《汉明大黄袍》 第1章 杨帆 哐当! 门被用力推开,一只公文包被直接甩了进来,准确无误地落在沙发上。西装革履的杨帆跨入狭小的出租房中。长时间的不通风,加上屋子狭小,总感觉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杨帆打开灯,换上双破棉拖鞋。 作为新时代毕业的历史系大学生,看似人模狗样的他,白天在历史档案馆,做着体面的工作,整理整理资料,一到下班,就只能窝在出租房里,过着吊丝的生活,连个妞都找不到。在农村的爹娘每天都要来上两三个电话,催促着杨帆赶紧结婚,实在不行,就在农村找个媳妇,弄得杨帆一个头两个大。 西装被随意地摔在门口的衣架上,杨帆稍稍拉开领带,将方便面撕开,肆意地丢在电饭锅中,倒了些自来水。这是他今天的晚餐,不过还需要等待个十几分钟。 电脑被打开来。是windowsxp的老台式机,连开个机都要几分钟,没办法,他默默地点上一根烟。都说生活在北上广,那些漂泊者都被称作蚁族,那长在扬州农村,生活在扬州城的杨帆,和蚁族也没什么区别。要房没房,要钱没钱,就这么个吊样,饿不死,活不好。 电脑终于弹出了桌面,以及那个360击败全国百分之二电脑的可怜数据。杨帆看了一眼电饭锅,趁着还没可以吃,便准备来上一盘dota。这个已经完了很多年的游戏,是他从高中时代打到大学,又从大学毕业打到工作的游戏。 他的平台号——扬州第一火枪,已经是小有名气。杨帆坐在已经露出破絮的椅子上,看了眼电饭锅上冒着的丝丝热气,不知道这样的生活究竟得到什么时候,怅然地将最后一口烟吸完,摁在了烟灰缸里。 进度条缓缓地推进着,很慢。不过杨帆已经习惯了,刚进入地图,便有人打出“谁的小霸王,赶紧滚”。 杨帆认识对面的那人id,丰城三少,一个玩得不怎么样,却总爱瞎bb的嘴强王者。他敲了下回车键,打出一个问号,算是对于那嘴强王者的回应。 “杨一枪还是首选?”队友打出一句话,询问杨帆是否首选。 杨帆只玩一个英雄——火枪手。一个小矮子加猥琐的英雄。一边的电饭锅发出扑扑的声音,不过杨帆知道,这破电饭锅功率有多低,煮个方便面跟煮铁蛋一样,慢得很。 他看了眼窗外,天灰蒙蒙的,估计要下雪了。不知农村里的老爹关节炎犯了没,昨天老娘打来电话,说是家里一切都好,就差杨帆结婚生子了,让他有些怅然。这个时代,没个房,没个车,哪家的姑娘肯跟你? 更何况杨帆还是个农村户口,好几次和姑娘对眼了,一到姑娘家,便被翻出老底,在姑娘老娘的白眼下吃完一顿不愉快的饭,便草草分了手。 不过好在,杨帆长得还蛮帅,一米八的大个子继承了老父亲的优点,白皙的皮肤和还算精致的五官继承了母亲的优点。不过在钱的面前,这些只可以锦上添花,想雪中送炭,太难了。一切都是白搭。 杨帆回过神,首选火枪,中单买鸡。 对边的丰城三少立刻选出了白牛,打出了一个问号。似乎有些挑衅的意味。 杨帆的火枪,在平台是小有名气的,总是找一些刁钻的角度疯狂的输出,有时候一场团战下来,打了对方一个团灭,而对面连他在那里都没看清楚便死光了。在业界也广受玩家的认可,扬一枪的外号便是这么来的。 电饭锅的声音有些大了,吱吱吱,上边的盖子时不时顶了起来。趁着还有一分钟才出兵,杨帆拿起电脑边上的一个黑匣子,将翻扣打开,是一柄精美的狙击枪。这是前几天他在楼下某一处草坪中找到的,当时以为是玩具枪,就没太在意。可是后来才发现,这下边的五十发子弹,是真真实实的子弹! 这才令他十分紧张。他当然知道私藏枪支是犯法的,所以赶紧联系了一个在扬州的高中同学,现在正在刑侦大队工作,约好了就在今晚,来将枪支取走。 他端详地这柄狙击枪,是美国的cheytacm-200。杨帆不仅是个历史系毕业的大学生,更是一名军事爱好者。他当然知道这柄枪的威力。能够在2500码的距离外,打出比一角分还要小的精度,绝对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他有些痴迷地摸着那消声器、瞄准器,就连游戏开始了都没察觉。队友已经在地图上频频打出信号,询问杨帆怎么了。他不舍地放下这柄枪,因为过了今晚,它就要被当地公安局收走了,也许他还会被带走做笔录。 一旁电饭锅上的信号灯,发神经一般的闪啊闪的,不知道哪边又出毛病了。杨帆合上狙击枪的黑匣子,用鼠标控制着英雄往中路走去。他拎起黑匣子,站起来,往旁边走去,准备拔出电饭锅的插头。 砰! 一声巨响直接炸开来。 “firstblood!”电脑的公屏上跳出火枪被拿一血的声音。对面中单的火女配合白牛拿下了火枪的一血。丰城三少打出一个问号,表示嘲讽。 不过这一切杨帆都听不到了,那个爆炸开来的电饭锅,还在闪着信号灯,而屋内已经没了杨帆的影子。 木门被推开来,两个魁梧的黑衣男子带着墨镜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黑匣子上的gps竟然失去了定位?” “该死的,办事都办不好。这把样枪丢了,你知道公司要损失几百亿美金吗?”一旁的男子摘下墨镜,是个高瘦的、鹰钩鼻的白人,说着一口顺溜的汉语。 “不就是把m-200,回去再拿一把来就是。” “蠢货,那把根本不是什么m—200,是公司秘密研制的,射程达到5000码的m-400。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如果设定隔离区为3000米,也就是说靠着这把枪,能在4000米外将人狙杀。必须要找到它,不惜一切代价!” “杨子,好久不见……”一个穿着制服的男子跨进木门,脸色一变,职业性地将手按在腰间,“你们是什么人!” 作为一个年轻机灵反应快的刑侦警察,就在那名黑衣男子掏枪的一刻,快速敏捷地从腰间掏出了枪。他是带任务来的,所以本能地带上了枪。 “砰!” “砰!” 两声枪响,一名黑衣男子被击倒在地,警服男子侧靠在门边上。楼下立刻想起警车的呼啸声! “fuck!”白人皱着眉头,骂了一句,从一边的窗户上跳了下去。 一旁的电脑,公屏上队友纷纷退出了游戏。最后一个退出游戏的丰城三少有些得意地打出一句“杨一枪也不过如此”,便也退出了游戏。 房内紧接着响起嘟嘟嘟的电话声,却被窗外刺耳的警笛声改了过去…… …… …… 时间对于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如果它觉得在某一点亏欠了你,那么它会在另一方面来弥补它的过失。 那么,当一个时间节错移了位置,世界就变得不一样了…… 麦子地里,老人一手拨开,从中钻出来,后边的骡子故意放慢着步子,东扯一口,西咬一口,吃得很欢腾。骡上,男子拍打着骡子,骂道:“个吃货。” 骡子打了个噘,露出大排的白牙,狠狠地往麦子上咬去。 “老祖,家里活还没干完,当真这么急?”男子叫老祖就感觉这个老头占了自己便宜。没办法,人家姓祖,也有个五十岁了,总不能叫人家小祖吧。已经穿越过来三个月的杨帆,背着个黑匣子,坐在骡子上。 没错,是穿越。 杨帆没想到,吃个泡面,还可以穿越到明朝来。 富家翁模样的老人扯过蹶子,道:“你干过活?”老人耸了耸肩上的包袱,道:“体力活怕累,技术活费脑,瞧你这德性。” “老祖,你说过得好好的,皇帝老子干嘛要找你回去?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当真要找你带兵打仗?” 老祖呲了呲眉,道:“还不是砍了袁崇焕的脑袋,没了带兵打仗的,这崇祯小皇帝急了呗。你这家伙就是懒,这次带你来顺天,就是要好好抽抽你的懒筋。” “好了好了。包袱我来背行不。”杨帆探身去接包袱。 富家翁一躲,“瞧你小子精明的,骑着骡子要背包袱,倒头来还不是累着骡子?” 杨帆有些害臊,道:“要不老祖你也上来?刚刚那个大娘见你这么大年纪还牵着骡子,恨不得把我吃了才解气。” “败家子儿,你是想累死它啊。”富家翁佯怒,牵着骡儿,优哉游哉地走在麦子地里。回头看了一眼那吊儿郎当的杨帆,道:“要是你可以实现你一个月前说的那番话,老夫就算累死在骡子蹄下又何妨?” 杨帆骡背上晃荡着麦杆儿,调戏着骡儿,不搭理老祖。 那骡子起先动动唇儿,晃晃脑袋,后来失了脾气,索性不去打理杨帆。杨帆也感觉无趣,仰躺在骡背上,叼着麦杆儿,双手抱在脑后,老气横秋地翘着二郎腿儿。能在骡子背上做出这样的动作,也算是个技术活。 第2章 天子脚下杀人 富家翁牵着骡子,终于来到了京城。 “真大,老祖,这里真大。”杨帆看过古城,见到顺天府的城门,还是被惊叹到了。不由地想起小学课本上那句算是自我吹捧自己祖先的话——这是我国古代伟大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 “是啊,真大。不知道有没有我们住的地方。”富家翁的话有些凄凉,像个孤寡的老头儿,更像是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袁崇焕的死,对于老祖的影响很大。如果不是杨帆,他都不想出山了。 “这么大的地方,我猜。一定有一家很大的客栈。不,最少两家。”杨帆看出了老祖的失落,信心满满地说道。 “也许吧。”老祖稍稍振作了一下,牵过骡子,吆喝道:“进城喽。” 只换来城门口一群人鄙夷的眼光。站城门的兵蛋子歪着帽儿,吐出句“乡巴佬”。富家翁不搭理他,逗弄着骡子,始终没有正眼瞧过那兵蛋子一眼。 “给老子站住,说你呢,乡巴佬。”兵油子往一边吐了口唾沫,长枪拦住富家翁模样的老人。 杨帆以为老祖没听到,拍了拍他的肩,小声道:“老祖,这兵蛋子找茬呢。” 那个城头的兵油子就听见老祖两字,眼中闪过一丝光,果然是个土财主。“唉,老子叫你站住!”长枪拦在富家翁的面前,猢狲脸的兵油子擦了下鼻子,道:“交钱。” 富家翁摸了摸骡子的头,道:“这位兵爷,什么钱?” “你管什么钱,交钱就是。”猢狲脸推搡着富家翁,眼看就要将富家翁推到城墙了。“天子脚下,就是有你们这种刁民。如今国难当头,就不应该交些钱吗?” “这么说,这钱是圣上让收的?”杨帆吃惊道,这样的交税方式,和抢钱有什么区别。若是真是崇祯小皇帝让收的,这顺天府不进去也罢! “你真刁民,有你说话的份吗?胆敢质疑本兵爷,想蹲大狱吗?” 杨帆看不惯这狗东西的嘴脸,便道:“这顺天府天子脚下,竟然还敢有人私设公堂,妄加罪名,可知死罪?” 兵蛋子一愣,长枪指着杨帆道:“谁私设公堂了?你这刁民满嘴胡言,定是建奴派来的奸细,来人啊,把这老头和小子带回衙门!” “这位兵爷,这老爷子岁数都这么大了,就行行好。”妇人站出来说了句话。杨帆暗道看来在古代,弘扬社会正义的氛围就这么优越了。怪不得如今不扶个老人,都被骂作道德沦丧。看来还是劳动人民心肠好。 “臭娘们,老子的事也敢管。”长枪转向妇女脖颈,抵出了一丝血,“活腻歪……”长枪折断,老祖那拇指直接捏在了枪杆,握住枪头,直接插进了猢狲脸的天灵盖。 “大明的将士,还在关外浴血奋战!你的枪头,却指向大明的子民,该杀!”杀人不眨眼,老人确实没有眨过眼。 老祖的举动却吓了杨帆一跳,两个月,从来没看见过祖大寿杀过一只鸡,突然来了这么一下,连杨帆都吓得脸色有些惨白。 刚刚惊魂未定的妇人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尤其是那猢狲脸耳鼻孔中流出的血,尖叫道:“杀……杀人啦……” 一旁的那个兵蛋儿也被这血腥画面震撼到了,吓得枪杆子都拿不稳了,直接跑向顺天府衙门。祖大寿似乎觉得是干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摸着骡子上的那撮毛。骡子打了个嚏,弄得富家翁一手的口水。老人嫌弃地在骡子的鬃毛上擦了擦手,淡然道:“小子,咱们似乎要等等才能进城了。” 一旁是头上插着枪头,死得憋屈的猢狲脸……嘴角的血迹还未干,杨帆有些作呕道:“老祖,咱们商量个事。” 祖大寿问道:“什么事?说就是。” “就是以后,杀人的时候,提个醒。我……晕血……” 祖大寿将沾血的手在杨帆的肩上抹了抹,道:“提醒你太麻烦,你知道的。我们带兵的,动不动就要东征西讨。不行不行。” 车马都堵在顺天府城门口,很快,衙门的兵马就赶到了。胆敢在天子脚下杀人,这人是吃了天大的豹子胆了。 富家翁看着眼前数十几个官兵,波澜不惊,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最前面的府丞翻下马,跑到尸体旁边,看了眼死得不能再死的猢狲脸,再看到那直入天灵盖的枪头,少了三寸,也就是说至少大半的枪头插进了猢狲脸的头颅里。 若是在平日,这样屁大点事他管都不会管,但今日不一样,刚刚死在城门下的,便是他一个远方侄子。本想派个有油水的活给这个侄子,没成想……府丞打了个寒战,看了眼城门口的老头,咽了口唾沫,“你……你干的?” 富家翁点点头,没有否认。 “有……有什么想说的?”府丞在老人面前显得拘谨起来,好像对方才是长官一般。突然府丞一哆嗦,似乎想起什么来,对啊,我才是官,他是民。他的腰杆子似乎硬起来,于是,他故作镇静地挺了挺腰,喝道:“来人,将他绑了!” “来人!” “来……齐临川,你搞什么?”府丞看后面人久久不来,便回头望去。看见副将齐临川用刀拦着一干衙门的人。 齐临川颤抖地看着富家翁,刀带着鞘,掉落在地上。他翻下马来,跪着匍匐过来。老人没有任何反应。 “末……末将齐临川,叩叩叩见祖将军!末将该死,末将该死!”齐临川磕出了血,颤抖地跪在地上,看得府丞一愣一愣的,什么祖将军? 富家翁似乎想起什么,缓缓道:“齐临川?那个看见鞑子就不得劲的软蛋?老子叫你滚回京城抱儿子去,你倒好,混了个好差事。这一来就让你见红,真是对不住了。” “末将该死,末将该死!不知道祖将军归京,是小的有眼无珠。” 富家翁走近跪在地上的齐临川,蹲下身来,道:“大明军人的枪也好,刀也罢,从来不对向百姓,你是知道的。若刚刚是你,结局也一样,明白吗?”富家翁拍了拍他的肩,站起来,牵过骡子,缓缓向前走去。人群自觉分开了一条道。 富家翁走过那位府丞身边,笑道:“要对得起圣上对你的信任。” 一骡两人离去。 只留下一片嘘声。 啪嗒。刀落地,府丞跪在地上,背后湿透,煞白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祖……祖大寿将军,完了……” 有些人死了,他还活不活在别人心中,不知道。更多的,死得默默无闻,死得一文不值。正常的人,用脚趾想想,都知道那戳在妇人脖子上的一枪,肯定不会下去,却没有人敢站出来,谁也不愿意为一条臭鱼去翻身,即使他也算是为国尽忠。至少,他间接地成为了某人示威的一笔,也许这就是他死的价值。 ————顺天府衙门———— “大人,事情就是这样。” 顺天府尹放下状纸,道:“人呢?” “祖将军进城了。” “混账!城门口杀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况且一个小小的将军?他祖大寿身为大明武将,罪加一等,本府这就上奏参他一本!”顺天府尹拍案而起。 府丞一喜,道:“谢大人替下官做主!” 一场雨,洗刷着城门口的血迹。被祖大寿插死在城门的兵油子,已经被人抬到了衙门,用一块白布盖着。京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了,有个兵叫周扒皮的死在了城门口,被一个老头那枪戳死的。 平时总是拿枪指着人,到头来,死在了自己的那柄枪下。古话说的好,能耐人都死在能耐下。用在周扒皮身上,恰当得很。 雨下了屁大点的样子,就要死不活的没了势头。连年的干旱,粮食歉收、建奴入侵,这偌大的大明王朝能不倒吗?杨帆看着窗外,叹声自语道:“大明,是被拖垮的。” “明日上朝,你呆在客栈里。” “为什么不让我面圣?”杨帆身后的黑匣子依旧背在身上,这已经成了他最大的秘密。 祖大寿用毛巾擦了把脸,道:“人不能掉价。如果小皇帝不买你的账,到头来还不是啪啪啪地打老子的脸?袁崇焕死得冤,我祖大寿还想活到长命百岁呢。” “活到长命百岁?刚杀了人,还想活到长命百岁?” 祖大寿将擦完脖子的毛巾丢在了一边,“怎么,杀个人折寿了?阎王爷要收我祖大寿,老子还不愿意去呢。平日里老子才不和那种杂毛狗一般见识。但是现在不得不这么做了。” “不得不这么做?” “为你小子造势。这年头,要出名,不弄点事出来怎么成名?” 杨帆一怔,竖起大拇指,道:“老祖你真是炒作的鼻祖!”这年头,想成名,不搞点噱头怎么唬得住众人的眼球,生长在二十一世纪的杨帆没想到,在十七世纪的老祖,就这么有先见之明。不过仔细一想,道:“万一小皇帝把你宰了怎么办?” “他敢?关外的后金建奴恨不得老子死。要是我死了,大明的将士还怎么敢浴血奋战?”祖大寿转过身来,道:“杨子,我祖大寿这一辈子没求过别人,这次算是我老祖求你,大明江山靠你了。” “你求人都还带占便宜的?”一口一个老祖,杨帆脸黑的,也真是日乐购了…… 第3章 最强演说家 杨帆从客栈走出来。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爽了。当初穿越过来,正好被隐居在农村的祖大寿救了。以前出租房再不济,好歹床还是有的。到了祖大寿家,杨帆只有睡地铺的份了,条件可想而知。 手里的豆浆油条,刚刚捞出来,冒着热气。杨帆往摊子里一坐,将油条沾了沾香稠的豆浆,塞进嘴里嚼着。 “小兄弟,你这吃法倒是新颖。这油条讲究酥脆,你这一沾,可就没了那口感了。” 杨帆笑道:“你可知这油条的来历?” 一旁人来了兴致,纷纷竖耳倾听。杨帆吃了一口油条,道:“这油条,又叫油炸桧。相传南宋年间,奸相秦桧害死忠臣岳飞。百姓很不啖其肉,吞其骨,便用面粉搓成长条状,用棍子一压,当成秦桧和其妻王氏,下油锅翻炸。临安百姓正愁难舒心头之怒,便吃‘油炸桧’来表达对奸相秦桧的恨意,这油条才流传至今。” 杨帆边讲边用手将油条分成两半,笑道:“至于我这么吃,觉得光下油锅还不足以泄恨,还得浸一浸猪笼。” 点心摊子上的百姓大多家底有些殷实,不然在这饥荒年代,哪吃得起点心。“小哥,这岳飞将军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也有耳闻,既然你知道这么多,给讲讲如何?” 杨帆道:“你们真想听?” “想啊!”这免费的说书,谁不想听。点心摊子上的十几人都转过头来。平头百姓大多没个爱好,这听说书既不费钱,又不要动脑子,自然极受欢迎。 “好,那小生便讲上一段,讲的不好,还请诸位莫要见怪。”杨帆喝了口豆浆,开始他一个历史系本科生外加校级最佳演讲家的第一次说书生涯。 一旁点心摊老板讨好地给杨帆的碗中又添上了一勺豆浆。这小摊小贩,哪里请得起说书先生,也只有一些大的酒家、戏园请得起。 “话说北宋末年,金兵南下,开封沦陷……”杨帆从北宋末年一直讲到南宋岳飞北伐,收回失地。当听到金兵南下,开封失守,在场的百姓都纷纷沉默起来,似乎被杨帆的情绪所带动。期间,更是有人骂北宋王朝这是窝囊废,国家都守不住。 当听到王朝政权苟安江南,贪享荣华富贵之时,有激愤着更是拍案怒斥,大骂宋高宗这不是个东西。爹娘还在北边受苦受难,他倒好,在临安游湖吟诗。 小摊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坐都坐不下了。有些人便站在摊子旁,站着听杨帆说书。 “岳将军不忍北宋子民身陷失地,受苦受难。带领岳家军北上中原,希望收复山河,北定中原!” “好!岳将军这是好样的!” 听书的已经不再是十几人了,小摊被围得水泄不通。一群人都扎堆在旁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杨帆。他端起桌上的豆浆,喝了一口,想着要是这时候来个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会不会被这帮子百姓堵死在点心摊,便清了清嗓,继续道:“金军有句话,叫做‘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岳将军治军严明,所到之处,百姓携壶箪食,无不夹道欢迎。可是岳家军呢?治军严明到‘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地步,几次北伐,收复失地,还我河山。打败金军,挥师北上。” “好!” “好!” 叫好声不断传来,点心摊子的老板已经乐呵到合不拢嘴,几桶豆浆都卖得一滴不剩。也搬了条凳子,坐在摊子前听杨帆说书。 “可是……就在北定中原在即,金军已经败退至朱仙镇外,我大宋的将士已经在沦陷区百姓的夹道欢迎下挺进朱仙镇,就在郾城大捷捷报报上朝廷的时刻,秦桧串通张俊、杨沂中,策动并唆使谏官罗汝楫向高宗上疏,说:‘兵微将少,民困国乏,岳某若深入,岂不危也。愿陛下降诏,且令班师。’一夜之际,岳飞将军收到十二道金牌,命岳将军班师回朝。” 刚刚还在叫好喝彩的百人,一瞬间都惊愕了,这金军败退,大宋将士不乘胜追击也罢,班师回朝是什么道理? 已经代入角色的百姓纷纷诧异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回朝,干嘛不杀他个片甲不留?” “最后,岳家军不得不班师回朝,皇命不可违。金军不费一兵一卒,重入朱仙镇。岳将军看着刚刚收复的失地,再次沦陷,老泪纵横,呼道‘十年之力,毁于一旦’。就在哭声震野中,岳家军不得不班师回朝。” “秦桧真是个奸贼!” “这是混蛋!” “此后,北方忠义军孤掌难鸣,兀术回到开封,整军弹压,又攻取了被宋军收复的河南地区。岳飞在班师途中得知噩耗,不由仰天悲叹:‘所得诸郡,一旦都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杨帆越讲越激动,甚至就差一块惊堂木了。 当他抬起头来时,看到数百人盯着他,眼睛通红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惊呆了。甚至稍小的孩子哭出声来,躺在娘亲怀里,抽噎道:“大坏蛋,大坏蛋。”然后悲愤地吃了一口油条,道:“我要吃了这个大坏蛋!” “最后奸相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了岳飞将军,以及岳家军主要人物。南宋在这一刻,逐渐走向了灭亡。这所谓成也岳飞,败也岳飞。南宋因一个岳飞而辉煌过,也因他的消失而走向灭亡。” 杨帆讲完了这个历史结局,心里感慨良多。看到周围聚集的人更多了,胸中一股怨气难舒,看到桌上还有个空碗,怒摔在地上,惊醒了所有还沉醉在故事中的百姓,道:“历史是惊人的相似。如见,后金南下,欲夺我大明江山。辽地沦陷,顺天府危在旦夕。可是,如今外敌当前,大明江山危在旦夕,我们大明还在窝里斗。西北农民揭竿而起,南宋愚,愚在当权者,而眼下,大明之愚,愚在朝野,愚在百姓!后金之患不除,大明将亡矣!” 此语一处,众人皆惊,久久不能平复。是啊,刚刚还在取消南宋当权者不知忠奸,杀害贤良,怎么倒头来不想想自己的处境。 杨帆的话犹如当头棒喝,西北的暴乱已经渐起,但如今大明将士士气低落,若不重振军威,何来伐金之力。这第一步,杨帆便早已经筹划多日,便是利用百姓之口,将西北镇压暴乱的举动稍稍平息,好重振大明将士的士气。 杨帆依旧觉得意犹未尽,便道:“诸位试想一下,我大明如今国力渐衰,连年天灾,这个时候,若还不拧成一股绳,再窝里斗来斗去,不就让那些建奴坐收渔翁之利了吗?” 听完杨帆的话,那些脑子还转不过弯来的人似乎清晰了一分,是啊,再这么斗下去,这大明不用等皇太极来攻打,我们自己就亲手葬送掉了我们汉人的江山。 “所以,恳请诸位,认真思量一番,若是我们再这么窝里斗下去,何人得利?是皇太极那帮建奴啊!我们大明的将士,去镇压我们大明自己的百姓,换来的却是盛京城里那个小人阴谋的得逞。难道你们不痛心吗?难道大明的将士不该痛心吗?在座的诸位,恳请在座的诸位,拿起你们的勇气,拿起你们的理智,去劝告那些当局者,安抚民心,不要再以暴制暴了!” 不得不说,杨帆的演讲,有一句说一句,还是有这么点鼓动性的。加上前边南宋故事的铺垫,搞得群情激奋,如今更是有不少人双手攥拳,摔碗造势,嘶吼道:“安抚民心,平息内乱!” 啪! 啪! 啪! 碗摔了一个又一个。呐喊声愈加嘹亮,在春日里,如同一声声嘹亮的号角声。吹响了扬帆起航的凯歌。 “安抚民心,平息内乱!”在杨帆的带领下,一场浩浩荡荡的游行示威大队宛如一条长龙一般,在东门大街上伸展开来。 数百人的游行大队很快就越阔越长,百姓争相告知。大明的百姓并不愚昧,两相类比,便明白是中了建奴的离间之计。于是,这场声势浩大的游行示威就此拉开了序幕。 杨帆站在游行大军的最前端,呼喊道:“乡亲们,我们不是暴民,我们也不是揭竿起义,我们是文明地发出我们自己的声音。所以,请保持我们良民的形象,不要乱了阵型,不要发生踩踏。想想我大明的军威,想想那整齐划一的队伍,现在,就想象成他们的样子,我们是一支有纪律,有组织的游行队伍!” 体会过二十一世纪游行示威时发生过的那些打砸抢烧的不良现象,杨帆自然不会让一场游行变成闹剧结尾。他拿着一个铁皮话筒,时不时地呼喊着,注意我们的素质,注意我们的军威。连他自己,都带着民众喊着一二一的口号,代入到了角色之中。 杨大忽悠的水平还真不赖,起先还有骚动的游行队伍立马变得整齐划一起来。 “一二一。”杨帆右拳一举。 身后的乡亲举拳齐声喊道:“安抚民心,平息内乱!” “一二一!”杨帆感觉到嗓子火辣辣的,他终于明白到什么是群众的力量,此刻,就算嗓子沙哑到发干发涩,他的每一声呐喊,都是发自内心的舒爽。因为他明白,正如某位鲁大师所说的,要救国,首先要救的是国民,要医人,首先得从精神治起。如果国民都没有了民族大义,无所谓何人当皇帝,那么,大汉民族还有什么希望?这风雨飘摇的大明朝还有什么希望? 第4章 震惊朝野的造势 顺天府尹坐在椅子上,放下手中的关中紫毫。这笔是大内御制的,还是在天启年间,神宗赐下的,一直是他得意之物。这种紫毫笔尖稍硬,尤其适合些小楷。 他得意地吹了吹茶,抿了一口。这奏折是即将弹劾祖大寿的,他花了一个时辰,罗列了祖大寿十二条罪状,这其中,光是砍头诛九族的大罪,便占了六条。等晚上奏折送出,不怕祖大寿可以安然无恙。 想到这,他不觉有些自得起来,感慨自己这个官当得,真是大明脊柱,定会被后世标榜。忽然,他的瞳孔一缩,看向手中的茶盏,上面一圈圈的波纹扩开来。没有眼花,府尹的手也没有到了年老无力到那茶盏都要抖起来的地步。 他似乎听见了窸窸窣窣地声音,以及房子轻微的震动。要地震了吗?他快速走出房门,喊道:“发生了什么事?” “报!府尹大人,东东东街发生暴动!” “暴动?还不快派人去镇压。” 那个衙役一脸慌张,道:“人太多,镇压恐怕不行……” “什么?还有这种事?究竟有多少人?该死的,怎么在本官治安下会发生这种事?”府尹袖袍一挥,道:“快随本官一起去镇压那群暴民。我倒要看看,这群刁民能掀起什么浪来。” “大人。” “恩?” “大人!”衙役额头上的汗,已经流淌到了下巴,顺着脖子湿透了整件衣服,“有……有有千人之多。” “千人!你是在欺骗本官吗?为何如此声势浩大的暴动,之前没有一丝动静,府丞呢?他人在哪?如此失职行为,本官要治他个玩忽职守!”府尹吓得连帽子都歪了,有些不敢置信。 “府丞大人已经……已经带着手下去指挥使司请求派兵镇压了。” “安抚民心,平息内乱!” 声浪渐传渐晰,跪在地上的衙役脸色蜡黄,如同胆裂一般,哆嗦道:“大大大……人,恐怕不用去镇压了。他们……他们已经朝我们顺天府衙门来了!” “废物,给我起来!要是让圣上知道了这件事,你我人头难保。恐怕也难瞒住了,快随本官前去稳住局势,不然……”府尹想到前几天刚刚娶得那房妾室,那皮肤细腻的,浑身一哆嗦,似乎充满了力量一般,稳健地朝衙门大堂走去。毕竟,能混到这三品高位上,不是靠张嘴皮子就行的,没点实力魄力,哪能入皇上法眼。 府尹正了正衣冠,他梅里溪可不是吃素的,若是一千刁民都震慑不住,那他这个顺天府尹也可以回家抱孩子了。 杨帆已经喊不出声音了,那个铁皮话筒也交给了一个布衣愤青。那破落嗓子,口号喊得虽然没有杨帆煽情,但也激情昂扬。 “乡亲们,静一静。听我说几句。”杨帆接过小愤青递过来的铁皮话筒,“我们是有组织,有纪律的良民,所以,无论我们做什么事,都要遵守大明律法,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们说,对不对?” “没错!杨小弟说得没错!我们是来平息内乱的!”人群的声音再一次激愤起来。如果不知道几个月前,坐在茶摊、酒楼里,谈论西北这帮野蛮人,死有余辜的也是顺天府的百姓,杨帆真的以为大明的百姓觉悟是如此之高。只不过,他明白,这些所谓安抚民心,平息内乱的百姓,大部分原因是被他蛊惑过来的。 但是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那就是他们都有一颗满腔热血的爱国之心。没有一颗爱国心、民族心,也不会跟着杨帆聚集在顺天府门口。 “大胆暴徒,竟然敢蛊惑民心,聚众闹事,来人啊,将那贼子拿下!”梅府尹一出衙门大堂,便看到杨帆拿着话筒对百姓呼喊,便知道此人便是头头。所谓擒贼先擒王,梅里溪相信,只要这人落网,这场暴乱也该平息了。 “等一下。”杨帆喊道。 “怎么,你这贼人还有何话要说?你可知蛊惑民心,肆意造谣,是什么罪吗?” “按明律当流放三千里,发配充军。”杨帆道。 梅里溪一怔,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无心一问,这个少年居然可以出口便是熟知大明律法。有些不简单,便道:“既然知道后果,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来人,绑了他!” “慢着!”杨帆一礼,用沙哑的嗓子道,“府尹大人,我等前来请愿,一不伤人,二不斗殴,不知道大人您那里看得出是聚众闹事了?您看得到我们这些良民拿武器了吗?您看到我们扰乱秩序了吗?” 梅里溪被杨帆连珠炮弹问的一愣愣的,居然说不出一句话来。扫了一眼上千百姓,人家齐刷刷地排着队,出了呐喊抗议,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确实不像是……不对,差点被这小子忽悠了。 梅里溪回过神来,眼神犀利道:“舌尖嘴利的小子,你以为本官就是这么好欺骗的吗?若不是本官出面,指不定现在整个顺天府衙门已经被你们这帮暴徒拆了。” “呵呵,大人。那是您的臆想。您这么武断地下了结论,似乎不合适吧?” 梅里溪眉头一皱,现在指挥使的人马还没到,如果真惹怒这群刁民,恐怕自己真的要丧生人脚之下了,便虚以委蛇道:“不是聚众闹事,这么多人聚在衙门口是干什么?总不是来散布的吧?” “哈哈,大人不愧幽默风趣。这衙门,当然是来告状的。不然还来干什么?” “告状?这么多人,你们告的是哪门子状?”梅里溪笑道,时间拖得越久越好,等指挥使大军一到,这上千暴民还不得乖乖束手就擒。 “我等是来倡议安抚民心,平息西北内乱的。”杨帆说的很认真。虽然他知道这话传到梅里溪耳中,是多么可笑。果然,梅里溪冷哼一声,道:“平息内乱?那些暴民自然由我们大明的将士会镇压,用得着你在这里说三道四吗?” 杨帆一礼,道:“在下听说过一句话,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今西北饥荒连年,朝廷不体恤灾民,不减轻徭役,这百姓活不下去了,怎么不会揭竿而起?在下一介平民,无功名在身,但也分得清轻重缓急,所以才冒死进谏!” 啪啪啪! “好!好一个冒死进谏!” 众人循声望去,人群外停着几架马车,一位老者从马车里出来,站在人群外鼓掌。一身鲜明亮红的官袍,梅里溪眼尖,急忙分开人群,上前迎接道:“下官顺天府尹梅里溪,参见首辅大人!” “是首辅大人!” “喂,是首辅大人!” “参见首辅大人!”所有百姓下跪叩首。 来宗道,首席大学士。杨帆脑子里过了一边,似乎此人还算是忠臣之士,不是奸臣,便叩首一礼。 来宗道在梅里溪的搀扶下,走到了衙门口。毕竟是首辅大人,威信绝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盯着杨帆道:“诸位,如此多人堵在衙门口,一来影响秩序,二来难免发生磕磕碰碰,所以老朽恳请诸位早些散去。杨小友要倡议平息西北暴乱之事,圣上已经知道了,所以命老朽前来,听一听有什么良策。诸位且放心离去,这件事自然会有个妥善处理,请诸位先行回去。杨小友以为如何?” 杨帆眉头一挑,知道这老头实在给在场所有人一个台阶下。这样一直僵持着,难免有个万一,到时候不好收场就闹大了,既然效果已经达到了,杨帆便面对众人鞠躬一礼,道:“我杨帆,今日感谢诸位舍身相陪,让我看到了大明的希望。诸位如果相信在下,便先行离去,究竟我们是该和平的结束这场暴乱,还是用我们将士的铁骑去践踏我们自己的土地,在下自然会给大家一个答复,相信圣上,相信来大学士,都会给大家一个答复,所以请大家先行离去。” “杨兄弟,我们支持你!大明万岁!” 杨帆心里真心感觉到了一丝归属感,直到今日,直到这次游行,杨帆才有了真正身为一个大明子民的自豪感,已经沙哑到说话都是嘶哑的他,喉结一咕噜,喊道:“大明万岁!”春日里明媚的阳光下,上千人喊着大明万岁的口号,缓缓向四面八方散去。 (崇祯三年,首辅已经不是来宗道了,是周延儒,不过为了剧情需要,还是让来大爷多顶一会儿吧~~~) 第5章 劝谏 站在皇城最顶端的黄袍男子,目睹了这一切,眼中怒色未熄,呢喃道:“祖将军,这就是你向朕推荐的贤才?你可知道,就在刚刚,就在刚刚,他蛊惑了朕上千的子民,差点将整个京城都掀翻了?” 祖大寿身前还站着一位老尚书。年逾古稀,却依旧精神矍铄。 祖大寿汗滴落下来,看了一眼老尚书孙承宗,想起刚刚那一幕,暗道杨帆这小子果然够狠。自己在皇极殿上大费口舌,不如这小子在大街上扯几嗓子来的有用,这么快就吸引了小皇帝的目光,便道:“圣上,自古圣贤降世,其言行与常人不一,如今民心所向,希望圣上能够放过杨帆一马,毕竟他也是为了大明着想。” 城头有些稚嫩的脸庞,眼神却很是犀利,冷冷道:“民心所向?这么说你是在说朕不得民心?若是刚刚,不是朕压下指挥使司和东厂,现在那个人已经身首异处了!你还敢要求朕?” “末将不敢。”祖大寿退后一步,拜道。 “孙尚书,你说说看。” 孙承宗看了眼散去的人潮,缓缓道:“西北暴民连年起义,朝廷开始也想过安抚,但效果不佳,而且起抬头之势,若是在这样下去,这股队伍会越来越壮大,还是早早平息为好。宁可施以重拳,不可姑息纵容。” “听到了吗?”崇祯看了一眼祖大寿,道:“朕,何尝不爱惜自己的子民?可是那帮子刁民实在可恶,朝廷已经到了如此艰难的地步,还在那边不理农事,扰乱秩序。古语有云,壮士断腕。朕何止断腕,朕是斩了自己中了毒的左膀右臂!” 祖大寿跪在地上,面对这个只有二十岁的小皇帝,祖大寿感到从未有过的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 “朕和孙爱卿商量了,决定派你去抢筑大凌河。此次关系到我大明江山的安危,不得有误。” “末将遵旨。”祖大寿道,“圣上,杨帆他真的有圣人之才,还请……” 崇祯走到祖大寿面前,道:“然后呢?让朕重用他?你在城门口当众杀人,今日这杨帆又聚众闹事,蛊惑民心。就算朕能够原谅他,满朝文武,还不直唾其面,诛其九族?让他且与你一起去抢筑大凌河,此事立功之后,朕便见上一见。这次也算是对他的一个考验,就这么定了。” 祖大寿叹了一口气,道:“臣……遵旨。” “退去吧。关宁铁骑是大明的精锐所在,这次大凌河抢筑,一万关宁铁骑拨给你,不要让朕失望!” 祖大寿再拜,无奈地道:“臣领旨。”走下承天门的那一刻,祖大寿又叹了一口气,道:“杨子,这次玩大了……” “孙尚书,你怎么看?” “圣上,祖大寿与袁崇焕同为袍泽,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但其带兵有道,老臣也甚是器重,所以请圣上网开一面。” 朱由检看了看明媚的春光,感受到朝气突然降临到了阴霾弥补的顺天府,闭了眼,负手而立,“朕是问,对于他极力推荐的那人,你怎么看?” 孙承宗看了眼顺天府衙门,道:“圣上派来大学士前去,似乎是已经有把握了。臣就不妄加推论了。” 春风吹在承天门上,朱由检身上的黄袍衣袂飘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 杨帆跟随来宗道步入顺天府衙门。 “杨帆是吧,竟然你说朝廷不可以镇压暴民,那便说服老夫。我来宗道自会禀明圣上。”来宗道坐在内堂中央,接过梅里溪递过来的茶盏。 “草民斗胆,请问大人,为何西北百姓会揭竿起义?” “民心不古,定是受了什么人的撩拨,就像你刚才所为所谓一样。”来宗道呵斥道。 杨帆道:“朝廷不体恤百姓,征收无度。天灾不可怕,怕就怕天灾人祸接踵而至,您让西北的百姓怎么活下去?活不去了啊,大人。在下从陕地流亡而来,不知大人想不想听一听在下沿途所见?” 来宗道眉头一挑,有些惊讶与杨帆的胆魄。若是常人,就连梅里溪,在他面前都是恭敬有加,能像这小子一样不卑不亢的后生,几乎是找不出第二个。 “但说无妨。” “朝廷赋税和徭役严重,加之陕地连年发生灾荒这一点,来大人知道否?” “恩。”来宗道点点头,但马上又道,“但这不是暴乱的根本所在。如今粮食歉收,何处不苦?就同你之前所说,这帮人,应该把枪头指向外敌,怎么可以在自己的国家中攻城略地,占山为王?” 杨帆道:“大人,若是朝廷可以体恤百姓,减少赋税徭役,这暴乱自会平息,为何要以暴制暴?要知道,哪里有镇压,哪里就会有反抗。前朝之鉴,不得不慎重啊!” 来宗道仔细思索着杨帆的话,沉默不语。 “你可知再减少赋税徭役,大明每年的军费何来?朝廷的吃穿用度何来?这抵御外敌,哪一样不需要用银子?” 杨帆冷笑道:“话已至此,在下便告退。孰是孰非,自然由圣上定夺。在下一介草民,只不过心系大明,所以想尽自己的一份力罢了。告退!”杨帆转身离去。 内堂上,来宗道脸色阴晴不定。 “大人,就这么……让他走了?” “梅府尹有何高见。”来宗道站起来,“送梅府尹一句话,不要动不动就调请指挥使司。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好自为之!” “下官知罪,下官知罪。” …… …… “圣上,这便是那杨帆所言。”来宗道出了顺天府衙门,便进宫面圣,将杨帆在衙门内所说的话说与朱由检听。 “来大学士认为,此子任何?” 来宗道看了眼地砖上倒映的明晃晃的身影,老眼昏花,看不清那张脸是愉悦还是怒色,但从话里好像听不出怒气,便客观道:“此子精通政事,条理清晰,言语谈吐不似常人,见到臣也是不卑不亢,且有一颗忠君爱国之心,况且祖将军今日早说说其有经天纬地之才,若是可以为我大明所用,实在是社稷之幸!” “哦?居然可入来大学士法眼,朕派其抢筑大凌河似乎大材小用了。也罢,等此事毕,再作定论。” “圣上,那西北镇压一事……” 朱由检将奏折往旁边一放,“暂缓。” 皇极殿很是空旷,朱由检的声音回荡在梁柱之间。 第6章 算学幻方 “这么说,你来顺天府前就已经打算要这么做了?”祖大寿坐在桌子旁,看着吃着豆腐脑的杨帆。 杨帆将嫩滑的豆腐脑吸进嘴中,“一个人的精力不可能分散在这么多的地方,一个国家也是。内外皆乱,这还得了?” “杨子。”祖大寿脸色凝重道,“不要因为个人的得失,贻误了一个国家。老祖我知道你有本事。这次抢筑大凌河,绝对不是什么易事。前两次抢筑,都被皇太极搅黄了。这次圣上令我带领一万关宁铁骑,就是为了前去抢筑大凌河。是你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杨帆撇了撇嘴,将剩下的豆腐脑扫进嘴里,白了一眼祖大寿,要是告诉他这次大凌河必有一场恶战,而且还是一万关宁铁骑战马丧失殆尽,差不过成了一堆步兵,还被后金俘虏了,看这老小子还敢不敢踏出顺天府一步。 杨帆放下勺碗,道:“你和徐光启有交际吗?” “我老祖一个大粗人,除了带兵大战,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人家徐老是书香世家,三朝元老,怎么可能有交际。” 杨帆一想,也是。让这么个大老粗和那文绉绉的礼部尚书拧巴在一起,确实挺膈应人的,便从怀里拿出一封事先写好的信,道:“我名微言轻,就算上门拜访也不会有人搭理。你且用你的名义,将这封信送去,你好歹也是个总兵,人家也会卖你个面子。” “小子,没事去见徐老干什么?如今徐老好像这在编纂什么历法,忙得很,你可别没事找事。我祖大寿虽然大老粗一个,但也知道这活不是一般人可以干的。你在军事上的才能我老祖服了,难不成你还在天文历法方面有建树?” “哼,老子会得多得是。你送还是不送?” 祖大寿抓过信,道:“送,送。你小子脑子灵光,除了今晨儿干了桩过火的蠢事,也还算是有我老祖一半的才智……” “去你大爷。滚!”杨帆一脚踹在了祖大寿的屁股上,将其踹出了房间。他在农村前两个月,经常和祖大寿打赌沙盘操兵,这赌注从吃食到踹屁股,几乎都玩遍了。可怜的祖大寿年近半百,输在杨帆手上的次数,比半辈子加起来的还要多。 杨帆也不怕他徐光启不识货,装在信封里的是他前一天亲自操笔画的一副世界地图。身为历史系毕业的本科生,地理竞赛拿过一等奖,徒手画个大致的世界地图,对于杨帆来说还不是新手拈来。 他相信,这幅地图,比那利玛窦从西方带来的十七世纪的地图要精确一百倍!就不怕他徐光启不识货! …… …… 翌日,祖大寿说是要去交接一下军令,过几日便要往大凌河敢去,然后便跑得没了踪影。叫杨帆这几天安分地呆在客栈里,别再惹什么事了。杨帆那时候还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只听见老祖说去干正事了,后边那些杂七杂八的话直接忽略了。 顺天府这么大,还没好好逛一逛。杨帆吃了碗豆腐脑,便出了客栈。 阳春三月,虽然京城危机刚刚解除,还是有不少游人出门散步。无论安宁还是战火连天,生活总是要继续的。有些昨日在点心摊上听杨帆说过书的百姓,时不时上前询问事情进展。杨帆当然不好把真相告知,只能寥寥敷衍道还在审查还在审查。 “快过去,快过去。算学大家刘琦又在仙居楼摆下擂台,听说要会一会京城算学高手。” “算术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打打算盘,比比手速吗?不去不去。” 一旁那秀才模样的男子手执一柄小纸扇,鄙视道:“就会死读书。徐老的《几何原本》看过没?孤陋寡闻。” 一旁那人抓耳挠腮,回忆道:“经义之中有这本书?” “说你死读书吧。这本书乃是徐老从洋人那边翻译过来的,各种奥秘,趣味无穷。唉,不和你说了,我要去看打擂了。” “当真这么神奇,那本公子可得去看上一看。” 杨帆虽然是个文科生,但是毕竟是大中华区培养出来的,初中数学直接可以碾压人家老美的高中生,更别说那什么《几何原本》了。就是些简单的定理。 杨帆没想到的是,在这个即将亡国的岁月里,东西文化依旧是交流地如此频繁。以前只知道个徐光启,现在才明白,原来是有这么一大群人,痴迷于不同学术。他还是跟了上去,想看看大明的算学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了,若是能够提点的地方,自然提点一番。 好吧,说白了。就是想装装逼……用一个经历中考高考的大中华本科生数学水平去虐一虐那些还在研究三角函数的小盆友。 仙居楼上,一张巨大的四尺大宣上,画着一幅格子图,面朝大门。一群人围在仙居楼门口,看热闹的居多。当然也有人那纸笔在算的。 “怎么能做的到,将一至八十一之数填入格中,使其每行列之和相等,还要使两对角之和与前者相等,这……这怎么可能办得到?” “人家江东才子来京打擂,自然是做了十足的准备,怎么可能是玩笑之举。人家说了,解出三题者,在仙居楼设宴款待十日。” 杨帆一眼便知晓,就是九宫格的翻版罢了。若是没有方法,估计凑到死也凑不出来。如果是一到九,很容易便可以凑出来,但是九乘九格就难办了,顾前不顾后,顾左不顾右。不过对深受小学奥数之苦的杨帆来说,这都是洒洒水,只要有时间,九十九乘九十九宫格都给他做出来。用个罗伯法,按照对应位置写下去便是,根本不要费脑子。 杨帆找了棵大树,买了包豆酥糖,滋滋有味地吃起来。 一些人要笔凑算,实在是九成九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有些人先一排排算,然后调换前后位置,很快发现顾了这边,那边又不对了,更坑爹的还是两对角线。有些人则是先填对角,在进行凑算。 第7章 我怎么就是登徒子了? 刘琦站在仙居二楼,看着京城士子咬笔苦算,微微一笑,有些得意。这九阶幻方,可不是短短几个时辰可以解出来的。他相信,没个几天的功夫,京城之内无人可解。 “小姐,这九阶幻方真有这么难吗”树下,女子的声音传来。 杨帆没发现,自己找的这棵树边上,站着两个女子。丫鬟打着伞,站在一位穿着罗裙的姑娘边,好奇地问道。 “红玉,你不知道。这九阶幻方不同于九宫格,对于凑数、纵横掌握的要求极高。你看最前边的那几位,都是京城鼎鼎有名的算学家,都半个时辰了,还埋头苦算着。” 丫鬟嬉笑道:“那是他们没有小姐聪明。利先生教了小姐这么多知识,解这样的题,一定是手到擒来。” “别乱说。这九阶幻方,对于配数的要求极高,算法繁琐,顾全大局又难免有疏漏。这刘琦号称江东算学第一人,今日来京城设擂,摆明是来一决高下,想博得算学第一人的称号吧。” 春风吹来,一边蹲在树边上的杨帆拿着黄油纸,正吃着那豆酥糖。从小就好这口,这顺天府的豆酥糖,味道香,吃起来不粘,十分香。风吹来,女子罗裙飘飘,也是巧了个巧,直接擦到了杨帆的豆酥糖上。 女子正盯着九阶幻方思索,也不知道自己的罗裙正落到了杨帆细碎的酥糖之上。 杨帆一愣,向上瞟了一眼,见女子没反应,便将罗裙用指尖挑开。但看到那白色罗裙上沾上了黄白色的酥糖,也算是手贱到了极点,好心的杨帆又用手指帮忙弹了弹,将那粉屑弹走。然后继续吃着豆酥糖。突然变感觉到眼前暗了不少,杨帆便抬头望去。 伞下女子下唇反咬,满脸怒色地看着杨帆。一旁的丫鬟再也忍不住了,一脚踹向杨帆,怒道:“登徒子,敢欺负我家小姐!” 莫名其妙的杨帆一愣,我,我怎么就登徒子了。吃包豆酥糖就登徒子了?杨帆站起身来,掸了掸被丫鬟踢翻、粘在身上的豆酥糖,怒道:“我怎么就登徒子了?” “你!” 伞下女子眼中似乎积蓄着两汪碧泉。杨帆真是一肚子纳闷,自己吃个豆酥糖至于嘛。 “你扯我家小姐的裙子,这不是登徒子是什么?”红玉这么一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都纷纷转过身来,眼神古怪地看向杨帆。 “我……我什么时候扯你家小姐的裙子了?”不得不说,红玉的夸张手法还是挺强的。杨帆就这么一挑,一弹,被她直接粗暴地说成了扯裙子。 女子的脸蛋变得更红了,两汪碧泉直接汨汨地流了下来。杨帆在二十一世界也算是把过这么多妞,也没见过碰个裙子就要哭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性子比较直的红玉一时间也傻了眼,原本偷偷摸摸地也没人看到,被她这么嚎了一嗓子,京城的士子、秀才都看了过来。 “喂喂喂,打住。怎么说话的,你家小姐的裙子飘到我的豆酥糖上,我还没说什么,好心挑开,怎么倒是你们恶人先告状了?”杨帆眼珠子一瞪。 “登徒子,这样的借口都编的出来。小姐,一定要叫老爷抓他蹲大狱!” 女子不说话,只是幽怨地看着杨帆,似乎是要把他吃了一般。泪不住地留下来。杨帆看到女子只哭不说话,更是郁闷到了极点,抓着头皮道:“呐,打住!这位小姐,怎么说我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把们字去掉!” “我……好好好,怎么说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杨帆此话一出,红玉咬牙跺脚,女子泪流不断。 “错了错了,怎么说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样才能证明我不是登徒子。总不能因为一包豆酥糖就将我蹲大狱吧?” 女子怨恨地看了杨帆一眼,又看了看仙居楼上自鸣得意的刘琦,她只想让杨帆也出出丑,便道:“上去把那三道题都解了,我就相信你不是登徒子。” “就这样?” 女子银牙一咬,道:“就这样。”女子恨透了杨帆的轻薄,就像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出一出丑。 看到女子赌气的话语,众人又将目光转回到了仙居楼上,把杨帆和那女子理解成了一对赌气的男女。 “成,这是你说的。”杨帆往前走去。这年头,为啥不想装逼,都有人逼着你装。难道装逼装逼,就是被人逼着装出来的? 还是没有人可以解出那九九宫格。京城年轻一代的算学天才,桌前的废纸,都堆了一箩筐了,稿纸都用了无数张,还是没有人可以填满这九九宫格。 “麻烦,借过,借过。”杨帆从人群中挤过去。终于是走到了仙居楼前,说话便要往里走去。 “这位兄台。” “干嘛?” “今日仙居楼不营业。若是要吃饭,请往别出。”一旁算了太久,已经放弃的算学小生韩宇制止道。 “我去解题,有问题吗?” “你?”韩宇怀疑地看向杨帆,“敢问兄台师从何人?” “自学成才不行吗?”杨帆懒得和他磨叽,直接走进仙居楼,往二楼登去。那些还在埋头苦算的士子抬起头来,看向走上楼的杨帆,怒道:“这人是谁?如此猖狂?” 似乎没有人认识杨帆。只有几个昨日听过书的平头百姓,认出了他,喊着:“那不是杨兄弟吗?难道算学上还有建树?” 刘琦看着走上来的杨帆,便道:“你演算的结果呢?”杨帆看了他一眼,道:“这玩意儿还要演算?” “混账!此人如此狂妄,等下下来一定要打断他的腿!” 刘琦笑道:“哦?那兄台的意思是……” 杨帆拿过一边的毛笔,再九九宫格当中一列的最上端写了一个“一”,然后又在靠右一列的最下端写下“二”,开始往右上方写去。每写到边上,便跳上一行,换到另一端,接着写,短短一会儿,便填满了整个九阶幻方,放下笔道:“下一题。” 第8章 小学水平,鉴定完毕 仙居楼下的人,看着杨帆的目光都是像看一个傻子一般。树下女子也解恨地破涕为笑。谁也不相信杨帆这随手填出来的东西是正确的。楼下一些士子双手环抱,冷笑地看着杨帆。 刘琦笑道:“这位兄台是代表京城算学年轻一代来挑战在下的吗?” “不是。有什么问题吗?” “还好不是,不然你这样胡闹,会丢了你们京城算学的脸。”刘琦道。 杨帆眉头一挑,这样的小学生实在找死吗?用手指弹了弹宣旨,道:“看清楚了在说话。没眼界。” “哼,你以为随便这么一斜就是对的吗,真是笑话。想被打脸也不是这样的。本公子随便算一行,就可以知道你错得有多离谱……” 那人一心算,吃惊道:“第一排还真是总和三百六十九!一定是巧合。” “一定是巧合吧?” “第二排,三百六十……九!” “第三……排……三百六十……九!” 稍微有点算学常识的都知道,要相等,就必须每行每列之和为三百六十九。 这时候,众人都开始往仙居楼上那张杨帆填的九九宫格望去。 “第一列,三百六十九。” “第二列,也是三百六十九!” …… “我的天,第九列也是三百六十九!” “九行九列都是三百六十九!”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想到杨帆真的可以完成这道九九宫格。 刘琦惊得扇子都掉到了地上,“不可能,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被解出来了呢?对了,对角线,对角线一定会出错的!” “三百六十九!还是三百六十九!” “我的天啊,这……这怎么可能。竟然被这小子随随便便这么一写就解出来了?我不信,我要再演算一遍。” “没错,竟然都是对的。”所有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杨帆,都想问一句,你是怎么做到的。 杨帆笑道:“幻方填数,早在三皇五帝时就已经有了。南宋算学家杨辉,他的《续古摘厅算法》中便已经将三到十的幻方解出。这种小把戏,值得拿出来炫耀吗?” 不得不说,我国古代的算学研究,也辉煌一时,张衡、秦九韶、祖冲之……只可惜,自从汉帝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算学的发展受到了阻碍。很多经典的算学、天文学典籍都被弃置,无人阅读。像这样的九阶幻方,又有何难,却难倒了所有京城的算学家,这才是一个时代的悲哀! 刘琦一惊,那本杨辉的《续古摘厅算法》一直是他们家视为珍宝的算经,竟然会在这个小子口中得知,能不让他为之一惊。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一位京城的算学好学者问道。 杨帆笑道:“你可以问一问这位刘琦公子。” 一旁站着的刘琦脸色有些难看,并没有正面回答,道:“看来杨兄台也是算学高手,这样在下后边的两题杨兄也一并解了吧。” 杨帆笑着揭开那张宣旨,这次是一段文字。“今有一笼,鸡兔若干,上有头二十九,下有脚九十又六,问鸡兔各几只。” 杨帆暗自腹诽,这不就是鸡兔同笼,他看刘琦的眼神就像看到一个小学生拿着奥数向自己炫耀的样子,便道:“十只鸡,十九只兔。对否?” “这……” 杨帆直接翻到下一页,牛吃草问题,我去,又是小学奥数题,杨帆拿起笔,直接在上边演算起来,立马就得出了答案。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所谓的算学,比较起古代,根本没有一丝的进步。没办法,科举不考这个,读书人自然也不会去研究这个。就这样,浅尝辄止的算学在整个中华民族的发展史上,有了开头的辉煌,却走向落寞。 树下女子吃惊地张着嘴巴,他没想到,竟然,这登徒子竟然直接破解了江东算学刘琦的三道题。有些不知所措地一跺脚,转身便离去了。 杨帆看到女子离去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脸色更加难看的则是刘琦,他这三道自以为可以难倒京城一片士子的题目,没多少工夫就被杨帆一一解出,反过来,他倒成了一个笑话,铁青着脸,将手中的纸愤然一扔。 “不过就是小把戏而已,算学乃是末道,有何稀奇。”人群中发出一声很不和谐的声音。 杨帆眯眼看去,道:“在下是只有些小把戏,只不过班门弄斧罢了。但是这算学经世致用,怎么到了兄台口中就成了末道了?” “哼,如今世风日下。汝等不读圣贤书,却在这里摆弄算筹,有辱斯文!” “方溢儒,我们算学如何,用不着你来品评吧?”一旁正在研究杨帆精妙解题的算学士子厌恶地瞟了一眼那书生。 杨帆笑道:“这位方兄台,既然你说这算学是末道,你且上来,我们辩上一辩,若是在下输了,这仙居楼十日宴让与你如何?” “圣贤治世之道,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方某人岂会为一顿饭而斯文扫地?” 杨帆道:“既然方兄不愿与我等同台,也不强求。在下一直有个困惑,可否向方兄请教?” “但说无妨。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今天下动荡,百姓食不抱腹,既然兄台所说圣贤治世大道如此卓有成效,为何民生潦倒,食不果腹?” “大胆!孔孟之道,千古传颂,岂容质疑?正是某些君王不兴儒道,荒淫无度,才会招致民祸,天下才会动荡。这时候,就更应该我等挺身而出,复兴儒道,为圣上分忧解难。” 啪啪啪! 杨帆鼓掌了。 “好一个分忧解难。方兄台真是大义凛然。小弟今日出门是,买了五两半的豆酥糖,酥糖三文钱一市两,小弟手头没有闲散铜钱,便给那卖酥糖的老妪一钱银子。老妪找我了八十文铜钱。敢问方兄,这笔账对吗?” 方溢儒道:“酥糖总共十六文半铜钱,那老妪理应找还八十三文半,若是兄台大方,不要那半文钱,也是找还八十三文,兄台明显吃了小亏。” 第9章 三文钱的道义 众人点点头。 杨帆道:“原来我吃了亏啊。那么,敢问兄台,我该如何去指责那个老妪?讨要回来那三文钱?” 方溢儒越说越得意,道:“这个自然好说。儒道治世,仁义礼智信,这缺斤短两,找文不实,则为不缺信,人无信不立,兄台若是将这番话讲与那老妪听,想必那妇人只会还你三文钱。” 杨帆继而道:“方兄高义,实在令在下汗颜,实不相瞒。在下方才说了假话,那老妪找我八十六文钱。” 吁! 场面掀起一阵鄙夷之声。 方溢儒更是满脸怒色,大声斥责道:“杨帆兄,人无信不立,你精通算学,在下不信你会算错,既然是如此,那便是你的不是了。我们读书人岂能做这种斯文扫地的事情。” “哈哈,读书人?你读了这么多书,都读到了饭桶了去了!”杨帆嗤笑道,“三文钱,仅仅是三文钱,方兄刚才讲了如此多大义大道,就是为了这三文钱。你觉得值吗?” “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而是你这人人品的问题!”方溢儒怒斥道。 “诸位认为呢?” “杨兄精通算学,如此坑蒙老妪,确实是你的不是了。” “杨兄这么做不道义啊。如今民生疾苦,杨兄不体恤平民,这样做实在有失读书人身份。” “哈哈哈。”杨帆一脚踏在了那张所谓的书桌上。“看来我杨某人今日是犯了众怒了。我坑骗老妪?敢问在下怎么骗了?仅仅是那老妪算学最基本的都没有学好,才会多找在下三文钱,倒头来,却将罪责怪罪到我杨帆的人品之上?这就是你们儒家的治世之道?” 杨帆干脆站上了书桌,怒道:“天下偌大,精通算学的又有几人?而这些个所谓读书人,读圣贤书的读书人,自居圣贤。假使老妪精通,不说精通,假使老妪知晓加减,何苦白白损失这三文钱?一事通,则万通。治吏,税银钱财;治河,丈量测绘;通商,钱财交易,天下何处不需算学。如此博大精通的算学,连在下都只得瀚海之中的一滴水,却在你方某人眼中成了末道,实在是可笑之极!” 方溢儒被杨帆说得一愣一愣地,脸都青了。 “什么仁义礼智信,我杨帆今日若不讲此事,何人知晓我多拿了三文?又有何人去为这位老妪喊冤?算学,不是读书人的专利,应该全民皆学。这才是真正的大道!” “信口雌黄。科举致仕,不读圣贤书,如何能行?” “不要再侮辱圣贤二字!”杨帆一团纸直接砸向方溢儒,“人无信不立,你却要为了三文钱,将一个不通算学的老妪视为不诚信,岂有此理?身为读书人,方溢儒你喝花酒时挥金如土,赏出去银钱何止这三文。先前说老妪少找三文,你却要用你学的大道大义,来指责一个靠卖酥糖,不通算术的老妪。这样的圣贤书,不读也罢!” “你……你……”方溢儒被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没想到,杨帆不惜诋毁自己,竟然下了个套子让他跳进去。 快到晌午的阳光,照在方溢儒的脸上,他赤红着脸,不知道如何反驳杨帆的斥责。杨帆的话,可谓是字字诛心,方溢儒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应对,袖袍一甩,愤然而去。 杨帆看着离去的方溢儒,暗叹道大明的士子,夸夸其谈的多,真正有真才实干的太少,就算有,也受制于世俗大流,难以施展自己的才干。这点在二十一世纪的大中华,都是很普遍的。管教育的不是擅长教育的,管经济的也许连经济怎么搞都不清楚。 啪啪啪! “杨兄一语惊人,我等受教了。”几位士子听出了杨帆话中的含义,“满口诗书礼易,不如心怀天下。杨兄以身为典,实属高义。” 杨帆一笑,回敬道:“学问本就无高下之分,儒学经世、算学致用,各有千秋。” “好!好一个各有千秋!”一位老者走下马车,年逾花甲,声音却洪亮如钟。在一旁女子的搀扶下,往前边走来。 “快看,那是……徐老!” “小生余涛,拜见徐老!” 老者一身便衣,笑道:“各位不必拘束,老朽此番前来,本就是学术交流。所谓术业有专攻,你我在学术方面,皆平等。” 杨帆对于徐光启的评价有高了一分,在封建制度下,能够讲出这番话的人,恐怕也只有像这样信仰天主教、信仰自由平等的教徒了。 徐光启在女子的搀扶下,走到了仙居楼下,杨帆和刘琦也赶紧下楼迎接。 “算术学在近代数百年荒废了。荒废的原因有两个。第一是有才能的儒士都忙碌于实事;第二是有不正确的理论说数学有神力,能知古知今,所以数学之术发展萎靡。古代圣人研究治理国家的方法,不能重得与士大夫,而学术政事,都比古代差远了。今日,我大明算学之士,能够明了大义,也算是继往开来。” 徐光启越讲越激动。女子搬来一把椅子,让徐老坐下。不过徐光启久久不肯坐下,依旧谈笑风生,“能看到京城、江东算学后生,老朽甚幸!今日仙居楼老夫做东,里边请!” 杨帆笑道:“哪敢让徐老破费。今日徐老一番话,引人发思,犹如金玉良言,这饭,在下请了。” “是啊,刘琦兄舟车劳顿,理应好生款待。” 刘琦连连罢手,道:“徐老、杨兄、还有诸位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赌约便是赌约,做不得废,既然杨兄破解了我的三道题,今日这仙居楼,我做东!” “哈哈哈。原来这破题之人,便是杨小友你呀。” 杨帆拱手道:“多亏刘兄承让。在下才疏学浅,在算学上也只知皮毛罢了,徐老莫要给在下脸上贴金了。”也是,要是在大中华,一个大学生如果连这样的小学奥数题都不会,这辈子书也算是读到狗身上去了。 第10章 徐家有蓉 “走走走,都进去。今日不醉不归!”看着诸后生,徐光启很欣慰,心情大好。 “爷爷,你不能喝酒!”女子看到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的徐光启要不醉不归,连连扯袖阻止道,“大夫怎么说的,您都忘了?” “都是你!”女子狠狠地刮了一眼杨帆。 徐光启道:“唉,蓉儿。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这位杨小友也算和你同辈,怎么这么讲话?” “我!”徐蓉有些委屈,自己请来爷爷做帮手,反而胳膊肘往外拐。又一次狠狠地刮了一眼杨帆,把这一切都记在了杨帆的头上。徐老走在最前边,杨帆在徐蓉后边轻声问道:“徐小姐,有眼疾?” “你!” “呵呵,不然怎么老是用眼白看在下。”杨帆看了一眼那细腰身影,想着那三个尺码。没发觉那曼妙身姿之上的略瘦削的脸,正死死地盯着他。 徐老已经坐在那桌席上,正和那刘琦讲着什么。 徐蓉看到刚刚杨帆那种扫描机一样的眼神,“你刚刚在看什么!” “没,只是看看那裙子上的豆酥糖还有没有。”杨帆脸不红心不跳。 徐蓉咬牙切齿,有些恼怒道:“你不是看哪儿的!” “……” 杨帆不能说。 “哼!” “九十、六十、九十,完美啊。”杨帆暗叹一声。这徐蓉人美身材好,就是这爱哭和小心眼有些不好。杨帆只认不是什么柳下惠,再说他也就看看,就看看…… 徐蓉警惕地再次回过头来,怒道:“你又再说什么?” 徐蓉回过神来,“啊?我在想白天那九阶幻方。” “胡说!九阶幻方有九十吗?你个骗子!”徐蓉反应过来,羞怒道。 “你属猫的吗?耳朵这么灵。” “蓉儿,还站着那边干什么?快过来。”徐光启看到徐蓉和杨帆又像是要掐起来的样子,急忙喊道。 徐蓉走到徐光启身边,将那杯酒挪到一边,换上了茶杯,“爹说了,不让您喝酒。您还是喝茶吧。” “对了,蓉儿,你说的那个欺负你的登徒子是谁?爷爷帮你教训教训他。” 杨帆一怔,感情这老徐是徐蓉找来的帮手啊,急忙解释道:“徐老,误会误会。在树下,蓉儿姑娘的裙子擦到了在下的酥糖之上,在下好心,将那酥糖弹去,却被姑娘误会,以为在下有轻薄之意。在下真无恶意。”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蓉儿,杨帆也不是故意的,再斤斤计较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徐启光喝了一口茶似乎响起了什么,“等等,你叫杨帆?” “是的,徐老。” 徐光启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道:“这信是你叫祖大寿递过来的?”老徐的目光立刻变得震惊起来。 “正是在下。” 徐光启一把拉起刚坐下的杨帆,道:“饭以后再吃,老夫有事先走了!” “爷爷,你拉错人了。”徐蓉看着徐启光拉着杨帆的手臂,以为是徐光启搞错了。 徐光启看了一眼杨帆,道:“错不了!”徐光启的眼睛再次明亮起来。自从退朝后,祖大寿递过来的这封信,当时还纳闷这祖大寿怎么会给他递信,可当看到那张署名为杨帆的地图,震惊地差点摔下皇极殿前的台阶。还好有礼部的那位侍郎搀扶着,不然还真会摔出什么好歹来。 “徐老,这……怎么回事?” “诸位,老朽实在有事要与杨小友讨教,就此别过。改日,改日老朽做东。”徐光启对于后生可谓是平易近人,所以才会在京城士子中有这么好的口碑。带着徐蓉和杨帆,三人匆匆离去,留下一桌子人不知发生了什么。 …… …… 烛光冉冉,一张巨大的尺幅在徐光启的手下缓缓展开。是一张地图,一张世界地图。徐光启指着最低端的那片海,道:“杨小友的意思,是在这片深海之中,还隐藏着另一片陆地?” 杨帆点点头,道:“那边冰封万里,人迹罕至。气温低得根本没有人生存。” “太神奇了!实在太神奇了!”徐光启颤动着手,仔细看着杨帆手绘的那幅地图,“你和利玛窦教士带来的这幅地图,虽然不一样,但是却更加精确。老朽很想知道,这地图是……” “在下早年与家师周游海外,这张地图,便是家师绘制出来的。”杨帆总不能说自己是二十一世纪带来的吧。徐光启虽说思想先进,但也没有先进到可以接受穿越的地步。 “这么说,这你所谓的南极冰原,是否也去过?” 杨帆点点头,道:“我与家师也只是遥望而已,并没登上去。” “那真是太遗憾了。”徐光启摇头道,“老夫此生三大愿望,一是翻译全部的《几何原本》,是著作农书,编纂历法,这其三,便是周游列国。前两个都已经几近实现,至于这最后那个愿望。”徐光启摇摇头,“老了。” 看着这个到了这个年纪,任然笔耕不辍的老人,杨帆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好久,终于抬起头来,道:“徐老。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您有没有想过,将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发扬下去?” “当然!”烛光下那双浑浊的眼睛明亮了起来,不过很快又暗淡下来,徐光启叹了一口气,“可惜,有才能的儒士都忙碌于实事,大明江山风雨飘摇,连我都力不从心。” “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徐老抬头看着杨帆,这个后生,和其他人不一样。这便是他的第一感觉。 “现在的朝廷已经和天下脱轨了,大人有没有发现?” “此话怎讲?” 杨帆道:“如今天灾连年不断,粮食歉收。可是却有人还主张增加田租税收,反而在矿业、盐业的税收减了下来。大人,您觉得合理吗?” “没办法,大明这几十年征战不断,粮饷匮乏,这也是迫不得已。”徐光启也很无奈,“万历年间打的朝鲜之役,到如今元气还没恢复过来,更不要说天灾人祸不断了。” 第11章 吃国本 “迫不得已?税收变得单一了,就是把税赋的重担都压在了百姓身上。大明以农为本,这样做是在吃国本啊!过不了多久,真的国力不堪的时候,百姓揭竿而起,这大明……大人您想一想。现在,您觉得编纂历法还重要吗?” 徐光启皱着眉头,迟疑道:“只要撑过了几年,等熬过最难的这几年,情势应该会有好转的。” “大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朝廷如果还不调整措施,这样的日子真的持续不了多久了。”杨帆知道,还是这么拖下去,大明就真没了。不是没在清军入侵之下,而是被大明不计其数的农民军吞没。 徐光启沉默了,大明如今的处境,他又如何不知。只不过,这真的能改变吗?他看向杨帆的眼神变得凝重了。“你说当如何?” “我想请问大人,如果一个人的言论过于惊世骇俗,那么,要如何,才能让天下人,让圣上信服呢?” “文臣,治理有方;武将,战事告捷。圣上自然会委以重任。” 杨帆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份信,道:“有时候,一个人说得再怎么有道理,人家都不会看他一眼,因为他是个屁,讲的自然是屁话。而我杨某人今日就是个屁,即使再怎么说,不如大人您的一句话。所以,在下把兴国十策写在了信中,大人若是觉着有用,便呈于圣上,若是无用,全当在下戏言便是。” “其实以杨小友今日在仙居楼的言行,以及忧国忧民的心情,完全可以走上仕途,为何连个功名都没有?实在令老夫费解。” 杨帆笑了笑,“八股取士,家师言其弊病大于利,在下不考功名,便是这个原因。如今承蒙圣上恩赐,几日之后,便要跟随祖将军前往大凌河抢筑天堑。” 徐光启笑道:“大丈夫不求功名,抵御外辱,看来杨小友志气不小,甚幸!甚幸!” “徐老高看了。”杨帆也迫不得已,大凌河一战,历史上明军精锐尽失,一蹶不振,所以杨帆才决定跟祖大寿前去抢筑,希望能够有所改变。 “对了,刚刚听蓉儿说起,那九阶幻方是你解出的?” 杨帆知道,徐老并不想提起政事,这确实是一个沉重的话题。“是在下解出的。其实南宋朝时的杨辉便已经解出来了。” 徐光启道:“确实,比起我们的前人,大明朝的算数学太落后了。改天有空,我带你引荐几位西洋教士。” 杨帆道:“时候也不早了,就不打扰徐老歇息了。” “也好,叫蓉儿送送你。老朽就不送了。” “告辞。”杨帆退出书房,便看到一双明眸死死地盯着他,不觉一悚,转过身来,道:“你干嘛?” “说,你给我爷爷下了什么迷药,为什么你一来,比亲孙子还亲热?” “怎么,吃醋了?”杨帆看见徐蓉手上端着盅东西,斜眼瞄了一眼,“什么东西?” 月下的徐蓉青纱素颜,身姿曼妙,眼波略带嗔怒,微微挪了一步,却逃不过杨帆的魔爪,直接拿过那盅东西。 “喂!你个登徒子,还给我!” 杨帆揭开看了一眼,“银耳红枣。这么甜的东西,老人家饭后吃,不怕你爷爷不消化?”说完,在徐蓉惊怒下,一口气喝完,嚼着枣子,含糊道:“味道倒是不错。” 杨帆将盅还给徐蓉,然后笑着离开了。徐蓉跺脚怨道:“混蛋!” “怎么又吵起来了?”徐光启推开门,看见徐蓉站在门外,便道,“蓉儿,以后别送盅过来了。爷爷实在吃不了这么甜的,再吃真的你就要给爷爷送终了……” 徐蓉道:“坏爷爷,胳膊肘往外拐!”语罢,便跑开去了。 杨帆一回到客栈,便被祖大寿摁在椅子上。 “杨子,你是孙猴子转世吗?一天,就一天你就给我惹出这么大的乱子。”祖大寿一脸的苦逼像,“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跟京城名嘴方溢儒吵了起来。现在那小子纠集一大帮同窗,到处说你杨帆藐视朝廷,无视儒道,是大逆不道之人。” “他真这样说?此人心胸真是狭隘,我只是反驳他的观点,就这么睚眦必报。” 祖大寿道:“就怕你惹什么大乱子,明日,明日我们就启程。这顺天府老子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了。整天提心吊胆的,东厂那些人指不定还要来找事。明日就走。” 杨帆喝了口茶,瞥了眼祖大寿,“这次兵部派了那一万关宁铁骑都交给你了吧?” 祖大寿眉头一挑,道:“你怎么知道。” “哼,抢筑大凌河可不是简单的事,前两次皇太极都派兵阻挠,这次想来也是一场恶战。再者袁崇焕刚刚被斩,这帮子关宁铁骑又是他带出来的,现在交给你最为合适不过。一来可以笼络军心,二来大凌河抢筑也多了一分把握。我说,老祖,这点子谁想出来的?” 祖大寿已经不吃惊杨帆的军事头脑了,便直白地交代了,“还不是孙承宗孙老帅。不得不说,没有他,这大明早就被建奴攻破了。” “老祖,你有没有觉着我们大明打得太保守了。老是人家攻,我们守。人家占,我们退。” 祖大寿无奈道:“有一句说一句,建奴的骑兵,马上功夫没话说。没办法,人家从小到大都在马上吃喝拉撒。原本我大明的火炮营在武器上稍占优势,可是这些年,这建奴也搞起了火枪大炮,这唯一的优势也所剩无几。” 杨帆从没和祖大寿讨论过大明军队的战力,至于以前的历史资料中,也没怎么详细地去看过这些东西,便问道:“怎么可能?霹雳炮就算那些建奴学过去,可是这数量上,怎么可能比得过我们。再者说,这冶铁、浇筑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关键还是在我们自己。” 祖大寿点点头,道:“这几年仗打下来,各有胜负,就这么拖着。这还不得劲,陕西那边还时不时有暴民起义,不得不派兵镇压。这粮饷也征收不足。你以为我们不想收复辽地吗?实在是没这个人力、物力和精力。” 杨帆罢了罢手,道:“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等过些时候,我抽空去看看那些个火炮营,到底是怎么回事。”理应说这**是完全碾压冷兵器的,可这大明朝的火炮营数量如此多,怎么还被建奴完虐,这是杨帆想不通的。 第12章 冤家路窄 天方亮,还在半梦半醒的杨帆便被祖大寿连拉带拽地拖到了嘉福寺。习惯了十二点睡,七点起的二十一世纪正常年轻人,似乎还适应不贯一更天睡觉,五更天起床的古代人生活。当然,他也不打算去适应。 “你小子,就是懒性。以前在村里就算了。你睡到太阳照屁股老子也没说你。从今天起,五更天就得给我起来,行军打仗,就得服从军纪!” 杨帆拖着亮个大眼袋,迷糊道:“摸黑来拜佛,这算哪门子军纪?” 祖大寿直接给了杨帆一个后脑勺,严肃道:“正经点。我们大明将士每次出征,将领都要来庙里祈一道平安符,这是关系性命安危的,容不得马虎。” 杨帆翻了翻白眼,直接无视了祖大寿迷信的行为。按祖大寿的思维,这打了胜仗还好说,都是菩萨的功劳,那吃了败仗呢?菩萨的锅咯? “喂!你小子不要以为这是儿戏。当初宁远大捷,全靠着那道求来的平安符。” “好好好,功劳都是菩萨,没我大明将士半毛钱关系,行了吧。”杨帆摇头晃脑地坐在怀远桥上,“我不信这个,山门就不进去了。你动作麻利点。”毕竟这是一个人的信仰,你可以不去信仰,但不代表你可以践踏别人的信仰。这是杨帆在信仰上得出的原则。 祖大寿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在菩萨面前,摁着杨帆的脑袋吧,便提醒道:“那好,你呆着这别乱跑。” “行了,老子又不是小孩。” 祖大寿一听就来气,指了指杨帆的太阳穴,道:“就怕你又来惹出事来。东厂还有指挥使司的人,现在都点名要找你喝茶,若不是圣上压下来,你现在恐怕在东厂,吓得裤裆都尿湿了。喂,你小子怎么又睡着了?” “兹兹兹……” 祖大寿叹了口气,摇头往山门里走去。睡觉总比惹事好,他心里这么一想,也便打消了叫醒杨帆的打算。 没办法,大明开国皇帝老朱八当初当过和尚,所以自大明开国以来,历代皇上、皇后都笃信佛教。这嘉福寺更是一修再修。据说那皇极殿,便是按照嘉福寺的大雄宝殿样式所建,重檐庑殿顶,井口天花绘金龙和玺,所不同的是更高大了一些而已。 杨帆靠着桥墩,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 “红玉,这次上山礼佛,为爷爷求一道长生符,待会儿你去那边买一些香烛过来。我在寺内等你。” 丫鬟红玉点头道:“知道了。”便往山门外,一些居士临时摆着的香烛摊走去。徐蓉提着裙子,走向怀远桥。 天还没多少亮,有些暗。山中稍寒,杨帆蜷着身子,回笼觉睡得昏天黑地。徐蓉跨上怀远桥,也没见到那桥墩蜷着个人,便往下走去。 “啊!” 徐蓉尖叫一声,被一只不长眼的脚绊倒在地。杨帆被惊醒了过来,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悲催道:“什么鬼,睡个觉还有鬼压床的?”杨帆赶紧用手将压在他脸上的东西挪开。 “谁啊,这么不长眼,打扰小爷睡觉?” 徐蓉眼珠子瞪着滚圆,已经吃惊到说不出话来了。这声音她太熟悉了,熟悉到昨天晚上拿小人扎了他一万遍才解气睡下。冤家路窄,冤家路窄啊,两人一对眼。 “是你!” “是你!” 杨帆忽然感觉到这个世界好小,小到令他几乎快窒息了。不是因为别的, 徐蓉已经说不出话来,似乎被惊吓地身子微微颤抖着。她眼神呆滞地准备站起来,嘴唇反咬着,道:“杨帆,我徐蓉欠了你什么吗?为什么,为什么阴魂不散地缠着我?” “啊!” 刚走了一步,徐蓉便摔倒下来。杨帆一接,直接把徐蓉搂在了怀中,脊背被石阶压得差点断成几节,道:“徐小姐,要知道您今天要来拜佛,祖大寿那个老混蛋拖我来,我就是死也不会来的。” “放开我!” 杨帆四仰八叉地躺在桥上,道:“我的徐小姐,你确定是我放开你,不是你放开我?哎呦!” 粉拳锤在杨帆的胸口。徐蓉支撑起身体,坐在怀远桥上,银牙咬着。杨帆坐起身来,看向一旁捂着脚踝的徐蓉,道:“就你一个人来?” “要你管?”感觉到胸口被杨帆抓捏过的异样感,徐蓉的脸都是通红的,不过天色稍暗,看不出来。 杨帆看了眼女子的脚踝,道:“要是带了三五家丁,老子才不管你。准麻溜的跑了。”徐蓉鼻哼一声,勉强站起来,扶着桥栏,不理会杨帆。杨帆看到徐蓉那样子,一把背起她,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直接往回走去。 “你干什么!放下我!”徐蓉羞怒道。 “还乱动,你的脚扭了,还怎么走。” “放下我,我自己能走。”徐蓉怒道。在杨帆背上扭来扭去,杨帆下山都感觉有晃得有些心颤起来,不由恼怒道:“你到底要干嘛?” “放开我,我要去拜菩萨。你走开!” “拜菩萨?你拜了这么多菩萨,菩萨有没有保佑你平平安安?”杨帆撇了撇嘴,嘲笑道。 “还不是你这个扫把星。每次见到你都没什么好事情,快放我下来。”徐蓉再次挣扎起来,想起今日好不容易约好了定远大师,请他为徐光启画道长生符,坚持要进庙。 “行行行。烦死个人了。”杨帆看这妞倔强地很,万一挣扎着,自己脚下一个不注意,滚下山去可就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了,“我背你进山门,到时候你爱咋闹咋闹,老子背你回京城还嫌远呢,不知好歹。” 杨帆三步并作两步,往山门内走去。走近天王殿,徐蓉坚持要下来,杨帆拗不过,便放她下来。可她刚走一步,便险些摔倒在地,怎么也不肯让杨帆背她进寺。对于这个忠实信女粉丝,杨帆只好无奈地扶着她。 “怎么说,是拜个弥勒天王,还是求子观音?真搞不懂你们,这行军打仗也要拜菩萨,这婚嫁生子也要拜,菩萨忙得过来吗?” “你个坏蛋,知道什么?”感受到杨帆对菩萨的蔑视,徐蓉呵斥道,“菩萨是无所不能的。” 杨帆一笑,也不和这小迷信辩解,故作庄严道:“快选一个,弥勒、观音还是释迦牟尼。磨磨唧唧,你不累我还累。” 徐蓉埋怨地看了一眼杨帆,道:“观音大士。”她和定远大师约好在观音殿。 “哼哼,看来是求姻缘了。” 徐蓉一怒,道:“要你管!?” 起点中文网www.18wenku.com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13章 神坛上的人 红玉站在观音殿前的榕树下,东张西望,时不时跺脚着急。终于,看到走过来的徐蓉,不展的愁眉稍稍舒展了,急忙跑过去,“小姐,可算是等到你了。呀,小姐你的脚怎么了?” “你家小姐啊,摸黑过桥,崴到了。”杨帆乐呵道。 看到幸灾乐祸的杨帆,徐蓉脸色难看道:“还不是怪你。红玉,我们走。这个扫把星,我一刻也不想和这登徒子待在一起了。” 杨帆也不生气,只是回想着贴在脸上还有握在手上的手感,有些猥琐地干笑了两声,便转身离开了。 “小姐,这个登徒子在笑什么?” 徐蓉脸一红,想到那种异样的感觉,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便道:“不要理会他,我们进去。别让定远大师等久了。”红玉狐疑地看了一眼徐蓉脸颊上的红晕。 “还不快些将我扶进去!”徐蓉尴尬地岔开话题,在红玉的搀扶下,往观音殿内走去。 杨帆也没有拜佛的兴趣,四处晃悠着。潭柘寺寺院坐北朝南,主要建筑可分为中、东、西三路,中路主体建筑有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斋堂和毗卢阁。东路有方丈院、延清阁、行宫院、万寿宫和太后宫等。西路有愣严坛、戒台和观音殿等,庄严肃穆。 从观音殿走过,愣严坛位于一侧。杨帆打坛便走过,看到了一个人负手站在了坛上。一身锦衣,腰间那块玉佩更是有婴儿巴掌那么大。那人似乎也看到了杨帆,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杨帆……兄,可否过来一叙?”愣严坛上那人招手笑道。 “兄台站居高坛,在下才疏位卑,可是不敢上坛。”杨帆笑着拱了拱手,说话便要离去。 男子面容稚嫩,英俊非凡,道:“想不到杨兄还会自谦?哈哈。” “自谦是美德,何况在下本就没什么才识。” 男子走下愣严坛,走了过来,始终笔直如松,一看便是极有教养之人。“杨兄那段三文钱道义如今在京城可是广为流传,据说连几位儒学宗师都赞不绝口。” “谬赞了,实在是谬赞了。” “敢问杨兄,这三文钱的事真还是假?”男子眉宇间英气逼人,似乎很难让人拒绝他所说的话。 杨帆微微一笑,道:“三文钱真还是假,其实并没什么值得深究的。天下大大小小的三文钱有多少,想那卖豆酥糖的老妪又有多少。” 男子点点头,似乎认同了杨帆的观点。 “杨兄算学一途,师承何人?你可别告诉在下,自学成才的。不然,那江东刘琦以及这京城的算学后生可是要为之羞愧到死了。” 杨帆道:“家师乃陕地一山中野人,自称卜算子。” “哦?那杨兄是哪里人士?” “在下自幼孤苦冷丁一人,被家师带回山中抚养成人。不过据家师言,在下是扬州人士。” “那有怎么会来到京城?” 杨帆道:“家师百年之前,一再嘱咐在下,如今圣上贤明,让在下报效朝廷,重振大明国威。在下一出山,看到陕地农户流离失所,暴乱不断,想要投身军伍,却又无籍无名,整日与灾民一道逃亡。后来所幸遇见祖大寿将军,见在下略有才能,便带至京城,想要引荐一番。” “既然如此,杨兄为何不投身科举,博取功名?” 杨帆始终和男子保持一步之距,不和那锦衣男子并行。那男子似乎也没觉着不妥,走在前边。 “在下不取功名,原因有两点。其一,在下无名无籍,难以登科;其二家师有训,报效朝廷,不得为官,只做幕僚。” “哦?这其一可理解,其二又是为何?” “家师说了,一入官途深似海,难免身陷泥泽。若要在功成之后,全身而退,这不为官是最稳当的。当年洪武太祖文成武略,最亲信的便是刘文成公。” 男子一笑,道:“杨兄是自诩文成公了?” “在下万万不敢。只是将其作为标榜模范罢了。” 俩人已经走至大雄宝殿之前,锦衣男子仰面视天,过了良久,问道:“那杨兄觉得当今圣上与洪武太祖相较,如何?” “想听真话?” “自然。”男子一想不对,便又补上一句,“反正圣上也听不见我等谈话。” “圣上与太祖之距,如在下与文成公之差。”杨帆笑道。 “哈哈!好一个杨帆!”男子虎步上前,往大雄宝殿之中走去。杨帆缓缓跟上前,依旧只是离男子一步之距,道:“其实在下之语也有不当之处。圣上和太祖就像是嘉福寺之中的大佛,不管是弥勒也好,还是释迦牟尼也罢,怎么说都是佛,,已是高于天下人。” 先前有些不快的男子脸色稍缓,笑道:“这个比喻倒是有趣,你且说说看。” “阁下认为,这宝殿之内,谁最大?” 男子一顿,道:“自然是佛祖了。” 杨帆摇了摇头。 男子转过身,好奇道:“难道不是?” “我说是那人最大。”杨帆的手指向角落的那位。 “他?” “恩,你看。在拜佛的这些人,求到签,哪一个不是去找他的。佛祖没说话,他已经替佛祖把话说了。这宝殿还不是他最大?香火钱、功德箱,还不是都归了他?” “你的话,有些道理的样子。” “这些信徒,拜的是菩萨,说到底,信的其实是解签僧。” 男子似乎在想什么,接过杨帆的话,道:“甚至,他们更愿意相信解签僧的话,是吧?”杨帆眼中闪过一丝明光,道:“是的,对百姓来说,佛终究是太虚幻,所以,只是祈求。说白了,就是找一个倾诉的对象,将那肚子里的心事找个不会泄露秘密的佛来倾诉。” “佛若是真的开口说话了,那便是沾了世俗气,反而揭开了他那层朦胧虚幻的面纱。这样的结果,只会让那些信徒渐渐的明悟过来,原来,走下神坛的佛,就是一个披着金装的人罢了。” 男子想了很久,道:“那若是佛既不想自己走下神坛,又想让那解签僧说的话恰好是自己的心意,要如何?” “很简单,找一个能懂佛心的解签僧。” 两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正拿着平安符,拜佛祖的祖大寿,已经将脸深深地埋在了坐垫里…… 第14章 千里姻缘一纸牵 男子逗留了没多久,便转身离去。等了很久,祖大寿感觉没了说话声,便抬头往后边窥视过去。看见杨帆东瞅西望的,不由松了一口气,全身瘫软下去。身下的垫子早已经湿透了,就连手里的那两道平安符,由于太过紧张,都化成了纸浆糊。 “我滴个亲娘嘞,你知道刚刚你在和谁讲话吗?”祖大寿麻溜地爬起来,一瘸一瘸地小跑到杨帆面前,跪久了,连腿都麻了。一只手搭在杨帆的肩上,苦瓜脸蜡黄蜡黄的,“怎么,怎么拜个菩萨都能给你惹出事来。杨子,我求你了。我给你跪下行不?”祖大寿说话真的要下跪,当然,腿麻占一半原因。 杨帆扶着祖大寿,道:“那位兄台吗?” 祖大寿一脸惊色,道:“还兄台,那是当今圣上!你还敢和他称兄道弟?” 杨帆并没有太多惊色,那玉佩上的龙纹他又不瞎,还有那举止谈吐,不是皇帝,至少也是个王公大臣,便道:“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那你还这么放肆地讲话?你要不要命了?” “是他先叫我杨兄的。我总不能一看见就跪下来,扫了圣上的雅兴吧?估计圣上此刻还想着杨帆这个愣头青,被蒙得一愣一愣的。”杨帆有些自得的咂摸着嘴,一脸坏笑。今天他给小皇帝灌输的,是为将来做的铺垫。这棋,得放长远了去看。 祖大寿头涨得不行,这两个人互相瞒来瞒去,有意思吗?不行,这京城一刻也不能呆了。他看了一眼杨帆,以这小子惹祸的本事,今天和皇帝称兄道弟,明天说不定就敢骑到朱由检头上去。他越想头皮越麻,指不定那日连累到自己,一并砍了头,都不知道犯了什么事,便道:“这京城,老子一刻都不想再呆下去了!” …… …… 观音殿内,徐蓉虔心跪在观音大士前,默默祈求。红玉在一旁等着,道:“小姐啊,老太爷都皈依天主了,你怎么还坚持要来参拜观音。” “嘘,红玉。佛也好,圣主也好,拜多了总比少拜要好。何况定远大师是一代高僧,连当今圣上的斋戒成礼都是由他主持的。替爷爷求一道长生符,自然是极好的。” 红玉点点头,忽然看见桌上的一筒签,眼睛一亮,便道:“小姐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求一签吧。” “求签?求什么?” “姻缘啊。”红玉知道徐蓉不好开口,便走上前去,将签筒递给徐蓉,“求一签,也许小姐的真命天子,就来了!” “红玉,你想什么呢?这次来就是为爷爷求一道长生符的,怎么扯到这上边来了。” 红玉道:“这可是小姐的终身大事,怎么可以怠慢。还是求上一签,让大师解一解的好。”红玉再次怂恿道。 一旁老和尚笑道:“红玉施主说得不错。既然来了,老衲念施主您一片孝心,替施主解一解姻缘签也无妨。”红玉一喜,道:“连大师都应允了,小姐,还等什么呢?” 徐蓉迟疑了一下,接过签筒,闭眼求起签来。 稍时,定远和尚接过徐蓉的签,寻摸着签文,仔细看了很久,发出惊疑之声。 “大师,怎么了?难道我家小姐福薄,求来的签不好吗?”红玉看到老和尚皱眉轻疑的样子,有些着急地问道。 “这倒不是,而是施主求来的是一支机缘签。” “机缘签?” 定远和尚点点头,道:“这种签万中无一,说明施主和那另一半是十世修来的姻缘,机缘到了,自然会相遇,旁人拆都拆不散的。”老和尚将签文递给徐蓉,道:“女施主孝心一片,这长生符老衲已开光完毕,只要随身佩戴即可。” 徐蓉恭敬地接过签文和长生符,连声道谢。 “阿弥陀佛,既然事毕,老衲先行回禅房了。施主自便。”定远和尚佛号一打,退出了观音殿。 “灯火阑珊处?”红玉看了看签文,纳闷道,“难道小姐的如意郎君在灯火下吗?这也太……离谱了。” “唉,红玉。大师不是说了吗?机缘到了,自然会相遇。你怎么比我还急?是不是也想着……” “唉,小姐,别,别挠我痒痒。饶了我……”红玉往旁边退去。 …… …… 暮鼓声响起,嘉福寺的山门即将关闭。香客纷纷下山离去,红玉搀扶着徐蓉,艰难地走着。“小姐,不行啊。你腿崴得厉害,这下山可怎么走?都怪那个扫把星,每次遇到他都没好事。” 徐蓉额头香汗直冒,每走一步,都感觉脚上的青筋一搐,疼得厉害。红玉搀着徐蓉干着急,若是自己力气大点就好了,可以背着小姐下山。如今摊上这事,可怎么办才好。 “红玉,你搀着我,咱们慢慢走下山便好。”徐蓉安慰道。 看着徐蓉额头的汗水,红玉那帕巾替她擦了擦,道:“真的能行吗?”徐蓉勉强一笑,刚刚在观音殿内还不觉着疼,现在脚踝肿得厉害,走一步都是疼得。 山门前已经挂起灯笼,两人缓行至此处。 红玉定睛一看,气道:“你个扫把星,怎么还阴魂不散。” 杨帆手枕在脖子下,斜靠在山门边,看了眼红玉,道:“小姑娘牙尖嘴利的,小心以后被你家姑爷吊起来打!” 红玉脸一红,还嘴道:“你这不要脸的登徒子,我倒要看看,以后哪家的姑娘会瞎了眼嫁给你这厮。小姐,我们走。” 杨帆看了眼徐蓉,便不作声,继续靠在山门边上。 “嘶!啊!”徐蓉一个不稳,好在有红玉搀扶着,险些摔下石阶。 “小姐,你没事吧?”红玉道,“要不我给小姐揉揉?我们等会儿在下山?” 徐蓉看了看天色,担忧道:“还是快些下山吧。等晚了,城门就关了。” 红玉再次回头刮了一眼杨帆,怒斥道:“扫把星。”杨帆不理会小丫鬟的埋怨,走过来道:“嘴硬,有本事你把你家小姐背下山。” “我!”红玉语塞,不知说什么才好。她就是心想背徐蓉,这小胳膊小腿的,也架不住一个大活人,只好闭嘴装怂。 杨帆摇摇头,蹲在台阶上,道:“上来吧。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欠你的。”徐蓉倔强地撇过头,道:“不要!”她宁可坐在这,也不愿意让杨帆在多碰她一下。 杨帆一回头,怒极反笑道:“呵!还涨脾气了。再问你一次,上不上来?” “不要!” “啊!你要干什么?” “放下我家小姐,你要干什么?”红玉尖叫道。 第15章 最后的春夜 杨帆趁着徐蓉撇头的功夫,一个翻俯,直接将徐蓉掀在自己背上,边走边说:“这脾气惯的,要是我是你家大人,早就啪啪啪打你屁股了。”说着,便起身往下走去。 徐蓉羞红了脸,怒斥道:“下流,快放下我!” 原本贴在徐蓉大腿上的两只魔爪趁机一捏。隔着层罗裙,手感依旧这般好。杨帆故作踉跄了一下,道:“再蹦跶就真的摔下去了。” 顿时吓得徐蓉花容失色,不敢再妄动,双手紧紧地揪着杨帆的脖子。后边的红玉拿着篮子,追着杨帆喊道:“放下我家小姐……” 好在是下山,杨帆背着个大活人,也不怎么吃力。嘉福寺也不怎么高,一炷香的功夫便将徐蓉背到了山下。后边的红玉气喘嘘嘘地叉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快……快放下……我家小姐……” 春风随送,也架不住如此小跑。杨帆出得一身汗,混着青春气息的荷尔蒙。胸背相贴,那一股股热浪传来,徐蓉的脸红扑扑地,本能地羞怒道:“还不把我放下来!” 杨帆的手从徐蓉大腿下边一撸而上,过了把手瘾之后,将徐蓉放下,还酸溜溜地道:“真是好心没好报,老子看你脚崴了,等你这么久不说,还背你下山,就换来一句呵斥。” “你还说!”被杨帆一直托着的身体有些燥热,徐蓉的脸更是红彤彤的。红玉急忙跑上来,道:“小姐,没事吧。这登徒子没把你怎么样吧?” “喂喂喂,行了。你这丫鬟这么不懂事。一口一个登徒子,真以为老子没脾气?泥人捏的?再敢出言不逊,信不信本公子当场打你屁股!” 红玉一怔,不由咬牙切齿,怒火中烧,却又一想,打不过这厮,只得将怒火往肚子里咽。“小姐,你还好吧?”看到徐蓉红扑扑的脸蛋,还以为她有什么不舒服。 徐蓉摇摇头,道:“没事。红玉,我们走吧。” “走?你还想走?”杨帆双手环抱,笑道。 两女立马警惕起来,往后退了两步,道:“你想干嘛?我告诉你,我家老太爷是当朝礼部尚书,你要是敢乱来,我……”红玉恐吓道。 “你怎样?”杨帆吓唬着问道,“这里离京城三十里,你们两个姑娘家,就算真的有个什么好歹,你家老太爷也不可能从天而降吧?” 徐蓉吓得脸色一白,道:“你想怎么样?” 不远处马车辘辘而来,杨帆看到两个被吓得像小鸡仔一样蜷缩着的丫鬟小姐,嗤鼻一笑,“行了。要是真要对你们怎么样,刚才在山上就把你们那个啥了。”野战这种玩意儿,杨帆还真没尝试过,想想就刺激,当然,也仅限于想想。 两女暗松一口气。杨帆道:“真是有够笨的。整天喊着你家老太爷多牛掰,马车都不提前叫好。这里到京城三十里,就你这样一拐一拐的,走到天黑都走不到城里,还不上来。” “小姐?”红玉看了一眼徐蓉,询问道。 徐蓉咬了咬,踌躇不定。 “难道还要我背你进去吗?还是要拍你一顿屁股才肯进去?”杨帆笑着恐吓道。两女立马听话地钻进马车之中。徐蓉坐定,不想多看一眼对面的杨帆,将头瞥向窗外。几近黄昏,山腰上的嘉福寺灯火昏黄。山门前的那两盏黄灯阑珊,在徐蓉眼中变得迷离起来。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徐蓉脸色又是羞,又是怒的。 杨帆叫马夫回城,便捣鼓起一边的东西。祖大寿下山前,杨帆特地让他叫辆马车来。还嘱咐带点硝石和两个水盆。 红玉扶着徐蓉,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杨帆,看这个扫把星又在捣鼓什么鬼,却又不敢问。生怕杨帆一个不高兴,来打她屁股。 杨帆将毛巾放在稍小的铜盆中,倒了些水,放在大的铜盆上。又将那个蓝色包袱中的硝石一股脑儿的倒在大铜盆中。这是个简单的制冰方法,在二十一世纪,早就被淘汰的不要不要的了,也只是在一些初中化学课本上,当做一个试验而已,就是简单的吸热反应罢了。 小铜盆中的水面很快就结出了一层冰花。红玉的眼中瞪得更大了,像是看西洋镜一般。这阳春三月,好好的,水盆里怎么会结出冰花来?从这一刻起,她对杨帆的影响,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登徒子那么简单了,而是把杨帆归类到了诡异巫术外加行为不检点的恶魔登徒子类型,说简单点,就是离得越远越好。 要是这时候,杨帆再去脱下徐蓉的鞋子,来个暖男揉脚,他敢确信,这徐蓉还不乖乖束手就擒。不过他立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虽说明朝不似清朝那么闭塞,但女子对于自己的身体还是看得比金子还珍贵的。 “看够没?还不拿毛巾给你家小姐敷敷?”杨帆喝了一声,才把视线在窗外和脸盆的二女惊醒。 红玉狐疑地看了一眼脸盆中的毛巾,幻想着贼人那毛巾裹着蒙汗药迷倒女子的场景,不由身子一颤,“你要干嘛?” “还不拿毛巾给你加小姐的脚敷一敷,不然肿得更猪蹄子一样,有她好受的。” “谁猪蹄子,你的脚才是猪蹄子。”红玉看向徐蓉。 徐蓉看了一眼冰花下的毛巾,有些惊异道:“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的大小姐,你的脚要紧还是这盆水要紧?”杨帆将毛巾拧起来,还别说,真凉快,递给红玉道,“还不给你家小姐敷上。” 徐蓉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杨帆,道:“你,转过头去。” 杨帆呵呵一笑,也不刁难,乖乖地把头转向窗外,看着京城郊外的风景。车内时不时传来“啊,啊,嘶,嘶”的轻哼声,搞得杨帆一肚子邪火,险些都要到失控的边缘了。终于,忍受了一路的那种听觉上既享受,又折磨的感觉之后,马车驶进城,缓缓到了徐光启的府外。 徐府门口,徐家等候多时的管家看到徐蓉走下马车,急忙进府禀报老太爷。徐蓉的父亲徐骥,虽说有老太爷主家,但也是家中第二人,看见女儿平安过来,想要和杨帆寒暄几句。杨帆却只是从窗子里探出头来,尴尬地说了声腿脚不便,改日再来拜访,便匆匆离去。 让稍后出来的徐光启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怪了句徐骥不懂礼数,便进屋询问徐蓉怎么回事。 杨帆一脸无语,换谁,听了一个女子轻哼了一车,下边不搭起个小帐篷?这会儿要是出去,那还不举枪朝天,尬尴到找地缝钻?赶紧吩咐马车开溜,平复一下满腹的邪火。 徐蓉被自己的哥哥尔觉背至客厅,自己最小的妹妹收了伤,这个做哥哥的当然心疼,一会儿问怎么受伤的,一会儿问好点了吗。红玉在一边插嘴道:“还不是怪那杨帆。” 二哥尔爵进来,一听是杨帆,便怒道:“怎么又是这混小子,真得好好收拾他了。”说话,欲与几个兄弟上门去讨个说法。 正好撞见徐启光和徐骥两人进屋。 “站住,你们这是上门打架?成何体统,还要不要书香门第的脸面了?”徐骥呵斥道,“都这么大人了,怎么做事还这么莽撞。”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我问蓉儿点事。”徐光启罢了罢手,让几个孙子退下。坐在客厅的正位上,道:“怎么回事?” “爷爷,我……”徐蓉哭腔欲出。徐光启赶紧阻止道:“行了。杨帆这人本性不坏,肯定是你对他有过激的偏见,每每闹得不愉快。祖大寿那日在朝中说他有圣人之才,老夫还不以为然,直至昨日那兴国十策,看了之后老夫一宿未睡。我只能这样说,大明有杨帆,不亡!” “父亲,这杨帆当真有经天纬地之才?”徐骥狐疑道。 徐光启点点头,“以前你们看他东街游行、仙居辩儒,只是小聪明,其实不然,此子的想法,我只能用从利玛窦先生那学来的一个词来形容,先进科学。” 他站起来,看了看徐蓉的脚,“刚刚听红玉那丫鬟说杨小子会巫术,四月制冰。应该是硝石的作用吧。当初老夫在古籍中看见过,自以为是谬论,没想到真有其事。善,大善!”徐光启很开心,似乎并没有因为孙女的脚伤而怪罪杨帆。 徐蓉忽然想到还没将长生符给爷爷,急忙往袖中摸去。忽的心头漏跳一拍,糟糕,长生符不见了!徐蓉的脸色顿时有些羞红,不光是长生符,连那道姻缘签,也跟着不见了……徐蓉银牙微咬,心里呢喃道:“就算掉了,也千万不要给那登徒子捡到啊。” 她的眼睛,又一次望向徐府门前的灯笼…… …… 乾清宫内,晌午从嘉福寺回来,就一直在乾清宫批奏折的朱由检,终于处理完了所有的奏折。连年天灾人祸,陕西大旱,暴民渐起,北边的蒙古、建奴又不断骚扰,这个国家,仿佛真的是要亡了。 蟒袍男子走进乾清宫,跪在地上。 “养性啊,怎么说了?” “臣去过辽西宁远城,去年寒冬,确实有一股来自陕西的难民迁往至辽西,此人确实在这股难民之中。” 朱由检放下男子呈上来的密报,道:“有查到那人的户籍吗?” 洛养性摇摇头,道:“近十几年来,陕地暴民渐起,户籍混乱,实在无法找到。” “你退下吧。”朱由检虚眯着眼。 乾清宫中幽幽传来他的声音。 “要做朕的解签人,那便要看看你够不够这个本事了!” 第16章 莫道行军已早行 五更天,按照惯例上完早朝。祖大寿便从兵部匆匆出来。 休整了几日,城外的一万关宁铁骑精神面貌好了不少。拔营而起,正等着祖大寿。杨帆挑了匹黑瘦的马,不怎么高,和关宁铁骑中最普通的马匹比起来,都要差上一个头。这是从黑市买来的,杨帆看着这马灵性,挑马时黑马的鼻子使劲往上凑,弄得杨帆一手的口水。 市马人费尽口舌,好说歹说,又是夸这黑马是匹宝驹,又夸杨帆是伯乐在世。终于杨帆心动地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下来,小黑马看到自己的新主人,满心欢喜地蹭着杨帆,蹭了一路。若是找太仆寺的那帮子马倌,二十两银子能搞得来就不错了,所以杨帆自认为还是赚了。 可牵到客栈,就被祖大寿一顿痛骂。说这黑马脚力不行,大骂杨帆败家子,仿佛想把几日前积攒的怨气都发泄出来。可最后被杨帆一句你口水喷得比那马还多,气得祖大寿差点把客栈拆了,把那匹黑马宰了。 旭日东升,祖大寿戎装出城,翻上战马。 驾! 棕马飞驰而来,杨帆耸了耸肩上背的黑匣子,手摸着黑马的鬃毛上。小黑马温顺地摇摇头,表示着亲昵。 “出发!” 祖大寿一声号令,一万关宁铁骑浩浩荡荡,开往大凌河城,此番前去,虽说道不远,但是任重。大凌河城位于锦州东三十余里,是屏蔽锦州的重要防线。明军若要固辽,就必修此城;而后金要想攻明,也就必拆此城。从袁崇焕时起,双方对大小凌河二城争夺就非常激烈,已是两建两拆。袁崇焕时就曾两次修筑大凌河,但皇太极都没让他修完。 杨帆除了背后背着个小黑匣子外,黑马的背上还挎着一个书袋,由于不是骑兵中的一员,杨帆离得比较远,看上去,不像是出征,倒是是游山玩水的书生。祖大寿领前军总兵,在这一万关宁铁骑中,便是头子了。看了眼稍远处吊儿郎当的杨帆,策马出列,故意放慢了脚步。 “我就说你这马脚力不行,还不信。”祖大寿一身戎装,看上去精神抖擞了一番,“给你的军甲也不穿,成什么样子?” 杨帆还不太适应骑马,自然骑得慢了些。用脚夹着马腹,道:“我又不去上战场,穿什么军甲?你见过东汉的张良、陈平穿过盔甲吗?你还是见过诸葛亮穿过?” “得得得,老子不和你扯有的没的。这次修筑凌河城,你有什么建议?”祖大寿知道这小子鬼点子多,自然不肯放过压榨一番。 杨帆道:“我且问你,这一万关宁铁骑,若是遇上后金建奴,你有把握吃掉多少?”杨帆抛出一个很实际的问题。“这次重修凌河城,你若是想平平安安地筑完,告诉你,做梦。” 祖大寿思量了一下,道:“吃下五千不成问题。若是对上一万建奴骑兵,可与之相较。” “那若是五万呢?” “五万的话,若是固守在凌河城,等待锦州后方支援,撑了一个月不成问题。” 杨帆点点头,对于祖大寿度势之能还是十分佩服的。“先到了锦州再作商议。”杨帆的脸色很是凝重,真无疑是场硬战。打赢了还好说,若是输了,大明的精锐尽失不说,这锦州城也危在旦夕。 小马儿蹦跶着,杨帆看着大军缓行,不断从书袋之中拿出一些白纸,绘着图,怎么也无法想象出抵御住那五万来势汹汹的建奴和蒙古鞑子。 杨帆耸了耸背后的黑匣子,现在,也就这黑匣中的东西可以给他一丝的安全感了。但是,五十发,只有五十发,又能改变什么呢?改变一场战斗,别说笑了。杨帆摇了摇头,看了看东升的朝阳,似乎这个时代,身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也改变不了什么…… 以前的小打小闹,呈口舌之快,杨帆或许在行,可是让他真的面对五万建奴,那将是什么样的场面?看着关宁铁骑一个个武装到牙的样子,如果自己没有穿越,那么,历史回还不犹豫地按照那原先的轨迹。吃人,吃人,吃人! 无法想象,当一万多将士和两万多百姓,被绝望地困在大凌河城时,那种绝望,那种饥饿到了极限,粮草吃了、战马吃了,剩下该吃的,那便是人了。 战争无疑是残酷的。也许那些修城的百姓,他们知道自己会死在战争中。但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当弹尽粮绝之后,这个号称两千年文明的泱泱大国,这个号称大明最精锐的关宁铁骑,竟然会为了生存,将他们本应守护的大明的子民们,一个个都焚骨啖肉。这是什么样的景象?杨帆无法想象,他也不敢去想,那将是一座人间炼狱! 小黑马的步伐变得沉重了,杨帆一路上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他不知道该怎么给那些当局者敲警钟了。连六千援军,都能被二百建奴打得溃逃;四万援军,在皇太极的威势下,稍露颓势,便纷纷逃亡。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在京城想过,也许自己真的可以改变这个结局,但是,当看到这一万铁骑从自己身边经过,连大地都在颤抖的时候,杨帆醒悟了。 原来,自己是一个人。 一个人,可以改变什么?一把狙击枪又可以改变什么? 黑马渐渐落伍,离一万铁骑足足落下了一里的样子。即使这样望去,那些将士,依旧是黑压压的一片,而杨帆要面对的,是五片这样黑压压的阴霾。 难道真的要让那个惨剧发生吗? 不! 杨帆心中立马就将这个问题在心里否定了一万遍。不能,不能让吃人的惨剧发生。那么,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自己要做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原本以为自己走在时代的前沿,那种力挽狂澜,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现在,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留给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莫道君早行,更有早行人!老毛的诗,有着帝王般的豪气。杨帆不能说是个悲观派,但也不是那种乐天派。他看了眼东升到山顶的朝阳,右手一拍小黑的屁股,大喝道:“驾!” 这是策马扬鞭。既然时间给了他一次机会,那么自己没道理就这么放弃啊!两个月,就算只有两个月,能改变一点又何尝不可? “驾!” 这是杨帆的声音!小黑马一个趔趄,打了个机灵,麻溜的跑了起来,似乎速度也慢不了多少。原来,这浓缩就是精华,也不无道理。 第17章 东北望,射贪狼 军队行至广宁左屯卫,便安营扎寨,准备明日直接抵达大凌河城。广宁左屯卫哨所几骑飞来,直接进入了祖大寿的营帐之中。 关宁将士开始生火做饭。一伍一灶,一口锅,几瓢水,加上一把米。十个将士围在锅前等待着。杨帆喂好了小黑,便走过来。行军的马不能吃青草,不然就会没脚力,失了力气,所以大多都是吃饲料干草。 杨帆找了就近的一个灶口,走到锅前,也学着从米袋了抓出一撮米,放进了锅中,便坐下来。 “喂,小子。你哪个伍的,怎么跑到这里凑灶来了?”那个将士看到杨帆识相地在锅中放了米,语气也没太重,都是同生共死过的兄弟,自然不会为这一口米打起架来。 “这位大哥,我不是铁骑军的。这次和祖将军一道,前往凌河城督建工事而已。” 那将士极为好爽,笑道:“哈哈,我说嘛。我们辽东子弟怎么会是这样的小身板。兄弟,你南方人吧?” 一旁的几个人也跟着笑起来。 杨帆没什么生气的,笑道:“小弟扬州人士,长在陕地。” 那将士一拍大腿,喝道:“扬州是个好地方啊。俗话说的好,上有天堂,下有扬州。确实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巧巧这人,生出来都这么秀气。” “老大,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一旁有人提醒道。 那伍长脸一长,直接给那不识抬举的小子一个后脑勺,道:“说你没灵气,这话就没错。那扬州,和苏杭不就是挨着的吗?天堂旁边一点就不是天堂了?好歹也算个天堂郊区吧。” “哈哈。” “哈哈。” 伍长的俏皮话引起众人哄笑。铁锅上冒着热气,杨帆笑了笑,要按照这厮的理论,那这个大明朝不都是天堂了?不过天堂挨不上,很快,这个国度将变成人间炼狱。那场面,十地九旱,蝗灾漫天,瘟疫遍野。饿殍横尸,易子相食。这是个非人的国度,昏暗的国度,最最惨无人道的国度。 伍长放下手中的三眼火铳,上去揭开锅盖,那木勺舀了舀,继续盖上,呢喃了一句:“还差点火候。” 杨帆想看看那传说当中的三眼火铳究竟是如何的神兵利器。第一次提,竟然没拿起来,被回过头来的伍长看到了,顿时迎来一顿嬉笑:“小兄弟,别砸到脚了。这火铳有个十斤重,可别砸到脚了。” “呵呵,不碍事,不碍事。”杨帆想抱着个铁疙瘩一样,仔细地瞅着。他从孔眼中看去,铳管是一个整体,里面有三个铳堂,火药室相互连通,已经隐约有了连发枪的意思了。 杨帆看了一会儿,道:“这三眼火铳能连发几弹?” 伍长见杨帆问了,便道:“十几弹吧。” 杨帆点点头,已经是散弹枪的前身了,“那射程呢?” “怎么,小兄弟对这个有兴趣?这射程三四十步远的样子,穿甲可是一流,那八旗子弟之所以不敢和我们关宁铁骑硬扛,就是怕这三眼火铳的威力。” “三四十步?”这射程确实够低的,也就是说马上作战,这三眼火铳,要在距离建奴只有三四十米远的样子才算是有效距离,连弓箭射程都要比这个远。正如伍长所说的,这威力在三四十步里,**在膛内骤然点燃之后的冲击力,确实可以是铅珠达到穿甲的效果。 “那发射完后呢?” “发射完后,就当榔头,一砸一个脑袋开花。”伍长反握着火铳,装着样子挥舞道。“还记得当时皇太极兵临宁远,还只以为我们大明有大炮,我们关宁铁骑一出,第一波就直接把他们给打蒙了,哈哈。” 杨帆看着这粗制的铁器,忽然眼前一亮。我特么怎么那么笨呢,这冲锋枪自己造不来,那毛瑟步枪呢?自己这个伪军迷,当初在大学研究李鸿章洋务运动的时候,特地翻阅了那膛线枪的资料,也不复杂,汉阳造88式步枪,那射程可是有2000米远,虽说没有身后背的那把狙击枪精度高,但好歹也算是远程武器了。和这“铁榔头”比,那简直是火器的一个巨大的跃进。而这跃进,欧洲用了200多年,杨帆不介意将十九世纪的武器提前拿来使使。 当然他也仅限于毛瑟步枪了,让他造个大炮、冲锋枪什么的,也许捣鼓半天都没个门道。毕竟,武器的进步,是一代代人的改良,不是一气呵成的。而中华民族对于农具、火器的改良,却没有洋人那么积极了。总是抱着能用就行的方式,这火铳、大炮,都是洪武开国时候就有的,过了两百多年,还是这个鸟样子。 看着杨帆在一边发呆,哈喇子都要流下来的样子,伍长喝了一声,“嘿,兄弟,想啥呢?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给。”伍长将一碗稀饭递给了他。 杨帆回过神,不过马上就神情冷了下来。若是他能够早点想到,或许,这场恶战,将变成一边倒,胜利的天平将倾倒向大明。当然,造枪又不是一时就可以早完,以大明朝这个手工作坊,造了一两万条枪,起码得要个三四年。 “哦,谢谢大哥。”杨帆接过那碗稀饭,看得出来,这伍长心肠极好,自己那碗都是汤汤水水,而自己这碗,都是米粒。杨帆感觉到心头一暖,这才是兄弟。只是唠上两句,便赤胆相见,这种被信任、被优待的感觉,真的很好。 在冷漠的二十一世纪,已经很少能够感受到这种不携带任何功利,只是一种情义的交往了。杨帆没有吃,站起来走在了铁锅边,喃喃自语道:“有点渴了。将那碗稀饭倒了进去,舀了一瓢米汤水,一饮而尽。” “几位大哥,小弟先走了。”夕阳下,杨帆感觉有些暖暖地,牵过小黑,走过一口口灶,看着队伍之中的人情冷暖,喜怒哀乐。他心中的那份信念,更加坚定了。不能,绝对不能,让这些辽东儿郎们,变得绝望,变得没有人性,那样,实在是太可怕了!他甚至宁愿,宁愿这些儿郎们战死沙场,流尽那最后一滴血,只为那最初的誓言! 夕阳下,杨帆骑上马,朝东北望去,缓缓道:“皇太极,围城打援。你所谓的仁义,是践踏在了三万人的尊严上!我杨帆就算死,也不会让这件事发生!”他的手不知不觉握紧了。 待夕阳落下,东北理应有贪狼。 伍长吹完牛逼,准备将锅洗了,当他掀开盖子,愣了一下,锅中多出来一碗米饭。他环顾四周,终于将头定格在夕阳下的那座雕塑,突然一怔,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泛起一股热流…… 第18章 商议 营帐外,杨帆等了许久,终于有了动静。 “杨帆?” 杨帆看着祖大寿,眼神有些纠结,道:“老祖,我有话要说。”祖大寿将杨帆邀至营帐内,道:“本来正准备叫你过来,没想到你自己就上门了。来,给你引荐一下。” 账内还有几人纷纷侧头望过来。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子?”营帐中席一侧的男子看过来,眼神之中带着不屑,“我说你还真是有种,敢找个毛孩子教我们打仗。” “何可纲,你还别不信,有本事,跟着小子怼上一怼。当初在宁远城,老子可没少输……”祖大寿忽然意识到家丑不可外扬,马上闭嘴,“杨子,这位是副总兵,何可纲,叫老何就行。” “这三位,这位是广宁左屯卫指挥使,祖大成,我的老弟。这两个也是我的子侄,祖可法、祖泽润。以后可以多多亲近。” “在下见过诸位。”杨帆一礼。 “你们两个,还不给杨帆让个座?成何体统!”祖大寿一看屁股还黏在坐垫上的两个子侄,立马老脸一板,虎道。 何可纲看了一眼杨帆,道:“坐不急着坐,后辈要做在这营帐中,总要拿出点本事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祖大寿用人不实了?” 杨帆开口道:“老祖,今天没空吵嘴,我只想问,这大小凌河城能不去修吗?”他看见祖大寿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更加肯定地道,“我说是真的。”这便是他想出来最好的办法了,那便是不去修葺,这样这场战事就不会发生,那吃人也无从谈起了。 “哼,祖大寿,这就是你说的军事天才?莫非是来捣乱的?” 祖大寿皱着眉,知道杨帆不可能有的放矢,便道:“如今锦州深入辽地,孤立难守,一旦大小凌河城修筑起来,互成犄角之势,这锦州城才算是稳固下来。杨子,说说你的理由。我知道你不像是胡说的。” 杨帆走到地图前,指着大凌河与小凌河汇聚的地方,道:“凌河二城若要修葺,皇太极必来犯。” “这还用你说嘛?”祖泽润看到这个年纪比他都要小的少年在祖大寿面前指手画脚,心中难免不快,便插嘴道,“前两次修城正是皇太极来犯,导致修了又毁,毁了由修。这次,由总兵带领一万关宁铁骑镇守,就是要镇守住建奴西进的马蹄。” “祖副将说得不错,之前我也问过总兵,一万关宁铁骑对上多少建奴的骑兵,才能守住凌河城。现在,老祖,您可以告诉我了。” 祖大寿道:“建奴骑兵擅长游击作战,攻城却是短处,若是我关宁铁骑驻守凌河城,至少面对三万以上的建奴不成问题。” 杨帆用手画了画圈,道:“大明的火炮射程不过百米,若是皇太极围城打援,将凌河城困得水泄不通,等到城中粮尽,又当如何?” “围城打援?”祖大成俯身看去,用手指着小小的凌河城,“以往两次,建奴攻城,各有损失,若真是按照你说的。锦州、宁远都会派兵来支援,应该不成问题。” “还是那个问题,我问过祖将军,关宁军的战力,若是与蒙古游骑、八旗子弟相战,祖将军说与之可以相较,那么,敢问指挥使,广宁屯卫已经大明其他的军队,遇上这皇太极的队伍,能有多少抗衡的余地?” 众将倒吸一口冷气,这问题还真没有想过。以往仰仗关宁铁骑,这几役战斗下来,各有胜负,若是关宁铁骑真的被围困…… “而我要说的,还不在此,这次皇太极集结的军队,足足有五万!五万精兵!我想问一问在座的诸位,拿什么去守,拿什么去援?”杨帆的每一个字都落地有声。 “五万?”祖大寿呢喃自语。他一直以为杨帆是说着玩,但再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五万这个数字,还是令他受到了震撼。 营帐内只有一旁的茶壶,发出扑扑的响声。似乎有些热,何可纲解下了领扣,道:“你如何知道皇太极会带五万精兵西进,又如何知道他会围城打援?” “家师卜算子,在下虽学了点皮毛,但或多或少可以窥得一丝天机。信不信在于你们。”杨帆总不能说自己特么是几百年后的人,然后被逼着说出十几年之后,大明亡国的惨象,那可就好玩了,估计这里的人八成都要去投靠皇太极了。 “卜算子?”祖大成将目光看向自己的长兄,带着询问的意味。 “杨子,你说怎么办。这里都是自己人,你也不用藏拙。能听的,我们自然照办,不会倚老卖老。”祖大寿算是个聪明人,知道杨帆这么说了,肯定是用十足的把握。 杨帆沉默片刻,道:“最好的办法,我说出来,可能你我都要没命。” “说!”关宁铁骑是老祖的心血,若是真的像杨帆说的那样,被五万大军围城打援,那结局只能是投降,要么战死了。 “收兵,退守关宁防线。等我研制出新式火枪之后,再作图谋。”杨帆虚眯着眼,手指从山海关一直化到宁远,这是大明最稳固的防线了。若是要保留大明的火种,只能这么做。 祖家小子拍案惊呼道:“你疯了吗?退守关宁防线,你这屁话是说,连锦州都不要了?” 杨帆点点头,没办法,如果凌河城不筑,这锦州也是难守。大不了他皇太极不围凌河城,围锦州城罢了。唯一的办法就是退守到宁远防线,还能够和那五万大军僵持下来。毕竟游骑最不擅长的就是攻城了。所以当初千里奔袭到顺天府下,皇太极见久攻不下,便直接撤兵了。 “你知道为了收复锦州,我们大明付出了多少将士的性命吗?孙老帅收复辽地,就是想这样一步步蚕食,徐徐图之,现在你告诉我,放弃凌河城,放弃锦州?你让我关宁铁骑如何对得起大明,如何对得起圣上的重任?”何可纲直接站了起来,指着杨帆怒道。 第19章 杨帆的野望 营帐中灯火昏黄,祖大寿始终没有说话,他知道杨帆说得没错,五万游骑围城打援,锦州、凌河城都是深入腹地,难以坚守,最好的办法就是像杨帆所说的那样,退守关宁防线。这样的结果,实在不甘啊,他看向杨帆,道:“为何当初在京城你不说?” “天机昨夜方现,为之奈何?”笑话,现在蒙古鞑子都估计还躺在蒙古帐子里,喝着羊奶,啃着羊腿呢,若是真和皇帝这么说了,估计还未出师之前,就被以妖言惑众斩立决了。那杨帆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祖大寿道:“也是,要让圣上放弃锦州,确实不现实。关宁锦防线,锦州为先锋,若真是如杨子你说的那样,退守宁远,依托山势算是上策。既然你来了,肯定还想到了其他计策吧。” 杨帆冷笑一声,果然,这触及龙颜之事,怎么可能会有人去做。人就是那样贱,明知道打不过,还死守着城池不放,等到真的要破城了,才打算弃城而逃,带着伤残,然后向圣上来上一句,皇上,建奴太凶了,我等守不住了。 “这下策,是一招险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棋,真要行此下策的话,在下便说与诸位听。” 几个还愁眉不展,想着如何应对五万精兵的将军,纷纷问道:“险棋?” 杨帆点点头道:“就看几位敢不敢和在下赌上一赌了。” 何可纲一直看着地图,想了很久。如今大明除了关宁铁骑,还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抗衡这八旗子弟的游骑战。而这大小凌河城又孤立无援,连他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一听杨帆又法子,脸色凝重道:“赌?那要看赌得起吗?” “赌输了,无非失了凌河城。一万铁骑可以全数保留下来。” “赌赢了又如何?” 杨帆透过口子,看向北边星空,那颗贪狼已经在昏黄的夜空中升起,虚眯着眼,道:“赌赢了,那边至少吃下一半的建奴铁骑。” 众将倒吸一口冷气,因为他们在杨帆眼中,看到了那股前所未有的自信,以及最后那句吃下一半的嚣张与狂妄。 …… …… 从营帐出来,祖大成几个呆若木鸡,沉思良久,祖泽润,都屁都不敢放,拆点撞上停在前边的何可纲。 “这样的法子,真的能行?”何可纲回过头,像是在问祖可法,又像是在问祖泽润。两人抬起头,都从老何眼中看到了那丝好像可行的样子,像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 祖大成更是像中了邪一样,呢喃道:“太疯狂了,真是太疯狂了!” 杨帆最后一个走出祖大寿的营帐。出来前,祖大寿突然想起了什么,拉住杨帆道:“等等,你先前说……说新式火枪?你会造火枪?” 杨帆点点头,道:“家师教过,那种火枪,不用点火,精准度很高。” 祖大寿瞪大牛眼,不敢置信。火铳还能有不点火的?这丫的不会是直接丢铅珠吧。“你……你……不点火药能有多少射程?” 杨帆本来想说两千步的样子,想到这火药还是**,这弹头要合金的估计也悬,威力应该达不到那种地步,便保守道:“一千步的样子吧。估计还能再远一点。”便回自己那个小营帐去了。 “一……一千步?”祖大寿感觉眼睛有点花,这是比他听到那个计划更让他震惊的数字。扶着帐布,祖大寿有点晕,“我想静静,我想静静……” …… …… 翌日,大军开拔。原本准备直接开往凌河城城基位置,却在锦州停留了一日。等再次出发已经距离原定的时间晚了一日。随行的还有两万民工,说白了就是去砌砖头,抹泥巴的。凌河城原先城基还在,但祖大寿估摸着也要三四个月才修得好。他站上城头,看着已经入城的一万骑兵,和那两万民工,挥手预作解散。 “老祖,你怎么不做个动员大会?”杨帆看到祖大寿说话要解散军队,令伍为单位,安排民工入城居住。 “动员大会?有个鸟用,老子粗人一个,做不来。” 杨帆白了白眼,道:“你看看那些民工,哪个脸上不是挂着惨色,这样修葺城墙,别说四个月,六个月都不会让你修好。” 祖大寿一拍脑袋,道:“是啊!”他忽然想到旁边这个杨大忽悠那张嘴,可是鼓动过上千的百姓。于是,神经大条的祖大寿站到城墙头,喝道:“重新集合!”刚欲散去休整的兵民又一次聚集起来,等待着祖大寿的号令。 “下面,请我的……我的……”祖大寿语塞了,他想不出用什么词语来介绍杨帆合适。 杨帆就知道这老祖要找自己,想给自己一巴掌,嘴真是贱,“指挥员。” “哦——请我们关宁铁骑的指挥员,作动员大会发言!” “指挥员?动员大会?”城下的兵民纳闷了,什么玩意儿? “我听过指挥使,这指挥员又是什么个玩意儿?”几个伍长凑在一块窃窃私语。 祖大寿手一搭在城上,像足了二十一世纪的大领导,身体全靠两只手撑着,开始喝道:“肃静,成何体统,像什么样子?下面,请我们的指导员发言!” 杨帆挪到城头,也没见人鼓掌。古代不兴这个,大伙都四十五度仰望着杨帆。他尴尬地笑了笑,看到黑压压的一片,如同赶鸭子一样,仰着脖子的三万人,想到那为了自由而宣战的米国黑人运动领袖,那激情澎湃的演讲,不觉挺了挺身板。 “我有一个梦想。”用我,永远比你要来得更有煽动性。这是大学演讲第一名的经验。 “我有一个梦想。”杨帆又重复了一遍,“不管我们每个人来自哪里,既然,命运将我们捆绑在了一起,无论现在的我们,或斗志昂扬,或疲惫不堪,或忧心忡忡。请相信我,生活会好起来,我们会活下去!” 活下去,这三个字眼,杨帆咬得特别重。这是每个在凌河城的兵民所希望的。活下去,这就够了。那么接下来的一段话,便是点燃希望的火光。 第20章 我有一个梦想 “我有一个梦想,就是有朝一日,我们,可以跨过那条绵长的辽河。那里有肥沃到发黑的土地,那里有数不清,看不尽的森林。” 城下的百姓眼睛有了一丝动容。什么是能够打动中国老百姓的东西,千百年来不变的,唯有土地。肥沃到发黑的土地啊,那得有多肥沃? 杨帆继续灌输着城下兵民的梦想,“我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有朝一日,我大明的旗帜,可以高高飘扬在松花江的源头!那里遍地是婴儿手臂粗的人参,那是什么,是黄金都买不到的珍品!我们可以坐在一起,打上几只野鸭,炖着人参,一起喝酒吃肉。” 城下的兵民似乎已经在憧憬那种生活。底下不再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大伙儿都抬着头,看着杨帆,似乎从杨帆口中讲出来的生活,那才是活下去的意义所在。他们的眼里已经充满了期待,恨不得现在就跨过辽河,驰骋在那辽阔的东北平原上。 “但是。”杨帆的语气一变,变得低沉,“那老祖宗留给我们的沃土,却长满了荒草,建奴的牛羊马践踏在黑土地上。原本应该种上金黄金黄的麦田,却被当成牧场。那群可恶的混蛋,骑着用我们黑土地养肥的马,还来抢我们的粮食。这还是人干的事吗?这还是人干的事吗!” 城基很低,所以即使杨帆站在所谓的城头,还是可以看得到城下百姓的怒色。希望不是最好的兴奋剂,因为过了那个兴奋劲,接下来,看不到希望,那是比绝望更绝望的事情。所以,与其让下面的人憧憬,不如打破那希望,只有恨,只有悲愤,那才是长久的。 一种恨,可以延续很久,甚至世代延续下去。 “太可恶了!”底下终于有人被杨帆的话触动了,“真是太可恶了!”他是被抓来做壮丁的,原本还在种地,就被这么抓来修城墙。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现在都化作了对于建奴的愤恨,是他们,是他们把我们原本的生活打乱。 “我要杀了他们!” 下面开始有些激愤的声音,呼喊了出来。 看着这些还有抗争性的兵民,杨帆提高了一个声调,呼喊道:“我们筑起城墙,就是为了抵御他们的侵略。你们之中,有的可以做杨帆的叔叔伯伯了,那么,请你们想一想,想一想凌河城后方的妻儿,想一想他们。” “还有的,和我年纪相仿的同辈们,想一想城后面的爹娘,甘心让建奴的铁蹄踏过凌河,甘心让那群狼子野心的东西烧杀抢掠我们的村庄吗?” “如果你说,我能,我甘心。那么,你连一个作为丈夫、作为人子的资格都没有。这样的人,还用存活在我们大明的土地上吗?”杨帆怒吼道,“现在,想要逃回锦州城,或者逃到宁远,甚至更远的地方,还来得及,我给你们一个机会,马上从我杨帆眼前滚蛋!” 后边的祖大寿,何可纲,原本还听得有些心潮起伏,连他们,也被杨帆带动了起来。但是听到那最后一句,吓得回过了神,麻蛋的,这小子总特么在关键的时候出幺蛾子,这壮丁跑了,谁来修城?祖大寿真想给杨帆一个耳光子,你特么叫老子拿头来修城吗? 他不敢想象,两万壮丁,撒开脚丫子跑出城的样子,一旦真出了这桩子事,这大凌河城也用不着守了,自己提溜着脑袋回顺天府去吧。杨帆啊,杨帆,老子上辈子欠了你什么?祖大寿缓缓走上前,想看看跑了多少人。 城下很安静。祖大寿心头一凉,拔凉拔凉的,这是都跑光了吗?老子就特么最贱,叫这小祖宗干什么呢,动员个屁啊。拿鞭子抽,还不照样修好城,真是最贱。他叹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当他睁开眼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眼前这一幕,似乎太……太特么狗血了。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走出城的。 所有人似乎都看着祖大寿。他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了。祖大寿用尽全身力气,怒吼道:“大明没有一个是孬种,解散!” 下边的人应声喊道:“大明没有一个是孬种的!”当斗志被点燃,当悲愤化作力量,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强大! 他缓缓回过头,有些哽咽,自语道:“风沙真是大,眼睛都搓红了……”然后,迈着步子缓缓离去。 自从那一夜之后,何可纲对于杨帆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咽了口唾沫,道:“指导员,我……” “老何,叫我杨子、小杨都行,叫指导员就折煞在下了。”杨帆道。 何可纲眼色坚定道:“刚才,我从你的背影中看到了大明的希望。真的!”他双手搭在杨帆的肩上,“这次修城,你看着办。” 等等,杨帆眼珠子一瞪,什么叫我看着办?这不是你们修城吗,怎么从你老何嘴里说出来,倒像是成了老子的事了。杨帆笑道:“何副总兵真是体贴下属,让在下看着就行。也好,在下就看看,就看看。” “不不不。”何可纲呵呵一笑,像是看见宝贝似的,“路上总兵和我商量过了,这次修城,就交给你了。身为卜算子仙人的得意门生,想必这修城你比我们懂,就这么说定了!” “喂,喂。”杨帆喊着开溜的何可纲,咬牙切齿。 刚刚消失的何可纲,又露出个头来,脸色故作凝重地道:“指导员,你可是大明的栋梁,要经受住考验啊!老何我看好你!”原来,领导都是这腔调,杨帆这下明白了,什么叫薪火相传…… ————盛京城———— 已过不惑之年的皇太极,筹划着再次率兵攻打,上次千里突袭,不仅收获颇丰,连那个死敌袁崇焕都被他间接干掉了,是皇太极心情大好。 “报!大汗,大凌河有情况。” 男子目光如炬,转身道:“说。” “大明一万关宁铁骑,率两万民工,准备重修凌河城。现以开至原先城基处。” 男子一笑,呢喃自语道:“肯定又是孙承宗,这条老狐狸,想要一步步蚕食我大金的疆土吗?做梦!派使者联系蒙古可汗部落,商议出兵攻打凌河城!这一次,本汗要吃下这一万关宁铁骑!” 第21章 速度 祖大寿昨夜做了个噩梦,梦见五万精兵,围城四月。凌河城弹尽粮绝,最后杀战马、啖人肉,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把他直接从梦中惊醒了过来。趁着天尚微凉,他坐在灯前,准备给孙老帅写封迷信。 他自以为已经将杨帆的本事都摸了个透,结果还是被惊吓到了。那个吓人的计划,还有那挺都没听说过,能够在一千步开外的火铳,这他娘的还是火铳吗?若是有了这样的火枪,祖大寿简直无法想象,这战还怎么打?他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掌控不住局面了,万一杨帆真的用造出这样火器的本事,这凌河城不守也罢。 写了半天,祖大寿的笔一顿,墨水在纸上化开来,变成了一墨点,周围的几个字也模糊了。他将原先写的那些话,直接团成了一团,放在烛火上焚去。定了定心,还是打算不将那个计划递给孙老帅。这大金军队连屁影都没有,这会儿要真是上报了,万一人家根本不是五万,而是五千,怎么办?也许人家压根就不会来呢? 沾满墨水的毛笔被丢在了一边,祖大寿有些心烦意乱地走到营帐前,看着将晓的星空,有些怅然。他之所以不写这封密信,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朝中有奸臣。袁崇焕被斩,朝中一定有奸臣进献谗言。他死都不信袁崇焕会通敌叛国,不然,没了关外辽东子弟的拼杀,这大明朝还能撑下去? 这个计划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祖大寿早早地就在锦州,就对几个自家人下了口封。昨夜辗转反侧,一直没有睡好。如今有个指挥员,虽然杨帆说过打仗他帮不上忙,感情这话意思就是修城还凑活。当然,这只是祖大寿一厢情愿,自个儿这么想的。他杨帆也不是学什么土木的,那懂修墙这活儿。反正这事爱谁管谁管,老子不掺和。 何可纲就更有意思了,大被子一盖,睡到天亮。这前有总兵顶着,后面有杨帆这个小指挥员垫着,这小日子过得舒服的,仿佛将那五万精兵围城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间或听见帐外嘿咻嘿咻的吆喝声,以及指挥声。都以为其他两个人在指挥,自己再眯上一会儿。杨帆本来就不爱早起,就这么睡着。 几个人都是到了日照屁股,才披着外衣,起来撒泡尿。刚走出帐外,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异口同声道:“你怎么在这儿?”清醒了不少的祖大寿还有何可纲看向杨帆,眼中怒色渐起,意思是这活交给你了,怎么到这个点了还睡着。 杨帆一愣,反瞪了回去,似乎听见拉锯的嘿咻声,于是便往帐外走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浩大的场面简直把杨帆惊呆了,几万人分散在四头,扛木的扛木,搬石料的搬石料,有些年纪大的,有经验的民工,拿着石灰,划着尺寸,每个人似乎都热情洋溢地投入到了这场浩大的筑城当中。 一些将士,也是将盔甲卸了,投入到了和泥、夯土之中。 看着这浓浓的军民鱼水情,杨帆终于明白了,在那个新中华成立后的二十年了,即使是如此穷苦的生活,都是可以撑过来的原因了。我们的劳动人民,真的是太淳朴了。仅仅是杨帆昨日一番发自肺腑的话,这些辽地的兵民们,都将凌河城当做了自己的家一样。 杨帆身后的祖大寿、何可纲也是惊了个呆,这还是昨天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无精打采被逼着过来修城的那群民工吗?祖大寿分明看到了每个人脸上的笑容。 “杨子,这是真的吗?” 杨帆道:“你现在知道动员大会的重要性了吗?”他往城北走去。一路上,那群热情的民工招呼着。 “指导员大人,昨儿个你说的黑土地是真的吗?那得有多肥沃啊,光浇水都可以把麦子养得一跺跺的。” 杨帆回应道:“是真的。等我们把建奴赶跑了。到时候种上玉米、大麦,就等着丰收吧。”他当然不是瞎说,这黑土地,可是号称大中华的“北大仓”,这可不是瞎吹出来的。以往历朝历代,都把粮食的中心放在了关中、湖广地区。自古就有湖广熟天下足,可见一斑。 那正在据木头的民工一听是真的,道:“听大人这话,小的干活都得劲了。”所有人都怀着憧憬,那种对于黑土地的渴望,还有那比黄金还要贵的长白山人参。这种欲望绝对不是瞎扯的。当马可波罗带着东方遍地是黄金的游记回到了欧洲,牵起的浪潮,比杨帆这次的鼓动性更加大。 “你们谁牵的头?” “哦,是那几个年长的。有几个,前两次筑大凌河城都参加过,一回生二回熟,昨儿个听指挥员大人说的,那些个狗奴儿,以前个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忍了他们这么多年,现在反戈相向,真是狗东西。”有人激愤地道。 “指挥员大人,小的自作主张,看几位大人还在休息,就先开工了。您别见怪啊。”一位搭着破毡帽的小老头笑着。 “赏!”杨帆将自己身上的一袋米直接给了这个小老头,“从今天起,你就是北门工作小组组长,这里的城墙修筑就交给你了。” “唉,谢大人赏赐!”小老头乐呵地接过那袋米。 整个凌河城干得热火朝天,一根根木头开始搭建起来。古代修城,除了那些个别的要塞或者皇城,大多都是用木头建起来框架,用芦苇草席或者木板围起来,再用夯实了的泥浆灌进去。 由几个老工匠牵头组成的工作小组,修城的事根本不需要杨帆他们来督促。要说发挥的作用,绝对是杨帆的那些话,讲到了这些人的心坎了去了。以前鞭打压迫都没这么勤快,祖大寿终于明白了一句老话,强扭的瓜不甜。 “石灰?你这石灰哪里来的?”杨帆突然注意到那小老头手上用来划线的石灰笔。“大人你说这个啊,十三峰上多得是。” “有多少?” “很多。” 杨帆眼珠子一瞪,“很多是多少?” “山上都是。多的去了。”老头儿抓了抓破毡帽,有些蹩脚地回答道。 杨帆眼前一亮,大腿一拍,自语道:“真是天助我也!” 第22章 建高炉 十三峰位于凌河城以北二十五里开外,十三座山峰绵延起伏,群山相拥,据说玉皇大帝派二郎神到人间布山,二郎神挑山至北方,见不远处祥云缭绕,大喜过望,遂从担子里掀下几块小石头来,落在人间,便成了十三座山峰。 “指导员,你看,前边的就是南大梁山了。我们修城的木头就是从这边砍来的。”杨帆带着五百骑兵和五百民工赶至十三峰。这是他紧急找祖大寿调来的,说是有大用。祖大寿一听,急忙调派给了杨帆五百骑兵和民工,直接朝十三峰赶来。 “老刘,你说的石灰矿在哪边?” “大人,就在那平定山上。可多了,这玩意也没什么用,用来糊糊墙装饰装饰还行。”在他看来,刷个层白色也就图个好看,一般大户人家刷刷墙便是了。若是将石灰抹在凌河城上,完全是没什么卵用。 “好,老刘。刚刚我把你们分成了五个梯队是吧。” “是的大人。”老刘有些自豪挺了挺腰杆,因为他是那个梯子队……额,梯队的头头,统领的可是一百人。要是在军队里,那就是百夫长了,可比那些什么伍长威风多了。 “你带着第一梯队,不,再拨给你一个梯队,去采一些石灰矿来。记住,挑纯的挖,少掺些杂石。”挑到山下就行。 “得令!”老刘露出他那黄板牙,机灵地抱拳,然后脸色一凝,“第一、第二梯子队,走!”杨帆白了白眼,直接无视多出来的那个字。 “齐大白,我听说你的户籍是窑匠是吧?”杨帆特地查了徭役的户籍,看到了齐大白的户籍。大明朝的户籍,一直延续下来。归根到底一句话,你爹干什么的,你就干什么。除非你考上了功名,才可以摆脱这个户籍。不然,就一辈子敢下去吧, 一个中年男子站出来,道:“是的,大人。我家祖祖辈辈都是烧窑为生的。只不过如今不景气,窑口都荒废好几年了。” “行了,我不管你烧的是什么东西,窑洞会砌吗?” 齐大白点点头,不过心里却打起了小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金建奴随时可能杀过来,在这里烧窑,这位小大人是疯了吗? “会砌就好。在平顶山脚下,给我砌一口,记住了,要砌得高大一点。我拨给你一个梯队得人,具体怎么砌,用什么砌你自己想办法。我不管,给你十天时间,一口窑洞,够吗?” “够了够了。”齐大白成了第三梯队的大队长,风风火火地带领着一百人赶赴稍远处的平顶山。 剩下的第四梯队,跟着你们的大队长,到平顶山下等候命令。等石灰矿采下来,用锤子敲碎,要很碎的那种。 杨帆道:“至于第五梯队和剩下的五百骑兵,跟我来。”杨帆跨上小黑马开始往前探去。当初在地图上就看到过这个十三峰,才有了那个疯狂的计划。如今看到这地理位置,更加得好好谋划一番。谋划好了,这里将是皇太极的葬身之地! 整整一天,杨帆带着几百人,在十三峰中穿梭,图纸画了一张又一张,每一处杨帆认为重要的位置,都派人上去做好标记。到了黄昏,杨帆等人又重新回到平顶山。 “齐大白,搞出什么名堂没?”杨帆翻下马,看见齐大白赤着个脚,在泥里踩来踩去。见到杨帆来了,齐大白连忙光着脚就跑了过来,“杨大人,这泥胚子搞好了,已经有两批泥砖搞好了,等到明儿个一烧,很快就能出来。” 杨帆点点头,将目光转向其他几个梯队。已经有好几箩筐的石灰粉磨制完毕。杨帆捞了一小撮,拿在手里捻了捻。一旁的老刘挑着根扁担,神情比什么时候都舒坦,干了一天的活,竟然比任何时候都要快活。 小人物都很容易满足,只要填补他心中那小小的希望,点燃了那股热情,那么事情就好办许多了。杨帆看了看这一千人,除了和他奔波了一整天的几百人,上山下山地折腾,稍显疲色,其他一些人都还面带微笑。 杨帆走过去,鞠了一个躬,抬起头来,看着那西下的晚阳,道:“我杨帆在这里感谢大家了。虽然大伙儿不明白我要做什么,但却还是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来支持我,这份恩情,我杨帆记在心里了。我直说一句话,大家在这里付出的努力,会得到回报的。粮食会有的,面包会有的!” 大伙儿都被杨帆这个客气的举动吓坏了,连连拱手鞠躬道:“大人这是折煞小的们了。这守卫疆土是我们每个大明的子民应该做的。以前那些军爷,不是不给粮饷,就是那鞭子抽打,哪有小杨大人这样菩萨心肠的。我等都是心甘情愿为大人宁卖命的。”老刘毕竟世故圆滑,“大伙儿说是不是?” “是!” 杨帆牵过小黑,道:“走!回城。工具都放在这就行,明日再来。大伙儿都累了,今日好好歇息去吧。” 老刘道:“杨大人,您说的面包是啥?” “这个啊,等这次修城结束了,我亲自做给你们吃。”杨帆一愣,才明白自己刚刚嘴一瓢,把特勒的一句话给秃噜了出来。 等杨帆一众回到凌河城,发现城墙最底层的框架差不多构建好了,城基也浇筑地差不多了。比想象中的要快上不少,祖大寿看见杨帆回来了,连忙过来,询问进展如何。杨帆点了点头,道:“恩。” “恩是什么意思?”祖大寿眼睛一瞪,“你说得倒是清楚一点哈。” 杨帆将小黑交给祖大寿道:“把小黑喂了。他这一整天跑得也累了。”杨帆往城中走去,祖大寿看了一眼手中的缰绳,又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杨帆的背影,“要我堂堂一个总兵给你喂马?见了鬼了!” “吓!畜生,吓死老子了。”祖大寿一个回头,便是一张流着哈喇子的马脸,那喷着粗气的鼻孔指在祖大寿的脸上…… 第23章 山下的钉子户 十几日来,凌河城渐渐有了模样。城墙也筑得一半高了,杨帆则是整天带着原先的那一千人马,整日混迹在十三峰。 在齐大白这个窑匠的带领下,第三梯队终于将杨帆要求的那种土高炉建了起来。就是那种在大越进中,我们伟大的劳动人民干的炼土钢那样子的高炉。杨帆吩咐齐大白把那磨好的石灰矿,掺上粘土,像烧窑一样给我烧,然后就拿着这几人来做好的山形图,继续前行。 “杨大人,这十三峰一共八十四户,这几天已经迁离了八十户,还有四户始终不肯搬离。” 杨帆眉头一皱,这钉子户还真的从古至今都有吗,便道:“怎么回事,你们没和他们说清楚情况吗?” 一位百户道:“说了呀,可是那天罗井山下有个望海寺,里边的庙祝还有和尚都不肯搬,顺带着旁边四户信徒也不肯走。大人您又说不能强来,小的们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就是说不听劝。” 杨帆脸一黑,真是有不要命的。“你们先按照原先计划的,去原先那些做好标记的地方布置,那边我来解决。” “是!”五百骑兵四散开来,往十三峰四处奔去。 ——天罗井山—— “你们先呆在这里。老洪、胖子和我进去。”钉子户拆迁这事,杨帆没干过,但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啊。若是这一帮子兵冲进去,反倒是适得其反。 杨帆刚走到庙门前,眼尖的庙祝便看见了稍远处的那堆官兵,连忙跑进去,“主持,那帮官兵又来拆庙了。” “什么?又来了?赶紧把庙门关上!” 庙祝喊道:“来……来不及了,他们进来了。”庙祝太过紧张,连一只鞋都嗑在了门槛上,尴尬地看着杨帆三人,笑了笑。 “谁是主持?” “阿弥陀佛。老衲正是,几位官爷,小庙不容易,还望海涵。”老和尚走出庙门,双手合十乞求道。 杨帆道:“你这厮这么不知晓孰轻孰重?那建奴即将东进,我等好心劝说,竟然如此冥顽不灵?”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官爷是为了劝说我等离寺,大可不必。庙在人在,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相信那些远客会被我佛感化,不会伤害这些无辜百姓的。” 杨帆直接打断老和尚的碎碎念,“我不跟你扯有的没的。你要死别拖着大伙一块儿死。这周围的三户人家,你去做做工作,让他们尽快搬离。”杨帆听说过,那个和尚庙,就连鬼子来了都不带跑的,也放弃了劝说的打算。 “施主这是强人所难了。那些百姓受到我佛感化,愿意常伴青灯,为何施主还要咄咄相逼呢?” “我哪门子咄咄相逼了?”杨帆最讨厌那种喜欢直接扣帽子、不分青红皂白的二货。 “施主无非想拆庙,何苦找这种建奴东进这种理由?” “谁说我要拆庙了?”杨帆眼睛一瞪,回过头看向胖子。 胖子搓搓手,有些扭捏道:“前两天,百户大人费了好大一通嘴皮子,这帮秃驴就是不肯走,百户大人当时就急了,就说要拆了望海寺,看他们搬不搬。” “行了,我说了,不拆庙。你们现在赶紧搬走。” “施主您还是要拆庙?” “我不拆庙,只是这里危险,你们先离开。等……” “阿弥陀佛,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确实看出了您要拆庙的决心。若是施主此意已决,就从老衲的尸体上走过去吧。” “……” 杨帆算是服了,转身看向胖子和老洪,道:“我像是要拆庙的那种人吗?” 两人点点头,又看出了杨帆脸上的怒色,急忙摇摇头,道:“不像!”受到了一旁庙祝还有几个小沙弥鄙夷的目光。 “不走拉倒。”杨帆负手离去。这人不走,他难不成还扛着他们走吗?对不起,没这个义务和工夫。 如今时间紧迫,杨帆也要顾全大局,这钉子户就让他这么钉着吧,到时候吃苦头的还不是他们自个儿。等杨帆回到平顶山的时候,发现齐大白几个愁眉苦脸地坐在地上。 “齐大白,怎么回事?” 一看杨帆回来了,齐大白赶紧诉苦道:“杨大人,小的对不起您呐。您交给小的的任务,小的给您丢脸了。” 杨帆一愣,道:“怎么回事,带我去看看。” 杨帆翻下马,准备去看看这他要的东西到底怎么了。高炉中的火已经熄了,还稍稍有那么一丝余热。杨帆看向那一筐筐刚从炉子里拉出来的灰色块状物体。齐大白叹气道:“虽然不知道杨大人哪来的配方,可是小的没烧好,烧成这样。” “干得漂亮,齐大白。以后就这么烧!”杨帆将那块状东西拿起来,“把这些东西都用稻草盖起来,用马运到那几个稍近的空置屋内。” 齐大白一怔,这都烧成这样了,还干得漂亮?他摸着后脑勺,不知道杨帆要这些玩意儿有什么用。他寻摸着难不成杨帆是要炼仙丹?他赶紧跟上去,将那箩筐跟着搬过去。 祖大寿这十几日不断催促粮饷,在城中也屯了两个月的粮饷,只要那个计划可以成,两个月的粮饷绝对够了。他走到一旁正在擦着脸的杨帆边,道:“杨子,你怎么就这么确定这皇太极会围城打援,万一他直接杀进来怎么办?” “杀进来?前几次的教训他还吃得不够?就算他选择攻城,那对我们更加有利。这火炮一架,他们那些骑兵没什么脾气了。更何况等我将水泥往城墙一抹,他皇太极看不出虚实来,想必也不敢贸然攻城。” “水泥?什么玩意儿?” 杨帆将毛巾一甩,道:“这十几天在十三峰,我就捣鼓这种东西。若不是时间紧迫,用钢筋混凝土筑好的城墙,炮都轰不开。” 祖大寿脑子有点混乱,这水泥到底是什么玩意,比石头还硬吗?炮都轰不开。他的手摸向杨帆的脑瓜。 “干嘛?” 祖大寿呆呆地道:“我就是想摸摸,这脑瓜子是咋长的。和我这实心脑子有什么区别。” 第24章 水泥、玉米、土豆 四月天草长莺飞,杨帆坐在平顶山的阴影处,他的右手便是刚刚出炉的两筐,一筐生石灰,一筐灰色的粉末。他拿了个小桶,放上点水,舀了一瓢生石灰,往水里一搅,立刻感觉小桶开始热起来。 “齐大白,搞好了没?” 齐大白端着个大罗面,像个卖包子的喊着:“出炉了,出炉了。”赶紧跑到杨帆面前,将那罗面放下。 杨帆拿了木勺一块块地敲过来。 “大人,如何?”齐大白兴奋地问道。两只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敲了好几块,都是碎成粉末的。“这成色不对啊。”杨帆丢了那柄木勺,托着下巴思索了很久。连蒙带猜地搞出了水泥的配方,也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好用,这让他有些头疼。 “大人,这些都不行吗?”齐大白脸上带了些尴尬,这窑口是他负责的,烧不好他自然心里不好受。 “大白,不怪你,是我的问题。”杨帆看了眼齐大白那副样子,以为是自己的话影响到他了,便安慰道。 “大人,您究竟要烧成什么样的?” 杨帆起身道:“烧出来的和瓷器一样坚硬的,磨碎了之后,用水搅一搅,干了之后,还能够重新变硬的样子。行了,一定是这粘土、石灰的配比出了问题,今天就到这里吧,通知大伙儿,收工!” 回去的路上,杨帆有些闷闷不乐,骑着小黑,想着当初自己学历史干什么,学一些建筑、化工什么的,估计现在也不会这么犯愁了。水泥具体要用的几样原料,还是小时候在乡下,一个水泥厂的老师傅告诉他的。 现在的几百民工,根本不需要杨帆看着,都是热情洋溢地跟着他。当然,杨帆也没亏待他们一分一毫,就连吃的,都和普通官兵一样,这让那些民工除了饱腹之外,还对杨帆充满了感激。他们能够感受到杨帆对他们那种平等的目光,已经那些脱口而出的外号。 齐大白便是其中之一,从来都是在那些小官吏手底下抬不起头来的他,终于,也有一日,可以如此热情地从事着自己的行业,那便是知足。大伙儿都聊着今日干出的成绩,以至于没有看到,有个人悄悄地脱离了队伍…… 如今的凌河城,已经稍稍有了模样了。城墙灌了也有两人多高了,杨帆进了城,便找到祖大寿,和他说了下接下来的安排。现在最重要的便是粮草了,所以除了后方物资之外,必须得有自己屯田的打算,毕竟大凌河城若是守得下来,还得从长远的目光去看。 祖大寿听了杨帆的想法之后,觉得很不错,便问道屯田何处比较合适。杨帆道:“这几天我一直在十三峰,也开辟了几处较为合适的山田,到时候城墙修好了,就以十三峰为补给点,可以保持凌河城的物资不断。” 祖大寿道:“山田虽然隐蔽,但是水稻、小麦都不适合总在那样的地方,若是种一些细菜,更加不合适。” “如今正值饥荒,难道朝廷还主要以水稻、小麦作为主要作物?”杨帆吃惊道,在他看来,这种大饥荒的年代,种玉米、土豆才是王道。亩产量又高,还耐旱。 “不然呢?稻子、麦子不种,吃什么?”祖大寿更惊奇了,这稻子、麦子已经是产量最高的作物了。 “你没听说过玉米、土豆?”杨帆问道,“在他影响中,这两样来自美洲的农作物在十六世纪就已经传入了中国,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普及?” 祖大寿摇摇头,道:“玉米棒子倒是吃过,你说的土豆没吃过。” 杨帆道:“这小麦、稻子亩产不过几百来斤,这土豆可是到了几千斤,如今粮饷难筹,竟然不知道有这种东西?” “几千斤?”祖大寿吓了一跳,这玉米虽然亩产比水稻、麦子高了几百斤,但架不住口感,几千年来都吃米、面的,吃那玩意儿也没个味道。但是如今不同了,陕地、关中到处大旱、绝收,连玉米都没个收成,粮饷更是难筹。 杨帆想到一个人,赶紧道:“我写一封信给徐光启大人,老祖你赶紧送回去。这可是关系到民生大计的问题。” 祖大寿点点头,也知道此事不容疏忽,道:“等等我叫祖泽润这小子亲自送回去。”杨帆点点头,回到营帐中赶紧写信。为了防止这土豆真的还没传入中国,杨帆在信的最后加上了个英文“potato”,确保利玛窦那些人可以看懂。 不过转念一想,利玛窦几个传教士大多都来自荷兰、意大利,也不知道那时候英语流通开没,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写完信便交给一直在营帐外等候的祖润泽。 “杨子,土豆那玩意好吃吗?”祖润泽和杨帆差不多大,自从那晚听了杨帆那个计划后,便整天屁颠屁颠地跟着杨帆,副将也不当了,跑到杨帆那个小分队中当了个百户,干的也滋滋有味。 “好吃!” “有白面馒头好吃不?”祖泽润没有志气地开始流口水。 杨帆把信直接拍在他胸口道:“好吃到爆了!”这话也只能骗骗祖润泽这白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类型的。 “杨子,回头给我讲讲怎么个好吃法。我先走了,不然大爷又要打我了。”祖润泽翻上马,直奔城外。杨帆摇摇头,一想到关中陕地十年大旱,蝗灾、瘟疫接踵而至,这旱灾是他所不能及的,连现在都拿旱涝灾害都没办法,更别说明末了。 杨帆摇摇头,从营帐旁将晾晒干的衣服扯下。 “嘶……” 刚刚走进营帐的杨帆又退了出来,蹲在原来晾衣服的地方,捡起刚刚抖落在地的一张纸。 “灯火阑珊处?”杨帆眉头一挑,“什么鸟玩意儿?”他拿着那张纸,还有个黄色的三角符,有些纳闷,这玩意儿谁给的?忽然想到那个任性的小妞,嘴角划过一丝邪恶的笑容,转身会营帐时,呢喃道:“还说不是求婚嫁,不害臊的小娘皮。” 第25章 强悍的大白 在凌河城呆久了,杨帆也习惯了早起早说。还是五更天,便闭着眼爬了起来,抹了把脸,便要往十三峰赶去。今天说什么也要把水泥的配方搞出来。 刚出营帐,就发现几个他自封的大队长焦急地在他营帐前打着转。看到杨帆出来,老何几个急忙跑过来,眉头紧锁着,道:“杨大人,齐大白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杨帆精神一震,清醒了不少。 “大人啊,大白这人我知道,不会做这样偷跑的事的,一定是有什么急事才会……才会……”和齐大白要好的老洪急得差点哭出来。生怕杨帆把此时告诉祖大寿他们,那可是要杀头的。 “你先别急,慢慢说,到底什么时候不见的。”杨帆叫几个人冷静下来。 挖石矿的老刘道:“昨儿个回来的时候,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他去方便了,也没在意。可等早上爬起来,几个人一问,才知道昨儿个他就不见了。” “昨儿个就不见了?”杨帆点点头,“知道了。这事情我先压着。看看情况再说,你们把五百弟兄召集起来,去十三峰继续干。齐大白的活先由那几个副手顶着。” “哎,哎。几人松了一口气。有杨帆先压着,他们也好先缓缓。” 凌河城也建的有模有样了,等再过一个月,估计就可以竣工了。杨帆现在有个问题,就是他皇太极啥时候来,他忘了。大凌河必有一战,这是祖大寿也知道的;断定皇太极要围城打援,这是杨帆知道的,但是这时间,当初杨帆学历史的时候,也没有仔细去看过,谁特么知道会穿越到明朝来。 六月?七月?还是八月? 杨帆打了个问号,黑马前行。如今十三峰,杨帆有个打算,就是依照当年老毛同志的路子,建立的一个革命根据地。 “大人,你看。那边有烟!” 杨帆朝平顶山那边望去,竟然有烟?难道是那些个钉子户? “驾!”黑马先行,飞快赶去。 天刚亮,高炉边火光憧憧。杨帆赶至平顶山下,看到高炉旁蹲着个人,拿着小榔头不断敲击着地上一块块水泥砖。已经不下有数百块的碎砖堆在地上了,小榔头敲在最后一块水泥砖上时,停住了。 杨帆翻下马,缓缓走过去。他看见那个背影正在兴奋地颤抖。小榔头再次敲下,依旧是那种清脆的响声,令那背影更加激动了。杨帆甚至可以听见那人呢喃自语的声音,“成功了!我成功了!” 忽然,那背影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这次,他把小榔头举得更高了。一下砸了下去,只听到清脆地碎裂声,水泥砖再也没像前几块那样,碎成粉末,真的像瓷器那样,碎成了片状。那人抱起几块心爱的碎片,刚一转身,惊愕道:“杨大人?” 身后的几百人渐渐围了上来。后边打圆场的老洪急忙跑上来,喝道:“齐大白,你怎么回事?一夜不归,你知道我们几个为了你一宿没睡好。好在有杨大人顶着,不然你小子早就没命了。” 齐大白通红着双眼,迫不及待地把手上的几块水泥砖交给杨帆,激动道:“大人,我成功了。你要的那种硬的和瓷器一样,还不容易碎的水泥。” 杨帆接过水泥砖,确实很硬,他又看了看一地的废料,问道:“你一宿没睡?” 齐大白憨憨一笑,双手习惯性地在衣边上搓着,“只要能调出大人要的水泥,就值了。”他的笑,让杨帆的眼睑一颤。杨帆喉结一动,喊道:“来啊,将齐大白给我绑了!” “啊?”齐大白脸色一变,有些吃惊地张大着嘴巴。 原本后边几个大队长也跟着乐呵,这时候也吃惊了。“大人,大人!齐大白虽然有错,但是也是为大人的水泥付出了一片心血。大人,饶了他吧。” “是啊,大人。饶过齐大白吧……” 杨帆冷哼一声,道:“把齐大白绑会凌河城,不睡到明天清早,不准回来!” “啊?”齐大白的脸色变了又变,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后边上来的几个官兵五花大绑,扛上了马上,开始往凌河城拉去。 等他明白过来,杨帆是一片好心的时候,挣扎着喊道:“大人!我不累。我还要造水泥!”齐大白挣扎着,引来众人的嘲笑。 “别讨饶了。没把你关禁闭就不错了。让你睡觉还这么多废话。”杨帆笑骂道,“其他人都接着干昨天的活。” “对了。”杨帆跑过去,差点忘了从这小子口中把水泥的配方搞出来了。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有为青年,想不到最后是从一个十七世纪的古代人手中要来了水泥的配方,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高炉除了烧制水泥外,还特地烧了许多生石灰,不过都被杨帆布置到了隐秘处,不知道拿来干什么。 大量的农田被开垦在天罗井山上,在距离山顶四十米处,有一锥形石窑,潭内常年清泉不断,潭水荡漾,潭边有一粗约80公分的石梁横空立于崖边,实为天然奇观。在天罗井上方有石刻三处清晰可见,其中“天水石泉”刻于明万历六年,并存诗一首“先天生水石为泉,一饮清凉思爽然,却愈征夫消渴甚,谁能汲取到山边”。峭壁之上还有巨大石刻“翠崖绝壁”,每字达一米见方。 杨帆也不知道徐光启会带什么作物回来,反正他也不懂,只是把山地的土质大致写在了信中,相信以老徐实干家的水平,应该回拿来合适的作物。管他呢,先开垦了再说。 如今杨帆越来越喜欢这十三峰了,在那海拔最高的天罗井山的山巅,杨帆还特地命人造了一个隐蔽的指挥所。那里是制高点,在军事地位上,尤其是古代,抢占住制高点是很关键的要素。 当然,唯一不愉快的,就是山下的那几户邻居,隔三差五地跑上来,说打扰了佛门清净地,让杨帆怎么滴,怎么滴。后来杨帆也烦透了,干脆直接恐吓道再烦就把庙拆了。终于从杨帆口中得知拆庙的意图之后,望海寺的庙祝就再也不敢上山来叨扰杨帆这个小恶霸了…… 第26章 墙角里的土豆 ——京城徐府—— 赶了两天路,祖润泽回到京城,将杨帆的信交给徐府,便等候在客厅。徐蓉的脚休养了个把月,也算是好了,听红玉说好像是杨帆来了,急忙跑出去,却看到祖润泽吊儿郎当地坐在那边。 “杨帆呢?” “呦!徐小姐。”组润泽见过徐蓉几面,徐骥的四千金,可是出了名的京城美人儿,“你找杨帆?他还在凌河城,怎么?他和小姐您也有……” 徐蓉赶紧解释:“没,什么关系也没有。只是我好像……好像有东西忘在他那边了。”一句引人浮想联翩的话,直接刺激着组润泽的思维发散。虽然脑子比较笨,但对于男男女女的是,他还是懂的,便猥琐地笑道:“好嘞,是什么东西?回头我给您问问。” “不,不用了。”徐蓉犹豫了一下,拒绝道。那东西在还是不在杨帆身上,问了反而更麻烦,指不定惹来那家伙的冷嘲热讽。 徐光启郑重地打开信封,再看了上边杨帆的建议,以及那个英文字母之后,立马吩咐下人将利玛窦先生找来,便到前厅去接见祖润泽。 “杨帆在凌河城都干什么?”徐光启好奇地问道。在他看来,这样一个算学天才,还有那可怕而又新奇的兴国十策,这种人不走上仕途倒是可惜了。如今朝廷人才紧缺,对于自身党羽之中的人士、后辈,徐光启有觉着虚妄空谈者多,真正实干者少之又少。 祖润泽道:“也没干什么,就是造造水泥,炼炼石灰。”他拿起桌上的茶盏,问道:“徐老有听说过土豆一物吗?” 徐光启摇摇头,道:“亩产三千斤,味道绝美饱腹,贮存方便,老夫还真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作物。不过杨帆与其家师自幼游学海外,见多识广,想必不是信口雌黄。要是真有如此神物,那我大明子民可以不用挨饿了。” 祖润泽再一次被震惊到了,感情这杨帆还出过海,难怪了,难怪知道这么多乱七八糟,神奇的东西。他感觉有必要喝一口茶,来压压惊了。 稍时,一位穿着汉袍的洋人匆匆忙忙地走进徐府。徐光启赶紧起身迎接,“利教士。” 祖润泽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这利玛窦长得也太丑了吧。这头发还蜡黄蜡黄的,估计小时候没吃好。那鼻子跟鹰嘴似的下勾,还有那双蓝眼睛,这还是人样吗? “potato(土豆)?徐大人,这是谁写的。”利玛窦的汉语有点蹩脚,听起来就像在唱歌一样,还时不时来个连读,好在徐光启耳朵没有背,不然还真听不懂那货在说什么。 徐光启道:“是一个后生。他得知利玛窦先生远渡重洋,或许身边携带有这种东西。不知先生是否有?” 利玛窦点点头,道:“我记得当初远渡重洋,带了几个你们说的土豆,后来……” 徐光启老手一颤,道:“还真有?在哪里?” 利玛窦想了想,道:“好像放在了教会的角落里,不知道怎么样了。”祖润泽一听,差点将茶盏倒翻到自己裤子上,赶紧冲出徐府,身后紧跟上来的是徐府的那个管家,过了一会儿,徐府的马车也急匆匆地跟了出来。徐光启更是激动了连衣服都没换,穿着便衣,坐在马车里激动道:“大明的生计可是全靠这个土豆了!” 等老徐的马车感到教会的时候,祖润泽早就蹲在一个角落,在研究什么了。徐光启和利玛窦赶紧下马车。这利玛窦也不知道土豆的产量如何,毕竟他的身份是个传教士,也不是一个万能的博士,这几个土豆也只是他顺带着拿过来的。 祖润泽神经大条地拿起一个长满了芽尖的土豆,放到鼻子前嗅了嗅,喃喃自语道:“这东西能够白面馒头好吃?一股子土腥子味儿。” 徐光启也赶过来,看了眼所谓的土豆,这个被利玛窦遗弃在墙角的土豆,早已经长满了绿芽,还有霉斑,根本没法食用了。 徐光启问道:“有种子吗?” 利玛窦双手一摊,便是无能为力。又想到那副地图,急忙把徐光启拉倒一般,“徐大人,那副地图是不是……”他忽然激动起来,因为徐光启给他看的地图,让他忽然对那片神秘的南极海有了更多的认识。 徐光启点点头。 “他人在哪里?”利玛窦很着急,“我要见他。” 祖泽润小心地用布将那几个土豆包好,放在怀里,学着利玛窦的语气道:“他人在凌河城。”惹来徐光启的一顿白眼。 “凌河城?”利玛窦看向祖润泽道,“你知道在哪?” “当然,我说你这土豆反正烂在这里也是烂着,不如给我拿回去交差。徐大人,你说的高粱米种子准备好了没?” 徐光启点点头,道:“已经叫下人给你挂在马鞍上了。你拿回去的时候记得替我向杨帆问个好。那边随时可能发生战乱,若是城修好了赶紧回来。他说的那桩办书院的事,老夫还要和他商量一下呢。” “办书院?”祖润泽脑子一抽,“杨帆还要和徐大人办书院?” 徐光启点点头,道:“老夫已经写奏折给了圣上,相信以杨小友的才多识广,教导一个书院是没问题的。尤其是算学、格物学,更是常人所不能及的。”凭借一副地图、几道算学题,杨帆小学的名气已经在京城广为流传了。京城士子历来把算学、历法这些归为小学,把经史孔孟归为大学。至于那些儒家大师,更是看不起小学,认为只是小伎俩罢了,学了只会有损品性。 “你要去凌河城,我也要去凌河城。”利玛窦跟上祖润泽。 “你去哪干什么,那里兵荒马乱的,万一建奴来了,可就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了。”祖润泽惊讶道。 “利先生,那边真的不适合你去。”徐光启虽说年纪比利玛窦大很多,但是格外尊敬这个西洋传教士,连连先生先生的称呼。 “那位杨的地图,对我启发很大,我想,我们之间有很多话题。我一刻也等不及了。”利玛窦说着就要拉着祖润泽往外走。祖润泽这叫一个那么,那边兵荒马乱的,是个人都不想在那里呆下去。这洋人怎么还削尖了脑袋往那儿钻? 第27章 突击 对于杨帆来说,一个残酷而又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那就是到底皇太极的围城打援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改变。如果皇太极直接杀进凌河城,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那样的话,杨帆现在做的一切,都将白费。 所以现在,他更加希望自己没有改变历史原有的轨迹。 这是一个纠结命题。 如果自己改变了历史的轨迹,那么皇太极会不会围城打援?如果自己即使再忙活,也只是徒劳,历史终究会朝着大流而涌去,那凌河城的败局依旧不会改变。他站在天罗井山的制高点。那只黑匣子被他藏在了这里的一个崖洞内。用枯草掩藏地很好,只有一个望远镜,被他小心地拆卸了下来,拿在手里把玩。 他瞄着眼,往山下的高炉扫去,一筐筐水泥,正在烧制出来。剩下的废渣,按照杨帆的要求,也没有浪费,敲碎成细细地粉粒,运往山中。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他再次将焦距转向稍近出,那边正开垦着山田。按照祖大寿的计划,屯田十三峰这些数量远远不够的,等筑墙差不多完成到七七八八,还要多派些人手来开垦。 等过两天祖润泽那小子回来,这些刚开垦好的山田就可以种上第一波粮食。杨帆突然跳出个念头,不知怎么的,所有人的状态,都好像是已经将凌河城当做了一座宏城来建设了,对于建奴的威慑,仿佛已经抛掷脑后。 这样的信号很不好,连杨帆都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万一,等皇太极率兵真的来攻打了,这手忙脚乱地绝对被他这样带兵多年的老狐狸看出破绽。 到时候肉没吃着,还被狼咬了,那可不好了。 杨帆站起来,看到帮着开垦山田的五百骑兵,冒出来一个点子。 …… …… 凌河城的城墙,已经建的有模有样了。跟原来那断壁残垣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从山上砍来的木材,被有经验的木工刨光,锯成需要的长度,然后再有那些负责搭架子的民工扛过去。等石头一垒,泥浆一灌,便有拿着木拍的汉子在上边使劲地夯土,不然太松的话,很容易使墙扛不住压力倒塌。但土墙终究是土墙,筑个五六米就已经很不错了。如今已经差不多有个三四米的样子了。 马蹄声渐渐近了。 “建奴来了!建奴来了!”不知谁先喊了起来,顿时这个凌河城翻腾起来。有的一个哆嗦,从三四米高的地方翻下来。有的士兵还赤着膀子,慌忙地找着自己的武器。有些民工干脆直接钻到了木材下边躲藏起来,丝毫没有章法和秩序。 祖大寿歪带着帽子,和老何一起站到城头,瞭望着,“哪呢?建奴在哪呢?按照原计划给我……他娘的,谁瞎喊,谎报军情的?”眼前奔袭而来的,明明是杨帆和那五百骑兵。真是吓得祖大寿心肝都跳出来了。这墙都还没修好,这会儿来了,还是跑了算了。 听到自己的总兵说是自己人,如同吃了颗定心丸一样,所有人都站起来,看向自北飞驰而来的杨帆。 小黑似乎比几个月前高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还有生长的潜力。不过这不是杨帆现在所关心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场面的混乱程度令他大吃一惊,原本以为有祖大寿、何可纲坐镇,应该没有那么混乱,事实证明他错了。 似乎对于未知危险的恐惧,对于建奴的心里阴影,已经在这些辽地的百姓中埋下了阴影。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事情,杨帆铁青着脸,单骑飞奔到城下,走到了城头,道:“诸位先停一停手上的活,靠过来。” “今天的这场演习,是我一手策划的。”杨帆把真相讲了出来。 场上顿时响起嘘声,原来是指导员搞的鬼,吓死宝宝了。 杨帆很严肃地道:“但是,这场演习,确实反映了真实的情况。看一看你们听到建奴来了的时候,所作出的举动。这是在干什么?” 杨帆痛心疾首地拍了拍立在城头的木桩,“如果你们刚才的行为,我理解为是在自我保护,那么我可以大声地告诉你们,你们和自杀没什么区别!竟然连最基本的秩序都没有,还谈什么修城。你们的慌乱,只会让敌人看出破绽。这是最致命的,就算对面是纸老虎,吓一吓你们,就把你们吓成了这样,你们还敢反抗吗?” “作为一个将领,连最基本的哨兵都没有安排,就在这里大张旗鼓的修城。我若是皇太极,直接带领一千骑,就敢直接冲城。”这话是说给祖大寿和何可纲听的。 “作为一个士兵,连自己的武器放在哪,都没有一个固定的位置,你还谈什么打仗?连吹响集合号的时候,自己的队伍在哪都找不到,这是不应该的。我们是要靠势气打仗,但如果连纪律、连队伍都没有,那是什么?那是一盘散沙,还谈什么打仗,自己就乱了阵脚。” “作为一个大凌河城的百姓,你们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那么,在敌人攻城的第一时间,就是有序地入城,有序地回到自己的营帐内,不要到处走动,给来守护你们的士兵带来麻烦。这样,才是一个有序的,在战地最前沿的城池。” “请你们记住,我们是战争的前沿阵地,没有人会为我们当住敌人,如果我们的城墙,挡不住敌人,那将是我们的肉体,被践踏在敌人的战马之下!请你们时刻记住,建奴随时会来,而我们,需要随时保持着警惕,做到临危不乱。” 祖大寿也幡然醒悟,感觉浑身被电流击了一边,不是他没有带兵头脑,而是一旦有了一个更有头脑的杨帆在身旁,就会放松警惕,以为这个神秘的少年可以帮助他,帮助凌河城,帮助大明。什么事都可以由他一人来扛。今日杨帆的话也算是给他提了个醒,这形式,依旧十分的严峻。 第28章 操练演习 “都给我听好了。四周城门都要时刻保持畅通,木料、石料堆放到指定位置。哨兵队将暗哨推至凌河城前三十里,一有风吹草动,赶紧鸣锣示警。” “所有将士听令,从即日起,操练重启,不得延误。” 祖大寿发布着一条条的命令,带兵不是一朝一夕,要让他们摆脱对金兵的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锻炼出自己的气势。要说祖大寿带兵还是有一套的,没半天的功夫,就把一盘散沙治理地规规矩矩的。骑兵铺展开来,浩浩荡荡,声势非凡。 “矩阵!守!”旗帜一挥,千户各自为营,迅速布阵。马蹄声阵阵,骑兵队伍在城前沙地上迅速分散开来,如同一道黑色的川流,瞬间分成十道分支。 “喝!”一万将士汇成十个矩阵,相互依托,马匹有条不紊地踏步。缓缓汇聚成十股力量。 “冲阵!攻!”祖大寿披甲亲自操练,胯下之马嘶鸣一声,率先冲锋。后边队伍缓缓扩散,如同一柄利刃,扩散开来。 几近黄昏,站在城头的杨帆鸣锣响起。周围的民工紧张有序地放下手头工作,缓缓入城。人流分布均匀,丝毫没有拥挤的显现。很快,便都进入了城池。鸣锣声再次响起,祖大寿、何可纲、祖可法还有一位副将领兵回撤入城。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多余的步骤和空隙,衔接到位。这是整个凌河城演练了不下五遍的结果。杨帆之所以不惜浪费将近半天的时间,用来操练这些,就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不然就算城筑得再高再厚,到时候建奴一来,这人都像猪一样堵在城门口,那还不贻笑大方? “下面,有请我们的指导员做演习总结。大家鼓掌欢迎!”祖大寿算是彻底将那套领导班子作风学到手了。那天动员大会结束后,祖大寿就死皮赖脸地硬要杨帆把那套口活交给他。 杨帆无视了那两个字的隐含意思,教了祖大寿几招使用的。无非就是战前动员,战后总结,遇到难题多讨论,有了成就多鼓掌。 说来说去就是那几句屁话,要说有用吧,对于二十一世纪从小听到大这样无聊报告的杨帆来说,没什么鸟用,要说没用吧,还真有用。祖大寿带兵的凶狠劲是有了,将士们都服他,但更多的是怕他,而这种怕,若是遇上真正棘手的敌人,当怕转移到对方身上时,那就不一样了,一支军队很可能就此打散。 所以,要培养出军魂,培养出军人的血性,还是得从凝聚力抓起。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祖大寿、何可纲、祖可法,在杨帆看来,都是将才,但若是真要说哪一个可以扛起大明的帅旗,杨帆说不出来,多少还是缺少一些大局观。 “在下很高兴,因为大家都对自己的性命很负责。我会让大家明白,这半天的辛苦没有白费。从今以后擂鼓出城,鸣金收兵。不管有没有真的紧急战况,都要服从。无论是军也好,民也好,记住我们守卫凌河城最初的目的,那便是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这是所有人希望的,也是杨帆一直灌注给他们的。 “……” “所以,今天我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站在一个凌河城人的角度上,替我们自己做出的思考。我们要活下去!既然圣上将我们安排在了风口浪尖,让我们迎风搏击,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所有人心底都燃起了一股斗志,久久不能平息。等到所有人都散去的时候,祖大寿咂摸着嘴,道:“杨子,这动员还是你做的好。咱老祖说来说去,就是这么三板斧子,‘兄弟们,冲啊!’、‘为了大明江山,冲啊!’、‘我们辽地的子弟没一个是孬种!’,说完就没了。” 杨帆笑了笑,道:“你带兵打仗,多了反而显得矫情。这几句够你使的了。对了,问你个事。” “说。”祖大寿有些直爽道。 “山海关有个叫吴三桂是你外甥吧。”杨帆试探性地问道。 “你说三桂吗?怎么,你认识?”祖大寿问道。连这都知道,祖大寿真是越来越好奇杨帆的来路了。 “认识,怎么不认识。”杨帆笑了笑,史上背黑锅的,他吴三桂也算是一个了。“有机会引荐引荐。” 祖大寿道:“我这外甥,文武双全,也算是个人才。等这次凌河城稳固了,回京复命时就带你去看看。吴襄的儿子,有他爹几分英气。” 凌河城在夕阳下镀上了一层金黄,城内安置的营帐外,已经飘起了炊烟。杨帆耸了耸肩,将那个三角符捏在手尖上,哂笑道:“要是平安符可以保我大明平安,老子出家又何妨?” 刚下去的祖大寿又上来,道:“哎,杨子……” “啊?”杨帆赶紧把那道符收到怀中。祖大寿挑了挑眉,嘲讽道:“啧啧,在嘉福寺不知道是哪个人说的,不信这个。” “别想多了。不是老子的,老子都说了,要是平安符可以保我大明平安,老子出家做和尚有何妨?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杨帆有些嬉笑地看向城墙上的大炮,大明的火器,确实挺发达的。 祖大寿笑道:“你小子可以啊,是不是徐光启家的四姑娘给你的?呵呵,当时就看你这么在意人家。说吧,发展到哪一步了?” 对于这个神经大条外加八卦的祖大寿,杨帆头一侧,不在意地道:“有么?我说老祖,你家是不是住渤海边那?” 祖大寿一愣,道:“你不是知道嘛。你也呆过宁远那地方,就靠着渤海。怎么了?” “怪不得管这么宽。”杨帆白了白眼,径直离去。 祖大寿哼哼一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看了一眼最后的残阳,风吹过,胡须有些微扬,祖大寿望了一眼辽东的山河。衣袂飘飘,这脊背,更加挺直了。最后那句话,更像是对他自己说的。 第29章 豆腐渣工程 第一批两磨一烧之后的水泥终于出炉了,在第四大队挑到凌河城的时候,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这近一百框的水泥上。 “这是啥,灰灰的,是火药吗?” “我可是听老洪说了,这是杨大人研制的秘密武器。”众人议论纷纷。杨帆驱散着四周围过来的人,道:“都回去干自己的活。等等就会让你们看到这东西是来干什么的。” 第四梯队的人已经开始将一筐筐水泥倒在地上,拌上细小的砂石,用水一搅和,再用锄头翻了几下,拌匀了。开始一桶桶地领过去,那瓦匠用来砌墙的工具将那灰黑色的水泥抹在了已经砌好的墙上。上边的浇筑已经差不多完成了,许多民工休整了几日,便到天罗井山去开垦荒地了。工期比提前预计地真正缩短了一般,可想而知大伙儿的热情有多么高涨。杨帆估摸着祖润泽这小子明儿个也回来了,正好可以在开垦好的荒地上播种。 就提前把他预想的最后一道工序先完成。齐大白在那边还不断地烧制水泥。这点量,还不够砌一面城墙的。杨帆叫齐大白开足马力,烧制加快,如果来不及,就再砌一口高炉。于是,平顶山下便没日没夜地火光连天,烧制着水泥。 杨帆倒是像把这凌河城直接用砖砌好,再用水泥钢筋浇筑起来,弄得很铜墙铁壁一样。但是时间来不及,根本不容许他这么干,所以只好想了个这种的办法,就是在泥墙外边,砌上水泥,说白了就是豆腐渣工程。不过这是被办法的办法了。等到水泥干了,这样一座宏城,量他皇太极也不敢强攻下来。 祖大寿走出城,看见几百人拿着灰糊糊在往墙上刮,便好奇地走过去,那手指戳了戳,感觉和泥巴没什么区别。 “我说杨子,这就是你说的水泥?这色儿,跟河泥似的,其他的就和泥巴一模一样了,有个鸡毛用?”祖大寿撇嘴道。 杨帆笑道:“确实没什么鸡毛用。”这里面是土坯,外边是水泥,就相当于鸡蛋一样,壳是硬的,里边确实糊糊。 “没用你还捣鼓这么多天?” 杨帆道:“先不说你那土坯墙能不能唬住皇太极,光说这雨一下吧,这墙就吃水吃得厉害,过不了多久就又得修了吧?有了这水泥,三十年不修都没问题。” “三十年不修?”祖大寿唬了一跳,“你莫要欺骗老夫无知。”要说京城的城墙,那都是烧好的砖,一块块砌起来的,要说三十年不修,那祖大寿还信。这土坯墙,别说三十年,十年不修就隐隐松动了,三十年?见鬼去吧。 祖大寿道:“长城都修了又修,要按你说的刮上你这个什么水泥的,三十年不用修,我真是见了鬼了。” 杨帆知道,所谓号称世界奇迹的长城,除了几个著名景点是宏伟的砖石砌成的外,很多明长城都是泥胚夯成的,很多都没有了原有的样子。 “信不信你过几天就知道了。”杨帆也不多做解释。这些杨帆精心挑选来的第四梯队,很多都是泥瓦匠出身,所以这活交给他们再合适不过了。估计不出十日,这豆腐渣水泥城就要竣工了! 小黑随着杨帆的地位,在十三峰里也是水涨船高,整天都会有专人负责那些草料给它吃,有时候抽空的时候,便用一把大刷子给它全身上下刷个便。这时候,小黑便会顺服到在地上打滚,来表示自己被伺候地很满意。杨帆看它还再长高,有时候怕它太累,来回奔波就找了另外一匹马。所以杨帆不再的时候,灵性十足的小黑,俨然成了十三峰一哥。 祖润泽终于是赶了回来,身后还带着个人回来的。杨帆看到那洋人,还以为自己眼花了,道:“你是……” “杨子,这是利玛窦教士。对了,你说的那个土豆,我给你带来了。”祖润泽从胸口拿出一块布,道:“你点名要的东西,我是小心地包了又包,就怕路上给颠坏了。” 利玛窦没坐过快马,一路上被颠得骨架子都快散了,一下马就差点摔在了地上。摇晃着头,道:“阿门阿,总算是到了。”利玛窦发誓,以后再骑马飞行,就让主把自己收回怀抱吧。 这两天,他已经把该吐的都吐完了,以致一下马,就脚软到不行。 杨帆赶紧扶起利玛窦,道:“利玛窦教士,你来这里干什么?”看着利玛窦惨白的脸色,杨帆赶紧吩咐一旁的人去煮一碗米粥来。 “杨?你是杨吗?”利玛窦的眼睛亮起来。 “我是杨帆。” “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我是利玛窦,是天主的信徒,来大明的传教士。”利玛窦极其礼貌地将自己的身份将了出来。 杨帆道:“很高兴您的到来。我看先生您的脸色不好,不如先去歇息下,等身体恢复了,我们再谈谈?” 利玛窦头昏沉地不行,连声道:“好!好!”便被一旁的人扶去营帐休息了。祖润泽撇了撇嘴,乐呵道:“真是没用,才这么两天就累趴了。说了叫他不要来不要来,还强着要来。”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跟头熊似的。”杨帆将那布掀开,一股霉味扑鼻而来。“我去,这玩意儿放了多久了?” 祖润泽道:“不知道,在墙角找到的,怎么样,可以吃吗?” 杨帆白了一眼祖润泽,道:“如果想死的话,可以吃一吃。”且不说这生了芽的土豆,是有毒素的,发霉成这样还要吃,就是自寻死路了。杨帆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能活不能活。”说着,便让祖润泽将那麻袋高梁种运到天罗井山去。自己则是跟在后边,研究着这么把这玩意儿中到土里去。 按照徐光启给他的回信说,这麻袋高粱米,够种几十亩地的。杨帆对这个也没多少概念,直接交给那些农户自己来打理。按照徐光启的话说,要屯田十三陵,这些高梁种只是杯水车薪,要真想自给自足,还得多征收一些种子。这些事杨帆直接交给了祖大寿他们去搞。他现在要琢磨的,就是手上这几个烂土豆的问题。 第30章 吓唬人谁不会? 天罗井山上,刚刚开垦好的山地上,便撒上了高梁种。等到了八月,也就可以收割第一批黍米了。这让那些原本给地主家干活的农户有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因为杨帆承诺过,等凌河城稳定下来,地里收割上来的粮食不用上交过多的赋税,他会亲自向圣上说明。 老洪是个辽地地地道道的农民,此刻在一处空地上,和杨帆两人蹲在地上。他手里拿着的,真是刚刚从顺天府带回来的烂土豆。 “大人,你……你说是真的吗?”老洪的神情有些激动,连说话都有些哽咽。他老伴的死,一直是他心头的痛。如何粮食连年绝收。当初就是为了一碗黍米,他的老伴才饿死在了家中,只为给服徭役回来的他留一口饭。 对于杨帆说的,土豆这种东西的亩产随随便便可以达到三四千斤的作物,在饥荒的时候,是最好的作物了。水稻不仅插秧需要大量人力,收成还不过五百斤。这年头,有钱人才吃饭,没钱的只能啃泥巴了。确实如此,一些陕地的人实在没吃的了,就吃观音土,用以果腹,到最后腹肠绞痛而死,十分的可怜。 老洪有些慎重地碰过那几个烂土豆,道:“根据小的的经验,这东西应该是可以切块移栽的。大人,要不这样。我们先搞几口缸,做些试验如何?” 杨帆点点头道:“那赶紧的。这些苗被祖润泽这个混蛋用布裹着,闷了两天,你看都发黄了。”杨帆让老洪亲自打理这几个土豆,更是让老洪感激了好半天。如今时事人艰,再多的地,也有人被饿死。 饿不死的永远都是那些尸位素餐的统治阶级以及睡到日上三竿的富商地主。杨帆只有一个人,暂时改变不了这么偌大的一个帝国,能做的,也只有尽量让那些穷苦百姓饿不死。 徐光启在回信中也一直强调,若是这土豆培育成功,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这绝对是关系到大明江山社稷的一样东西。 有了它,意味着原本养活一个人的耕地,可以养活五六个人。那将是什么概念?就是说大明有更多的人口可以解放出来,来抵御建奴的侵略。 如今这凌河城,虽然是建了个七七八八,总算快建好了。但是这仅仅是跨出了一小步,能不能站稳脚跟,把城守下来,才是关键。不然朱由检也不会下令派一万关宁铁骑来了。大可以直接派三万民工来修城就好。 问题是这城修了,若是守不下来,反倒是给敌人建的一样。这才是头疼的关键。 “杨,终于找到你了!”利玛窦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天罗进山。在祖润泽的搀扶下直起腰来。“你的创意真是太让我吃惊了!”利玛窦惊呼道。 “利玛窦教士,你来这里仅仅是为了来赞美我的吗?” 利玛窦哈哈一笑,道:“我很喜欢你的直爽。和我们西方人一样,在顺天府,徐大人他们,都太含蓄了。我,不习惯。我来,是和你来探讨南极海来的。你的那幅地图,还有徐大人描绘给我听的,都让我感到太神奇了。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地方存在,都是冰原,没有人烟。” “利玛窦教士,这并没有什么好讨论的。其实地图这东西,最好的完善方法就是去实践,去航行,那样才是最能够检验这里的标准。” 利玛窦惊讶道:“杨,你说得太对了。我这次来,就是想找你带我去探索一下那个南极海的。它对于我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利玛窦作为一个传教士,一个来自意大利的传教士,也幻想过做一个哥伦布一样的航海家。当他听说有这么一片未经开发的土地时,他甚至想立马回到意大利,去禀报教皇。 “利玛窦教士,你是在开玩笑吗?我知道你的想法,是想去征服那片大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做不到的。那边根本不适合生存。那地方太冷了,所以你最后还是别有这个想法。” “冷?我们不怕冷。”利玛窦解释道。 杨帆笑了,那种冷,可不是冬天零下几度十几度的那种,而是真的会出人命冷。“你不知道那边有多冷,冷到可以把人冻死!” 祖润泽惊讶道:“杨子,还真有这种地方,可以把人冻死吗?那得有多冷。” “给你打个比方吧。你要撒个尿,还没尿出去,你的命根子就被冻坏了。知道有多冷了吧?” 祖润泽感觉两腿一紧,连忙道:“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极寒之地。太可怕了!”杨帆哂笑道:“这世界上你不知道的地方还多着你。就说你脚下踩的地方,在很深很深的地方,那里都是岩浆。岩浆你知道吗?就是滚烫的液体,把你放进去,捞出来就连骨头都不剩的那种温度。” 杨帆此话一出,吓得祖润泽赶紧抬了抬脚,挪动了个位置,有些紧张地道:“杨子,你不会是吓唬我的吧?” “这有什么好吓唬你的。你不信,就往深的挖,就知道我不是吓唬你的了。”杨帆故意吓唬道,这岩浆可不是这么好挖的。 祖润泽赶紧往远处跑去,他决定再也不和杨帆瞎讲了。和他在一起,惊吓过多之后,连胆子都变得小了。这时候,他是不是也应该怀疑下,这天会不会掉下来。这海会不会翻过来。祖润泽身子一哆嗦,赶紧将这些奇奇怪怪地问题抛之脑后,因为越想,他越觉得这个世界太可怕了!说好的天圆地方呢?怎么脚下又变成岩浆了?莫非……真的有地狱?一定是了,肯定是地狱的岩浆!奇奇怪怪的念头从祖润泽脑海中冒出来…… 利玛窦还是想要去探索那片未知大陆,后来搞得杨帆实在拗不过他了,便道:“你知道那片冰原上有什么吗?那里是众神的领地,连我的老师都不敢靠近的地方,利玛窦教士竟然还要去征服他?你想背弃天主吗?” 吓得利玛窦直接脸色惨白,连声阿门阿门的忏悔,随后便匆匆下山离去。这个消息绝对是劲爆性质的,那冰原竟然是众神的领地。利玛窦晃了晃脑袋,“我的天,竟然是众神的领地!” 杨帆躺在草堆上,嘴上叼着狗尾巴草,哂笑道:“吓唬人谁不会?”一旁静静趴着的小黑嚼着草料,露出了诡异的两排大白牙,像是在笑。 暖风吹来,杨帆眯缝着眼,像是在打瞌睡,小声呢喃道:“我在春天播下了种子,等待着秋后的丰收。皇太极,别让我失望啊。” (求推荐啊!求收藏,刚刚都有读者反映推荐太少,怕太监了。哭瞎了。) 第31章 两地双皇【三更】 暮鼓声有些沉闷,来宗道老学士站在皇极殿门前,眼睛注视着西边那烧红的晚霞。老学士整了整头上的稀发,戴上那顶文人士子最敬重的大学士官帽,内阁首辅,位极人臣。 “老学士,圣上正在用膳,您请回吧。”宦官劝道。 “老朽可以等。”来宗道挺直了腰板。 已经来了三回的传旨太监摇头离去,独留来宗道一人站在皇极殿面前。“真是老了。”来宗道挺直的腰板松了下来,体力早已不如当年。想当年,站在朝会之上,那腰板……就算实在几个月前,那腰杆子,还是挺直挺直的。那时候底气足,这会儿,来宗道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不过,这次,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圣上,来宗道老学士已经在门外候了一个时辰了。” 皇极殿内这个时候本因无人,而此时朱由检却不符常理地坐在这里。“让他进来吧。”朱由检拿起一边的茶盏,一边晃荡着,没有喝的意思。 稍时,殿门再次被推开,“老臣,来宗道,叩见圣上。” “赐座。”若是上朝,自然没有赐座这一说,但是现在则没什么太多关系。朱由检没有看老学士,殿内华灯初掌,这种在皇极殿还是第一次。若是平时,这会儿就算圣上批阅奏折,也是在乾清宫的。 “什么事这么着急?还记得来老学士几天前的常朝上还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今日怎么有些拘束起来了。”看着来宗道坐立不安的样子,朱由检哂笑道。 “老臣,老臣……老臣得知圣上下旨,革职礼部侍郎钱谦益,特来请圣上收回成命。”刚坐下的来宗道又站起来,躬身道。 “请吧。” “老臣,不知。” “用你那些经义来说服朕啊,最好来个直唾其面。朕还记得,当年朕一次缺朝,来学士可是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将朕比作周幽王,隋炀帝,恨不得撞死在这皇极殿上以表忠义。” 老学士颤巍巍地跪下来,“老臣……圣上,老臣担忧外乱未平,此时若是朝纲不稳,怕大明江山……” “来宗道,你貌似没有打动朕啊。”朱由检直呼其名,根本不顾颜面。 “圣上,钱谦益学富五车,微臣认为是接替内阁首辅的绝佳人选。”来宗道白首扣地,等着朱由检的回应。 “回去吧,再晚赶不上那戏场子了。你最喜欢的,那个梨花小旦。”朱由检的笑容堆得像一朵菊花,“等到明日,老学士还是太子太傅,还是那个名儒。只是这首辅……” 跪在地上的来宗道老学士颤抖着,没有应话。他没有什么可以说的,钱谦益是东林党人,所以他要保,不是为了自己的清誉,而是为了身后之人。他,已经不是一个人在为官了。 “老学士,退下吧。”朱由检看着跪地上的来宗道,说道:“朕,不是不知道。朕曾经说过,图利的人,朕可以给他,图名的人,朕可以许他,但是,朕不能容忍的就是朝堂之上只有同一个声音。那样,会让朕以为,那个声音是想盖过朕的声音!” 皇极殿内很安静,静得让来宗道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回去吧。”朱由检终于抿了一口茶。 “老臣,告退。”来宗道缓缓站起来,退到皇极殿外,叹息道:“开始洗牌了。”他摘下纱帽,将汗渍沾湿的稀发整理了一下。 他看着那闪亮的紫微星,摇头叹道:“受之(钱谦益)没错,错在我,错在我……” “来首辅。” “温大人。” 两人的寒暄只是一句,便擦肩而过。 “温大人。”来宗道停下了脚步,晚风轻拂过他稀疏的头发,“弹劾钱谦益的那份奏折是你呈上的吧。” “来学士批阅了吧。”温体仁笑道,“不知道来学士有什么意见?” “老朽岁数大了,公务繁忙,那份奏折还压在那边。不过身为内阁学士,这份弹劾的奏折,温大人大可直呈圣上,而且钱谦益乃我东林党人,温大人将奏折交给老夫,这一招是何意?” 温体仁踏上台阶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凑在来宗道的耳边,低语道:“首辅,您懂的。” “哼哼。”来宗道笑了,略微点了点头,缓缓离去。 温体仁望着那道背影,喃喃道:“怪就要怪你们东林党人心太狠了。一个钱谦益,换东林群臣,这个买卖,周延儒赚个盆体钵满,来学士做得值,圣上也不赔。最赔本赚吆喝的,恐怕就是在下了。” …… 千里之外,八月牛羊肥。盛京城觥筹交错。来自蒙古的军队驻扎在此,接受皇太极的宴请。 “来自蒙古的弟兄们!”已经独揽大权的皇太极起身道,“我们,即将要踏上西进的征途。没有人可以阻挡住我们的步伐!我们的铁骑,将横扫整个关外!然后顺势南下!” “唔!” “唔!” 盛京俨然已集聚龙气,皇太极举杯喊道:“让我们干了这杯酒!” “干了这杯酒!” “干!” 蒙古将领生性粗狂,皇太极也不故作姿态,与那些可汗搭肩笑谈,一派兄弟之情。他的眼,总是那么凌厉。即使喝了酒,也是那么的锋芒毕露,让人看了都会感觉到一丝寒意。 一处桌席上,冷冷清清,唯独两人在对饮。 “二哥,阿敏的那股人马,被八弟吃了。我们可要当心了。”三贝勒莽古尔泰淡淡道。 “五弟,你觉得我们还抗得过八弟吗?如今满人、蒙古人,都心向八弟,这是大势所趋,我们只需要全心全意地辅佐就行了。相信八弟不会拔刀相向的。”大贝勒代善看着那被人围在中央的皇太极,“他像父亲,却多了一丝细腻。” 代善回过神,拿起酒杯站了起来,道:“走,去给我们的天聪汗敬酒!”语气之中,没有一丝嘲讽和反语,倒像是真心地去祝贺。 莽古尔泰杯盏顿在桌上,挥挥手,烦道:“不去,要去你去。”他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已经远远不如从前了。这种四大贝勒,俱南面坐的时代,已经变了。渐渐转变成了那个男子一枝独秀的政治舞台。尔泰将头转向西面,冷哼道:“凌河城,也该是我立威的时候了。”语罢,将桌前的酒一饮而尽。 (跪求推荐啊!跪求收藏,都有读者反映推荐太少,怕太监了。哭瞎了。) 第32章 事将起 好在辽地的旱情不是很严重,四个月后,第一波高梁秋收完毕。凌河城的每个百姓都喜气洋洋的。农民,最开心地便是丰收的季节了。城墙修缮已经告了一段落。远远望去,明晃晃的水泥城墙,还真是可以唬住人。与原来的土墙比起来,说是一座宏城也不为过。 祖大寿站在城墙上,摸着刚刚架上来的几门大炮,乐道:“杨子,还真别说,这水泥墙真是妙极了。”祖大寿原本对于这水泥寄予的希望不是很大,以为和烂泥没什么区别。结果到了第二天,再次那手去摸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惊呆了。当时就爆了句粗口:“他|娘的硬得跟石头一样!”然后傻呵呵地就拿手大拍狂拍,结果有些地方还没凝实的,直接被祖大寿一巴掌给拍碎了…… “要说这水泥好是好,既防水保土,又有气派。”祖大寿琢磨着是不是自家宁远城的屋子是不是也该叫杨帆去修修了。 杨帆白了白眼,道:“老祖,都说了多少遍了,这就是做做样子的,经不起你那熊掌大拍猛拍。” 何可纲走上来,道:“总兵,秋收的粮食合计了一下,一共五千石的样子,加上原先还剩下的一千石。勉强可以撑过一个月。” 祖大寿吃了颗定心丸,转念问道:“对了,杨子。你那土豆怎么样了?连圣上、孙老帅都来信过问好几次了,说是一有成果马上去信。”当祖大寿听杨帆说,能够达到亩产五十石,当时就惊了个呆,还以为杨帆瞎说。 “明年你就可以看到十三峰上遍地的土豆了。到时候用不着后边再补给,我们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 “哈哈,我就等着明年吃上那土豆了!”祖大寿手拍在城墙头。 当当当!鸣锣声渐传渐近,祖大寿脸色一变,“有情况!” 杨帆赶紧跑到了城头的一处高台,那这那拆下来的望远镜往前看去,脸色凝重地看去。他希望自己的预想是错误的,哪怕自己记错了,那也是好的。他的目镜扫向那滚滚的黄土,连嘴唇都开始颤抖起来,鲜衣怒马,在那遥远的东方,一道长线滚滚而来,旗帜飘扬。“三万,建奴三万骑兵来了。” 祖大寿眼神一凛,拿起金锣锤哐哐哐敲起来。 “全城戒备!关闭城门!”祖大寿喝道,“火炮手!上城墙!” 何可纲急忙飞鸽传书,这不是假象,而是真的来了!城下所有还在活动的百姓、将士都井然有序地进城,四周的城门封闭了起来。整个凌河城大敌来临。黄沙逼近,祖大寿神情严肃地站在城头:“杨子,来了三万建奴,比想象中要好一些。” “没那么简单。”杨帆摇摇头道,“这里三万只是皇太极率领的一路军马。如果我猜得不错,现在另外一路兵马已经从义县绕道,估计不出半日,便直穿大凌河,一举切断我们和锦州的联系。” 祖大寿眯着眼,凝重道:“到时候我们真的就成了一座孤城了。” 杨帆稍稍振作了一番,叹道:“我们最困难的时候要到了。这场恶战,守下来那便是胜利!”每日的鸣锣演习总算在关键的时刻起到了作用,从锣声敲响,到城内井然有序的坚守在自己的阵地,用了不到一刻钟。 所有人都在庆幸,庆幸自己当初信了杨指挥员的话。 何可纲走上来,道:“书信已经传出去了。” “十三峰那边呢?有没有传信过去。” 何可纲点点头,道:“已经传过去了。” 杨帆点点头,道:“那就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祖大寿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底,但放在城墙上的手还是出了一手的汗,道:“杨子,有把握吗?” “看过《三国演义》吗?”杨帆看向祖大寿。 “听说过。” “诸葛武侯自认神机妙算,也算不到自己六出祁山,次次皆败。我杨帆又怎么敢轻易言胜?” 一万对五万,确实,又有谁可以打着包票说自己可以胜。 建奴大军呼啸而至,旗帜飘扬,山呼海啸。蒙古军的儿郎拿着弯刀,呼啸打哨,不停地在马上兴奋地挥舞着。 皇太极一身软甲,胯下宝驹健壮如牛。他的目光看向西边,那座刚刚修筑起来的凌河城。如今看来,只有火柴盒子那么大,却让皇太极瞳孔一缩。手势一挥,指挥大军缓慢推进。 “大汗?为何不杀他个措手不及?”一旁正黄旗旗主建议道。 皇太极皱眉道:“情报有误,这明军的修墙速度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城墙雉堞都已经修缮完毕。你看,四周的城门封闭,城墙上的火炮已经就位,这个时候贸然冲上去,损失伤亡肯定惨重。” 正黄旗旗主马匹一勒,道:“那该如何是好?”他想到汉人那大炮的威力,在顺天府下一轰就是几十个,上百个儿郎受伤,不觉口有些发干。 皇太极沉思片刻,道:“下令,原地待命。等贝勒德格类、岳托、阿济格带兵切断凌河城后方再做决定。” “是!可汗。”几个旗主飞马传令开去。皇太极摸着马脖颈上的鬃毛,道:“派探子上前侦查。命令将士,不得酗酒,不得擅自出击,如有违纪,就地问斩!” 副将身子一颤,连连称是。 凌河城城头的何可纲神情紧张地看着三万金兵。即使是三万,也不是他们这一万将士可以抗衡的。 “金兵停下来了!”何可纲眉头一挑,“看来他们真的要围城了。” “还不到那个时候,他们是在等另一路兵马。”杨帆分析道,“一旦他们切断了锦州前线,到时候我们孤立无援,他们就会封锁围城。” 祖大寿喝道:“传令下去,不得偷传任何城外情况,每日照常播发粮食。”杨帆点点头,欣赏祖大寿的临危不乱。粮食,是最可以抚慰人心的。只要粮草不断,他皇太极围一月又何妨。到时候援军一到…… (求推荐!求收藏!) 第33章 战争与和平 夕阳西下,锦州城城门正要缓缓关上。城头的大红灯笼也已经点亮,这时候依稀飞来一骑。城上哨兵定睛一看,是前方斥候,赶紧扯着嗓子喊道:“开城门!” 斥候气喘吁吁地喊道:“前方敌情,建奴三万大军来犯凌河城!”他的马跑得太快,一下翻到在城门口,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斥候来不及顾及,和守卫一起前去禀报。 没过多久,锦州总兵吴襄拿着一封他大舅子的书信,脸色难看。“五万,建奴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拿下凌河城。我那大舅子有危险了。”他沉思良久,脸上焦虑万分,眉毛都纠结在一起。 “不对!”吴襄瞳孔一缩,“不是说三万金兵吗?怎么密信中写的是五万?” 宋伟道:“总兵大人,莫非这情报有误?要不要派探子去侦查一番?” “报!建奴两万大军陈兵大凌河!”声音从门外传来。 吴襄瞳孔一缩,赶紧走到地图旁。“三万正面进攻,两万阻断后方支援,皇太极果然好手段!好在我那老丈人有先见之明,调集了一万关宁铁骑,死守凌河城,那皇太极应该不会强攻。” 宋伟点点头道:“看着架势,八成是要围城打援。不过这情报两个时辰前传来的,祖总兵怎知会有五万精兵,而不是三万?”宋伟心思缜密,看出了这密信之中的疏漏之处。 吴襄低头继续看下去,不由吃惊道说不出话来,两只手颤抖着,差点连信纸都拿不住。一旁的宋伟目光一凝,道:“总兵大人,怎么……” “大……大……凌河城的,竟然不是关宁铁骑!那一万精兵,竟然被安置在了广宁中屯卫!” “什么?”宋伟一惊,那关宁铁骑怎么可能在祖大成那边?明明是看着那一万关宁铁骑出城的。 吴襄继续看下去,把整封密信读完。连呼吸都不敢大出一口,完全是屏息凝视的状态下,看完了一整封信。“李代桃僵,好一个李代桃僵!” “总兵大人这是何意?那一万关宁铁骑不再大凌河镇守,那凌河城还保得住?”宋伟不解地问道。 吴襄抬起头,看了眼城头的大明旗,道:“你认为,这凌河城中是一万关宁铁骑,还是一万征兵,效果有差吗?” “难道祖将军提前就未卜先知了?如此贸然之举,也太危险了吧?”宋伟惊骇道。 吴襄摇摇头,道:“这不像是我那大舅子的手笔。” “难道是孙老帅?” 吴襄依旧摇头,道:“这样的险棋,不像这两人所为,倒像是一个初露峥嵘的帅才所为。看来我那大舅子身边多了一位高人。五万金兵,我大明还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在凌河城守下来。与其被人瓮中捉鳖,不如先发制人,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招险棋,看上去险象环生,实则是险中求稳,即使凌河城全军覆没,我大明精锐得以保全。我真是越来越好奇,这一招是谁想出来的。” 宋伟眉头紧皱,道:“如果是这样,那祖将军不是必死无疑了?”在他看来,连一万大明精锐都守不住的凌河城,如今就剩下那一万杂牌军,还怎么守? “看看吧。看完记得烧了。”吴襄将密信交给宋伟,随后走出房门。 宋伟狐疑地接过密信,“这……”他已经说不出话,这计划……太冒险了吧? 吴襄双手负背,站在门外自叹道:“不管凌河城一战是胜是负,都将是一场千古难忘的血战。” 三万金兵安营扎寨,井然有序安顿下来。营帐之中,八旗旗主,几个贝勒还有蒙古可汗围坐在一起。 “怎么样,消息打探清楚了吗?” “估摸地差不多了。一万关宁铁骑,两万民工。加起来才和我们这一路人马相当。按我说,直接攻城,杀他娘的。”三贝勒挥势喝道。 “太鲁莽了。我们女真和蒙古的儿郎,马上功夫一流,要是游骑作战,也只有那关宁铁骑可以相较量。如今他们被我等困在城中,后方支援又被切断。我看,最好的办法就是围城打援。”皇太极道,“诸位意下如何?” 几位旗主、可汗纷纷点头,道:“天聪汗果然英明。我等本就不擅长攻城,何况那城墙我看上去就感觉古怪,明晃晃地,不知道是用什么筑成的。这样围城打援,把他们饿死在城中,我等也不会伤亡太大。如此甚好!” “哈哈,那就这么定了。明日吩咐八旗子弟,在城周围挖四道壕沟,再筑起一尺高的土墙,我倒要看看,他祖大寿还能撑多久!”皇太极拿起桌上的羊奶,“来,我等以奶代酒,干了!” “干了!” “干了!” 唯独莽古尔泰,脸色阴晴不定,有些怨恨地捏着手中的那杯羊奶。臂腕上的青筋如虬龙般蠕动着。 夜色凉如水,入秋之后,更加明显。站在城头的杨帆看着那星星点点的千帐灯,不觉有些怅然,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对还是错,不知道这次会死多少人。但他知道一点,那就是这次,大明的将士不会吃人,不会吃大明的子民。要么战死,要么站在胜利地巅峰,将大明旗插在敌人的尸堆上。 “想什么呢?”祖大寿走上城头。 杨帆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就这么站着。“我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打仗?” 祖大寿将那碗黍米粥放到杨帆面前,“为了生存。更好的生存下去。” “难道就不能和平共处吗?”杨帆问道,这是问祖大寿,也是在问自己。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战争,没有一个世纪是和平、宁静的,即使在二十一世纪,战火也是未断过。 祖大寿双手负背,道:“杨子,我知道你看不惯死亡。在顺天府下,我杀了那败类的时候,我就从你眼睛之中看出来了。你对于死亡很抗拒,但我要告诉你,和平最好的方式,那便是消灭敌人,这样就和平了。” 杨帆脸色惨白地呢喃道:“和平最好的方式,就是消灭敌人……和平最好的方式,就是消灭敌人……” 第34章 围城【三更】 “没错。你看看海上的那群倭寇。几百年前还不知道怎么穿衣服,跑来学习我们老祖宗的东西,连文字都是学我们的。看看现在,还不是拿着那破刀,远渡重洋地来找我们麻烦?没办法,信仰不同,就算短暂地和平,那也只是把那空葫芦强摁下去,总有一天会浮上来的。” 杨帆嘴角抽动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他只希望,凌河城内的每个人都平平安安的。然而,这只是希望罢了。他还希望自己回到二十一世纪呢,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老祖,今天我想为将士们守夜。” 祖大寿点点头,道:“也好,你把那碗粥喝了吧。既然那帮建奴按兵不动,看样子是准备围城了。这场大战终将是一场拉锯战,把身体搞垮了可不行。小伙子年轻,熬个夜没问题,但这饭还是得吃得。”他拍了拍杨帆的肩,往城下走去。 杨帆站起来,在秋风萧瑟中,喝下那碗难以下咽的黍米粥。由于时间紧迫,连脱谷都还没脱,只能将就着下咽。这一夜,杨帆未眠。 战事的发展,果然如同杨帆他们所想的那样,八旗子弟开始在凌河城四周挖壕沟。而在凌河城中的杨帆也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能怎么办,下去打不过,还不如等待时机,一举突围。 秋天气候比较干燥,但杨帆却要每天去看一下,粮仓之中是否有返潮现象。然后神神叨叨地说上一句,时候还未到。 城中的百姓已经有些慌张的情绪了。这么多天封城,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情了。一处屋檐下,老洪领到了今天的一斗黍米,连连道谢之后,便开始将那捧黍米放在一块干净的布上。没什么事干,老洪就喜欢数米。 “小杨大人!您怎么来了?”老洪赶紧起来,还眼尖地他麻利地将一粒掉在地上的黍米捡起来,那布袋装好了。 杨帆笑了笑,道:“粮食还够吃吗?” “够了够了,这些日子也不干活。就是吃一半,都饱了。”老洪笑着露出他那黄板牙,然后神神叨叨地将杨帆请到个没人的角落,道:“杨大人,我老洪当初在锦宁也看过不少仗,您告诉我,这次那群狗奴儿来了几千人马?” 杨帆苦笑道:“怎么,你也会打仗?” “逼急了谁不会打仗?”老洪道,“当初宁锦大战的时候,征兵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我们一家子三个男丁都给抽走了。一人发一杆火铳就直接赶鸭子上架,管你会不会打,直接奔赴战场了。” 老洪提起这段往事,便欲落泪,道:“我那可怜的两个儿啊,一个被炸膛的火铳崩瞎了眼,现在只能在家里干干农活。还有个被狗奴儿一刀结果了性命。” 他摊出右手,指着那道深深地疤痕道:“大人您瞧,当时放火铳的时候,差点就把小的的一只手给炸掉了。还好小的放的快,不然就真的变独臂了。” 杨帆不知道这个性格开朗的老洪有这么多往事,勉强撑起微笑道:“有怨过朝廷吗?” 老洪靠在墙上,道:“要说不怨,那肯定是假话。但是这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所以我也不大怨朝廷,坏就坏在那些狗奴儿身上。有好好的地不种,偏要来打我们大明的主意。对了,杨大人,你说那黑土地还用得着施肥吗?我可是从来没见过,这土地还是黑的。” 杨帆回过神,道:“等打下了盛京城,第一件是,就是让你老洪带着弟兄们种满整个东北平原。这是大明亏欠你们的。” 老洪手中攥着的布袋不觉松开了。黍米洒了一地,老眼中依稀泛着泪光,他从来没有想过谁欠谁的,然而,就在杨帆口中听到亏欠二字的时候,还是不住地留下了热泪。他的脑海中涌出无数当年的画面。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讲得清,道得明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当历史的车轮在进步的时候,必定要有无数鲜血淋漓的生命,在车轮下当做垫脚石,推动着车轮前行。而那些统治者,一个个鲜衣怒马,在战车上挥斥苍穹,豪言壮志。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张养浩的一句元曲,道尽了历史前进的悲哀。但那所谓的史记,不过是统治者标榜自己功绩的家谱罢了。 杨帆想了很多,仿佛是一个穿梭时空的沧桑者,看尽世间冷暖。他就这么走着,走在城中的黄土地上,看着一个个将士,一个个百姓,他的心再一次坚强起来。是的,大明亏欠了你们,那么,就让我杨帆来弥补你们。坚持住。这三个字,是杨帆这一日说得最多的三个字。只要坚持住,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对齐大白说过,对老刘说过,对巡逻的将士说过,当然,对他自己也说过。 …… …… 已经二十天了。 在城里的百姓也好,士兵也好,都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从开始的议论、闲谈,到后来,就变成了沉默、压抑。每天都有人挣扎着,要出去。就算死,也不想死地这么憋屈。 “城里的人听着,我们可汗说了。开城投降,可免一死!”金兵已经派人劝降。皇太极走出营帐,问道:“锦州方向如何了?” “回禀天聪汗,贝勒爷今日刚传信过来,没有任何动静。” 皇太极眉头一皱,有些怀疑道:“没道理啊,难不成是放弃凌河城了?不可能啊,他孙承宗不可能不知道这凌河城的地位。不然也不会来修城了。” “二哥,你有没有觉着这次围城有些诡异?”皇太极看向一旁的代善,“你看,这其一,便是这城墙。修葺速度如此之快,如果是砖砌的,这采石、选料,不可能这么快。可前几日派过去的探子仔细看过了,确实不是泥夯的。看来这次孙承宗是有备而来。” 代善点点头,道:“更诡异的是大明朝廷,都已经二十日了。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似乎将凌河城遗忘了一样。” 皇太极对斥候道:“吩咐下去,传令按兵不动,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每天多派一些使臣过去劝降。把我的劝降信带过去,就不行他们还有粮食补给!” 战争是残酷的,没有一个建奴会同情城中饿死了多少人。他们想的,只是如何破城,如何南下洗劫更多的物资。 第35章 坚持住! 面对不断前来游说的大金使者,祖大寿都是用两个字回答:“做梦!”日近黄昏,祖大寿骂走前来游说的最后一个使者,将皇太极的信撕成了粉碎,对刚刚上来的粮官问道:“城中的粮食还能够撑几天?” “回总兵的话,还够三万人撑五天。” “五天?”祖大寿心里一咯噔,“当初不是说能撑下一个月吗?怎么只剩下五天了?” “确实只剩五天的粮食了。”粮官回禀道。 祖大寿眉头一皱,“传令下去,明日起,停止给那些百姓供粮。 “不行!”一旁的杨帆立即站出来反对道,“杀马吃肉也可以,就是不能停止供应粮饷。这个时候,稳定比任何事都要重要。若是停止了百姓的粮饷,不但民心会乱,军心也会乱。不能停止供粮饷。” 祖大寿已经有些焦急了。“这雾不起,难不成就活生生地饿死吗?你还真以为是自己是那个诸葛亮,可以借东风吗?” 杨帆眼神坚定道:“雾会来的。” 农历八月廿二 已经是第二十二天了。杨帆在城内走动地越来越频繁了。每到一处,他便坐下来,谈一些有的没的,来分散百姓还有将士的紧张和焦虑。 “老洪,怎么了?”杨帆奇怪地看着将自己偷偷地拉倒角落的老洪,不知道这个老头又要干什么。 “小杨大人,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撑不过去了。”老洪左顾右盼,生怕被别人听到。 杨帆一手扶着墙,道:“为什么这么想?” “老洪我天天都在数米。从开始的一满斗,到现在几乎不到半斗。没粮了都还不突围,看来这次狗奴儿是下了血本了。”老洪咬牙切齿道。 “怎么,是粮食不够吃吗?半斗不够,就把我的也给你。”杨帆将一个小米袋递给老洪。 老洪罢手,连声说不,道:“杨大人误会了。我知道您不容易,这么多天,我老洪都看在眼里。这里的三斗黍米,是我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您的命比我的值钱,这三斗米您收着。”老洪眼眉低着,始终没有看杨帆。 杨帆的眼皮微跳,“老洪,抬起你的头来。先不说我们会不会死,这人命就没有贵贱。记住,人活一口气。别让我看扁了。” “可是……” “可是什么?拿出你当年拿着火铳的那股勇气来!我说过,我们不会死的。很快,很快就会有援军来了。相信我!” 老洪红眼萌动,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这么尊重过,信任过。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用力地点了点头。 杨帆笑着拍了拍老洪的肩,“这才是我认识的老洪!” 这一日,刚从粮仓出来的杨帆,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嘴中呢喃着:“快了,快了!” 久违的动员大会再次在城中央召开。这次的与会人员,依旧是全体人员,纷纷围坐在杨帆的四周。杨帆那这个扩音铁皮筒,道:“各位,我知道。这二十几日,你们都在怀疑,是不是我们被包围了。是不是已经快要弹尽粮绝了。” “我想,在说明情况之前,先给大家说一段书。” 话说在诸葛亮第六次出祁山,由于东吴此时也从东南进军魏国的合肥等地,司马懿经过和诸葛亮的数次交锋深知他的厉害,而且魏主也下旨命司马懿坚守不战。 于是两军便在渭南相持很久,由于蜀军远道而来不可久战。于是诸葛亮想用计策把司马懿引入上方谷,然后用事先准备好的易燃物质把司马懿人马活烧在上方谷。 待魏延把司马懿等人引入上方谷,上方谷便被蜀军准备的易燃物质燃得火光冲天,眼看司马懿等人将葬身火海,谁料此时不期大雨却从天而降,将大火扑灭。 司马懿等人也就侥幸的逃脱了。在上方谷上的诸葛亮看到此情此景不由的深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强也!” “大人,这段书我听过。上方谷之战,诸葛老先生失算了,结果老天眷顾司马懿,下了泡尿,把活浇灭了。” “哈哈,这泡尿,估计诸葛老先生也是脸一黑吧。” 杨帆看到这种调侃的气氛扩散开了,心头一喜,道:“如今,我等围困凌河城。我可以告诉诸位,外边有五万金兵。他们已经料定我们会饿死在城中。” 原本听着故事的众人一惊,五万?城里的人加起来也就满打满算三万了,怎么守得住? “我知道大伙儿一定心头一沉,感觉没希望了。但是,相信我。老天会眷顾我们的!不出三日,就会天降大雾。当时候只会有援兵相助。我们就是被围困在上方谷的司马懿,要是这个时候就放弃了希望,那么,老天都会厌弃你!” 杨帆放下铁皮话筒,道:“坚持,只要坚持三天。到时候就会出现奇迹!天会降下大雾,蒙蔽住敌人的双眼。” 站在角落的祖大寿蹲了下来,和个粗俗老汉一样扣着鼻屎。一旁的何可纲也蹲下来,问道:“总兵,你信吗?” “信!这个世上,除了菩萨,老子就信他杨帆了。有什么办法,每次都特奶奶的,把老子的命按在赌桌上做赌注,老子不信他信谁?”祖大寿将鼻屎一弹,脸色难看地离开了城中心。 “你去哪?” “去哪?写遗书!”祖大寿大大咧咧道,头也不会地走进自己的住宅。 ——顺天府—— “圣上,如今凌河城已经围困近一个月了,锦州总兵吴襄请求派兵解围。” 朱由检眉头一挑,道:“什么,围困一个月了?他吴襄是干什么吃饭的,为什么不早报上来?一万关宁铁骑还死守在凌河城?”朱由检心头一颤,五万,怎么打? 孙承宗出列,道:“圣上息怒。吴襄给臣的军情中提到,是辽西总兵祖大寿要求他这么做的。” “他祖大寿有毛病吗?”朱由检直接爆粗口了,“还是犯贱要让那些建奴围上一个月饿饿肚子?” “臣,不知。不过吴襄的奏折已经呈上给陛下了。”孙承宗这回是真的不知了。自己的两个部下暗地里在搞什么鬼,他真的猜不出来了。 “呈上来!” 一旁太监道:“遵旨!”将那份奏折递了上来。朱由检急忙夺过奏折,翻阅起来。 “准奏准奏!赶快拟旨,叫吴襄火速增援解围。” 第36章 起雾了 八月廿六的清晨,天微亮。 当粮仓之中的最后一粒黍米都消失的时候,天开始起雾了。雾很大,几尺之外变看不清人影。祖大寿颤颤巍巍地走上城头,看着眼前雾蒙蒙的一片,连嘴唇都是颤抖的。惊奇地看着杨帆,“人家诸葛老先生还要开坛做个法,才能请来东风,杨子你是怎么做到的?” 杨帆道:“没见我每天都往粮仓跑吗?这几天粮仓中的黍米都是闷热的,我就知道天气转潮了。至于你说为什么会起雾,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真是太神了。杨子,你们这一门还缺不缺徒弟?收了我吧。”祖大寿睁大牛眼睛,询问道,“我是说真的。” “行了,我师父他老人家早就归天了。你就是想做我的便宜师弟也没地方做,除非你下去和我师父他老人家聊聊,看看能不能在阴曹地府做个便宜徒弟。” 祖大寿碎碎念道:“做你徒弟也行啊。杨子,你本事那么大。” “行了,别贫嘴了。你想做我徒弟,我还不愿意教呢。城中估计已经势气高涨了,你赶紧整兵,准备从北面突围。” “北面,为什么不从西面,这样和吴襄里应外合,岂不妙哉?”这是没有事先商量好的,因为那个计划,仅仅是到这个地方为止。可以说,已经是个奇迹了。 杨帆料到皇太极要领兵五万,这是其一。 皇太极会围城打援,这是其二。 李代桃僵,偷天换日。将关宁铁骑偷偷换成广宁屯卫,这是其三。 天降大雾,浑水摸鱼,这是其四。 似乎剧情都在按照杨帆的计划进行。只差最后的浑水摸鱼了,这时候杨帆又出幺蛾子了,要从北面突围?这不瞎来嘛。 “你以为皇太极是吃素的?我们一旦从锦州方向突围,那皇太极立马会调集麾下三万精兵,也不用攻城了,直接两翼包抄,到时候不是我们里应外合,而是他们里应外合,先吃掉我们这一万杂牌军,然后再吃掉吴襄的那些军队。” 祖大寿瞳孔一缩,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往北门逃才有机会。一来皇太极深信大明的精锐都在凌河城中,我们一往北边逃,他们则会误以为西边的援军只是声东击西,佯攻而已。就会调集那三万大军,往北面堵去。” 杨帆继续道:“到时候我们鸣鼓示意,包藏在吴襄军中的关宁铁骑快速出击,配合估计有三四万的援军,直接吃下那后边包抄的两万金兵,然后北上,这时候才是我们真正的包抄。” “妙哉!妙哉!”祖大寿的眼睛亮起来。这法子真是绝妙了。“杨子,我马上下去指挥将士,等吴襄援军杀起来了,我就领兵往北杀去。” “等等,你不能走。” “为什么?”祖大寿问道。 杨帆道:“这法子终究太过冒险,必须要留下五百探子,时刻探清楚那三万精兵的动向。不然万一给了吴襄错误的信号,被皇太极反包抄了,估计就要血战了。这军队我指挥不动,还是得你老祖来指挥,我只能出出主意。” 祖大寿停顿了片刻,道:“成,就叫何可纲领兵北突。”语罢,便往城下走去。杨帆站在城东面,喃喃道:“皇太极,别让我失望啊。我相信你的智商……” 锦州方向,吴襄统帅四万大军,和祖大成手下所谓的一万广宁屯卫,朝凌河城增援过来。吴襄摇头自嘲道:“这仗打的,被人牵着鼻子走。老天爷还真特么的听话说起雾,就起雾,还真给那个人面子。” 副总兵宋伟上前问道:“总兵大人,这仗该怎么打?” “怎么打?往死里打!”吴襄喝道,“祖大成那边先是不会暴露的。我们必须猛攻,给祖总兵充分的时间!” “是!” 雾霭蒙蒙,都看不清前方有什么。探子不断来回探路。 “报!前方敌军!” “报!前方敌军!” “报!前方敌军!” 吴襄神情一凛,“传令,准备列阵!战车准备!” “战车准备!” “战车准备!” 吴襄大军缓步前行,估摸着差不多了。吴襄从腰间拔出宝剑,喝道:“杀!” “杀啊!” 战事突起!吴襄大军喊声两天,震耳欲聋。几百战车配备着红夷大炮,开始发射。 在百丈外的阿济格忽然从帐中步出,喝令道:“敌袭!全军集合!”要说这些草原的狗奴儿,也算是身经百战。立马翻上马,迅速集合。 这时候,吴襄大军的红夷大炮已经打来。 砰! 直接在地上炸开了花,一些马上的骑兵,直接被炸地飞了天。 …… “报!锦州方向打起来了!” 祖大寿站在城西,隐约已经听到那大炮的轰向声。他的手扶着城墙,眼前一片雾霭,犹豫站得太久,头上已经背了露珠。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想用这湿润的空气,来润一润那久未发声的喉咙。终于,他似乎鼓足了勇气,喝道:“传令下去,全军将士,北上突围!” “得令!” 何可纲整了整盔甲,当初被袁崇焕看重的三个人之一,这时候再次要杀赴战场了。他的大刀,早已经**难耐了。 凌河城北边的城门缓缓落下,伴随着大门的咽呜声,马匹的蹄子开始不安分地踏动起来。何可纲看了一眼依旧站在城东头的杨帆,那个模糊的身影,笑了笑,心里默想着,此役归来,定要不醉不归! “冲啊!” 一万兵马呼啸而出。在雾霭之中,他们的喊声恍若金石般贯彻天地。没有现代化的战争,就是这样,打得就是一个气势。他们的心中,都潜藏着杨帆播下希望的种子,他们的目光不是呆滞的,而是火热的。 他们不是关宁铁骑,却胜似关宁铁骑。因为他们有梦,那是杨帆带给他们的梦。正如老洪所说的,打仗,哪有不会的。逼急了,拿着菜刀就上了。 而大凌河的将士们,他们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没有了粮饷,再不杀出重围,只能坐着等死,要么投降。 第37章 各怀鬼胎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打得所有人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尘土飞扬,大雾茫茫。大伙都是眯缝着眼,到了三丈以内,才看清楚对方长什么样子。对吴襄大军来说,这对于他们是有利的。本来就擅长游骑作战的建奴、蒙古骑兵碰上这样的天气,也只能瞎猫碰耗子,毕竟看不清啊。 吴襄打得郁闷,眼瞅着和阿济格的两万大军打得热火朝天。红夷大炮都对轰了好几轮了,终于看见了建奴游骑的影子,一个个灰头土脸地冲过来。接下来便是血的厮杀了。由于明军几轮大炮打出了气势,碰上一个个被炸得像阿三一样的土狗,大明的火铳再次来了一轮打压。这次是近距离的打压。 所有的战车已经退到大军后方准备填装。火铳的威力远远不如那大炮,一些小铅弹搞上点火药,充其量也只有一百步的射程。好在效果比较好,尤其是穿甲的杀伤力,遏制住了骑兵的几波攻势。两边打得也有来有回。 只是他就奇了个怪了,这左等右等,不见凌河城的祖大寿冲出来里应外合,呈夹击之势。难道自己这个大舅子已经饿死了?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时候要撤军,恐怕锦州都要不保。 更加打得稀里糊涂的要算皇太极了。几波探子回报,大明的援军已经和阿济格的两万骑兵交上火了,而凌河城的一万关宁铁骑却往北边突击。让皇太极原本的算盘打了个空,只是不知道这往北突击到底是何意。 他皱着眉,思索了很久。 眼下三万精兵分别把守着东北南三个方向。代善那一万大军在南,他自己的一万大军在东,而莽古尔泰的一万大军则是在北。他现在有很多条路,一是支援城西的阿济格,二是北上包抄那一万关宁铁骑,至于第三,就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正黄旗旗主走上前来,道:“大贝勒来报,是否前去增援阿济格?” 皇太极问道:“阿骨打,你了解祖大寿这人吗?” 阿骨打看了眼皇太极,道:“祖大寿此人骁勇善战,却极为保守。当初宁远、宁锦两战,皆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毫无冒进之举。” 皇太极点点头,看向朦胧的北方,道:“你说这样一个保守的人,会如此冒进地带领一万铁骑北上,独留空城?” “可汗您的意思是……”正黄旗旗主瞳孔一缩。 “他那一万铁骑一定还在凌河城!正准备本汗带着两万大军去追堵那些难民,然后从后包抄,杀本汗一个措手不及!”皇太极眼神凌厉,如此诡计,怎能骗过他? “按兵不动!令代善时刻注意城南动况。” “是,大汗!” 站在凌河城城东的杨帆此刻已经手心都攥出了汗。 噔噔噔,祖大寿跑了上来。“杨子,几波探子来报,城南、城西的两万金兵都纹丝不动。锦州方向,吴襄和那两万建奴已经交火快半个时辰了。那边还好说,可是老何带着那一万征兵可是危险了。坚持不了多久了。万一被识破,那三路大军可是会直取凌河城,我们现在已经是空城了!”祖大寿脸色惨白,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两万建奴竟然没有任何动作,死守着凌河城。 杨帆的嘴唇颤动着,他已经渗出了冷汗。“老祖,我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杨子,别吓我。” 杨帆此刻语气已经不再带有任何的感情,只是平淡地分析着:“我们一直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来操控整个战场,却没有发现,这场战役的主控权却是在对方手里。”皇太极没有动,唯一能够证明的,那便是他不相信那一万名冲向北边的是关宁铁骑。这是极为要命的。 祖大寿惊道:“难道我们的计划被他识破了?” “不,他是料定这一万铁骑还在凌河城之中,才会按兵不动的。我们天真的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太完美的计划,反而令那只老狐狸产生了怀疑。”杨帆脑海中演示过无数场景,就是没想到,自己骗了皇太极,却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皇太极确实信了,但是信错了祖大寿,认为这一万关宁铁骑还坚守在凌河城。这是要命的。 “战场瞬息万变,不能怪你。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祖大寿站起来,叹息道,“唉,只有一个法子了。”祖大寿不是蠢材,自然想到了那个最残酷的法子。 杨帆的脸色立刻被吓得惨白,颤抖着道:“不!不能那么做。老祖,我求你了,别那么做!” “杨帆!不那么做,这里的人都得死,老何得死,吴襄也得死!记住,仁慈,永远不能打败敌人,即使这仁慈是对自己的。”祖大寿拿起一旁的鼓槌,“现在,这个城,只剩下你了。你要活着!即使我们失败了,皇太极杀进了城,你也得活着,你就投降。明白吗?你的资本,皇太极不会杀你。记住,活下去!”祖大寿拍了拍瘫软在地上的杨帆。 他看了看雾蒙蒙地天际,有些玩味地呢喃道:“既然你认为关宁铁骑还在城中,那边让你尝尝三眼火铳的滋味!” 城下的百姓已经都做好了突围的准备,祖大寿下了城,看到一个个曾经一起筑城,一起劳作的兄弟。他已经不再把这些民工当成用来修城的工具了,而是兄弟,真正的兄弟,便喝道:“兄弟们!我们的将士已经在北边打开一条血路,跟着我一起冲出去!冲出包围圈!” 祖大寿嘶吼着,没有骑马,只是拿着他那柄长刀。带领着两万的民兵,高呼着冲啊,杀啊!一路向北冲杀过去。 城墙上擂鼓声已经敲响! 咚! 咚! 咚咚! 杨帆的眼泪已经留了下来。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为了胜利,只能让这些拿着锄头、锤子的百姓冲杀出去,只有这样,才能够把皇太极的两万金兵吸引过去。他的手,不知疲倦地敲着。他知道,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只能声嘶力竭地喊道:“为了大明,杀啊!” 第38章 死亡的胜利 (上首页强推了,保证不太监,求推荐,求收藏!ps.祖润泽是祖大寿的儿子,脑抽搞成侄子了。也不想改了。就让祖大成带一回绿帽子吧--你懂的。) 城巍巍,鼓阵阵,老洪看向城头,所有还在城中的百姓,都听到了那擂鼓声,和那嘹亮的吼声!那是小杨大人,是他的擂鼓、呐喊声! 老洪抽动着嗓子眼,握紧了手中的那根扁担,爆发出最有力的嘶吼声:“为了大明,杀啊!”这是他那仅剩的尊严,绽放的时刻!他热血沸腾,仿佛回到了锦宁战场上,那样的杀戮场面。 “为了大明,杀啊!杀光那些狗奴儿!”这一刻,那播种在春天的种子,终于怒放开来。一朵朵绚丽的蒲公英,飞向北方的天际。不过,他们洁白的绒羽,可能会沾满淋漓的鲜血,回不了故乡,葬身在那片刀光剑影的土地上。 擂鼓而出,鸣锣而回。这是杨帆曾经的演习,杨帆想不到,真的想不到。终于有一日,他会站在城头,靠着擂鼓,遥送一群有去无回的大明子民。 城下已经空寂下来,整座凌河城,唯余击鼓声。 咚! 咚! 敲打在杨帆的心中,他不敢去想,这群北上的百姓可以活下来多少人。曾经吃人的惨象没有发生,杨帆天真的以为,自己改变了历史,却发现,倒头来,历史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还是要让这群手持锄头、扁担的百姓去送死。 不教而战,谓之杀。 他即将间接杀掉大明两万的子民,但是他的鼓声不能停。 他的鼓声不能停。杨帆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已经麻了,手上的青筋暴凸,汗顺着手臂流下来,集聚在手肘尖上。随着闷沉的鼓声,挥落在地上。 他答应过齐大白,答应过老洪、老刘,告诉他们,要坚持下去,活下去。他答应过这些朴实的子民,有一天,终将会带着他们耕耘在东北的黑土地上。然而,这一刻,他竟然残忍地为他们擂鼓,为他们成为皇太极的诱饵而呐喊。 咚! 咚! 啪!鼓槌掉落在地上,杨帆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他看向北边的天际,这个时候,那里应该尸横遍野。这片热忱的土地上,流淌着辽地将士、百姓的鲜血。这一切,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独自站在高墙上,残忍地为他们擂鼓。 杨帆有些厌恶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自负地认为可以改变历史,可以保护好这两万的百姓。以前,他厌恶那些站在历史战车上的统治者,同情那些被车轮压榨在地上的贫苦百姓。但是,现在,他却成了那个曾经他厌恶的人。 杨帆无声地笑着、哭着。众生悲喜相,眼中流的是怜悯,嘴角挂的是自嘲。这会儿,凌河城变成了一座空城…… 一座城、一个人…… 就在祖大寿带领着两万民工,奔赴北方战场的时候,皇太极的两万人马终于动了。马上奔驰的皇太极没想到,祖大寿竟然会做出如此愚蠢的行动。只要莽古尔泰坚持住,等到自己感到北边,这三万人自然将成为他的刀下魂。 何可纲已经杀红了眼,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已经被划出了多少道伤口。 弯刀在这些马上为生的建奴、蒙古族手上,变成了收割性命的镰刀。 “死吧!”一个建奴策马而来,手中的弯刀反握着,朝着何可纲冲来。 雾霭蒙蒙,那张狰狞的面孔,在何可纲眼中是那么的可恶。他的长刀一横,嘴中浑吐着:“狗奴儿,去死吧!”他的刀左右手同时抡起来。那光亮的长刀从天而降。 建奴骑兵看到大刀压下来,赶紧那弯刀相抵。 叮! 兵刃相接,何可纲厉喝一声,直直地下压而去。建奴没能阻挡住何可纲施加在长刀上的巨力。弯刀被死死地贴在了他的左肩上。 吱! 一声刺耳的声音,仿佛催命的亡音,在他左肩上响起。长刀擦着那柄弯刀,直接朝他的脖颈处砍来。建奴的瞳孔一缩,闷哼一声,便再也没有了响动,翻下马来。何可纲回头看了一眼剩余还在拼杀的将士,已经不到四千人了。 呀—— 弯刀再次挥来,何可纲身体在马上俯下去。长刀一下便捅进对面建奴的马肚子中。 吁! 蒙古马嘶鸣一声,前蹄凌空,上边的骑兵赶紧勒紧缰绳。何可纲长刀侧挥,从下挑了上去。连人代马直接被杀翻在地。身上的伤口又多出了两道,汨汨地流着血。老何喘着气,喝道:“兄弟们,坚持住,援兵马上就到了!” “死吧!” 面目狰狞的莽古尔泰直接扬马奔来,如同一匹饿狼,直接挥舞起手中的弯刀。杀向何可纲,弯刀打在了马背上,何可纲直接被掀翻下马。 “狗杂种!”何可纲的长刀单手抡圆,直接朝莽古尔泰的马脚削去。莽古尔泰骂了一句满语,侧身翻滚在地,死死地盯着何可纲。再次饿狼扑食一般垮了过来。 …… …… 祖大成手下的一万骑兵,一直按部不动,知道探子回报,北边军已经杀上了。运筹帷幄的他,下令:“关宁铁骑,两边侧翼包抄,给我吃下这两万建奴。” 关宁铁骑早已经**难耐了。手中的三眼火枪已经填装好了铅珠。由于天气过潮,火药要等到最后才可以填装。潜伏在阿济格大军两翼的骑兵只听到特定的鼓声,扬马而上。就在距离金兵不到百米的距离,火药填充,点火,发射。仅仅用了三十步的距离,瞬间,无数掩藏在大雾之中的铅弹,仿佛长了眼睛一眼,往阿济格的大军中飞去。 还在和吴襄胶着的阿济格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右臂一麻,下意识地看出。那散发着余热的铅弹,此刻这嵌进在他的铠甲之中。鲜血汨汨地流下来,他惊讶地往右侧看去,模模糊糊,看不清虚实,但是当听到那渐近的马蹄声是,他的瞳孔不由一缩,拿着三眼火铳的关宁铁骑,如同两柄利刃,直接插入了阿济格大军的腹部。 拿着三眼火铳的大明将士,挥舞着手中的铁器,如同雷神之锤一般,狠狠地敲到在建奴、蒙古人的头上、身上、马上。这样的重型武器,在发挥完它作为火器的作用之后,俨然就成为了近战的榔头,不断地冲杀、垂落已经慌乱了阵脚的建奴大军。 第39章 战为大明!【三更】 (求推荐,求收藏!) 原本占有劣势的吴襄大军,压力顿减,开始呈反扑之势。这种冷兵器战斗就是那么神奇,胜负有时就是在一个转折点。一鼓作气势如虎,四万吴襄大军,配合着一万从两翼包抄的关宁铁骑,杀得阿济格肝儿颤,到处都是逃亡的惨叫声。人仰马翻,阿济格再也不敢冲上前一步,呼喊着:“撤退!撤退!” 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大明将士的包围圈迅速缩小着。关宁铁骑的战力,本来就是首屈一指,加上在广宁屯卫一个月以来的休整,更是如虎添翼。 “投降!我们投降!”阿济格知道自己回天乏术,呼喊着。树倒猢狲散,连自己的首领都投降了,剩余近万的建奴、蒙古人纷纷缴械投降。顿时旗倒马翻。关宁铁骑没有停留,直接朝北边开去。 吴襄带领步兵直接冲上了阿济格的阵营,迅速制伏阿济格的残余人马。气势大盛的吴襄大军重整旗鼓,等待北上。 “所有人听令,伤残者留守原地,镇压投降者,有反抗者,就地处斩!剩余将士,给我朝北面杀去!” 吴襄终于明白过来,原来祖大寿此棋的精妙所在。靠着那一万杂牌军,牵制住了皇太极三万的金兵,给了关宁铁骑充分的时间,配合着自己的大军,吃下了这路大军。他甚至认为,那一万骑兵早已经命丧北方了。这次的买卖还是赚了,以一万广宁杂牌换了这两万精兵,绝对是赚了。 但是吴襄猜错了,他没有想到。被灌输了信仰,播撒了希望种子与仇恨的将士,是如此的恐怖。没有一个人怯战。没有一个人临阵脱逃。只有无尽的抵抗,冲击。 这一万大军,已经将北线冲到了二十余里开外,十三峰隐约可见。 何可纲喘息着,他手臂上的血液,从刀杆上顺势往下流去。眼神凌厉地看着莽古尔泰,连续几十个回合,连他都感觉到乏力了。这个女真人,真的很彪悍。何可纲的刀,是他老父亲教的,年轻的时候,在辽地,砍杀过无数的建奴,而这个时候,不如中年的他,终于感觉到了乏力。 周围的人,早已经杀红了眼。从广宁左、中屯卫调集来的一万杂牌军,此时已经就剩下了三千人。而一万金兵,却还剩下七千人。游骑作战,确实是他们的强项。甚至,莽古尔泰就是认为,这一万将士就是关宁铁骑,不然作战怎么可能如此英勇。 “你,很强!”莽古尔泰舔舐着弯刀上的鲜血,在他看到,战局终将倒向自己这一边,所以,他不介意和这个刀法精湛的何可纲玩两手。 何可纲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时刻警惕着周围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他的钢刀微微转动,手上的血迹渐渐凝干,把他的手更加牢固的黏在刀柄之上! 雾霭微微润了润何可纲干涩的喉咙,右脚踏出一步,一声厉吼:“大明,没有一个是孬种!”大刀闪过光影,往莽古尔泰砍去。 身后突然爆发出撕天裂地地战吼声。 “冲啊!” “杀光这帮狗奴儿。” 何可纲的嘴角划过一丝弧度,他的刀更加凌厉了,疯狂地朝莽古尔泰砍去。 “怎……怎么回事?”莽古尔泰一惊,弯刀一个不稳,差点被何可纲的大刀掀翻,连忙扎稳步子,有些慌乱地扶了扶自己的头盔。 祖大寿带着的两万民工,此刻终于和何可纲汇合了。人终究跑不过马,好在金兵自己挖的壕沟土墙,阻挡了好一段时间,令两万游骑没能完全追上祖大寿。 但还是可以看出,这两万人,已经锐减到了一万人。跑得慢得,已经被游骑的弓箭射杀了一半。 祖大寿脸上带着血,手中的长刀刚欲砍下,看清楚了是自己人,便道:“老何呢?” 那个刚刚杀了一个建奴,还血红着眼的广宁屯卫,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摇头。“给我冲!” 这时候已经没有办法了。 “祖将军,后边的狗奴儿追上来了!” 祖大寿转身看向后方,怒道:“他娘的,跟这帮狗奴儿拼了!”这时候的退路都已经没有了。这些被灌注了杨帆希望种子的子民,就连自己拿着的只是锄头,只是简单的扁担都忘记了。他们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这些他们仇恨的人,统统杀死。 “干他娘的!老子要就在宁锦战场上打死过三个狗奴儿了,这买卖早就够本了。杀!”老洪的手握着扁担,看到一边的弯刀,直接丢了那扁担,拾起刀冲上去砍。 越来越多的人,捡着地上的武器,捡不到的,就干脆那榔头抡,那扁担扫。雾气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散去。皇太极坐镇大军之后,远远望去,终于看清楚那群手持榔头、扁担的民兵,眯缝着眼,叹息道:“这是哪里来的子民?为何性情如此刚烈,若是大明的每一个子民都是如此仇视我们女真,这南下恐怕就是妄想了。” 这场悲壮的包围和反包围战斗,还在持续下去。 老洪的右手颤抖着,脸上的血已经糊住了他的眼,刚刚刺了一匹冲上来的蒙古马,直接被他捅了一刀,马血直接飙了出来,糊住了他的眼。他的胸口被马的前蹄蹬了一下,踉跄地后退了几步。 此刻摸着巨疼的胸口,估摸着肋骨已经断了。他看到建奴的骑兵再次冲上来,嘴中的血,已经分不出是马血还是自己的血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弯刀掷了出去。很可惜,落在了地上。他笑得很开心,露出血染的黄板牙,缓缓倒地,“老子早够本了。” 他在死的那一刻,还想着,那片黑土地……他看见了,看到了金灿灿的麦子飘扬在东北平原的黑土地上……他在呼出那最后的一口气时,耳畔响起一阵嗡鸣,仿佛听到了杨帆的那声呼喊。他已经没有办法喊出那句话了,只能瞪着眼。 鲜血汨汨地流淌在辽西的土地上,他爱的这片热土之上。 第40章 大明没有一个是孬种! (求推荐,求收藏!) “老洪!”齐大白看见倒在地上的洪川,眼睛通红地嘶吼着。窑匠出身的他,力气本就不小,一脚踹翻那个又给洪川补上一刀的建奴。一锤子砸在那人的头上,“我去你麻痹,给老子死吧!” “老洪!你醒醒,醒醒!”齐大白抱起洪川,已经没了气。 祖大寿不知道自己的长刀砍下了多少建奴,气喘吁吁地勒过一匹战马,准备再次冲阵,莽古尔泰和皇太极的三万金兵前后夹击,消磨着这凌河城冲出来的残余人马。 毕竟作战不足,身边的人越打越少,到最后,大明的将士和百姓,加起来不到八千人。围在一起。 皇太极眉头一皱,心生疑虑,问道:“阿济格那边怎么还没动静?”他预感到了一丝不秒,道:“迅速解决战斗,前去增援阿济格。看来明军这次派出全部主力来了。” 祖大寿勒马,一把扶住了正和莽古尔泰酣战的何可纲。 “老何!” “啊!”何可纲血红的眼睛看着祖大寿,“我们守住了!我们守住了!”黄沙漫天,地上的尸体,多到已经无法想象的地步。 “坚持住,援军快来了!”祖大寿相信,吴襄马上就会赶来了。 “投降者,免死罪!” “都放下武器,可免一死!” 八旗旗主持弓围绕在祖大寿他们身边。 “大明,没有一个是孬种!”何可纲翻上战马,持刀冲出。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将长刀提起来。只能握在最底端,拖行冲阵。 “老何!”祖大寿惊呼,他知道这个老伙计不行了,想要多撑点时间。手中的战刀颤抖着。 刀刃在黄沙上崩出四射的火星,发出一道刺耳的金鸣声。 镶红旗旗主策马迎战。游牧民族天生好斗,看到何可纲单枪匹马地冲上来,自然不能失了军威。镶红旗旗主弯刀策马而上,冲向何可纲。 “啊——————!” 何可纲身后的长刀单手抡起来,自天挂下。这是一招很危险的刀式。何可纲完全没有任何防备。完颜雷也是滚刀子,贱肉横生,几根小辫子砸在脑袋后边。两柄弯刀扛住长刀,往上一掀。 “呔!” 完颜雷弯刀横砍,呼啸而来。 何可纲不躲不闪,长刀再次朝完颜雷的头上砍去。 弯刀终于擦到了何可纲的胸口,缓缓砍进去。 “啊!”何可纲长刀挥落。被完颜雷左手的弯刀架住。 “大明,没有一个是孬种!”何可纲口中的鲜血狂溢,手上的青筋暴凸,弯刀侧滑,长刀看在了完颜雷的右肩上。 完颜雷右手一震,缓缓放开手中的弯刀,朝后退了几步。看着何可纲那狰狞的面目,他竟然产生了一丝恐惧。这样不要命的拼杀,早已经超出了草原勇士的范围。他左手捂住右肩的伤口,死死地盯着何可纲。 “大明……没有一个……是孬种。”何可纲口中吐血,咧着嘴笑着,缓缓地倒下马。历史改变了,何可纲没有被祖大寿斩杀,而是死在了金兵的弯刀下。 何可纲仰面躺在地上,他的视线缓缓穿过雾霭,仿佛看到了大片大片的辽土,那是曾经的豪言壮志,五年复辽。 “袁将军!我老何来见你了!”他的眼,没有悔恨,只有遗憾。 今日的雾,久久未散。阴云惨淡,仿佛已经提前知晓了这血流成河的结局。祖大寿看着倒下的何可纲,曾经的辽东三杰,就剩下他这么一个人,还站在这片土地上。 “总兵大人,我们……” “我们……?”祖大寿望向这近三万的金兵,眼中露出一丝挣扎。难道还要做无谓的牺牲? 马作的卢飞快,远方的号角声响起。大明的旗帜飘扬而来,可是老祖看不到。但是他听得到,是那大明将士的吼声。 “阿济格全军覆没,宵小可敢一战?” “全军突击!” 皇太极策马回头,看到茫茫地大明将士,眉头一挑,惊道:“怎么回事?为什么阿济格连一个时辰都撑不住?” “可汗,怎么办?” 皇太极此时已经心乱如麻,战事突然急转直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杀!” 关宁铁骑的三眼火枪火药已经点燃,射向皇太极的八旗大军。 “关宁铁骑?为何关宁铁骑会出现在那边?”皇太极大惊,“撤!”莽古尔泰一看情势急转直下,连忙北上往义县方向逃去。 代善看到情势不妙,道:“八弟,往哪撤?” “往东撤啊!”皇太极不知道,莽古尔泰的几千兵马正往北逃。带着建制尚还完整的两万精兵往东逃去。 祖大寿看到滚滚而来的大明将士,仰天长笑。“天不亡我大明!天不亡我祖大寿!哈哈哈!”他老泪纵横地跪在地上。 吴襄大军陆续赶到,如今大军粮草未至,若是长驱直入,吴襄怕皇太极有诈,便未作追袭的打算。看到满地尸横遍野,吴襄高声喝道:“大明勇将何在?” 祖大寿后边的几千人,早已经筋疲力尽,全靠着信念坚持着。他们还记着杨帆的那句话,坚持住! 是的,他们坚持住了。 一口气送下来,兵器丢了一地。 祖大寿带走高声喊道:“大明的将士,没有一个是孬种!” 秋日破雾而出,所有人都看清楚了。土地血染,残旗摇曳,这些将士、百姓望向那薄雾后边的日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祖总兵,多亏了你!”吴襄下马鞠躬道,“此次阿济格两万金兵,斩杀一万,俘虏一万,凌河城,守住了!此次大捷,重创皇太极,可谓几十年来之大胜!” 祖大寿看到自己这个女婿,扶起他,道:“要谢就谢谢这帮凌河城中的将士和百姓吧。”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到发不出声来。望着那座日光下的凌河城的城影,祖大寿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惆怅。 “真的值吗?”祖大寿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扬起一阵轻土。 一旁的吴襄,以为自己的大舅子在问自己,豪语道:“怎么会不值?凌河城守住了,就是遏制住了那群建奴西进的铁蹄。他日复辽,指日可待啊!” 第41章 半城烟沙半城血 (求推荐,求收藏!) 北门洞开,一匹黑马扬长而出。杨帆骑着黑马,背后重新系上了那个黑匣子。一路走来,死尸、鲜血、兵甲。杨帆看到过,都是原本筑城,和他谈笑过的那些民工。他们中的很多,都是被箭射杀、被炮轰死。 杨帆的马没有停,往北走去。这座城,是靠着血守下来的。杨帆的脸色,看不出是喜是悲。从皇太极带着两万金兵北上后,就单骑跟了上去。他已经看到了吴襄大军,正在打扫战场,扣押俘虏。那些死的尸体,被堆成了山。 “什么人!?” 几个正在打扫战场的人,看到骑马过来的杨帆,拿着鸟铳指着杨帆。眼神警惕地看着他。 “汉人。”杨帆纵马上前。 正扶着祖大寿的吴襄看到前边有情况,便扶着祖大寿走过来。“什么事?”吴襄看着杨帆,有些疑问,这个时候来的人,还是个骑马的青年,便问道:“你是何人?” “杨帆,凌河城守住了。这位是总兵吴襄,吴将军。”祖大寿走过来。 杨帆下马一礼,问道:“老祖,活下来多少人?” “三万人,打得就剩下了七千人了。”祖大寿叹道。 “打仗嘛,哪有不牺牲的。我们死了三万多人,换掉了皇太极他们两万多人,值了!”一旁的副将兴奋道。 杨帆冷冷道:“值吗?” 一边的吴襄好奇,为什么大胜的局面,这人和自己的老丈一样,都问了一句值吗。“后辈,你可知道这次大捷多不容易吗?我们不算那民工和那些辅兵,仅仅损失了一万多人吗,杀了一万五千的金兵,俘虏了近万金兵,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胜利!”他甚至已经准备上报此次大捷。 “为何不算,他们不是大明的子民吗?他们的命不值钱吗?”杨帆有些情绪激动地道。一瞬间,就在昨天,就在昨天还鼓励他们活下去,坚持住,今天,就这么一两个时辰,就剩下这么七千人。 现在,这些人还将他们的死,排除在这场胜利之外,这怎么能让杨帆不悲愤。 吴襄眉头一皱,怒道:“哪来的野小子,如此无礼!还不给本将拿下!” “吴襄,给你介绍一下,此次凌河城大捷的功臣,杨帆。” “是他?”吴襄上下打量了一番,“怪不得如此心高气傲。” 杨帆看着吴襄,缓缓道:“吴总兵,请注意你的言辞。我是在为我大明死去的子民讨公道!不是和你扯皮条!” “哈哈。好!好一个杨帆。本总兵也不和你扯皮条。班师回城!今日庆功宴,众将士不醉不归!”吴襄心情大好。 松山、锦州的两万将士欢呼着,只有那劫后余生的七千人,沉默着。他们可以深深地感受到那种被当做诱饵,当成替死鬼的悲愤。自己现在还活着,只不过是一只幸运的小蚂蚁罢了,不配享受胜利带来的喜悦。 杨帆看到那七千自己用灵魂灌注的将士,对,他们都是将士。没有一个不是英勇的。“等一下!”杨帆喊道。 欢呼声掩盖住了这个青年的呼声。 “都特么给我闭嘴!”杨帆怒吼道。 欢呼声渐渐平息下来。杨帆看向祖大寿,道:“总兵大人,可否将关宁铁骑借我一用。” “不行。”吴襄翻上马,一口否决道,“你是什么身份,胆敢擅掌兵权?你知道本将可以因为你这句话,现在就把你斩于马下吗?” 祖大寿问道:“杨子,这兵确实不能借。我知道这些弟兄都是和你混了几个月了,都死了,我也难过。我会想圣上言明的。现在回去吧。” 杨帆看了一眼祖大寿,道:“就问借还是不借!”他血红的眼睛盯着祖大寿。虽然他知道这个要求有些无理,甚至有些叛逆,但他还是说出了口。这口气,咽不下;这个仇,还没完!他要让这些将士弟兄瞑目,要让十三峰上空,吹响真的算得上胜利的号角! “杨子,这事不能胡闹。”祖大寿连忙劝阻道,“我知道,牺牲了这么多兄弟,你很心痛,但不能乱来。若不是兵行险招,这次我等就将全军覆没。不能冲动了。” 杨帆看了一眼祖大寿,道:“可以啊。祖大寿,老子看错你了!今日若是不借这兵,你我割袍断义!” “杨子,你听我说……”祖大寿知道杨帆怒火中烧,更不能由着他做傻事。 杨帆翻上黑马,看了看那七千弟兄,喊道:“弟兄们,有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不把我们当人看。” “混账,你骂谁呢?目中无人的野小子,要不是看在祖总兵的面子上,本将现在就斩杀你与马下!”吴襄见杨帆暗指自己,不由怒道。 杨帆没有理会,朝着那七千兄弟道:“这次,是兄弟我的错,没有让你们都活下去,有尊严的活下去。现在,我杨帆在这里把话撂这了。想跟着我替这些弟兄报仇的,跟我走!” 黑马一骑当先,往北而去。 七千个从大凌河出来的,纷纷翻上马,抄起地上的鸟铳、三眼火铳,纷纷跟了上去。七千人,都是累得筋疲力尽的人,为了心中的那一口气,为了证明自己。在飞扬的黄沙中,渐渐绝迹远去。 吴襄气得怒发冲冠,骑上马,被气得哂笑道:“一群泥腿子,能闹出什么动静。走!这次大捷,定将是载入史册!我们回城,不醉不归!”祖大寿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不是不信杨帆,这兵权一旦交给杨帆,就不是自己能够压得住的问题了,杨帆和他都得杀头。蹬上马,看了一眼北去的七千人,摇摇头,道:“你就是没受过打击,这次让你尝到了苦头,未尝不是什么坏事。” 后方吃紧,今日前方的锦州,要抓紧吃了。皇太极仓皇而逃,这座用三万人拼死守下来的凌河城,今夜可能就成了一座空城,或许有几个哨兵,会象征性的把守一下。 今夜,这座城,注定只有半城的烟沙半城血。那是英魂的回归,血的咆哮!几十里外的锦州城,欢呼高歌,一派盛世之景…… 第42章 狙杀!又起雾了? (求推荐,求收藏!) 十三峰,窸窸窣窣,秋风起,林间落叶萧萧。一群蛰伏的狼,等待着猎物的来临。呆在这里快一整个月了,就是为了这一刻。 祖润泽拿着湿布,蒙在自己的脸上,低声道:“上钩了没?” 一旁的将士点点头,道:“头已经进山了。” 祖润泽伸出手,感受了一下风,感觉湿湿的手背有些凉,便道:“不着急,放近点在搞。现在动手容易打草惊蛇。”他的手按在下面的草上,等待着进攻的最好时机。 天色有些昏沉,祖润泽看了看刚刚入山,行走在山道上的莽古尔泰。金光闪闪的,像飞碟似的头盔,不由地啐了一口,低声骂道:“土鳖,扣着个饭碗在头上。” “将军,他们过来了!” “慌什么?我又不是没看到,没听到杨子……指挥员说了吗?等他动手了再开搞。” 那将士有些憋屈道:“可是……可是杨指挥员刚刚一个人登上了天罗井山,要真等他动手了,我们只能辇人家的屁股了!” 叼着草的祖润泽楞了一下,一把摁下一旁副手的头,道:“听指挥员的!” 气喘吁吁地跑到天罗井山巅的杨帆没做停留,打开了黑匣子。终于拿出了那把狙击枪。他跑到这么高的地方,就是不能暴露这把枪。找到了那个简易的木房子,那个架台。杨帆冷冷道:“三贝勒是吧,就拿你开开荤,为死去的兄弟送上个开胃菜!” 一枚食指长的子弹,终于被杨帆装上了枪膛。他曾经梦寐以求的狙击枪,终于是要发射出它人生中的第一枪了!天色有些昏暗,杨帆开启了夜视功能,在镜筒之中搜寻着目标。莽古尔泰的特征很突出,飞碟帽、大肥身子,高头大马,要不有句话说的,爱装那啥被雷劈。现在雷真的要劈下来了。 小葫芦山下,残余的七千金兵缓缓行军。 “贝勒爷,这次打败,我们大金元气大伤啊。”襄蓝旗旗主叹道,“没想到这帮明军给我们玩阴的,来了个调虎离山。” 提起这个,莽古尔泰就来气,怒道:“还不是皇太极太过自负,若是听我的,早就攻下凌河城了。非要围城打援,如今折了两万多兵马,我看他怎么担待得起!” “不过这帮明军也是够狠的。竟然赶这么拼,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枪药了。我们弟兄好多都是被拼死的。” “哼,等到了义县,在转道回盛京,我倒要看看他皇太极还敢不敢再嚣张!” “对了,贝勒爷,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和天聪汗汇合东退,偏偏要北上?” 莽古尔泰道:“你懂什么。如今明军势气高涨,若是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如何挡得住?倒不如让皇太极去吸引那火力。我等虽说路远点,胜在安全。” “贝勒爷高瞻远瞩,在下佩服……”那尔齐拍完马匹,忽的看见莽古尔泰的额头多出来一个红点,便道,“贝勒爷,你额头怎会多出来一颗朱砂痣?” “胡说。本汗额头怎么可能有痣?” 那尔齐看到这痣红得不一般,有些惊异,道:“而且红得瘆人。”他搭了搭一边的手下,道:“告诉贝勒爷,你看到了什么?” “回贝勒爷、旗主的话,贝勒爷额头上有一颗鲜红的痣。” 莽古尔泰狐疑地那手往额头上抹去 “呵,见了鬼了!贝勒爷,这红痣竟然跑到你手上去了!”镶蓝旗旗主惊道。 天罗井山上,杨帆扣动了扳机,冷冷道:“老何、老洪,利息接好了!本钱稍后就到!”消声器闷哼一声,子弹出膛。 强大的后坐力顶在了杨帆的右肩上,差点让他拿不稳枪柄。嘴角抽了抽,继续从瞄准镜中看去。 噗! 子弹从莽古尔泰手背穿过,直穿他的额头。 “贝勒爷?贝勒爷!” 莽古尔泰闷哼一声,直接翻下马来。那尔齐脸色煞白地看着莽古尔泰额头的伤口,吓得往四周忘去。“敌袭!” 山间又飘起了雾。几百筐生石灰朝着莽古尔泰慌乱的大军撒去。都还在左顾右盼,瞪大眼睛张望的金兵,还不知道昏暗的天空飘下来了生石灰。风一吹,很多金兵感觉眼睛中吹近了砂石,便不断揉搓。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好烫,好烫!该死的,这是什么!?” 不但是人,还有马匹,都被生石灰蒙了眼,感觉眼睛火辣辣地。马匹受到了惊吓,不断冲撞四散。 潜伏在山涧的祖润泽兴奋地撒着生石灰,头上罩着个湿头套,像个恐怖分子一样,嘚瑟地撒着生石灰。 湿布后边传出他乐呵的声音:“等了一天了,机会终于到了。” 杨帆早就布置好了一切,七千弟兄分布在十三峰的四处。祖润泽收势一挥,滚滚的巨石从山涧滚落下去,直接堵死了金兵,顺带着,把金兵屁股后边的几十人,也轧死在巨石下。金兵被吓得落荒而逃,四处散逸。 埋伏在个个山腰上的弟兄,手中的火铳、弓箭,像长了眼睛一样,往金兵的身上、马上射去,一场盛大的伏击,在十三峰弥漫看来。 那尔齐眼睛疼得睁不开,吼道:“这帮奸诈的汉人,我要杀了他们!弓箭手,给我射!” 射,朝那射,用什么射啊。一个个都跟瞎子似的,找不着北,在十三峰中抱头鼠窜。加上天暗,又被生石灰渍得眼睛烧疼烧疼的。根本就没法打,一个个不是弃马逃窜,就是策马飞奔。 杨帆在上山前就强调过,这次绝对不能再有伤亡,有些运气好的金兵抱成团,朝山上杀来。分散成一股股的小分队也不和他们正面硬扛,打一枪换一个地儿,和那些金兵兜着圈子在山上乱窜。 这些小分队的领头羊,都是那几个月杨帆带着到处踩点考察地形的五百骑兵,对于这里的地形、方位早就摸得滚瓜烂熟。他们渐渐尝到了这种游击战术的甜头。有经验的甚至自己组织起了阵地。 第43章 我们都是游击队! (求收藏,求推荐!) 猎杀还在继续。天色昏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给人的不是平静,而是恐惧。 真刀真枪的干,这些金兵也许不会想现在那么恐惧。看不见,还要担心周围潜藏的威胁。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这群黑夜的幽魂,渐渐收队,按照原来的计划,撤退到了最靠近边缘的金牛洞山。 “第一小队。” “到!” “第二小队。” “到!” …… …… 除了负责撒石灰、推巨石的二千人,这边的五千人,七七八八已经都回来了。杨帆也知道这些人奔波了一整天了,道:“几个熟悉地形的,带上机灵点的,去山里扛些马回来。现在没有军饷,这么吃点马肉了。” 杨帆估摸着,起码得吃掉了几百匹马,于是干脆叫上两千号还跑得动的人,直接入山。自己也背上黑匣子,跟在队伍中央。 “都带上刀,轻装上阵。我们要保持足够的体力,将食物扛回来。”杨帆吩咐道。 两千人,偷偷摸摸地再次出发。 “旗主,怎么办,三贝勒死了,我们怎么回去交代?” 那尔齐被人扶着,骂道:“我哪里知道?赶紧给我找点说,眼睛疼得厉害。”旁边一个眼睛没受伤的金兵道:“旗主,这个被石灰伤到眼睛,千万不能用水,得用油。不然就会瞎了的。” “日嘞!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来的菜籽油。你……唔!”一旁金兵赶紧捂住那尔齐的嘴巴,将他拖到一旁的草堆里。过了好久,才把他的嘴巴放开。 “你干什么?” “旗主啊,刚才一大波明军从咱们脚下路过,要是被他们听见了。我们两个都不够他们吃的。”那尔德郎看向四周,突然眼前一亮,道:“旗主,那边有个寺庙,要不我们去那里碰碰运气?不然等到明日天一亮,估计死的骨头都没了。” “走!走!我听说佛门中人不杀生,能躲一阵子是一阵子。”两人匆匆忙忙往望海寺逃去。 “杨头儿,前边发现一小波金兵。”现在的这几千个弟兄,都不在称杨帆为大人了。既然都是弟兄,大伙儿都改叫了“杨头儿。” “多少人?” “估计有个一百人。”一个机灵的小个子汇报道。 杨帆点了点头,道:“两翼包抄,其他人都缓步推进。”杨帆直接带着一路人马往山口绕去。等到两千大军包围住那一百多人,才发现是多余的。那些金兵根本没有反抗的意思,纷纷磕头饶命,那种是不是暗地里放一枪,在他们幼小的心灵中留下阴影之后,再也不敢乱动了。 杨帆看了一眼四周的战马,道:“想活命是吧,现在给我听好了。面朝我声音的方向,全部蹲下。对,把手放在脑袋后边。” 杨帆让几个分队搜寻一下周围的马匹,如果有活的,就用活马驮死马,有伤的马直接就地斩杀。杨帆琢磨着,这么一冲散,叫上趁天黑前游击小分队的偷袭,这莽古尔泰的七千人马剩下最多不过一半。眼下还分散在各处,其中还有大部分眼睛被灼伤的,估计得要个三两天才能恢复过来。 等到明天天亮,就进行地毯式搜索,就不怕找不到。马匹找足之后,杨帆几人便原路而返。路上有三三两两地捉到了一些残兵。 一个时辰之后,押解着两百左右的金兵。杨帆等人回到了金牛洞山下,篝火已经燃起来。马肉分配到每个将士的手中,虽然分到的不多,但这种高蛋白的肉类,对于体力的补充是极佳的。 杨帆也割了一块马肉,在火上滋烤着。一旁坐着的齐大白,身上的衣服浑身是血,他已经一天没有和杨帆讲过话了。 风吹过来,篝火更加旺了,舔、舐着上边血红的马肉,发出滋滋的声音。山涧肉味飘向,齐大白没有烤肉,而是抱着膝盖,沉默着。 “大白。我知道你现在难过,恨我。”杨帆翻动这手上的烤肉,“我不想骗你。这次是我的失误。是我想的太天真了,以为那帮建奴就会按照我想的那样北上,然后就像刚刚那样中计,结果……” 齐大白看着火苗,有些出神,这一天,他经历地太多,更多的是悲痛,看着一个个和他熟识的人离去,那种无力感让他有些想死的感觉。 “他们……不,我们都是为了那黑土地。为了活下去,拼了命也是值得的。”齐大白从来没有这么沉稳地和杨帆说上过一句话,“头儿,我就是想问问,如果真的要活下去,还要死那么多弟兄吗?” 杨帆看着篝火,搂着齐大白的肩,呢喃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会带着你们每一个人,包括老何、老洪、老刘,还有所有死去的弟兄,去看那辽阔的黑土地种上金黄金黄的麦子。” 杨帆看着篝火,道:“我们可以在十三峰建起高楼,让你们的妻子都迁过来,和你们一起团聚在这里。到时候,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齐大白的眼睛亮了起来,激动道:“真的吗?” 杨帆撕下一半的烤肉,递给齐大白,“不信?不信过几天,我们就开工。” “真的?” 篝火下的木炭啪啪作响,杨帆呵呵一笑,道:“还是不信我。”他将手上的烤肉缓缓收回来。 “信,杨头儿的,我齐大白都信!”他夺过杨帆手上的烤肉,嚼巴起来。杨帆舔了舔手上的肉汁,道:“吃,吃完了。明天我们再去做买卖。” 篝火渐渐熄灭,杨帆没有入睡,而是靠着一颗树替着兄弟们守夜。这是他第二次熬夜。杨帆看向十三峰,笑道:“这里,将成为大明最繁华的城市!”一夜未眠,杨帆想了很多,看到这一帮能够为了他挺身而出的兄弟,他更希望今生就呆在这个山头上,落草为寇又何妨? 然而什么又是寇,成王败寇,从古至今,历来如此。那么自己做个山大王又何妨?哈哈,杨帆喝了一口天罗井打来的甘泉,想着今后的计划。 第44章 大扫荡 (求推荐,求收藏!) 辽河江浪涛涛,皇太极策马西望。河水一去不复返,伴着他绵长的叹息,随着辽河中的水,缓缓流去。 “八弟,该渡江了。”连夜奔波,略显疲色的代善看着发呆的皇太极,有些不忍心的劝慰道,“这次大明是下足了血本设下了一个圈套,不能怪你。” 皇太极喃喃道:“不,怪我太轻敌,以为千里奔袭一次得了手,袁崇焕一除,就辽地就再也没我皇太极的对手了。想不到,还是棋差一招。阿济格的两万大军,损失殆尽。这是最大的耻辱啊!我女真本来人口就稀少,此次元气大伤,如何完成父亲大业!” 代善突然想起来,问道:“五弟北上之后,一夜未有联系,会不会出什么岔子?五弟向来性子莽撞,也不知道……” 皇太极摇摇头,道:“他定是转道义县了。唉,我们渡河吧。看来得从长计议了。”四十几岁的他,已经白发鬓生,老态初露了。 两万金兵缓缓渡河。皇太极再次西望,叹了一声,“不知何时,才能将这座江山收入囊中。”他仿佛从鸡头,看到了鸡脚,又从鸡脚看到了鸡尾巴…… 十三峰,天刚刚亮,睡了一晚上,有了充足精力的游击队开始了扫荡工作。他们听从了杨帆的建议,披着草树枝扎成的帽子、斗篷,窜入林中,伏击着一波波散落的金兵。杨帆成了夜猫子,白天睡觉,晚上守夜。一些受了伤的将士,留在金牛洞山下,看守着押解回来的金兵。 祖润泽也赶来了金牛洞山下,看到杨帆在睡觉,便也带上几百个弟兄,进山打猎。金牛洞山下的投降者越来越多。等到晌午,一些小山头的队伍都回来了,有扛着马、拿着兵器的,也有用担架抬着还没死的金兵的。按照杨帆的话,这些是都粮食,必须弄回来。 有摸不清头脑的人问道:“杨头儿,这些人真的要吃了吗?我听说这人肉酸不拉几的,难吃得很。”吓得一旁被捆起来的金兵脸色惨白,连连磕头求饶。杨帆也没空和他们解释,如今好在已经入秋,天气渐凉,不然这满山的血腥臭味,估计几个月都散不去吧。 杨帆站起来,看向那些俘虏。他还是低估了这些满、蒙族人顽强的生命力,昨夜的突袭,竟然还活着近四千人。 “你们之中,哪个是旗主?出来!” 莽古尔泰手下原本有正蓝旗和镶蓝旗两个旗主,一个被打死了,还有一个,眼下还在某个地方躲着。 杨帆见没有回话,狐疑道:“没这么背,都死了吧?” “杨子!你总算醒了。还以为你一睡不起来了呢。”祖润泽抓着两个替着光头的男子后衣领,扔在了杨帆的面前。 杨帆白了祖润泽一眼,什么叫一睡不醒来,还是巴不得老子就这么死了?“你抓两个和尚来干什么?” “和尚?这两个都是半路出家的野和尚。今天去扫荡,这望海寺的主持一看见我,就把门关得死死的。老子一看就知道里面有猫腻,便带着几个弟兄冲进寺庙,你猜怎么着?”祖润泽气笑道,“那里面的和尚正在给这两个建奴剃度呢。还好老子一眼就认出了那袍子,镶蓝旗旗主那尔齐,没错吧。” 杨帆冷眼看着那个只替了一半头的那尔齐,道:“这望海寺的老和尚还真是什么人都敢收。” 祖润泽道:“可不是,我问那和尚,说知道这家伙是谁吗?你猜那和尚怎么说。我给你学学。” 祖润泽就一活宝,当初学利玛窦说话,差点学抽风了,这次又开始学起了那和尚,“阿弥陀佛,贫僧不知。但是这两位施主,肯入我佛门,便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前尘往事,还望施主莫要再提。我当时就笑抽了,也没多废话,就抓回来了。” 杨帆看着那尔齐,道:“想死想活?” “想活,想活。” “想活就带着这封信回去带给你们的天聪汗。不要给我耍什么花花肠子。你们的三贝勒爷是怎么死的,你亲眼看到了吧。你如果想和他死的一样莫名其妙,尽管耍花招好了。”杨帆冷笑道。 那尔齐又一次想起那莽古尔泰死的样子,就像上古神话中被开了天眼的神射杀一样,他敢发誓,绝对没有看见过那样奇怪的红痣,连忙跪了又跪,“大仙我错了,我错了。我一定送到天聪汗的手里。” “去,给他一匹快马。”杨帆将信丢给那尔齐,凑在他的耳边小声道,“你是第一次看见我施法的凡人,这次做漂亮了。你就是下一任的天聪汗了。” “谢过大仙!谢过大仙!”那尔齐拿过信,连滚带爬地翻上马,往盛京城敢去。脸色早已经被吓得蜡黄蜡黄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个劲地呢喃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祖润泽不解地问道:“杨子,干嘛放那个建奴离开?” “废话,不然你打算让我怎么处理这些俘虏,杀掉吗?还是放掉?” 祖润泽像看一个神经病一样看着杨帆,道:“当然是交给朝廷了。这可都是军功呐。这次我们损失了三百弟兄,就换来了七千建奴的性命,比那大凌河大捷更要疯狂,若是传到朝廷里,估计连孙老帅都要惊掉下巴。” “等等,你说我们损失了三百人?怎么回事,不是说不要正面硬打吗,怎么还是有三百弟兄丧生了?” 祖润泽道:“是没有正面打过。不过你也知道,这火铳炸膛,被炸死炸伤,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关宁铁骑的那三眼火铳可能还好一些,分到普通屯卫、征兵手上的,绝大多数都是些残次品。有些……” 杨帆没有再听祖润泽将下去,而是转身拿起一边弟兄的那火铳,仔细看去。这一看不要紧,一看就要了命了。杨帆看了好几柄将士们在用的火铳、鸟铳,有些吃力地站起来,愤怒道:“工部的这帮狗东西!” 第45章 鸟铳的猫腻 “杨子,怎么了?”祖润泽不解地问道。 杨帆拿着火铳冷笑道:“你还问我怎么了?这鸟铳炸死炸伤了这么多人,你还问我怎么了?这些玩意儿,都特么是次品!” 祖润泽摇摇头,无奈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每次打仗,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以前也问过工部的人,他们搪塞说总会有意外,而且火枪本来就比较危险。” “放屁!”杨帆将手中的鸟铳扔在地上,愤愤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大明火器那么发达,怎么就越打越失败。现在终于知道了。你看看,这些鸟铳,还有这些。且不说他管壁做得如何,这枪膛薄脆如纸,火药一点,能不炸膛吗?什么无法避免,什么意外,根本就是偷工减料!” 祖润泽听杨帆这么一说,一拳打在树干上,道:“工部这些混蛋,果然有猫腻。老子早觉着不对劲了,这些年炸膛时不时发生,当初在关宁铁骑里边,还要好一些,没怎么发生过。” “还有这些,枪杆都是拼接起来的,也不管孔眼对准不对准,这样的枪管,铅珠怎么飞得出去,不炸死人才怪。润泽,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吗?” “杨子,我们都是泥腿子出身,这火器的铸造,历来都是工部负责。他们怎么造我们哪里晓得。要知道这些老混蛋缺斤短两,造这些东西出来,老子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可怜那些弟兄了。” 杨帆摇摇头,军费每年拨下这么多,用来造火器、火药的更不在少数,可是即使国难当头,这些人还如此敷衍,军饷层层漂没,到最后,为了凑足火器数量,便以次充好。原本规定十斤铁铸一把火铳,到最后竟然只有两斤的样子。根本不把将士当人看。 “你说说,这不知道的倒也罢了。知道这些火铳、鸟铳用不得的,这每次点火,可不就跟点炮竹似的,能跑就跑,那还打屁个仗。” “我这就找大爷去,叫他去参工部一本。” 杨帆喝住祖润泽,道:“你脑子怎么想的。如今打了胜仗,你让祖大寿去参工部一本?人家会怎么想?这件事先放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润泽,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安置伤员,好在都是些刀伤,你找一些懂包扎的处理一下。” “头儿,咱不会凌河城了?” 杨帆鄙视地看了一眼祖润泽,道:“回个屁,要回你回。没见着吴襄总兵那不把咱们当人看的那幅贱样吗?死了这么多弟兄,他还沾沾自喜,没有这些弟兄拖住三万金兵,他拿什么和阿济格打?还庆功酒,去他麻痹!”他一想到这些就气,道:“打扫一下战场,那边的弟兄牺牲的,能扛回来就尽量扛回来。既然牺牲了,就要风风光光地给办了丧事。” “齐大白。齐大白!” “杨头儿,什么事?”齐大白抱着拿刚刚缴获的一把弯刀,使劲地擦拭着。 “平顶山后边的高炉你带几个没受伤的兄弟去看看,如果没坏,就继续开工。在十三峰建房子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 齐大白一惊,道:“头儿,你还真要在这里建啊?” “废话,我答应过的事情,除了意外,什么时候没做到过?” “不过头儿,要想在十三峰落草……” 杨帆眼珠子一瞪,道:“什么落草,祖润泽,注意你小子的言辞!我们不是土匪!” “得得得,要想在十三峰安家。这户籍什么的都要经过户部批准的,不然那就真是土匪了。” 杨帆冷哼道:“这你就可以找你大爷去帮忙了。顺便告诉他,莽古尔泰的七千人马,我们已经吃下了。若是你觉着你大爷不信,把那莽古尔泰的人头带回去。我想,这个买卖他祖大寿不会不做吧。” “这事我看成。不过还有,这七八千人都吃什么?总不能天天吃马肉吧。这马也有吃完的时候。”眼下秋收结束,粮食又无法耕种。七八千人总不能饿着肚子吧。 杨帆笑道:“你大爷若是还念点就请,给个一两千石的粮食自然再好不过,若是不给,我也只有办法。这你就别担心了。” “哦,对了,这七千人中,还有些都是有军籍在身的,这事情比较麻烦。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处理。如果不行,只能……” “说你蠢,你还真当自己是猪了?你不会建议你大爷一下,在十三峰重设一个十三驿吗?这三千军队不久顺理成章地驻扎在这里了吗?” “那也不可能让杨头儿你来管吧?估计就要派人来接手了。” 杨帆道:“接手就接手。我们干我们的。他爱咋整咋整。”他忽然看见那帮子女真猪背靠背睡得挺香的,便来火,拿起地上的一支鸟铳走了过去…… 金秋送爽,平顶山继续热火朝天,干得很起劲。几千金兵,除了伤残地被安排在金牛洞中看守,其余的都被杨帆调过来当苦力了。原因很简单,不用白不用,反正过几天,这帮子人就不在了,还不如抽干他们的劳动力再说。 “我告诉你们,我已经和你们的可汗联系过了。答应过几天就将你们送回去,现在给我死命地挖,挖足份额了。不然到时候我可不能确保缺你一个两个的,留在这里挖矿。”杨帆邪恶地笑道。 这么一吓唬,甭管是存心想偷懒的,还是偷奸耍滑想溜的,都恶狠狠地看了杨帆一眼,开始拼命的挖矿。 山下的高炉按照杨帆的要求,又得多建两口,不然水泥烧得实在太慢了。重操旧业的齐大白现在看起来就跟个老师傅似的,指挥起来井井有条,那边该放什么,那边温度高了,都心里有谱。 杨帆也不去干涉,登山天罗井山,喝了一口凉快的清泉,那袖子抹了抹嘴,负手看着东方,嬉笑道:“十石换一人,皇太极,给你伤口上撒把盐,你可是要忍住了。” 第46章 敲诈皇太极 ——盛京城—— 这回吃的败仗,比以往都要惨烈。原本五万大军,势如破竹,结果仓皇而逃。皇太极穿着便衣,脸色苍白,鼻腔中又有血流了出来。他那拇指轻轻一抹,丝毫不在意。 代善匆匆敢来,脸色十分难看道:“八弟,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 “五弟的七千人马,在十三峰被伏击了。现在被俘四千,那边传信过来,说要咱们去赎回来。” “咳咳。”皇太极的鼻腔之中再次渗出了鲜血,这回更加汹涌了,止都止不住。 “来人,快来人!”代善连忙喊道。 皇太极罢了罢手,摇头道:“把人带上来。” 稍时,半路出家的两个和尚连滚带爬地走进来,一下就跪在皇太极面前,“可汗,三贝勒……被打死了!” 代善听到这个消息,顿时一怔,道:“死了?那尔齐,怎么回事。” 那尔齐颤抖着说道:“是大仙,是大仙施法杀的他。” “胡说!”代善看到那尔齐越说越离谱,直接打断道,“什么大仙,怎么可能的事。” “真真真的,贝勒爷,那天……那天晚上,三贝勒头上突然多了颗红痣,怎么抹都抹不掉,后来贝勒爷那手去抹,发现那红痣又长到了手上。后来……后来贝勒爷的脑袋就开花了,直接翻下马。”这些都是在下亲眼所见,绝对不是胡说。 皇太极皱着眉头。 “哦,那……那大仙还托在下把信交给大汗。”那尔齐将信递了上去。皇太极看完,将信拿给一边的代善。 代善接过信,看完后,沉思良久。“怎么可能,若是大明的皇帝,怎么可能会释放我们的人?”一般被俘虏的满人,都会编入奴籍,发配边疆。 “二哥,你是什么想法?” 代善左右不定,道:“会不会是个圈套?” 皇太极有些迟疑道:“此人工于心计,如今我大金士气低落,以粮换人,若是不换,恐怕令部族内的人寒了心,到时候就会成为一盘散沙。” “可是他这么做,就不怕惹来大明那些言官的非议?”要知道,私方俘兵可是重罪。就算是祖大寿也没有这个胆子,将四千金兵放回辽东。这么做等于养虎为患,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这么做。 皇太极虚眯着眼,冷笑道:“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还不是朝廷之人。或者背后有倚仗,你没有听那尔齐刚刚说的吗?” “八弟,你真的信这世上有大仙?” 皇太极摇摇头,道:“不知道。你明日筹集五万石粮饷,送到那人说的地方去完成这笔交易。” “五万石?八弟,你可要想好了。这些都是我们东征西讨积累下来的东西了。若是真交出去,可就……” 皇太极站起来,扶着椅柄,坚毅道:“粮食没了,可以再抢,可以再种,人没了、人心没了,就很难在集聚起来。二哥,就按我的意思办。多送出去的一万石,我会让这帮子人打掉牙,混着血往肚子里咽的!” “这……唉……”代善摇头走出门。 范文程走入殿内,叩首道:“参见可汗。” “宪斗(范文程)啊,你来得正好。上次你立了大功,绊倒了袁崇焕。这次,你联络一下在京的那些棋子。” “绊倒孙承宗?”范文程眉头一挑,如今大明打了胜仗,这时候去用鸡蛋砸石头,是不是太鲁莽了。 “不。宪斗,这次我大金吃了败仗,八成是如今送来这封信的人搞得鬼。可从他行军部署,还有现在这以粮换人的行事风格看,十有八成不是大明朝廷的人。你且需告诉那些棋子,一定不能让他得势,具体怎么多,你比我清楚。”皇太极不愧眼光毒辣,一眼便将杨帆剖析得淋漓尽致。 “微臣,遵旨。” 皇太极笑道:“你这套班子,几十年都改不过来。也好,也不用改了。再等几年。等我掌控住了所有部落,到时候登记称王,成就霸业。你就是开国文臣之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范文程领旨退下。他起身看了看屋檐下的燕巢,北燕南飞,已是燕去巢空,小声呢喃道:“筑了这么多年的巢,终于是熬到头了……” “什么!你说你要用着四千俘虏换粮食?你是疯了吗!你一定是疯了!”祖润泽从凌河城回来,没见到祖大寿,把十三峰大捷的事告知了一位副将,让他赶紧回京禀报,随后便回到了十三峰。 当从杨帆口中听到这个劲爆的想法之后,祖润泽气得跳了起来,他感觉到头皮发麻,如同针扎一般。“你知道你这样做后果是什么吗?你知道朝廷中的言官会把你喷得多惨吗?你知道……呜呜……”祖润泽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 “润泽,你哭什么?我还没见你这小子哭过。”杨帆笑着将野菜夹在马肉片中,放到那沸水中涮。 “这是通敌叛国,要杀头的啊!不行,你不能这么做!”祖润泽意识到,现在还能够阻止,连忙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抱住正在吃马肉火锅的杨帆。 那块原本快到杨帆嘴边的马肉啪叽糊在了祖润泽的嘴角。一根贱舌头一舔,将马肉勾入嘴中。 “贱人,放开我!你懂个屁。”杨帆一见到嘴的肉被祖润泽这个混蛋吃了,怒骂道:“你放开我!” “不放!除非你答应我不把这些建奴放了。”祖润泽咽下马肉,伴着清爽的马兰头,暗叫一声吃好。 “你用你脑子想想。现在这个大明都闹饥荒。不换粮食,你让这边的兄弟吃什么?秋收刚结束,就算要挨到明年,起码还得一年,你告诉我,吃什么?是吃人吗!”杨帆的声音变得凌厉了。 祖润泽的手渐渐松开来,软在地上。是啊,粮饷早就已经收了又收,哪里现在还可以征到粮食?“可是,放了他们,等于养虎为患啊!” “那也总比饿死强!”杨帆整了整衣服,“你让他们干苦力,也总得要粮食吧。还是说都屠杀干净了?朝廷那边的一万俘虏他要怎么处置我不管,至少这四千,换粮食是换定了。除非你等着今年过冬啃泥巴吧!”杨帆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第47章 哪路大神? 是日晌午,在辽河以西,两队人马终于是碰面了。代善带着一千骑兵,候在辽河以西,等着杨帆他们前来赴约。 祖润泽脸色像吃了苍蝇屎一样难看,心里暗道杨帆那个臭不要脸的,把这种活交给自己,这不是自己拉了屎,让他来擦屁股吗。一千个弟兄,也不带任何武器,就这么空手来了。好歹也拿个趁手的武器防备一些不是?什么都不带,万一这帮子建奴反水了,不久要命了? 不过来之前,杨敏明确说过,不要穿铠甲,不要带任何武器。祖润泽也算是豁出去了,反正横一刀竖一刀都是个死,死在建奴手上,好歹也算是烈士了不是。 他往前走了五十步,耸了耸肩,装了壮胆,喝道:“来者何人!?” 这次以粮换人,皇太极不敢疏忽,特地叫代善亲自过来。 “贝勒爷,你看这些农民,手上都没个武器,胆子还真是肥。”一旁的正红旗旗主建议道,“不如……” “先看看再说!你先上去和他交涉。”代善吩咐道。 “正红旗旗主,奉命前来交涉。” 祖润泽双手环抱,故作不屑道:“麻利点,把粮食运过来,我再把俘虏放了。” “就这么简单?”旗主惊了个呆,这不按剧本,还要勾心斗角、你退十里,我退十里,咱们一起喊一二三什么的吗?怎么到这小子嘴里,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了。 神经大条的祖润泽,现在就想着,要么扛着粮食会去,要么被砍死。还和他磨叽什么,怒道:“你还想怎样?老子特么是在和你谈条件吗?你爱给不给,不给拉到!” 正红旗旗主眉头一挑,想着这小子哪来的胆气,勒马回身。 “贝勒爷,这小子就是这么说的。您看怎么办?”正红旗旗主在代善耳边将祖润泽说的话都告诉了代善。 代善皱着眉头,道:“你看带着粮车运过去。看看那边什么反应。”粮车缓缓靠近祖润泽。五百辆粮车推至祖润泽面前,他愣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朝后边挥了挥手,千个农民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两人一辆马车,乐呵呵地往回推去。 这下可代善都惊了个呆,这……这么随便? 就这么随便!杨帆知道,越是警惕,小心翼翼地,对面越容易看出自己这边心虚,索性大大方方地来。这叫什么,这叫死猪不怕开水烫! 代善身后的一千骑兵,马蹄开始不安分地踏动起来。快马回来的正红旗旗主回到代善身边,道:“贝勒爷,这如何是好?” “跟上去。” 前边祖润泽一千农民推着粮车,后边代善的一千骑兵仅仅跟着。祖润泽算是豁出去了,躺在一辆粮车上,翘着二郎腿,看着代善。抱在脖子上的两只手,可是抖得差点掐断自己的脖子。背后更是冷汗狂冒,这时候一千骑兵冲上来。不用想,肯定被剁了。 粮车绕过那四千俘虏,继续前进。而五十步之外的一千骑兵,也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代善始终眉头紧皱,道:“阿日格,我额头上有红痣吗?” “贝勒爷,没。” 代善点点头,看了眼就在眼前的俘虏,有些迟疑不定,右手按在弯刀上。 “贝勒爷?”阿日格询问道。 虽说是快深秋了,午后的日头还是有些热,照得代善的脸有些红润,“跟上去!”皮靴往马肚子上一夹,绕过俘虏,欲往前跟上去。吓得祖润泽脸色都白了,心中诅咒了一万遍杨帆个王八蛋。他只希望代善那步子能慢点,让他多呼吸一会儿新鲜空气。 呼哈呼哈。 祖润泽大口喘着气,眼泪不争气了流下来,像个老婆子一样碎碎念着:“杨帆你个王八蛋,老子还没活够呢。就被你卖了,要是清明节不烧纸给老子,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代善刚走了几步,一旁的阿日格便颤巍巍道:“贝贝……贝勒爷,红痣……你头上……红痣……”代善手上的缰绳勒住了,他也是踩着钢丝绳在作死,明知道莽古尔泰就这么死的,还不信邪,非要作死一回。 “停!” 代善喝令道。 “敢问是哪路大神?在下爱新觉罗·代善,如有冒犯,还请恕罪!在下立刻带人离开!”为了以防万一,代善特地用满语又说了一遍。 “贝勒爷,红……红痣消失了。”第一次看见如此神奇东西的阿日格,也是吃惊地话都说不顺溜。 马上的代善环视了一周,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不由松了一口气,道:“给这些人松绑。”他心跳得,那叫一个扑通扑通,今天算是碰见某路真神了,这红痣估计就是那种定人生死的法术吧。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好在自己果断,不然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带着四千俘虏,代善快马越过辽河,再也不想尝试那种被无形的威胁笼罩的感觉。 祖润泽坐起来,看着代善大军离去的样子,惊得嘴巴都掉下来了。在粮车上跳起来,喊道:“杨子真特么神了!” 前后两个推车的没想到祖润泽会来这么一出,手一个不稳,粮车翻了! “唔,快,快拉老子出来……”祖润泽被几麻袋黍米埋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 距离辽河以西一里外的一处小山坡,草垛中钻出一个人头,杨帆叼着根稻草,冷笑道:“敢跟我杨一枪玩心跳。城南城北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 他把狙击枪放进黑匣之中,之所以没放出那一枪,杨帆还是在心里打了个小九九,要是真放出那一枪,这大仙光环也就没了。皇太极一定可以看到那颗子弹。还不如拿这激光吓唬吓唬代善,起码威慑威慑。现在首要关头,就是要保证自己手下的七千弟兄饿不死,至于整个大明朝,没办法,顾不到了。 人家皇帝不急,他急个毛线。杨帆背起黑匣子,一吹口哨,躲在另一个草垛中的小黑也屁颠屁颠地钻了出来,嚼着干草,打了个蹶子,扭着屁股跑到他面前,拿头拱了拱杨帆,一下就将杨帆从草垛上顶了下来,撒开腿子就跑。 第48章 葬尸白玉山 前几天,靠着几千免费苦力,在最东侧的白玉山上,杨帆命人挖了一个很大的坑,足足有十米深。一具具被捡来的尸骸,都被埋在了这个万人坑之中。杨帆拿着手巾,一个个地为那些死去的兄弟擦拭着脸。一旁的血水,足足换了百十来次。 “兄弟们,对不住了。安排你们躺在一起。不过也好,有个伴,都是出生入死过的,相互也有个话题不是?实在没话说了,就骂一骂杨帆这个混蛋,戳一戳他的脊梁骨。”一层层的土覆盖上去,然后又是几百人,杨帆就这么碎碎念地边擦脸,边呢喃自语。 “杨头儿,我来吧……”齐大白眼睛有些湿红,声音都低沉下来。伸出手,欲接过杨帆手中的活。 杨帆没有接话,继续着手头的活,“换水!兄弟们最后见一面了,也要走得干干净净的。”原本,大可以干柴一架,直接烧了省事的,但是杨帆没有这么做,他知道古代盛行土葬,就算没钱买棺材的,也要草席一裹,挖个坑,埋点土,插个碑。 手巾从原来的白色,染成了血红色。杨帆使劲在水里搓了搓,稍稍有了点原来的样子。将血水递了上去,杨帆继续蹲在,慢慢擦拭着已经死的弟兄们。齐大白拿过另一块布,沾湿之后,在另一头,擦拭着还未洗净脸的兄弟们。 擦了一半,杨帆的手顿住了。那是一个熟悉的面孔,那黄板牙染着血,沾着泥巴。杨帆耐心地清理着。 “老洪,对不住了啊。杨子没用,杨子害了你。是杨子没用。”他的泪流下来,说话都哽咽了。老洪的手捂着胸口,杨帆咽呜着将那早已僵硬的手掰到他身体的两侧。 一个血浸染的米袋掉出来。到最后,老洪都没舍得吃,那袋他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黍米。杨帆捂着嘴,没有发出声来。泪从指缝间滑落。他就这么看着那一袋黍米。粮食,他们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贵的粮食。人命当真如草芥。 “老洪,留着带给洪嫂。给她说说,我杨子对不起她,没有把你的命留下来……还是得她来顾着你点。” “杨头儿,别……别说了……” 一边的人都哽咽着,“杨头儿,不怪你,我们都不怪你。” 杨帆将那袋血浸泡着的黍米塞回老洪的胸口,用袖子擦了擦眼中的泪水,道:“你在等等,等来年开春,你藏在缸里的那些宝贝疙瘩,就可以种到地里了。到时候,一生十,十生百,整个十三峰都是那玩意儿。” 黄土一覆,尸骨长眠。整整花了一天的时间,看过各种惨象的杨帆,脸色惨白到不行。十米深的坑,是用石头和水泥固定过的,不至于移位。等土填平了,杨帆便坐在旁边。看着夕阳落山,几个强行被祖润泽扛来的和尚终于开始念超度经。望海寺的那些和尚没有看到埋了多少人,但光是空气中弥漫地血腥味儿,足以让他们脸色一白,颤颤巍巍地念着亡灵超度经。 “你们先睡吧。这十三峰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自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仇,还没报完。我这个扛大旗的,会做到答应过你们的事情!” 祖润泽过来,蹲在杨帆旁边,“杨子,那些金兵的尸体怎么办?也埋了?” “用柴火烧了。烧成灰。”杨帆冷冷道。 祖润泽眉头一挑,道:“烧成灰?” “对啊,给他们埋了太便宜了。烧成灰,分成一堆堆地,撒在大凌河里。我要让他们挫骨扬灰!随着凌河的水,冲入海里,永世不得踏足大明的土地一步!” 祖润泽被杨帆的话,吓得头皮发麻,结结巴巴道:“这这……这也太狠了吧?” 风清扬,杨帆的背影在夕阳的掩映下,变得光灿灿的。 “没把他们当肥料,已经很对得起他们了。”他缓缓走向山下,粮食已经送来了。杨帆原本以为皇太极还会少给。没想到,两万石粮秣,三万石草料,竟然还多出一万石草料来。眼下没有建好的粮仓,杨帆只能吩咐把粮草都堆在金牛洞中。杨帆当然不会认为这是皇太极好心还是粗心多送来了一万的草料,反正肯定是包藏祸心。 如今,凌河城算是告一段落了,大明已经派驻军把守。凌河城大捷,龙颜大悦。祖大寿、吴襄都奉旨回京复命。这十三峰上如今也没人来管。想必祖大寿一定会给朱由检说道说道,也用不着杨帆操心。 自从在十三峰“落草”之后,杨帆反倒是没有以前那么的焦虑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他,只是单纯地想让十三峰剩下的七千弟兄活得好好的,至于别人,管不过来,手也不够长。 已经深秋时节了,杨帆坐在洒满金黄落叶的银杏树下,看着最后的一丝余辉。快一年了,他来这个世界快一年了。老爹老娘不知道还好不好,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失踪伤心欲绝。想必会吧。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好兄弟,朱子,可以帮上一把,好替自己给那爹娘养老送终。 黑匣子上边的真皮,已经有些脱漆了。来回奔波刮擦,没有了当初那种高贵,杨帆轻轻拍打着黑匣子,小声哼唱道: 晚秋风,夜朦胧,风把杏叶轻摇动。 思乡里,念亲人,一程山水一沉重! 步凌乱,目空空,不见爹娘总悲痛。 泪满面,唇颤动,浊酒一杯思念浓。 磕长头,诉离踪,心潮起伏波涛汹。 相聚短,去匆匆,魂飞天外不相逢。 魂残缺,泪泉涌,濡湿青冥之长空。 事无常,托东风,欲把相思天际送。 魂归来,夜色浓,老魂欲把新魂送, 怎奈何,道不通,阴魂阳魂路不同! 来年里,风雨中,杏花飞尽再聚拢。 杨帆望着山腰上的万人冢,两行清泪留下。总有那么一天,故乡的爹娘,也会化成两座青坟。然而不知道那三炷香,有生之年,还能不能插在那两座青坟之上…… 第49章 大捷归京 (求收藏,求推荐!) 凌河城大捷,早已经传至朝堂。顺天城迎来了久违的欢声笑语。这也许是入秋之后,最好的收获了。而那个播下种子的人,却还在十三峰,打算着其他事情,仿佛这场大捷,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皇城上,朱由检负手而立,看着东边,脸色似乎还不错。来宗道不再担任内阁首辅之后,便由周延儒接任。尽管西北、东北、东南沿海,似乎都乱象渐生。这次突如其来的凌河大捷如同定心丸一般,使整个风雨飘摇的大明,多了一分暂时的稳定。 “恭喜圣上,贺喜圣上。此次凌河城大捷,大快人心。我大明复辽,指日可待!”周延儒也是今日在接到的消息,赶紧进宫报喜。如今为列文臣之首,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孙承宗站在周延儒身后,也是喜色上眉梢。 皇城尽收眼底,纵横交错,如同一张大棋盘,朱由检站的地方便是这张棋盘的中心。他抖了抖黄袍,问道:“孙尚书,祖总兵和吴总兵也快回来了吧。你说朕该赏他们些什么?” 孙承宗不知道此话何意,便道:“昨夜,臣连夜看了一便此次大凌河的情况,这李代桃僵、瓮中捉鳖,到最后的调虎离山,环环相扣、巧借天时。这样的战术战法,乃是微臣生平仅见。连微臣都自叹不如。” “哦?孙尚书都对此役有如此之高的评价?”朱由检笑道。 孙承宗还不掩饰道:“这其中哪一步出了差错,都是满盘皆输的下场。但最坏的结果,却还是要比那一万关宁铁骑死守凌河城要好得多。所以微臣在说此役谋划得高明。”他捋须微笑。 “那依老将军的意思,此役谋划之人是何人?”周延儒问道。 孙承宗道:“祖大寿、吴襄,皆是将才,但还没有到如此高明的地步。周学士如此一问,在下倒是想起来一个人。” 朱由检背对着两人,试探地回答道:“杨帆?” 孙承宗点点头,看了看朱由检的背影,道:“圣上英明,卜算子之徒,终究还是有些本事的。单单这李代桃僵一招,常人怎敢让一万屯卫去守这么一座危城。可见必有未卜先知之术。” “孙尚书此言,倒是有些过了。鬼神迷信,怎么可能相信呢?”周延儒摇头笑道。 “如果这不足以让周学士信服,那吴襄大军怎会收到情报,要在大雾之日去解围呢?可见杨帆早已知晓会有雾。这还不是未卜先知?” 周延儒道:“可能恰好凑巧罢了。” “这么多凑巧,加在一起,那就不是简单的凑巧那么简单了。老臣认为,唯一的破绽,就是最后祖大寿带着两万民工北上勾引,这恐怕是杨帆没想到的。不过也情有可原,毕竟皇太极也不是蠢材。” 朱由检看着城墙上的一只黑蚁,用手左右阻挡着它的去路,缓缓道:“是不是真的可以未卜先知,朕不知道。但只要能打赢仗,那便是极好的。你们说说,朕应该怎么赏他?” 两人都不语了。这杨帆一没有功名在身,二也不曾入仕,连从伍的户籍都没有。可以说,这样一个平头百姓,让他一封朝奏九重天,显然是不妥的。 朱由检说的封赏,两人都没有正面回答。 “哈哈。”朱由检笑了两声,“两位卿家,朕与你们打个赌如何?” “臣,不敢。” “微臣惶恐!” 两人行礼,这身家都是皇帝赐的,只要朱由检一句话,想要你什么那还不是拿什么。这赌,委实打不得。 朱由检道:“唉,莫要慌。只不过是口头打赌罢了,输赢无妨。你们说说,这杨帆会不会跟着进京?” “若是此役是他指示,自然是他的功劳。怎么可能不会前来进京领赏?” “孙卿家,你的意思呢?”朱由检转过身来,看向孙承宗。 “老夫和周首辅想法一致。” “哈哈,好。那朕就和你们打赌,杨帆不会进京。要是朕输了,就赐你们每人白银百两。要是你等两人输了。嘿嘿,朕可是听说了,周学士家中藏有一幅唐伯虎的《月泉图》,还有孙尚书家中董其昌的四条屏,可否借朕观赏几日?” “圣上要字画,微臣哪敢私藏。臣立马就回去拿来。”周延儒脸色尴尬道。这幅《月泉图》,他把玩了很久,总是爱不释手。 “哎,说了赌注就是赌注,怎么能反悔呢?朕只是找个乐子罢了,就这么定了。” “臣,遵旨。” “臣,遵旨。” 两人互视一眼,这字画到底是交还是不交呢?若是交了,这观赏几日,可就是猴年马月都回不来了。自己还能想皇帝讨要吗?两个老狐狸缓缓退下。 “周学士,圣上这是何意?”孙承宗虽然纵横官场这么多年,还是猜不透小皇帝的心思。如果要字画,何必要打赌,这不是……厚着脸皮硬要嘛…… 周延儒笑道:“孙尚书,圣上这是在勒索我们呐。” “哦?哈哈。这倒是新鲜。” 他们没想到的一点,站在皇城上玩蚂蚁的朱由检,为何点名说起那唐伯虎、董其昌,虎、昌,虎、伥?朱由检的食指肚按在那蚂蚁身上,感觉着下边那只小蚂蚁挣扎,所带给他瘙痒的感觉,自语道:“为虎作伥,杨帆,朕真的看不透你了。不过……”朱由检放开手指,下边的蚂蚁挣扎地爬动着。 “再怎么样,朕的眼里,你也只是一只蚂蚁!朕给你,你才能有!” …… …… 京城十里之外,祖大寿、吴襄二人,带着几百将士领旨回京。即使是两大总兵,也不敢随随便便带着大军回京。回京只能带多少人,什么时候回京,这都是有规矩的。若是将在外,肆意归京,那还不乱了套。 “吴襄啊,我那妹妹可好?” “好着呢。大哥为何问起她来?”吴襄问道。对于这个大舅子,吴襄还是很敬重的。带兵打仗没得说,对于自己人也是极为优待。他锦州总兵的位子,多少沾了祖大寿的光。 几马随行,祖大寿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多年不见,甚是挂念。对了,若是面见圣上,问起杨帆来,你可别什么都往外捅。” “哼,那个天高地厚的小子。目中无人,以为指挥打赢了一场胜仗,就沾沾自喜。这样的人,不足为用。”吴襄想起杨帆就来气。 祖大寿笑道:“你气什么?是嫉妒他的才华?你不知道,当时我听到这小子的计谋,都多惊讶。连大成还有那几个小子,都张大嘴巴吃惊了好一会儿。” “呵呵,大哥这话说的。我堂堂一个总兵,怎么会和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一般见识。”吴襄冷哼道,“不过当时大哥怎么知道阿济格的两万军队会绕道从北而来,切断锦州、凌河城的联系?” “都说了,这次都是杨帆安排部署的。”祖大寿驾马前行,“你还别说,当初我夸下海口,在圣上面前说他是圣人之资,还真没有夸大其词。简直和个半仙儿似的,那皇太极就这么一步一步往计划好的地方来。” 吴襄撇撇嘴,道:“就是这性子过于傲慢。” “毕竟是山野高人之徒,人家看透世俗,自然会有些出世傲然的风骨。我早就说了,不要激怒他,你就是不听。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吴襄冷笑道:“怎么,还真要把兵权交给他。大哥你也糊涂,一个谋士,做好谋士的本分就好,要真的执掌了兵权,那就是僭越。我这么斥责他,也是为他好!” 军队行至驿站,便停下来。祖大寿道:“得,也不说了。借兵一事,你就当没发生过。这事算是大哥我求你的。此人一定大有所为,不可交恶。” 随后,和吴襄带着几个手下,往顺天府中赶去。城门外,早就有官员在两边夹道欢迎。两人下马,拱手回谢,不断寒暄。百姓夹道欢迎,几位将军抱拳致意,随后便急忙入城交接军令。 第50章 筒子楼,是怎样建成的【三更】 (求收藏,求推荐!每一个收藏,每一张推荐票,都代表着你们对于寒虾的支持,谢谢你们!) 平顶山下,几个呼呼运作的高炉,每天都会有水泥烧制出来。杨帆也琢磨着深秋之后也没有什么农活要干,干脆先将第一批房子建起来。 他花了两天时间,终于是将那水泥筒子楼的基本草图给完成了。传来传去,听说杨头儿要造房子,几十个瓦匠出身的弟兄纷纷毛遂自荐。说自己怎么怎么厉害,村里的土坯房子都是自己盖的。还有人说哪哪的地主大院,是他亲手设计的。可拿到杨帆给的图纸,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拍着胸脯说,这活我接了。 “杨头儿,你这房子能行吗?叠的一层又一层的,更个宝塔似的。这样的活儿,没个几十年下不来。” “去去去,没瞧见咱们杨头儿那个凌河城外边的那个城墙是怎么造起来的吗?有了那个玩意儿,就省的再去搬石头了。” 一边那个当初监工的老张,年纪算是有些大了,在逃亡中被砍了一刀,命大活了下来,听说杨帆要替他们建房子,整个人就来劲了。架着那挂了彩的手,就赶来了。看着这张杨帆设计的图纸一语不发。 “张叔,你说说。这房子能建起来不?” 对于这张从没见过的图纸,老张眼睛都是一眨不眨的。他明白,这样的图纸都是手艺人秘而不传的玩意儿。杨帆这么大方地给他们看,也就是相信他们。这一点,老张打心眼里敬佩。 “杨头儿,您那水泥我们也见识了。没话说,够坚实的。不过就是脆了点,韧性不够,这样用来建房可是危险。尤其是要造这么多层。这承重就不行。” “哈哈,果然不愧有眼力。一下子就看穿了水泥的缺点。你看看,我这样的方案如何?”杨帆将钢筋混凝土的想法说了出来,立马就惊呆了在场所有的人。这……这是咋想出来的。 其实杨帆的想法很简单,跟搭积木一样,先把地基用钢筋水泥打牢固了,柱子再用水泥钢筋灌注,再用木板跟夯土一样做个模子出来。然后一层层地往上摞。第一期工程也不多,就只有四层。按照八十年代筒子楼的格局,分成一件件的,足够住上十几户的,如果按照每户三人,这一栋楼就可以安置几百人的,远远比那一件件的木房子要节省材料和时间。 如今那些废弃的鸟铳、火铳,统统被回炉重新锻炼,那生石灰恰好派上用场,加上空气鼓吹,一个简单的炼钢厂就这么诞生了。按照杨帆给的要求,这铁水被浇筑成拇指一般粗细的钢筋。有经验的,在铁匠铺干过活的只有十几个人,顺利成章地当上了这个小型作坊的厂长、技术顾问、总监…… 本来杨帆打算先早几杆枪试试,后来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枪械毕竟要求做工起码要精确,这简陋的设施,实在没法子把组装枪的配件造出来,只好作罢。等招募一些会造火铳的工匠再说吧。 这房子的选址也很重要。老张建议是找个风水先生。被杨帆一口回绝了。他的意思是环境好,又隐蔽一点的地方,这里毕竟只跟皇太极的老巢隔了一条江,万一打过来,那红夷大炮一架,把楼轰个稀巴烂就不好了。 造在平顶山吧,这里注定成为杨帆心目中的工业区,思来想去,杨帆准备还是落户在天罗井山下,一来取水方便,而来环境宜人。这地方选好了,几百个人就开始挖地沟,这水泥房要盖到四层高,地基不挖深了,住在这里边,万一往下沉了就不好玩了。好久好在山里的石质较密,这地基也不用多深,毕竟都是石头,承重效果自然杠杠的。 祖润泽如今是躲在粮洞里乐开了花,连这些粮食怎么来的,都抛在脑后,忘得一干二净。见到杨帆走进来,祖润泽从黍米堆了爬起来,跟个二愣子一样笑着:“杨子,我就想不明白。这代善、皇太极是傻了,还是痴了。乖乖交上四万石粮草不说,还屁颠屁颠的又多送上一万石。你说有毛病不?” “你还真以为他们安的是好心?”杨帆冷笑道,“这一万石草料拿了又如何,人能吃吗?老子原本打的算盘是打劫他皇太极四万石粮食,结果他老小子给老子偷梁换柱,给了三万石草料。我们有这么多马吗?而且你想想,我们围杀了莽古尔泰的三千人,这四千俘虏朝廷肯定是要来要的,既然换了粮食,必定要说出个子丑寅卯出来。” 祖润泽原本还很欢喜的脸,立刻苦逼下来,道:“杨子,你就不能让我沉浸在欢乐中多一些时日吗?非要把实话说出来?” 杨帆一把将祖润泽从粮食堆里拽起来,“烫手的山芋如今到了咱们手上,不是我们说不说的问题,而是八成朝廷的奸细此刻早已经得到皇太极放出的风声了。就等着圣上发怒,然后趁机那这一万石草料说事,到时候我们就里外都不是人了。” “什么个意思?” “你猪脑子啊。皇太极多给一万石,正常人都知道我们之间有猫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今俘虏放是放了,你小子要反悔也来不及了。他这老小子多给一万石,一万石啊!谁会不往通敌叛国上想?” “我说……我说不要换吧。你非要我去换,现在好了,拿了这五万石粮食,我……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呜……大爷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害人精。” 杨帆拍着额头,道:“你这怂包杀金兵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窝囊啊,怎么到我这地方已经哭了两回了?你是个娘们吧?” “我……我去你大爷的。每次都是上刀山下火海的,上次代善的马蹄子都要辇到老子屁股上了,还不让带武器。要不是……要不是……” “要不是代善突然转头离开是吧?”杨帆点了点祖润泽的脑子,“你们的一举一动老子都看着呢。他代善再敢动一步,老子就让他死在那辽河边上。” 祖润泽咋呼地跳起来,道:“杨子,你是不是有什么法术?”犯中二病的祖润泽竖着中指和食指,朝杨帆比划着,“教,教哥们两招。只要两招就够用了。” “去去去,滚一边去。我问你,这里有几万石粮草?” “五万啊。” 杨帆一个栗子敲在他头上,道:“我给你一次重新说的机会,到底有多少石?” 祖润泽摸着头,苦逼道:“两万石黍米,三万石草料,不就是……”又一个栗子欲扣上来。祖润泽赶紧捂着头,道:“四万石,对了。四万石!” “确定了,是四万石是吧?” 祖润泽坚信道:“没错,就是四万石!” “唉,这就对了!”杨帆眯着眼,搂着祖润泽的脖子,“记住了,打死了也要咬住了,四万石。明日,就把这事捅到凌河城,叫他们再去进京汇报。” “啊?”祖润泽吃惊道,“这还要自己捅上去啊?” “废话,这四千大活人都没了。你以为瞒得住啊,就让他报上去。记住了,十石粮草换一人,就这么说!”杨帆笑眯眯地看着祖润泽,“这次啊,就在顺天府逮几个小比崽子玩玩。” 祖润泽脖子一缩,道:“杨子,这十三峰还有人要坐镇。你看,杨子你去顺天府,哥们就给你坐镇大后方,怎么样?” “好,够怂!哥就是喜欢你这样的怂蛋。”杨帆拍了拍祖润泽的肩。夸得祖润泽脸都红了,有些扭捏地不好意思道:“别这样夸我,我会害羞的……” “恩,不夸你了。到了京城练练你那怂胆!” 喝! 祖润泽佯装昏死在粮堆里…… 第51章 皇极殿内的疯狂 (求推荐,求收藏!) 天蒙蒙亮,秋寒料峭。内阁大学士、监察都御史、六部尚书侍郎、六科给事中等,便等候在宫门外。东街开来几匹马,今日祖大寿、吴襄一身武将官袍,上绣松狮,威风凛凛。此次大捷,两人皆战功显赫,进爵不敢说,这加官自然是板上钉钉了。 一些熟识的官员,纷纷道喜恭贺:“祖总兵、吴总兵这次凯旋而归,打败金军,功不可没啊。” “是啊,这次大凌河之战,打出了我大明之威!圣上龙颜大悦啊。”几位兵部文官拱手道喜。唯有一些号称抹布、喷子的言官,一个个铁骨铮铮地站得笔直,和瘦猴子似的,颐指气使。他们从来不知道怎么吹捧人,这不是他们擅长的。 祖大寿几个也不和他们一般见识。本就是那种喷子,和他们见识干什么。与周围同僚寒暄问候几句。 “上朝!”声音从宫内传来。 “唉,不说了。上朝,上朝!” 百官纷纷整了整衣冠,入朝议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朱由检精神很好,虽然带了黑眼圈,但已经是这几个月以来,睡得最好得一天了。凌河城大捷,算是给他最好的安神药了。 今日最大的话题,便是大凌河之战了。朱由检看到祖大寿、吴襄,便道:“祖将军、吴将军此次居功至伟,凌河城大捷,朕,深感欣慰!重重有赏!” “替圣上分担解忧,是末将等的荣幸,何来功绩之说?”大家伙都是老油条子了,溜须拍马,互相吹捧罢了。 “对了,祖将军。此次大凌河之战,何人谋划?能够让孙尚书都赞不绝口,如此高人,朕定当重用。”大伙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都知道圣上想把杨帆这人重用。 祖大寿出列一礼,道:“实不相瞒,此次大凌河之战,是当初末将所言之奇才,杨帆谋划。实在惭愧,末将,只是采纳其计谋罢了。” “祖将军何须惭愧,汝能够察纳雅言,这结果不是摆在这了吗?杨帆呢?赶紧宣其上殿,朕重重有赏!”朱由检龙颜大悦。 吴襄出列道:“圣上,杨帆此行并未进京。” “哦?这是何意?如此功臣,两位卿家怎会不带至进京?”朱由检玩味地看了一眼孙承宗和周延儒。发现两个老头子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由会心一笑。 “他……他……”祖大寿不知如何回答,却又不敢欺君。 吴襄看祖大寿支支吾吾,便道:“杨帆领着三千屯卫和四千民工,去北上追截莽古尔泰的七千金兵去了。”他自认为已经给足了自己的大舅面子,没把借兵的篓子捅出去。而这北上却是事实,到时候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自己可不想替别人擦屁股。 “什……什么?”朱由检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他原本以为这杨帆自恃清高,最多就是呆在凌河城,让人来请他罢了,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胆儿肥成这样,敢北上追击。他以为他手上那是什么精锐吗?说白了就是七千个泥腿子,人家莽古尔泰再怎么不济,那也是正牌军队,能和这杂牌军比吗? 祖大寿自知纸终究是保不住火,只能往好了说:“凌河城一战,是城中一万屯卫和两万大明百姓吸引了皇太极的最要军队,才能够让吴将军顺利拿下阿济格的两万金兵。可以说,他们才是主要的功臣。最后,这三万人,只剩下七千人。杨帆看不下去,便带着那七千人北上追敌去了。” “胡闹!”朱由检龙椅一拍,怒喝一声。 群臣赶紧跪下喝道:“圣上息怒。” “此等意气用事之徒,实在不可委以重任啊!”有人摇头叹道。 “圣上,此等刁民目无王法,擅作主张,和西北那些暴民有何区别?臣听闻几月前,那场示威游行别是此人所谓,更是煽动民乱,此子不诛,难正纲纪啊!”督查御史张至发出言道。 “张大人,杨帆虽自尊要强一些,却也没有入大人所说这般。还请圣上明鉴!”祖大寿道,“请圣上息怒。” 朱由检脸色难看,暗道杨帆真是混,这不是撩拨那些言官嘛,现在好了,新账旧账一起算。连他都畏惧这帮喷子,这杨帆还往人家怀里撞,这不坏事了。 “报!” “什么情况?” 门外宦官道:“宫外有急报。” “速速宣上殿来。” “遵旨。” …… …… 前方斥候赶紧上前,跪在殿门外,大声喝道: “圣上,十三驿大捷!莽古尔泰大军战死三千,被俘四千,全军覆没!我军损失……损失三百!” “咳咳。”朱由检一口老痰呛在了喉咙中,“你说什么?大捷?还全歼敌军?” “是是……圣上,莽古尔泰首级已在宫门外呈候。” 满朝俱惊,无人私语。这是怎么了?建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菜了,为何此役在杨帆的谋划下,不像是大明劣势,倒像是他们处于劣势。 皇极殿内的空气有些闷沉,朱由检坐在龙椅上,手托着额头,稍稍闭目养了会儿神。静静,他想静静。突如其来的大捷,砸得他迷迷糊糊地,他甚至不敢相信那人的话。 不光是朱由检,满朝百官都想静静。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祖大寿知道杨帆不会无的放矢,便接着那斥候的话问道:“是在十三峰?” “回将军的话,是的。” “圣上,那就不奇怪了。杨帆真当是神人也!”祖大寿如今有了底气,替杨帆吹起牛逼来更是卯足了劲,“圣上可知到杨帆何时在十三峰部署?” “何时?” 祖大寿故作神秘道:“早在抵达大凌河之时,就在十三峰谋划好了,为的就是这一战!” “胡说。”张至发冷哼一声,“老臣虽不懂带兵。但起码还知道,这祖将军开至凌河,不过四月,那时候,难不成就未卜先知了?” 皇极殿上已经陷入一种疯狂。一方攻讦,一方夸赞。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未卜先知不敢说,但这杨小友神机妙算,我祖大寿第一个佩服之至!不然,请张御史解释解释这场不可能的大捷是如何获胜的。”祖大寿冷笑一声,今天这个老喷子算是自己打自己嘴了。这杨帆不但没有全军覆没,而且大获全胜,可以说十三驿大捷比大凌河之战更加来之不易。 然而即使如此,不断人员伤亡不到五百人,歼灭三千金军,俘获四千,这是怎么样才能做到。祖大寿撂袍下跪,道:“圣上明鉴,如此奇才,得之乃我大明之幸。恳请圣上重任杨帆。” 几个蠢蠢欲动的言官胡眉皆翘,纷纷出言,道:“圣上,杨帆一无祖上蒙荫,二无功名在身,三无德行修养,傲慢无礼。臣听闻此人自恃算学小有成就,公然批驳先贤,不学无术,实在是大明毒瘤,不得任用啊!” 第52章 彻底疯了! “老臣,有话要说。” 徐光启感觉时机已到,便出列道:“杨帆此人与老臣有过交集。老臣敢以名誉担保,此人品性真纯直爽。眼界学识更是臣生平仅见,可谓是出类拔萃。老臣原本递交有关建东林书院算学、格物学建议,便是杨帆提议。”他还没说,利玛窦上次回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整天出神发呆,口中一直叨叨着众神之地,不知道又是被杨帆下了什么魔咒。 “哦?连徐卿家都对此人有如此高的评价?”朱由检眉头一挑。对于徐光启,他还是很器重的。实实在在的实干家,不想有些人,只会当一个喷子,今天喷这个,明天喷那个。拼死拼活地喷,没完没了地喷。连他自己,都被这些言官喷过,没办法。 徐光启摇头道:“若是只有这样,臣也不会如此鼎力推荐。杨小友原本向老臣提议兴国十策。臣看了之后彻夜难眠。虽然杨帆那十策只是简单概述,但臣还是从中看出了其经天纬地之才,没成想,此人在兵法行军方面,都有如此高的建树。” “为何卿家不呈上来?” 徐光启迟疑道:“实在是那兴国十策太惊世骇俗了。连老臣都只敢将最能够接受的那兴建东林书院呈给圣上。” “老臣反对。这算学、格物学都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小学。东林书院代表着儒学,怎么可以让这些不正之风刮进东林呢?不行,老臣坚决不同意。”一位老学士出列反对道。原本以为皇帝兴建东林书院,是表彰东林群臣的政绩,没成想,感情还有这徐光启横插一杠子的事情。 “老臣也不赞同。”一位东林党派的人士反对道。 朱由检刚刚放松了一会儿的大脑,又快炸掉了。这帮喷子的能力不得不说,一个比一个强。朱由检原本以为徐光启能有什么真知灼见,可以扛一扛这群喷子,如今倒好,反倒是火上浇油。听着这帮子言官你一眼我一语的,朱由检几乎产生了幻听,只能感觉耳边嗡嗡炸响,其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宫门外从远方赶来的斥候,终于在没日没夜地跑死了三匹马之后,赶到了京城。一路小跑进宫传消息。 “报!前方战报!” 今天是什么日子?大伙儿都想知道,这军报来得也太频繁了吧。皇极殿再一次安静下来,朱由检一喜,耳根子清净了许多,道:“速速宣上殿来!” “圣上,杨帆以粮草换人。放走四千金兵俘虏,换取粮草四万石。” 噗…… 祖大寿腿一软,感觉这天这么黑乎乎的,有些晕啊,趴在地上,脑袋前摇后晃的,呢喃道:“我什么也没听到。我什么也没听到……” 吴襄更是早早地退到了一旁,不再说话。 大殿之内再次安静了十秒,大家的思维似乎还停留在原来讨论的问题上。那些言官们眼睛轱辘一转,似乎在构思着接下来这个话题该怎么说。 “圣上!杨帆通敌叛国,放走四千金兵俘虏,这是放虎归山啊!请圣上治其罪!”礼部给事中崔寒叩首拜呼道。 朱由检现在的脑子已经是和浆糊差不多了。这是什么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今天这是怎么了,好像所有的话题都似乎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然后就没有听过其他的东西了。 下边的朝臣已经开始将杨帆的罪名高度上升到目无王法,通敌叛国了。徐光启摸着额头,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一下搞得有些迷糊。周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反正除了几个不发言的,其余人一致认为这个杨帆理应处斩!绝不能姑息养奸。周延儒、温体仁几人皆一语不发。都明白,圣上此刻最希望的,便是重用这杨帆,可是被那群喷子搅和,似乎怎么帮杨帆洗白都洗不白了。那么,就干脆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哑巴好了。 几人眼观鼻鼻观心,孙承宗更是轻轻依靠在红柱之上,以不易察觉的姿势,小心休憩片刻。争吧,爱咋整咋整,老夫不参合还不行吗? 反正定什么罪的都有,扰乱朝纲、通敌叛国、目无王法、勾结外敌……每一条,都够杨帆喝一壶的。 “静一静!”朱由检头都大了,“你们说够了吗?可否容朕说上一句话?啊?虽说朕广开言路,但你们热闹到这样的地步,还让不让朕说话了?”朱由检呵斥道。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杨帆只不过一介平民,用得着安这么些罪名吗?你们是在侮辱这些罪名,还是在侮辱你们自己的智商?他有这么大本事扰乱朝纲?还是说能够通敌叛国?来来来,周延儒、张至发,你们这些大儒通晓古今,你们说说,哪朝哪代,有一个平民,可以定罪定成通敌叛国的,你们说说。” “这……”群臣才幡然醒悟,原来他们围着圈子、磨嘴皮子的人,仅仅只是一个平头百姓罢了。这罪名,好像是安得有点不靠谱。 “汝等在这里吵翻了天,也只是无用之功。等把杨帆召京回来,再做定论,岂不是更好?退朝,退朝!”朱由检挥挥手,“至于祖将军、吴将军功劳,一并再商议,朕累了。退朝吧!” 祖大寿忽然想起来什么,道:“圣上,两件关乎大明存亡的东西,末将不得不交给圣上!” “关乎大明存亡?”周延儒呵呵一笑,道:“祖总兵是糊涂了吧。还是被刚才那一波三折给惊吓到了。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关乎大明存亡的?莫非是祖总兵在关外发现金山银山了?” 对于周延儒的冷嘲热讽,祖大寿直接选择无视,将一封藏在怀中的奏折命宦官递上去。这是他为杨帆争取筹码最后的杀手锏。 刚欲起身的朱由检回过头来,想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可以关乎大明存亡。当他打开奏折,看到祖大寿上边所写的东西之后,眼神变得犀利了,一把将奏折放在自己怀里,道:“这……”心潮澎湃的他,稍稍平复了下心境。站了好久,才重新坐回到龙椅之上。 “朕问你,这两样东西可在你身上?” “回禀圣上。一样在十三峰,至于另一样,在杨帆的脑子中。”祖大寿回答道。 朱由检果决地喝道:“传朕旨意,兵部尚书孙承宗,火速赶往十三峰,务必将这个杨帆给朕找回来!”还在小憩的孙承宗差点摔个大马趴,站稳了脚跟,缓缓出列领旨。 皇极殿再次安静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还要兵部尚书亲自出马?这是真的吗?到底是什么东西,可以让圣上有如此大的反应?群臣心里敲起了小鼓。有些争得面红耳赤的老头,更是胸口一起一伏,呼吸都有些急促。 这个早朝,像极了疯人院里的一帮疯子在耍宝,安静的时候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见,吵吵嚷嚷的时候,简直是要掀房揭瓦了…… 第53章 孙老来了 这次皇帝派孙承宗前来,已经算是给足了杨帆面子。考虑到孙承宗年纪大了,也只能靠坐马车赶赴辽地。一路颠簸,一旁的几骑还好,赶马车的老管家,却是抱怨了一路。 “老爷,这次圣上到底是啥意思?您堂堂一个兵部尚书,怎么就给派来当传旨太……那个啥了。”老管家从小就服侍起孙承宗,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马车内的孙承宗喝了口茶,道:“老韩,你猜猜,什么东西可以让圣上都心动的?” 老管家摇摇头,道:“老爷,我脑子笨。这怎么猜得出来。”孙承宗哼哼了一声,其实心里敞亮着。这连年的天灾,粮食歉收,前阵子徐光启又提到的一种叫土豆的作物,估计八成和这小子有关系。也不知道那个土豆真的有没有徐光启说的那样,亩产四千斤。如真是有,那真的是关乎大明存亡的至宝了。 如今辽东战事稍稍平息,这西北旱情连年不断,暴民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呈一发不可收之势,连朱由检都每天头痛到睡不着觉。安抚了几次,才没几天,又暴乱了。 至于另外一样,孙承宗猜不出来。在脑子里的,难不成是……天眼?那莽古尔泰的首级他可是检验过了,是本人没有错。可是那额头的伤口,有些可怕,很深的一个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穿透了一样。他特地请了仵作验过伤口,得出来的结果令他大吃一惊。伤口平滑,直穿颅骨,不似其他利器,像是被一种……一种……连仵作也说不上来,只能打了个比方说,什么强大到类似雷电的力量击穿的。 说得孙承宗都眼皮子直跳,却长了个心眼,这杨帆据祖大寿说,师出山野高人,极有可能会类似茅山之数的道术。当然,只是猜测罢了。嘉靖年间,先帝痴迷炼丹,造成了极大祸患之后,宫廷一直对于炼丹道术讳莫如深,不敢再提。 “老爷,到了。” 孙承宗掀开帘子,发现杨帆等人正在山下恭候。从凌河城经过是,便已经有斥候前去传信,杨帆正在搞着粮仓、筒子楼,一听孙承宗已经到了凌河城,赶紧叫上祖润泽几个,到山下去迎接。 孙承宗此番前来,一身便衣,倒不像是正儿八经来抓人的。 “记住了没?”杨帆微笑地看着孙承宗,拱手欢迎,嘴上咬着牙提醒着祖润泽。 正吃惊孙承宗独自前来的祖润泽忽然一惊,道:“啊?什么?” “多少粮草啊?啊!” “五……四万石,四万石!”祖润泽连忙上前,行了一个晚辈礼,道:“孙尚书。” “行了,此番不是公务,不用给老夫打官腔了。”孙承宗捋着胡须,走向杨帆面前。 “唉,唉,孙伯伯,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杨头儿。呸……杨帆,杨帆。”祖润泽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杨头儿?杨小友是想在这个十三峰做个山大王?”孙承宗打趣道。杨帆在前边带路,笑道:“哪的话,孙老说笑了。在下承蒙兄弟们抬举,在这里打理事务罢了。” “哼,还说不当山大王。称兄道弟,不是拉山头还是什么?”孙承宗冷笑一声。 “瞧孙老说的,可是抬举杨帆了。在下又没个一官半职,一介平民罢了,叫大人也不合适。只能和这些出生入死的百姓兄弟相称。”杨帆解释道。 孙承宗点点头,脚步停住了。看到平顶山下的几口高炉,问道:“昨日老夫在凌河城看到那明晃晃的高墙,后来问守城将士才知晓,是你小子搞出的名堂。水泥,这里就是烧水泥的地方?” “是的。” 孙承宗双手负背,搞得和领导视察一般。不觉让杨帆想起了以前的那个自己工作的历史馆,随随便便来个小领导,自己就得忙得焦头烂额。“不错,等改天有功夫了,那长城也该修修了。我听祖大寿说,用了这水泥,三十年都可以不修缮的。甚好,甚好!” 杨帆脸一黑,感情是打劫来的…… “怎么?看样子你不愿意?”孙承宗看到杨帆不自然的脸色,嘲讽道。 杨帆带着孙承宗继续往前走,身后的祖润泽屁颠屁颠地跟着,连声道:“愿意,怎么不愿意。孙伯伯真是心系大明,什么都替大明想着。” “润泽啊,我和杨小友讲话,你就别来捣乱了。”祖润泽见马匹拍在了马蹄子上,讪讪一笑,跟着不说话了。 “要是用这水泥筑起的长城,真能够挡住蒙古、女真的铁骑,在下将这水泥亲自扛到山海关又何妨。怕就怕外敌的铁骑没拦住,把自己的眼睛给蒙住了。”杨帆将孙承宗延至一处原有的凉亭。 孙承宗感觉杨帆话里有话,便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对了,老夫问你,那四千金兵,真的给你放了?” 杨帆点点头,道:“换粮草了。” 一边倒茶水的祖润泽呵呵一笑,道:“对对对,换粮草了,足足四万石呢。” 啪! 孙承宗一掌拍在石桌上,瞪了祖润泽一眼,喝道:“你少打岔。杨帆我问你,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四千金兵,就被你这么放虎归山了。” 杨帆拿起碗,喝了口水,道:“我只知道,再没有粮草,山上这七千兄弟就会饿死。今年过冬就会没有粮食。” “糊涂啊!没有粮饷,朝廷自然会征集。你这样放了四千金兵,让他们有喘息的机会,再来杀我们的将士子民,这样舍本逐末之举都干得出来!” 杨帆冷笑一声,道:“在你眼里,我们大明的子民就这么不值钱?我不管这四千俘兵放了会有多大影响,有了粮草,饿不死就行。至于其他的,我不管。” “哼!你不管?你可知道要这样私放俘虏,严重的,可是要杀头的!现在京城的那帮言官,恨不得吃了你!早早地就准备好了奏折,就等你回京了!” 杨帆接过祖润泽手中的水壶,替孙承宗倒上水,“这么说孙老是来抓在下回京的?” “他们可是请不动老夫,是圣上。圣上要你即刻回京,反正这一劫你是逃不过去了。”孙承泽将目光转向亭前的山,“好久不爬了。杨帆,有兴趣爬一爬吗?” “孙老想爬山,在下自然奉陪。”杨帆笑道。 第54章 看小自己,眼界就大了 (喜欢《汉明大黄袍》的童鞋点下收藏,把推荐票投给寒虾吧。谢谢支持!) 天罗井山,晨曦初露,一老一少沿着小径往山上爬去。孙承宗手劲很大,抓住岩石的一角,一声低沉的喝气,便登了上去。杨帆跟在孙承宗后边,没想到这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子体力如此之好,便夸赞道:“孙老真是老当益壮,这体力堪比年轻小伙子。” “你这话说的。”孙承宗笑了笑,不由想到以前和他一起爬山的那位,便道,“从你身上,我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你和元素一样,都是敢作敢为的人。” 杨帆知道孙承宗再讲谁,拨开那带着晨露的灌丛,将一只手抓在一块石头上,“孙老这样说可是折煞在下了。我就是小打小闹,没什么真本事。怎敢和袁将军相提并论。” “元素的性格,我知道。他做得每一样事情,我这个做老师的心里清楚地很。他被凌迟,当时我就站在午门边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片片的肉被割下来。百姓们争相吃他的肉。”孙承宗的脸色有些动容,语气也沉重了一些。突然脚一打滑,腿在砂石上摩擦下去。 杨帆的手赶紧顶住孙承宗的鞋底,将他的身子送了上去。 阳光穿透山间的雾气,有些温莹,光晕如幻。地上的枯叶经过一夜的露水,也被滋润地失去了脆感,踩上去如同踩在了一层绵软的地毯上。“老了,爬个山都差点摔下去。”孙承宗掸了掸了衣袂的枯叶和泥土,有些自嘲道。 “刚刚说到哪儿了?对,说你像他。真性情固然是好,但这走钢丝永远没有走大路来得稳当,你说是吧?”孙承宗看着杨帆。 “自然,大路都是别人走过走烂的,自然稳当了。”杨帆点点头。 孙承宗坐在一块石头上,脱下鞋,将刚刚滑入鞋中的砂石倒出来,道:“这些话,原本我可以不跟你说的。不过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地方该露真性情,什么地方该收敛。” “明白。”杨帆微微点了点头。 “不,你不明白。在我看来,你做得每一桩事,都是感情用事。你这几个月来干的事,你知道,如果错了一步,没有人会认可你。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只有你这样的傻子才回去干。”孙承宗穿上鞋,“但话又说回来,这两次大捷,让我看出了你有帅才的资质,不然也不会对你说这番话。” 孙承宗的每一句话,都是打一棍子再给颗甜枣,让杨帆有些郁闷,道:“孙老说的我都明白,但也是无奈之举。四月,当我知晓天机,五万金兵要围城,才想出此计,但也只敢对祖大寿说。此事未起,连金兵在哪都不知道,在下若是上禀,又有何人敢信?” “你真能未卜先知?”孙承宗一惊,抚须的手不觉一颤。 杨帆一笑,摇摇头道:“那日家师托梦与我,吾才知晓天机。在下学艺未精,怎敢妄言未卜先知?”笑话,要是要让你们知道老子能够未卜先知,到时候崇祯小皇帝直接问老子大明是不是要亡了,老子怎么说?说十几年后就没了?还是说你十几年后就要在煤山上吊了?只好再借着这个卜算子的名号,继续编下去。唉,他托梦给我的,老子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别来问我。 “先前做的确实漂亮,老夫敢这么讲,就凭你指挥的大凌河之战,还有十三驿之战,混个总兵都不为过。可是你接下来干的混账事,就狗屁都不是了。人一犯大错,前边你就是做得再好,也没用。现在也没别人,你与老夫说实话,为何要放掉这四千金兵?”孙承宗知道杨帆既然能够斩杀莽古尔泰三千大军,又将那莽古尔泰首级呈上,这样的作为,定然不可能是通敌叛国之举。 “孙老,在下都说了。不是放,是以人换粮。要是扣押着这四千金兵,不但手下七千个弟兄没饭吃,还多出四千张嘴巴来。眼下秋收刚过,前几月征来的粮草,又在这些日子损耗殆尽,大明的百姓已经再也拿不出余粮来了。您还要征粮,征粮,您不知道这是在要他们的命吗?” “你可以杀了,也比放了好。现在,朝中十个言官,九个说你通敌叛国,是建奴派来的细作。” “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说你扰乱纲纪,私自掌兵,要镇压你。”孙承宗冷笑道,“这些言官,你说他们什么好呢?当初阉党乱政,一个个不畏强暴,拼死进谏,如今一个个都成了农家老娘们一般,逮着什么都不放过,非要说出个子丑寅卯出来。” 杨帆笑了笑,道:“这些人也太抬举杨某人了。不过话说回来,在下十三驿大捷,即使杀敌三千,那也是大捷,放与不放,干他们何事?” “干他们何事?你说得倒是轻巧。他们连你娶了几房老婆,作风如何都要管,你说你私贩四千金兵,他们管不管?”孙承宗拍了拍杨帆的肩,“老夫知道,你换粮草,是为了不想让这百姓的赋税徭役再加重,但你能改变什么?你以为这区区几万石粮草,就能解救得了那些穷苦百姓?你不需要粮草,关宁锦防线的将士不需要?你和元素一样,都把自己定位得太高,太大了。” 孙承宗站起来,看着东升的旭日,道:“把自己看高看大,自己活着累,还容易惹来杀身之祸,何必呢?当年元素夸下海口,五年复辽之时,老夫就告诫过他,不要活得那么累。他不听劝,在歧途上越走越远。” “那该怎么做?” “看小自己,别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大明没了你,照样能够生存下去。只有看小了自己,眼界才可以放大。你的眼里就可以容得下别人。”孙承宗笑道,“就像这朝阳,不能说它炽耀,就一定要照射到每一个角角落落,不允许任何一处黑暗存在。你没有那么大本事,别人也不容许你有这么大的本事。” 杨帆眼前一亮,这些天他一直困惑着,自己为何只满足在这十三峰,忘记了当初那种使命感。被孙承宗这么一点,才知道,原来的自己,活得太累了。以为穿越到了这个时代,就要干出什么经天纬地的事情出来,这样的负担真的太重。 他行了一个晚辈礼,道:“孙老教诲的极是,在下受教了。此番进京,本还想施展抱负,现在就此作罢。” “啊?老夫不是这个意思。老夫的意思是说啊,小伙子,谦虚点,别蹬鼻子上脸……”孙承宗一听杨帆这话,顿时感觉这个人都不好了……怒气冲冲道:“那你想干什么?” “做生意。” 孙承宗一愣,道:“和谁做生意?做什么生意?” “和圣上做生意。比如说……就拿您刚刚说的那重修长城一事,这水泥的费用……要是真的修起来,估计得要个几百万两吧……”杨帆琢磨着这些玩意儿。他算是想明白了,自己不可能主宰这个朝政,也不可能让每一个百姓都吃上热腾腾的白米饭,那就先让自己这七千人富裕起来吧。 “唉……杨帆,给我回来。老夫刚刚没说好,我重说一遍……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第55章 这个土豆必须上交给朝廷 “这次圣上的意思就是叫你连人带土豆一起回京城。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自己看着办吧。”孙承宗将叠好的密旨交给杨帆。他自然不会蠢到真的像公公一样宣读密旨,毕竟这里面的土豆,还是关系到大明兴衰的作物。 两人说是爬山,坐着聊天扯淡的成分居多。一个时辰,连天罗井山的山腰都还没爬到。“土豆?祖大寿给你说的?” 孙承宗喊道:“搭把手。”他们两个一老一小的二货,有路不走,偏偏绕过亭子,从没路的地方爬起,孙承宗连手都用上了,真的成了爬了。 杨帆将孙承宗托到上方,一脸的无奈。这老头子也真可以的,非要爬上去。 到了山腰的孙承宗掸了掸衣服,看着还在石头上挣扎的杨帆,不在意地说道:“还用祖大寿说?你从教会拿走那几个发了霉的土豆后,圣上就知道了。只不过不知道这玩意儿怎么弄,由着你搞,眼下都一年了,若是还没有成效,等着圣上怎么收拾你吧。” 杨帆双手撑在石面上,一只脚好不容易搭上了山石,用了一翻,终于是躺在了已经被开辟平整的山腰。秋收后,高梁的秸秆还堆砌在田地里,等风干了,一烧,化成草木灰,当肥料用。 “圣上真是不客气啊。在下好不容易种出来的土豆,说拿走就拿走,这话里面好像还是威胁的成分居多,让人心寒呐。”杨帆喘着气道,故意瞄了一眼孙承宗。 “知足吧。就你干的这些缺德事,死一万次都够了,要不是圣上压着锦衣卫、指挥使司和言官,你要就没命了。”孙承宗捋了捋凌乱的胡须,转过身,忽然发现天罗井山的另一面好像有什么动静,便走过去。 “小子,你捣鼓的东西还真多。那又是什么玩意儿?”孙承宗缓缓走过去,背着双手。走到另一面,才发现声音是从山下传来的,眯缝着眼望过去。下边的筒子楼第二层的预制板已经浇筑完毕,由几根承重柱支撑着,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大框架。 “这是什么玩意儿?” 杨帆跟上来,捶了捶被孙承宗踩得酸疼的肩膀,道:“房子啊。” “房子?你莫要欺负老夫读书少。这建房老夫虽然没建过,但还是看到过的。这算哪门子房子。快属实招来!是不是什么秘密武器?”孙承宗联想到那能够关系大明生死存亡的两样东西。 “孙老可是够多心的,这房子自然不是普通的房子,而是当初小子与家师云游四海,见一西洋阁楼,有感而绘的。”在下现在只不过把它重现出来罢了。 孙老咂摸着嘴,看了看那水泥柱子。“这四周无墙,还能住人?”孙承宗看到只有几根柱子搭建这,有些狐疑地问道。 “孙老您看的是最上边的一层,这下边不是已经砌好了两层吗?”杨帆指着青砖砌好筒子楼道。 原来孙承宗站得角度有些歪,从那里看过去,确实就跟个框架似的。他探了探身子,惊呼道:“还真是,这先立柱,在砌墙,还建这么高,这水平,都赶上京城的匠师了。这是水泥建的?” 杨帆点点头。 看了许久,孙承宗转过身来,忽然想起正事来,急忙道:“土豆呢?这个土豆必须交给朝廷!” “土豆?真的要带回去?有好处没?” “我说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势利呢?这是关乎社稷,关乎天下百姓温饱的大事,竟然为一点点私利,来和老夫讨价还价?”孙承宗火爆脾气上来,要踹杨帆屁股。 还好杨帆躲得及时,撇撇嘴道:“行了,刚才就已经叫祖润泽去拿了。等到了天罗井,您自然就可以看到那宝贝疙瘩了。” “快,快带老夫去看看!”孙承宗像赶鸭子一般,赶着杨帆往前走。 杨帆慢悠悠地走着,道:“急什么,土豆又没长脚,跑不了。”他瞟了一眼孙承宗,这土豆还真别说会长脚跑。早在孙承宗提出要看土豆之前,杨帆才想起来,当初怕种毁了,分成三缸、保温保湿的土豆,都放在一起。这还得了,看着孙承宗的意思,九成九要打包带走,估计狠一点的,连缸都要带走。他赶紧叫祖润泽跑上去,将两缸土豆搬远点。 走到天罗井旁,杨帆松了一口气,还好,就一口缸摆在那。 “诺,你要的宝贝疙瘩就在里头了。这些都是种,等来年发了芽,往土里一埋就行了。”杨帆努了努嘴。 孙承宗大步迈过去,掀开缸盖,眼睛盯着泥土上埋着的二三十个土豆,问道:“这是一株的产量?” “就这么多了。” 老孙好像看到自己亲儿子一般,拿起那土豆,爱不释手的掂量着。口中呢喃道:“一亩地,四十石,有了,有了!”激动地他,差点热泪盈眶。将几十个土豆塞进一个布袋子里,做贼似的背着身后边,道:“老夫替大明正在挨饿的子民感谢你!有了这些种,不出五年,大明子民的温饱就可以完全解决了!” 不远处,祖润泽捧着三个刚从秸秆堆了捂熟的土豆,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道:“孙伯,杨子,尝尝。刚烤好的土豆!” 他将上边的灰掸了,用手掰成两半,递给孙承宗,讨好道:“孙伯伯,您尝尝。”孙承宗拿过半个土豆,为数不多的牙齿啃了啃那淡黄色的土豆,香软可口,吃进肚子,立刻有饱腹感,喜色连连。 他不住地夸赞道:“产量异高,味道香美,真是奇物啊!”将那半个土豆吃完之后,孙承宗老泪纵横,忽然意识到自己吃的是三个要用来当种子的土豆,也就意味着第一年的胚种少了几个,不用怒地一脚揣在了祖润泽的腹部,忿忿道:“臭小子,谁叫你烤的。都不准吃,这两个由老夫带回去,给圣上品尝。气死老夫了!” 作为土豆第一个品尝者,孙承宗直接将第一位烹饪者揣在了地上,手上拿着两个还未掰开来的土豆,眼睛似乎还盯着杨帆手上的那半个土豆,意思很明白,这个土豆必须交给朝廷。 杨帆有些无语地将那半个土豆递给了孙承宗,拍着他的背,劝道:“消消气,都给您,都给您。”孙承宗冷哼一声,转身便要下山。 祖润泽感觉到自己没吃到吃到土豆,连身上的两颗“小土豆”,都隐隐作痛,蜷缩在地上,流泪道:“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杨帆拿脚调戏了一下祖润泽,哂笑道:“小土豆没事吧?” “滚!”祖润泽眼泪都快出来了,这次是真的痛到了…… 第56章 入关登城楼 (求推荐,求收藏!) 山海关北倚燕山,南连渤海,自明洪武在此设卫之后,便一直是重要的关口,素有“天下第一关”之称。马车辘辘而行,杨帆骑着小黑跟在后边。 如今的小黑,已经不是原来在黑市那样的身子骨了,和一旁祖润泽的那匹上好的蒙古马比起来都不遑多让,通体黑亮的毛色更是让祖润泽摸了又摸,打趣道:“杨子,这小黑让给我怎么样?” 小黑似乎听到了祖润泽好像是在打他注意,朝旁边微微闪开了一步,贼机灵着。杨帆摸着小黑飘逸的鬃毛,直口拒绝道:“想都别想。当初黑市的那个贩子还真没说错,老子就是个伯乐,这样的好马都被老子相中了,哈哈,羡慕了吧。” “得得得,有啥可羡慕的。”祖润泽一脚伸过来,踢了踢小黑的肚子,直接惹得小黑怒目而视,“老子是看着这傻大个整天在十三峰就知道吃吃吃,也不活动活动,看这秋膘给贴的,当心胖到死。”要说粮仓常客,就要算祖润泽和小黑了。 祖润泽只是享受躺在粮食堆中那种富庶的感觉,不会傻到将黍米往嘴里塞。可是小黑自从头一回会走进金牛洞之后,吃到了上好的草料,就一发不可收起来,几乎每天都赖在里边,除了出去撒尿,就在里边吃了睡,睡了吃,小日子过得可是滋润。 杨帆也不管,这皇太极给的草料,实在太多了。上次吃完马肉之后,剩下的马匹,也就四千来匹,何况干草料山上就可以晒,也由着小黑的性子。结果就成了这个样子。 杨帆弯下腰,在小黑回头那种极不乐意的眼神下,拍了拍那晃动的大肚子,道:“是该减减肥了。这样吃不是个办法。” “唉,我就说嘛。杨子,借我使使,保证三个月后还你,精壮地和它似的。”说着,拍了拍胯下的蒙古马。小黑打了个寒颤,往前跑了几步,不知道是不是预感到了什么危险。 孙承宗探出帘子,正好碰见往前赶来的杨帆,道:“入关了。等等别到处乱跑。今天天色也不早了,就在山海关歇息一晚上,明日再启程。” 车马缓缓靠近,一骑探来。杨帆和他招呼了一声,说明来意。那人一听是孙承宗孙尚书归来,连忙策马回头。 过了一会儿,关隘的大门缓缓打开。里边飞出几骑,领头那人赶至马车边,连忙下马,道:“在下山海关总兵杨麒,参见孙尚书。” “杨总兵请起。老夫此番路过,并非公务,几日前出关时,恰好杨总兵北上巡视,未曾谋面。”孙承宗从马车下来,与杨麒寒暄了几句。 “这位是关宁屯卫副将祖润泽,至于这位,便是这几日闹得风生水起的杨帆了,你的本家后辈。” “哈哈,原来是祖总兵的侄子,果然血气方刚。这位杨兄弟此番接连两战,可是震惊了整个关外啊。如今在关外的将士,何人不知晓杨兄弟的名号,快,都里边请。” 杨帆翻下马,行礼道:“不敢不敢,只不过略施小计罢了,摆不上台面来。”几人步行入关。关内将士正巡守回来。 “杨兄弟此番归京,定当要重重封赏了吧?”杨麒问道。 杨帆将小黑拉进一边的马厩之中,转过头来笑道:“杨总兵哪里的话,在下可没想过什么封赏,不把在下的项上人头取了,我就谢天谢地了,还谈什么封赏。” “这是为何?”杨麒有些不解道。 “总兵大人可能不知,在下私自将那四千俘虏换取了四万石粮草吧。如今听说京城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都是一些要治在下罪的人。” “什么,换粮草了?”杨麒一愣。 “是啊,换粮草了。”马车里的孙承宗走出来,再次板起了老脸,不高兴地走过来,“你说说看,这小子有没有脑子,这样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两位大人慢慢聊,在下四处走走。” 孙承宗真想一把掌呼过去,道:“怎么,说你几句,还不乐意听了?为你好懂不懂?真是不长脑子。” 杨麒拦着孙承宗,道:“孙老莫生气。行了,那个杨帆,别跑远了。”便将孙承宗延至自己下榻之处,好生招待去了。 山海关之所以气派,号称天下第一关,并非浪得虚名。山海关城平面呈四方形,长八里,宽五丈,深两丈五尺的护城河围绕其外。城墙外部以青砖包砌,内填夯土,高约十四米,宽七米。 有城门四个,东称“镇东门”,西称“迎恩门”,南称“望洋门”,北称“威远门”。城门台上座有天下第一关城楼,楼分两层,上覆灰瓦单檐歇山顶,楼上、下两层,北、东、南三面开箭窗六十八个,平时关闭,用时开启。 杨帆踏上东边城楼,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正倚剑远眺。那人也看到了杨帆,转过头来,警惕地问道:“你是何人?” “杨帆。” 男子眉头一挑,道:“你就是杨帆?” 杨帆走过去,看着盔甲中这张略带稚嫩的脸庞,感觉有些眼熟,便道:“真是在下,你是……” “吴三桂。” 杨帆恍然大悟,吴襄的儿子,怪不得这么眼熟。“祖大寿就是你舅舅?” “我是吴三桂。”他这么强调道。 杨帆笑道:“知道你是吴三桂了。怎么,再看什么?” “江山。” 杨帆看了一眼吴三桂,果然是野心勃勃,好一个平西王! “杨帆,我想问个问题。”吴三桂看向杨帆,神情严肃道,“为什么你会知道八旗军会联合蒙古军会围城打援?” “我说猜的,你相信吗?”杨帆看向这个小自己七八岁的少年,从他脸上,除了菱角分明的脸庞,证明着他是个少年,那凌厉的眼神、说话的语气,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 “不信,就算我相信,我舅舅也不会如此莽撞地相信。”吴三桂将手放在青砖砌成的城墙上,极目远眺。 楼前风物隔辽西,日暮凭栏望欲迷。 禹贡万年归紫极,秦城千里静雕题。 蓬瀛只在沧波外,宫殿遥瞻北斗齐。 为问青牛能复度,愿从仙吏换刀圭。 他呢喃自吟,沉醉在关下夕阳之中。杨帆道:“想知道,就跟过来。”说罢,便走下城头。 第57章 风花雪月军歌舞【三更】 (求推荐,求收藏!) 山海关内,敢开门做生意的,大多都是有底蕴来头的。小茶坊卖的不是茶,这地方,哪里来的风雅之士喝茶。按那些粗汉子的话,茶这玩意儿,比尿还难喝。当然,鬼知道他喝没喝过尿。 可偏偏前主人就是个风流雅士,倚仗着自己大舅哥折冲都尉的身份,在这边开了家茶坊,生意惨淡可想而知。后来被现在这家店的主人盘下,改作了酒坊。店主人吝啬得紧,觉着装修不错,索性连招牌都不换了。 “店家,一壶茶。”杨帆和吴三桂两人走入酒坊,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小老头打着算盘的手,停顿了一下,旋即眉开眼笑地应道:“好嘞,客官您稍等。” 遇到熟识的常客,小老头可没这么客气,谈笑间大多都是些下流话,荤段子。不过听到要喝茶的,小老头可高兴坏了,总算能把那个蠢蛋儿剩下的那些茶叶沫子给卖完了。这些不赚白不赚的银钱,老头儿可不会放过。 倒不是杨帆情愿被宰。这酒,着实喝得没意思,淡出个鸟儿来,问吴三桂喝不喝,被他一句不喝直接回绝了,说是每次寻岗的日子便滴酒不沾,多年来的老规矩了。于是两人在一边人嘲讽的眼神中叫了一壶茶。 “客官您真是来对了,这山海关,还真就小老儿这有这上好的茶,给您沏上。”老头儿实在抠得很,连个小二都舍不得请,账房、上酒菜、扫地洗碗,统统自个儿来。他躬着腰,拿着把不知多久没用,壶盖上还沾满灰的茶壶,拿了两只酒碗儿,麻利地放在桌上。 “铁公鸡,你这放了几年的茶沫子还上好茶叶,想钱想疯了?” “哈哈。” 老头回头瞪了那人一眼,转过头回笑道:“几位莫听这几个泼皮的。”茶水倒在碗中,碎得都数不出茶叶瓣的绿汤水,跟洒了芝麻似的,上头浮着沫儿,连老头自己都不好意思了,笑道:“茶叶是有些日子了,各位见谅。这样,就收两位五文钱。” 老头跺脚咬牙,似乎忍痛割爱一般。杨帆摆了摆手,端起那飘着茶叶末子的水喝了一口,还不如白开水好喝…… “上些菜来!”杨帆吩咐道。 原本还有些郁闷的抠门老头儿眼睛又一亮,擦完的手急忙招呼道:“好嘞。”将一盘少得可怜的花生米递了上来,笑着在肩上的汗巾上擦了擦手,“两位,慢用。” 确实得慢用,吃快了,三两口就没了…… “现在可以讲了吧。”吴三桂正襟危坐,丝毫没有在酒坊中该有的轻松样子。杨帆暗道一声没趣,便道:“因为我的提议,得到的回报更大。”杨帆拿了两颗花生米,摆在桌上,道:“这是锦州,这是凌河城。”他又拿了一根竹筒中的筷子,放在花生米的一侧。 “如此深入敌腹,孤立无援之地,本就是难受之地。即使一万关宁铁骑放在这城中,那又如何?与其被瓮中捉鳖,倒不如来个狸猫换太子。一万关宁铁骑调驻锦州,岂不是更妙?” 吴三桂点点头,道:“那大雾又如何解释?难不成也是猜的?杨兄可莫要骗我。” “雾有何奇怪的,祖总兵与你父亲商定的便是雾天动手,又有什么不妥?” 吴三桂喝了一口茶,道:“巧就巧在城中的粮食刚刚吃完,这天就下雾了。而且在下打听了,在三天前,杨兄便在城内扬言,天将下大雾,结果就下雾了。你说这怎么这么巧?”他的眼睛看着杨帆,戏谑道。 “这点不是猜的,我在粮仓中摸到湿热,便知道有大雾将至,所以才告知城中的人,叫他们别急躁。” 吴三桂还是笑着摇摇头,道:“杨兄,时候不早了。在下该告辞了。”杨帆站起来,抱拳相送道:“送兄台一句话。” “洗耳恭听。” 杨帆一笑,道:“野心和抱负,就隔着一张纸的距离。” 吴三桂拿起头盔,看了一眼杨帆,点了点头,“记住了。”随后便往外走去。 如果说在白天,山海关是一座雄城,那么到了晚上,夜风中的它像一个婉约却又不失豪放的女子。灯火是她衣衫上零星点缀着的银花片。那戏园便是她高亢嘹亮脆喉,可以唱出那样的歌谣,动听迷人。军中蓄养着女子,自然是用来服侍军爷的。没钱的穷兵蛋子,在结束一天的巡守之后,花上几个钱,到一个简易的戏园中听上几曲,说着荤话,互相调侃着。 灯火阑珊,杨帆步入戏园。灯火阑珊,戏园中人影憧憧。清台上,吹拉弹唱已经开始。一位浓妆艳抹的妇人,尽管脸上涂着胭脂,也掩盖不住岁月的煎熬,拿着轻罗小扇,迈着小脚步徐徐从帘幕后出来。 “各位军爷久等,今晚是刚来的妙莲的第一次,还请各位多多捧场。” “喂,昨天红绸那个小骚|货呢?怎么不来了?” “还不知道呐,今日洪军爷包了场子,请军营里的几个,在那里欢腾呢!” 底下看戏之人大多是山海关的将士。 在众人呼喊声中,一袭白衣飘然而出,云袖生风。袖舞华裳,飘然若仙,女子粉妆登场,脸色清冷,难有笑意。 声乐起。 女子开腔,歌声穿云动听。 “潇潇携手山头,几时愁?徒忆清明雨上,叹悲秋。庭前树,天边雨,安无忧?寂寞泥泞心事,黄昏兴。”唱罢,在场吃惯了风骚弄姿的风尘女子的将士都直勾勾地盯着这个清纯可人的少女,太……太美了! 袖舞罢,女子就这么呆呆地站着,任凭无数爱慕容颜的也好,真心喜爱也罢的,裹挟着浓浓世俗的锣鼓声。妙莲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眼,泪影婆娑,却被云袖遮掩住了。 看到身前的人都疯狂、尖叫起来,杨帆却听得出,这词中的哀婉。他不知道,为何这个面容清丽的女子,回来如此风花雪月的场所。 “再一曲!再一曲!” 台下呼声一阵高过一阵,美艳|妇人再次出场,拿小扇使劲烘托着场面的氛围。看到清台上的倌儿视线凝滞,便望过去。嘴上还不停鼓动着,“军爷们,妙莲还符合您们的口味不?” 所有人都开始疯狂起来,彩灯盈盈,盛世靡音响彻云霄。女子被妇人的小小罗衫轻轻戳在脊背上,身体一颤,皱着黛眉。不得不收回目光,袖舞再起,衣袂飘飘,伴着乐曲,高亢歌唱: “明月照,清风流,万里长空无星楼。天边独夜舟。风未休,语先幽,人到归时方停留。故乡心雨愁。” 云袖随身舞动,女子眼波泪意朦胧,一曲罢,便头也不回地下了清台。 二胡悠扬,曲终人未散,妇人再次上场,鞠躬感谢道:“感谢各位军爷捧场。今天的表演到此结束。谢谢!” 第58章 搭救(求收藏推荐) 戏园人渐渐散去,只留一地的瓜子壳以及老琴师收拾时,弦、锣偶尔发出的轻鸣声。 “走,哥几个,再喝一壶去?”几个将士搭着肩,往外走着。 “不去不去了。月饷刚发,出快活快活。听说刘姐那新来了几个姿色不错的,过去尝尝滋味,怎么样,去不?”一个鼠眼男子猥琐地笑着。 “真的?刘姐也真是的,这么肥的肉,也不想着我六子,走着!”原本打算喝酒的高个瘦子连忙跟了过去。这群人大多臭味相投,喝酒、听曲儿、逛窑|子,几个人勾肩搭背,乐呵着离去。 风吹过,桌上些许瓜子壳吹落在地,杨帆继续坐着,嗑着那碟刚刚买来的瓜子。戏园里,只剩下他一人,还坐在那嗑瓜子。倒不是瓜子有多么好吃,只是那出戏,似乎还没有完,杨帆正等着看下一场子。 清台之后,女子收拾着脸上残余的脂粉,拿着包袱,抹着泪跑出来。娇小的身板,在风中如同一只翩然的蝴蝶。 “站住!你往哪里跑?”妇人摇着罗衫,曼弄着身子,走出来。 女子神色一慌,欲往外跑,园门却被两个杂役挡住了。她连忙回头央求道:“玉姐,不是说好了。只让我唱两曲,便放我走的吗?” “呵呵,走?进了这个门,就没有能够走的!”被称作玉姐的女子掩嘴轻笑道,“要怪,就怪你那清冷的姿态,对这些军爷的口味。方才没看见这么多军爷打赏你吗?” “你……骗人!” “呦呦呦,妙莲,身子骨刚好,万一伤着筋骨,明儿可就不能捞钱了。”妇人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契约,“看看,这是你画押的卖身契。你若是要跑,这东西一交给那些个军爷,可有你苦头吃的。还是听玉姐的,乖乖在这里出台。不然的话!”妇人细眉一竖,“可有你苦头吃的!” 女子摇着头,神情凄婉地往后退着,“玉姐,求求你。放了我吧。” “哎呀呀,这卖艺有什么不好的。你看你,口齿伶俐,声音曼妙的,我玉姐敢打包票,明儿,这里肯定是爆棚,你信不?”妇人再次笑靥如花,“听玉姐的话,来回去。” 妙莲的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再次往后退了几步。 “软的不吃,非要给点颜色才行是吧!给我绑了,抬到后院去!” 两个杂役拿了绳子便冲了上来。妙莲求饶道:“玉姐,放过我,放过我。你的大恩大德,等到了巴蜀,一定叫人备了厚礼送来给您。” “糊弄谁呢?好歹老娘也是在京城教坊呆过一阵子的,你那口音,还巴蜀?快,绑了,叫你这死丫头不听话!” “慢着!”杨帆看到已经是蜷缩在地的妙莲,“都是做生意的,给我个面子如何?” “你谁啊?”妇人一看杨帆穿着不似军中人物,便问道。 “都说了,是做生意的。放了她,多少钱,说个价。”杨帆的手指敲打在桌面上,似乎等着妇人的回答。见那妇人上下左右打量来打量去,杨帆直接开口道:“十两银子,如何?” 他将一锭银子摆在桌上。这山海关,妇人一年也就赚个几十两银子,对于她来说,十两银子,也算笔大钱了。 “十两太少了。这妙莲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一百两,绝不二价。”妇人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这杨帆手笔不可能就只有十两这么少,便狮子大开口。 一旁的妙莲听着两人买卖牲口一样,讨论着自己的价钱,眼泪婆娑,从小养尊处优,备受父亲疼爱的她,何时受过如此屈辱?只能将小脸埋入膝盖中抽泣。 “过分了,玉姐。”杨帆起身,欲离去。玉姐眼珠子一转,一阵扑鼻的脂粉袭来。她的手急忙抓住了杨帆的胳膊,推搡道:“小爷,好商量,好商量。这样,八十两,你看怎么样?” “今天夜色不错啊,适合去喝杯酒了。”杨帆起脚欲要离去,却又被拽了回来。 “呐呐呐,七十两,七十两。” 杨帆再跨了一步,“也是,这么晚了,还是回去睡觉吧。” “五十两。五十两!”妇人伸出五个手指头来,在杨帆面前晃了晃,这是她最后的底线了。要是真做不成这笔子生意,大不了让这小丫头做一年的活罢了。 杨帆一笑,将余下四锭银子在妇人面前晃了晃,道:“这就对了。生意人价钱最重要。” “是是是。”妇人欲势要夺银子,杨帆道,“契约呢?拿来。” “唉唉唉,给您,给您。”杨帆瞧了眼那张契约,上边还真摁了手印,定是这娘们趁人家小妮子不注意按上去的。 “以后,这强买强卖的生意少做做,伤天害理。”杨帆看了眼还在地上瑟瑟发抖,哭泣着的女子。 “瞧您说的,这山海关的规矩您就不了解了。我这是为她好,要是我看她身子骨弱,又是个美人胚子,才会怜香惜玉,收入戏园,不然,早被那些贩子拉到勾栏里去了。那她这身子骨,还禁得住那种折磨?” 杨帆走到女子身边,道:“起来吧。还坐在地上,想留这儿?” 女子抹着泪站起来,手上沾着灰尘,不忘那帕巾仔细地擦拭着。立马起来,生怕真的在这里度过一辈子,一路跟着杨帆走出了戏园。 路上人影已经很少,女子跟随在杨帆身后,离了五六步的距离。两人始终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言语交流。 “公子,能不能……”妙莲终于开口,有些迟疑不定地说道。 杨帆停下来,“说。” “戏园中还有好几个姐妹,她们都是被……” 杨帆转过身来,哂笑道:“如果你觉得我是一个善人,那么错了。全天下有这么多的戏子、军|妓,我就是散尽家财,也救不回来多少个,怎么,难道还要让我再花这冤枉钱?”自从孙承宗的那番话,杨帆可算是想明白了,自己是什么角色。他又不是天王老子,操那鸟个闲心干什么。 女子看到杨帆这样的口气,顿时流下泪来。以为遇到了一个好心人,没想到依旧不是个好人。这不是刚逃出虎口,又入狼窝嘛。她甚至想象自己今后的生活,可能更加险恶。不觉眼泪更多了。 杨帆暗道,又是个鼻涕虫。摇摇头,“救了你是因为我看到了。不是因为别的,所以,别和我提这提那的,没工夫搭理。现在,要想活命就跟着……” 军队开始巡逻,马上就要宵禁了。杨帆暗道一声糟糕,这孙承宗住在哪都不知道,无语地摇摇头,道:“都是你害的。” 女子反咬着红唇,只流泪不说话。只有通过那眼神下的一丝幽怨,才看得出是对杨帆的不满。杨帆四处张望了一下,叹息道:“只能住客栈了。” 第59章 麻烦 求推荐,求收藏! 两人走到一间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的客栈前。看到那间客栈,杨帆暗暗吃了一惊,金字招牌,楼有三层。在三楼之上,还隐隐传来女子的笑声。楼旁是一马厩,几十匹上好战马,大多身披战甲,都是上好的蒙古马。两人走进客栈,看到柜台上店小二正嗑着瓜子,若无其事地抖着脚。 见有人进来了,店小二放下瓜子,将手中还粘着的一粒瓜子抛进嘴里,随后问道:“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问出这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巴掌,有这么晚吃饭的嘛。 杨帆丢下钱,打量了一下四周,道:“两件客房。” “实在……不好意思哈,店里没客……客房了,都被洪军爷包了。”店小二不住地瞟了后面那位女子一眼,瞧出那女子脸上的泪痕,暗道一声禽兽,这么小的姑娘都不放过。 看到小二犹豫的样子,杨帆又掏出一些散碎的钱,放在柜台上,小二汗滴了下来,把碟中的瓜子倒回柜子里的一个瓦罐里,感觉有些口燥,“真没了。不是小的骗您啊。” “没你个头!”楼上传来一声笑骂,罗裙粉妆,女子脚步风骚,蛮腰轻扭,一对雄峰巍峨高耸,圆扇轻摇。 刚从木阶栅中看见店小二,就指着脸骂道:“巧哥儿,吾家官人好心收留你,竟然敢断客栈的财路!” 女子俏眉冷凝,“小心叫军里的官爷给弄到军营里好生整顿一番。我可是听说了,那些来不起这儿的兵牙子可憋得一身火,看到你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呵呵。”女子掩嘴嬉笑,然后顿时一板,“你仔细想想,真的没了吗?!” 店小二一个冷颤,苦笑道:“掌柜的,确实是没房间了。” “住嘴!三楼不是还有吗?来来来,两位客官,这边请,这边请。不过就一间了,两位凑合着一晚上吧。”女子罗衫舞动,时不时拿两座巨峰杨帆身上使劲蹭着,那目光看着杨帆,一脸你懂的,怎么谢我的样子。表情冷淡的杨帆往后退了一步,道:“掌柜的一定累了吧,也早些休息。” “呵呵,不打紧不打紧。”女子换了个位置,借着烛光看了眼杨帆的脸庞,眼波一亮,似乎发现了可口的猎物一般。“小哥,来来来,楼上请。” 妙莲不情愿地站在原地,不肯上楼。眼眶里的泪花不住地滴落下来,一想到这混蛋万一轻薄自己怎么办,倒不如留在戏园,她顿时有些后悔了。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呀,姑娘怎么哭起来了。公子,莫不是您拐来的吧?” 杨帆眉头一皱,道:“再不上来,掌柜的,今晚她就任由你处置了。” 妙莲摇着嘴唇,不敢多做停留。她真的怕杨帆敢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她迈着步子走上楼,心里暗想着若是杨帆敢轻薄她,大不了一死。她再也不想过这样的苦日子了。只是可怜了拼死让自己活下来的爹娘。想到这,眼泪又流下来。 两人刚刚上楼,便有一位军爷缓缓走过来。那个满身酒气的男子一把将女子推搡到一边,喝道:“凤姐儿,今儿个,咱洪全包场子了,你怎么还往里边拦人。西厢还有好几个哥们都没碰过姑娘呢。你在这边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了,我洪全也没少照顾,怎么?嫌生意不够大吗?” 凤姐儿讪笑道:“哪的话,洪军爷。这个啊……是我远方来的一个侄儿,这不,还剩一间东厢空着,就让他歇息一晚上。对了,西厢还有几个军爷没人作陪是吧?我凤姐儿豁出去了。我来陪几个军爷喝酒。” 洪军爷压根就没听凤姐儿讲了什么话,左晃右晃地眯缝着眼,终于,看清楚了杨帆身后站着的那个可人儿。低着下巴,白皙的锥子脸,看得洪军爷眼睛都泛起了光泽,吐了口痰,骂骂咧咧地走过去,“你这臭娘们怎么不第一时间送过来!还侄子,你是不是还想说那可人儿是你侄媳妇?” 凤姐儿眼看着洪全要闹出事来,连忙拦着道:“你们俩还站着干什么,听姑姑的话,快进去,别打扰洪军爷的雅兴!” 邪笑道:“得了吧。我和你家官人尿一个壶混过来的。你家里有几口人,几只鸡,我老洪一清二楚,还侄子,干儿子吧?留这么好的货给这白脸?” 洪全走过去。木板震动的声音,吓得妙莲躲藏在杨帆的背后。“小子,混哪儿的?在山海关打听打听。聪明的,把你身后的可人儿交出来。然后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叫三声爷爷。老洪我今日高兴,兴许放你一条生路。” “不聪明呢?”杨帆反问道。 一个拳头打在一边的白墙上,震落了上边的帐幕,吓得凤姐儿蹲在了一旁,不敢出声。 第60章 莫欺少年穷 “那就是找打!”洪军爷牛眼一瞪,满身酒气地凑近来。“说吧,是交出那可人儿,喊三声爷爷呢,还是皮痒让我的几个兄弟揍一顿?嗝。”他打了个酒嗝,一股酸臭从嘴里出来,“看你长着嫩白嫩白的,或许符合我那几个兄弟胃口也说不定。嘿嘿……” 杨帆挥了挥袖子,将那酸臭气挥去,笑道:“洪军爷是吧。过来给您看样东西,看完之后,你想怎么玩她就怎么玩她,我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他在怀中摸了摸,将孙承宗给他的圣旨掏了出来。如果让孙承宗知道这混小子那圣旨吓唬山海关的将士,估计又要气得不轻。 后边的妙莲听到这话,顿时脸色惨白,她甚至感受到了背后的寒意。便想往后退去,却发下后边已经是尽头了,身子颤地更厉害了。细细地声音沙哑地颤鸣着。那只玉手,更是捂在嘴上,努力地不让自己发出太过引人注目的尖叫。 杨帆从怀中掏出那块明晃晃地布料来,在洪军爷面前一摆。看到那金黄的色泽,和那龙纹图案,洪军爷的呼吸都急促了,酒被吓醒了一半,结结巴巴道:“这……这这……” 扑通。 庞大的身躯忽地跪在地面上,拆点将那木板压断了。“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是小的有眼无珠,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小的。”洪军爷身子发颤得如同筛子一般。 杨帆的脚,踩在洪全的肩上,手肘搭在膝盖上,缓缓道:“叫啊,刚才不是挺狂的吗?再叫唤啊。”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是小的有眼无珠,是小的有眼无珠。”洪全双手互抽着嘴巴子,不敢抬头。 “谁是谁爷爷啊?”杨帆弯下腰,哂笑道。他并不是个乖戾的人,只是有些人,真的不用给他面子。有他在一边上,就感觉到整个世界都是酸臭的。这洪全便是一个。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他还想在军中混迹,就不能得最贵人,不然他这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在贵人眼里,连一只臭虫都不如。欺软怕硬,向来都是这样的小头目的本性。 杨帆一脚揣在洪全的肩膀上,把那整个身子都踹翻了天。“滚吧,以后记住了,这爷爷不爷爷的,少他妈装老大,你还不够格!要是在让我看到你在山海关称王称霸,小心你这颗脑袋!” “是是是……”洪全连滚带爬的往下跑去。头上的汗流得比水还快,圣旨,这小子的来历绝对不简单。当他跑出客栈时,感觉全身都散了架子一般,哆嗦道:“今天真的是撞上鬼了……”语罢,匆匆离去。 杨帆淡定地扭了扭脖子,看到还傻傻站在那里的妙莲,道:“你,还不进去。” 妙莲脸色惨白,不敢反抗,颤颤巍巍地推进了房间。 杨帆看着惊愕的凤姐儿,问道:“有跌打酒吗?” 还在发愣的凤姐儿连忙站起来,哆嗦道:“有有有,公子等着,这就给您送来。”凤姐儿风似的跑下去,又风似的跑了回来,发丝楞乱,连妆容都花了,将一小瓶跌打酒递了过来,“公子哪里伤了,要不要找个大夫……” “不必了。你回去吧。今天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知道吗?” 凤姐儿唯唯诺诺,道:“明白,明白。” 杨帆推门而进,里边黑乎乎一片。他并不打算将灯点亮,道:“药给你放桌上了,自己抹吧。不然背后伤难散瘀。”他知道小丫头一直憋着不说,八成怕是自己占她便宜,所以直接放在了桌上。 说完,将那床的帘子放下,自己却走到了帘子外,靠着门那边的墙角,低头准备睡觉。杨帆心里暗道,娘的,自己也够特么纯洁了。这么好的机会,若是给这妞擦擦背,摸一摸那白皙光滑的后背……打住,打住!杨帆打了个哆嗦,压制住这龌龊的思想,不再意淫了。 过了好久,杨帆才听见桌上那跌打酒移动的声音,然后是那珠帘的碰撞声。估计就是那小妮子偷偷拿着药酒进去了。 “您是好人,为什么要装成一副无赖的样子?”女子终于开腔了。她不知道杨帆从哪里看出来她背后的淤青,但还是被这一瓶跌打酒暖化了。 杨帆裹了裹身上的单衣,冷笑道:“这个世界,不是好人就得和善地笑,不是恶人就要拿着刀。我不是什么好人,就特么一个烂人。” “其实我不叫妙莲。那是为了救我,替我送了命的丫鬟的名字。” “哦。”也许是很久没有和女人聊天了,变得有些不健谈,一个冷冷的哦,代表了杨帆不屑知道女子身上的秘密。 黑暗中,窸窣传来女子冷吸抽气的声音,不过女子马上又开腔了。“我的父亲是天启年间吏部给事中,因为得罪了魏忠贤,被满门诛杀。我的丫鬟为了能让我逃出来,也被东厂的人化作了刀下魂。我本打算回巴蜀,投靠我娘的娘家,可没成想半道被人贩子迷昏在路上。” 杨帆撇撇嘴,暗道就你这么个小丫头片子,人家不迷昏你还迷昏谁。 “结果就被抓到这里来了,那背后的伤,是路上我要逃,被那人贩子抽的。还有几个路上一道被抓来的小姐妹,都是一群可怜……” 杨帆冷冷道:“收起你的怜悯。你不过是比他们多了一丝侥幸罢了,不配同情她们。如果没有遇到我,你还是那个在戏园的你,不会出现在这里。” “我姓王,名絮儿。我爹王德海是……”动听温润却带着轻颤的声音,在黑夜中更令人产生无限的遐想,杨帆似乎有些困了。而那声音总是在他昏睡之际,撩拨着他心中的那团火。 “打住,我不是查户口的,不用什么都竹筒倒豆子一样告诉我。擦完了没,擦完了就可以闭嘴了。”杨帆当然看出了这小丫头片子的小心思,知道用这种方式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擦完跌打酒,不至于像当初徐蓉那傻丫头一样,咿呀低吟了一路。 黑夜之中,王絮儿将擦完的跌打酒放到窗边。闪亮的黑瞳扫了一眼墙角,虽然看不见什么,但还是能够听到那呼吸声。她狡黠地笑了笑,趴着躺在柔软的床上。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坦率而又犀利的烂人,给她一种很安全的感觉。 今夜,终于可以睡上一个好觉了…… 第61章 言官唾迎 (求推荐,求收藏!) 翌日清晨,雄起东方的天下第一关,如巨龙抬头,开始昂扬苏醒起来。马车等在关内的道上,孙承宗和杨麒等人寒暄客套几句之后,准备告辞离去。忽的想起杨帆还没来,便问祖润泽:“喂,杨帆这小子昨天没回来吗?” 祖润泽牵出黑马,道:“没回来,连个人影都没。估计是去外边那风流快活去了吧。” 孙老坐进马车,一脸鄙视地看着祖润泽。“你以为人家都像你吗?生活如此不检点。你爹在宁远的时候,都和老夫说了。老婆都取了两房了,还喜欢到处偷腥。”孙承宗教训起晚辈来,言辞犀利中肯。祖润泽看到周围护兵憋着偷笑,连想死的心都有。发誓再也不再孙承宗面前将一句话,和这老头子讲话,等于自杀。 他骑上蒙古马,忽的看见杨帆从关内的城口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以为是白日见女鬼了,擦了擦眼睛,确定真是个大活人之后,惊道:“孙伯,我说话是有依据的。” “什么东扯西扯的。他来了没?”孙承宗探出马车,看了眼走过来的杨帆,身后还跟着个小姑娘,“这么快?”一晚上,若放在现在,确实不快,但在大明朝,这速度,确实快了点…… “嘿嘿,杨子,你的的功夫藏得挺深的啊。”祖润泽口哨一吹,还在吃着草料的小黑飞奔过来,看了眼杨帆,忙地跑过去,亲昵地碰了碰杨帆的肩。 杨帆拉过小黑,看着两人古怪的眼神,知道肯定是误会了,便道:“别误会。” 祖润泽摆摆手,呵呵笑着,道:“不误会,不误会。嫂子好!” 杨帆刚骑上马,便被这一声利索的嫂子叫蒙了,一个后脑勺给了过去,“想什么呢?没看见还是个小姑娘啊,看她可怜,从戏园赎回来的。” “可怜,天下可怜之人多得是,有本事你都给赎回来。戏子无义,你自重就好。”孙承宗立刻脸色一变,呵斥道。在他看来,这种三教九流的女子,最是沾染不得。 “进马车吧。说好要带你回京城的。”杨帆尴尬一笑,示意王絮儿进马车。车内传来一声清脆的茶盏声,孙承宗冷哼一声,道:“难道还让老夫和你一样名誉扫地吗?”其他地方孙承宗能忍则忍,但这种有损清誉的,说什么也不行! 稍远处的杨麒似乎看出了些猫腻,道:“来啊,再牵一匹马来!” “哈,那个啥。杨帆你也真是的。”祖润泽也打着哈哈,弯下身子来,似乎故意让女子听见,“孙伯一把年纪了,你还带这么漂亮的姑娘回来,嫉妒你一脸!” 杨帆不知道孙承宗发什么神经病,对于杨麒抱拳一谢,说了声不用麻烦了,便伸手过去,对王絮儿说道:“上来吧,不占你便宜。”且不说这小丫头会不会起马,这一身的伤就经不起这么折腾。 王絮儿迟疑了片刻,想到自己再这么走回去,估计又被到处都是的人贩子再卖了,经过昨夜,对于杨帆的人品也有了一分信任,便侧过头将手递了过去。 娇小的身子被杨帆一把搂在怀里,接到了怀里。 “啊!”小嘴轻鸣了一声。 杨帆问道:“背还疼?” 絮儿点了点头,始终离杨帆的胸膛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小黑缓缓前行,杨帆闻着黑发传来的清香,道:“等到了京城,就请个大夫给你看看。”王絮儿摇摇头,叹道:“不打紧,从小就身子弱。” 看得一旁的祖润泽口水直流,喃喃道:“你们城里人真会玩,我那两个乡下娘们,一点情调都没有。”说的王絮儿脸羞红地侧了过去,朝着祖润泽小声嘟囔道:“谁是他媳妇,别乱说!” 祖润泽见这妮子这么单纯,调戏道:“我也没说你是他媳妇啊!” “你……”王絮儿气得将头转向另一边。不再理会祖润泽的调戏,只是刚转了个头,就看见了从车窗探出头来的孙承宗。两人对视一眼,孙承宗冷哼一声,直接放下了帘子。王絮儿羞怒地牙痒痒的。自己一个曾经的大家闺秀,竟然……竟然被打上了戏子的烙印,真的是太过分了。无奈,只好正视向前,却又怕看见别人异样的目光,只好要求杨帆,让她坐在身后。 看着换了个姿势的两人,祖润泽那张大嘴巴又封不住了,讥笑道:“你们还真会玩。怎么,刚才那姿势不舒服?嘎嘎!” “祖润泽,如果你还想活着回京城,最好闭上你这张臭嘴。”杨帆真想来上一句尼玛炸了啊,想想还是算了。对身后的王絮儿说道:“扶好了,别掉下去。”身边个个都是极品演员,小黑极为恰当的扭了扭身子,吓得王絮儿花容失色,赶紧搂住了杨帆的腰。 祖润泽深有意味地看了杨帆一眼,又露出“嘎嘎嘎”的鸭子笑。 几人缓缓离关,往内城前去。杨麒、吴三桂等人一旁相送。 “孙老一路走好!” “告辞了。” “马上揽女,不拘一格。果然是傲视奇才。”杨麒夸赞道。一边的吴三桂眺望着几骑离去,心里想着那句话,野心和抱负,隔了一张纸的距离。他手中的刀,不觉握紧了一分。 …… …… 当顺天府再次出现在杨帆的眼中时,似乎多了一丝陌生。不是城墙高了,也不是上边的青砖脱落了。而是城外一堆红红蓝蓝绿绿的袍子,在秋风萧瑟之中,格外惹人眼。 领头大红袍,乃是督察御史张至发,六科都给事中、左右给事中紧随其后,浩浩荡荡二三十人,站在城门口。这样的场面,京城里的老百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站在远处议论纷纷。 “这是要迎接谁啊,这么大场面。” 一边上的老叟拄着杖,似乎看出这些官员的身份,道:“这些大老爷都是言官,估计不是什么好事。我看啊,这是要口诛笔伐的人物要来了。” 今日的日落,有些早。城门口早早得点起了灯笼。在秋风中轻轻晃动。杨帆翻下马,伸出手接住王絮儿,道:“等等站在后边一点,喷子有点多,估计要下雨了。”王絮儿不明白这喷子和下雨是什么关系,但还是听了杨帆的话,乖巧地退到了后边。 一看到那杨帆走来,言官们开始忍不住站出来,想要开启喷子模式了。没有办法,一切可以调动的武力都被朱由检一句话压了下来。这群言官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他们就是希望杨帆可以在他们强大的舆论威压下,举手投降。那是最好的结局,这样的结局,恐怕圣上都不能说什么吧。 “大胆杨帆,你可知罪?” 首先发飙的并不是张至发,而是礼部给事中汪瞿,他老远就看见杨帆搂着那个女子,同骑一马,这在他看来,就是有伤风俗之事。 杨帆拿过黑马旁的那个黑匣子,将它背在身后,笑道:“这位大人,我们没见过面吧?”汪瞿衣袖一震,大喝道:“竖子,汝私放四千建奴,呼啸绿林,此等作风,贼子也!”虽然汪瞿骂得唾沫飞溅,然而并没有什么软用。身为言官,也就嘴巴上厉害点,弹劾、启奏、进谏,却没有任何的武力支撑。 这也是一种古代的智慧。权利的分散,有利于帝王权力的集中。 杨帆往后退了一步,担心这个老头子的唾沫飞溅到自己身上。那汪瞿以为是杨帆怕了,双手一震,摸着腰带,挺了挺胸板,很是春风得意的样子。一声冷哼,包含这蔑视,侧脸对着杨帆,颐指气使多傲然。 “大人,您哪位?”杨帆很谦虚地看着汪瞿,确实是不知道这老头是谁,他才这样问的。 第62章 无视,入城 “……” 礼部给事中没想到杨帆会来这么一招。这句您哪位直接挑战到了他的底线。在京城,何人不知道他汪喷子。弹劾过多少人,魏忠贤建生祠弹劾过,袁崇焕杀岛帅弹劾过,就连当今圣上,他都进谏劝说过,可谓是战绩显赫。而这仕途,却是几起几落,就是得罪人太多。 “老夫礼部给事中汪瞿!”这个自报家门,差点让这个老公鸡毛发都竖立起来。杨帆看了一眼马车,见孙承宗没有出面解围的意思,再看看马车后边的祖润泽。见杨帆看过来,立马转移了视线,抠鼻屎掏耳朵,一副啊?我没看见的样子。 身后的汪瞿更加愤怒了,这杨帆如此无礼,竟然无视自己的存在,怒道:“老夫在和你说话!竟然如此无礼,目无尊长!” 杨帆道:“这位汪大人,麻烦您能不能也退一步,退一步海阔天空。您的唾沫已经飞到在下的衣袍上了。在下念您是尊长,刻意往后退了一步。咄咄逼人无妨,这身为礼部官员,最起码的礼仪都没有,就不要来妄谈其他的东西了。” “你!” 身后嘘声不断,这杨帆当初可以驳倒方溢儒,果然是伶牙俐齿。汪瞿还没找茬,他倒是先给人家贴标签了。 “我!……”汪瞿脸色涨得通红,气得胡须皆颤,不知道说什么好。袖袍愤然一甩。好在后边同僚解围。 “早就听说杨帆精通算学,伶牙俐齿,是不是学算学的人,都爱这么斤斤计较,说话唾沫飞溅,说明汪大人对你这种乱臣贼子恨之入骨,得而诛之。你却倒打一耙,实在欺人太甚!”这个中年男子倒是学聪明了,干脆变相地来了一个自报家门,“我吏部给事中房善起定当口诛笔伐!” “敢问房大人有何高见?” “汝私聚兵民,篡掌屯兵,啸聚山林。还有何话可说?” 杨帆伸了伸脖子,道:“在场的诸位大人,还有何高见,一并说出来。在下洗耳恭听。”除了一直站在最前边,笑看杨帆的张至发,后边二三十人一并发力,各显神通,骂声不断。有各种各样的版本,通敌叛国、私掌兵权这样的就不说了,还有更甚者把何可纲的死,也算在自己头上,说是他坑害忠良。 洋洋洒洒,足足小半个时辰。连杨帆前边的那块空地,都洒满了唾沫星子。终于是平息下来,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讲了。 “诸位大人,都讲完了吗?”杨帆笑着道。 “你还有何话可说?”他们就等着杨帆出来争辩。套路都想好了,更有甚者,连杨帆要讲什么都猜测罗列在纸上,准备一一反驳。 “都讲完了,那么诸位大人可以走了。”杨帆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张至发终于开腔了,道:“你不解释解释,就这么认罪了?” “哈哈!解释?在下奉旨进京,有必要向汝等喷子解释什么吗?我杨帆在这里耐性地听完诸位高谈阔论,便是给足了诸位的面子。至于认罪,呵呵,何罪之有?”杨帆牵过小黑,往城里走去。 “站住,今日不说清楚,谁也别想走!”兵部给事中方有成直接拦在了杨帆的面前,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好像要说,若是要走,就从我身上踏过去吧。 杨帆看了眼这个四五十岁的糟老头,笑道:“你便是方溢儒的老父亲吧。没事回家管管儿子,逛摇子,掷色子,欺负老婆子,这样的斯文败类,竟然出自一个书香门第,这是怎么了?在下实在没见过如此败类。” 杨帆没有看见,站在城门角落的方溢儒早已经恨得咬牙切齿。本身名声就不好,自从那次仙居楼辩驳之后,更加是臭名昭著。纵使经纶满肚,也是败类一枚。 城门口早已经围满了人,都想看看当初那个闹得满城风雨的杨帆,如何抵得住这么多言官的攻讦。但是他们想错了,杨帆根本就没有打算理会这些喷子。他缓缓从胸口拿出那道明晃晃的圣旨,周围立马安静下来,纷纷跪伏,高呼万岁。 “方大人麻烦挪挪地方,我的马,不习惯踏在腐儒身上,那样不踏实。” 人群之中自然而然地分出一条道来,杨帆牵着马,身后的马车也跟了进去。忽然,杨帆回头,手中还拿着圣旨,那些刚刚起身的人,又一次跪下来。 “那位房大人,您骂我没关系,今后麻烦不要将算学也扯进来。您侮辱一个学术,这是对先人智慧结晶的不尊重,也是对于自己的不尊重!告辞了。”马车进入城门,似乎宣告着,这个时代要变天了。 孙承宗从窗口探出头来,看了眼一旁的杨帆,想不出用什么来形容他。对于出生入死的弟兄,他宁可背骂名,也要以人换粮;对于算学,他有以之为己任的傲然;对于平民,却又不失一颗铁肩担道义之心。然而,有时候又有那种泼皮无赖的性情,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他放下帘子,马车内的他想了很多。看了一眼还躺在包袱中的几十个土豆,终于咽了咽唾沫。马车之中传来他认可的声音。 “你,和元素确实不一样。” 城内万家灯火近黄昏,远处祖大寿匆匆赶来,杨帆停住了脚步。看了眼正在熬煮着一锅卤水的小贩,呢喃道:“哪有什么一样的人。”牵着马,带着身后跟着的王絮儿,在马车的掩饰下,往一边的小巷中拐进去。 远处的祖大寿,见到杨帆拐进了小巷,摇头叹息,不知说什么好。当初若是自己心一横,带兵亲自助阵,那这十三驿大捷,自己也沾上光了。现在再去和杨帆走近,保不准被旁人戏言几句。人言可畏啊,他摇摇头,往前迎去。 秋意正浓,萧瑟的风吹得王絮儿脸色有些白。原本就身子骨有些弱,这舟车劳顿的,更显疲惫。杨帆看了眼不说话的王絮儿,顺手从黑马两边的布袋中,抽出一件洗干净的外套,披在王絮儿的肩上,不经意道:“冷了就说,我又不是人贩子。” “那你能不能把卖身契还我?”王絮儿终于吞吞吐吐地问出了那句话。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画的押,但如果不是真的,那玉姐也不可能拿着卖身契要挟她。 杨帆看了一眼这个小妮子,淡淡道:“不能。”便往前走去。 第63章 絮儿的病 回春堂内,把过脉之后,大夫将杨帆延至一旁,小声说道:“这位姑娘刚刚在下已经把过脉了。背后的伤,那一些膏药回去敷上一敷便好,问题不大。只是……”回春堂的老大夫看了一眼王絮儿,有些踌躇。 杨帆看了一眼这趴在桌上,玩弄着药杵的絮儿,毕竟只有十四岁,在杨帆眼里和个孩子一样,便道:“大夫,有话请讲。” “絮儿姑娘的脉象,很微弱。而且面无血色,应该有贫血之症。” 杨帆点点头,道:“这个好说,回去好一些红枣之类的补补血气,调养回来便好。”以前他的母亲,便是贫血。每个月即使生活在拮据,杨帆都要买一袋大红枣寄回去给自己的老母亲补补血。 “在下说的不是这个,而是絮儿姑娘肤下隐隐血丝,手心出汗,恐是患有败血之症,时日无多啊。”大夫摇摇头。 杨帆一惊,败血之症,那不是白血病啊,“这……”他看向王絮儿,这个还在豆蔻年华的丫头竟然患的是白血病?这怎么办,自己就算是本硕博连读八年的医生,在这样医疗条件简陋的古代,也只能束手无策啊。 “会诊错吗?”杨帆知道这样问很不礼貌,但还是问了。“不太会有错了。这样的病,老夫见过十余例了。不过絮儿姑娘的病症较轻,也不排除其他可能。在下也只是怀疑,此病无良药,只能看命了。” 屋内弥漫的草药味,让杨帆有些头疼。更头疼的是该怎么告诉这个小妮子,这才是最麻烦的。杨帆拿了药,服了诊金,便和王絮儿走出了回春堂。小黑如同一道屏障,阻隔在他和王絮儿之间。 “大夫怎么说?”王絮儿乖巧的时候,真的像一个成熟了的女子。当来的路上,听知她才十四岁,也是吃了一惊。也暗自庆幸那晚没干什么出格的事,不然放在以前,那就是那个啥了。 “啊?哦。贫血,叫你多调理调理。”杨帆还不敢直接告诉她这事。 王絮儿咬着唇,迟疑道:“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不能把卖身契还给我呢?”黑马另一边的杨帆还在头疼这个白血病的问题,口不经心道:“你是我买来的,不是……” “我的意思是……” 黑马阻挡着视线,但那种尴尬的氛围,还是令两人沉默了好久。杨帆想了想,道:“我是说,既然你要回巴蜀,先寄封信,一来可以叫你母亲的娘家人过来接你,二来也可以把你的赎金带过来。” 杨帆偷偷地从小黑的脖颈下偷望过去,发现王絮儿不再哭啼了,松了一口气,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怕你一个人再这么回去,又被人贩子拐走了。到时候,没个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的来救你……” 噗嗤。 王絮儿破涕为笑,狠狠地瞪了小黑一眼,道:“你这坏人!”小妮子笑起来,挂着两个酒窝,眼睛如同月牙儿一般美美的,连看过多少整容模板的杨帆都不觉一愣,随后直起腰来,咳嗽了一声。 “天色不早了,先到客栈住下吧。”杨帆牵过马,往当初祖大寿替他找的那个客栈走去。小丫头静静地跟在后边,只是甩出一句,“要两间!” 杨帆哼哼了一声,道:“在你还没有赎身之前,我就是你的少爷。你这小丫头片子,还总不想伺候少爷,这怎么行?” “坏人,我不要!”王絮儿听得出杨帆语气中的调侃,粉拳打在小黑身上。作为两个人中间的电灯泡、屏风外加出气包,如果小黑可以说话,真的像说一声,好累啊……走到客栈门口,杨帆突然想到一个事,是一个很要命的事——钱没了!!! …… …… 马车在孙府停留片刻之后,便匆匆往皇宫失去。孙承宗特地找了一块上好的绸缎,将那土豆精心裹好。马车行至承天门,孙承宗跨下马车,匆匆往宫内走去。 承天门前,孙承宗来回走动着,那丝绸裹起来的土豆,他捧了一路,都不敢再路上放手。真是放着怕颠坏了,捂着怕烂了,到现在都还时不时看上一眼,生怕里边的土豆长脚跑了。 “孙卿,孙卿!”一路小跑的朱由检刚刚晚膳用到了一半,便匆匆赶来了。宫门外有些昏暗,后边几个太监打着灯笼,呼喊道:“圣上小心龙体呐。” 朱由检习惯了养尊处优,才跑了几百米,便已经气喘吁吁了。“这……这里边……”激动外加气喘,朱由检话都不利索了。 孙承宗行礼,激动道:“是的,陛下。这里的正是土豆。而且老臣已经估算过了,这单株就可以收获四五个土豆!亩产更是四千斤有余,天佑大明啊!” “快,快打开让朕看看!”朱由检激动地手指都是颤动的。西北的灾荒愈加的严重,这时候,若是有这样的神物,绝对是可以安抚民心的神器啊! 孙承宗小心翼翼地将这包袱打开,后边的太监将灯笼缓缓靠近。几十个很不起眼的土豆躺在包裹里边,想一个个黄泥球。 “圣上,据杨帆说,这叫土豆的神物,种植都是比稻麦要简易许多。特别是它的食用不分长在地底下,若是如同去年陕地的秋蝗,就不怕颗粒无收了!” “这……这是真的吗?”朱由检激动地眼眶都湿润了。那个做皇帝的,不希望自己的子民可以丰衣足食。忽然想到这个土豆的食用味道如何,他又问道:“能果腹吗?” 孙承宗从怀中将两个包好的熟了的土豆交给朱由检,激动道:“两个果腹足矣!味道极佳,喷香软糯。”他将地上的土豆包起来,“圣上,这些都是留作种的,等着明年发芽移栽。这两个熟的,特地拿给圣上品尝!” “来人,来人!交给御膳房,速速做好端上来!”朱由检抓着孙承宗的手,激动道:“爱卿还未用膳吧?来,随朕一道!哈哈,朕心头悬着的石头,总算着落了。好!好!”看得出,朱由检真的很高兴,连刚刚情急下带出来的玉筷,都还攥在手中挥舞着,浑然不知。 第64章 皇恩浩荡 御膳房之中的总管胡中看着案板上的两个土豆,有些犯难了。这玩意儿谁也没做过,这大晚上的,死太监送来两个泥蛋,说是圣上钦点,气不打一出来。 宫廷御膳有个规矩,四季难供、稀少的食材一般是不会摆上宫廷的御膳房中的。大抵都是鸡鸭鹅、猪牛羊等一些常见的食材,所以大抵每个能活到四五十岁的皇帝一个个都膘肥体胖的。那些海鲜山珍是极少上的,无他,万一这皇帝夏天要吃个冬笋、冬天要吃个河鲜,上哪里找去?拿头给皇帝做?还真是拿头给皇帝做,许多御厨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砍头的。后来御膳房就形成了一个规矩,不上时鲜。 “哪个该死的将这东西呈上来的。真是要了老命了。”胡中那勺子拨了拨那土豆,不知道如何处理,眉头皱得紧巴紧巴的。那鼻子嗅了嗅,还拿手捏了捏,道:“软倒是蛮软的,不至于崩了圣上的牙齿。” 一边的副手出了个注意,道:“头儿,你看这样怎么样。我们把这土豆剥了皮,碾成泥,用高汤吊鲜味,做个羹如何?” 胡中想了想,点点头道:“成,就这么办。”他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凑活上了。 一旁的副手不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就是后世的土豆泥……更加不会知道,就因为今晚的这道加菜,成了以后御膳的一道经典菜肴。 整个御膳房忙活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胡中摸了摸额头的汗,那干净的厨巾擦去碗口的汤汁,一碗黄澄澄如同……如同拉稀之后的……玩意儿端了出去。还起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号——皇恩浩荡! 撒上些细碎的葱花,喷香扑鼻。 外边的太监早就等着传菜了,急得来回走了好几趟。胡中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将那盖上盖的大碗放到木盘之上,道:“菜名皇恩浩荡。” 太监急急忙忙将菜端到养心殿。孙承宗享受着从未有过的待遇,竟然可以和圣上一起吃饭。 “快,给朕端上来。让朕尝一尝这土豆的滋味!”朱由检迫不及待地掀开碗盖,清香扑鼻。 “圣上,此菜名为皇恩浩荡!”这名字还别说,真有那意境。形也有了,意也有了,就不知道这味道…… 朱由检伸出勺子,品尝起来。尝了一口之后,朱由检没说话,继续下勺,又尝了一口,道:“美味!太美味了!这土豆滋味,简直媲美鸡鹅,真的是太美味了!” 孙承宗瞅了眼那被做得和羹一样的土豆,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特么是堆面粉,被这么吊高汤、撒葱花的,也美味了…… “孙尚书,你说说,朕该如何赏赐杨帆?” 孙承宗没有动过一口筷子,能坐在这里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若真的不识好歹,把圣上的客气当成福气,他老孙这几十年的官也可以说做到狗身上去了。 “圣上,杨帆此人可重用,却不可交与实权。”孙承宗眼光毒辣,慧眼识人。自然看得透。 “为何?” “回圣上的话,臣与之接触几日,此人性情直爽,却又不失聪慧,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孙承宗欠身而坐,始终只是沾着椅子沿上,比站着轻松不了多少,“但是杨帆此人来历不明,身份也有诸多可疑,这是老臣最担心的地方。” “这点朕深有体会。在嘉福寺朕就见识过了。是个可造之材,只是朕不明白,为何不能委以实权?” 孙承宗道:“臣看过他在十三峰的作为,带下属如同亲兄弟。七千兵民皆舍命相陪,这样的人,才会真的为他去卖命。这才不难解释为何那手持寸铁的三万残军可以抵住那莽古尔泰的一万精兵了。”他的话看上去似在褒扬杨帆,可是细细去体会,便有些其他的意思了。 “那依尚书之见,该当何如?” 孙承宗早就想好了计策,道:“圣上大可封其为十三县屯卫指挥使,再给他个名头上的荣耀,派些人手到那十三驿中的军队,这样也可以制约住他的作为。” “朕,早就想过了。不过尚书的手笔还是小了一些,朕决定,封他做凌河伯,这辽西前线,都是他的封地!” 孙承宗没想到朱由检会如此大的手笔,道:“圣上不怕这杨帆真的会反水?要知道他私放了四千金兵。” “朕不是那些言官,揪住那些人小辫子就不放。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当初就承诺过,这要此次凌河大捷,朕就许他一个解签人有何妨。”朱由检又吃了一勺“皇恩浩荡”。 孙承宗起身,道:“时候不早了,老臣不打扰圣上用膳了,告退。”这绝对是一个惊天消息了。大明对于异姓封爵极为苛刻,没有天大的军功,根本不可能封到爵位。至于封王封公的,更是少之又少,大多都是死后封的,不过是一种褒奖罢了,并无实权。这样的封爵,绝对是罕见之极的。 “对了,尚书。上次那个赌……” “老臣已经命人将四条屏送到宫内来了。若是圣上无事,老臣先行告退了。”孙承宗眼皮一颤,缓缓将殿门合上。凉风处在孙承宗的背后,飕飕的,呢喃了一句。 “凌河伯?一役封爵,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 屏风后,走出一人,凤冠霞帔,一身九凤朝天绣金流裙,怀中抱着三岁大的孩子。 朱由检初为人父,自然喜爱的紧,从周氏手中接过长子朱慈烺,小声呼唤着孩儿的乳名,“亘儿啊,今天乖不乖啊?” “瓜!”小孩子吞吐地回答道,用小手摸摸自己父亲的嘴角,将残留着的土豆泥有意无意地抹去。朱由检一喜,笑道:“亘儿真乖。” “你在后边都听到了?” 周氏点点头,替朱由检盛了一碗汤,贴心地吹了吹,放在朱由检面前,然后抱过朱慈烺,道:“臣妾听了。圣上将凌河以东都交由杨帆,会不会太冒险了?” 桌上的汤,被朱由检拿勺子搅了搅,感觉腹中吃了那土豆之后,好像还真是饱了,又将勺子放下,道:“皇后,你永远也不会明白两人年岁相仿的男人之间,聊得投机是一种多愉快的感觉。他杨帆若是真有本事,能从皇太极把整个辽东都争来,朕,封他辽东侯又何妨?” “您就不怕掌控不住杨帆?一个高人的子弟,生性放浪。土豆、水泥,这些臣妾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在他手里,却成了利器。这样的人才,掌控不住,难免灼手。最可怕的还是那料事如神的谋略,这样的人,掌控不好,容易砸到自己的脚。” 朱由检抚了抚周氏的青丝,笑道:“一个向朕承诺了不臣之人,却还帮助大明的军队去打赢了这场关系到存亡的大战。这样的人,是真正为大明办事的人。他会得越多,朕的大明就越稳固,有何不妥?” 周氏一笑,用手逗弄着朱慈烺。政事,她历来是不会去碰触的,只有当朱由检询问时,她才会给点建议。既然朱由检都下定主意了,她需要做的,便是支持。 “皇上,这菜叫什么?” “皇恩浩荡。” 烛灯下,周氏莞尔一笑,摸着朱慈烺细软的黄发,喃喃道: “真好。” 第65章 花样作死(上) 徐府内厅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所以,还请徐老可以收容在下住上几日,等面圣之后,在下自然离去。”王絮儿跟在杨帆后边,低着头。女孩子脸皮薄,这样登门请求住上几日的事,自然没什么脸皮抬头了。 “这个问题倒是不大。这位是……”徐光启透过杨帆,看向那个低头的女子。杨帆迟疑片刻,道:“徐老可记得天启年间,有一个吏部给事中,叫王德海的?” “有点印象,好像是被阉党残害,满门诛杀。后来圣上已经替他平反了。怎么?”徐光启想起,似乎是那次弹劾魏忠贤,被其手下五虎之首的崔呈秀陷害入狱,后被满门抄斩。后来信王朱由检继位,铲除魏党,才被翻案。 “这位,便是那位王大人的遗珠。” “哦?是这样吗。”徐光启站起来,“你父亲是个耿直的好诤臣。你能活下来,也算是上天告慰你父亲在天之灵了。” 王絮儿被这么一勾起往事,便哭啼起来。一旁徐夫人赶紧上来劝慰,拍着王絮儿的肩,安慰道:“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比蓉儿小上六岁,便以姐妹相称可好?且安心住在这里,等你娘亲巴蜀的娘家来接你便好。” 王絮儿抹着眼泪。 “蓉儿。蓉儿!快进来。”徐夫人喊道。 早在外边气得牙痒痒的徐蓉怒气冲冲地走进来,狠狠瞪了杨帆一眼,道:“娘亲,这登徒子是不是有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怎么说话的?是不是你爹在外地为官,这家里没人管你,就这么放肆了?”徐光启道,“人家杨帆是社稷功臣,刚刚大捷回来,还不赶紧道歉?”如今,杨帆这个名字,算是真正地在京城贵人圈子中响当当了。也算是毁誉参半,像祖大寿、徐光启等人,对于杨帆赞扬有加,但是张至发、六科给事中等人,对于杨帆,刚刚来到京城,便打算给他一个下马威,结果下马威没给到,反而被别人反将一军,一个个肚子里都憋着火,准备着第二波的攻讦。 “徐老,不碍事,不碍事。”杨帆也不知道这徐蓉又是哪门子不对劲了,看到他就跟炸了火药似的。 徐蓉看了一眼那个女子,道:“这大捷,是我大明将士那血换来的。他算什么功臣?要说功臣,应该是那牺牲在辽地的数万将士。” 啪!啪! 杨帆率先鼓起了掌,道:“看得最通透的想不到还是徐小姐。在下佩服佩服。” “行了,都别争来争去了。蓉儿,你先带这个絮儿姑娘安顿下来。这边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徐光启在家中说一不二,直接将徐夫人等人轰出了内堂。 徐光启示意杨帆坐下,问道:“杨小友此番作何打算?” “此番进京,主要的事宜,不知在下作何打算,而是圣上作何打算。”这个京城、这座江山,都是他朱由检的,不是姓杨的。换句话说,朱由检如果让杨帆滚回去挑粪种地,那杨帆也无二话可说。 徐光启点点头,道:“如今西山的东林书院已经建的差不多了。到了明年开春,便要真是启用。到时候,这算学、格物学,是否可以纳入书院,还是个未知数。”徐光启的话是有依据的。朝廷的一大帮腐儒,周延儒、张至发……都反对此事。 杨帆也叹了一声气,要开发民智,一个东林书院哪里够?然而即使是一个小小的东林书院,也步履维艰,阻碍重重。统治了近两千年的儒家思想,怎么可能说打倒就打倒。他想做的,不是打倒谁,而是让大明的子民活得更好。眼下,便是如何让十三峰的几千人活得更好。“所以徐老所说的东林书院,想必还是要搁一阵子。” 两人喝了几杯茶,徐光启的话终于又是回到了杨帆身上。“你知不知晓,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还是那句话。江山是圣上的。” 徐光启摇头叹道:“你要知道,做臣子的,最不该有的,便是这样的孤傲之气。这样,你会很累。” “徐老想必是误会了。当初在下便说过,此生不入仕,那便一生不为官,何来臣子一说?在圣上面前,我也只能自称一声草民,仅此而已。” “你只要走一条不凡之路,那边随你。老夫朽矣,若是还能为后生尽一份绵薄之力,也做不了多少了。我想好了,来年开春,老夫便辞官教书。将毕生所学,统统传承下去。利玛窦先生也应允了,只要圣上答应,也可以到东林书院执教。现在就看你杨帆能不能说服那帮喷子和老顽固了。” “哈哈,徐老也知喷子一词何意?” “汝在城门,戏说汪瞿,早就人尽皆知。恰当得很,恰当得很呐!”徐老笑道。 …… …… 杨帆走出内堂,在王絮儿的客房前敲了几下,竟然无人应门,不知道这丫头跑到哪里去了。对于她的病,杨帆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这白血病,要怎么治,该怎么治,那都不是杨帆擅长的。见里面无人,杨帆只好作罢。转身欲要回房。 刚一转身,便碰上徐蓉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我……又惹着你了?” “你还说!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来我家白吃白喝吗?真是太过分了,没有见过你这样的无耻之徒。” 杨帆也不知是不是前世欠着徐蓉的,见到她就头痛,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试探性地问道:“咳咳。你老是交代。当初在嘉福寺,干过什么?” 徐蓉一怔,支支吾吾道:“什么……干过什么?你这人没毛病吧?我去替爷爷请一道长生符,怎么,不允许啊?” “哦,这样啊。那徐老的长生符可曾随身佩戴?” “当然了。” 他咂摸着嘴,故作奇怪道:“那就怪了。也不知道是谁的长生符,掉在我这里了。”说着,便要回房。 起点中文网www.18wenku.com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66章 花样作死(下) “慢着!” 徐蓉一惊,看了一眼杨帆的神色,试探地问道,“就只有长生符?”她心里默念着,千万别让这混小子把那姻缘签给捡到了,不然真是羞死人了! “没别的了。”杨帆憋着,差点笑出声来。 徐蓉忿忿道:“那还不快些将长生符还给我!”既然没捡到其他的,那还和他废话什么。徐蓉玉手一摊,意思很明白,就是来要东西的。 “你不是说你爷爷随身佩戴着吗?” 既然讨要的话都说出了口,徐蓉索性羞着脸要到底,怒道:“讨厌,还不快些还我!再不还我,我……” 杨帆笑道:“行了行了,不挖苦你了。拿着吧,这么重要的东西,以后可别在弄丢了。”他将一张小纸片递给到了徐蓉的手上。 徐蓉的手如同触电般似的,缩了回来,那脸颊立马就抹上了红晕,反咬着嘴唇,羞怒地看着杨帆,道:“你……你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是吧。你这登徒子,我徐蓉和你誓不两立!” “哈哈,不行了不行了。再不笑出来得憋出内伤来不可,你也真是的,求姻缘就求姻缘嘛,当初问你话还支支吾吾地。行了,那长生符也还给你,以后别这么羞涩了。哈哈。” 徐蓉气得泪都留下啦,忿忿道:“你就知道欺负我!你这登徒子!” “不和你贫嘴了。这么晚了,絮儿人呢?”杨帆看旁屋无人,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知道!”徐蓉摸着泪跑开了。 杨帆无奈地摇摇头,如今在二女的心目中,依然成了大魔头一般,不是哭就是闹,都不带消停的。刚刚转身,迎面便是一拳照面门上打来。 紧接着,便是一个麻袋套了上来。杨帆挣扎着,喊道:“那个龟儿子,敢偷袭老……”一阵拳脚,直接是上杨帆连话都说不出来,就被打晕过去。 徐家二公子尔爵,带着自己的三个弟弟,终于是制伏了这个欺负自己小妹的混世魔王。忿忿道:“叫你欺负我家小妹。” “哥,都被打昏了。不要紧吧?”三弟尔斗有些害怕,问道。 “怕什么,我们又没太下狠手。是这小子太没用,这样子就昏过去了。你们几个,把他扔到房间里边去,别让爷爷看见了,不然又得说我们几个不是了。” “二哥,万一这小子告状怎么办?”参与群殴的四个男丁,五弟尓路还是个小孩子,听说小姐姐被欺负了,也自告奋勇地说要参与正常抱负行动。不过他那点力气,比起自己的三个哥哥来,就跟给杨帆捶背似的。 打得最恨的就是那臭小子尔泰了,年纪和杨帆差不多大,出起手来也格外地狠,好在杨帆抱着头,不然被打脸破相可就不划算了。 几个犯罪分子做完案,将杨帆往屋里一扔,关上门边便跑。等过了好久,装死的杨帆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摘下头上的麻袋,骂骂咧咧道:“长本事了啊,几个臭小子,给老子等着。以后有的是机会教训你们!” 这回真当是花样作死了,惹了徐蓉,却招来了那几个护花使者,白白挨了一顿揍。这还真不好说出去,被别人知道了,他杨一枪也不用在道上混了!揉了揉酸疼的身子,记起来包袱了还有用剩的半瓶跌打酒。不说了,老子就特么能未卜先知。什么劫难都算到了…… …… …… 清晨翻了个身,杨帆感觉自己的身子好似断成几节似的,疼得要命。心里再次骂了那几个打闷棍的臭小子一边,推开门往外走去。 “喝!你有病吗?堵在我门口做什么?”一出门,便是徐蓉那双通红的眼睛,看得杨帆心里发憷,赶紧退进屋子。 徐蓉的眼睛不满了血丝,昨夜回到房间,便听到哭哭啼啼的声音,随后便上演了一场古代悲情连续剧。 身为主角的王絮儿从自己的父亲被陷害开始诉说起,一直讲到回巴蜀、被拐卖、流落戏园,再到被杨帆赎买回来。讲了整整一夜,作为两个观众,徐夫人和徐蓉,听了整整一夜,以致两眼熬得通红。 三个人更是抱头痛哭,哭了又哭。到了清早,面色憔悴的徐夫人真的是受不了了,回房睡去了。而王絮儿,更是早早地在徐夫人怀抱中先一步睡着了。现在正睡在徐蓉的屋内。 原本对于杨帆建议用为行为还认可的徐蓉,在迷迷糊糊地听完故事的结尾,那个救世男主突然变成了一个买卖人口的人贩子时,一下就刺激了徐蓉的神经,气愤地跑到杨帆房间前,恰好碰到了正要从里边出来的杨帆。 “废话少说,把絮儿的卖身契交出来!”徐蓉走进杨帆的屋子,一股跌打药酒的味道扑鼻而来。 “絮儿?你俩啥时候这么亲密了?”杨帆一愣,没想到这丫头大清早发疯似得过来,是为了那小妮子,不由好奇地问道。 “要你管!卖身契,给还是不给?” “凭什么给你?她是老子花钱赎回来的,这么听你口气,倒像是你赎回来似的。”杨帆喝了口桌上的隔夜茶,笑道。 啪! 一锭大银子被徐蓉拍在桌案上,“这样行了吧?快把这卖身契交出来!”杨帆撩起袖子,擦着跌打酒,道:“呦,还是个小富婆啊。拿回去,你是在用钱侮辱我的絮儿吗?她的人,就值这五十两银子吗?这样的交易,你舍得对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做这样的交易?” 杨帆站起来,步步紧逼,吓得徐蓉退出了房间。“记住了,别拿银子来侮辱我的絮儿,不然的话,哼哼!”门被硬生生地关上。徐蓉被杨帆的一通话说得有些羞愧,是啊,自己怎么可以用银子来衡量絮儿妹妹的人呢。这事情确实做得有失道德。 她失落地推开自己的房门,发现王絮儿正迷迷糊糊地看着她,不觉让她产生了一丝怜悯,急忙过去道:“絮儿妹妹,别乱动。背后的瘀伤还没好呢。” “蓉姐姐,你去干什么了?” “我啊,去向那个坏蛋讨要你的卖身契去了。”徐蓉忿忿道。 “那卖身契呢?” 这一番瞎话,七蒙八蒙地,徐蓉还真的被这杨帆给骗过去了。徐蓉愣了一下,急忙冲出去,喊道:“杨帆你个骗子。”门被推开,杨帆连人带银子,都消失了踪影。只留下女子咬牙切齿的哼哼声。 第67章 一战封伯 “圣上,不可啊!如此冒然封一个平头小子作伯爵,恐天下人非议啊!老臣圣上收回成命!”右佥都御史王岚大呼道。 “恳请圣上收回成命!” 果不其然,杨帆封爵一事。朱由检在朝堂上一提及,便反对声音铺天盖地而至。这次发难的,不光是那些言官,就连内阁首辅周延儒都持反对意见。 “圣上,老臣认为,封杨帆为凌河伯实在欠妥。虽此次凌河城大捷有他的功劳,但这军功也不至于封爵的程度。”周延儒出列说道。怎么可以让一个二十来岁的官场愣头青封爵?想都不用想的事,绝对不容许。这些文官一辈子兢兢业业,在朝堂上叱咤风云,到死也只能在谥号上封个爵,但那时虚的,说白了,就是赞扬一下你的功绩,并不能世替罔袭。 然而,能在活着的时候,就封爵的,除了开国之初,后边除非是有天大的功绩,不然在活着的时候,很少有异姓封爵的例子。 徐光启更是吃惊到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圣上此次的手笔竟然会如此之大。自己下属的左右侍郎,纷纷进言,要求朱由检收回成命,他还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朕,封杨帆为凌河伯,乃是表彰此次两役之中,他杰出的指挥才能和谋略。众卿家莫要再劝了。即刻召拟圣旨,宣杨帆明日一早,进宫封爵。退朝!” “圣上!万万不可啊!圣上!”王岚的额头已经磕出了鲜血,却还是没能阻止住朱由检。如今东北战事稍定,朱由检行事也更加果决了。走出皇极殿之后,朱由检依稀还能够听得到皇极殿内的呼喊声。不由摇摇头,呢喃道:“这一次,朕不会再妥协了。” 灰蒙蒙的天,阴云密布。给原本就已经凉意渐浓的天气,有加上了一层视觉上的阴冷。朱由检身后,几个宦官急急忙忙地跟上来。 “圣上息怒。那些大臣,说……说……”首领太监言语吞吐,不敢直言。 “说便是。这群冥顽不灵的腐朽,朕倒要看看他们还会什么花招!”朱由检站在栏杆前,看着有些阴沉的天空。 “他……他们说,如果圣上不收回成命,他们将跪死在皇极殿。”首领太监结巴道。 “又是那群言官的把戏。一哭二闹三上吊,和妇人一样。”朱由检摇摇头,往乾清宫走去。 …… …… 无论朝堂怎么波澜起伏,生活总要继续。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离不开街里街坊的市侩碎语。京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便是这西街的坊市了。怀里揣着捡来的五十两银子,杨帆掏出身上仅存的十文钱,买了俩大肉包。说是大肉包,其实里边的肉少得可怜,多是一些香干、白菜。 身上没钱,也不是个事儿。这不,来逛逛。他没想到,这明代收藏古董的爱好者也如此之多。坊市没有开多久,一些古玩店便生意兴隆,客流不断。 穷的人,就算是在盛世,没饭吃饿死的有的是,富得流油的人,在如此末世,还能够整日挥霍无度。这便是社会,很单纯却又很复杂。嚼着肉包子的杨帆蹲在一旁的古玩摊前,东瞄一眼,西瞅一眼。他知道,要是把地上这些玩意儿,都拿到二十一世纪去,那都是可以换钱的。至于现在,不过是些仿品罢了。 他对于古董也有一定的研究。研究历史和古董,其实就挨着一层边。想要了解一个朝代的瓷器、书画、杂项、青铜器,就必须对于那个朝代的历史有一定的了解。不然鸡头安在了夜壶口上,你还以为是个宝贝,傻乎乎地收过来。那就只能全当交幼儿园学费了。 行家自然有行家的门道。杨帆读的那个大学虽然名气不大,但是那个历史系的老头,却是在扬州城古玩界有着响当当的名气。作为得意门生的杨帆,自然学过几手。这多看少出手,便是老头子第一天教他的话。 赝品、高仿品,并不是二十一世纪才有的产物,在古代就盛行起来。明仿宋,清仿明,都是图个利。说白了,古董是什么。就是古人用剩的玩意儿,玩过的玉、用过的瓷器,甚至用过的雕花马桶…… 这寄人篱下的日子,总归缺乏一些自由。五十两要想生出钱来,去赌,杨帆自认为没这个本事。十赌九输,这自然不会去考虑了。做个小本生意什么的,来钱又太慢,所以只好来捡捡漏,万一淘到了好东西。不说能换个几千几万两,几百两还是有的吧。 明朝的器皿,对于明朝人来说自然是不太值几个钱的。像最出名的永乐青花大盘,估计在现代拍卖行,至少二百万。你若是放在明末,那撑死了几十两银子的东西。但有一样除外,那便是书画,有些人字画可谓是一幅难求,一字千金。 比如如今还在南京当礼部尚书的董其昌,他的字,那真是海内外争相采购。所以,能得到董老的一幅字,在京城贵人之中,也是一件美事。杨帆就这么看着,自己以前也和那老爷子逛过扬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古玩街。那时候要捡个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十个摊子,十一个卖的都是假货。有次杨帆看重一块玉雕。刚拿起来,那摊主就说要八百。 杨帆只是眯缝着眼敲了片刻,一旁的几个摊主坐不住了。纷纷走过来,掏出几个一模一样的来,一个说四百,一个说二百的。让人搞得门外汉都知道里边的猫腻了。结果自然一笔生意都没做成。 “喂,这位小兄弟,包子油都快滴到古董上了!”摊主双手环抱着,看着杨帆那傻愣样,估计是个冲头,“怎么样,看中哪一件了吗?告诉你,我这些东西,都是从几个老宅子里掏出来的。你看看,瞧上哪件告诉我。” “一定,一定哈。”杨帆笑着回答道。这玩古董,内行的人最讲究的就是眼缘。一眼扫过去,那些臆造的奇葩就直接忽略过去了。根本看都不用看的,譬如年代与落款不符的,那算是低端赝品了。还有一些高端的,真的是仿得你看不出来,那就另当别论了。不过杨帆也清楚,古代的造假工艺估计还没有现代那种地步,应该能从一些细小的细节中看出来。 第68章 捡漏啊,捡漏 今日的光线有些差,杨帆那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蹩脚鉴宝能力,若真是给他捡到漏,是该说他运气好呢,还是怪那个卖古董的人太蠢。 走了好久,看过的东西也不少。不得不说,虽然没有人造树脂、粘合剂、化学试剂,但有一些做旧的痕迹,差点连他都要掏银子买下来了。好在杨帆眼尖,看到那个小贩眼中的笑意,觉得有些古怪,有仔细看了一下那只梅瓶,他又用手通体摸了一遍,才发现了接近瓶底的一圈,似乎有一条肉眼都看得不是很清楚的细缝。那瓷瓶的底,竟然被换掉了!不得不佩服,这样也可以。 来回走了好久的杨帆终于放弃了这捡漏的机会。 “喂,你这铁猫怎么卖啊?”一个摊子前,围满了许多的人。杨帆挤进去,反正这么早回去,也只是听那徐蓉唧唧歪歪,头都大了,还不如看个热闹。一个老头坐在石阶上,地上摆着只黑猫,拿了些稻草垫着。 老头两手插在袖子中,快入冬了,连一件厚棉衣都没有。衣服上的补丁都已经破了洞。他看了眼那问价的人,肥头大耳,是个富家人,便恭敬地回答道:“三十两。儿子要治病,这位官人,您要就给三十两,如何?” 老叟伸出三根手指头,朝那肥头大耳的胖子这么一比划。一旁看热闹的人咋呼一声,“这么贵!一铁疙瘩竟然卖三十两银子,坑人的吧。” 那肥头大耳的胖员外一身华裳,手上的扳指转动着,并没有急着讨价还价,道:“老叟,你儿子得什么病了?这铁猫子哪儿来的?” “唉,害了眼疾。都快要瞎了,缺那一味珍药,必须要三十两银子才治得好。没办法,只能把家里的这只祖传铁猫卖了。” “你看,老丈。这么多人看着呢。我们讲讲道理如何?”胖员外蹲在前边,也不看那铁猫。和那老头聊起天来。 老丈卖了几天了,都没人搭理他,他儿子还急着等用钱呢。“您说,您说。” “你看,这猫也没什么值钱的地方,就那两颗猫眼珠子,倒是有些好看。这样,我拿来当扇坠子。我也知道你儿子急着用钱。十两银子,如何?”胖员外笑着道。 一边人起哄着,道:“老头儿,十两银子差不多了。大官人是看你可怜,才白送你十两银子的。不然这猫眼珠子,我看啊,就是那破玉珠子,不值几个钱。” “要我看那,这猫,还是这坨铁值钱,卖给铁匠铺,估摸着有个三两银子。”一旁有人挖苦道。 “你们……你们别埋汰人。这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要不是家道中落,才不会卖呢!”他又看向那个胖员外,道:“大官人,您行行好。这两颗猫眼珠子挖去了,这……这不就成了瞎猫了吗?谁还会来买啊。” “这我管不着。我就要那两颗猫眼珠子当扇坠,这瞎猫你爱卖谁卖谁,就是卖给铁匠铺也无妨。”胖员外笑着道。 “大官人,我就不瞒你了。犬子看病真的需要二十两银子。至于多要的十两,是用来一家五口人活命用的。你行行好,三十两,把这猫买走吧。”老头眼角泪花依稀,真的是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 周围起哄地人也不闹了,似乎也同情起老叟来。胖员外思忖片刻,道:“老叟,我也不多说了。二十两,两颗猫眼珠子。剩下的铁猫,你就是卖到铁匠铺,好歹也有个几两银子,我刚刚掂了掂分量,不像是普通的粗铁,想必是百炼精铁。”胖子抠得很,就是不肯花三十两银子。 老叟摇摇头,道:“也罢,也罢。二十两,就二十两吧。” “好嘞!”胖员外拿出两锭雪花白银,先不着急给老叟,端起铁猫,小心地扣着眼珠子。“还真沉。”他嘿嘿一笑,轻松地取下了两颗眼珠子,将那黑铁猫还给老丈。 “二十两,收好。”一笔买卖做成,胖子乐呵到不行,小心地用一块布包好那两颗猫眼,走出人群。周围的人也渐渐散去,好戏看完了,自然没有兴致再呆在这里了。老叟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呢喃自语道:“这瞎猫还有谁要啊。也罢,都当了去吧。” 杨帆拦住老叟,问道:“老伯,方才你怎么不去当铺?为何到现在才去。” “这位公子,你是没吃过苦头。如今世事人艰,好多人都解不开锅了,才把祖传的宝贝都拿出来当了。这京城的几家当铺,都趁势压低当银。这铁猫,竟然……竟然只给三两银子,这,这不是欺负人嘛。” 老者说着,又欲落泪,诉苦道:“等当了这铁猫,也不知道能不能挨过这个冬天。一家五口人都等着吃饭,唉……”说着,便要摇头离去。 “老伯,这铁猫卖我如何?”杨帆问道。 “公子啊,小老儿也是个老实人。不坑人。这猫眼珠子挖了,还能当个扇坠子。这瞎猫还有什么用,我劝您还是别买了。”老叟也是个实在人,不想杨帆吃暗亏。“您家大人来钱也不容易,不能坑苦了别人。” 杨帆从怀中掏出那锭大银子,笑道:“三十两,卖吗?我不在乎它瞎不瞎。我又不拿它逮耗子。反正看着喜欢,三十两买个高兴。” “您真要?”老叟听到三十两,也是咽了咽口水,这三十两,对于一家子来说,绝对是雪中送炭。“那好,话小老儿已经撂下了。您真要卖我也不拦着。” “行,你愿意卖,我愿意买。三十两是吧,这五十两的银子你拿着。” 老叟将铁猫和那还没捂热的二十两银子交给杨帆,拜谢道:“您是好人。好人一生平安。”说罢,转身缓缓离去。那背影,略显沧桑。五十两,让这个曾经一个当过公子爷的富家少爷,可以如此低头哈腰,低声下气。岁月,真的可以磨砺一个人。 秋风萧瑟中,杨帆抱着那只铁猫,不觉手有些重了。这买的,不只是一只铁猫,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负罪感…… 第69章 买椟还珠,要发财? 杨帆跨入天桥八号当铺,迎面便撞见了刚刚那个挖猫眼的胖子。正坐在那边和人谈生意。当铺分工明确。 二叔公正拿着那猫眼仔细端详着,时不时拿手捂住,似乎在看些什么。一边的后生过去给员外奉上茶,巴结道:“石员外真是好眼力。这俩玩意儿常人根本看不出来,刚刚二叔公说了,波斯来的夜明珠,这两颗,少说也值五百两银子。” “哈哈,你可知道这猫眼儿我是怎么得来的?”石员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得意地问道。 后生倒上说,问道:“怎么来的?” “哈哈,一个老头卖一只铁猫,说是要三十两。老夫眼尖,看出了那俩猫眼儿不是普通货色,盘问几番,原来是家道中落的大户人家。二十两,老夫便把这猫眼儿抠了下来。” 后生面带笑容地呵呵一声,暗地里骂了一声小**!这猫,还给人把眼珠子抠了,这让人家怎么卖。石员外一抬头,正好看见杨帆,还有手里抱着的铁猫。突然一怔,旋即笑得前俯后仰,连拍大腿。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世间怎会有如此蠢货,真是笑得肚子都疼了。” 后生一惊,忙问何事。石员外指着杨帆手中的那铁猫,道:“看见没,还真有人买那只瞎猫。我真是服了,世间竟然如此蠢材。” 柜台内的二叔公端详了许久,将那两颗猫眼儿放在布上,道:“石员外,这俩猫眼儿确实是波斯夜明珠无误,如果要当了的话,六百两不是什么大问题。价格方面,等掌柜的来,也可以细商。” 石员外起身笑道:“哈哈,看来老夫眼力果然还行。这夜明珠打算做个扇坠,就不当了。”说罢,从柜台将那布裹好,放进自己袖口的暗袋之中。 “石员外连价格都不谈一下,就这么收回去,本就打算不来典当是吧。”二叔公脸色古板地冷哼道。几百两的,他石丰饶根本不在乎,就是来出出风头的。 石丰饶讪讪一笑,道:“二掌柜的,莫要生气。的确是要用来做扇坠的,过来就是让您老来掌掌眼,万一不是真品,这拿出去岂不是打自己脸吗。喏,那小子的铁猫和这眼珠子同根同源,二掌柜的要不也掌掌眼?”石丰饶揶揄道。 杨帆见老者得空了,便上前,将那铁猫放在柜台上,道:“您老给掌掌眼?”老头子看了看铁猫,用手把玩着。 “这猫……眼珠子哪儿去了?” “哈哈,您老这不是前脚刚掌过眼嘛。就是那俩颗夜明珠。”石丰饶再一次把他那抠猫眼的事情讲了一遍,自鸣得意道,“小子,你还是嫩了点,这铁猫失去了那猫眼,就是一坨废铁,买来何用?” 二叔公拿着铁猫端详了好久,然后放在柜台上,道:“这位公子,这铁猫你是多少买来的?” “三十两。” 石丰饶大腿一拍,惊讶道:“哎呀,那该死的老头。小伙子,你被骗了啊。原先这一只整猫,那老头只要三十两,我买下那对猫眼花了二十两。你可是亏了,以后可要多长点心眼。”他拍拍杨帆的肩,有些像是长辈劝诫晚辈一般。 “确实是亏了。这铁猫不值钱,要真当了,也只有个三两银子。” 难道真的是打眼了?杨帆有些怀疑道:“您老再看看,真的只是只铁猫?” “哈哈,瞧你这傻小子说的,这色儿,不是铁猫,难不成还是只金猫不成?拿回家玩去吧。”石丰饶挖苦道。 被杨帆这么一说,二叔公再次将那铁猫拿起来,右手拿起一旁的茶盏盖子,在猫身上用力一刮。上边的黑漆突然一落,一道金灿灿的颜色映入几人的眼帘之中。 “还真是!” “嗯?”石丰饶细小的眼缝张大了一丝,还真被他这乌鸦嘴说中了吗?茶盏盖子在二叔公手中像刨毛玉的玻璃碴子一般,簌簌地在铁猫上刮过。 “嘶!”二叔公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整只金猫放在柜台之上,招财猫?他疾呼道:“那称来!” 里面忙活的折货赶紧拿来一杆小秤。二叔公将那只猫放在秤杆上,颤颤巍巍地波动着砝码,道:“秤不够!拿大秤来!” “唉!”折货赶紧取来大秤。 “二十斤、三十斤……四十斤……五十斤!这金猫……这金猫竟然有五十斤!”二叔公感觉嘴巴有些发干,拿起茶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道:“如果这都是金子打的,至少值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这个数字听在石丰饶耳朵里嗡嗡作响。他家财万贯,没想到就刚才那么一点功夫,相当于他一半的家财,就在他手中这么溜过去了。他的额头开始冒汗,自己似乎还嘲笑过这个小子,没想到这么快,这个耳光就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二叔公看杨帆的眼光变得不一样了,好奇地问道:“公子为什么会出三十两买一只瞎猫呢?是不是早就看出了什么?” “哪里哪里,您老也看到了,这铁猫外面裹着厚漆,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在下只是看到那猫眼确实不是凡物,被这位石员外买下。不过回头又一想,如此珍品,岂会安在一只铁猫身上?倒是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了。所以在下猜测,定是有什么猫腻在里边。” “哈哈,公子果然心细如发丝。老朽佩服佩服,这金猫您可是要典当?” 杨帆笑道:“八号当铺可吃得下?” 二叔公一滞,想到如此一担大生意,确实不是他能够做的了主的,便道:“还得请掌柜的和东家做主,要不公子定个时间?明日?” “三日后吧。我倒是很有兴趣和你们东家谈谈。”杨帆将黑猫拿布一裹,拎在手上,朝石丰饶说道:“石员外,做事不要做得太绝,买猫抠眼的事,太无耻了。在下告辞了。”随后,便走出八号当铺。他看了一眼光秃秃的树丫,呢喃道:“这个冬天,不知道又得饿死多少人啊。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落叶萧萧,咽呜的巷风声,如同二混子的口哨声一般,打秋风、打秋风…… 第70章 怒冲冠 打从走进徐府的那一刻开始,杨帆感觉整个徐府的人,包括那是大黑狗,看自己的眼光都不一样了。呆滞惊讶中还带着一丝疑问。杨帆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 徐家的一大家子人,年长的坐着,年纪小的站在,塞满了整个大堂,让杨帆不觉一怔,怎么回事?偷用了五十两银子不至于开批斗大会吧?还是先怂一波为好。 他嘿嘿一笑,道:“诸位都在呢。很好很好。大家都吃过早饭了吧?”大堂内无一人回答,都只是盯着他。杨帆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看到女眷后边站着的徐蓉,那种咬牙切齿的样子,更加觉着背后一冷,暗道女人惹不得啊。 徐光启坐在主位上,看着杨帆那样子,道:“看来你都知道了。” 知道你妹啊!老子刚刚从外边回来,发生了什么事,一句话没人说。张口就是一句看来你都知道了……杨帆呵呵一笑,道:“徐老,发生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徐蓉厌恶地看了一眼杨帆,道:“事情都发生了,还不快离开我们家!难道还要我们来轰你吗?” 杨帆眉头一挑,卧槽,老子刚淘了个招财猫回来你们就知道了?这消息也太灵通了吧。徐光启喝了口茶,道:“老夫虽然对你无恶意,但此次,也不能挽留你了。不然这是在和整个朝廷作对了。” “啊?”淘了个金猫就是和整个朝廷作对,这算哪门子事?杨帆赶紧道:“徐老,这事情是我不对,挪用了蓉小姐的五十两银子。不过,不过我是去做买卖了,您看。”杨帆将手中的布裹掀开,一只金光灿灿的猫咪,直接亮瞎了大堂内所有人的眼珠子。 “我就挪用了五十两银子,不至于让您和整个朝廷作对吧?” 徐老被杨帆说得糊涂了,道:“什么挪用银子?老夫说的是你要封爵了!圣旨还没传到吗?” “啊?”杨帆知道自己搞了个乌龙,赶紧将那金猫包起来,问道,“封爵?” “总算找到您了。杨爵爷,您可是让咱家好找啊!接圣旨吧。” 杨帆莫名其妙地恭迎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杨帆明日早朝,进宫封爵。不得有误,钦此。” 大堂内所有人都跪下高呼万岁,杨帆跪在地上,迟迟未接旨。传旨太监道:“爵爷,还不快接旨?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啊!” “草民……接旨……”肚子里五味杂陈的杨帆接过这道明晃晃的圣旨,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要封爵了?朱由检这算哪一出啊? 传旨太监笑道:“杨爵爷少年封爵,在这大明朝,也是屈指可数。今后,可要多多关照咱家啊。”太监一笑,扶起杨帆的不经意间,一条大黄鱼滑入杨帆的衣袖之中,深有意会地说道:“咱家提前预祝爵爷步步高升,如鱼得水。” 那条“大黄鱼”,杨帆一把握,起码得有个五十两重吧。这随随便便地,就送五百两银子的见面礼,不得不说,大明很有钱。不是朝廷有钱,而是在朝廷混的人有钱。 徐光启道:“杨帆,老夫就不留你了。这圣旨老夫好意提醒一句,烫手,实在拿不稳,就放了吧。这活爵爷,不好做。做不好,成了死人,怨不得谁。你是没看见,现在那帮言官,跪在皇极殿前,准备血谏啊!” 杨帆右手缩在袖子中,摩挲着那条“黄鱼”,道:“那徐老是什么意思?认为这圣旨是接还是不该接?” 徐光启转身背对着杨帆,道:“此次大捷,你的功劳自然甚是大,可是这一步登天,封爵,未免也太过了。朝廷之中,未免有些人眼红看不过去,但老夫的意思,如今外乱刚平息,朝纲不能再起动荡了。” “就是说在下受不得了?”杨帆笑了笑,道:“多谢几日来,徐老的关照,在下即刻便告辞。这封爵一事,在下自会向圣上推辞掉。” 他明白,要让徐光启顶着满朝的压力,将自己留在徐府,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他心里不爽,那是肯定的。当初祖大寿这样,如今徐光启又是这样。自己说话不踏足官场,却还是闹成了如此这般不愉快的地步。就在他走到厅门前的时候,终于说出了那句早在他心里藏了许久的话,“我杨帆封不封爵,言官说了不算,得由圣上说了算!若是圣上应允的,就算皇极殿前血溅三尺,这带血的凌河伯,在下照样承受的起!” 满堂具惊,骇然无语。徐光启更是连退几步,落坐在椅子上,被此话吓得不轻。背着黑匣子,从厢房走出来。杨帆又敲了敲旁边的门,道:“出来。走人了!” “里边毫无动静。” 杨帆再次敲了敲门,道:“你不出声,我便进来了。”他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你自己走,别带着絮儿走。”徐蓉走过来,“那五十两你都收下了,怎么,想抵赖?”杨帆现在心情很不好,阴沉着脸,道:“我说了,别和我提钱买人。我自己已经干过一次了,不想再干第二次!” 他转身又敲了敲门,道:“如果你还想见到巴蜀的亲人,现在立马就给我出来!” 厢房的门轻轻打开,王絮儿梨花带雨地走了出来,畏惧地看了一眼杨帆,随后朝着徐蓉哭泣道:“容儿姐,我走了。” 徐蓉赶紧拉过王絮儿,将她藏在身后,狠狠地盯着杨帆,“不行,你不能跟这家伙走。”杨帆没工夫和徐蓉废话,若是平时,兴许还很她打闹一下,今天实在没有那个心情。他牵过絮儿的另一只手,直接往外走去。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容儿姐!”絮儿哭哭啼啼地摇着头,更加让徐蓉舍不得放她走。徐蓉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家,虽然有弟弟,但还没有如此关心呵护过一个这么乖巧懂事的妹妹。“姓杨的,算我求你了。别带她走,行不行?” “你永远也不会懂!你能保护她一辈子吗?”杨帆冷冷地看了一眼徐蓉,无情地将她和王絮儿拉着的手分开,随后快步走出徐府。 第71章 雨沾裳 一场秋雨,从清晨就酝酿着。一直到了黄昏,才点点滴滴落下。杨帆站在客栈的窗口前,看着烟雨蒙蒙的屋檐,如一道道田垄,氤氲升起的,那是炊烟,是庄稼汉闲暇时烟杆喷出的烟。 “唉。”回春堂内的大夫走出来,摇摇头道:“体质虚寒,还淋了雨,风寒发热。只要休养时日便会退热。只是……这位姑娘的病症越来越和败血症相似了。老夫所诊的一些患者,都有发热虚寒的症状,公子可要当心了。” 杨帆点点头,付了诊金,便走到床前。看着脸色惨白的絮儿,脸上略带歉意道:“是我不好,不该带你出来的。”王絮儿身子一翻,将背朝着杨帆,不和他说话。 杨帆坐在床沿边上,背靠着床板,缓缓道:“不要认为我无情。人,总归是要靠自己的。你一直躲在徐家,他们能养活你一辈子吗?”杨帆将头转向窗口,怕她着凉,特地虚掩着。透过那丝缝隙,看到那斜织的雨幕,道:“我知道你在听,你的信,我已经帮你寄回巴蜀了。但你要明白,无论将来在哪里,人总是要靠自己的。” 床头传来小声的抽噎声,门外传来小二的敲门声,“公子,姜糖水已经煮好了。”杨帆走过去,将那姜糖水小心地端了过来。坐在床沿上,道:“起来,喝完了在睡。” 抽噎声断断续续,道:“蓉儿姐姐是好人。” 杨帆将姜糖水放在床边,将枕头垫在王絮儿的背后,让她坐起来。调羹在碗中搅动了几下,道:“我就不是好人了?真是个白眼狼。” “可是蓉儿姐姐真的是好人。” 姜糖水喂进那有些泛白的嘴唇,杨帆道:“我说,咱们能别提那个蓉儿姐姐吗?她都给你什么好处了?是把你从山海关救出来了,还是带你来了京城?” 王絮儿擦了擦嘴,嘟囔道:“你是好人,为什么不把卖身契还我?” “那玩意儿早扔了,怎么还你?”调羹递到絮儿嘴边,杨帆冷冷道:“张嘴。”王絮儿怔了怔,张开一条缝,将那姜糖水吸入嘴中,“你说的是真的?” “你要不信,现在就可以走。那玩意儿在山海关就给我烧掉了,你要我怎么证明给你看?”他将姜糖水放到一边,道:“我问你,从小体质就这么虚弱吗?” 王絮儿点点头,道:“这几年稍微好点了。小时候更是连风都不能吹,大夫说长大了就会稍微缓解。后来果真好了许多。” “你好好休息吧。我就在隔壁的房间,有事喊我就行了。”杨帆将她的身子稍稍前扶,将枕头放下来,又替她盖好被子。往外走去,停顿在门前,“明天我可能不在客栈,不过敢在中午尽量会过来的。你别着急。” 门打开,杨帆跨了出去。 “谢谢你,杨大哥。”这是王絮儿第一次如此真心地说出谢谢,毫无掩饰地说出来。杨帆侧过头,一笑,道:“行了,一听卖身契被烧了,就来拍马屁。你这丫头看上去乖乖的,小心思比那个徐蓉还多。” 门被轻轻的掩上,被子下传来王絮儿的埋怨声。 “坏人。骗了人家这么久。” …… …… 夜雨入都,沁人心。雨中蓑衣缓行。一浅一深,草鞋惊了水洼。 “店家,上酒!”两个人脱了蓑衣,坐在正在喝酒的杨帆身边。“杨子,还在生我的气?” 一颗花生米嘎嘣嘎嘣地嚼着,杨帆看着门外的夜雨,喝下杯中的酒,道:“哪敢啊,你祖大寿如今为列上护军,加授奉国将军。当朝武馆没有几个比您老还要高的官位了。” “这不是沾了你的光嘛。不然还是个从二品,哪来的加授。”祖大寿笑道。 杨帆挖苦道:“哪敢啊,大将军可是折煞在下了。” 祖润泽在一边也呵呵地笑着,这次连带着他,也荣升至武德将军,好歹也是个正五品官阶。“杨子,大伯当初不也是骑虎难下嘛。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吴襄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心眼小得不行。我大伯不也是怕你被人抓到小辫子嘛。” “杨子,说真的。今天听大伯说,为了你封爵的事情,圣上几乎和百官都闹僵了。那帮言官,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跪在皇极殿前。” 祖大寿喝了口酒,“你打算明天怎么做?需要我配合吗?” 杨帆瞥了一眼祖大寿,没好气地说道:“配合?你以为搭台唱大戏啊。你顾你的就行,别没事找事。现在若是想和我撇清关系,赶紧带着你这宝贝侄子离开。” “瞧你这话说的。您现在是凌河伯啊。我抱您大腿还来不及呢,走,走哪去?”祖润泽没皮没脸地恭维道。 祖大寿喝完杯中的酒,道:“我的意思,还是别闹得太僵了。杨子你这人就是太不合群,这样以后再朝堂很难有说话的分量。我说这话是有道理的,你看我们泥腿子出身的,虽然官居二品,被个六品的言官鄙视,都没处找理去,没办法啊,人家能说会道。打赢了仗,那自然你说了算,打输了,别说给不给你说话的份,你还在前线呢,后边弹劾你的人就排成队了。你可是不知道,就这次,凌河城被围了二十天,差点连孙老帅都要被弹劾了。” “该是我的,自然说什么总归是我的。你以为我就这么乐意接受这个凌河伯吗?还是说我杨帆就为了那一年的一千石俸禄?圣上这么做,你们又能懂几分?”杨帆摇摇头,在嘉福寺便夸下过海口,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估计整个朝堂上,看得通透的人,没有几个。而那些看通透,也闭口不言。犯不着,为了一个空壳爵爷,与圣上撕破脸皮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自然有那些喷子会上。确实如此,那些号称抹布的言官,擦干净桌子不怕脏了自己的高贵品质,做得出这样子的事来。 夜雨依旧,皇极殿前,十几把油纸伞撑在跪了一天官员头上。“老师,回去吧。雨都这么大了,回去吧。”翰林院的学生,拿着油纸伞,劝诫道。 已经一天没有进食的户部右给事中昏昏沉沉道:“圣上……圣上……不……不收回成命,老朽不……不起来……”旋即晕倒在原地。 陆陆续续,不断有年老的言官昏倒。不管是真昏倒,还是假昏倒。皇帝老子看不见,而是在内宫,看着窗外的夜色,“大明,是该换血了……” 第72章 一把伞,登朝堂 (求推荐,求收藏。一下车就发文,太累了。) 天未亮,杨帆便昏昏沉沉地爬起来洗漱了。雨丝蒙蒙,带着雾气,有一种身临仙境的感觉。杨帆换上一套素衣,拿起一旁的油纸伞,看了一眼右边屋子紧闭的门窗,便匆匆离开。端着提前做好的一碗豆腐脑、两个馒头,钻进了早早便在客栈外等候的马车之中。 天微亮,承天门前早已经有马车候着了。杨帆雇来的马车,车夫从来没有到这里来过,有些受宠若惊,胆战心惊地将马车赶到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他可能还不知道,车上坐的这个青年,将成为如今大明朝最年轻的异姓爵爷。只以为是个后生,是前边某个大人物的门生罢了。离上朝还有一段时间,杨帆不紧不慢地吃着碗里的豆腐脑。店家实在,嫩白的豆腐脑,配上酱醋、葱花,热腾腾的,吃在嘴里,就是少了些什么。 辣椒? 我怎么没想到,辣椒这玩意儿呢。杨帆觉得有必要找一找利玛窦,问问他知不知道这玩意儿。虽然生在江浙,但辣这东西,太过吸引人了。什么东西,放上点辣油,便是在口感上上升了一个层次。车内的一声拍案,惊得外边正东张西望的车夫一惊。“公子,有……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吃得太激动了,烫到口了。”杨帆应付道。车夫松了一口气,“那便好,那便好。”将手上的马鞭放在了一旁。 马车间的距离,看得出一丝的猫腻。有些靠得近的,似乎还能闲聊几句。一般下雨,官员都喜欢坐马车,轿子太小,湿哒哒的不舒服。马车胜于宽敞不漏雨,更重要的是稳当。 “尚书大人,听说了吗?昨日跪了一整夜的汪瞿、崔寒等人,昏倒了,如今正卧病在家呢。”兵部左侍郎詹城的马车,紧挨着孙承宗的马车,窗口紧挨着一个巴掌的距离。话语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 “世忠啊,今日无论发生什么事,能忍则忍之,莫要胡来。”孙承宗的马车之中传来低沉的声音。早在将土豆奉上的那晚,孙承宗便看出了朱由检的意思来,昨日更是铁了心肠,跪了这么多言官,看都不曾看一眼。 一旁的马车可以压低了声音,“大人,难道我们要站在杨帆这边?” 过了许久,孙承宗才开腔。“不!是站在圣上这边。” 宫内上朝的声音传至,百官陆续走出车门,打着伞往宫内走去。车夫见大人物都出动了,便喊还在车上吃着点心的杨帆下来。 “不急,还没到时候。”如今自己是一介草民,这上朝自然只有等传令之后才可以。一般早朝,都是在承天门中进行,俗称“御门听证”,不过这几日,由于事情较大,便设置在了皇极殿内。 雨不大,如丝。风一吹,更加难用油纸伞遮挡,百官走至皇极殿门前,昨日死跪在殿前的,除了六科给事中外,最大的官职,便是王岚这个右佥都御史了。正死跪在殿门前,不肯起来,脸色难看得不行,也只有三人,撑得下来。 每有人劝阻,便高呼:“请圣上收回成命!”喊给谁听的,大家心里都清楚。张至发今日特地最后一个进宫,对于还在坚守的几位部下、给事中的同僚,欠身一礼,道:“朝之肱骨,大明有了你们,才不会亡!”他没有跪在这里,不代表他同意杨帆封伯。谁跪在这里不重要,但必须有人跪着,这是态度,代表群臣的意志。 方有成也在这三人之中,一身凛然,丝毫没有疲倦之色。张至发多看了方有成,点了点头,“在下一定不会让奸人得逞的!”便迈着步子走入皇极殿中。 没过多久,殿内便传出宣杨帆进殿的传唤声。一声声传递出去,今日的正主,终于是要登场了。殿内的、还是殿外的,甚至整个京城收到消息的官商,都在看着一场无理取闹的封爵。是的,无理取闹。 但这个无理取闹,一旦由朱由检挑的头,便多了一丝古怪在里边。到底,这个年少气盛的皇帝要干什么? 刚刚吃完豆腐脑的杨帆,整了整衣服,将一旁的黑匣子背在身后,拿起马车边的油纸伞,朝宫内走去。一身素衣,踏在了落雨滴答的青石砖上。去过北京,看过天安门,拍过太和殿的他,今日终于步入了这座紫禁城的原有建筑。 还是如此气派、庄严,绕过奉天门,最大的皇极殿,在细雨纷飞之中,巍然而立。杨帆撑着油纸伞,缓缓往前走去。三人依旧面朝北跪着。 只是在杨帆走过他们身边时,终于开腔了。 “竖子,你会不得好死的!” “如此封爵,天下人不服!” 站在三人右侧的杨帆停住了脚步,看了一眼,一个是老熟人,方有成,还有两个,似乎也见过,就不知道名号罢了。他将伞放在几人身边,留下一句话,“你们,代表不了天下人。”他撩起长衫,登上汉白玉的台阶,大门俨然,朱漆镂雕,气派非凡。朝中群臣,包括朱由检,都看着这个刚刚走入殿中的少年。 “草民杨帆,叩见圣上!”杨帆并没有上前,而是直接跪在殿门边上。 “免礼平身!”朱由检嘴角扬起一丝弧度,他想从杨帆脸上看到一丝震惊。因为他们见过。不过很可惜,杨帆并没有抬头,始终谦卑地低着头,即使站起来退到门的最边上,也未曾抬起过头来。 “昨日朕下过旨,杨帆大战有功,本应效忠朝廷。奈何不愿为官,所以朕便赐他凌河伯,以彰功绩。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圣上,昨夜六科给事中冒死跪在殿门前进谏。一战封伯,这个口子开不得,请圣上收回成命。”张至发出列道,“请圣上三思。而且杨帆形迹可疑,那放走四千俘虏,便是一大罪,这样的人,若是赏而不罚,恐难堵天下人悠悠之口。” 身后的一干同僚皆附和道:“请圣上收回成命。” 第73章 三杆枪,震朝纲(上) “杨帆,你自己说说,有没有资格受得起?”朱由检看着站在朱门边上,一语不发的杨帆,有些好奇他会以怎样的方式来驳斥满朝的反对声音。 杨帆走到中央,欠身一礼,道:“草民也认为不妥。” 所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杨帆。你小子倒是早说啊,要是你早说了,何必搞得这么僵,真是不懂事。朱由检眉头一皱,道:“说说理由。朕给你做主,不用理会其他非议。” “草民何德何能,敢封伯爵?这大捷更是何从说起?” “怎么?这凌河城大捷以及十三驿大捷,都是朕还有诸位爱卿有目共睹的,怎么?难道里边有难言之隐?”朱由检眉头一挑。 “敢问诸位,大凌河一役,我大明死伤几何,歼灭俘虏敌军又是几何?” 孙承宗淡淡道:“我大明战死两万余人,击杀皇太极、阿济格大军一万余人,俘虏一万人。” “孙尚书可否算上凌河城内死亡的两万平民?” 张至发冷哼道:“杨帆,你自去功劳也罢,不要将大捷的功臣统统否定。” “敢为诸位,大凌河一战,是我们大明死亡人数上占了便宜,还是收复了多少失地呢?”杨帆环视一周,“至于某些乱臣贼子,不将平民视作伤亡人数之内的行为,在下有必要怀疑,是不是建奴派来的细作了!” “大胆!”吴襄出列喝道,“圣上,此子这是在混淆视听。其心可诛,当初在凌河城擅掌兵权,扰乱军心,还请圣上明察秋毫!” 朱由检看着杨帆,道:“那你认为,什么才算得上大捷?” 吴襄眼皮微跳,被朱由检无视,只得悻悻而回。前边的祖大寿摇头直叹,并未说什么。 “死伤少于敌方,或者……我大明的军旗插在盛京的最高峰!这才算是大捷。”杨帆道。 “哼哼,口气倒是不小。当年袁崇焕扬言五年复辽,圣上,微臣看这杨帆就是袁崇焕的余党!不诛杀此人,难消天下人心头之恨!” “张大人!” 一声急呼,又将所有人目光吸引在了杨帆身上。“张大人口口声声天下人天下人,敢问大人您心中是否装下过一个您所谓的天下人?如今大明千千万万的平民,食不果腹。敢问大人,您是否体恤过他们?敢问您还想以天下人的口吻,在这大殿之上大放厥词到什么时候?” “你……你……” 杨帆不给那群尸位素餐的狗官任何反驳的机会,朝朱由检一礼,道:“圣上,在下并非性口雌黄,这次从辽地回来,臣带来了几样东西,想给诸位大人看看。” 朱由检始终表现地平静,既没有怒发冲冠,也没有高声喝令,道:“何物,拿出来便是。” 杨帆放下身后的黑匣子,缓缓打开。从黑匣之中拿出三杆鸟铳来。 “大胆!私藏火器,带入朝堂,你可知这是死罪?”工部尚书杜如海喝道,“请圣上……” 杨帆笑道:“杜大人别急着向圣上告状。这三把鸟铳,只不过是在下送给您,和两位工部侍郎的礼物罢了。” “杨帆,这是何意?在朝堂之中,不容你儿戏。”朱由检道。 “回禀圣上,您可能不知,这两万大明将士是怎么死的吧?当中很多人,都是被工部督造的劣质鸟铳炸膛而伤,最后手无寸铁,被金兵活生生的杀死的!” 杨帆垫着三柄鸟铳,朝着脸色阴晴不定的杜如海冷笑道:“朝廷规定,枪膛铸铁十斤,而工部所铸鸟铳、火铳,层层漂没,克扣军饷,到最后,竟然丧尽天良到只用两斤粗铁铸造枪膛!膛壁脆薄如纸,请圣上试想一下,这样一个随时可能炸膛的火器,大明将士如何发挥的出优势?” 杜如海赶紧出列,跪下激动道:“圣上明鉴,杨帆此人满嘴胡言,火器总有瑕疵,炸膛在所难免。也只是个别现象,绝对不存在此子所说的那样。请圣上明鉴呐!” “圣上,杨帆恶语重伤朝臣,罪不容恕!”两位工部侍郎赶紧下跪攻讦。今日少了许多喷子,都在家卧病休养。不然这皇极殿非掀翻屋顶不可。 “不存在?”几位大人不信是吧。“拿好了!”杨帆将三把鸟铳丢给工部的三位长官,“既然你们如此言之凿凿,就请几位到皇极殿外放几枪如何?”杨帆冷笑着,这几把鸟铳都是他随便拿来的,枪膛早就摸过了,薄得真和纸一样,不出三枪,绝对炸膛。 杜如海三人胡子眉毛纠结到了一起,这……这叫什么事。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还如何放枪? “杨帆,这有些过分了。几位大人都是朝廷重臣,年事已高,如何受得了?”朱由检阻拦道,“朕只是想知道,这鸟铳,真有你说的这么多瑕疵?” “圣上明鉴!工部督造火器,向来是遵循祖制,审查严苛,丝毫不存在克扣军饷之说,请圣上明鉴!”杜如海呼喊道。 “遵循祖制?遵循祖制大人你还有礼了?不思进取,固步自封,大明之所以有您这样学不思进取、武不能提枪杀敌的无能之辈,才会拿着这样的废品,还要担心被自己手中的鸟铳炸伤!您可曾想过要提高鸟铳的射程?您又可曾想过改变铅弹的构造?您又可能想过,火药如此的填装,会还是千千万万,无辜的将士!” 祖大寿终于出列道:“圣上,杨帆是在前线看过将士死伤惨重,才会如此激愤,还请圣上宽恕。” “无妨。”朱由检越来越有兴致,冷笑一声,道:“杨帆,你继续讲。今日你讲什么,朕都恕你无罪。朕倒是要看看,这个朝堂外,到底还有多少朕意料之外的事。” “杜大人,刚才在下问的问题,您倒是回禀给圣上啊。您安居高位,食君之禄,连个小小的火器,都督造不好,还谈什么在所难免?你可知道,您的一个在所难免,毁掉的是那将士们的性命!” 周延儒终于站不住了,身为首辅,自然不可能由着杨帆在朝堂之上胡来。 (求收藏,求推荐!) 第74章 三杆枪,震朝纲(下) “说的轻巧,这火器哪有这么好改进。”周延儒袖袍一挥,“圣上,今日杨帆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无法无天。此等品性,实在难以封伯。更何况此子狡猾至极,故意转移话题。方才,张御史明明批驳他私放建奴,却被他将火引到了杜尚书身上,其心可诛!” “诸位大人心系大明,被此子引到了火器枪械之上,心急如焚,也是情理之中。所以恳请圣上明鉴!”周延儒讲起来慢条斯理,话中的意思很明确,杨帆不能封爵。 殿外雨蒙蒙,空荡荡的大殿有些冷清,杨帆瞥了一眼周延儒,暗道一声老狐狸。对于这个阳奉阴违、阴险狡诈的老狐狸,杨帆冷冷一笑。 “杨帆,你且说说,这私放四千建奴是怎么回事?” 杨帆一礼,问道:“圣上,在下敢问一句,十三驿一战,四千平民、三千屯卫,围杀敌军三千,出了被火器炸伤的几百人,几乎无其他伤亡,可算是告捷?” 朱由检点点头,道:“自然。”以少胜多,自然可以算是告捷,但还是不能解释那四千金兵是怎么回事。 “那么在场的诸位大人认为,是我大明子民的性命金贵,还是那四千建奴的命贵?” “自然是我大明的人,命金贵了!” 杨帆一礼,道:“我用四千人,换来了四万石粮草,十三驿七千余人,不至于饿死,有何不可?难道首辅大人只知饱食终日,不顾及黎民死活了?” 周延儒胡须一捋,斜眼看着杨帆,道:“老夫岂会不知民生艰苦。这天灾不断,圣上急,老夫也着急。但是天灾岂是人力可以抵御地了的?若是老臣真有那本事,能够呼风唤雨,怎么忍心看着陕地、关中的百姓受灾,颗粒无收呢?”演戏演足全套,周延儒那衣袖擦了擦老眼中依稀泛起的泪花。 旋即眼神凌厉地看向杨帆,怒道:“但是,黄口小儿,不要以为用这四万石粮草就可以掩盖住你私放敌军的大逆不道的行为。说,到底有什么企图!” 殿外,方有成抖了抖浑身沾湿的官袍,沾湿的青袍,更显力量感。“王大人,在下进去了。” “方大人高义,祝好!”王岚有些颤巍巍的声音,目送着方有成步入朝堂之中。他明白,总要有一个人,挑起那根脊梁。雨渐渐大了,风吹在他沾得湿透的官袍上,丝毫没有起色。 方有成振臂登上石阶,跨入殿门,跪伏在地上,道:“圣上!微臣有话要说!”所有人的目光回到了方有成的身上。不知道这个倔强的喷子,还有什么更高深的言论。 “朕还以为方爱卿宁死不起呢。” 方有成颤巍巍地站起来,指着杨帆道:“此子不除,大明永无宁日!微臣就算死,也不能让奸贼得逞!此人勾结皇太极,蒙骗圣上,其心可诛!十三峰换来的粮草根本不是四万石,而是五万石!杨帆欺瞒圣上,罪该万死。私藏粮草,瞒不上报,勾结建奴,如此贼子,请圣上明鉴呐!”他那五根手指终于是如同魔爪一般,伸了出来。 杨帆一笑,果然,这朝堂之上,并不都是忠心耿耿的,还有尸位素餐、吃里扒外的狗奴才存在。 “杨帆,可有此事?” “回圣上的话,绝无此事。倒是这位王大人,粮草交易,并无旁人在场。这个五万石的消息,您老是从哪里得来的?”杨帆笑着问道。 方有成眼神一凛,道:“你不要管我怎么得来的消息,圣上若是不信,自然可以快马加鞭,往十三峰查明粮草数目。” 杨帆一礼,道:“若是查无此事,又当如何?” “不可能,定有三万草料,两万粮食!微臣可以性命担保!” 杨帆一笑,道:“哦?王大人如何这么清楚?连有多少粮,多少草都一清二楚?我记得在上呈的军报之上,只言明四万石粮草,王大人莫非有千里眼?” 方有成眼神避过杨帆,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既然方爱卿提出此事,那边派人去查上一查!杨帆,你有何亲信之人,随锦衣卫前去钦点粮草,若是查无此事,方有成,你也要交代一下。” “微臣自然会言明!”方有成一礼。 “退朝!”朱由检脸色有些铁青,道:“杨帆,随朕到御书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帆封爵,再次被拖延下去。方有成挺了挺胸膛,挥袖而去。行至殿外,扶起王岚以及后边的那位同僚,激道:“圣上已经派人点查粮草,真相终究会大白!贼子不会得逞的!” 王岚脸色惨白,道:“好!好!”他的手拍了拍方有成的肩,眼睛看着皇极殿的红墙黄瓦,眼睛变得虚眯起来。 …… 杨帆走到御书房前。 “进来吧。” 杨帆推开门,看见朱由检正在看着桌上孙承宗送来的四条屏,笑道:“董老墨宝果真非凡。线条行云流水,有一种飘逸之感。” “草民杨帆,参见圣上。”杨帆一礼,看了眼一边堆砌着的几张揉成团的宣旨。字是临摹魏碑的,写得……确实不怎么样。 “起来吧,以后你就是爵爷了。私下场合见到朕不必下跪。我们这是算是第三次见面了吧。时间过得真快。”朱由检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杨帆,不经意道:“皇太极送你了五万石粮草?” “是的。” 朱由检笑道:“就知道你小子一肚子坏水。” “圣上不也是……”杨帆一滞,不再将下去。今日在朝堂的所作所为,都是迫不得已。既然朱由检将这个破冰的锥子交给了他,自然是希望他可以凿出一个窟窿来。 “哈哈,今日做得很好。朕早就想打破一下这个陈旧的朝堂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你真是朕的福将啊!”朱由检笑着,“这幅董老的字,是朕从孙承宗那里赢过来的,今日便送给你了。”四条屏被手一推,卷在了一起。 第75章 生命难以承受之重(上) 御书房,两个年纪相差不过几岁的年轻人,似乎都站在了自己对的位子上。只是一个是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子,而另一个,却是被这所谓的真命天子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之人。他是无可奈何,只能这么默默地承受着。 杨帆勉强地笑了笑,福将?这吃力不讨好的福将,不当也罢。如今他算是把整个朝堂都得罪了个遍,再也没有他的立锥之地了,当然他已经想好了自己要干什么了。他躬身一礼,笑道:“岂敢岂敢,圣上不过是狠下心下这个决心罢了,而草民只是添了一把柴火而已。”杨帆说得很谦虚。 “如今陕地灾荒,暴乱又起。当初朕听了你的意见,暂缓了西北的镇压。如今,那几个老油条又开始骚动起来。朕也明白,是朕的过错。但是外乱既定,这暴乱也该治一治了。”朱由检顿了顿,“你怎么看呢?” 杨帆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对于天灾,圣上是如何看待的?”这是他最想问,也是最不敢问的,最不想面对的。只因为这个话题,是一个生命难以承受之重的话题。 “这话什么意思?”朱由检不明白杨帆话里的意思,反问道。 杨帆深吸了一口气,“草民想知道,如果这样的旱灾,若是还要持续十几年,甚至呈蔓延的趋势,到时候连湖广、江南都旱情不断,圣上有何感想?” 陕西、山西、山东、北直隶,到最后的苏南、浙江、江西、湖广,无论是贫瘠的黄土地,还是江南的水乡,旱情的蔓延如此的可怕,像是一双魔爪,将大明的国力渐渐抽干。杨帆没能想起来,哪一年,哪个地方会发生。 “不可能,怎么会有如此长的旱灾!你告诉朕,你刚才说的不是真的!”朱由检瞳孔中出现了那惊恐的色彩。他是皇帝,是大明的皇帝,几乎没有什么事,可以令他害怕到如此地步。他绕过桌案,抓着杨帆的肩,眼神慌乱,道:“你告诉朕,灾情很快就会过去的是吧。你告诉朕!” “抱歉,圣上。当初家师临终前,郁郁而终。真是演算到了此处,大旱之后,紧跟着来的便是蝗灾……随后就是疫病,到时候整个西北、关中都是饿殍,疫情泛滥……”每一个字,都如同锥子一般,扎在朱由检的心上。 “朕不听!朕不听!你是骗朕的对不对?”朱由检无法接受这一事实,他天真的以为,东北战乱结束,那么大明很快就可以强盛起来。他要做一代明君,还有成就宏图伟业……而这一切,被刚刚杨帆的这一句话,粉碎了、破灭了……这时候的朱由检,似乎像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退去了皇权的光环之后,在面对还要经历十几年的天灾,如同一个失去了赌注的赌徒一般。确实,这确实是生命难以承受之重。 他瘫坐在椅子上,自嘲了几句,“呵呵,呵呵。算命的说的果然没错。两百年前就预料到了,大明兴于东南,亡于西北。祖上基业,将毁于一旦啊!天要亡我大明!” 哐! 桌案上的书纸被朱由检疯狂地甩到地上,“为什么?为什么!” 杨帆此刻确显得很平静,朱由检越是无助,他就得表现地越是平静。因为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很多要做,所以他不能慌。“圣上如果已经认定了,大明将亡,那么在下可以告辞了。” 他的目光一亮,从椅子上站起来,“杨帆,对!你是卜算子的高徒,你一定可以呼风唤雨对不对?你救救朕的子民!救救大明!”朱由检最后一根希望的稻草压在了杨帆身上。 “如果能够呼风唤雨,家师也不会眼睁睁地黎民疾苦,郁郁而终了。”杨帆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御书房中,散发着墨汁的清香。朱由检再一次瘫坐在椅子上,无力地摇摇头,道:“朕,怎么也想不到,连老天都不助大明!”杨帆恭敬道:“天灾不可避免,但是人祸可以避免啊!圣上,现在能救大明两万万子民的,只有您了!” “朕?朕如何能就得了?如果朕的肉,可以救活两万万子民的性命,要了朕的命都行!” “陛下还记得徐光启大人提起过的兴国十策?”杨帆掏出一封信笺,递给朱由检道:“在下当初也和徐光启大人说过,一个人,在旁人眼中是个屁,那么他的言论、他的意见,都是屁话,即使对的,也是不入流的。现在我杨帆,在别人眼中,就是一只臭虫,捏死我的人,也会沾得一手臭气。所以,还没有人敢采纳在下的意见,甚至恨不得将我从这里踢开。” 朱由检拿过那封信,眼珠扫动着,看得越来越专注。“你这……这十策……” “圣上如果还想救大明,最好思量一番。”杨帆一礼,道:“时辰也不早了。在下也该会客栈了,还有人要照顾。告退了。” “杨帆,这是你答应做朕解签人的投名状吗?”朱由检眼眉一挑,似乎刚刚从那阴霾之重缓了过来。 杨帆回过头,恭敬道:“在下做不了解签人。但是,在下会替陛下物色十个、百个、千个的解签人。” “哈哈。”朱由检喜极而泣,笑道:“与天斗果真是其乐无穷,朕想想就觉得兴奋。真的,如果真像你的老师预言的那样,朕便要真的与天斗一斗了!” “圣上,天灾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天灾人祸一起而至,现在,这祸根已经种下了,就看圣上您有没有拔除的勇气了。”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杨帆,这一回,你就陪朕一起好好玩一把。” 杨帆背后一颤,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由喉结动了动,躬身一礼,退出了御书房。身后早就吓出了一声冷汗,怎么老毛的语录提前了三百年,太惊悚了。他打了个哆嗦,拿起一旁的油纸伞,缓缓走入雨中。 第76章 生命难以承受之重(下) (每天都三更,寒虾已经尽力了。求推荐票,求收藏!) “客官,您回来啦!”店小二放下笤帚,“有什么要吩咐的?”油纸伞收起,甩了甩水,杨帆点点头,将油纸伞靠在门边上,“煮的红枣粥呢?” “哦,刚才来了位小姐,将粥端上去了。”店小二回答道,“您回来前不久,就有个人来问。说是您的朋友,然后就上去找那姑娘去了。” 刚刚不大的雨,有淅淅沥沥起来,杨帆眉头一皱,道:“她俩没离开吧?”这徐蓉还真是阎王找上门,不勾命是不死心了是吧。 “没呢。”店小二指了指上边,“还在这。” 杨帆赶紧上楼。 …… “絮儿,他没把你怎么样吧?”徐蓉拿着调羹,将粥喂向絮儿。窗被一只手悄悄推开一丝缝。杨帆从虚掩的窗缝看进去。 王絮儿摇着头,将粥喝进去,道:“其实杨大哥人不坏的。他昨天说了,那卖身契在山海关的时候就烧了。蓉姐姐你就别生他气了。” “他的话你也信?絮儿啊,他就是看你太单纯了,骗你什么都信呀。你等着,等他回来姐姐一定帮你要回来。” “哼。”门被推开,“又在这里说我什么坏话?” “杨大哥,没有。你别误会!”絮儿声音有些微颤,“咳咳。” 徐蓉连忙放下手上的碗,抚了抚絮儿的背,道:“慢点。你看你,和他解释什么?你先躺下,姐姐去和他说理去。”对于杨帆,好像从第一眼见面开始,就是没有出现过好脸色。 “别。” 徐蓉一笑,道:“好啦,姐姐等等就回来。”她帮王絮儿盖好了被子。和杨帆一起走出房门。 “徐小姐以后没事,就不要来了。这要很不礼貌,更何况你一个大家闺秀,老是往在下住的客栈跑,难免惹人非议。诋毁了小姐的名声,在下可担待不起。” “你说吧,怎么样才可以放了絮儿?今天听爷爷说了,现在你是整个朝廷的攻讦对象。你知道这样会害了絮儿的,知道吗?” “说完了吗?说完了可以走了。”杨帆看着淅淅沥沥地秋雨,想着这雨,该下的时候怎么不下。不该下的时候,却这么凄凉地呼啸着。路上蓑衣缓行,顺天府似乎有些压抑。一群锦衣,如同雨幕中的幽灵,开始在京城中四散。 压抑,很压抑。对于很多人来说,确实如此。 今年的秋,已经透露出了寒意。冬天一定会很冷。天一下雨,杜如海的老寒腿便犯了。坐在书房的火炉边,烘烤着有些潮湿的衣衫。窗外飘入雨丝,杜如海看了一眼,起身将窗合上。继续坐回到火炉边,将一条毯子盖在自己的膝盖上。 笃笃笃。 “谁!” “杜大人,锦衣卫办事!”声音如催命一般,吓得杜如海手一抖,青衫在火炉上烫出了一个窟窿。“圣上有旨,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门被推开,杜如海眼神慌乱,“不,你们不能带我走,我是朝廷大臣,你们要干什么!?” “在下锦衣卫百户高禹,还请大人到指挥使司走一趟。”最前边的那人腰牌一亮,便头一动,身后的两名锦衣卫立刻上去抓住杜如海,嘴一封,蒙上黑布,直接带走了。 这样的剧情在多个地方上演着。工部一下子成了重灾区,几乎四品以上的官员都被带去喝茶了。秋雨潇潇,杨帆站在楼台之上,看着绣春刀在雨幕中时不时闪过。一场盛宴即将开席。不过这都没有他的事,他关上房门,重新走进王絮儿的屋内。 王絮儿听到了动静,双手抓着被角,扬起头来张望着。 杨帆坐在床边,示意她躺下。“她和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絮儿点点头。 “那好。我也不强留你。若是你执意要回徐府,我也不强留你。以后你的事,我不再过问了。我当初想过,既然把你救回来,那便要对你负责,至少等到你母亲娘家人来接你。如果你想去徐府,那以后就别来找我,你想好了。” “杨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王絮儿以为杨帆要赶她走,便道,“我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杨帆笑了笑,现在能在他身边呆着的,似乎也就没几个可以坦诚相待的。祖润泽算一个,王絮儿也算一个,他不是个圣人,可以没有朋友、没有兄弟。“那你就好好休息,等病好了,我带你去吃遍京城所有馆子。” “嘻嘻。”王絮儿调皮地笑了笑,将被子一拉,将脸埋在里边,道:“絮儿才不要变成大胖子……” …… …… 马车缓缓停在方府门口,方有成上完朝回来,便没有去兵部,而是直接回了家。 “老爷,今天怎么……” 方有成看了一眼自己的内人,脸色有些难看道:“把溢儒、鸿儒叫到我书房里来,有要事!”他脸色凝重地将湿透的朝服脱下,递给了方氏。 书房内,方有成换了一身干燥的衣服,看了眼桌案上的那块顽石,呢喃道:“老师,学生能做得也只有这样了。也算是还了您赏识之恩了。” “父亲。”门外两人影候着。 “进来吧。”方有成做到桌案前,看着自己不成才的两个儿子,道:“为父悔不当初没能严加管教你们两个,太过溺爱。如今成了被人耻笑的把柄。” “父亲!我和鸿弟最近一直恪守在家,不曾惹是生非,怎么……”方溢儒辩解道。 方有成罢了罢手,道:“以后好自为之吧!去,把方云叫过来。”他拿起笔,匆匆写下信函,靠在椅背上。多久了,当初欠下的债,终于要来讨债了。 将信函递给方云之后,方有成喝了一杯刚刚新酿的黄酒,是老管家亲手酿的。江浙之人,就好这一口,即使在京为官,这一嗜好陪伴了他十几年。酒拿开水烫过后,散发着米的清香,褐黄色。看了看糟糠之妻两鬓已经渐生的白发,方有成笑了笑,道:“这些年,辛苦你了。让你跟到京城来,没有享到清福,倒是来受苦来了。” 方氏轻轻偎依在方有成怀中,道:“当初跟了你,就是看你一身正气,定能够当一个好官。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怎么,今天怎么想起心疼我来了?” 方有成一怔,摸了摸方氏有些枯燥的头发,道:“今晚你先去睡,我可能要在书房里处理一些公务。” “行了,哪一天不是忙死忙活的,等着你就是了。”方氏将酒具端出书房,“饭会叫人送到你门口的,记得趁热吃。” 方有成双手负背,呢喃自语道:“不会让你失望的。”他发白的嘴唇抿了抿,神色很差,昨夜跪了一夜,人到中年精力自然有所下降。书房门被轻轻掩了起来。 第77章 合作难求 (求推荐,求收藏!) 天字八号当铺,京城繁华地段,寸地寸金。 后生打扫完店铺,瞥了一眼坐在堂内的少东家。“少爷,打烊了,您是……” “阿川,去后边做两碗面来。”男子吩咐道,“今晚有客人要来谈生意,我们天字八号当铺,不能怠慢了。” 后生将笤帚靠在门背后,询问道:“三十粒葱花,五滴麻油?” 手指打在茶几上,错落有声,顾一舟思忖片刻,回道:“六十粒葱花,一勺肉丝,五滴麻油。”男子小心翼翼地将一旁油灯中多余的一个灯芯捻去。阿川看了一眼少东家,知道是大客户要上门了,赶紧到后边准备去了。 天字八号当铺,顾之卿一生打拼的家业。如今家财万贯的他,渐渐隐退幕后。这生意场也交由了自己的长子顾一舟打理。当铺外八盏大红灯笼,也灭了六盏,只留最中间的两盏。“顾记天字八号当铺”,这金字招牌,在秋雨下焕然一新,尽管经常有人擦拭,但今天格外闪亮。 顾一舟看了眼斜雨灯火,手指敲打在茶几上,将那喝得差不多的茶,有给斟满。斜雨下,油纸伞缓缓走来。素衣步入当铺,顾一舟赶紧起身,迎接道:“公子就是要卖金猫的人?” 杨帆点点头,道:“真是在下。您是……” 顾一舟将杨帆请到位子上,道:“八号当铺的少东家,顾一舟。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请公子来赴约。”顾一舟收账时,掌柜将昨日金猫一事告知了他。顾一舟想起来过两日就要去江浙买米,等到腊八节,按照顾家的惯例,是要开棚施粥的。这是大事,顾记这么多年的名声,坏不得。这单大生意,自然也放不得,权衡之下,顾一舟只好将请帖送至当初杨帆留下的客栈处。 “不知公子将金猫带来没,在下看一看成色,可以给您一个合适的价位如何?”顾一舟笑道。 杨帆将布包着的金猫放在茶几上,喝了一口顾一舟递过来的茶。顾一舟小心的解开布,灯光下金光闪烁。顾一舟将一旁准备好的水盆,杆秤拿了过来。仔细计算着体积、重量,说白了就是古希腊排水法测密度一个道理。 杨帆咂摸着嘴,在大明朝,是不是可以考虑考虑用锌铜合金早点假黄金出来。想了想还是算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还是别干了。 顾一舟在旁边打着算盘,框框当当搞了很久,道:“确实都是金子打的。分量足了,金的品质也不低,虽然比不上大内御制的黄金元宝,但也不遑多让了。您看这样如何,这五百两的金猫,我给公子您五千五百两白银,如何?”这差不多是他给出的最高价位了。如今兵荒马乱的,这样的黄金白银才是真正的硬通货,铜钱早就难以广泛地流通了。 杨帆不经意地道:“这碟小菜,顾公子出多出少都无所谓,其实这只不过在下的一块敲门砖罢了。顾记八号当铺在京城响当当的名声,不知有没有兴趣和在下合作一番。” “合作?”顾一舟警惕地将金猫放在桌子上。“不知道公子贵姓?” “在下杨帆。” 顾一舟一惊,差点连茶盏都握不住,“你就是杨帆?”如今在京城,除了瞎了聋了或者闭门不出的,都听说过了杨帆这个人。炒得最火热的,还是那两战告捷的谋虑,甚至说书的,都准备着新的段子来说唱。 “怎么,有兴趣和在下合作吗?”杨帆笑道。 顾一舟笑道:“如今杨公子可是朝廷红人啊。”他的这个红字咬得格外地重,若是真的和他合作,那还不成了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明白顾公子有什么顾虑。不过在下不妨透露给您一个消息,要变天了,衣服要穿对了,穿不对,会很麻烦。” 后生端着两碗面上来了。“少东家,面来了。” “上什么面!没看见我在和客人谈话嘛。还不退下!”顾一舟突然发轫,吓了后生一跳,面汤都洒了一地,赶紧忍着痛端了回去。顾一舟笑了笑,道:“对不住了,杨公子。在下胃病总是要犯,这不,时候到了。也要……这样,公子您若是要敲下这笔生意,我们再谈谈,若是不是敲这笔生意,那还请……” “呵呵,在下告辞了。” “不送!”顾一舟的笑,送到八号当铺一丈外便渐渐消失了。呢喃道:“怎么惹来了这煞星。”阿川从后边出来,手还被烫得通红。顾一舟道:“阿川,对不住了。这是不怪你,怪我。我会和掌柜的说,这个月给你的月饷,多二两银子。” “谢少东家,谢少东家!”阿川心里暗道,这烫没白烫。“少东家,这面……” “打烊后,你吃了吧。”顾一舟看了看这宽敞的八号当铺,“合作,鬼才会跟你合作!”他笑了笑,拿起白桦伞,走入雨中。 雨中,油纸伞哒哒响着,节奏时急时缓。杨帆碰了一鼻子灰,看来是自己想得太完美了。他到了天桥上,看着护城河畔一字排开的大商铺。 天字壹号:陆记米铺 天字贰号:兴隆百货 天字叁号:陈记布行 …… 天字八号:顾记当铺 代表着京城商业的巨头,天桥下的这八家商行,若是吃不下来,谈何南下掌握住那些大发国难财的富豪。蓑衣跟在了杨帆身后,两柄绣春刀在雨中伫立,雨水顺着刀柄滑落,滴在御制的黑靴上。 杨帆眼神一凛,“两位是……”他不明白,如今阉党肃清,这锦衣卫、东厂几乎掌握在朱由检手中,怎么这个时候,这两人会出现在这里。 “锦衣卫千户刘晖,锦衣卫百户章尧,参见爵爷。”俩人一直从客栈跟着杨帆,知道现在才现身。“我等两人,奉圣上之命,保护爵爷的安全。”杨帆松了一口气,感情是小皇帝派来的两个保镖。 “爵爷,刚才见您要和那顾记谈生意,是要开当铺吗?”刘晖问道。 “怎么?” “如果您要另起炉灶的话,在下倒是可以推荐一人。”雨夜之中的刘晖,看不清真实面容,但从声音中,可以听出来是个男的……“此人几年前是八号当铺的掌柜,可以说顾之卿能够坐稳八号当铺,全靠了此人鼎力相佐。只不过几年前,和刚刚掌权的少东家起了争执,一怒之下离开了顾家。” “争执?” “恩,当时顾一舟故意压低当银,民怨载道。一块皮裘,原本值五十文的,故意被压到了二十文。不过为了生存下去,不少百姓忍气吞声。后来顾家的老太爷知道了此时,将顾之卿和顾一舟狠狠训斥了一顿。可是当时京城包括其他地方的当铺,早已经纷纷效仿,若是顾家再回升,难免惹人非议,毕竟有不少是身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好每年例行两次的施粥济民,来平息民怨。” 杨帆虚眯着眼睛,道:“原来根头在顾家啊。是得好好收拾收拾他们了。你说的那个人在哪?”刘晖凑近杨帆耳边,窃窃私语。 “行了,大半夜的别站在桥上吓人了,我回客栈去了。”杨帆打着油纸伞,往客栈走去。俩蓑衣人消失在天桥之上。 (感谢糖豆、默作、稻草人的打赏!) 第78章 老铺子 (今天依旧三更,以后没有特殊情况,一般8点、14点、20点更新。最后,求推荐,求收藏!) 争执了几天的封爵,终于有了定论。从辽地回来的锦衣卫、祖润泽证明确实只有四万石。于是乎,杨帆封爵终于在朝堂之上被敲定下来。另外一件震惊朝野的事,便是工部的贪污案,清查力度更是罕见。上至工部尚书,下至五品郎中,被撸得干干净净的。贪银的数量达到了惊人的一百万两,然而这只是在账面上的,到底每年因火器、火药亏空多少白银,谁也说不出一个具体数来。 连原本替杜如海说话的周延儒都闷声不吭了。其实谁都明白,真正干干净净的人在这朝堂之上又有几人。工部彻查案根本没有那么简单,这样的次品军火敢这样交付,自然兵部也罪责难逃。今日早朝,孙承宗便自我请罪。 只不过查到杜如海的头上后,这贪污案就这么了结了。朱由检心里透亮着,都给撸干净了,谁来主持朝堂政务。趁着那代表着江南小地主利益的言官群体受风寒之际,税法的改制再一次提上来了。 反对的声音小得和蚊子一样,六科那帮喷子不上,六部自我难保,谁也不敢这个时候触怒龙颜。主要便是对于矿税、盐税以及商业税的改革,减少农业税、徭役等。不过只是一句带过,朱由检也明白,绝对没有这么简单,用不了多久,反对的声音会渐渐出来。 杨帆从客栈出来,几匹高马扬鞭而至。封爵的圣旨正式昭告天下,凌河伯,在百官的反对声中,还是授给了杨帆。这个爵位,封得有些勉强。没有那种满城恭贺,没有那种车马盈门,相反,有一些冷清。 就连客栈的老板,都颤巍巍地跪下来,请杨帆照顾他一家老小,去别出落榻。一下子,杨帆成了京城贵圈的矛头对象。无可奈何的杨帆只好背着黑匣子,带着王絮儿,四处找住处。没办法,爵爷府不知道还在哪个娘肚子里,杨帆也不好意思找朱由检要府邸,最后,花了三百两,在一处老街落脚。 历朝历代,商人的地位都是低贱的。在大明朝也是如此,然而,杨帆却在一个街巷,买了一个小门面,准备白手起家,挑来挑去,将店铺选在了此处。 雨不再下,天依旧阴沉沉的。杨帆将街口买来的面食,在屋后简陋的灶台上煮了煮,分到了两只碗中。又在一个破坛上惊喜的发现了还是嫩绿的葱,撒了些葱花之后,一碗热面顿时变得香飘四溢起来。 两人坐在门槛前,吃着面条。王絮儿乖巧地将面碗捧在膝盖上,筷子伸进面碗,挑着一根面条吸入嘴中。“杨大哥,你是封爵了吗?” 杨帆喝了口面汤,抬起头看了看天,道:“算是吧。”他明白,如今的朝堂,不是朱由检一个人说了算的。改革,哪有那么好办到。杨帆发现,他手上的筹码,确实用得太快了。而局面却没有过多的改变。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什么叫算是吧?” 杨帆有些恼怒地瞪了一眼王絮儿,道:“小屁孩,吃你的面。”看了眼还放在屋子内的那身礼服,冷哼了一声,笑着摇摇头。换了个衣裳,买卖亏出翔了。 即将便是立冬了,这破店铺起先卖砂锅的。没有生意,前主人早就想把这店铺给卖了。告示张贴了几个月,都没个人来询问。三百两,确实贵了点,胜在后边带个院子、几间屋子。王絮儿吃了一半,便吃不下了。看着杨帆,默默地喝着汤。 “吃这么点,猫吃得都比你多。”他拿过王絮儿的碗,继续吃起来。那条大黄鱼,盘了这个店铺,也用得差不多了。杨帆就这么静静地蹲着,看着店铺内一摞摞的砂锅,叹了一口气。 王絮儿病好了之后,也没有什么可以干的,也坐下来,托着下巴发呆。 “凌河伯,杨子,威风啊!”打听来打听去,终于找到杨帆落脚地方的祖润泽拿着那套礼服,左看右看,羡慕得很。王絮儿讨厌祖润泽,一见他来了,便赶紧回了内屋。原本沉寂了很久的铺子,被祖润泽这么一抖,顿时尘土飞扬。 最后,俩人不得不走到了外边谈话。 “杨子,真是神了。那一万石草料哪里去了?被烧了吗?” 杨帆看了一眼祖润泽,道:“我有这么蠢吗?就放在金牛洞里。就算里边有十万石,圣上派去的人,也会认为是四万石,懂吗?”他突然注意到旁边有动静,看了看一旁正在外搬的左右两间店面,问道:“怎么回事?” 祖润泽笑道:“左边这间老子盘下来的。军中也没有什么事,交完军令,拿了点银子,就盘了间店面。杨老板,望多照顾照顾了!”祖润泽故作腔调地抱了抱拳。 “滚你大爷的。” 祖润泽呵呵一笑,道:“忘记告诉你了。这店面,也有我大爷一半的银子。”他对旁边那搬走的掌柜道:“动作都麻利点,老子晚上还要睡觉。” “那这边是……” 两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不过此刻却换成了普通的衣衫。刘晖、章尧拱了拱手,笑道:“以后的生意还得杨老板提携提携。”刘晖将一封信函交给杨帆。“这店铺,都是圣上的钱……” 杨帆看完信,站着默不作声。 “杨子,还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了。” “说吧,你们爷俩还有什么瞒着我的?”杨帆知道这次他是被算计了。 “那粮草,被圣上筹拨去了一半。”说这话的时候,他看了看杨帆的脸色,还好还好,于是继续说道:“还有就是我爹说要五千石,大爷叫我来问你。说你看着办,你要运到京城的两千石黍米、大麦已经在路上了。你要明白,这么明目张胆地运粮,中间都是靠关系……” 杨帆脸色越来越沉,这几只老狐狸感情是看自己如今好欺负,要把自己榨干是吧。“好,很好!”杨帆笑道,“你这个好兄弟。老子是交定了。既然伯父要粮草,五千石是吧,拿去。皇太极多送出来的一万石草料统统都拉去给你爹。” “啊?”祖润泽惊道,“那粮食呢?” 杨帆扯了扯祖润泽的脸皮,道:“粮食?祖润泽,你要是还有脸皮的话,最好别动那八千石的粮食。这是给十三峰兄弟活命的,不是我杨帆一个人做得了主的。你的好爹爹要是收下这一万石,我们还是好兄弟。要是还想打那八千石粮食的注意,别怪兄弟无情!”杨帆放下狠话,松开祖润泽的衣领,忿忿地走进店铺之中,真是人善被人欺。 刘晖、章尧挑了挑眉,表示没自己什么事,也匆匆进了屋。准备着圣上交代下来的任务。祖润泽这叫一个心塞,自语道:“为啥这里外都不是人的破事总轮到老子干啊。” 第79章 再起波澜【三更】 (兄弟姐妹们,手里有推荐票的,麻烦支持一下寒虾!) 天气逐渐冷起来,清早,顺天府便早早地有小贩开始摆摊了。虽然人少,但能捞点钱是一点。小贩们深信一点,那就是钱不会从被窝里生出来。 老人双手插在袍子中,蹲在城门口儿,身前放着一篮木炭,生怕受了潮,老人特地盖上了一块破布,用他低沉的破嗓子,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炭嘞,卖炭嘞。”那手指却异常灵活地活动着。 “炭怎么卖?”杨帆笑眯眯地走到跟前,蹲了下来。掀开那层破布,问道。卖炭翁看了杨帆一眼,不由眉头一皱,道:“炭很贵,你买不起。” 杨帆一笑,问道:“怎么个贵法?”还能够比金子贵? 天气转冷,大清早还没些个人来。有些燥冷的空气吸入鼻腔,感觉涩涩的。卖炭翁打了个寒颤,道:“打北边砍来的上好松木烧出来的,熏个腊肉肠子什么的最合适不过了。若是要生火取暖的,喏。”卖炭翁努了努嘴,指着对边的樵夫道:“他家的便宜,十五文钱可以买上一捆。” 杨帆点点头,喃喃自语道:“那确实挺贵的。” 也许是蹲久了,腿有些麻,卖炭翁站了起来,两只脚在原地哆嗦着,看到还蹲在地上的杨帆没有走的意思,便厌烦道:“不买别站着了,挡了我的财路,等卖了这篮子炭,也就走了。” “你确定就这篮子?”杨帆嗤嗤一笑,看了看老翁严肃的神色。 卖炭翁急了,怒道:“你这人忒不像话了。我能骗你不成。这次出趟远门,就为了这篮子炭了,多的没有了。我说,你倒是买不买?” “买买买,几钱?来两条。”杨帆笑道。 “两条?你他娘的以为上街买油条啊。要,就带篮子都买走,不然赶紧走。”卖炭翁眉头一竖,双手从袍子中伸出来,朝杨帆罢了罢手。 “呵,你这生意做的。怎么的,篮子钱也要算上吗?赶紧的,给我包起来。”杨帆站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好像真是来买油条的一样,“要不然,你这生意,也不用在顺天府做了。” 卖炭翁接过杨帆递来的纸,嘴中呢喃有词:“真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就这么不经意的一扫眼,卖炭翁眉头一挑,似乎暗暗有些惊讶。 杨帆试探地问道:“怎么样,这笔生意做不做了?” “做,怎么不做?蚊子苍蝇,好歹都是快肉。在哪儿交货?”卖炭翁将纸收进袖口道,“只要你本钱到位了,就是要做到龙头老大,老朽也办得到。” “你来了就知道了。”杨帆将一锭银子交给老翁,却被卖炭翁丢了回去。 “少埋汰人。我是为了钱吗?”说完,拎着那篮子松木炭气呼呼地走了。杨帆笑着摇了摇头,看着老翁离去。 …… …… 如果说昨日封爵似乎是盖棺定论了,那么今日便波澜再起。因为……方有成死了。吊死在了自家的书房内。发妻方氏见方有成两日未出,终于在昨日傍晚闯进了书房,结果却换来了方有成一句冰冷的尸体。 封爵的闹剧,依旧没有结束。六科给事中、都察院官员,在昨晚收到方有成死的消息开始,就不断地上奏,要求还方有成一个清白。 还什么清白?谁要负责?大家伙心里透亮着,既然圣上要挑起杨帆这把火,那么方有成以死明志便是扑灭这道火最好的收场。死人是不会开口的,所以可以任凭这些同僚、大臣借此做文章。确实,这坛死水,又被这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给搅活了。 作为凌河伯的杨帆,首当其冲的成为了弹劾的对象。朱由检今日称病不朝,坐在乾清宫,看着那兴国十策。 “圣上。”门外洛养性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丝宁静。 “进来吧。”他将那封信函压在桌上,“查得如何了?” “盛京那边确实在昨日黄昏斩杀了一枚暗子,而派去的锦衣卫查明,确实有五万石的粮草。”飞鱼服格外的华丽,洛养性跪在地上,将消息如实禀报了出来。 朱由检闭目思忖了很久,到底是谁在搅局?即使杨帆已经亲口承认了这多出来的一万石草料,在他心中还是埋下了一根刺,小声沉吟道:“五万石啊……”他看了眼画坛中的那幅卷起来的《月泉图》,细声呢喃道:“你若安好,朕保你一生荣华,但这一切,都是朕给你的!要收走很容易!” 帝王心术,说白了,就是皇帝心中的那一杆秤。哪边沉下去了,就得权衡。朱由检上位不到五年,却看得通透。该怎么做,什么时候做,心里清楚地很。一道圣旨下去,很快就平息了这场又要起来的风波。 方有成赐谥号烈忠,凌河伯杨帆暂不封地,留京候旨。这个结果,言官们满意了,朝廷重臣平衡了,就这么简单。事因杨帆起,而由杨帆息。封地这事很玄妙,大明朝的分封,已经不似前朝旧例,大多数爵位都是不允许私设军队、征收税粮的,就像洛阳的福王,出了他那个用朝廷花了二十五万两白银建起来的王府,那就是走在了朱由检的地盘上了。而杨帆的封地不同,战事前沿,异姓封爵,这是很敏感的地方,满朝百官生怕杨帆手握重拳,到时候权倾天下,来找他们的麻烦。 消息传至杨帆的耳朵里,不过是验证了他心中的猜想罢了。自己想做空整个朝廷,如今,这群老狐狸先把自己给做空了。凌河伯?没有了封地,那真的就成了一个虚名了。他背负着双手,终于明白到了些什么。 自己还是太年轻。 回到铺子,看见王絮儿正蹲在边上玩一只大白猫,问道:“小黑喂了没?”王絮儿见杨帆来了,噔得站了起来。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差点摔倒在地。杨帆扶着她,道:“慢着点。” 王絮儿一笑,道:“没事。小黑喂好了。杨大哥,饭吃了没?”杨帆将王絮儿扶到凳子上,道:“饿了吧?等等就给你做。”他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王絮儿的头。原本笑靥如花的王絮儿忽地一怔,眼睛突然红起来。杨帆以为自己失礼了,连忙蹲下来安慰道:“哥哥错了,不该摸你头的。” 王絮儿摇摇头,道:“杨大哥,不怪你。是絮儿想起了爹爹,以前爹爹也是这么摸絮儿的头的。”杨帆心里有些梗塞,替王絮儿擦了脸上的泪珠,道:“一切会好起来的。” 晚饭吃得很平淡,几个以前学会的小菜,配上几个馒头。王絮儿却吃得很开心,在这个男权至上的时代里,竟然还会有一个大哥哥为自己亲手下厨。刚刚还难过的她,下一刻便被温暖包裹了,咬着那个她永远也吃不完的馒头,嗤嗤地笑着,流着眼泪…… 第80章 跨越近三百年的卦象 日落之后,寒意更加浓了。冷,今年的冬天一定会很冷。卖炭翁坐在炉子边,所谓的松木炭,随意地扔在炉子里。上边的小铜壶呜呜地冒着热气。一旁围坐着三个老头,眯缝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老哥,找我们几个回来,什么事?”带着破圆顶帽的老头两手插在袖子中,似乎很享受火炉带来的温暖,一只脚不停地抖着。 “你们看看,这是晨儿个一个年轻人递给我的。意思是要让我重出江湖。”卖炭翁从怀中掏出那张纸,递给了一旁的老头儿。 “杨帆?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坐在里侧的老头满脸的花斑,松弛的皮肤皱着一起,声音似乎有些虚弱。卖炭翁回道:“就是那个凌河伯。此次在凌河城两战大捷的那位。苏先生有什么高见吗?” 被叫做苏先生的老者看着炉火,有些出神,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卜算子的高徒吗?当年老祖师应太祖、文成公之约,为大明算过一卦。兴于东南,亡于西北。东北此次建奴大军东进,本是宇厦将倾,却被迎刃而解。如今天灾渐起,乱象又兴于西北,恰应了此劫。” “苏先生的意思是……大明将亡?”一直闭口不言的驼背老者询问道。 躺椅上的老者摇摇头,道:“天机岂能料全。我等算尽天机,也不过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罢了。但是老祖师临终前的那句话,一直是我麻衣一派的秘密。续龙黄袍,帆扬四海” “续龙黄袍,帆扬四海……”圆顶帽的老者喃喃自语,“难道真有应劫一说?帆扬四海,难道此人便是大明的救星?这也太玄乎了吧。” 卖炭翁拿起铜壶,在四个杯中倒上些茶叶,沏上茶,边说道:“不管是不是大明的救星,这次他请我们几个出山开铺,你们怎么想?” “等明日去看看人再下定论吧。当初看错了顾一舟,才会到如此地步。如今时事人艰,可以说有一半的罪过都是我们几个放纵造成的。现在既然有人要闹上一闹,如果人品确实可信,我们几个老骨头也不妨奉陪一次。” 最里边的老者手指掐着骨节,呢喃道:“麻衣也该有个衣钵了。” “苏先生是要……” 屋内声音渐稀,只有炉子中间或的噼啪声。 …… 夜,有些难以安分下来。落叶的沙沙声,白猫喵呜地跑出老铺子。王絮儿蹲在地上,将这只一直喜欢呆着老铺晒太阳的白猫抱起来,哄道:“小白,怎么了?这么晚了还跑出来。” “哼,老夫就知道。温柔乡,英雄冢,你看看,这日子都过上了。唉!”老铺子外,两个身影突然的出现,吓得小白喵呜一声,直接窜回了老铺之中。王雪儿看到孙承宗,那一大把胡子,跟看见阎王似的,脸色一白,直接往里边跑去。 祖大寿笑道:“年轻人嘛,谁没年轻过呢。家里几个比他小的都成亲了。” “孙老,老祖?怎么,来这里有何要事吗?”杨帆刚刚洗好碗,正扫着地。孙承宗看着杨帆这幅德行,破口大骂道:“你看看你,这是在干什么?大丈夫当心怀天下,你当初那些豪言壮志哪里去了?朝堂上的义正言辞呢?”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更何况在下不是被一撸到底,就剩了那件破衣裳了嘛。”那件斗牛大红袍,竟然被杨帆戏称为破衣裳,要是让朱由检听见了,估计要气得冒烟了。 “还不是你自个儿惹得祸。早就说不要踩钢丝,翻跟头是迟早的事。” 祖大寿看着火药味十足的两个人,赶紧打岔道:“你就这么让我们俩站在这里打秋风?”说完,也不管杨帆同不同意,和孙承宗往里边走去。 领导又来了…… 祖大寿道:“这铺子你要来干什么?这种地段,要来何用?”他当然不是质疑杨帆的能力,只是想摸摸底,自己这投出去的银子能赚回来多少钱。杨帆给这两个极品领导倒上茶,想想堂堂凌河伯大爵爷,竟然沦落到了给人端茶递水的地步,真是心酸。 “有什么用看着就知道了。”杨帆坐下来,倒了一杯茶,自顾喝上了。孙承宗将一本簿子直接丢在了桌上,一语不发地喝着茶。杨帆看了一眼祖大寿,随后拿起来翻看着。是原本那些还存活着的十三驿弟兄们的户籍。 “这事你得谢谢人家孙尚书。没有他,这东西指不定猴年马月才下的来。”祖大寿帮着腔,“对了,这是你的。你自己看看,有没有差错。” “扬州人士?难道户部的人找到我的祖籍了吗?”杨帆看着自己的户籍,问道。 “哪有,随便安上去的罢了。有了这个,你就可以走仕途了。现在也就这条道了。眼下秋闱已过,圣上说了,若是你有本事,明年开春的春闱,你可以参加。如何?” 杨帆摇了摇头,感觉不怎么样。 孙承宗怒拍桌子,喝道:“难道你就准备在这破屋子,守着那女人一辈子吗?”他怒杨帆不争,心中才会发这么大火。 “四书五经家师不曾教过,如何应试?” 噗…… “那你老师都教了你些什么?” 杨帆想了想,道:“天文地理、算术历史,差不多这些。”孙承宗站起来,摇头走出老铺子,口中呢喃道:“没救了,没救了……” 等孙承宗走远了些,祖大寿贴耳小声道:“读点书,今年春闱的考官会为你打点好的。还有,圣上说了,什么时候造出那火枪,什么时候放你回十三驿。明儿个,大内的一批匠师便会到一边的铺子内。”说完,拍了拍杨帆的肩,道:“这是密旨,连孙尚书都不知道。” 说吧,拿起那几本户籍,从胸口掏出几本四书五经,劝道:“读点书啊!” 两个老活宝走后,杨帆看了看那几本令他作呕的四书五经,直接被他塞进了火炉之中,骂道:“读你|妹个书!” 第81章 四老来袭 最近无事,杨帆又习惯了日上三竿,起床吃饭的生活。打着哈欠,拿着自己用猪毛做的牙刷,蹲在院内的地上刷牙洗脸。院子内有口小井,水质比较清甜,杨帆当初看重的,便是这口井。 等那二千石黍米运来之后,配上大米、豌豆等,试着烧造出浓香型的烧酒。以前在农村老家,自家的高粱酒的度数,五十多度,配上以大麦和豌豆或小麦制成的中、高温大曲。经过混蒸续餷、酒糟配料、老窖发酵、缓火蒸馏、贮存、勾兑,一壶老窖香气四溢。虽然明朝的烧酒已经初步成了规模,但这五六十度的老窖浓香型,杨帆喝遍了整个京城的酒楼,都没喝着,绝对是个卖点。 等走到外屋时,杨帆愣住了。王絮儿站在一旁,四个老古董正坐在一旁,看着什么。见杨帆来了,一脸不爽之色,道:“爵爷可是好大的架子,睡到日上三竿,这买卖人,可不是都像您这样的。”几个老头似乎来了很久了,那茶盏都喝得快见底了。 “见笑了,几位前辈光临寒舍,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在下也好收拾收拾。”杨帆挥了挥手,叫王絮儿回去,却被一旁的苏先生叫住了。“这位小姑娘是……” “哦,这是我妹妹。怎么,前辈是……”杨帆看向那个满脸老人斑的老者,不由惊讶了一番,这么老了,还要出来做吗?要不要这么拼命,就算他敢来,自己也不敢雇佣啊。其他三位还行,五十多的样子,身子看上去也算是硬朗。 那个卖炭翁今日一身长袍,顿时多了分书生气。“这位是麻衣苏青,苏先生。”杨帆眉头一挑,怎么搞得和江湖人士一样,还麻衣苏青,不过也只好抱拳一礼,道了一声:“苏前辈好。” “听说你是卜算子的徒弟?”苏青看了一眼杨帆,藏在袖袍之中的手,掐着骨节,皱了皱眉。杨帆一怔,点点头,道:“苏前辈见过家师?” 苏青点点头,道:“年轻时候见过一面,不曾交集。当初茅山一脉,汝师尊便是执牛耳之人。只可惜,等老朽在登临茅山,便见不到那传承了。” 杨帆吓了一跳,顺着竿子往下说道:“在下便是扬州人士,家师二十年,都在陕地隐居,苏前辈自然找寻不到。只可惜家师早已百年归天,不然两位定有说不完的话可以畅谈。”杨帆想到,若是这个时候,卜算子真活着,那就闹乌龙了。 几个四处逛铺子的老者,又转回来了。圆顶帽老头眯缝着眼,问道:“你要开当铺?”杨帆点了点头,道:“是的。” “眼下京城八号顾记、宣记当铺、洪记当铺……这么多当铺,你还要开?”圆顶帽老头张口就来,一口气将近十个当铺的名字报了出来。杨帆道:“在下开当铺,不过想扳倒顾记罢了。这当铺不赚钱。” “不赚钱?小子,你可知道这要花多大的成本?”圆帽顶的老头子双手背着,“你的本钱呢?”杨帆道:“五千两银子。” “只有五千两,还想扳倒顾家?做梦去吧。你要是本本分分的来,兴许我等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老头子蹲在一堆砂锅前,拿起一个锅子把玩着。 “若是几位肯出山,这当铺该怎么经营,便怎么经营,顾家那边,在下自然会有办法。如今民生艰苦,当户连饭都吃不饱了,还压低当银,这样的奸商,自然要好好收拾收拾。” “好,既然你有这个心,那我等便助你一臂之力!” 杨帆抱拳一礼,道:“那便拜托几位了。” 长衫老翁道:“还没正式介绍一下。鄙人梁福,原本是八号当铺司理,这位是邱常松,原先的朝奉,一双火眼金睛在天桥那可是出了名的。这位是孙沈明,原先的票台。如今你是我们的东家,那边受我等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杨帆道,“在下开的是利民当,主要是救民,赚钱是其次。几位不必行此大礼。” 梁老执意要行礼,道:“那就更受得起了。杨爵爷高义,我等佩服。”三位鞠躬之后,便开始大量起店铺了。 “这柜台得改改,要拔高。” “还有这里,得放一块屏风,最好有蝠鼠吊金钱纹案的。”圆顶帽的邱常松四处转悠着。“哦,对了,记得请三尊神像来。号房内要供奉火神、号神,一为求财,二为避祸,还有就是财神爷也得请过来。” “打杂的折货、追瘦猫、后生、将军,爵爷最好也物色好,若是爵爷忙,我们也可以帮爵爷您物色物色。” 杨帆道:“那就麻烦几老了。” 苏先生一直在和王絮儿说话,似乎很高兴,道:“爵爷,我们几个老头子的房间备好了没有?” “是啊,我看着后院房间也不多,莫不是不包吃包住吧?”孙票台询问道。杨帆一怔,连忙解释道:“哪能啊。这边两间,隔壁铺子中也空有几间,正好供几位入住。” 苏青站起来,道:“成。那我就住爵爷这边了。王丫头,扶老朽进去吧。”王絮儿点点头,道:“苏爷爷,刚刚您讲的是真的吗?那帮土匪……” “当然是真的了,我告诉你啊……” 杨帆看着离去的两人,指着问三老,“他俩怎么认识的?”梁老笑着道:“这是那丫头的福气。麻衣苏青,想不到终于是要破戒了……呵呵。” 破戒?不会是要……老牛吃嫩草吧……“我……我进去瞅瞅。”杨帆有些不放心,想进去看看,却被几个老头拉住了。 “爵爷啊,你看着边,得搞一个号房。” “恩恩,知道了。你们看着办,先让我进去啊。”杨帆急着要离开,又被拦住了。 “爵爷,这里啊,要搞个仓库,最好重新修缮一下……” “哎呀,让我进去!”杨帆真是日乐购了。日防夜防,老头子难防。竟然被这头老牛趁机而入了。头疼,头疼…… 第82章 石子君的眼光【三更】 (求推荐,求收藏!)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柜台被拔高成一米八有余,当铺的规矩,本来杨帆还想说改一改,齐腰就差不多了。被梁老言辞拒绝,说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当铺典当,都是无可奈何才来的,遮羞板、高柜台,都是给当户一丝面子。 这就算了,当杨帆将那只纯金的猫拿出来,准备去换银两的时候,直接被三老拦住了。破口大骂了一通,说招财猫怎么能卖,尤其是金色的,代表着财运亨通,比财神爷还要灵。邱常松慧眼独具,看出这猫眼睛缺失了,便问杨帆是怎么回事。杨帆只好把当初捡漏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听得三老目瞪口呆,直夸杨帆运气太好了。 便让杨帆去把那两颗猫眼珠子寻回来。 差不多都身无分文的杨帆,只好向祖润泽那混蛋借了六百两,往石府买猫眼。当初八号当铺的朝奉也说了,顶破天就个六百两,就看石员外肯不肯割爱了。 石府的门敲了三通,石府的管家探出个头来,询问杨帆何事。 “在下前来拜访石子君石员外。” 管家狐疑地问道:“有请柬吗?”杨帆笑了笑,道:“您就告诉石员外,就说买猫的那位来了,他自然会明白。” “行,那你等着。”管家关上大门,过了一会儿,开了个小门,道:“进来吧。我家员外等着呢。”跟着管家,杨帆感叹着宅院不得不说就是气派,不愧是有钱买个官做做的土豪。在厅堂上等了些许时间,石胖子穿着件华绸缓缓出来,坐在主位上。 看了一眼杨帆,便认出来正是前几日打自己脸的那个小后生,有些怒气地哼了一声,“有何贵干?”杨帆拱了拱手,笑道:“在下杨帆,特地来和石员外商议生意的。” “杨帆,这名字……爵爷?!”椅子上的石子君差点摔下来,赶紧下跪道:“下官石子君,参见凌河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还望爵爷包涵。”我勒个去,竟然招惹上了这么个煞星,石子君感觉背后冷飕飕的。 “石员外请起,请起。”杨帆将石子君扶起来,道:“实不相瞒,在下此次登门拜访,是有要事相求。” “爵爷请说,爵爷请说。”他这样一类买来的员外郎,多是属于花钱买个名号,平日里连个四品官都不曾见过。这杨帆虽说没有什么实质的职位,但好歹是个爵爷啊。这名头,那可是响当当的。他自然不知道朝中百官对他已经恨之入骨,还以为这杨帆就是皇帝跟前的一个红人,自然巴结还来不及。 杨帆看石子君这么配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缓缓道:“是这样的。在下最近开了家当铺,石员外还记得当初那只金猫吧。在下很好拿来作镇铺之物,可惜这眼珠子缺了,实在是不美观,所以还请石员外……能够割爱。” 杨帆将手上的匣子打开,两排十二锭大银元宝码在红绸上。他朝石员外那边一推,意思便是要买下那对猫眼。 石子君眼珠子一转,笑道:“哪敢让爵爷破费了。管家,管家,快。将我的那对扇坠取过来。”站在稍远处的管家连忙跑到书房,将那差点成为扇坠子的猫眼拿了过来。石子君呵呵一笑,道:“爵爷得亏来得早,不然这猫眼珠子可就要被在下打洞了。” 石子君那衣袖擦了擦,递给杨帆道:“能得要爵爷赏识,自然是再好不过,这猫眼就当在下送给爵爷您的。”杨帆拒绝道:“那怎么行,虽然说石员外家大业大,但无功不受禄,怎么可以凭白无故地收下这对猫眼呢?” “爵爷说笑了。这家业啊,都是祖上积累下来的阴德,在下不过是享了老祖宗的福罢了。想到年,天桥下,我石记老字号便独占三间,现在铺子也卖了,田地也七七八八地卖得差不多了。不怕爵爷您笑话,除了这祖宅,所剩家财真的不多了。” “石员外不曾想过做生意?”杨帆问道。 “年轻的时候干过一次,赔得血本无归,迫不得已卖掉了最后一间当铺,给了顾之卿。此后就再也没那个冲劲了。”石子君摇摇头,自嘲了几句。忽然想到杨帆此番也是要开当铺,便心头一凛,道:“爵爷也要开当铺?您可得小心顾家。当初我们老石家就是被他们扳倒的。” “不瞒石员外,在下此番开当铺,就是为了扳倒顾家。如今这样的年代,百姓穷得都解不开锅,全靠当些值钱的东西,熬过去。他顾家非但不体恤民情,还变本加厉,可以压榨当户,实在该诛!” 石子君摇摇头,道:“在下也听说了。没办法,只要收的税多,这顾家在和这户部的人有勾结。只要交足了税,再这么上下打点,苦了的是老百姓。” 杨帆点点头,道:“石员外能看得通透,体恤平民,也算是仁义君子了。” “说句不怕爵爷笑话的。我石家历来就是本分做生意,奈何这京城的水深得很,才沦落到如此下场。如今也只能守着这些家业,度过余生了。” “这六百两石员外还是收下吧。猫眼的事就谢过员外了。在下以后定当上门拜谢。”杨帆起身,欲要离去。久坐在椅子上的石子君终于将心中的那句话说出口了,“爵爷,在下也有一事相求。” “哦?石员外不妨说上一说。” “那个,那个……在下可以入股爵爷您的当铺吗?”石子君终于把这个请求讲了出来。自己这个脑子,这辈子经商是不要想了。他从那次买猫,就对杨帆另眼相看了。没想到就是京城声名鹊起的杨爵爷,自然要好好抱紧这个大腿了。 杨帆看了眼石子君。 “爵爷不要误会。在下想要入股,一来是看顾记不爽,想要随爵爷整一整顾家,二来,这坐等吃山空的日子也不能一直继续下去,给后人留条财路而已。” (有童鞋说《汉明大黄袍》的封面太丑了--好吧,寒虾承认自己搞的。又花了几十大洋,做了个封面。) 第83章 大明合伙人 “你准备入股多少银子?” 石子君一盘算,除去家用、应急,手头的余银也有个六七千两空放在库房里,虽说这银子烂不掉,但总有一天会被花完的。他也是未雨绸缪罢了,于是一咬牙,一跺脚,道:“六千两!在下入股六千两!” 杨帆平静地坐回到椅子上,道:“石员外可要想好了,这银子短时间之内可是收不回来的。在下放的是长线,不是整一整顾家这么简单的。要搞,就得搞垮这天字八号。” 石子君一凛,忽的想到这爵爷并不是无缘无故封来的,而是靠着战功封上去,不由一颤,道:“只要爵爷不嫌弃,这笔生意,在下搭上一手,还有,在下本是江南人士,在金陵也有不少家父生前交好的世家,若是爵爷想玩得大一点,这牵头的是,在下可以做上一做。”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江南富庶地,家财万贯的富商多得是,要实现那个计划,最好便是把棋子埋好。 “石员外,你选人一定要找那些熟悉的,最好是江南地方混得不怎样的。” “不怎么样的?哪样的?” 杨帆一窘,尴尬道:“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混得和你差不多的。”石子君呵呵地笑了笑,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道:“明白了,爵爷是要扶持一下家底子稍微有点,但又和官场子触碰不多的家族是吧?” 杨帆靠近石子君,低声道:“说句难听的,天字八号,只不过是个开始,这大明的商场,要变天了。到时候,这样的格局,会被打散,所有人都要重新洗牌。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按重新洗牌之后的套路来规划。这样不就是走在前边了吗?” 石子君没想到杨帆的胃口这么大,唬了一跳,嗫嚅着问道:“那……这规则是……谁制定的?”杨帆喝了口茶,道:“在下制定的,圣上同意的。” 如果只是杨帆,石子君感觉不得不把前边说是要入股的话收回来了。之后后边那个更大的筹码,令他为之一颤,圣上?这事情还有圣上掺和……“所以石员外您可要想明白了。风险永远是和收益成正比的。天下永远没有免费的午餐。” 石子君感觉椅子有点烫,挪了挪屁股,道:“干了!”他拿起茶杯,在杨帆喝那茶之前,碰了个杯,直接饮尽。杨帆一愣,忽的哈哈大笑,“好!有我杨帆一块肉吃,觉得不会让石员外饿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个大明合伙人,在今日一拍即合。也许许多年之后,叱咤大明商场的,是石子君这个名字也说不定呢? …… …… 回到老铺子,发现几个木匠正在丈量修改着柜台。如今招工方便,只要能混口饭吃,大伙都跟着抢。杨帆将那六百两直接交给了梁伯,道:“看着给工钱,别亏待了几个师傅。”老梁看到如此不拘小节的爵爷,摇摇头,细算着账本。当铺还没开张,这一笔笔钱,都已经在梁老那账本上计算地清清楚楚了。 虽然东家客气,但自己这个做掌柜的司理,可得精打细算。如今王絮儿整天抱着那只小白猫,和苏青坐在一起,似乎很亲密的样子。这似乎让杨帆有些不爽。故意将金猫放在院子边,小心翼翼地装着猫眼。 “絮儿,你看着人的面相啊,都不一样的。看面相,一看眼、二看天仓。” “苏爷爷,你说的我都不明白。” 苏青漫不经心道:“你看,给你举个例子吧。苏青四处看了看,没谁了。看到在角落装猫眼的杨帆。就拿他说吧。你看他的眼睛,眼大而圆,眼型如杏,多泛亮光,按照刚刚老夫教你的,应该是什么?” “聪明多才、富于情感。”王絮儿道。 “对了。那眼神坚毅,不轻浮,眼尾微勾,又有何玄机?”苏青笑问道。王絮儿沉思片刻,道:“不喜露善色,而内在正直不荒淫。” 苏青眼神一明,道:“丫头,这是谁教你的?” “啊?”王絮儿才意识到,这些苏青都还没有教过她,虽然都是基础的面相知识,却还是令苏青吃了一惊。“其实,苏爷爷说的那些话,絮儿第一眼见到杨大哥的时候就感觉得出来。” 苏青点点头,道:“好。很好,以后这第一感丫头你时刻注意了。若是感到危险,第一时间就要警惕起来。明白吗?” “苏爷爷,絮儿现在就感觉好危险。” “哦?”苏青眉头一挑,手指按在骨节上,“爵爷这是干什么?”杨帆脸色阴沉地看着苏青道:“干什么?我尊重您是家师的故交,可您这是干什么?”杨帆将金猫放在石桌上。王絮儿怀中的白猫立马来了精神,跳到石桌上好奇地看着那只金猫。 “老夫做错什么了,让爵爷如此气愤?” “您破戒了!您说您一代麻衣相士,执天下相术之牛耳,怎么忍心对一个小丫头下的了手?”杨帆打开天窗说亮话。絮儿皱着眉,小嘴不高兴地翘起来,“杨大哥,你说什么呢!苏爷爷是在教我看相呢。” “哈哈,爵爷可是误会了。老夫即使有着色心,也没那个能力了。”苏青躺在椅子上笑着。杨帆心里暗道那可不一定,那种光看光摸的色大爷,杨帆也见过不少,于是警惕地问道:“那梁老说的破戒又是怎么回事?” 苏青瞥了一眼杨帆,道:“那是老夫决定收絮儿为徒弟了。麻衣一派,自古传男不传女。老夫当初已经传下了一位弟子,当初来这里之前,算了一卦,会遇到一位衣钵传人。随后与絮儿姑娘一见投缘,所以才有破戒一说。至于爵爷想到的那个层面,老夫只能说是您想多了……” “……”杨帆看着石桌上,小白那不断撩拨着金猫的爪子,愣愣道:“那怪我咯。”王絮儿抱起小白,粉拳锤在杨帆身上,怒气冲冲道:“那还怪我和苏爷爷吗?就怪你。”说完,便往屋内跑去。 惹得苏青在一旁哈哈大笑。 第84章 烧酒英雄泪 招财猫如今成了镇宅之宝以及小白的玩物,石子君的银两又没有到位,这店铺的木活也还没有完工,这当铺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开张。 对于当铺,杨帆倒是也不急,不过这烧酒的器皿总算是送来了。明朝的烧酒历经两百年,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工艺。杨帆设计的这套烧酒器皿,也只是在细节上略加修改,在木头的材质上做了严格的把关。装高梁米的木桶,用的是水曲老柳箍成的圆木桶,没有任何的异味。 运来的两千石高梁米暂时都藏在了地窖下边,酿酒请来的老师傅,杨帆都是聘了重金请来的。这种蒸馏烧酒,最重要的还是酒醅、还有水的质量。这口井的水,几个老师傅尝了之后,感觉属于佳品了。这里的商铺原本就是比较偏僻的地方,这口井也存在了几十年了。 大麦、大米、豌豆这些杨帆也命人去陆记采购了。手上的银子总是留不住,刚到手的六百两,梁老还没有捂热,就被杨帆抽去了四百两,去买烧酒的原料了。几个老师傅都是实在人,听到杨帆开出的条件这么优厚,纷纷愿意留在这里做长工。杨帆将制作酒曲的配方都写给了几个老师傅,移入曲霉的分生孢子。 接下来的任务,便交给时间了。放在温暖的地窖中,酒曲即生出菌丝。高粱米和大麦分开发酵,发酵的时间、程度,决定这酒的品质。烧制的任务杨帆都交给了几个老师傅,院子内几口土灶呼呼地冒着热气,一个竹制的圆管,从密封的水曲老柳的木桶上沿伸出,下边接着坛子。一滴滴的酒,便在这竹管中央冷凝留入坛中。 冬至后的第一顿饭,在刚刚装修好的当铺大堂上。撤了蝠鼠吊金钱屏风,开阔了不少。当铺的将军做的菜还是有一手的。四个凉碟,八盆热菜,可是说是最丰盛的一顿饭了。上桌的除了杨帆、絮儿和四老之外,祖润泽、刘晖和章尧也被请了过来。杨帆没来就没什么架子,若是吃个饭还要讲究辈分什么的,真的没那个闲心。 “爵爷,这便是你搞了半个月的烧酒?”孙伯看着酒壶中倒出来清澈透亮的烧酒,拿起来闻了闻,“味怎么这么冲?这是什么酒?” 杨帆眯着眼,道:“孙伯可要悠着点,这酒名为英雄泪。”杨帆将孙沈明的那只酒碗去了,换了个小杯子。 “小子,你是以为老头子我酒量差是吧?”孙沈明拿着那个小酒杯,“这点玩意儿,喝着就不痛快。”说罢,直接一咕噜喝了进去。 “咳咳。”孙沈明没什么防备,那五六十度的烧酒喝下去,确实烧喉咙,呛得眼泪都出来了,连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么烧喉咙?” “呼!”孙沈明的脸红彤彤的,擦了擦眼角被抢出来的泪,砸吧着嘴,细细品味着口中的酒香。 “老孙,你醉了。”梁伯笑道,“还说酒量行,这一小杯就把你灌倒了。” “瞎说。刚刚那是被防备,谁晓得这酒烈得可以。小子,再来一杯!”平日里大伙儿都爵爷爵爷的叫,但这几个老头看到晚辈,还是习惯了小子,小子的喊,杨帆也不在意。将酒继续斟满,道:“都说了是英雄泪了,不榨出孙伯您几滴泪来,还怎么配得上这酒名?” 这回孙沈明学聪明了,小口小口地嘬着。红光满面地喊道:“好酒!好酒!这酒是老夫有生以来喝得最痛快的酒!” 在场的,除了王絮儿,杨帆都帮着斟满了一小杯。刚开始喝进去,确实呛喉咙。祖润泽这小子酒量尤其地差,喝得眼泪汪汪地。看着周围几个大爷大叔一个个大呼过瘾,苦着脸一口一口地小嘬着。自己要爱面子,醉死也得喝完。 酒桌上有人流着泪,有人笑着干杯。祖润泽没喝几杯,便醉了过去。吃了一盏茶的功夫,王絮儿起身离开了,任由几个大老爷们在大堂上撒酒疯。 “我说,爵爷。你脑子咋长的。这么好的酒你都烧得出来?若是卖到京城的酒楼,这……这得多少银子一坛呐!”孙沈明酒量确实大,连和了十几杯,还能清醒地说着话。杨帆侧趴在桌上,晃动着酒杯中的英雄泪,一口气送入喉中。今天,他也任性一回,买醉而睡。 几个人都三三两两地醉倒在了桌子上、椅子上、地上。苏青早早地便离席了,躺在那把躺椅上,盖了毛毯。喝了一杯英雄泪的他,气色好了不少,似乎整个人都活络了,静静地躺在椅子上。松弛的肌肤上有了一丝光泽。 杨帆以前陪自己老爹和烧酒练出来的酒量,自然没话说。英雄泪醉不出他的眼泪,然而此刻,他的眼角却挂下了两行清泪,嗤笑道:“一坛酒,那是一桶粮食蒸出来的。天下这么多人没饭吃,却依旧还有这么多人整日饮酒高歌。到底喝的是泪还是酒?是血还是醉?” 孙沈明晃动着翻倒的酒杯,呢喃道:“爵爷,你糊涂啦。喝酒还能喝出血吗?”随后便昏昏欲睡。只留杨帆一人在原地撒酒疯。 “我要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吃饱!”他敲打着酒壶,呢喃复语,“我要这世上所有人都吃饱……”他的眼稀松睁合,渐渐不再睁开。大堂内渐渐静下来,只有烛光在微微地跳动。絮儿从后院进来,看到七横八竖倒了一地的男人,无奈地从后院抱来了一床又一床的被子。 苏青双眼眯缝着,看着桌边那张最后撒完酒疯的脸庞,艰难地翻了个身,嘴中依稀喃喃道:“烧酒英雄泪,酒烧英雄泪……”这一夜,睡得有些凉。到了后半夜,差不多半醒半凉的众人,裹着身上的大棉被,呆滞地往自己的房内走去。 最后,连杨帆都受不了那冷意,强忍着头痛,往里屋走去。只有祖润泽个大傻帽,缩在桌子底下,身子裹着大棉被,嗤嗤地阴笑着……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猥琐的事情。 (这是咱杨爵爷第几次哭了?好像是第三次吧。哭,不是孬。相反一个人不会哭,那才是最可怕的。最后,哭着求推荐,求收藏啦……) 第85章 酒品展销会 “阿嚏!吸吸……”祖润泽抱着一坛英雄泪,放在酒品展销会的一处展台上。酒香还真怕巷子深,这场明面上由石子君主持的酒品展销会,暗地里便是杨帆出的主意。这展销会便是自己这英雄泪一举成名的时候了。 如今英雄泪勾兑了好几次,在度数上也调试了一翻,终于烧造出了那种入口柔,一线喉的爽快感。连几个烧了一辈子酒的老师傅,都惊叹这酒的香醇口感。这还是刚刚烧制出来的,若是在尘封个十几二十年,那得是个什么滋味? 当然,对于菜鸟祖润泽来说,就不是什么入口柔了,辣的他直流泪。自从那天半夜着凉之后,到现在伤寒都还没好。他放下酒坛,擦了擦鼻子,声音都变了强调,道:“你们几个混蛋真没义气,各自回去睡了,都不叫老子一声,害得老子着了凉。阿嚏!” 杨帆笑道:“行了。自己跟个娘们似的酒量那么差,才几杯就给放倒了,还怪别人,真是不害臊。”他看了看这个对于大明朝来说新奇的展销会,地点就被理所当然地设在了最豪华的仙居楼。这次,杨帆可是下了重金,决出的酒品,不仅会冠以酒魁的名号,还会得到石子君提供的五百两银子的奖金。一时间,酒品展销会在京城传遍了。大大小小的酒坊都拿出了自己家的珍品,前来参赛。 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石子君特地在京城搜罗来五十个赫赫有名的酒鬼来担当此次比赛的评为。杨帆这边的展台,也算是一个比较引人注目的位置,不过最显眼的,自然当属天字陆号的洛家酒坊了。十坛用红布封口,黄泥裹住的酒,齐齐地码成了两排。洛家并不缺那五百两银子,既然石子君办了这个夺酒魁的大会,按照京城四少之一的风流公子洛尊的个性,凡是他去的青|楼,花魁便是他的,那么理所当然,凡是触及酒魁名号的,他洛尊就得夺下来。 一身貂裘的洛尊生得英俊潇洒,眼睛四处扫视着。突然盯在了杨帆旁边的王絮儿身上。双手一拍暗道一声极品,便要走过去搭讪。 “少爷,这旁边那位……那位……” 洛尊光顾着看美人了,往旁边扫了一眼,皱着眉,道:“怎么是那个家伙?”一边的老管家凑过来,道:“老爷说了,少和那杨帆打交道,以免惹祸上身。”洛尊冷笑道:“怎么,他个空头爵爷还想如何?本少爷不过是看看美女罢了。”他轻笑地走了过去。 杨帆这边十坛英雄泪刚好摆好,便看到那个走来的洛尊。一袭白裘,似乎并没有看他一般,而是转了个角,走向在最角落站着的王絮儿。 “在下洛尊,是天字陆号的少东家。敢问姑娘贵姓?”洛尊眉头轻佻,眼睛直直地盯着王絮儿那脸颊。如此近距离的看去,那吹脂可破的肌肤,更加令他眼前一亮,心里暗道一定要将这小妞搞到手。 站在杨帆边上的祖润泽啐了一口,道:“这小白脸闹哪样?这是公然挑衅还是咋的,欺负到我家妹子头上来了。” “是我家的妹子。”杨帆的笑,有些诡异。祖润泽一怔,道:“得,敢欺负我哥们家妹子,看我不教训教训他。”对于打架一事,向来用不着杨帆动手,身边这个虎背熊腰的祖润泽还没等杨帆说话,火气便上来了。正愁这几天被嘲笑不是个爷们,憋屈着呢。找个小白脸试试手。 洛尊走近一步,笑道:“姑娘为何不说话?是不是……” 一只大手将洛尊直接往后推开,祖润泽塞着鼻子,道:“你长得太丑,人家不想和你说话,有什么意见吗?”洛尊眼看着小妞要到手了,被这粗汉子搅黄了,骂道:“哪来的野汉子,君子动口不动手,怎会如此粗鲁?” 王絮儿第一次感觉这个经常取消他的祖润泽没这么讨厌,往后退了一步。杨帆也走了过来,看着洛尊道:“那的看是不是君子了,若是色狼小人,这该敲打的还是得敲打。” “你!什么意思?”洛家的管家、酒师也跟了过来,有些警惕地看着杨帆,生怕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煞星将自己的少东家伤着了。“什么意思自己心里明白。这里是酒会,不是喝花酒的地方,要找娘们,滚勾栏找去,要我说得再明白点吗?”杨帆带着王絮儿往远处走去。 “你!”洛尊被气得不轻,“你给我等着!”他洛家也不是好欺负的,能够坐拥天字陆号,上头没个人怎么行。祖润泽瞥了眼放着狠话的洛尊,靠在展台上笑道:“狠话别放得太早,有这个本事了再说。不然这嘴炮打出去,太臭!”他故意拿手扇了扇鼻子,嘚瑟地离开。那走路的架势,若是在晚上,绝对一晚上被揍四次。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少东家,忍忍,别和他一般见识。一个空头爵爷,咱不和他见识。”管家请着洛尊,重新回到了展台边。 来自城南城北、城东城西大大小小二十多家的酒坊、酒楼,都陆陆续续到了。随后赶来的,便是形形色色的酒徒了。有老夫子、有市井小民,甚至还有几个老面孔。孙沈明、祖大寿都来了。孙沈明认识的人可能少一些,但祖大寿这个当朝大将军,认识的人就多了去了。不少人都抬手恭迎。 连祖大寿这个当朝一品都过来了,这个酒品会绝对是有含金量的。祖大寿瞥了一眼杨帆,意思很明白,面子给够你了。随着台上锣声敲响,五十位酒徒纷纷入座。祖大寿身份自然不同,石子君可以准备了一间用屏风隔开的厢房,上边的果品、小菜一应俱全。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可以巴结到当朝的二品大将军了。 他缓缓走上高台,朝四方拱了拱手,笑道:“承蒙各位抬举,特地来仙居楼捧场。今日石某人以酒会友,邀大家共品美酒,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屁话说了一大堆之后,终于在酒徒们忍不住上来的酒瘾催促下,笑道:“好了,石某人也不多嘴了,我们酒魁角逐大赛,正式开始!” 第86章 品酒 仙居楼中央,四扇花鸟屏风缓缓推出,围在酒徒中央。 “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这次的品酒大会采用摇号形式。请二十五家的代表过来摇号。”一个木箱放在中央。 “杨子,我去抽。”祖润泽跃跃欲试的样子,还没等杨帆答应,便走了上去。没过多久,便拿了张纸条回来了。“二十五号?你也真可以的,抽个这么后边的号码。” “抽个二十五有什么不好的,压轴啊!”祖润泽推了推一边面无表情的刘晖,“木瓜脸,你说是不是?” 刘晖依旧面容呆板,他来这是,只不过是保护杨帆的安全罢了,“不知道。”祖润泽挥了挥手,道了声没趣。 作为本次品酒会的一号,老字号汾酒坊将一碗碗的酒倒出来,一边准备这的下人将倒好的酒碗端进屏风。每个酒徒都拿到了酒。品酒的方法各异。有些人喜欢慢慢入口,有些则是一饮而尽,图个快感。 屏风内纷纷传来,“好酒!”有些口味比较挑的,还是尝出了酒中的杂质。一位老夫子可是各大酒坊的常客,喝着那酒,自然心里透亮是何处的酒,呢喃道:“杏花汾酒,不错是不错,还是少了点感觉。给个甲中。” “许夫子,嘴够挑啊。听说这汾酒坊拿来的可是十年的陈酿了,还不知足啊?”一边酒徒边说,边把剩下的酒喝完。“甲上,我给甲上!” 许姓夫子捋须笑道:“老夫当年游学至关中,曾喝过一山野汉子喷炉所酿,名为烧刀子的一种酒,那才是真正的烈酒。当时喝得别提有多痛快了。” 请来的酒徒大多酒量极佳唉,除了上的烧酒,更多的还是一些米酒、果酒,其中来自绍兴的黄酒,温润绵软,也赢得了不少的口碑。“二十四号!”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天字陆号洛家的酒坊。今天夺魁最热门的便是这天字陆号的秘制贡酒。 洛家一位老酒师掐酒那是出了名的。“掐头去尾留中间”可掐多少头,去多少尾,这一是凭品酒的口感,二是看流酒时酒花的变化,三是凭借多年的实践经验。因此,酒质量的好与坏,掐酒这道工序,可是十分关键的。洛家的酒,每一坛,都是老酒师亲自监制的,因此,洛家没有一坛酒是劣酒,也才可以坐稳天字陆号的交椅。 洛尊对于一直坐在后边的老酒师极为尊敬,恭敬道:“曲师傅,该我们了。”老酒师放下手中的杯子,拱手道:“少东家,您就看好吧。”老酒师站起身,手切在黄泥封口处。 啪!整个黄泥盖子被掀开,红布撩开,酒香四溢。老酒师洒酒极为豪迈,拎起酒坛,在一边码号的五十个大碗前立定。 呼! 酒坛被抡得与肩同高,酒中尘封已久的清酒挂下。酒色透亮,与空气交换着分子。一滴滴沉睡了十年的酒滴开始被唤醒。酒香浓烈,就连屏风中的酒徒,闻到这香气之后,为之一振。洒到坛中酒剩下不多之后,老酒师抓起另外一坛,继续倒酒。五十碗,五坛酒,恰到好处。 一边等候的侍者上去端酒,被这浓烈的酒香熏得一阵一阵的。屏风之中,只有咕咚咕咚的声音,杨帆虽然没喝过那尘封十年的老坛酒,但是仙居楼的酒便都是由洛家供应。估摸着都像是三年陈酿,度数也只有三四十度的样子。 “好酒!够烈!” “果然是好酒!痛快!”一连喝了二十碗酒的赌徒么个个都脸颊通红,虽然高度数的酒为数不多,但好歹分量有了。“甲上,甲上!这酒没话说,从来没有喝过如此好的酒,痛快!” 洛尊听着屏风内赞不绝口的声音,暗道十年份的春雷,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喝到的。这开封的五坛酒,每坛可是要卖到五十两银子一坛,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雅间内的祖大寿有吃有喝的,别有滋味。见又上来了一碗酒,顺手拿了过来。抿了一口,点点头道:“总算是有点味道了。虽然比不上十年份的御酒茅台,但也算是好酒了。甲下,甲下。” 祖大寿将碗递还给一旁的侍者,将标有甲下的小木牌丢在了碗中,看了一眼,道:“还愣着干什么?” “是是是。”侍者心里有些无语,都上了二十四碗了,这位大人也是够可以的,除了这个甲下,就没有评得上甲级的。黄酒在他口中就是尿,竟然只给了个丙上草草了事。一些果酒、米酒统统被打在乙下、乙中的位置,也只有几家名酒坊的烧酒,在祖大寿口中,得了个乙上的位置。 现在,也是本场品酒大会最后一家的珍品。杨帆这边的碗,是特地定制的,不似小底豁口的瓷碗,而是和小玻璃杯似的瓷杯。一边老酒师看了眼坐在后边的杨帆,看到杨帆点头之后,掀开三层油纸布,开始的酒香并不浓厚。没办法,酿了不足一个月,这醇厚感还没有提升到一个新的档次。 杨帆这边的老酒师,轻轻晃动着酒坛,酒香开始变得浓烈起来。 嘶! 酒香扑鼻,周围的人探头看来。老酒师手法比起洛家那位也不遑多让。一坛酒,五十杯,雨露均沾,每一杯都看起来差不多。接着是第二坛、第三坛。“好了。”老酒师擦了擦手,点头示意可以上酒了。 许夫子还沉浸在刚刚的那十年春雷的滋味之中,两颊笑意渐浓。“有来了?”看着那古怪的酒杯,许夫子凑近一闻,忽的一怔,又使劲嗅了嗅。“烧刀子?”他轻轻抿了一口,惊愕住了。这……这……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味蕾,这次又尝了一大口。刚开始入口柔和,渐渐的,那股热流顺着喉咙之下,暖道了胃。似乎第一口有些不适用,老夫子的眼睛似乎散着晶莹。 呼!许夫子出了一身的汗,浑身一震。继续喝了一口,随后一口接一口,开始全身冒汗,不由解开最上边的那个一口,大呼道:“好酒!浓烈不失醇香、入口柔而不涩,清而挂唇,这是什么酒?甲上都不够!好酒!” “甲上!” “甲上!” 第87章 英雄胜春雷 不断有人喊出来,洛尊惊愕地看了眼杨帆坐的方向,不可能,怎么可能还有比得上春雷的酒,除非是皇宫十年藏的御酒了。怎么可能? 雅间内的祖大寿干了那杯英雄泪,大呼痛快,“好酒!好酒!甲上!甲上!”他将酒杯放在那托盘之上,张望着,“还有没有?” “回大人的话,没了。” “舒服,这酒舒服!舒服!”祖大寿拍着大腿喊道。屏风渐渐撤去,酒徒们在最后那杯英雄泪的作用下,一个个都酩酊大醉,高呼痛快。石子君看了一眼杨帆,露出一抹不经意的笑。“好了,一到二十五号投了木牌的酒碗都在这里了。我们来看看。汾酒坊,一共得了七枚甲上!梅酒坊,四枚!……绍兴黄酒,六枚!” …… “大康酒庄,十二枚!”这是前十多个酒家中最好的成绩了。大康酒庄的庄主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在场的不光是来看热闹的,还有一些酒家的老板、掌故,这可是打名气的好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名不见经传的大康酒庄。不知道这匹黑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有不少的小酒家开始派人和那大康酒庄的庄主接触洽谈了。 “……接下来,是天字陆号陆家,春雷,二十四枚!二十四枚甲上!”石子君高声喊道。天字陆号果然是有底蕴的。许夫子捋须笑道:“原来是名扬在外的春雷酒啊。想必这酒出自曲大师之手吧。”老夫子看向那位酒师。老酒师拱手笑道:“好说好说。” “最后,还有半间坊的英雄泪,获得……二十五枚,二十五枚甲上!竟然是满分!满分!”石子君没想到,竟然是二十五枚的甲上。原本以为能得到众人的赞口,可以媲美十年春雷就不错了,没想到竟然满分! “今日的酒魁,便是……” “等一下!”洛尊喝道。“石员外,既然涉及京城酒魁,可以告诉在下,我洛家的春雷酒为何只得了二十四枚甲上,还请告知这唯一剩下的一枚是什么?” 展台前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洛尊的突然诘难,让台上的石子君都有些为难。且不说他不知道这剩下的那枚木牌是谁投的。就算是知道,也不可能告诉他,冷冷道:“洛公子若是感觉在下从中作梗,自行查看便是。” “哼,那就多有得罪了!”没有得到酒魁,这绝是赤裸裸地打他们天字陆号的脸,绝对不能容忍。他在那标有二十四的碗中翻着,终于看到了那张甲下的木牌,愤怒地拿起来,道:“如此美酒,竟然有人投了甲下,明人不做暗事,那位若是眼花了,投错了。站出来,我洛家既往不咎,但是……” “不用但是了,洛家的小娃娃。这甲下是本将军投的。” “祖将军?”洛尊心头一沉,竟然是祖大寿投的甲下。“将军既然投了甲下,可否告知晚辈,为何?” “老夫问你,你这就比得上那宫内御酒吗?” 洛尊眉头一皱,迟疑片刻,道:“不能,但也不遑多让。”祖大寿走过来,道:“那便好!既然比不上这宫内御酒,那老夫投个甲下也算是抬举这春雷酒了。”洛尊暗道这叫什么话,就算这宫廷御酒是口尿,谁敢叫嚣比御酒更好? 他阴沉着脸,道:“既然这所谓的英雄泪全部都是甲上,老将军自然也是投了甲上,那将军这意思是这英雄泪比御酒要好?” “哼哼,老夫可没这么说,但是这英雄泪绝对比这春雷要好上不少,洛家小儿,愿赌就要服输。当年,你老子洛青川在徽州府与人赌酒,输光了所有家财,也不是愿赌服输,最后酿出了这春雷,在顺天府一炮打响。你这度量,得向你老子学学。” 洛尊忍着那口气,看向杨帆,道:“小爵爷,能否赏在下一杯英雄泪?”杨帆笑着道:“上酒!”这个上字,听在洛尊的耳朵里,跟像是“赏”,格外得刺耳。老酒师将酒斟上,洛尊拿起瓷杯,晃了晃,呢喃道:“酒香虽浓,却多了丝辛辣。酒色上算清亮,但比不上春雷。” “先别把话说得这么满,酒,喝了才知道。”杨帆坐在椅子上,笑着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洛尊拿起那杯英雄泪,仰头喝了一口。 “咳咳。这是什么,怎么如此辛辣。这……这种东西怎么配得上甲上?诸位莫非都是收了某些人的钱财,故意来作梗的吗?”洛尊的酒量,估摸着和祖润泽半斤八两,才一小口,便被那烈酒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洛公子这话说得老夫就不爱听了。好就是好,我等心里自然有个高低评判。”许夫子酒劲上来了,胆子也大了不少,“若不是那春雷上在前边,老朽已经给了甲上,不然这英雄泪定是要胜春雷一大筹的。” 不少酒徒也点点头,表示赞同。这喝酒喝的是什么,不就是图个痛快。这英雄泪的烈,恰恰是符合了酒徒们最基本的那一点要求,在口感上,也不输春雷那种香醇,自然手捧。祖大寿脸色一沉,道:“洛家的小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输了就是输了,怎么,不承认不要紧,还诬陷人,这就是人品问题了。” 洛尊冷笑一声,“哪敢啊,祖将军刚刚和杨爵爷凌河杀敌而归,是大明重臣,怎会为了一杯酒,而瞎说。”这话说得有里有面,明着听上去是祖大寿不会做手脚,这在嚼巴嚼巴,好像那英雄泪和那杨爵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杨帆嘴上没有承认,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少东家,能否把您手中的那杯酒给我。”老酒师的脸色也有些不好,毕竟这春雷也是出自他手,没能夺得酒魁,等于是在打他的脸。洛尊铁青着脸,将酒递给了曲酒师。 老酒师看了看酒色,随后双手抱杯,一饮而尽。擦了擦白须上的酒渍,咽了咽喉咙,品味了许久。 “怎么样了,曲师傅?” 老曲半天没有说话,拿着杯子回味良久。 “少东家,是我们输了。人家的酒确实比我们的好。” 啪!洛尊一巴掌打在了老曲的脸上,怒道:“混账!连你都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别人。哼,这酒魁水分太多,不要也罢!咱们走!”洛尊拉不下脸面,只好找自己的人出气,愤然离去。 第88章 士农工商 求推荐,求收藏! 英雄泪的展销会推广的可以说是很成功。京城大大小小的酒楼都纷纷上来洽谈合作。考虑到产量不是很大,加上那些粮食,杨帆还要留作他用,只答应了京城最大的两家酒楼,每月十坛的英雄泪,一百两一坛。这个价格已经是天价了,当然各家酒楼是会按一壶酒十两,还是一杯酒十两来卖,这就不得而知了。这次酒魁的夺得,令那家名不见经传的半间酒坊一下子名声大操。 杨帆相信,用不了多久,这里便会成为京城第二繁华的商会贸易集聚地。冷风刮来,杨帆披着件羊皮裘,下了马车。 祖润泽等人还在仙居楼胡吃海喝,他和刘晖、章尧提前赶回来了,铺子里来了位不速之客,还是一位很麻烦的不速之客。杨帆整了整衣衫,跨入铺子中,朝正在看墙上那“三条屏”的年轻人一礼,道:“草民杨帆,叩见圣上。” 一身便衣的朱由检回过头来,道:“都凌河伯了,还草民草民的。”杨帆站在一边,笑道:“这不是个空头爵爷嘛。圣上您看看,阿猫阿狗现在都敢欺负到在下头上来了。” 朱由检眉头一挑,道:“你这是在埋怨朕没有把封地给你吗?还是说那每年的俸禄?” “在下不敢。” “哼,谅你也不敢。朕若是真的把封地给你,那帮疯子就敢把方有成的尸体扛到朕的寝宫外边,然后来给他哭丧!偏偏朕还奈何不了这群疯子。至于俸禄,看你这一脸财气滚滚的样子,估计也不用朕操心。” 朱由检忽的想起来什么事,脸色一转,指着杨帆忿忿道:“你倒是可以啊。将朕赐给你的董老书作,利用地够可以的啊。”朱由检提起这个,不由让杨帆神情一窘。原本三家坊市的招牌还没着落,得亏杨帆比较机智。 这招牌吧,说没作用,那作用还大了去了。在京城,杨帆认识的文人,德高望重的也就个徐光启了,其他要不就是不对头的,要不就是没见过面的。找徐光启题字吧,最近闹得这么僵,杨帆也没好意思厚着脸皮找人去要。 结果……这么一来二去,只好牺牲了四条屏中的一幅字。也只有杨帆想得出来,抠出了九个字,刚刚好,三间坊市,三块招牌。 半间酒、来人当、奇物斋,好嘛,结果那幅字,理所当然地成了这三块招牌的牺牲品了。剩下的三幅,也别浪费,索性挂在铺子里,显示显示档次。朱由检看到杨帆讪讪一笑,不由脸色一沉,道:“要是让董老知道你这样糟践他的字,估计得气得背气过去。”当然这么奇葩得扣字做招牌的方法,估计也只有杨帆能干得出来了。 朱由检坐在椅子上,问道:“书读得怎么样了?”杨帆就纳闷了,这个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小伙子凭什么这么叼?就因为他是皇帝?那也不要老是用这种老头子的口吻和他说话吧。 “不曾读。”杨帆回答地很认真。不过这种认真,在朱由检的眼中,倒像是一种桀骜的表现。顿时茶盏落在几案上,有些不愉快地道:“户籍也有了,朕也答应你,可以参加明年的春闱了,为何不读?” “圣上,大明三年举行一次科举,入仕三百人。寒窗苦读之士成千上万,难道还挑不出三百人,站在那高堂之上?还需要在下这么囫囵吞枣三个月,来取士登堂?” 朱由检眯着眼,道:“你要打破规则,就必须先融入到规则中。那日朕仔细看了看你那兴国十策,仔细琢磨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可行。士农工商,怎么可以没有户籍?这不乱了套了吗?” 杨帆笑道:“圣上,若是如今天下太平,在下也不会宣扬改革了。重农轻商,可如今即使种了田,也没有收成。您现在若还是觉得商业乃是末道的话,整个朝堂就真的要和大明江山脱节了。” “朕,从来就不信这些商贾可以振兴大明。” 杨帆道:“那圣上是该信一信了。” 朱由检锐利的眼神投了过来,道:“这便是你放着大好前程不顾,跑到这地方来开铺子的理由吗?”他站起来,站在杨帆身边,两人背对着,“朕批准你,是要你尽快造出那样火器,不是让你真的来做买卖的!”眼尖的朱由检忽然看见那未燃尽的炉子上,塞着一卷烧毁的书,顺手拿了起来,四书五经…… “你!” 啪!烧毁的书被朱由检忿忿地扔在地上,“你自生自灭吧。作死前,把那火器给朕造出来,然后,你做你的生意去吧!”杨帆看着怒气冲天的背影,暗自腹诽一句,怎么搞得好像是老子欠他似的,又看了眼马车边的那个侍卫。 这坛子怎么这么眼熟啊……你妹的,说是轻工商,你那侍卫那的坛子、坛子里的酒,哪一样不要靠工农商来提供?哪一样和那帮在朝堂上唾沫星子乱飞的喷子有半毛钱关系? 马车中再次传出朱由检的呵斥,“既然你不入仕,就不要指望这祖大寿、孙承宗他们给你任何的绿色通道。仙居楼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朕倒要看看,这次你怎么和那些老狐狸斗!” 初冬寒意料峭,杨帆裹了裹羊皮裘。“爵爷,奇物斋后边的的小炉子已经按您的要求造好了,是不是可以造……” 杨帆目送这马车离去,呢喃道:“不急,不急。把手头的活办好了,再说。”前边依稀走来几个酒气冲天的汉子。祖润泽那个废柴,依旧被人架着走了过来。 “杨子?你咋有八只眼珠子?” “瞎说,爵爷明明有四只眼珠子……”杨帆挥了挥手,皱着眉,道:“把他弄回去,不会喝偏要喝。絮儿呢?”尚还清醒的几人忽然一怔,“絮儿姑娘呢?” “老子是问你,不是你问老子!”杨帆看了眼絮儿没有回来,赶紧口哨一吹,黑马从后院飞奔而出。快速朝仙居楼赶去,暗道一声糊涂,怎么会把絮儿留在那边呢,都是些不靠谱的人。现在后悔也没用了,杨帆眼神一凛,呢喃道:“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好好的!” “驾!” 平时懒散惯的小黑看得出杨帆的着急,步子迈开,如同风驰电掣一般,朝着仙居楼赶去。冷风中的杨帆,化身成了一道闪电。 第89章 你这是在找死 马车辘辘而行,在一个小巷口停了下来。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下了车,东张西望了片刻,将帘子掀开,让里边的王絮儿出来。有些冷,王絮儿身子本来就单薄,小脸蛋被吹得更加白皙了。 “喂,你说杨大哥在哪边?”王絮儿看看周围,也没有人影,跟着老管家。那个管家回头道:“快了,快了。你家爵爷在那边喝醉了,便叫我来仙居楼寻人,来带他回去。” 王絮儿点点头,道:“好,那你走快点,别让杨大哥等急了。”见这个好骗的丫头上了勾,老管家点点头,道:“好,好!这里,转弯就到了。” 花街柳巷笙歌舞,这里的青|楼红袖招,里边的姑娘都是官妓,有些职业婊|子的意思。这同样也是大明朝的一大特色,军中有军|妓,城中有官|妓,大有要当成第三产业来发展的意思。有过一次在山海关经历的王絮儿,停在了红袖招的门口,有些迟疑道:“杨大哥在这里边?”她似乎有些不相信,不认为杨帆会来这种地方。 老管家眼珠子一转,道:“是是是,杨爵爷在里边谈生意,后来喝得欢了,便醉倒在里边了。”王絮儿支支吾吾道:“可是,可是这里是青|楼,要不我……我还是回去找章大哥、刘大哥过来吧。”对于青|楼,她已经有了一丝惧怕,赶紧欲望回走。 “您看您来都来了,还是把爵爷带走吧。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小的可担待不起。”老管家将王絮儿请至红袖招之内。哈腰低头间,眼中闪过一丝淫光。老妈子坐在桌前,正数着今日赚的银两。花魁如儿照例被洛尊给包了。洛家的几位爷,都是红袖招的常客,出手大抵阔绰。可以说,这红袖招和他们自己的后院没什么区别。京城最富的几家商铺的少东家,手中财富可想而知。 不过今日洛尊一来,老|鸨子便看出了他脸上的那丝阴晦之气。带了花魁,扔了银子就上了楼,一句话都没说。可想而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老|鸨也不敢多问,生怕问出罪过来。乖乖地收了银子,继续开门做生意。 看到老管家带着个女子进来,老妈妈走上来,看了眼老管家身后的王絮儿,怪声怪气道:“福老头,咱们这可不兴自带姑娘的,你这是何意?如果是要卖了你闺女,那价钱好商量。看你闺女长得这么水灵,一百两如何?” 王絮儿一听又是要卖人,吓得脸色惨白,欲往后退去。老管家攥着她的胳膊,朝老|鸨罢了罢手,道:“去去去,这是少东家……和杨爵爷要见的人,走一边去,走一边去。”老管家给了些散碎银子,赶紧将老妈子打发走。 老|鸨知道今天洛家少东家心情不好,便罢了罢手,道:“看在洛公子的份上,这次破个例,带上去吧。” 一旁斜眼偷瞄着那对已经下垂了的巨峰,幻想着曾经也是绝世凶器的老管家啐了一口,小声骂道:“当个婊|子还这么多规矩,真还想立牌坊?”正在摸着银子的老妈子耳朵尖,听到老管家的谩骂,如同一直竖起毛的老母鸡,两手叉腰,“老东西,给我下来,你说什么呢!有本事再给我说一遍,看我不拆了你这副老骨头!” 老管家脖子一缩,先认了波怂,不与老|鸨计较,赶紧催促道:“絮儿姑娘,您赶紧上去,把爵爷带走吧。”王絮儿也不想在这肮脏地多停留,点点头。和老管家走上了楼。 老管家敲了敲门,故意咳了咳嗓子,道:“公子,絮儿姑娘带到了。”。 “公子,絮儿姑娘来了。” “爵爷,絮儿姑娘来接您了。”屋外老管家心知肚明,和洛尊演着戏。身后的王絮儿早已经惊愕到说不出话来,眼泪啪嗒啪嗒地流下来。 忽地门打开了一条缝,洛尊从里边钻出来,看了眼老管家身后的王絮儿,心里暗道得手了!“真是不好意思,刚才爵爷酒兴大发,对着陪酒的那姑娘……我看啊……哈哈,不用接了,估计小爵爷要大战到天亮吧。” 王絮儿小声嗫嚅道:“杨大哥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老管家退下楼,楼道上就剩洛尊和王絮儿两人。 “絮儿姑娘是吧?” “坏人,别碰我!”王絮儿退后几步,挣脱开洛尊的手。 “不碰你,那可不行。你知道刚刚陪爵爷喝酒的姑娘是谁吗?是这里的花魁,在下花了一百两银子夺来的。爵爷已经承诺了,把你赏赐给我了。现在,你反抗都没有用了。”面对这样越是反抗的,洛尊则是越喜欢,等到床上才有征服的快感。 “啊!”王絮儿尖叫一声。 还在下边喝酒听曲十八摸的男人女人,公子老头,纷纷抬头望来。“啧啧,洛公子这是要来一场表演吗?” “啪!” 红袖招的一扇大门缓缓倾倒下来。声响立马吸引住了还在又说有笑的众人,一匹高大的黑马汹涌地闯入红袖招之中。杨帆勒马环视,恰好看到了二楼的这一幕。脸色铁青,从嘴中嘶磨出一句话。有半句在场的人没听懂,不过后边的半句,确实听懂了。 “我去年买了个表,你这他妈是在找死!” 起点中文网www.18wenku.com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90章 杨帆的怒火 红袖招的打手赶紧围了过来,拦在小黑前边。杨帆下了马,顺手拿起一条凳子,眼睛一直盯着脸色阴晴不定的洛尊。 “我乃凌河伯杨帆,不想死的给我滚开!”咆哮的杨帆,如同一只被激怒的狮子,这时候,谁敢出来挑衅他的权威,那便是找死。他径直往木梯上走去。六七名打手看向老|鸨,那老女人颤抖地摇着头,凌河伯啊,这个煞星怎么来了?她恨不得赶紧有多远逃多远。 谁在他手上得过便宜?连整个朝廷的大人物,都拿他没有法子,若是杨帆想弄死她,就和捏死只蚂蚁没什么区别。赶紧将打手劝退下去,这事情,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杨帆走到木梯门口,看到那张老狗的脸,木凳一下扇在了那只老狗的脸上,虽然不是很用力,但是还是将那老管家扇得一嘴的血,捂着嘴在地上嗷嗷叫。 “要当狗,就要做好替人挨打的准备,不然就端端正正地做个人!别做走狗!”杨帆拎着带有血迹的木凳,继续往上走。每一步听在旁人耳朵里,都是那么瘆人。 “杨爵爷,这么粗鲁就不好了吧。我只不过帮忙照顾一下您的小侍女,用不着这么大动肝火。”洛尊抓住王絮儿的手滑开了。王絮儿跑到杨帆身后,瑟瑟地发着抖。 “现在我放也放了。我的人,你也打了,就此了结如何?” 洛尊没想到,杨帆会如此在意这个小妞,更没想到会以如此粗暴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杨帆安抚了一下还在发抖的王絮儿,看向洛尊,道:“按照你这个逻辑,是不是我把你母亲凌辱了,然后将自家的一条狗送给你们洛家就了事了?” “杨爵爷这话,未免有些过分了!”面对杨帆的狂言,洛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眉头一皱,冷哼一声。 杨帆不再多语,一个箭步直接冲了上去,抡起圆凳便往洛尊的头上砸去。 “你敢!我姑父是当朝都察院右御史,敢动我一根汗毛的话,你这爵位也别想要了。”洛尊脸色难看地退了一步。 “你姑父?你爹是当朝首辅都没有用!”木凳直接甩向洛尊那张小白脸。一下就把他抽到在地。杨帆踩在洛尊身上,拿着凳子问道:“是不是早上不服气,看不惯老子,又做不掉我,就拿我身边的人出气,是不是?说!” 圆凳砸在洛尊的肩上,洛尊惨叫一声,喊道:“饶命,杨爵爷饶命。”他是真怕了,这杨帆还真敢乱来,今日若是交代在这里,真是不划算了。 “饶命刚才干嘛去了?说吧,要左腿还是右腿,我再给你的机会。要左腿还是右腿?”杨帆明白,自己也该立立威了,不然这阿猫阿狗还真以为自己到了京城,就把虎爪收起来。 “都要,都要。爵爷,放过我,放过我!”如今被人鱼肉,原本气焰嚣张的洛尊成了一条跪地求饶的狗一般,不敢丝毫反抗。 杨帆一笑,“你还是真的很不知足啊。两条腿都要是吧?” “是是是!” “看在你老爹的面子上,行,满足你!”圆凳举起来,杨帆眼睛不眨地直接朝洛尊的“第三条腿”死命地砸去。 “喜欢玩女人是吧。老子就让你玩不成,看你这小白脸,干脆做鸡公去算了。”圆凳死命地砸了十几下,场面虽然不是很血腥,但在场的每一个男人,都不觉两腿一紧,命根子被这么死命地砸十几下,不死也废了。 洛尊捂着下体嗷嗷地叫着,“杨帆,我不会放过你的!” “还嘴硬是吧!”杨帆又朝洛尊的肚子上给了一脚,“吾乃凌河伯,你一无功名,二无战功,凭什么和我斗?”杨帆的手掐在洛尊的脖子上,将小白脸缓缓举起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一瞬间有如此大的力气。 从外边赶来的洛家人,看到这一幕,吓得亡魂皆冒。中年男子挥手高呼道:“爵爷,高抬贵手,高抬贵手。”洛家的东家在收到消息之后,赶紧快马赶来,生怕自己的儿子被宰了。 杨帆看了眼那中年男子,“今天是你们洛家挑衅在先,不是我杨帆无中生有。” “爵爷,杀人可得偿命。”洛青川走到木梯边,“都是这条老狗干的错事,都是他!”老管家被洛青川踢了几脚,老人低沉的呼喊声令杨帆眼神一凛。 他放下洛尊,满脸戾气,道:“洛青川,今天给你一个面子,要来惹我可以,若是再敢动我身边的人,哼!絮儿,我们走。”杨帆翻上马,将王絮儿拉到马上,直接夺门而出。 杨帆侧头看了眼身后的王絮儿,问道:“他没把你怎么样吧?”王絮儿摇摇头,道:“没有。都怪絮儿太笨了,才会被骗来的,让杨大哥担心了。” “行了,要怪还是得怪我,把你一个人留在那边就回去了。”杨帆安慰道,“我答应你,在你的亲人还没接你走之前,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呆在危险的地方了。”俩人缓缓往老铺子回去,一路上的风,还是很冷。不过絮儿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 …… “大夫,犬子如何了?”洛青川焦急地问道。 “唉,不满洛老爷。令公子命是保住了,只是这男根……恐难以为洛家传宗接代了。” “什么?不!”洛尊一脸痛苦地呻|吟道,“大夫,救救我,我还年轻,不想……不想啊!”他央求着,感觉自己的下体已经失去了知觉。 大夫摇摇头,道:“公子的下体已经坏死,现在最好的结果,也只能保住男根,如果……”洛青川脸色阴沉地道:“大夫有话直说。” “如果病变的话,恐男根都将切除……”老中医终于还是把最坏的结果说了出来。也就是说,不管怎样,洛尊注定要成为一个不完整的男人了…… 啪!洛尊无力地瘫软在床上,脸色一片死灰。洛青川没想到,杨帆下手如此之重。老管家脸上青肿地走过来,洛青川沉思良久,吩咐道:“备轿!”若是小打小闹,此事洛尊挑事在先,也就就此翻过了。但这杨帆出手直接要了洛尊的半条命,这是洛青川所不能容忍的。当年扶植的妹夫,一直是他最大的靠山。 但是,即使是当初徽州输尽家财,他都没有求过在外地为官的妹夫一句话。如今,洛尊被打成了残废,他再也不能容忍了。而杨帆,恰恰又是满朝百官的眼中钉,所以才准备去求见他那妹夫。这一次,不把杨帆那爵位扒了,就对不起躺在床上自己的那个儿子! 洛青川冷哼一声,往屋外走去。 (以后还是两更好了,人有冲劲的时候在爆发。) 第91章 吹出一片天 流言蜚语,可以吹出一片天来。昨夜红袖招发生的事,在今晨儿,化作了各种不同的版本,在顺天府流传开来。有说凌河伯杨帆为抢花魁,一怒之下暴打洛家少东家;也有说洛尊第三者插足,抢了杨帆女人,结果被殴打致残的;但更多的说法还是两人斗酒,洛家少东家暗生怨愤,刻意挑事。 至于还有些类似于什么两人因恨生爱,杨帆敲坏洛家少东家下体,欲把其当女人。这种骗的有些离谱的说法,也只有一些异想天开的人想得出来。满城的人现在分成两派。一派是支持杨帆爵爷的,令一派则是为洛家少东家打抱不平的。反正都是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至于朝堂之上,再一次被杨帆的话题霸占了头条。 朱由检刚刚感觉消停了两日,这弹劾杨帆的奏疏又上来了,顿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连忙将话题转到了冬季赈灾的话题上边。几月前大量征收粮草、徭役的恶果终于是显现出来了。延安、庆阳、平阳等地难民陡增,饥寒交迫,纷纷请求朝廷拨款拨粮。朝廷哪有粮去赈灾? 除了从杨帆手上抢来的那一万石,加上京城中的存粮,满打满算,也只够几万人熬过这个冬天的。哪够西北这么多人吃的。农军起义之初,总督杨鹤计划招抚,出粮赈济。农军一听政府有粮食补助,便偃旗息鼓,招抚受降,不闹事了。但陕北多少人,多少张嘴,政府赈济得过来?本来赈济就杯水车薪,再碰上克扣,“所救不及十一。”现在连朝廷都没粮食了,拿什么去赈济? 那些个言官,就会打打嘴炮。等说道正事了。一个个都偃旗息鼓,乖得跟小猫咪似的。站在那里别提有多安静了。确实,没有粮食拿什么去赈灾。无耐,朝廷只好派人再次去江南地区征粮,也不知道赶得及赶不及。 奇物斋,如今除了刘晖、章尧两人之外,后边还多出了七八个工匠。几个小型的窑炉,此刻正烧得旺,杨帆将一些粉末放了进去。手中的那根空心铁管,让站在角落的刘晖不觉一怔,以为是杨帆要造那火器了。赶紧那笔仔细记下来。 沙子、石灰、纯碱,三种毫不相干的物体,当放在高温下慢慢融化之后,就会变成一样神奇的东西——玻璃。玻璃的成分,是可以在很大范围内变动的。古代并不是没有玻璃,一些琉璃制品,也算是玻璃。而杨帆现在想制造的,便是透明的玻璃。一旦透明的搞出来了,这随便加点氧化铁啊、氧化铝啊什么的,颜色的事情也就解决了。 窑口旁边热得不行,已经已是冬季,杨帆脱了羊皮裘,脱了里边的衣衫,就盛了见褂子。不断有半成品从窑口内生产出来,失败居多,都达不到杨帆想要的那种效果。一旁被烧成黑炭的木棍,在杨帆手中成了一只大笔,在纸上涂画着。 刘晖、章尧的目的,杨帆也清楚。这朱由检能够第一时间知道自己烧制的酒,八成就是这两货给的消息。杨帆也明白,自己要偷偷摸摸干点东西,顺天府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既然在这里了,那边正大光明的干。 屋子里有些热,杨帆不断地尝试改进着三样东西的比例。看的在角落的刘、章二人要打瞌睡了。终于,一道明黄色的液体缓缓从口子中流出来,杨帆看着颜色,估摸着差不多了,便拿起那根一米长的空心铁管,在那通黄的液体中转了转。铁管的端口变得有些通红,温度之高可想而知。 随着温度的稍稍冷却,粘稠的液体也有些凝固了。看着杨帆那架势,刘赶紧将步骤、状况记下来。这些都是要呈上去给圣上看的,岂容马虎。杨帆拿起铁管的瞬间,后边的老工匠生怕爵爷被伤着,赶紧劝杨帆放开那管子,烫手。 杨帆对着铁管猛吹一口气,更加令后边包括角落的两位吓得头发都快抓掉了。万一嘴巴黏在上边,那该如何是好。端口的那个大黄泡缓缓变大,跟个气球似的。杨帆单手托着铁管,拿起一边烧红的铁钎,不断改变着那玻璃泡的形状。渐渐地,一只精美的玻璃瓶诞生了。看着放在砂石中逐渐冷却的玻璃瓶,后边的工匠结巴道:“这……这是琉璃?”他们没想到,杨帆竟然会掌握制作琉璃的手艺。 不过仔细一看,那又不像是琉璃,通过刚才的观摩,那工艺也没有很繁琐。倒像是小孩子玩的吹糖人。杨帆对于自己的第一件工艺品,也比较满意。这配方他不打算外传了,毕竟材料都是普通货,但这烧制、吹玻璃的活,杨帆直接大发给了后边的工匠们。不出几日,这价格昂贵的“琉璃瓶”,将会流行在顺天府的每一户大户人家。 走出奇物斋,正巧碰见仙居楼的掌柜来拿那十坛酒。一千两银子,白花花的一千两银子啊。有时候,钱来得太快,反而让杨帆感觉着是不是太过分了,还给不给那些商贩们活路。转念一想,给他们活路,谁给那些吃不饱的贫民活路?便不再顾忌。如今半间酒坊,每个月都烧一批酒,在地窖存一半,再卖个仙居楼一半,月进千两,如同梦幻一般。不过杨帆一直到,这酒一百两一坛的日子也过不了三个月。 物以稀为贵,现在或许有富豪还回去仙居楼尝个鲜,花个十两银子任性一把,等到这新鲜劲过去了,哪个二货还会去喝十两银子一杯的酒?如今酒坊的生意,都交给了梁福打理。祖润泽更像是个甩手掌柜,看了几天店,就无聊到了,在京城到处瞎逛。 利民当开业在即,梁福又当爹又当妈的,忙得焦头烂额。石子君的那批银两,也在某天的夜里,偷偷摸摸,悄无声息地进了利民当的库房。这招财猫真的是没白放,短短不到一个月,一穷二白的杨帆,便已经是万元户了。这家财,虽然有一半不是自己的,但在京城,多少便可以吃得开了。 看着奇物斋工匠各自拿着长铁管,吹起的样子,没准,还真能给杨帆吹出一片天来。 第92章 谁敢与吾辈煮酒 (求推荐,求收藏!) 今年的冬天注定会很冷,早霜覆盖在屋外的土块上,杨帆披了件羊皮裘,端着杯刚刚煮好的小米粥,便出来了。他跨上马车,今天特地换上了小黑来拉车。虽然小黑很不喜欢身上驾着个蹶子,但杨帆昨晚感觉得出它跑起来,确实有些吃力了。那肚子上长得膘,眼瞅着和地面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不由让杨帆大汗,这家伙吃得也太疯狂了。所以,懒散惯了的小黑,也被杨帆拉起来,当做是晨练了。 章尧早早的等候在马车上,看着杨帆坐进了马车,便问道:“爵爷,去哪?” “出城,大康酒庄!”顺天府的这个小作坊,终究不能够满足顺天府大大小小这么多酒楼所需,找到一个合作者,显然成了必然。而这大康酒庄,便是杨帆看好的目标。在昨日展销会结束,石子君便暗中递了拜访帖子。 大康酒庄的庄主,早早地等候在了庄园前。蒙祖上积德,置办了如此大的一笔家业。只可惜自此之后,便再无子嗣入仕。这偌大的家业,也稍显疲态。此番酒品展销会,带给他的便是一次机遇。而他,抓住了。 马车行至酒庄外,中年男子上前迎接。“爵爷大驾光临,实在是令鄙庄蓬荜生辉啊。”杨帆走下马车,拱手回礼,笑道:“葛庄主客气了。” “里边请。” 杨帆随葛聂走入庄园内。庄园内酒香浓郁,葛聂将杨帆延至厅堂。一边下人早就备好了早茶点心。杨帆打了个饱嗝,道:“早知葛庄主备好了早点,在下就空着肚子来了。” “爵爷给葛某人一个发财的机会,这点点心又算得上什么。”葛聂手一招,下人将茶奉了上来。杨帆道:“葛庄主昨日考虑如何了?”对于合作,杨帆相信葛聂更为心切。在顺天府这个鱼龙混杂,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没个靠山,哪里来的生意可以给你做。 虽然大明除了经营茶、盐需要官府明文批准,其他的产业都是自由发展,但里边的水可是深得很。明初老朱八虽然限制商贩,但也保护商贩的利益,“三十抽一,违令者斩。”就这么地,商人的税,经历了近三百年,也没多大变化。官府不能够乱征收税,但可以变相地来搞死你。说来说去,你能不能吃这碗饭,还得官老爷说了算。而有靠山就不一样了,正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要动你,他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吃不吃得利落。 葛聂正襟危坐,道:“爵爷选择在下,便是看得起我葛聂。爵爷直说便是。”他当然盼着杨帆能够提携提携他,这样路子也好走不少。 “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就是个空头爵爷,京城看我不爽的一品、二品大员多得是。所以我们要在京城站稳脚跟,那就等于和他们对着干。” “啊?”葛聂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凌河伯的名号,他自然有所耳闻,也知道当初封爵的那些风波,但圣上可以力排众议,想必是其中杨帆。所以他葛聂才敢大着胆子来谈合作。这要对着干,闹哪样?他小心地试探道:“是圣上要求?” “圣上还在艰难的抉择,所以我们这么做,就是在给自己增加筹码。等到天平倾向我们的时候,圣上自然而然的会站在我们这边。”杨帆道,“既然葛庄主打算合作了,便来谈谈如何吃下这块肉吧。眼下京城大大小小这么多酒楼,不知道庄主的生意是如何做的。” “我们酒庄的酒,那都是出了名的好。只不过没什么名气,远没有洛家的春雷名气响当当,所以一直都供应着中小酒楼。”葛聂是个本分人,做生意也丁是丁卯是卯,从不掺假。 “葛庄主这样个法子做生意,就没什么意思了。你看,你说你庄子上的酒都是好酒,你说了不算,谁说了算?” “自然是喝的人说了算。” 杨帆摇摇头,道:“错!是有钱的人喝了你的酒,才能算。那春雷为何可以卖到十两银子一坛,而你们大康酒庄的酒,却是一两银子三坛?真的有这么大差距?照你这么说,那英雄泪卖了一百两银子一坛,岂不是贵得有些离谱了?” “一百两!”葛聂吓得一身汗,他不知道,那十坛英雄泪,可是花了仙居楼足足一千两银子,当真是疯狂到了极致! 杨帆看着葛聂惊愕的表情,道:“所以我希望你理清楚一个理念。那就是酒本身的好坏,不全在酒上,而在于喝的人。有钱的人,能去的起仙居楼的人,不会在意你的酒是十两一坛还是一两一坛,相反,你的就是大路货,哪儿都有,自然就是只降身份了,如果你的酒,连最普通的人都可以喝得上,那即使它好得到极致,也卖不出高价来。你见过天桥陆号的春雷,除了仙居楼、聚贤居,其他地方还有卖的吗?没有吧。所以这酒,得分档次卖。” “那依爵爷的意思是……” “大康酒庄产的酒,一律不准供应低端酒楼。只供应十几家中端规模的酒楼。至于英雄泪,只允许供应在仙居楼、聚贤居几家高端规格的酒楼。抢占了中高端市场,才有丰厚的利润来回报你。” 葛聂听懂了七七八八,似乎是有些道理的样子,以往自己经营酒庄,那是能卖多少卖多少,结果那些中端酒楼的单子越接越少,倒是一些小酒楼的订单,源源不断,但利润少得可怜。“爵爷说得确实有道理。没想到爵爷打仗在行,这做买卖更在行,在下佩服佩服。” “说笑了。既然话都讲透亮了,我也就说得在明白点。我是不会在幕前出现太多了。这酒业的发展,以后葛庄主就是话事人。你只要放开胆子做,不触碰圣上的那条线,其他的,谅他们也不敢乱来。” “对对对,爵爷说得对。我们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赚了钱,交了税,剩下的便是自己的。” 杨帆站起来,笑道:“说得好!与葛庄主合作果然愉快,从今天起,这顺天府的天下,就是你我两人的了!” 啪!茶盏摔碎在地上。葛聂着实被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吓了一跳,眉头皱成八字,“爵爷,咱能不这么闹吗?”。杨帆一怔,乐道:“错了错了。从今以后,这顺天府的酒业,就是我们的天下了,谁敢与我辈煮酒?!” 第93章 人世人事 等杨帆和葛聂商议完合作的细节,已经是晌午了。葛聂执意要杨帆留下来吃过午食再走。杨帆也不好推却,在酒庄吃完了饭才出来。大康酒庄烧的酒,确实有独特的醇香,虽然比不上那十年春雷,但比起洛家其他的酒品,要好上不少。这让杨帆对于抢占中端市场有了很大的把握。 章尧一直等在酒庄外边。晌午稍稍有些暖,杨帆喝了些酒,羊皮裘拿在手上,坐上了马车。 “爵爷,回去吗?” “恩。”杨帆准备小憩一会儿,就拿羊皮裘盖在了自己身上,忽地抬起头,“章尧,你是个聪明人。”车外马鞭一颤,章尧的眼神一变,“谢爵爷夸奖。”回到老铺子,杨帆走进奇物斋,看到后边大大小小码的上百只玻璃器皿,杨帆不得不佩服这些工匠们的领悟力。 短短一天时间,做出来的器皿可以算得上是精品了。 “爵爷,您调配的那原料没了。是不是再调配一批?”那些工匠似乎也吹上瘾了。确实,干惯了无聊的铸铁工作,接触到了这种可以附加自己创造智慧的玻璃,让他们的生活出现了一丝跳动。杨帆拿起那些玻璃器皿,看了看。成色确实不错,便问道:“昨日我留下的那套图纸,你们制作完了没?” “回爵爷的话,就在那边。只是这空心琉璃管,要做到爵爷需要的水准,确实有些难度,还要再尝试一番。” 杨帆点点头,也没去看那些东西,道:“行,你们先就这样吧。把院子里的这些器皿都摆到前边柜台上去。明儿个,我们奇物斋就开张了。”这批玻璃器皿的透明度、无色都达到了杨帆所期许的要求,他相信,一天之后的奇物斋,绝对是人气爆棚的节奏。这只是杨帆初步设想的第一步。朱由检拨给他的这批工匠,他得好好利用完了,再来造枪也不迟。 …… …… 养心殿之中,朱由检拿着那个由杨帆吹出来的第一只玻璃瓶,拿在手里把玩着。“皇后,你看看这东西。” 周氏将皇子交给奶娘,看到朱由检手上那个无色透明的瓶子,惊讶道,“圣上,这是水晶吗?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水晶?”她又看了看那薄如纸的杯壁,被这工艺所深深折服。 “水晶?这是那个杨帆刚刚捣鼓出来的琉璃。” “琉璃?这怎么可能?哪有这么透亮无色的琉璃?”周氏不敢置信,竟然还会有这样的琉璃品。朱由检哼哼一声,“朕起先也不信,看过了刘晖的密报之后,才相信,这玩意儿是他吹出来的。” 周氏掩嘴惊讶了片刻,叹道:“这高人子弟,果然神通广大。”她看了看朱由检的神色,问道:“圣上可是在想如何得到这个秘方?” “皇后,朕先问你一个问题。”朱由检将那玻璃瓶放在桌子上,“你认为大明的商业如何?” “圣上为何这么问?” 朱由检道:“杨帆在兴国十策之中,有一条,便是提到了商业的改革。他说商人地位低贱,交的税却比农民的少。除了茶、盐税收外,大明的税银几乎全靠农业税收。” 周氏身为国母,端庄得体,自然不会贸贸然就吹什么枕边风。“那凌河伯认为该如何该?” “废除祖制,提高商税。”朱由检眼睛凌厉地看着那个玻璃杯,“同时废除士农工商户籍,人不分三等,学不分大小。” “这……”周氏大吃一惊,“圣上可要三思啊!” “朕当然要三思了。若真按他这么说了做,岂不是乱了套了。不过其中有一条,倒是正和朕的心意。以前粮食的税收都改成了税银,百姓为了交税,不得不贱卖粮食,导致那帮粮商钻了空子,低买高卖,等明年起,这粮食,朕会下令不准私买私卖。将派遣官员直接收购。这样中间省去粮商这一道,大明的子民,也会过得好一些。” “圣上英明。”周氏道。 朱由检摇头叹道:“可惜晚了些。今年冬天,不知道又得饿死多少朕的子民啊。”今天冬季的粮价,会涨得很高。粮食少了,吃饭的嘴巴没少。这粮食自然就贵起来了,这也是顾家为什么每年入冬前都要去江南收粮屯粮的原因了。 如今农闲时节,顺天府的人气旺了不少,冬日阳光下,一些住在外郭商铺,正如老铺街这边的三家挨不着边,却挂着董其昌“奇物斋”、“利民当”、“半间酒”招牌的店铺一样,开市迎客。 天桥下依旧是最繁华的地方,洛家的酒坊,丝毫没有因为失了那鲜有人知的酒魁招牌而少了客流。然而他们不知道,一场更大的狙杀正等着他们。洛青川因为洛尊的原因,又重掌商号。趁着空,他缓缓走进后院。 “泽成啊,快去看看你那侄子。被人打得都成什么样子了!”看到已经坐在大堂上的自家姑爷,洛青川赶紧上前诉苦。 “昨日早朝弹劾杨帆的不下十遍,没办法,圣上不准,我等也无可奈何啊。”于泽成跟着洛青川,往洛尊的住处走去。 “滚!都给我滚!”房内洛尊披头散发地咆哮着。算不上完整的男儿身,令他不敢走出这个房门,连其他人,都不允许靠近。 “尊儿,你这是干什么?” 洛尊看到自己的姑父于泽成,手中的圆枕落在地上,原本狰狞的脸一下子崩溃起来,跪在于泽成脚边,哭道:“姑父,你要替我报仇啊。那个杨帆,害我没有了**,你一定要为我报仇啊。” “尊儿你先起来。”对于这个侄子,于泽成多少还是有些情分的,不然今天也不会过来了,“你听姑父的。你要让姑父替你报仇,你自己得先去衙门鸣冤,这样姑父才可以帮你。” 洛尊眼神躲闪着,摇着头不愿意出去。 于泽成搭住洛尊的肩膀,“只有这样,才有机会!连你自己躲在这里不肯出去,你凭什么让圣上替你做主?”洛青川也劝道,“听你姑父的。” 洛尊迟疑了好久,始终不肯点头。于泽成摇摇头,道:“你好好想想。这么自暴自弃,偷着乐的是谁?”于泽成站起来,往外走去。 “姑父,我去,我去!”洛尊眼神幽怨得像个怨妇,这一次,不把杨帆那爵位摘下来,这身伤也白受了! 第94章 阴阳人的三通鼓 (求推荐,求收藏!各位书友动动小手,把推荐票投给寒虾。) 翌日,大兴县刚刚鸡鸣三声。衙门外便传来鼓声,知县何海平升堂坐定。两边衙役威武声伴着笃笃笃棍声,响了片刻。 “堂下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下跪。”何海平看过去,那个站着的人也就算了。老熟人了,京城第一状师,嘴比八婆还八婆的龚不破。这个坐着的就不能忍了。 龚不破欠身一礼,道:“何大人,这位是天桥陆号洛家的少东家,洛尊。由于前夜被人殴打致残,行动不便,还望大人您网开一面。”何海平眉头一皱,洛家的少东家?他拿起诉状,道:“那洛公子是要状告何人啊?” “回禀大人,在下所告之人,乃是凌河伯杨帆。” 何海平赶紧低头看了看诉状,睡意全无,“你要告凌河伯杨帆?”他有些不敢置信,最近风头出尽的京师小霸王,居然还有人敢摸老虎屁股。龚不破早就料到了,原本这状子他也不想接的。奈何收了人家这么大笔银子,加上此案本就是杨帆殴打人,铁证如山。 龚不破上前一步,道:“是的,正是凌河伯杨帆。” 何海平听到这个名字,状纸都没有兴趣看下去了,摆在桌子上,直接问道:“你要告他什么?”他心里已经想明白了,今天无论如何,都不会去传唤杨帆。这种引火上身的事,傻子才去干。最好就是说服这俩人,撤回诉状。 “洛公子状告凌河伯当街行凶,目无王法。” “当街行凶?杀谁了?” 龚不破眼皮一跳,知道知县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无奈道:“凌河伯殴打的真是洛尊洛公子。”这事情何海平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事情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他何海平能不知道嘛。 “打洛公子吗?本官看洛公子也无大碍,就脸上擦伤,何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他何海平今日注定只能做了和事老,不然帮了哪边都不好受。 “洛公子受了很重的伤。”龚不破嘴角一抽,这命根子被打残,实在说不出口。若是说出来,这洛尊、洛家的脸面往何处放? “本官怎么看不出来?”何海平瞟了眼坐在椅子上的洛尊,也没见哪里有毛病,难道腿被人大断了? 龚不破询问的目光看向洛尊。洛尊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更加沉默了。从升堂到现在,他只说了一句话,后边的事,都交给了龚不**理。 “洛公子本不愿家丑外扬,但是对于凌河伯的恶行,深恶痛绝。为了不让这样的惨祸再次发生,甘愿忍受世人歧视的眼光。他……的男|根被凌河伯打断了。” 噗…… 一边写着诉讼案件的师爷一口水喷在了案纸上,惹得堂上所有人鄙夷的目光。他讪讪一笑,那衣袖吸了吸茶水,咽了口吐沫。杨爵爷也太生猛了吧。把洛家独苗的命根子都打断了,这确实算是重伤吧……想着想着,他回过神,得赶紧把这重点写在案纸上。 “唉,宋师爷,这先别写在案纸上了。”何海平吩咐了一句。龚不破躬身一礼,道:“大人,是不是该传唤凌河伯对簿公堂?” 何海平惊堂木一拍,喝道:“本官用你教吗?凌河伯是何等身份的人,又有战功在身,岂容呼来唤去?” “那大人的意思是……” 何海平道:“京城有登闻鼓,你若是要告凌河伯,去敲登闻鼓便是,至于本县,不会受理此案的。退堂!”就这么一推三二五的,何海平就草草了事了。洛尊脸色惨白地喊上抬椅子的下人,无力道:“我们走!”龚不破咬牙切齿,甩袖而去。 “公子,在下无能为力。这银子,我会亲自送回到您府上。”龚不破叹息道。“龚状师不必自责,我们走,去敲登闻鼓。” 龚不破一惊,问道:“公子真的要去敲登闻鼓?我看您别听那何知县的,还是去知府大人那伸冤去吧。” “不!他杨帆让我做不成男人,那自己也别想好过!姑父说得对,我不会让他得逞的!”龚不破上前拦道:“公子且听我一言,这登闻鼓虽说自太祖一来就设置,并设有专人管理,一有冤民申诉,皇帝可以亲自受理,官员如有从中阻拦,一律重判。可到宣德年间,一位官员曾上奏取消登闻鼓,宣德帝以其为祖上所设未肯,但登闻鼓后来多流于形式。所以,您去敲也是白敲啊!” 洛尊脸色难看道:“不会白敲的。我会让杨帆付出代价的!”洛家家丁抬着洛尊,往登闻鼓堂走去。 …… 洛家的人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京师。洛尊看着早就无人问津,形同虚设的登闻鼓,在家丁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过去。” 咚! 咚咚! 咚咚咚! 登闻鼓再一次被敲响。一时间,京师再次沸腾起来。梅里溪收到知府传来的消息,愁得头发都快掉了。阴阳人的三通鼓,消息早就传到宫中。他在内堂来回踱步,一边的知府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这洛家到底想干什么!”梅里溪皱着眉,“派去洛家的衙役回来没?” “大人,才半柱香的功夫,没这么快。”知府也急得一身汗,额头擦了又擦。当初煽动了一千多的百姓到顺天府衙门闹事,梅里溪都知道这杨帆不好惹,后边更是能躲就躲着。那晚的事情,更是装作没看见。现在倒是好了,原本圣上就不愿这事情多扩散开去,这登闻鼓一敲,不是打圣上的脸嘛。 梅里溪的眉头紧锁,似乎在想着对策。“去,派人把洛家的状纸接了。” “啊?大人,这不是把火往自己身上引嘛?” 梅里溪道:“把状纸送到大理寺去,叫李道头疼去。总之不能就这么干看着。”梅里溪明白,若是登闻鼓一响,这大理寺、顺天府衙门都跟闷声葫芦一样,装作没听见,最后要圣上真的亲自来审案子,那自己也就不用做府尹了,可以告老还乡了。不过,他还要多做个几年呢。小妾要养,子孙要养,哪一样不要钱…… 第95章 听曲儿 “杨子,洛尊那小子去大理寺告状了。”祖润泽火急火燎地赶来,道:“那阴阳人去锤那登闻鼓,闹得现在满城的人,都听说了他洛尊要状告凌河伯杨帆横行无道,目无王法。” 正在捣鼓玻璃器皿中的玩意儿的杨帆毫不在意地问道:“然后呢?”他摇晃着手中的那个玻璃器皿。有些捉急地那木炭在地上写着一些祖润泽看不懂的符号。有些符号涂了又涂,都看不清写得是什么。 祖润泽凑近了道:“我说,你能不这么淡定吗?大理寺正卿将奏折递给了首辅,听说圣上没有直接干涉此事,只是叫周延儒秉公办事。马上就要三堂会审了,你还坐在这里玩着鼻涕一样的东西,恶心不恶心啊?”他的手指戳了戳玻璃瓶,略微摇了摇,感觉里边的东西真像鼻涕一样粘稠,把手收了回来。 “什么时候升堂?”杨帆直起腰,将木炭往旁边一扔,有些烦躁地站起来。祖润泽道:“明日便要升堂了。怎么说,要不要给你找个状师?听说洛家找的是京城第一名嘴,龚不破。那家伙的嘴,厉害得很,打过不少难打的官司,一些人见了他就头疼。” “噗……龚不破,这名字……”杨帆摇摇头,皱着眉,盯着瓶子中蓝色的粘稠物体发愁,“若是理工生,还愁搞不出来吗?”说罢,拿着那个瓶子往回走去。这像鼻涕一样的玩意儿,还得研究一阵子。杨帆有时候真觉得,如果自己静下心来,不去理会世事,那说真搞出一些什么名堂来。不过自己不找事,这找事的人,他自己总要找上门来。 “唉,你这人,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祖润泽摇头追了上去。刘晖缓缓从一旁走了出来,看着石砖上奇奇怪怪的符号,左看右看,拿出一只小狼毫,沾了沾口水,小心翼翼地在纸上描了下来。随后左右望了望,藏在胸口中。 时至黄昏,冷风凄清,果然有大理寺的传官来通报杨帆,令他明日往大理寺受审。不过杨帆跟个没事人似的,酒照喝,菜照吃。不过吃完了饭,便带着章尧匆匆离开了。还在奇物斋整理情报的刘晖抬头看了一眼,接着低下头,整理起情报来。 京师的戏楼,两旁灯火通明,正前方是一堵筑在水上的白墙,约两米高,上覆黑瓦,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正中一个月洞红漆大门虚掩着,有琴音和着曲声隐约传来,门上黑色匾额上书“梨园”两个烫金大字。红灯掩映下,整座梨园格外炫目多彩。 杨帆那件羊皮裘续了根貂绒,围在脖子上,暖和得很,不过看上去有些另类,没办法,衣服是杨帆自己设计的,类似于一件风衣。章尧站在梨园外,道:“爵爷要听戏,在下就不跟进去了,在这里等候爵爷便是。” 杨帆点点头,拿了锭银子,道:“拿去喝杯酒,暖暖身子。”随后便自顾走了进去。曲声渐起,每每穿过听看得有些入迷之人,便会时不时听见“啧,啧”的埋怨声,嫌杨帆碍眼。戏园很少有酒,杨帆落座之后,便有人过来沏上茶。 他瞟了眼桌子另一边的老者。看着他闭目倾听,两只手互相搭着,右手的食指随着台上戏子的曲声敲着。老头儿他认识,这次来也就是来找他的,虽然如今闲居在家,但他的身份,依旧很特殊。 杨帆欲要开口,却被老头阻止了。一直到曲终,台上的幕布合上了最后一丝缝,老者才看过来,认出了杨帆,笑道:“上次见杨爵爷,还在顺天府衙门,和爵爷说平乱的事。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爵爷就封凌河伯了,真是世事难料啊。” “来太傅说笑了。在下一个空头爵爷,哪有什么您说得那么夸张。倒是您,这么全身而退,落得一身轻松自在。” “哈哈。”来宗道罢了罢手,“杨爵爷实在嘲笑老朽吗?今日杨爵爷特地过来,不会就是看老夫笑话的吧?”杨帆喝了口茶,道:“哪里是看您的笑话,只是过来问候问候您,顺便有事相托。” 来宗道笑道:“老夫如今的处境,比起杨爵爷来说,也好不了多少,恐怕爱莫能助啊。”杨帆将一纸信函推到来宗道面前,道:“来太傅先别忙着拒绝,您可以考虑考虑。等到春闱结束之后,再给在下答复也不迟。” 来宗道看了眼信函上的字,“为何要老夫出面?”第二场戏即将开始,周围的交谈声也小了许多,杨帆淡淡道:“因为书院需要一个不像朝堂那么复杂的环境。我只是想把书院,做得简单一些。” “简单一些?”来宗道放下手中的茶盏,“老夫不是很明白爵爷的意思。”杨帆一笑,站起来拱了拱手:“戏快开始了,在下就不打扰来太傅的雅兴了。等您看了信函,便知晓了。在下这便告辞了。” 来宗道抓住杨帆的手腕,将杨帆拉了过来,凑在他耳边细语道:“老朽送爵爷一句话,不要和狐狸玩阴谋,不然会输得很惨。” 杨帆起身一笑,然后又在身后人“啧啧”的埋怨声中,退出了这个歌舞升平的梨园。 今晚要去的地方还有一处,刚出梨园,便看到站在一边未离开的章尧。“怎么,找不到喝酒的去处?” 章尧一笑,“爵爷的安全要紧。”杨帆拍了拍章尧的肩,道:“知道我为何器重你,而不是刘晖吗?就是因为你这根弦,松紧捏得恰到好处。走,不是还没喝酒吗,我带你喝酒去。” 章尧深有意味地回了一句,道:“章尧将心比心,也回问爵爷一句,您的这根弦是不是太紧了点?”他的眼睛看着前方,没有看身边的杨帆。因为不需要,所以没去看。 杨帆的步子稍作停留,一口气从嘴中呼出,立马变成了水雾,“我这根弦,松不得。宁可累点,也松不得。” “爵爷就不怕崩断咯?” “崩断了?崩不断。要断了,弦那头的人自然会松开一些,因为他也怕弹到手。” 俩人相视一笑,往红袖招走去。 第96章 三堂会审 来到大理寺门口的杨帆唬了一大跳,红栅栏外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有些个妇女,抱着小孩,还有些农闲的庄家汉,脱了鞋垫在屁股下,双手抱着膝盖,等着升堂。杨帆一脸无语,这是来看大戏的吗?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看到杨帆来了,人群骚动起来,呼喊道:“爵爷来了!快看,是杨爵爷!”整得杨帆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朝周围拱了拱手,这下子更热闹了。看得公堂内坐在左侧的都察院御史张至发一脸铁青,喝了口茶,将那嗓子润了润。今日三堂会审。主审是刑部尚书郭有恒,都察院御史张至发和大理寺正卿李道参审。 杨帆来得有些晚了,洛尊和那龚不破早就在堂上等候多时,看到杨帆在众人追捧下走进来,洛尊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双眼凶狠得像是要吃人。平生头一回走进最高人民法院的杨帆,似乎享受着公|安部部长、检|察院检察长以及**********最高级别的待遇。 见人都到齐了,郭有恒坐定升堂。在一旁威武声结束后,高高坐着的郭有恒惊堂木一拍,公堂内外俱静,变得鸦雀无声,似乎都等着好戏开场。 他清了清嗓子,问道:“堂下何人?”功夫还是要做足的,程序规矩一样都不能少。两方各自自报家门,原告一方,龚不破将那状纸递了上去。那状纸迅速地在三位大人手上递了一圈,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俩小伙子打架,然后就没然后了。 只是这打架的一方是凌河伯,事情的意义就不同了,还是亲手打的架,那就更有说头了。如今鸣冤鼓敲了,那个久置的登闻鼓也敲了,终于是到了最高级别的三堂会审,龚不破的腰杆子也不得不挺起来了。如果这次能够扳倒杨帆,这将是他又一个职业生涯的巅峰。 状纸传到而来杨帆手中,粗粗看了一遍,大抵就是把那晚事情说得严重了一点,场面渲染得浓烈一点,也没有多大的花头,便将状纸递了回去。 龚不破刚要诘责,杨帆打断了他的话,道:“既然上了公堂,为何不下跪?”龚不破以为杨帆是在说自己,便冷笑一声,“在下有功名在身,身为状师,自然不用下跪。难道杨爵爷连这么浅显的大明律都不知道吗?在下劝你还是找个状师,免得到时候……” “没说你,我是说他为什么不跪。”杨帆指着坐在椅子上的洛尊,“难道洛公子也有功名在身?这即使是有功名在身,搬把椅子坐在公堂之上也不合适吧?就连在下身为凌河伯,都没把椅子坐坐,你这样公然藐视公堂,有些人还熟视无睹,真是令在下费解啊。”这句话意思很丰富,身为凌河伯,这公堂之上居然不设座位,而一个商人子弟,却公然坐在大堂之上,无人指责,不得不令人怀疑是不是有什么猫腻了。 张至发冷哼一声,道:“来人,给凌河伯赐座!至于这洛尊……”龚不破一礼,道:“大人,洛公子前夜被杨爵爷打成重伤,实在无法下跪,还请几位大人见谅。” 杨帆坐定,笑道:“龚破布……”堂下立马传来噗嗤的笑声。 “是不破。”龚不破脸色铁青地打断道。 “哦,不破就不破吧。龚状师这就一口咬定是在下把洛公子打成重伤了?”杨帆笑道,“几位大人见银两不见银两……” “凌河伯,注意你的言辞!不然本官可以告你污蔑朝廷命官!”郭有恒一听银两,便知道杨帆这话里话外夹杂着的讽刺,顿时怒火就上来了。“在下嘴瓢了,见谅,见谅。”杨帆话锋一转,“但是在下不认为你有资格坐在公堂上。要坐的话,坐地上再说话。不然这堂,没法升了,大不了找圣上说理去。” “你!”龚不破一口血差点喷出来,没想到这杨帆如此无赖。郭有恒喝道:“杨爵爷,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洛尊,本官见他有伤在身,就免他下跪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大人,在下没听错吧。在这公堂之上,堂堂刑部尚书,竟然说出如此荒唐之语。这里是哪?公堂,公堂,大明哪里都可以不讲律法,唯独这里不能不讲。大人您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有愧圣上,有愧于黎明百姓。” 郭有恒被说得吹眉瞪眼,这杨帆的嘴皮子他是领教过的,当初在朝堂把百官说得一愣一愣,所以今天说话也是格外小心,生怕被他抓到把柄。没想到,这第一句话,便被他抓住了小辫子,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凌河伯误会本官意思了。”郭有恒解释道。 “那边撤了这位洛公子的座吧。”杨帆笑着看向洛尊,想玩,老子奉陪到底。看谁玩的过谁。 “好!杨帆,你就尽管羞辱我吧。等下让你加倍奉还!”洛尊颤巍巍地站起来,将椅子一推。 “你看看,这不是能站起来吗?什么重伤,哪里重伤了?”杨帆笑道,“几位大人看到了吧。这罪状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既然洛公子可以站起来,那哪来的罪状?请几位大人明鉴!” 龚不破差点吐出老血来,今日还没等到他发威,这杨帆就来了一记下马威,实在有些耻辱。除了李道面色平平之外,张至发和郭有恒皆面色不善。这杨帆着实狡猾,一步步将他们套了进去。 洛尊跪下来,道:“大人,凌河伯横行霸道,在下确实受了重伤。在下的……在下的男|根被他打断了。” “……” 场面安静了一秒钟,后边便传来抑制不住的笑声。命根子被打断了?这还是头一次听说。那玩意儿还会断吗? 郭有恒见后方笑个不停,惊堂木一拍,直呼肃静,便问道:“可有人证?” 龚不破看了一眼杨帆,“大人,红袖招的老|鸨可以作证,那晚凌河伯骑马闯入红袖招,那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凌河伯手持圆凳,殴打洛公子。至于洛公子的伤势,回春堂的大夫可以作证。” 第97章 对簿公堂 郭有恒道:“传红袖招玉娘、回春堂大夫上堂。”杨帆瞟了一眼郭有恒,心里暗道也是个逛过窑子的货色,人家都还没说老|鸨叫什么,你就玉娘玉娘的叫上了。郭有恒瞥见杨帆那怪异地目光,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老子又说错了?没错啊。 “小人红袖招玉娘。” “小人回春堂沈习。见过大老爷。” 龚不破回过头,道:“你等抬起头来。在下问你等几句话,几位大人在上,你等可要如实回答。” 两人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龚不破咳了咳嗓子,“红袖招玉娘,本状师问你,前日夜里,天字陆号的少东家洛尊可是在红袖招?” “在,在。那晚洛公子还夺了花魁。”玉娘跪在洛尊的后边,不敢抬起头。 “那我再问你,后来是不是凌河伯杨帆怒马冲进红袖招,殴打洛尊?是否有此事?”红袖招的玉娘抬起头来,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杨帆,赶紧低下头来,不敢说话。 “如实讲来,有几位大人在这,定当保你无恙。” 玉娘道:“是,是。那晚确实有一男子,自称是凌河伯,闯入红袖招,殴打洛公子。”龚不破点点头,“你且仔细看看,是不是一侧坐着的那位。” 玉娘又看了一眼杨帆,然后低着头不说话。郭有恒等了片刻,道:“你不说话,本官就当你默认了。”郭有恒给了龚不破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 龚不破转向黄习,道:“你便是黄习?我问你,前日夜,你去洛家为洛公子诊断,结果是什么?” “回大人的话,洛公子男|根不举,略有瘀伤、血丝,在下用银针刺激,毫无反应,恐无那能力了。”黄习如实禀报。 堂上张至发、郭有恒不住点点头,这下子看杨帆还有何话可说。主审转过来问杨帆,“凌河伯还有何话要说?若是无话,这人证俱在,在下可就要断论了。” 杨帆站起身来,道:“终于是到我了吗?还以为不破状师要再说个一炷香功夫呢。若真是那样,在下倒是要建议休息一日,明日继续了。既然你讲完了,就该在下了。郭大人,请传洛家管家、红袖招女子如儿上堂。” 衙役上前,道:“大人,洛家老管家那晚因头部受重伤,暴毙于洛家。仵作前去验尸,似乎是受钝器所伤。” 洛尊眼中含泪,高呼道:“大人!仆人老张,是为了保护在下,硬受了凌河伯一记板凳,才会暴毙。求大人做主啊!”杨帆眼睛虚眯,暗道一声够狠。 “那红袖招女子如儿现在何处?” 衙役道:“不知在何处。”郭有恒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真是不巧啊,凌河伯所要传唤的俩人,一人因你而暴毙,至于另外一人,好端端地怎么失踪了呢?” 玉娘抬头,颤巍巍地道:“回大人的话,昨夜……昨夜杨爵爷来红袖招找过花魁如儿,后来……后来如儿便失踪了。” 杨帆转身看了眼玉娘,老|鸨赶紧低下头,不敢看他。前边的洛尊低着头,露着诡异的笑容。杨帆似乎想起了昨晚来宗道说得那句告诫的话。他转过身,看了看张至发悠闲喝茶的样子以及郭有恒放松呼吸,准备第二波打压的姿态,不觉坐回到了椅子上。 龚不破道:“杨爵爷先声夺人,这会儿怎么没声音了。是不是那女子……”龚不破话里有话,继续道:“大人,既然凌河伯不说话,就请大人审判,凌河伯横街行凶、目无王法。殴打子弟,手段卑鄙,按大明律……” “龚不破,把你的臭嘴闭上。”杨帆说得很淡定。“别以为杀人灭口,掩藏证人就可以瞒天过海。大人,在下确实打了洛家少东家,却是在情理之中的。那日半间酒坊夺得京城酒魁,洛尊怀恨在心,设局将舍妹骗至红袖招,在下收到消息,愤恨不过,所以殴打洛尊。” 郭有恒捋须,问道:“可曾有人证物证?” “玉娘,我且问你,那日我赶到之前,洛家的管家是否带一十四五岁女子入红袖招?”杨帆看着那老|鸨。龚不破眼神一变,道:“大人,凌河伯以大欺小,恳请大人做主!” 张至发这是第三盏茶了,似乎来了尿意,站了前来:“尽管直说,本官去去就来。”说话,小跑往内堂走去。 玉娘低着头,摇摇头。杨帆喝了口茶,道:“玉娘,做人可要实诚。”“大人!”龚不破抱拳欲开腔。配合默契的郭有恒赶紧道:“爵爷,这样盛气凌人,不好吧。” “那好,我要求传唤红袖招所有姑娘。” “所有姑娘?”刚刚解手回来的张至发惊了一跳。杨帆笑道:“是的,所有姑娘。”郭有恒看了看天色,道:“这样,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本案暂议,明日再审。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一直没有说话的大理寺卿李道李大人点了点头,道:“那就明日再审。我看几位都累了,还是明日再审为好。”这审案,他们也用不着看杨帆的脸色,郭有恒惊堂木一拍,喝道:“退堂!” 站在栅栏后边看戏的百姓,似乎看不太明白。怎么感觉一直掌控着公堂全局的杨爵爷好像是处于劣势的样子?洛尊被上来的家丁扶起来,馋回到椅子上,“杨爵爷,我当初说过的,惹了洛家,只会惹得一身骚,您偏偏还不信。” 杨帆看了一眼得意忘形的洛尊,道:“我认识宫里的一位公公,要不要介绍你认识认识?”洛尊一听到这话,脸色立刻刷得白了一片,“咱们走着瞧!” 龚不破抱拳一礼,道:“爵爷,多有得罪了。这是吃饭的碗,在下不得不全力而为。”杨帆双手负背,笑了笑,并未说什么。走出公堂之后,便看见章尧的马车停在不远处。掀开帘子便坐了进去,“回铺子。” 今日被人阴了,总得找回些场子,不然杨一枪的名号真的是白叫了! 吁! 马车外的小黑,有些失控的嘶鸣了一声,听在章尧耳朵里,却有些惊悚。这特么还是马叫吗? 第98章 总有人在混江湖 这一日,杨帆一直蹲在利民当后院的一块石板上,拿着炭笔写着那些看不懂的符号。一旁的小白,趁着王絮儿午间小憩,溜了出来。在杨帆的身旁安静地坐着。拿前爪梳理着自己的脸。这只小白,也成了精似的,整天不睡觉,到处瞎逛,好在没有在半夜鬼叫。 “爵爷可是有烦心事?”一旁传来轱辘声。苏青的腿脚不便,如今坐的那把手摇轮椅,便是杨帆设计的成品。木头做的齿轮,加上一条铁皮圈凿而成的链条,苏青只要那手摇那把手便是,很方便。 “苏先生,轮椅还好用吗?” 苏青用了几天,如今驾驶起轮椅来,早已经轻车熟路,笑道:“好用,好用。以前还得有人搀着,走起路来和蜗牛无二,多谢了爵爷这轮椅。” 杨帆一笑,道:“好用就好。”苏青叫轮椅摇至杨帆的一侧,小白听到那咯吱的声音,立马就跳下石板跑开了。“看爵爷这面色,莫非是吃了官司?” “官司倒是小事,只是被狐狸咬了一口,心里不爽罢了。”杨帆手中的炭笔一直未停。苏青瞥了一眼青石板上的符文,道:“前日要了爵爷的八字,命中大富大贵,亦有大凶大险。这种八字,在下不敢深测下去。” 杨帆暗自腹诽道,能够有这样奇葩穿越的,当然测不出来,凶险?老子怕死就不出山躲在村里,喝酒吃肉,老婆热炕头了。 苏青见杨帆没说话,话锋一转,道:“爵爷,您知道庙堂之外是什么吗?” “庙堂之外?是什么?” 苏青摸着手上的那个扳指,“那便是江湖了。无论哪朝哪代,无论太平盛世还是烽火狼烟,总有人在混江湖。” 杨帆不知道苏青要说什么,便没有接话,那脚将青石板上的笔迹抹去,又继续重写。 “江湖,少了些尔虞我诈,多了些快意恩仇。这也是这么多人喜欢走江湖的原因。走上仕途,进入庙堂,难免要勾心斗角。爵爷既不想按规矩来,又要试图掌控这个规矩。这按规矩来办事的狐狸,能不咬你?” “那苏先生的意思是……” “交由江湖来办。”苏青的话语中透露着豪气。杨帆眉头一挑,暗想不会也是个老江湖吧。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想法。“我麻衣一派,术数本就属于走江湖一类,还记得我苏青名号的,恐怕不多了。还记得的,恐怕也半只脚踏在棺材里,隐退了。” 杨帆问道:“苏先生实在感慨峥嵘岁月吗?” 阳光铺洒在苏青那张褶皱的脸上,显得那样慈祥。他笑道:“我实在珍惜如今的生活。原先我总是在想,要么等朝堂,要么混江湖,反正总要选择一个地方。 等我混久了江湖,才发现,原来绝大多数人都不在我说的这两个地方。他们就静静地耕耘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早出晚归。只要有饭吃,就够了。还有一些人,走街串巷、开门营业,赚着点小钱。不知怎的,越到老,对于那样的生活越是向往。” 他的枯手伸进袖子中,掏出一个木牌来,上边的字,只能依稀见到,是个“甲”。也许代表着老人的身份,混江湖,总有个论资排辈,这个甲,或许放在衙门,放在朝堂上,是个屁。但对于老人,对于江湖来说,这个木牌的意义,只有他们自己能明白。 “我老了,终究要死的。江湖上,有个规矩。持甲字木牌的老人,只要将木牌挂在任何一个角落,看到的人便会明白,是那老人要死了,会为他最最后的一件事。但是前提,是不能涉及朝廷。至于洛家,老夫算过一卦,是该亡矣。” 苏青的轮椅离去,杨帆拿着手中那木牌,摩挲着。 …… ——————洛家—————— “哈哈,爹。今天你是没看见杨帆那脸色铁青的样子,孩儿想想心里就痛快。”洛家酒席间,张至发坐在尊位,一边是都察院右御史于泽成,另一边这是郭有恒。 “还不快谢谢两位大人,和你姑父!”洛青川脸色稍缓,自己的独苗走出阴影,心里自然送了一口气。于泽成笑道:“说来说去,还是他杨帆太嫩了,以为仗着圣上撑腰,靠着那张嘴皮子,就能把天翻过来。” 张至发点点头,将菜塞进嘴中,“朝廷有朝廷的规矩,他要不守规矩,那我们只好拿他办规矩了。” “御史大人说的正是。那杨帆就是个刺头,如今被这么摆了一道,估计也蹦跶不了多久了。听说六科的给事中听闻此事之后,那弹劾的奏章,都快堆成山了。”于泽成笑着将酒斟满。 家丁上来,道:“老爷,那关着的管家还有那女子该如何处置?” “这个好办,等事情风头过去了,发配充军便是,反正如今暴民这么多,这多上一个两个的也不是问题。”郭有恒道,“这红袖招的姑娘太多,一下子不见了说不过去。你这天字陆号的东家可要打点打点,不要露出馅来。” 洛青川笑道:“这个自然。来人,把酒坛子端上来。俩位大人辛苦了,这两坛子酒,就犒劳犒劳两位,不成敬意。” “还挺沉的,东家有心了。哈哈,来来来,干杯!” …… 朱由检看着周延儒递过来的一大推奏折,一语不发。看开每一本,都是弹劾凌河伯杨帆,看得他头都胀了。洛养性悄然而至,跪在殿下。 “养性啊,如何了?” “回禀圣上,似乎是凌河伯占了劣势。” “朕就知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些六科的喷子一定是受了那些人的教唆。你先下去吧,等来,把这些奏折拿走。” 洛养性菱角分明的脸庞抬起来,剑眉星目,生得十分俊朗,问道:“圣上,拿到哪里去?”朱由检喝了口茶,道:“扔了烧了都可以,就是不要让朕在看见这些。” 洛养性走出乾清宫,缓缓地将朱门关上。朱由检的桌上多出了几封密信。他一一拆开,看着。看了很久,拆了一封又一封,将其扔在桌上,靠在椅背轻语:“都是些什么玩意儿,鬼画符吗?”他又拿起来,似乎在哪里看见过这些符号。 “来人,请教堂的西洋人入宫。”朱由检放下那张符号,拆开最后的一封信,呢喃自语道:“杨帆,这次朕不帮你,看你如何能过得了这一关!” 第99章 易如反掌 下午开始,天就阴沉沉的,显得有些幽悴。风刮在脸上,如刀子一般疼。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有些小,雪花刚覆在地上、瓦上,便被夹杂着的雨丝融去了。仙居楼的灯笼早早地挂了起来,坐在厢房中的杨帆,脱去了那件羊皮裘,屋里点了火炉,烧着炭火,有些暖和,那是一份独特的祥和。 吱! 木窗被杨帆推开了一角。看着窗外洋洋洒洒飘着的细雪,一阵冷冽的风从那狭小的窗口挤进来,刮在他单薄的衫子上,不觉打了个寒颤,将窗子又关上了。小二端上来一些酒菜,杨帆感觉有些好笑,这卖到仙居楼的英雄泪,又一次卖给了他自己。不过,这么几两银子,他也不在乎了。总不能拎着酒来仙居楼吧。 酒没有烫过,杨帆特地吩咐的。喝道嘴里,别有一番滋味。祖润泽推开门进来,头上粘着点雪花。他向来不喜做马车,更不喜做轿子,马,便是他代步的工具。进了屋,先喝了口酒,又夹了口菜,等到把那眼泪辣出来,才狂呼过瘾。 杨帆喝了口酒,问道:“最近什么事这么忙,总是看不见人影?” “别提了。山东那边又出事了。”祖润泽坐了下来,“毛文龙死后,这皮岛找不到个镇场子的,才安分了一年,出来的孔有德和耿仲明就跑到山东闹事了。占了登州城,把登莱巡抚孙元化赶了出来。” 杨帆一惊,道:“现在孙元化人呢?” 祖润泽吃了口菜,道:“最近忙,就是忙这个呢。圣上刚刚得知了此事,龙颜大怒,竟然被一个土匪兵霸占了这么大的一座城,说是要斩了孙元化。”杨帆想起这个喜欢搞化学、物理,专门研究洋枪火炮的奇葩知识分子,这特么不是自己所需要的嘛,便道:“你去告诉你大爷,让他奏明圣上,把孙元化保下来,不要声张地保下来。那人对我造那样东西很重要。” “啊?你都没见过人家,就敢出面保一个必死之人?杨子你莫不是疯了吧。对了,今天的官司如何了?”祖润泽话锋一转,问道。 杨帆正想着那个孙元化,随口道:“被那几只老狐狸摆了一道,有些棘手了。” “我早就说过,杨子,你是斗不过那些老狐狸的。你还不听,前几次都没搞死你,那是有圣上压着。这次圣上似乎都不管你了,有你喝一壶的。” 杨帆回过神,道:“这事你别管了。我只有我的打算,那个孙元化,你一定要给我要过来。”他站起来,稍稍推开了一丝窗户。冷与热交汇着,杨帆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察觉的笑意。他转过身,重新坐回到桌子上。 “杨子,你又再贱笑什么?” 杨帆喝了口酒,道:“我有吗?” “太有了,你那贱笑的样子,每次看见一次,便总有人要倒霉。”祖润泽将耳朵凑过去,“快告诉老子,让老子也乐一乐。” “老狐狸要摘了我的爵位,要费尽周折,而我要搞他们,就只要这样。” 祖润泽缩了回来,“就只要怎样?” 杨帆的手翻了过来。 “易如反掌。” …… …… 夜幕,飞雪,蓑衣回。街巷的一处破屋之中,燃起一抹油灯。蓑衣人拿下斗笠,微弱灯光下,男子的脸有些恐怖,一条蜈蚣般的刀疤从耳垂到嘴角。他开腔时,那条“蜈蚣”也跟着蠕动着,“这是长老木牌。” 阴影之中走出三个人来。“长老木牌?真的是长老木牌?拿了这木牌,老官斋或许就能够安分点了。”另一个男子走近油灯边上,是个粗野大汉,结实的肌肉暴凸,看上去和头熊一般。 “老官斋如今手持的长老木牌有四枚,金蝉、龙华、三阳如今有我们三个话事人,只是芊妹无生这支脉,没有长老木牌,若是芊妹拿稳了这长老木牌,我们这几支也就可以和老官斋抗衡了。至少不必再收他们摆布了。”蓑衣男子喃喃自语。 “说的轻巧,那也得拿稳了。这交出木牌的长老,哪一位不是辈分极高的老人。上次老官斋为了拿到罗八子的那木牌,在老鹰山损失了多少人,才把那几箱金子抢回来。”瘦得和竹竿一般的男子靠在门框上,两手环抱着,一脸嘲讽。 女子长得不算好看,尤其是那颧骨凸出地太明显,加上略宽的眉骨,让她的整张脸看起来有些变形。知道这是给她收的木牌,便仔细地问道:“姚大哥,那这次是什么要求?” “去洛家找到两个人。”蓑衣男子眼睛虚眯着,“一个老头子也许是具尸体了,还有个青|楼女子,估计就藏在洛家。” “洛家?天桥陆号的那个洛家?”女子询问道。小破屋烛光暗淡了,大汉将一根稻草折了折,稍稍将灯芯挑了点出来,“就这么简单?” “简单?要是杀两个人,我就直接去杀了,都不回来找你们商量了。关键得留活口,明日辰时得带到大理寺衙门口,这才难办。”蓑衣男子皱着眉,缓缓带上斗笠。 “姚大哥,你……”女子惊呼道。 斗笠男子笑道:“既然没有这样那样的要求,那规则就有随我们来订。芊妹留下,锤子、瘦猴,我们三个人去洛家走一遭。遇见不是那两人的就杀,好在不是在京师,我们动作麻利点,估计子时就能完事。” 门被打开,冷风吹了进来,油灯被吹得扑棱了几下,瘦猴点点头,露出一抹凶光,“这洛家就祈祷我们第一个找到的便是那俩人吧,或者第一个就知道那俩人的藏身处,不然……” 雪夜无声,油灯灭。三抹黑影悄然而出。与此同时,仙居楼的杨帆,跟着祖润泽,乘着马车辘辘而归。在渐渐积起的薄雪上留下两道明显的车辙痕迹。杨帆准备回去就烫个脚,然后早早地钻进那暖和的被窝中。 天气冷得有些不像话,刚回到老铺子,连平时乱窜的小白,都蜷缩在东向的一个角落,不再乱蹦跶。任凭杨帆怎么挑逗,就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没了兴致的杨帆起身回屋。 临走时不忘那脚揉了揉小白的肚子,惹得小白喵呜地哀叫一声…… 第100章 风雪夜杀人 大雪夜,耐不住寂寞。油纸伞缓缓靠近一处偏僻的柴房,紧接着便是烛光亮起。洛青川拿着烛灯,看向被捆绑在一边的花魁如儿。感觉到光线在靠近,昏睡过去的如儿忽地将叫一缩,慌慌张张地支支吾吾起来。 洛青川掏出冰凉的匕首,放在女子白皙的脖子上,笑道:“别乱动。不想死的话就别乱动。”感受到那冰冷而又锋利的匕首,就贴在自己的脖子上,女子呼吸都变得局促了,蒙在眼眶上的黑布渐渐湿了。 感觉女子不再动弹了,洛青川道:“这样就对了。”他的匕首缓缓下移,挑开那原本就有些单薄的衣衫。女子的身体一颤,似乎有些挣扎。 …… 雪在灯笼旁,变得静而慢,斜斜地落下来,落在家丁手打的灯笼上。即使站在屋檐下,都感觉有些湿漉漉的。巡视了一遍之后,两个人有兴致地聊起来。“啧啧,你猜我刚才看见了什么?” 另一个家丁正无聊,赶紧接话道:“有屁快放。” “刚才我看见我们家老爷啊,打着个伞,偷偷溜进那个关着那花魁的柴房。估计啊,嘿嘿……”两人露出猥琐的笑容。 “也不怪我家老爷,这夫人平日里看的紧,时不时都跟在老爷后边,连个偷腥的机会都不给老爷,你说这几日,夫人去嘉福寺用斋,老爷能不抓紧时间来上一来嘛。这红袖招的花魁,以前也只有公子敢碰,现在,啧啧……”家丁看旁边没了动静,用胳膊肘子碰了碰,“你倒是说句话啊,怎么跟个死人似的。” 他转过头,吓得亡魂皆冒,一个壮汉捂着那家丁的嘴,黝黑的大手掐在他那脖子上,只听见咯勒一声,那家丁的喉骨便被捏碎了。这人刚想喊出来,却被一把锋利的刀封住了喉咙。嘴中冒着血泡,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蓑衣男子压低着声音,道:“柴房,你去柴房找。剩下的老头,我再搜一搜。”两人分头行动,那个瘦猴不知道在何处。 洛青川背后纹身有些吓人,关公踏青龙,随着腰部的动作,那纹身动起来有些吓人。 看到那柄长刀捅在了洛青川的背上,那鲜血从洛青川背部的两侧留下来,热乎乎的血触碰在女子略微出了些香汗的肌肤上,令她抽搐了一下,当看到洛青川背后那柄大刀,已经一个魁梧的黑衣人,直接是吓晕了过去。 “关公踏青龙,八字不够硬,背不动还敢纹这玩意儿。”锤子啐了一口吐沫,将赤膊的洛青川踢在了一边,骂道:“这么舒服的死,你在小爷刀下也是头一个,便宜你了。”他扛起女子,顺带着东摸西摸一下,嘴中呢喃道:“货色是不错,只可以被那老家伙刚刚玷污过,老子看了就硬不起来。” 说罢,便走入风雪之中。洛青川死不瞑目的样子,有些狰狞。一边的烛台被灌进来的风一吹,忽的倒了下来。蜡油滴在一边的柴火之上,慢慢地燃起了柴火,一根、两根……风一吹,这火很快蔓延开来…… 快得不是一点两点,很快就火光冲天,与漫天的飞雪相抗衡着。水与火,这个时候相得益彰,烧着这间弥乱的柴房和一个想法荒诞的洛青川。 当当当!锣声震天。 “着火了!着火了!” 两道黑影一碰头,“怎么回事情?” “不知道啊。锤子去的柴房,怎么就把房子点了。”蓑衣人声音有些低沉,“走,现在不好办了,速速离去。锤子那边应该得手了,我们也算有个交代了。” “也好!”瘦猴点了点头,两人翻过墙,赶紧离去。风雪之夜,洛家却着了一场火,还好,天气阴湿,只烧了一间柴房。被人抬过来的洛尊坐在椅子上,捂着鼻子,远远看了眼那烧焦的尸体,呢喃道:“这贱人被烧了吗?也好,省的夜长梦多。” “少……少爷!” “怎么了?”洛尊回过头来。 “那……尸体上的是老爷的玉佩!”眼尖的家丁看到了那块玉佩。洛尊心头一惊,呼道:“什么!” 雪下的夜,洛家上空看不见的愁云惨淡。一把火,没有烧掉那个贱女人,却烧死了洛青川。洛尊通红的眼仿佛可以沥出血来,忿忿道:“那个贱女人一定还在附近,给我去找!一定要抓回来!”他的手死死地抓在椅子把上,“这贱货,怎么可能杀死我爹,然后逃了呢?一定是有帮手!不管是谁,让我找出来,我要让他尝一尝洛家的怒火!” 他也许不知道,这个杀父之仇,间接地还得算到正在大梦春秋的杨帆头上…… 第101章 审死官 (求推荐票!) 雪下了一整夜,到了晨间,雪后初霁,被马车轧过的薄雪变了一滩雪水。车辙向远处驶去,大理寺门口围着的人,比起平时,多上了不少。 昨夜的那场大火,烧死了天字陆号的东家洛青川。如果不小心烧死的,那自然无话可说,可洛家的家丁,昨夜被杀死了六个。今日晨儿,仵作验尸之后,惊人的真相令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洛青川和五名家丁死于刀伤,有一名家丁则是被生生地捏碎了喉咙而死。 也就是说,昨夜洛青川是死于非命。公堂一侧,七具尸体齐齐地码在草席之上,好在天气冷,并没有什么腐臭味。洛尊一身缟素,跪在公堂之上。堂上三位脸色凝重,不论是哪个,下意识地将此次凶杀的黑手归于杨帆。他们想不到,杨帆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人群很自然地分开一条道,杨帆昨夜喝了酒,睡得很香沉,若不是要升堂,估计又得要日上三竿才起来。 他感觉今天的大理寺衙门有些压抑,似乎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带有一丝畏惧的。他瞥了一眼披麻戴孝的洛尊,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张至发忌惮地看着杨帆,冷哼道:“杨爵爷果然好手段啊,昨日公堂理亏,夜里便找回了场子,在下佩服之至!” 杨帆侧过脸看了一眼那七具尸体,脸色镇定,道:“张大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昨日公堂谁理亏,大家心里透亮着,还有我点破吗?至于什么找不找场子的,在下没听明白。” 跪在前边的洛尊愤怒道:“还用说吗?分明就是你杨帆怀恨在心,**!我那可怜的父亲,就这么成了刀下魂!大人,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敢问你哪只狗眼看见我杨帆**了?”杨帆嫌尸体脏,将椅子挪到另一侧,淡定地坐下来,“你们洛家,就喜欢无事生非。”这桩官司已经不是一般性质的斗殴致残了,而变成了一桩命案。 昨日一语未发的大理寺正卿李道看了眼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杨帆,依旧未语。郭有恒眉头紧皱,这洛青川昨日晌午还和他们一起喝酒谈天,仅仅是隔了一天,就成了刀下亡魂。他开始忌惮起了这个少年。忽地想起来,一件很严重的事,他从来也没去想过,可能朝堂上的言官文臣都没重视的事。杨帆,是靠军功封的爵位。 朝堂上攻讦也好,弹劾也罢,大伙儿讲道理嘛。随说服了皇帝,那皇帝就听谁的。可这杨帆在十三陵杀伐果断,七千残兵就敢北上追敌,人家软的不行,不会给你来硬的?他的汗滴落下来,大冷天的,这汗出得有些费解。 郭有恒惊堂木一拍,“升堂!” “昨夜洛家七口命案……”郭有恒顿了顿,“不再今日审案范畴。今日继续昨日的案子。” 龚不破上言:“大人,为何不再审案范畴?这七口命案的罪魁祸首很可能就在这公堂之上!” “大胆!”李道喝斥一声。吓得一边毫无准备的郭有恒差点连惊堂木都掉地上了。“郭尚书说不审,那便是不审,岂容置疑?” “在下不敢。”龚不破脸色阴晴不定,继而又道,“既然审此案,那便就昨天的案子继续说下去。杨爵爷若拿不出足够的证据,这当街行凶,殴打致残的罪名,可脱不了啊!” 杨帆站起来,道:“请红袖招的姑娘上堂。” 郭有恒眼皮一跳,这奇葩的升堂还真是头一次。这么多青楼女子,干什么,唱大戏吗。一个个一字排开,排成了五行,足足五六十人。龚不破冷冷一笑,这些姑娘昨日早就打点好了,即使看到老管家带那丫头进去的,也都变成了没看见。杨帆笑道:“在下素问洛公子风流倜傥,这红袖招的姑娘更是玩了个遍。” 场下立刻笑声连天,这凌河伯也太损人了。人家都那样了,还嘲讽这个。张至发咳嗽了几声,皱眉道:“杨爵爷,注意你的言辞,不要将无关紧要的话。” 杨帆笑了笑,道:“在场的,没有和洛尊洛公子亲热过、滚过床单的,麻烦举个手。”李道听到了个新鲜词。滚床单,恩,这个词好,生动又形象,还不失文雅,算不算借代呢?也许算吧…… 五六十位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有少数一个姿色不怎么样的,低头举着手。杨帆道:“这样,举手的十位,可以先退下了。剩下的四十多位,左右各站成两列。” 在场的人都不清楚杨帆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纷纷瞪大了眼睛看着。“来人,笔墨伺候!”早在人群一侧等候着的祖润泽猥琐地笑着,将沾好墨水的毛笔、还有已经写有东西的纸分发给了四十多个姑娘。祖润泽走过杨帆身边,低声道:“你太猥琐了。”他似乎明白了,为何昨晚杨帆笑得那么猥琐。 “好了,诸位姑娘,这纸上问题请你们如实填写。不要想着怎么胡乱填,如果四十个人,只有你一个填得与事实不符,本爵爷,有权置疑你是不是收了什么人的贿赂!”杨帆煞有介事地吓唬道。 龚不破刚要凑近去瞧一瞧,被杨帆一把拦住了,“怎么,不破兄也要凑这个热闹?” “哼!我倒要看看你刷什么花招!”龚不破袖袍一甩,等在一旁。张至发脸色铁青,道:“杨爵爷最好等一会儿有个交代,不然这肆意扰乱公堂之罪,本御史定会奏明圣上!” 等几十个姑娘面露尴尬地填完了,杨帆便收在一起,交给了正在写案情的师爷,道:“为了保证此次调查的公正公开性,师爷,你统计一下结果可好?” “哎,爵爷。”都是混口饭吃的,老师爷以为这小爵爷要让他干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事情呢。听到是统计结果,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看到这纸上所写内容,顿时脸又绿了一半,无奈地摇头开始统计。 第102章 你挑衅在先 杨帆做回到位子上,静静地喝着茶。一旁跪着的洛尊眼神不满血丝,暗忖着怎样把这杨帆给绊倒。只要这小子没了爵爷的头衔,洛家想怎么整他怎么整他。 一盏茶的功夫,老师爷拿着张纸颤颤巍巍地走过来,道:“爵爷,您要的结果。”杨帆粗粗扫了一眼,笑靥如花。看在堂上三位以及龚不破眼里,顿时心脏漏跳一拍,怎么,露出破绽了吗? 杨帆站起来,清了清嗓子,道:“为了让在场的诸位都能知道在下都统计了什么。我就念一念。在对四十多位姑娘的调查中,有三十五位认为洛尊洛公子行房事时男|根软如棉,还有九位认为软如肥肉。无一人选择坚硬如棒。” 噗…… 噗嗤…… 上边坐着的,喷水的喷水,下边看热闹的,笑得口水都喷出来了。这话传入洛尊的耳朵中,更是如同吃了苍蝇屎一样难堪。杨那手压了压,道:“诸位静一静。下边……有四十一位认为洛公子行房事男|根不举,软耷如虫,还有三位认为举不过水平。” 底下的人已经快笑不动了,祖润泽更是夸张地拍在栅栏狂笑特笑。洛尊的眼睛真的像是要渗出血来一般,死死地盯着那边嘲讽自己的杨帆,怒道:“不知这与案情有何关系?如果无关,还请在座的几位大人,还在下一个公道。” “有!当然有!传回春堂大夫上堂!” 昨儿个已经来过一挥的黄习又一次被传唤上来。“黄大夫,我问你,请你将昨日所说洛公子伤势再描述一边。” “是。”黄习缓缓道,“洛公子男|根有瘀伤,多出有血丝。” “停!”杨帆打断黄习的话,“那么请问黄大夫,这瘀伤、血丝能不能治好?”龚不破赶紧接过话,道:“凌河伯莫要强词夺理,断章取义。留在洛公子身上的伤残,那是一辈子无法挽回之痛。” “回爵爷的话,这瘀伤、血丝问题不大,假以时日,自可恢复,只是这不举之症,恐怕……”黄习摇摇头。杨帆道:“好!那么大人可以结案了。在下殴打洛尊不假,这重伤一说实乃子虚乌有,只不过是……轻微擦伤罢了。” “胡说!大人,凌河伯既然承认殴打,还请大人秉公办案。”龚不破赶紧上言。郭有恒看了眼杨帆,道:“凌河伯这轻微擦伤从何说起?” “就从这调查之中说起。黄大夫,如果一个成年男子长时间行房事男|根绵软不举,是何症状?” 黄习恍然,道:“阳……阳痿之症。” 杨帆拍腿喝道:“这不就妥了个妥。洛尊,你私骗舍妹在先,此乃罪其一;红袖招冒充本爵爷,骗舍妹与你强行苟合,此乃罪其二;欺瞒病症,嫁祸他人,此乃罪其三!”杨帆一步步逼近,吓得龚不破连连退怯,不敢直视杨帆那双要吃人的眼睛。 “隐藏证人,买通证词,勾结……”杨帆眉头一挑,看向堂上在座的三位。张至发握着茶盏的手已经颤抖起来,“勾结他人,栽赃嫁祸,此乃罪其四!” “四罪齐罚,罪不容诛!” “你……你……你血口喷人!大人,冤枉啊!大人,冤枉啊!”洛尊连呼冤枉。 衙门外衙役进来,“大人,有女子求见,自言是红袖招花魁如儿!” 龚不破瞳孔一缩,藏在袖袍下的手不觉颤抖起来,这案子,是要翻了么…… 局面已经不是谁可以掌控的了,就连杨帆,都只是走一步看一步。郭有恒一怔,结巴道:“传……传上来!”女子穿了件布衣,跪在公堂之上。 “如儿姑娘,本官问你,可有何话要说?”郭有恒话问得很委婉,似乎在将说话权变相地移交给杨帆。女子目光呆滞,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龚不破急忙上前道:“大人,我看这如儿姑娘目光呆滞,似乎有什么隐疾,黄大夫也在这里,在下建议先休息片刻,如何?” “好,甚好!正好本官也乏了,休息一炷香。”张至发看了郭有恒一眼,往后堂走去。 …… “张大人,这可如何是好?这青楼女子怎么跑了出来?要是这洛家倒了也就罢了,万一咬出我们两个来怎么办?” 张至发双手负背,沉思片刻,道:“洛尊也许蠢,但龚不破不蠢。他能够提出暂缓,想必是在劝服洛尊就此收手。而昨夜那桩杀人案,老夫也不相信与凌河伯半点关系都没有。大家都是聪明了,各退一步,共赢才是关键。” 郭有恒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喃喃道:“这一坛金子,可真是收不得啊。”张至发暗地冷笑一声,这买卖人命的事,你郭有恒也没少干过。 两人出来急了,纷纷前去撒泡尿缓解缓解。 堂前龚不破蹲下来,贴着洛尊的耳朵,细语道:“千万不能咬出昨夜柴房的事,不然洛家完了。”洛尊脸色惨白,呆滞地驼着背,一脸死灰。 一炷香燃尽,主审官重新就坐。 “黄大夫,如儿姑娘如何?” “回大人的话,如儿姑娘只是惊吓过度而已,并无大碍。”老黄是实在人,有一说一,丁是丁卯是卯。杨帆也不急着问话,毕竟昨晚那事情自己这么明里暗里有那么一丝联系,如今这女子又按照自己要求送到了这里,只要不是傻子,便看得出来这里的千丝万缕。 龚不破抱拳一礼,道:“大人,洛公子不准备告杨爵爷了。” “哦?”郭有恒一喜,却还是故作镇定地问道,“这又是为何?” 龚不破真想说上一句你心里明白,不过还是按照前边想好的话,说道:“原先洛公子被殴打,一怒之下告了杨爵爷一状,实在气头上,现在想来,自己也有不对之处,所以不准备告了。” 吁…… 背后响起一阵唏嘘声,这话说出来鬼才信。前脚还喊冤喊得声嘶力竭,这后脚就想明白了? “既然不告了,那么杨爵爷有何异议?” 杨帆笑道:“洛公子能够知错认错,便是极好的。不过……”杨帆这一不过,让堂上几人眉头一皱。差不多得了,别得寸进尺,得理不饶人。 “不过本爵爷的名誉受损,洛公子是不是该赔偿一点啊?几位大人,你们说是不是该赔偿一点?” 郭有恒送了一口气,赔钱好说,赔钱好说。“这个自然,自古民告官,若是有罪,另当别论,若是无罪,那就是诋毁清誉。杨爵爷乃一国凌河伯,洛家少东家自己看着办。”洛尊算是听明白了,如今风向不对,这几个拿了银子的老东西也开始见风使舵了,咬着牙道:“这个自然。” 杨帆喝了口茶,“洛公子可要备足一点银两,若是这补偿弥补不了本爵爷的清誉,这得罪的可是圣上赐下的荣耀了。”话讲到了这份上,杨帆伸手要钱的嘴脸终于是一口唾沫吐在洛尊的身上,一个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第103章 燕中对,粮人归 这打人风波就这么虎头象肚蛇尾的平息了。看热闹的人看不明白,审案子的人审不清楚,就连打官司的人都感觉不是个味来。洛尊看了看衙门边上摊着的老父的尸体,“龚状师,我们还能告杨帆**吗?” 龚不破有些为难,如今那几位恨不得包得严严实实地,也不愿意再站出来。“恐怕难了。”洛尊沉默了片刻,这次却没有了以往的痞气,“那先父的尸体……” 龚不破摇摇头,道:“再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了,入土为安吧。”他朝洛尊拜了一拜,“拿人钱财,却没有办成事。在下告诉公子一句话,公子愿意听便听,不愿意听就作罢。” “状师请说。” 龚不破贴着洛尊的耳朵,“最锋利的刀,等到敌人最虚弱的时候出手。不然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敌人有多少张底牌。”他的声音放大了,“这也是我最状师这么多年来未尝一败……不对,才败了一次的秘诀,哈哈。” 阳光照落,洛尊和龚不破各奔东西,最后各只言了一句。 “受教了。” “告辞了。” …… …… 杨帆回到老铺子,这屁股还没坐热,一身飞鱼服的洛养性不请自来了。锦衣卫都指挥使,这可是朱由检的贴身秘书。进来茶也不喝,坐也不坐,只是一句,圣上有旨,请凌河伯入宫觐见,便驾着宫里的马车,带着杨帆入宫了。 自从上次御书房见过一面之后,杨帆便不曾入宫面圣。这次被召入宫中,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两人一前一后到了乾清宫,洛养性打开门,示意杨帆进去。杨帆点了点头,心里暗道做皇帝真特么好,开个会都一天换了一个地方的,他什么时候也可以这样。娘的,最近都没询问过十三驿的弟兄,也不知道那筒子楼建得如何了。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得离朱由检很近了,看到那明晃晃的台阶,才感觉自己失礼了,连连后退了几步。朱由检抬起头,道:“来了还这么心不在焉的,你也是够敷衍的啊,杨帆。朕的好爵爷。” “岂敢岂敢。在下只是在思量国计,好替圣上分忧罢了。”杨帆谦虚地站在台阶下。朱由检冷笑一声,“思量国计?从你杨大善人的口中说出这个词,朕只是觉得好笑。一个不愿意读书考取功名入仕,只愿意为着自己的私利,耍阴谋手段,你谈什么思量国计?” “在下只是想向圣上证明一个事实。” “商业真的可以改变民生?”朱由检冷笑一声。 “没错。” 朱由检笑道:“口头大白话谁都会说。这人都跑去从商了,谁来种地?农才是本,舍本逐末的事,朕是不会干的。” 杨帆道:“圣上不必和在下争辩,这个江山是圣上的,怎么治理,怎么推行政策,那是圣上的事。圣上可知南海一小国,名曰吕宋?” “一个称臣的小国罢了,知道有如何?” “那里的水稻和广东一样,一年可三熟,圣上,咱们现在口头来做笔买卖如何?”杨帆微笑着。朱由检不知道杨帆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便笑道:“你这买卖还做到朕头上来了是吗?也罢,朕今天陪你好好玩一玩,看你用什么来说服朕。” “如今圣上和在下手中,各有一千百姓。圣上既然说农为本,商为末,那圣上占些便宜,这一千人都是青壮劳动力,每人可以耕种三十亩。而分给在下的都是些年纪大的老人,耕个五六亩地算是顶破天的那种。” “陛下有良田三万亩,稻子一年两熟,每亩三石,也就是说圣上一年可以收成十八万石。” 朱由检这生意做得,很没做一样。只是在那里点点头。杨帆道:“如今老铺街的奇物斋、半间酒,仅仅是几个人的作坊,就在前几天,那透明的琉璃瓶,日产可以达到上百只,农闲时,在下让这一千人到酒坊、奇物斋制酒、做瓶,等到了春分将至,一千人,带着装着好酒的琉璃瓶,只要五艘郑和宝船,前往吕宋。等到了吕宋,差不多第一波早稻将熟。虽然这琉璃瓶不能卖到如今三两银子一只,在下就卖一两,这酒也算一两。” 朱由检哈哈大笑,道:“照你这么说,你那每个人都得卖出四十五瓶水酒在赚的回粮食。这个方法一千人可以,那一万人呢?十万人呢?杨帆,你那点小聪明,还是放到正途上来吧。吕宋小国,没多少人口,哪有那么多粮食给你换这些吃不饱的玩意儿?” “看来圣上也挺会做生意的,一下便看穿了。臣知道,大明的船只若是出动,从广州到吕宋,都可以遍布。虽然这夸张一些,但圣上想过没,若是船到了吕宋,将那九百百姓留在吕宋耕耘,只派一百人将粮食运回应天府,这又如何?” 朱由检摇摇头,道:“还是不如直接耕种来得稳当。船舶出海,一来风险太大,二来若是只为粮食,收益远没有茶叶、瓷器贩卖来得多。但如今大明缺的是粮,整个国家都缺粮,所以朕才会选择老老实实地耕种粮食。”杨帆在心里和朱由检的想法一拍即合,原来小皇帝不傻啊。 “既然圣上知道缺粮,而陕地又是大旱。在下给的是良田万顷,可是现实呢?多少地方颗粒无收。不仅如此,没了粮,朝廷还要征收粮食,服徭役,官逼民反,等到百姓揭竿而起,朝廷又要收粮派兵围剿。 这一来二去,粮食没捞到,反而耗去的多余生产的。如此下去,国力渐衰,宇厦倾覆是必然的事。在下那个方法,虽然听上去滑稽,似乎卖不出那么多的酒,那么多的琉璃瓶,但是确确实实解决了九百人十年乃至二十年的灾荒。” “你的意思是让大明陕地的子民全部迁移到吕宋国去?” 杨帆笑道:“圣上不如换个思维方式,让吕宋这块土地,成为大明江山的一隅,岂不妙哉?到时候吕宋便是大明另一个粮仓,甚至还有个足足有大明半个江山那么大的粮仓,在吕宋国的西南处,圣上难道不心动? 到时候,粮仓满,人丁旺,人粮皆归,大明何愁不强盛?!” 第104章 莫染江湖气 杨帆最后的话,说得朱由检怦然心动。哪一个皇帝不想开疆扩土,不想自己的子民丰衣足食。不过现实与理智还是令他目光中的憧憬缓缓抹灭。他深吸一口气,道:“你这个建议,朕自会考虑。不过眼下,你做的那些事可就有些过分了。” 杨帆心里一惊,不动声色道:“不知圣上所指何事?”刚才那股子热情的劲儿,一下子被带没了,眼睛看着脚尖。 朱由检见一下子安静下来的杨帆,冷笑一声,道:“什么事你自己还不清楚?这英雄泪朕也喝过了。酒虽好,这一百两银子一坛是不是贵了些? 还有那所谓的水晶琉璃瓶,三两银子一只?你那奇物斋里边,那几个老师傅每天就可以吹出几百只,今日朝廷上便有人提出意见,说你杨帆仗势欺人,狂敛钱财,不知体恤民情。” 杨帆一礼,道:“圣上可以去那些诋毁在下的家中看看,哪一个没有买奇物斋的琉璃瓶,哪一个没有去过仙居楼、集贤居喝过英雄泪?他们和那些富贾一样,都是被在下宰得痛了,才出来嗷嗷叫唤两声。 都察院左御史洪文杰,月俸不过十几两银子,就在前日奇物斋开张没多久,他家的夫人便命丫鬟一口气买了十只琉璃瓶,连还价都不带还的。直接花了他两个月的俸禄,这洪大人能不急嘛。” 朱由检想了想今日朝堂上叫得最欢的洪文杰,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杨帆瞥了一眼朱由检,继续道:“圣上您想一想,这酒,不管是一百两一坛,还是十两一坛,这琉璃瓶不管是三两银子一只,还是一两银子一只,对于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贫民来说,有关系吗?”朱由检眉头一皱,好像确实没什么关系。 “在下赚的钱,朝廷征的税可以买粮赈灾,说到底,钱还是到了圣上的国库中。等到这朝廷的官员被在下坑得差不多了,这些老狐狸看不下去了,圣上就可以推行税法的改制,这样,圣上唱红脸,在下唱白脸,税法改制就可以迎刃而解。” 朱由检现在真吃不准杨帆哪句真哪句假,“这三十抽一的税法还没该之前,对于你的那两家商铺用不得。从明天起,赚来的银子,一半交由国库,用以赈灾。” 呃。 杨帆的心似乎在滴血,太狠了,这叫什么事,什么叫光老子两家店抽五成利润?他黑着脸,道:“圣上这样做不太厚道吧?” “有什么不厚道的?虽说这琉璃瓶是你的配方,但这奇物斋的匠师、店铺都是朕的,如今宫中吃穿用度紧张,这些钱朕会交由皇后打理。皇后一贯仔细,你就别想着刷小聪明逃过她的法眼。还有那酒坊,那些黍米、大麦,都是拿俘虏换来的,朕还没找你算账,你就别抱怨这抱怨那了。” “十抽三如何?圣上,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杨帆如今算是猪油蒙心了,这和皇帝叫板的事情都干出来了。朱由检怒极反笑,点点头道:“和朕讨价还价的,你杨帆倒是第一个。是不是头放在脖子上不舒服,想让朕拿下来?朕问你,昨夜洛家的那凶杀案是不是你指示的?” “不是。”杨帆缄口否决道。笑话,这种杀人命案自己怎么能承认,再说真的和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谁叫那些江湖中人办事那么不靠谱。老子让他们撵鸡,他们非要去打狗,还怪我咯? “不是?哼,最好不是。杨帆,刚才你和朕讨价还价也好,还是直言上谏也罢,朕都没有真正怪罪过你。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了,莫染江湖气。这人一旦跨入江湖,再想洗白就难了。”朱由检紧紧地盯着杨帆,眼睛虚眯着。 杨帆表现地很平静,道:“受教了。不过圣上,昨夜那事,真不是在下指示的。昨夜,和祖润泽在仙居楼商讨完孙元化一事之后,就直接回了老铺街。这点,您可以过问刘晖、章尧、祖润泽任何一人。” “这孙元化便是你推荐给朕的第一个解签人吗?” “正是。孙元化此人精通火器,尤其是大炮的制造。对于西洋火器也有一定的知晓,所以此人圣上杀不得。” 朱由检道:“这人我会交给你,多了个帮手,希望你应承过的那火器可以尽快制造出来。行了,说了这么多,朕也累了。你下去吧。”朱由检揉了揉太阳穴,挥手道。 “是,圣上。”杨帆缓缓走出乾清宫。在门外守候的“秘术长”洛养性看了眼杨帆,道:“爵爷走好。”一旁的太监带着杨帆缓缓出宫。杨帆走在青石砖上,心里暗自骂道:“走你妹啊,老子好着呢。不过老子的银子……”这银子果然是留不住,刚刚有气色,又要缩水一半。他一想到,心便不由一痛。 …… …… “养性,昨夜一事调查如何了?” “白莲教内部所为。根据白莲教的探子消息,加上昨日仵作言明正身,这洛青川是老官斋的一位话事人。多年隐藏幕后,不知为何,昨夜被其他支派的人杀了。这些人只认牌子不认人。” “那今日大理寺前,那个女子又是怎么回事,前晚不是被洛家人抓走了吗?为何还出现在大理寺,这难道和杨帆没有一点关系?” 洛养性迟疑片刻,道:“根据刘晖、章尧的情报,凌河伯确实没有和白莲教的人接触过。臣猜想,可能是其他几个支脉的人,想要断了老官斋的财路,故意将那人质放出来的。目的就是想让朝廷产出洛家。不过其中御史大人、刑部尚书郭大人似乎也有参与,不知圣上的意思……” “朕说过的,要钱的朕会给,他们几个只要把本分做好,不出格,朕自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百两几千两银子又如何?不大愧于民,不大愧于朕,即使贪钱有如何?”朱由检喝了口茶,“按你这么说,这杨帆真的和白莲教无关?” 洛养性抱拳过头,道:“应该无关。” “这就奇怪了,凭借杨帆的性格,这惹了他的人,还可以这么轻松就放了?”有了人证,让洛尊蹲大狱是绝对没问题的。 “圣上,杨帆提出来的索赔,洛家这次估计要赔上个几千两,此事才能够平息。” 朱由检一口水差点喷出来,“那便是了。这杨帆无利不起早,洛尊蹲大狱,他也赚不到半两银子,这不追究却可以捞到几千两。朕刚才十抽其五真的说少了……” 第105章 洛日 阳光洒在有些湿漉漉的地面上,泛起金光,天依旧这么冷。天桥下车水马龙,比起往日,却是少了不少人流。洛家倒了,初露峥嵘的大康酒庄以及杨帆的半间酒坊直接占据了顺天府一带的酒业龙头地位。 如今灾荒不断,这平头百姓哪还喝得起酒,低端客栈喝个水就不错了。也只有一些大户人家,对于他们来说,天灾不及人祸。人祸对于一个家族的打击,可能就是一夜之间的事。 洛家说倒就倒,洛青川一死,挑大梁的也只有曲大河、罗三两个老师傅,奈何两人又都是本分老实人,怎么能够在这生意场上站得住脚跟。大批大批的客户流失,令天字陆号前门可罗雀。 洛尊坐在原先自己老爹坐着的这张大桌前,以前想着总有那么一天,自己会这样接过老爹的棒子,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甚至他都还没做好准备。 “少东家,这是您要的账本。”陆号酒坊的掌柜将账本放在披麻戴孝的洛尊桌前,哀叹道:“人死不能复生,少东家要节哀啊,以后这里,您就是东家了,这陆号酒坊的大梁得由您来挑了。”洛尊痴痴自语:“我是东家了?” 站在前边的掌柜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洛青川这么突然一倒,这洛家真的和塌了一样。洛尊沉默地低下头,翻看着账本。“七叔,把曲师傅、罗师傅都叫来,我有事情要说。” “是,少爷。”掌柜七叔撩起帘子,箭步而去。“五万两,为何账面上只剩下了一万两?”洛尊不知道洛家大部分家底都到了哪里去了。他的手指在账本上敲打着,每到月末,这账面上多于一万两的银子,就会被洛青川支走,上边都盖着那方洛青川印章。 两个烧酒师傅跟着掌柜进来,道:“少东家。” 洛尊抬起头来,“来啦。七叔、曲师傅、罗师傅,你们几个都是看着洛尊长大的,也跟着我爹打拼了几十年,等等七叔你从账房支出三百两银子,算是洛家这几十年对你们的补偿。银钱不多,莫要介意。” 掌柜笑道:“少东家这是哪的话,咱们跟着老爷打拼,那老爷也没亏待咱们。年底都给红利,比起其他东家好到不知哪里去了。这银子我不能要。” 洛尊摇摇头,道:“对了,上次的事,还请曲师傅不要往心里去。洛尊知道曲师傅是实话实话,那酒,确实比咱家的春雷要好。那一巴掌我洛尊自己扇!” “别!”曲大河喊道。 他一巴掌直接打在自己的脸上。红红的掌印在洛尊那白皙的脸上格外明显,他严肃地抬起头,看了看天字陆号的横梁,叹息道:“这天字陆号马上就要易主了……” 三老瞳孔一缩,惊疑道:“少爷,你……” “你们觉得洛家在京城还站得住脚吗?”几位都是这间商铺里的老伙计了,“去吧,该结的账结一结,然后就把长工都遣散了。今天开始,天字洛记酒坊正式歇业了。” “少东家,您不是再说笑吧?这可是老爷毕生的心血,怎么能够说关就关呢?”掌柜急忙劝阻道,“再挺一挺吧,日子总会好起来的。”洛尊摇摇头,示意两位老师傅先回去。然后有些艰难地站起来,将账本往七叔手上一递,问道:“七叔,这每个月月末划出去的银子,你知道都到哪里去了吗?” “不知道,老爷不让问。” 洛尊将一只木盒交给本家的七叔,道:“这是天字陆号的地契,你且拿去交给老铺街的杨帆,就说是我洛家欠他的。” 掌柜七叔一听,大惊失色,连拿着木盒的手都颤抖起来,“尊儿,使不得啊!你爹打拼一辈子得来的商铺,怎么可以易手?是家里钱不够了?钱不够可以借啊,不行,如果你还认我这个七叔,这卖铺子的事,我不同意!” 洛尊眼睛望向天窗上射进来的那抹阳光,呢喃道:“现在不是我要卖,而是他杨帆逼着来抢。再不全身而退,恐怕洛家真的连骨头都不剩了。”他搭了搭老头的肩,“散了吧。” 啪! 本家七叔手中的木盒落在桌上,眼神有些怅然:“果然惹不起……” …… …… 天桥下的沈记盐行,官盐贩卖,都交由了沈记打理。里屋窸窸窣窣,四个人围坐在方桌边上,打着马吊牌,还有三个则是坐在一边,喝着茶。“我说如花妹子,最近布行生意怎么样了,都好半天没人影了。不会是整日在和你小相公亲热吧?”一位体型肥胖,脸上随便一刮都能刮下一堆油来的老头笑道。 坐在东面唯一的妇人,习惯性地撸起袖子,看似想要大干一番,道:“去去去,老娘布行生意好着呢。今年春闱,就等着我家相公科举高中了。看着吧,等会统统杀得你们片甲不留,哈哈哈。” “等你那小相公高中?那我是不是得履行三年前说的要入土为安了?哈哈”西侧一老头白发自然披垂着,体型消瘦,然而精神却是十分的矍铄,打起麻将来,嗓门最响。天字柒号铁铺的老太爷,老当益壮,年过七旬,儿子、孙子、重孙子都是四世同堂了,还死死地攥着手中的生意不放。 “碰!哈哈。”陆记米铺的东家喊了一声,“如花,你那小相公都九年不中了,要实在想当官想疯了,不如像那个石子君的,买个员外郎当当。” “那可不行,吾家相公可是要凭真材实料当大老爷的,前三次的考官都有眼不识金镶玉,这次啊,听说是礼部的徐光启徐尚书主考,他是个明眼人,一定会看到吾家相公的才华。” 只有背面的那位,一声不吭,专心致志地打着麻将,表情都是那么严肃。 妇人摸起一张牌,继续道:“要我说啊,和什么人打马吊最没味道?就是和老刘打最没味道。打起马吊来都板着张死人脸,跟谁欠了他多少银子似的。” 包括一边的三位,都默默点头表示赞同。最可笑的是老刘同志自己也点了头,依旧一声不吭。只是到了关键性的一刻,老刘同志终于开了金口。 “和了!”大手将牌一推,然后继续保持沉默,坐等三位麻友给钱,眼中杀气凛冽,好像在暗示谁敢拖欠老子就砍死谁。 “我说老刘,能在多说两个字吗?你多说一个字,我给你一百两,如何?”南边的胖老头笑道。 老刘同志双手环抱,略微思忖片刻,将手伸出,道:“给钱!” “……” “……” 第106章 天桥下的警惕 刚赢了钱的老刘直接甩牌走人,也不管一圈打完没打完,牌品差到令人发指。叫上喝茶的一位中年男子直接顶上,陈如花那吃人的眼神才收了回来。 “我说,洛家倒了,这天字陆号的铺子,几位谁有有意向接手的?”刚刚输了钱的胖子是陆记米铺的东家,他瞥了眼牌桌上的三个牌友,漫不经心地问道。 “怎么?你陆记的粮仓不够用了?心这么大,要吃下这天字陆号?”贵妇人冷笑道,“我陈记布行店面宽敞着呢。”妇人说话时,脸上敷的粉簌簌地掉了一桌子,赶紧趁着洗牌的间隙,拿出那水粉,又从一边拿出面铜镜,“老齐,替老娘摸个牌,真是的,我说你们兴隆百货的水粉怎么变这么差劲了?你看看。” 兴隆百货的老东家猥琐一笑,道:“别找我,这几年老子早就撒手,交给儿子打理了。不过这水粉有没有差错,我还是看得出来的,估计不是水粉的问题。”齐贵码着牌,“估计是天气问题。” “哦?”妇人补好了妆,坐回到马吊桌上,顺带着抿了抿唇红。 “你看,你要是有老陆那张脸那么会出油,这抹了这么厚粉,也可以挂得住,不然啊,你干脆直接那张白面皮子糊在脸上得了,也不会掉!”老齐咂摸着嘴,笑得停不下来。气得陈如花又掉了一脸水粉,“姓齐的,你这话是嫌老娘抹得太多咋的?” “没有,没有……”不过心里却暗道,你就差把那张大饼脸往粉盒中摁进去了。 “行了,行了。如花妹子,打牌,甭理老齐。他那张嘴,年轻的时候骗姑娘,一把年纪了,也只能损损人了。唉,对了,老陆说起那洛家的商铺,我倒是有些兴趣。这茶叶在京城也就些富贵人家喝得起,每年捞得钱还要供奉朝廷的几位大老爷。我正合计着开家酒楼,正好把那铺子盘下来。” “得了吧,谁不知道你那茶叶生意在江南做得风生水起。这京城的铺子啊,也就摆摆门面,供奉朝廷中照顾的大老爷,哪是用来赚钱的?”陈如花嗑着瓜子笑道。 数完银子的老刘终于一本正经地抬起头来,道:“走了。”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这铺子你老味道是不掺和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这老刘家的油坊、酱缸都是正宗的老味道。听说那三个大字,还是某位老皇帝御笔亲书的。都一百来年了,确实够老的了。 “没空。”老刘转身离去。 “赢了钱都跑,说话从来不超过两个字的,都几次了。以后打马吊别拉上他,看着就心烦。”陈如花瓜子壳扔了一地,嘴中碎碎念道。 陆一川大冬天,穿着个褂子,还一头是汗,道:“听说洛家气数将尽,巧巧,连铺子门都关了。明日啊,要去买铺子的,咱们就可以去试探试探了。这铺子绝不能落入别人之手,宁可多出点钱。” 作为盐商的沈劲一对三角眼,如同毒蛇一般,看着就让人悚然,“没错,少了洛家,京城商会这块蛋糕就少一个巨头,这酒业我沈劲也不是不可以做。”他早就想扩展自己的商业帝国了,奈何天字八家个个都是难啃的骨头,如今洛家被打压地惨不忍睹,正好可以接过那个铺子。 “酒?沈爷您还想着做酒生意呐?忘了洛家是怎么被打垮的?如今啊,这顺天府二十几个县,半数以上的酒楼都是从那大康酒庄拿的酒,这仙居楼、集贤居除了半间酒坊那英雄泪之外,也都是从那大康酒庄进的酒,原先剩下的那些小客栈、酒楼,大康酒庄都不接生意单子了。我看呐,有杨爵爷插这一手,这酒,您还是别想碰了。” 正在一旁与齐贵窃窃私语地顾之卿突然一怔,道:“真是老了不计事,这杨帆前些日子还提出要和我顾家合作来着。考虑到那杨帆和朝廷关系紧张,被犬子一口回绝了。听说那杨帆在老铺街那边开的当铺、酒坊、奇物斋,如今这洛家倒下,也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得不防啊。” “顾兄此话不假,在下也有所耳闻。这爵爷的手确实伸得过长了。听说已经触怒朝廷很多大老爷。不过这弹劾迟迟弹不下来,如今这打人事件又诡异地平息下来,此人不得不防。” 马吊声再次响起,伴随着那一声声的碰胡声,抹煞了光阴。 …… …… 郊外青坟莹莹,洛家的祖坟,十年前便迁到了这片宝地上。风水先生当初说过,此地聚财不聚德。如今洛家落得个断子绝孙,正应了风水先生那句话。马车还未停稳,车上的贵妇人便匆匆落下车,那手帕掩着失声的嘴巴,双眼早已经哭肿哭红了。 “老爷!老爷啊!”妇人跑到碑前再次痛哭起来。洛尊站在一边,沉默着。 “你个杀千刀的,怎么就忍心抛下我就一个人走了呢!”妇人哭哭啼啼地呢喃自语,“我就去嘉福寺拜了个佛,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呐!” 等到妇人哭地差不多,没了声儿,洛尊便敬上香,拜了几拜。“天字陆号被我卖了。今后洛家不会在京城出现了,你有个准备。”洛尊的生母死后,这个女人便是洛青川的女人,而洛尊也只用“你”、“她”、“那个女人”来称呼妇人。 妇人先是一惊,随后无声地哭啼着。“随你,我跟你爹这么久,这天字陆号是你爹的心血,既然传了你,便是你的。你要卖,也随你。” “本就没要你做选择,只是告诉你这么回事情罢了。有件事情要问你,每个月我爹支出的这么多银子,都到哪里去了?” 妇人迟疑片刻,道:“这事情本来不该告诉你的,如今老爷不在了,说了也无妨。 你爹当初收了天字陆号,气势鼎盛,不甘只做个任人宰割的商人,便四处联络,官道、江湖都有身份。官道上,有你姑父照应着,脚跟终于扎稳在这京师之中。 不过这几年,女真人蠢蠢欲动,你爹怕家业不保,便在白莲教分支的老官斋,逐渐建立名望,如今已经是长老话事人。这每个月的银子,都是打点帮会弟兄的。” 洛尊虚眯着眼,看着这座新坟,眼中的杀意渐渐兴起…… 第107章 苏先生,陨 天气冷起来,絮儿的身子一直不是很好。昨夜又染了风寒,杨帆大清早亲自去买了羊腿,请了大夫。情况还是老样子,身体虚寒、脉象微弱。最重要的还是这贫血之症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砂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羊肉煲,杨帆坐在炉子边发呆。这絮儿的病似乎真的有些白血病的前症状了。他从胸口掏出那封信,从巴蜀寄来的。絮儿母亲的娘家,也算是巴蜀的大户人家,这封信,除了提及托人寄回了那五十两之外,这封信中就再也没有提及要王絮儿回去,或来接她的意思。杨帆摇摇头,嘴中呢喃一句:“没人性的东西,便将信丢入了火炉中。” “爵爷!有人送来一件东西。”当铺明日便要开张,老梁也气色大好。杨帆拿过老梁手中的木盒子,问道:“谁送来的?” “他说是天字陆号的掌柜,这是洛公子对爵爷您的补偿。” “补偿?”杨帆打开木盒,眉头不觉一挑,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洛尊竟然会这么大手笔,直接将天字陆号的地契送了过来。 “爵爷,这是……” “天字陆号的地契。洛家垮了。”杨帆合上木盒,“我们离成功近了一步。”梁福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道:“成功?” “我记得当初跟您们四老说过,要搞垮天字八号的。” “天字八号不是顾记当铺吗?”梁伯纳闷道。 “我说的是天桥下所有的八家字号。顾记、洛记只是开胃菜,若是今年冬季陆记米铺的米价再不计民生的疯涨,下一家遭殃的便是他陆记了。” 梁福一哆嗦,没想到杨帆野心这么大,竟然要吞下天桥所有的商铺?这似乎是没有人完成过的一项壮举。不仅身后要有坚强的后盾,更加不可以强取豪夺。大明的律法,虽然对于商人的职业看得很低,但也注重保护商人的利益。 “你怎么又来了?”雪下下停停,又开始飘起来。杨帆看到徐府的马车停在利民当的门口,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我们这个徐大小姐,又来了。 徐蓉一声白衣,一条貉子毛披肩,显得整个人有些丰腴,坐在王絮儿身边嘘寒问暖。“哼!还好我今日问了梁伯,不然絮儿生病的事,你是不是又打算瞒着我?”徐蓉的眼神透露出不善,看着杨帆。 “徐姐姐、杨大哥,你们怎么见面就要掐架?”躺在床上的王絮儿脸色苍白,不过看到徐蓉来了,气色也好了不少。杨帆看到两人亲密的样子,莫名地产生了一股醋意。将煲好的羊汤放在桌上,“有话赶紧说,絮儿等等把这个喝了。”便走出了屋门。 屋外有飘起小雪,杨帆搓了搓手,发现苏青腿上盖着条毛毯,正在看雪。他的神态安详,似乎这雪有千百美妙的姿态,等着他细看,两只枯手十指交错,放在腹部。 看到杨帆走过来,他有些吃力地将头微微侧了过来,笑道:“你来了啊。”杨帆一怔,苏先生似乎老了,但他不知道这话是何意,便问道:“苏先生有什么要指教的吗?” “洛家的那七条人命,章尧已经告诉过我了。你会怪我吗?”苏青神色恬然,轮椅被第二次改造过后,又多了个靠枕,坐着很舒适。 杨帆道:“明明我只要他们带出那两个人,为何要杀人呢?”一阵风吹来,夹杂着雪粒,落在堂前,苏青的眼睛怔怔地看着满天的雪,似乎在想些什么。杨帆欲将苏青的轮椅往里边挪一点,却被他阻止了。 “这就是江湖,快意恩仇。杀伐有时候就是抽刀的事情,没有什么为什么。我并没有有意让洛青川死,只是顺天意而为之。 杨帆,其实我把木牌给了你,也是带有一定私心的。洛青川的身份,可能你不知道。白莲教有一个支派,老官斋。他便是里头的一个话事人。所以我得知你要动那洛家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把木牌给了你,目的就是要这样的结局。 没想到老天真的顺我这将死之人的心意,让这个狼子野心的东西死了。” 杨帆舒了一口气,白雾如同抽烟之后的烟柱,“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瞒着我呢。”他虽然不清楚,为何苏青会把木牌交给自己对付洛家,但隐约猜到了一点,那便是苏青和洛家有仇。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渊源。 “人年轻的时候,欠下的债,总想着死前可以还上。当年洛青川为了上位,也来找过我,我没答应。后来老官斋的婆青就突然莫名地死了。”苏青的手继而靠在扶手上,声音有些低沉。膝盖上的毛毯失去了压力,缓缓往下滑。 杨帆提起毛毯,盖在苏青的大腿上,“所以你怀疑是洛青川干的?” “不用怀疑。江湖不需要怀疑,认为是,那便是。所以啊……”苏青握着杨帆的手,唏嘘感慨道,“江湖这条不归路,我给你看看两个结局,就是希望你别沾染。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那都是瞎扯。闯江湖的,哪一个可以做到真正的全身而退?你的前途,很光明……很光明……杨帆……帆扬……” 苏青的声音低而昏沉,如一曲咽呜的埙声,吹到结尾,只留下一地空叹。雪依旧落着,洋洋洒洒,恍若漫天哀悼的冥钱,祭奠着这个即将阖然长逝的老人。 “莫发丧事……不需……为我披麻戴孝。一片净土……一张草席……了结我这荒唐的一生。” 埙声到此终了结。 杨帆蹲在一旁,手仍握着苏青那渐渐失去温热的手。人一辈子,可能最清醒的时候,便是那闭上眼之前,那口气未断之前。 他缓缓站起来,将苏青腿上的那块折叠的毛毯摊开来,往他身上一盖,缓缓往雪中走去。晚风急,杨帆说不出悲伤。生老病死,终有一日,却像是有一堵墙搁在心里,不顺畅。今年冬天真的很冷,阎王爷不知要收走多少人命,让那地狱的业火旺一旺。 利民当中噼里啪啦的算盘停住了,孙沈明原先总爱哼哼两句的戏词,今日也没了声音。当铺中的门板被早早地封上了。本来今儿个就不营业。几个老头儿,跟着杨帆出了城。苏青走了,跟这雪一样,很快很急,没什么预兆。 都过了那个年纪,自家的儿子都送走了,几个老头早就看破红尘。只是在唏嘘中,感慨着几人不为人知的事情,回忆着那些年一起经历地风风雨雨。他们是司理、是朝奉、是票台,年轻时也干过将军、折货、后生,可以说,当铺就像一支小军队,各司其职,打得是钱财买卖。 苏先生走了,郊外多了一座青坟,无名。苏青不让,死者为大,尊重他的意思。只是坟后那片被积雪覆盖的青松,似乎接纳了这个逝去的灵魂。 来年复苏, 四季常青。 第108章 壁咚 风雪夜,四人归,独空了一把轮椅。四个人走得很慢,油纸伞遮不住徐来的漫雪。 “真的是老了,干了这么点活,腰骨就疼得不行。当初干折货的时候,一天得扛多少东西,也不见喊累的。”邱常松自嘲道,“也许是该入土为安了。瞎折腾个什么劲儿。” 回到当铺的四人掸了掸身上的雪屑。梁福拍了拍那椅子被,呢喃道:“真到了那一天,希望爵爷也把我这么草草葬了,和苏先生做个伴。那片青松地挺好的”他努力地睁了睁眼睛,使自己尽快精神起来。 杨帆将轮椅推至一旁的角落,喃喃道:“苏先生的轮椅,看着呐。”说话,用一块灰布蒙上了那把轮椅。徐蓉站在角落,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有些动容道:“那位老伯伯……走了?” “走了。”杨帆回眸看了一眼烛光,怔得出神。酒菜被端了上来。 当铺的门再次被封上,以免冷风灌进来。梁福瞥了眼身后的徐蓉,自己咧咧道:“我这脑子,徐姑娘要走是吧。”说着,便将门板准备拆下来。徐蓉赶紧阻止道:“别!今天我不走了。”她看了一眼杨帆,似乎在征询他的同意。 这几天一直在家的徐蓉,不知为何,总想起这个老是和她拌嘴,戏弄她的登徒子。终于忍不住跑出来看看王絮儿。如今,似乎只有这个借口,可以说服自己过来。 “你留下来干什么?”杨帆坐在桌前,将暖好的酒又晾凉了,才送进嘴里,热的酒,喝不惯。徐蓉也平和了许多,道:“絮儿病了,我留下来照顾她。” 啪! 杨帆背对着徐蓉,冷冷道:“徐小姐,你才见过絮儿几次?犯得着吗?”杨帆今夜的心情有点糟,说起话来也格外不近人情。 “絮儿身世悲惨,我想帮她。”徐蓉没有多说什么,两只手绞着衣袖,她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了,当初徐府的不愉快,应该让杨帆产生了芥蒂。 一边的梁伯见徐蓉不走了,便让她进内屋歇息。三个老人围坐在烛台前,陪着杨帆喝酒。早在苏先生拿出木牌的时候,便有一丝不详的预感,几个老人心里也清楚,苏青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哪有什么人可以超脱得了生死的束缚? 唏嘘感慨一番之后,孙沈明有些醉意上来了,“爵爷,您看不出来吗?”他喝着酒,将洒在桌上的酒拿手一抹。 “看出什么?”杨帆问道。 “徐姑娘好像对你有那么点意思。”邱常松的酒量是三个人里边最差的,才喝了两杯,便已经醉眼惺忪了,脸上泛起的红光稍稍盖去颓色。 孙沈明喝完小杯中的一口酒,道:“老邱都看出来了。爵爷,人生真的弹指一挥间。苏先生说没就没了。遇到了,喜欢的就要说出来。藏着掖着的没什么好处。” 杨帆道:“遇见了总要吵个不停,哪里来的喜欢。你们几个看错了。” “这种事情,大多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爵爷您就要听听我们几个过来人的话了。要不是爵爷您总是板着脸,恶语相向,那人家小姑娘能对你好脸色看?男人嘛,大肚点!我们这几个人啊,年轻的时候总嫌老婆子叨叨个没完,如今都成了孤家寡人,才明白什么是寂寞。” 风透过门板的细缝,发出咽呜声,如泣如诉,堂内灯火昏黄,几人喝着酒。等到四个人都喝得差不多了,三老架不住困意袭来,纷纷回到自己屋子。只有杨帆继续坐在那里喝酒。喝得昏沉,有些迷糊地趴在桌子上。 烛火燃到一半,蜡在自然形成的凹槽内漫了出来,如泣似诉地流下蜡滴,随后凝固在壁上。 埋怨声从帘子边传来,“你这人怎么回事?喝成这副样子。就算难过也不用喝成这个样子啊。”徐蓉看见铺子里烛灯未灭,便走过来,看见杨帆趴在桌子上,不觉一怔,赶紧将眼神撇开,拉起满身酒气的杨帆,“不是我爱管闲事,是絮儿叫我来看看的。” 杨帆听不听的见,不知道。这话更像是她说给自己听的。吹灭了烛火,徐蓉扶着杨帆一步一步地往后屋走去。杨帆东倒西歪地走着,一边的徐蓉拉不住,只得跟着歪来歪去。 啪! 杨帆的手按在了一边的墙上,睁开惺忪的醉眼,似乎模模糊糊看清楚了那张白皙的脸,“喂。你是不是喜欢我?” 被按在墙上的徐蓉没想到杨帆会来这一出,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你醉了。”她红着脸梦想要把杨帆退开,奈何力气不够,又一次被压在墙上。这次杨帆靠得更近了,有些朦胧的醉眼似乎想要看清楚眼前这张精致的脸上,那长长的睫毛有多少根。 徐蓉别过头,两只手始终想要推开杨帆,奈何力气不够,只能这么触碰在他那胸膛上,脸色羞红,“坏人,走开!” 徐蓉甚至可以感受到杨帆说话时呼出来的热气,夹杂着那股烧酒的味道。 “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喜欢我。喜欢我就说啊。”他的脸凑得更近了。 “你这坏人,这问题能回答吗?”徐蓉银牙微咬,又一次用力,试图推开杨帆。结果依旧徒劳无功。 “那就是有咯。”杨帆邪邪一笑,将那侧着的脸直接别了过来,直接吻了上去。庭前积起的雪,如同一层素色的毛毯,映衬着墙角两人激情的拥吻。从开始的反抗,到后来逐渐地……逐渐地……软了下来,那长长的睫毛开始的震惊,到后来逐渐与下眼皮贴合在一起,感觉真的很奇妙。 “蓉儿姐,是你在外边吗?”一侧的屋内传来絮儿的呼唤声。沉浸在雪、色之中的徐蓉一惊,趁着杨帆不注意,一下便将没有防备的杨帆推在雪地上,跑了两步,又有些担心地回望了一眼,“絮儿叫我了……” 躺在雪地上的杨帆满身酒气,喃喃痴语道:“我喜欢你。”徐蓉看了一眼痴语的杨帆,直接进了屋。 杨帆晃晃悠悠地站起来,酒醒了一半,拍了拍身上的雪,自语道:“不懂事的絮儿。”便径直回屋去了。 第109章 开业打击 利民当的开张,早就在顺天府二十几个县传得沸沸扬扬。原本被这一代当铺敲定打压下来的皮货、衣物价格再次浮升了上去。一时间,利民当前人山人海,有当衣帛的,有当玉石的,这年头,对于平头百姓来说,粮食才是救命稻草。当了东西,换了粮食,才能够活下去。 杨帆作为幕后东家,自然不回去理会生意上的事,都交由三老来打理。依旧日上三竿,才慢慢起来。听到前边嘈杂的声音,简直要挤破门槛,也在他情理之中。章尧和刘晖赶过来,道:“爵爷,圣上……”刘晖悄悄耳语。杨帆点了点头,道:“知道了,记得从后门运进来,前边的门估计是进不来了。” “圣上有说今年运到西北的粮食有多少石吗?” “哪有什么粮食,除了从爵爷那里拿来的一万石,就没其余的粮食赈灾了。江南、湖广的秋粮,除了之前征收了一批之后,大多都被那些粮商囤了起来,不等到饿死人是不会开仓的。” 杨帆洗了把粮,呢喃道:“一万石,多救活一个人是一个人吧。你们谁去备车,我要出去一趟。”这天字陆号,杨帆打算让大康酒庄来入主。这样既能够安稳住其余七家,又能够慢慢蚕食那顾记当铺,不至于利民当这边生意受到太多的打压。 然而,利民当刚开张不到一个时辰,作为顺天府当铺龙头的顾记便召集了附近几个大的当铺,开始商讨对策。 大事还得顾之卿亲自出马,从江南买粮回来的顾一舟站在一边,神态谦和地端茶递水。几个当铺的东家满意地接过水,笑道:“顾老板,你家一舟真是可以独当一面了。” “哈哈,店内的平常事物早就交给他打理了。往后啊,还请诸位多多照顾。我啊,就等着抱孙子了。对了,今日请诸位前来,主要还是商讨那利民当铺的事情。”顾之卿道。 “没错,这利民当铺把我们原先压下来的价格又给抬了上去,立马这当铺的生意就难做了。顾老板,当初可都是听了您的注意,将这皮毛的死当价格从五十文压到了二十文。若是现在往上升,这生意可怎么做啊?” “对啊,顾老板,您说了。这利民当铺该如何处置?” 顾之卿笑道:“各位可知道这当铺幕后的东家是谁?” “怎么,难道这利民当铺后边的靠山硬?”宣记当铺的老板问道。顾之卿点点头,道:“这后边的东家,便是如今闹得沸沸扬扬的杨爵爷。你们可是知道,这洛家的天字陆号是谁扳倒的?” “洛家倒了?”有些世面不灵通的老板大吃一惊,“这……洛家不是由洛青川的妹夫于大人做靠山吗?难道这于大人和洛家翻脸了?” 顾之卿摇摇头,道:“前些日子,洛家和杨爵爷吃了场官司,据说原本两家都不占着理,洛家的少东家被杨爵爷打残废了,暗中买通证人。结果,就在官司要赢了的前夜,洛青川就被人杀了。至于谁杀的,到现在也都没人站出来说话。朝廷上也讳莫如深,没了声音。” 嘶。 屋子内变得寂静了。“那按照顾老板的意思,这杨爵爷如今是要整饬一下我们了?要不我们把这原先动过手脚的价格再提上来?” “哎,老弟此言差矣。这价格当初压下来不单单是我等说了算的。朝中的……”顾之卿指了指天花板,“如今每年上缴给那些大人们的红利,都是从这里边来的,如果死当的价格一旦在升上去,那些大人们可不会管你我的处境,他们的红利少了,自然会心存不满,要是不少那些红利,那我们就得打秋风了。”顾之卿摇摇头,笑话,这好说歹说压下来的价格,若是在浮上去,那还了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顾老板,那你可得想想法子啊。这当铺最忌讳地就是囤积不流通了,你看看,我那边人都不见几个,在这样下去,店里的工钱照样要发,这生意可就黄了。” “是啊。从今早上到现在,我那边一笔生意都没做成,这是愁死个人。”他们有些是自己来的,有些事被顾之卿请来的,反正都是一个目的,那就是找他出出主意。顾之卿看时候差不多了,便不紧不慢地道:“几位听听我这注意如何?这洛家倒了,完全是咎由自取。一来听说是绑了爵爷的妹妹,二来绑架了杨爵爷的证人,这都是违反纲纪的,所以朝中相帮洛家的大人都没有站出来的。我们则是不同了。这商场如战场,只要在大明律允许的范围内,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哎呀,顾老板。您就别兜圈子了。您八号当铺家大业大,没了那块肥肉,依旧是吃得开。我们这些小当铺还怎么过活?”一个性子比较急的老头直接站起来,催促道。 “你们别急,我先说说这利民当铺的价格,这玉石金银,似乎没有怎么变,倒是一些我们可以打压下来的皮货,价格回到了原先的价格。这玉石金银这一块,我们暂且不能轻举妄动,毕竟如今这一块的利润也难再提升了。 这皮货历来是平头百姓易得之物,也是可由我们调控幅度最大的。诸位也都明白,自家当铺每年在这一块上的利润,低买高卖给陈记布行、江南那边的差价。所以,我们索性将库中的所有皮货都拿出来,卖给利民当铺。” “顾老板,你是疯了吗?这块肥头肉不吃,还要把碗里的那块送给利民当?” “放心,我顾之卿什么时候做过亏本买卖,虽然这皮货卖出去比那五十文一尺的价格要高上那么十文,但是我们现在主要是打压他利民当。这要将他们手里头的余钱统统骗出来。到时候,一个当铺没了钱,拿什么开张?” “话这么说是没错,可是这死当的皮毛,这利民当也不是傻子。眼下天寒地冻的,卖给陈记做皮袄子正好,这么可能傻乎乎地囤在那边,拿到夏天来卖?” 第110章 开业大吉 按理说,这个时候,那些逾期不来赎的,还有那些死当的皮货,都统统该处理的时候了,然而今天一早,生意还没做成几笔,这来赎回皮货的人却一大堆。坐在顾家的这些人可能还不知道,赎回皮货的人数正在呈几何数增长。 这些当铺的东家可能还不知道,现在他们各自当铺中的掌柜,愁得头发都快掉了。几乎三两个时辰,除了那些死当的还囤积在仓库中,其余的皮货,即使是前一日刚当过来的,也都被赎了回去。 源头出在哪?自然是杨帆搞得名堂。很多赎当的,到了年底,有了余钱,一般都会赎回来,年三十也做件像样的衣服,不过如今天灾不断,连温饱都成了问题,这些平头百姓,也顾不得体面了。甚至有些都是赎回来死当了。能多买一点粮食是一点。 不过利民当新出的一条,可以先前后货,如同一颗平地惊雷,让那些还后悔没钱赎回皮货的人看到了希望,直接从利民当领了钱,火急火燎地跑回到原先的当铺去赎回皮货。 八号当铺的十几个东家兴许还不知道,自己仓库中的皮货早就缩水了一小半。倒腾出来的皮货,都被当户统统往利民当送去了。这年头,百姓也不傻。这五十文和二十文,价钱差了这么多,傻子才在其他当铺当呢。二十四县百姓纷纷奔走相告,正愁今年年关没饭吃的百姓一听利民当开始后货了,赶紧麻溜地去换钱了。 “诸位就放一千个心,这利民当收来的皮货,今年啊,一件都卖不出去。”顾之卿奸诈地笑了笑,“如花妹子,你站出来说句话,这皮货卖得掉吗?” 陈如花脸上的水粉白得让人想到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水鬼,笑靥如花地坐下来,“这皮货啊,他利民当一件都卖不掉。我陈如花在这里把话撂这了,顺天府还没有衣铺敢收!” “原来是陈记的东家联手顾老板啊,好好好,我们赶紧去清理皮货,看这利民当能吃下多少来!” …… …… 利民当铺如今成了顺天府二十几个县中的香饽饽,仅仅一个上午,利民当中囤积的皮货就达到了惊人的五千两!好在石子君的本钱投了六千两,这水晶琉璃杯、英雄泪的收入,这一个月也达到了可观的两千两。趁着周氏还没来收账,杨帆也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那透明玻璃杯的利润一股脑得划到了利民当的账面上。 到了晌午,人渐渐少了。总算歇了一口气的三老坐在堂内,喝了口茶,“收了这么多皮货,要是真的囤在仓库可不行,派人去联系联系陈记布行,将那些紧俏的好料子先卖出去。趁着天气渐冷,这皮货赶紧出仓。” 出票的孙沈明翻看着票根,喃喃道:“老梁,你看看,今天一早出的票,大抵都是皮货。这也和我们提高的那价钱有关系。对了,爵爷这甩手东家还没回来?” 一边的伙计回答道:“爵爷大早上出去之后就没回来过。”老梁眉头一皱,道:“常松,金银玉器今早上收了几件?” “没几件。除了几块品质不怎么样的小件玉器,大抵都是皮货了。” “下午一般的就算了,大家过活都不容易,那些高端的货色,价钱掐的紧一点。我总感觉有一丝古怪。” “恩。”邱常松将那账本放在一边,靠着墙稍稍小憩了一会儿。 …… 在外边晃荡了半天的杨帆跟个老夫子一般,马车走走停停。如今洛家的天字陆号店面,变相地到了葛聂的手中。杨帆这个幕后老板,变相地作用大康酒庄的一半股份。顺带着,从这几日大康酒庄敲定的生意中,抽了自己的那份银两。如今利民当继续用钱,若是银子周转不开来,这当铺也就要玩完了。一千两,除了五百两分成,还有五百两纯属葛聂的友情赞助。这开门做生意的,那一家不想在天桥下用自己的一家商铺? 杨帆的马车离开好长一段距离,葛聂都眼眶湿润着,抱着那只木盒子,目送了好久。等到看不见了,才缓缓往回走去。鸡生蛋,蛋生鸡,小鸡变大鸡,大鸡生蛋孵小鸡,生意要做大做顺溜,杨帆有自己的套路。从城外绕了一圈,回到老铺街,好在晌午,来当铺的人不是很多,杨帆从后门溜进去,正好撞上三个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梁伯他们。 “爵爷,您可算回来了。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怎么就不好了?”杨帆一头雾水,接过梁伯递过来的账本翻看着。这单子竟然过了五千两,不由喜上眉梢,道:“这不是挺好的嘛。” “哎呀,我的爵爷啊。这顺天府二十四县大大小小的皮货几乎都来咱们利民当换成钱了。今天派了伙计满城一打听,这陈记布行今年不收皮货了,连跟着大大小小的布行衣铺都没人收。 一个以前和老孙有交情的老裁缝偷偷告诉那伙计,天字号的陈记早就发过话了,谁要收利民当的皮货,就别在这顺天府混下去了。”邱常松急起来,就喜欢将那顶毡帽拿下来,又带上去,拿下来,又带上去。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慌什么,他们不打算收,我还不打算卖呢。” 梁伯一惊,道:“爵爷,这冬货你现在这个时令不卖,捂到夏天,打算捂出痱子再来卖吗?这货囤着,不但招耗子,囤个一年,它掉价啊,到时候新的货一来,旧的积压在那边,白白便宜了耗子。” “行了,继续收,有多少就收多少。孙伯你劳烦一下,将那些死当的好料子都挑出来,我有用。还有那些死当的成衣,好点的你们几个挑几件过冬,旧的、难看的,统统交给刘晖就行。”杨帆翻看着账单,眼睛眯缝着,似乎大鱼还没上钩啊。 “爵爷。”章尧从外边进来,在杨帆耳边悄悄耳语。杨帆眼前一亮,道:“此话当真?” 章尧点点头,道:“千真万确!” “哈哈,开业大吉,开业大吉!老子要发财了!” 第111章 骚气的风衣围巾 杨帆刚想进屋,便和早上可以避开他的徐蓉撞了个满怀。“那个啥,絮儿好点了吗?徐蓉脸一红,下意识地避开杨帆的眼神,细声细语道:“好多了,那个我先走了。昨日未归,是偷偷跟爷爷说去嘉福寺的。今日不能在呆了,我走了。” 徐蓉避开三老投来的眼光,低头一礼,赶紧离开了。原本还火急火燎的三老忽地将寸芒扫向杨帆,露出那种呵呵的微笑,道:“是不是……” “不是。” 梁伯的手将账本卷成了一卷,敲打着自己的右肩,道:“不是什么?”杨帆对于八卦协会的三位元老直接采取无视地态度,朝絮儿房内走去。王絮儿的风寒是好了,但身子还是很虚弱,嘴唇毫无血色,看得杨帆心疼。想到这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可能得了那难以治愈的白血病,更是眼眸中闪过一丝恐惧。 “杨大哥,你怎么了?” 杨帆一笑,道:“没什么。怎么样,身体好点了吗?”王絮儿点点头,靠在床板上,“苏爷爷近几天老寒腿有犯吗?前几日有絮儿帮忙锤一锤,也不来看看絮儿。” “丫头,苏先生他云游四海去了。他告诉我,让絮儿不要挂念他,总有一天还会在来看你的。” “苏爷爷走了?”王絮儿眼中充满了失望,“絮儿还没和他学好多东西呢。”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本泛黄的书籍。“这上边的东西絮儿又看不懂。” “好了,看不懂可以慢慢看。你先躺下,你徐姐姐回去了,下午杨大哥陪着你。”杨帆坐到圆桌前,拿起纸笔。 “都走了?”絮儿的神情有些失落。十四岁的姑娘,没了父母,喜怒都写在脸上。 杨帆摇摇头,笑道:“行了,她不过是回家一趟,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你把病养好了,也可以去看她。” 他拿起笔,在纸上勾勒了几笔。既然上好的料子有了,也该做几件风衣穿穿了。杨帆原先那羊皮裘,款式不过就是那种开右衽的汉服。这次他要设计的,便是对襟开,显身材的风衣。他也庆幸实在大明朝,若是在大清朝,这玩意给谁穿去,那些女人恨不得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一样。 好在明朝女子没有那么封建,即使是仿唐宋的汉服,也花式翻新了许多,窄袖、宽袖,各有千秋。穿着上的喜好便是修长窈窕型的,这让见过世面的杨帆有了发挥的余地。寥寥几笔,一件立领风衣便跃然于纸上。 起先,他还担心这样的款式会不会让人接受不了,不过很快就有了主意。如果祖润泽在旁边,一定会指着杨帆的嘴脸,道:“瞧你那副贱笑的样子,快告诉老子,这次又是谁要倒霉了。”这一下午,杨帆都陪着王絮儿。看到杨帆画着什么,好奇心强烈的王絮儿吵着要看。杨帆拗不过他,将风衣、围巾、裤子的样式都一一让王絮儿点评。 女孩子天生爱美不错,但她们眼中,也许最美的就是凤冠霞帔的样子了。不过这大冬天的,也没人穿成这样出去凉快。 衣袄的臃肿,是女子失去了原有的修长身材,亦或披件披风。从来没有人想过,要把披风跟衣服结合起来。杨帆的设计,让王絮儿顿时眼前一亮,原来衣服还可以是这样子的吗?杨帆决定,这第一套冬季风衣,将为絮儿量身打造。 近来杨帆发现,这奇物斋的生意,对于那些京城的大户人家,要“搜刮”银子,还得从那些夫人、小姐下手。一个女人与生俱来的购物能力,足以让一百个男人汗颜。对于那些闪闪发亮的东西,更是没有抵抗力。 如今奇物斋的老匠师们脑洞打开,这水晶琉璃,说白了就是透明玻璃,更是翻着花样的变新。什么玻璃花瓶、玻璃碗、玻璃勺子、玻璃手镯、玻璃发簪……奇物斋琳琅满目的玻璃制品,令那些不愿来老铺街的夫人、小姐,都心动地过来挑选自己心仪的饰品了。 其中的利润,可观到令人发指!眼红的人大有人在,可是无奈不知道配方,也只能拿回来仔细研究。有的人敲成了粉末,也研究不出这是什么玩意儿做的。有的人精明点,看出是琉璃没错,可能配方上有区别,却也无从下手。只能干看着奇物斋揽钱。 然而最痛恨的,莫过于京城那些大户人家的男人们。毕竟银子是从他们腰包里掏出来的。一般的富贾还好,不过是花钱图个高兴,恨得牙痒痒的就是那些朝中大臣。这杨帆“官场”得意不说,还这么明目张胆地赚钱,这是他们不能忍的。 最不能忍的是,这赚钱的手,间接伸到了自己的腰包里边来了。于是乎,一大波奏折飞向宫内。不过很可惜的是,如同石沉大海、泥牛入海无消息。朝堂上的上奏,也被朱由检当做没听见,忽悠过去。 他们或许还没察觉到,通过自己夫人、女儿,流向杨帆腰包的银子,还是个零头,好戏才刚刚开始。 昨日的积雪,从早化到晚,还是有残白。顺天府大小当铺的东家都在集贤居汇聚着。“听说了嘛,利民当铺的银子都花没了。今天下午我们买过去的皮货,都按着铜钱来结算了。只要再加把劲,这利民当铺破产指日可待啊!” 顾之卿很庆幸自己这个举措,没有傻到以一人之力去和杨帆对着干。如今杨帆挑战的,是整个顺天府所有的当铺。他回过神,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了,举起酒杯,喝道:“来,干。这利民当即将被我们打垮了!” “干!” 这边觥筹交错,另一边的梁伯却傻了眼,仓库中晌午刚刚腾空的地方,多出来更大一对皮货,而且都是码的整整齐齐,连整理都不用整理的。杨帆看着这些千辛万苦从其他当铺坑来的皮货,脸上的笑更加灿烂了。 钱,一分没花,却收来了价值五千两的皮货。让三老都看得发憷。 第112章 天字陆号大康酒业 洛家的招牌,缓缓摘下。洛尊站在天字陆号的门面前,沉默不语。掌柜七叔叹气着,用衣袖拂去洛记招牌上的些许灰尘。曾经顺天府的酒业巨头,一夜之间,墙倒猢狲散。他用一块红绸,盖在招牌上,小心翼翼地挪进马车。 “少东家,东西都收拾地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启程了。”本族的这位七叔哀叹一声。天桥下的几位东家,顾之卿、陈如花、齐贵都过来送行。 “洛侄儿,这真的要走了?”陆一川明知故问,人家招牌都卸下来了,不走难道是劈了招牌当柴火烧吗?洛尊看了眼陆一川,脸色不变,“陆伯父有何指教?” “侄儿你看。这天字陆号既然你们洛家不打算要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卖给别人,不如割爱给我怎么样。放心,价钱方面包你满意。”陆一川终于露出他的嘴脸,两只手搓着。 沈劲也走上来,三角眼凶光微露,嘴角扬起时,眼神更加毒辣。“你沈叔不爱磨叽,你说个价。”几个有意向吃下天字陆号的东家都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洛尊拱了拱手,道:“实在不好意思,不是小侄不给几位面子,而是叔伯们来晚了。这件商铺,早就易主了。若是要商量,还得和新的东家商量。在下要走了,诸位还有什么事吗?” “易主了?”沈劲脸色一沉,“大侄子,莫不是诓我们几个的吧?”这费尽周折,银子都准备好了,这小子竟然偷偷摸摸地把铺子卖了?他有些不相信。 “此话当真?”陆一川的脸色也不好看,自个儿盘算了这么久,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洛尊脸色不变,笑道:“铺子给了杨爵爷。劝诸位一句,不要和杨爵爷作对。这天桥终究要属于杨爵爷的。我洛家全身而退,未尝不是件好事。告辞了。” 洛尊的话,烙在几个东家的心里,不是个滋味。四五驾马车缓缓离去,只留下一地轻尘。陆一川、沈劲甩袖而立。“顾兄,这利民当昨日可好?” “皮货堆积,银两不足,连铜钱都快被榨干了。相信不出五日,利民当就没钱再开张下去了。”顾之卿笑道。 “好!顾兄此番若能功臣,兄弟几个在仙居楼庆贺三日!让那些手伸得太长的人明白,什么叫痛苦的滋味。” 洛尊前脚刚走,葛聂就带着班底赶至天桥下,笑着将大康酒业的金字招牌安了上去。陈如花磕着瓜子,讥讽道:“呦!这不是大康酒庄的葛老板吗?这么大手笔,竟然能够吃下天字陆号的门面。”葛聂拱了拱手,笑道:“见笑,见笑。以后还请几位多多关照。” 沈劲眯缝着眼,道:“葛老板,你可知道我们在这天桥下经营了多长时间?所以,劝您以及后边那位一句,莫要将人逼急了。” 葛聂讪笑道:“一定一定。我们做生意,一团和气,一团和气。”几位刚走出来的东家各自回去,没给葛聂好脸色看。葛聂呢喃自语道:“这天桥下的生意,看来没这么好做啊。”他不是傻子,也看得出那几位话中带着刺,面露不善。 利民当的皮货还在收,梁伯、孙伯这两天累得腰都快折了。无奈,杨帆又聘请了几个小伙计,让三老慢慢带着,就当是学徒了。祖润泽去了山东,孔有德那兵油子占山为王,东抢西抢的,真的和个土匪没什么两样。 絮儿已经康复地差不多了,整天不是抱着小白在屋子里看书,就是跑到奇物斋看那些老师傅们吹玻璃。这当铺中昨日收来的价值五千两白银的皮货,都统统用铜钱支付的。拢共好几车,由那些当铺派来的人拿马拉,人扛的带走了。 这铜钱是从哪来的呢?自然从钱监司那里拉来的。如今这铜钱泛滥,除了吃个烧饼买个菜,还能用用,大抵都不兴用铜钱。不过这些当铺为了打垮利民当,就是杨帆有一枚铜钱都要榨干他。 钱监司那里的铜钱又是哪里来的呢,自然是多年来税收的零头、铸钱剩余下来的。这些铜钱,赈灾去又沉,胡乱发放吧,又容易通货膨胀,所以就一直堆在那里。这个消息呢,杨帆还是靠章尧知晓的。 当然拿出来用,还是经过了朱由检同意的。眼下财政紧张,杨帆信中说不出一个月,能够套出来五十万白银上缴国库,不由让朱由检为之一震。五十万啊,要知道大明一年的税收拢共就四五百万两白银。 不过杨帆这话说得还是保险了一点,单单这天桥八家,当然洛家早早收拾滚蛋了。这七家的家底,每家少说也有个十万白银的家底,更别说顾之卿的当铺行当了,钱货流通,干得差不多已经是无本买卖。 杨帆拿着个圆底的玻璃瓶,搞着那“蓝色鼻涕”。当然,鼻涕是祖润泽那傻大叉说的,其实就是一种简单的塑料原液。松香、虫胶,还有那“绿矾油”,再搞上棉絮等原料制成的半成品。 杨帆现在苦恼的是,无论怎么搞,都不成型。科学实验搞了一半,杨帆的耐性便被磨光了,看了看库房剩余的银子。好在从葛聂那拿了一千两回来,不然这当铺真的要山穷水尽了。 这奇物斋的水晶琉璃也总有个热度,几天下来后,销量明显少了不少,然而催债的已经来了。宫里皇后娘娘派来要账的总管公公在奇物斋喝了半天茶,左等右等也不见杨帆出来。总算是盼星星盼月亮地把杨帆给盼来了。 “杨爵爷,您可让咱家好等啊。” “王公公,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这人也是老面孔了,当初传旨给杨帆的便是这位,还送给杨帆一条“大黄鱼”,没想到这么快就来回报了。要账总免不了和银子打交道,这一来二去的,油水自然少不了。 “托杨爵爷的福,如今咱家也是娘娘身边的红人了,往后这奇物斋的生意红利,还请杨爵爷多多关照则个。” 第113章 上行下效 (上) 感情是来要钱来了。一听是来要钱的,杨帆心凉了半截,“王公公,你可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这个月虽然是月底了,可奇物斋才开张几天,您老就来要钱了。” 王瑞心中咯噔一下,这娘娘来要的钱,难不成还要拖吗。他想起来时圣上戏言,“这杨帆你可别中他圈套,他就是钻进钱眼里了,死活要把银钱要过来。”王瑞回过神,有些迟疑道:“娘娘说了,银钱还是月月清算比较好,不然就乱了套了。宫里的嫔妃、皇子还等着银子吃穿用度呢。” 杨帆眼皮跳了跳,这鬼话说得太假了吧。说得宫里好似没有自己的这五百两银子,会穷得揭不开锅一样。 他笑道:“公公说笑了,圣上坐拥江山,别说要银子了,就是要收走奇物斋,在下哪敢不点头的。只不过这些钱真的没了。您也知道,利民当这些日子收的皮货都囤积在仓库里,在下也是替圣上分忧,要不您拿些皮货回去?” 王瑞摇摇头,这要是拿皮货回去,圣上还不抽死他,迟疑道:“既然杨爵爷说没银钱,那成,这账本可否让咱家带回去,给圣上、娘娘看一看。”杨帆脸一沉,这是要撕破脸的节奏是吧。越是恼怒,杨帆脸上的灿容越明显,眼睛稍稍眯了起来,道:“这账本,恐怕不行。要不这样,公公您看行不行。在下修书一封,您带回宫中,个中原因在下与娘娘言明便是。” 王瑞尴尬一笑,道:“爵爷还是交由圣上陈述吧。这信笺私自带入内宫可是要杀头的。”杨帆点点头,道:“也行,您稍等。再喝杯茶,在下马上就来。” “茶就不喝了。都三杯了……”王瑞坐在一边,等着杨帆把信传上来。 …… …… 等送走了这个讨债鬼,原先回避的一些妇人、小姐又围了上来。虽然自己老爷可能和爵爷过不去,但她们可没这样的阵营意识,与杨帆也熟识得很。 “爵爷,宫里又是传什么消息来了?” 杨帆揉了揉肩,眉头一挑,心中暗道送钱的来了,装作有意无意地说道:“没什么。这不是天冷了么。娘娘找奇物斋定制一宽最新式的衣裳来了。” “新款?”女人天生对衣服首饰没有什么抵抗了,一听说娘娘都找奇物斋来定制衣裳了,双眼放光,争相询问是什么款式。 杨帆喊了一声在后院看吹玻璃的王雪儿,道:“快点出来,给大姐姐大姑姑大婶婶们看看。” 王絮儿从后边走上来,一件双排扣的黑色风衣,配上一条修身的红色裤子,腰间的一条腰带一束,将絮儿的柳腰彰显得更完美了。脚上一双米色的雪地靴,裤脚塞在里边,两个流苏小球挂在鞋边上,十分可爱。雪地靴本和风衣不是很搭,但想到高跟鞋似乎太过风骚,不容易被接受,连这风衣都是杨帆说破了嘴皮子,才让絮儿穿上的。那高跟鞋更加不用说了。 若不是絮儿发髻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现代的小女生,显得娇小可爱。好在絮儿还未束发,垂鬟分肖髻显得原先瘦小的脸蛋稍稍有了些自然的弧度。 看完王絮儿娇俏玲珑的样子,再来看看这边的十来位。稍俏丽点的大家闺秀,外边披着皮袄披风,如同一个钟罩罩在身上,丝毫看不出身体原本的曼妙。至于那些大婶更是没话说,皮袄算是好的,有些更是棉袄裹身,原本就已经显得臃肿得身体,更加肥了。 “这款式……虽然看着好看,但怎么就这么独特?”女人对于新奇的东西总是充满了好奇心。杨大忽悠开始了他那嘴上的本事,“这衣服样式单论样子,诸位认为如何?” “这小姑娘生得水灵,穿什么不好看?爵爷,您看看我们几个都已经人老珠黄,这水桶腰身,穿这衣裳能好看吗?” “诸位放一百个心,这衣裳都是由专人亲自设计,每一件的款式都是不一样的。这样才符合大户的身份,你们说是不是?况且诸位都生得如此貌美,配上这衣裳绝对是夺人眼球。”杨帆看到几个举棋不定的妇人,道:“这衣裳啊,现在都是个人定制的,若是皇后娘娘穿了,恐怕就要批量赶制了,那样子诸位若是要买,可就是不是量身的了。” 已经有被杨帆说动的,开始细看王絮儿身上的毛质,杨帆又怂恿道:“几位年三十的,走亲访友,若是穿上这么件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衣裳,绝对是万众瞩目。” “成!杨爵爷,反正也不差钱,小女子就订上一件。多少银两?” 杨帆搓着手,讪笑道:“几位也都是奇物斋的老客户了,在下就给个优惠。你们看,这陈记布行赶制一件上好的皮袄子,少说也得十五两不错吧。毕竟这一分钱一分货,这和皇后娘娘同款式,穿出去也倍有面子不是?” 十几个女子被说得蠢蠢欲动,杨帆明白时机到了,喊道:“裁缝娘,过来给这些贵人们量尺码。诸位,在下在这里也不合适,也要去看看给皇后娘娘赶制的衣裳了。”这吊胃口的功夫,杨帆也得做足了,不然忙前忙后,费尽口舌,不但起不到成效,可能适得其反。所以索性就干脆直接走人。 杨帆瞟了眼争先恐后地要量尺码、付定金的女人们,摇摇头道:“这年头,还是女人的钱好赚。” …… …… 王瑞匆匆赶回到宫内,养心殿中的朱由检看到两手空空的他,对着一边的周氏道:“看吧,朕就说了,要从这杨帆钱袋子里抠出银子来,比登天还要难。 要不是当初朕机智,直接从那十三山拉来一万石粮食,这杨帆保准不肯交出来。后来朕听说,这总兵祖大成向十三山借粮饷,结果杨帆拉了五千石草料给人家,气得祖大成牙痒痒。” 周氏在一边笑着摇头。 “圣上,凌河伯有书信呈上。”王瑞见到两位主子笑骂的样子,似乎早就猜到了结果。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下了。 第114章 上行下效(下) 朱由检看完杨帆写来的书信之后,怒极反笑,道:“你看看,这杨帆。赚钱还得拉上你来。真是赚钱赚疯了。”他将书信递给周氏。周氏狐疑道:“拉上臣妾?这是什么话?”她结果信纸,仔细看起来。 “给臣妾做衣裳?这算什么?” “你是不知道,这些天,顺天府大半的皮货都到了他利民当的仓库中,其中还有一半是朕压得货。” “一半是圣上的?”周氏一惊,“难道圣上也被这杨帆摆了一道?”朱由检道:“那倒是不至于,不过这些皮货竟然还真能够被他用铜钱换了回来。钱监司那边堆积的铜钱,原本都无法流通了,那些当铺为了压垮利民当,连利民当的铜钱都要榨干,结果就换了皮货。” “那圣上的意思……” “既然他要当这个顺天织造,那就让他给你做一件。看看这手艺,比不比得上江宁织造不?”朱由检笑道,“要是难看,奇物斋也不用他半个东家了,直接归朕得了。” 周氏笑道:“圣上若是要那奇物斋,还用得着商量吗?” “唉,一来这规矩不能坏,二来你以为那破铺子能值几个钱,他那头脑里的点子才是关键。这水晶琉璃卖多了也就不值钱了。若是这奇物斋能够翻着花样来赚钱,朕何乐不为呢?” 朱由检也是做生意做上瘾了。虽然他明面上不能作这样有**份的事情,但暗中可以操作。明年流入国库的几百万白银,都没有如今赚的五百两白银来的痛快。这皮货生意,依旧是五五开。这笔生意,杨帆在心中明确说了,赚好了,就不是银子不银子的事情了,而是即将解决那五十万、五百万甚至五千万白银的关键性一步,让圣上三思。 既然做的都是无本买卖,朱由检自然让杨帆放开手脚去做,但是有一点,不能触犯到法律,这便是朱由检的底线。不过很好,到现在为止,杨帆做的都是在他可以容忍的范围内,而且尺度拿捏的很不错,这才令他开始由反对转向默认。 …… 很快,宫里的消息便传到了奇物斋,皇后娘娘同意了这个条件。杨帆将早就设计好的样式,配上最昂贵的皮货、貂毛,让裁缝连夜赶制,绣上金丝,连纽扣都是用一些上好的牙石制成的。 这件风衣,做得雍容华贵,就好比唐玄奘的那件锦襕袈裟。若是这件“袈裟”做完美了,那么从今往后,奇物斋出品的“僧袍”都是水涨船高。不过这衣裳就得慢工出细活,其他人的衣裳可以不绣金不镶银,不轧毛不磨皮,但这件不行。这件就好比锡铸的母钱,是用来当范本的,所以奇物斋雇来的十几个裁缝不敢有丝毫差错,按照杨帆的建议改了又改,直到杨帆满意为止,才送到宫中去。 至于那起先定制的十余位,也算是杨帆的第一波客户,虽然没有皇后娘娘来得那么重要,但也是帮他宣传打广告。对于那些身材矮圆类型的,杨帆设计的款式就不能是那种长款风衣了,这样会显得更加滑稽,所以便用一些短款,搭配上一些貂毛、狐尾等,让别人的眼球都吸引到亮点身上,而忽视了原先身材的缺陷。 说起这些搭配技巧,又不得不说说女人的功劳了。那是多少个日日月月,牵着女友的手,逛遍多少条步行街,试穿过多少衣服,才能锻炼出来的眼光与本事。面对当初女友的质问,穿这件好吗?杨帆不能用不错、还行来敷衍了事,还得用专业的分析来劝阻女友别买,这需要多大的本事,所以才锻炼出杨帆的审美能力。 同时杨帆也根据不同的身材比例,制定了一些相应的款式模板,好让这些裁缝有个依照。等处理完这些,这皮货的处理总算有了眉目。 除去那些成衣都拉去当了赈灾物资,杨帆手头能够制作成衣服的皮货目测还有个八百块,除去成本,一件衣服也可以赚上十两银子,这样算下来,全部卖光的话,八千两银子,差不多就可以填补值钱所有皮货的价格。 也就是说杨帆不亏也不赚。不过当铺的生意却起来了,而且还筹集到赈灾的物资,何乐而不为?为了树立品牌意识,杨帆还在每一件衣服上,绣上了奇物斋的图标,抄袭是必然的,等这样的款式新奇,肯定会有跟风狗出现。但是有皇后这一形象代言人,杨帆倒是不怕自己的这八百块料子会用不完,反而担心当铺收来的料子会不够。 这一天,当周氏穿着那件华丽地风衣,更加彰显出雍容华贵之气,凸显一国之母风范之时,宫女嫔妃惊呆了,前来请安的几位诰命夫人惊了个呆,就连朱由检都惊了个呆,这衣服还能这么穿? 一时间,风衣成了贵圈里边的潮流,那一日,奇物斋再次被踏破了门槛,前来定制衣裳的妇人、小姐络绎不绝,皇后的广告效果绝对顶的上杨帆在大街上喊卖十天十夜来得有效。这就是上行下效。当然,有人欢喜有人愁。 顾之卿的眉毛纠结成了一团,一边围坐之人更是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顾老板,你看如今这利民当积压的皮货,非但卖出去了,卖得比原来更紧俏了,这可怎么办啊。我们几个的当铺,都已经三天没有开门接受过一笔生意了。” 一边的陈如花更像是母夜叉一般,双手叉腰开始骂娘,“顾之卿,你个老不死的。自己绝了自己的生意,还要断老娘财路。你看看,现在满城的贵人,都跑去奇物斋定制衣裳了,若是在往日,我陈记的衣裳早就买了差不多一半了。看你做的好事。” 顾之卿静默地像一座山,被人摆了一道,这还有什么话好说的,一边的茶,喝在嘴里有些苦涩,顾之卿舔了舔嘴唇,感觉上边像是覆盖了一层粘液,有些难受。“如花妹子,莫要着急。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如今连皇后娘娘都穿上了他制的衣裳,这一招确实够狠。既然他声名大操,我们就要想办法搞臭他的名声。” “我不管,反正事情是你惹出来的,要是搞不定,老娘就把你们这当铺的门板拆了当柴烧!” 第115章 拜访 (求收藏,求推荐票!) 有时候,贱人和人的差别,不是差在这一个字上,因为贱得不是一点两点。眼看着天气愈来愈冷,陆家的米铺的米价开始涨价了,原本二两银子一石的白米,一下子抬到了三两银子,而且价格还在不断的升高。不仅陆家的米铺,顺天府各大米行的价位同样跟着上涨。 米,确实不够吃了。但这价格却高得离谱了。杨帆听到这个消息后,脸色一沉,怒骂他陆一川想饿死多少人才罢休。打西边逃过来的难民越来越多,朝廷也管不了这么多,顺天二十四县到处都有衣衫褴褛的难民流窜。屋漏偏逢连夜雨,这雪愈下愈大,河面都开始结起冰来。马车缓缓驶过,车上的王絮儿撩开帘子看出去,雪大得有些睁不开眼,交错纷飞。 杨帆喝了口茶,刚从壶中倒出来的,已经冷了一半,小声呢喃道:“这雪,还是不下得好。”一边得王絮儿没有这样那样的思绪,只觉得雪好看,一直趴在窗上看着,时不时用手去抓那落在窗沿上的积雪。 “絮儿,帘子放下来。待会儿又要受风寒了。”马车路过街巷,时不时有那一丛丛的黑影,蜷缩在某个角落。这个冬天果然冷得令人发指。王絮儿放下帘子,有些不舍地透过窗缝看着雪景。今天他们不回老铺街,而是转道去了徐府。徐光启亲自下帖邀请,杨帆这点面子还是要给他老人家的。 前些日子闹得不愉快,两家少有走动。如今这张请帖,也不知道是几个意思。马车渐渐停下来,刘晖合着手哈了一口气,道:“爵爷,到了。” 杨帆和王絮儿下了车,手中拎着大包小包地进了徐府。 “爵爷来了,爵爷来了!”红玉盼了又盼,终于将那个穿着灰色风衣的杨帆盼来了。男士的风衣和女士又不同,杨帆这件给自己设计的,配上自己修长的身材,看上去更加风流倜傥。 徐夫人带着丫鬟走出来,看杨帆的眼神越来越那个啥了。堂屋内烧着火炉,也就不那么冷了。徐蓉本有三个姐姐,不过都到了年纪出嫁了,也不在京师。 “徐夫人好。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给您和蓉小姐定制了一款衣裳,您看合不合身?”徐夫人早就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爵爷客气了。”絮儿也乖巧地将那身米色的衣服递给从后边走来的徐蓉,道:“蓉儿姐,这是杨大哥给你做的,你试试。” 徐夫人和徐蓉早就听说了奇物斋的琉璃瓶还有最近潮流的风衣,然而徐府的钱都攥在老爷子的手里,她们也不好要钱买这奢侈玩意儿。徐光启持家,向来便是节俭有方。徐蓉和徐夫人换了风衣,顿时换了个模样一般。尤其是徐蓉,显得更加有女人味了。 一边的尔爵一直看着王絮儿在徐蓉面前蹦蹦跳跳的,有些惊疑这妮子怎么长这么漂亮了?徐光启和徐骥从屋内出来,看到徐蓉身上穿的风衣。徐光启道:“杨爵爷最近生意兴隆,赚得盆体满钵。莫不是就靠着这制衣和琉璃虚度余生了吧。” 徐夫人知道这老爷子又要开始说教了,带着王絮儿和徐蓉,满心欢喜地回了内屋。女人和男人的区别在于,她们的心很小,有时候一点点东西便能够满足。风在徐府庭院中小了不少,这漫天的雪仿佛静止在了空中,下得很缓。 刘晖将一坛子英雄泪搬了过来。杨帆听出了徐光启话里的意思,笑问道:“徐老有何高见?”他示意刘晖驾车回去,到了夜里他会自行回去。刘晖犹豫片刻,便转身没入雪中。 “大丈夫出将入相,不是在沙场为国捐躯,便是登朝堂辅助君王,岂能贪图一己私利,做这些铜臭之事?”徐光启前几日不愿搭理杨帆,那是因为觉得他的行为太过火,有失体统。尤其是在朝堂之上如此批驳自己同僚。但尽管如此,对于杨帆的举措徐光启还是在心底很佩服的。 至少这样,能够震一震朝廷的风气。可是没想到,才这么消停几日,这杨帆便跑去做生意了。这样恨铁不成钢的徐光启按捺不住了,趁着徐蓉去看王絮儿这一契机,赶紧把这杨小子揪过来,耳提面令一番。 “那徐老认为在下是出将合适,还是入仕合适?” 看着自己老爹和这后生即将吵起来,徐骥连忙打岔道:“父亲,这杨帆也好久不来了。这样,我们先进去,边吃边说。”三人坐在圆桌边上,杨帆看着几碟菜,就没见到有几片肉,最后眼尖,在上来的一碗三鲜汤上,依稀看到了几片腊肉,心里暗道这请贴上写的略备薄酒,这还真够薄的。 这边杨帆还暗地里腹诽,那边徐光启已经坐不住了,痛心疾首道:“要怎么做你自己还不知道啊。圣上和孙尚书都给你安排妥当,连举人的身份都给你安排好了,明年春闱,只要你稳稳当当考个功名,能入三甲,那便可以入仕为官了。” 杨帆喝了一口壶中的酒,暗道徐光启的抠搜,明明自己送上了一坛子好酒,还那这“白开水”来糊弄自己,放下酒杯,道:“此事在下已经讲过无数次了。大明每三年便有一次春闱,入三百贡生,寒门子弟成千上万,难道还缺在下一人站在庙堂高谈阔论?更何况在下依然封爵,这时候在去入仕,难免遭人非议。” “哼,老夫当初就劝你莫要自误,那个烫手的山芋岂是好拿的?你看看那个人,不到官至一品,胆敢封爵的?异姓封爵,本就遭人非议。除了开国功臣,除非有莫大的战功,才能封爵,这一战封伯,闻所未闻也不知道圣上当初是怎么想的。” 徐光启罗里吧嗦一大堆话,杨帆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等徐老讲完了。杨帆喝了口汤,问道:“徐老可知道如今顺天府一带有多少难民?” “怎么?”徐光启问道。 “在下沿途就这么随便一看,街头难民饥寒交迫,随处可见。”杨帆看了看大雪昏天,故意嘲讽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大明的子民。” 第116章 什么是公平 徐光启脸色一变,喝道:“你这是什么话,在我大明的疆土上,哪一个不是我大明的子民?” “原来是大明的子民啊,那么敢问哪位出将入相的圣贤,能够替我们圣上去救救那些饥寒交迫的百姓?徐大人,您能吗?”杨帆的语气很平和,听在徐骥还有徐光启耳朵里,却不由令之身体一颤。 是啊,我能吗? “徐大人是准备将自己那些俸禄拿出来救济灾民,还是准备腾出自己的府邸,来安置灾民?就算徐大人菩萨心肠,肯这样做,又能就得了几个人?” 徐骥刚刚从外地升迁回京,等过些时日,便要升迁至户部侍郎。被杨帆这么一问,都没了声音。朝廷早就无暇顾及这些灾民了,西北重灾区,都快掀翻天了,也只能送去还是从杨帆那里抠出来的一万石粮食,解一解燃眉之急。 “假使我杨帆,站在朝堂之上,站在那府衙之内,又有何举措,可以让这些人饿不死,冻不死呢?”杨帆一句句询问,令两人无话可说。 官做到徐光启这样,已经算是好官了。既又实干之才,又能够洁身自好,忧国忧民。然而更多的,则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收受贿络,昏庸无能,只懂溜须拍马、吟诗作对,不知体恤民情,思量国计。 徐光启叹了一口气,反问道:“那你能吗?” “我杨帆能救一千人,那边尽一切努力,绝不会只救九百九十九人。米,可以买,棉袄可以送,但是我想问大人一句的是,你,能吗?” 徐光启感到如鲠在喉,说不出什么话来,最终只能一叹,摇头道:“老夫不能。” “那么,孙尚书能吗?” “估计不能。” “那便是了。太平盛世,入仕安民;乱世之道,出将平天下;然这乱世逢上天灾,唯有实业兴邦!” “实业兴邦……”徐光启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语出惊人的后背,点点头道,“好个实业兴邦!”徐光启最后那句好一个实业兴邦,不知道是感叹还是嘲讽。 杨帆的话,意思很简单。贫民一粒米都没有,而那陆家却坐拥粮仓内的几千石白米。那么,也只有两条路,可以缓解这一贫富差距了。第一条路,也就是如今西北李自成那帮家伙干的事,造反;第二条路,便是杨帆走的,从那些大发特发国难财的人手中,将银子抠出来,这需要智慧,也需要耐心。 从徐府出来,徐光启喝了点酒,没有出来相送。三位穿上风衣的女子,以及当初打闷棍的四个臭小子。杨帆跟在徐骥后边,寒暄客套几句之后,便准备告辞。 “杨大哥,今晚絮儿和蓉儿姐住一宿,可不可以?” 杨帆看了眼米色风衣裹着的徐蓉,道:“当然。哦,对了,徐夫人,衣服还合身吗?”“合身合身,爵爷真是会体贴人。”徐夫人摸着徐蓉的手,“我家蓉儿什么时候也可以找到这么个好男人。” “娘,你说这个干什么。”徐蓉脸一红,将头低下来,好在冷风吹着,这红彤彤的小脸颊不至于那么烫。 “我不过就是说说嘛,这有什么的。”徐夫人看了眼徐蓉,“怎么,说说都不行了?”杨帆撑起油纸伞,赶紧打岔道:“哈哈,徐夫人看一百个心。蓉儿生得这么貌美,还愁找不到如意郎君?那徐大人,在下告辞了。” 徐骥拱手还礼,道:“爵爷走好。”徐蓉看了一眼这个似乎在自我表扬的杨帆,有些幽怨地拉着絮儿的手,往屋内走去。几个敲闷棍的混小子,看着那件帅气的灰色大衣,再看看自己的大棉袍,道:“娘,给我们也做件大衣。” 徐骥呵斥道:“今年不刚做新衣裳,还要买什么买,你们当为父和你们爷爷的俸禄都是捡来的吗?不学无术,还不回去给我把尚书读熟!” …… …… 天未暗,杨帆往上看去,依旧能够清楚地看出油纸伞中的伞骨。雪立刻就在伞面覆盖了薄薄的一层,杨帆看了看路面,脚踩在上边,发出咯吱咯吱得到响声。 “这位公子,行行好吧,施舍点银钱。”这么大雪,有的也只是一辆辆慢行的马车,如同杨帆一样漫步雪中的几乎绝迹了。杨帆顿了顿,然后走开了。 那人失望地蹲回到角落,杨帆继续往回走去。他知道,暗中有无数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一旦自己给了钱,不出一眨眼的功夫,他将被围得水泄不通。老铺街离徐府隔了一个县,杨帆今日并不打算回去,而是要去会一会大理寺的李道李大人。 当初与洛家的案子主审是刑部的郭有恒,但这案子还留有一个尾巴。昨日李道的请帖送到老铺街,杨帆便应承下来。一路上,不断哀嚎乞讨的声音,杨帆没有理会,而是在想一个问题,那便是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公平?什么才是公平,穷人就活该饿死,富人就一定要喝酒吃肉? 也许这是个矫情的问题,但杨帆已经想过无数次。以前在狭小的出租房想过,在与难民逃到辽地的时候想过,现在他还是在想这个问题。不断有脏得如鸡爪的手伸到杨帆的身边,却又自卑地不敢触碰到杨帆的衣服,他走得很急,李府和徐府隔着几条街。杨帆走进小巷,雪小了不少,斜吹下来的雪落在檐角。积起的雪明显要比其他地方厚上不少。 小巷里的难民更加多了,挨个地坐着,见到有贵人走来,哀求声呼天抢地,杨帆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到底什么才是公平? 迎面走来一人,穿着一件带着头套的披风,看不清脸,佝偻着背,两只手缩在衣服里,连伞都没打。杨帆没有去看那人,依旧自顾地思考着问题。 雪落下来,哀嚎声已经充斥这杨帆的耳朵,令他听不清到底他们呼喊地是什么。黑袍男与杨帆越来越近,杨帆手上的油纸伞微微前倾着,终于伞面上覆盖的积雪开始簌簌地落下来,洋洋洒洒,看不清前路。 簌! 一柄匕首从雪瀑中穿过,朝杨帆的腹部刺来…… 第117章 小巷风波 黑袍男子选择的时机,完美到了极致。一边的哀嚎声恰好分散了杨帆的注意力,而小巷的狭窄又给他带来了接近杨帆的机会。最重要的是,伞上的积雪恰如时分的落下来,遮蔽住他伸出匕首的动作。天时地利人和占尽,他甚至可以确定杨帆没有任何反应,这柄匕首便会刺入到他的腹部。 带着仇恨的匕首,从穿入雪瀑开始,到达杨帆身前三寸,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然而一直低头冥思的杨帆,在匕首尖穿入雪瀑那一刻,就是因为太过集中注意力,杨帆感觉到了异样,身子往边上闪去。手中的油纸伞原本就有些前倾,顺势落下去,想要遮挡住黑袍男子的上半身。 杨帆没有想过这把油纸伞可以阻挡住一个谋划了这么久,来杀自己的刺客。他只是想多给自己身体一点侧转的时间,哪怕是一点也好。他没想过在这里还有这一出等着自己,看来谋划这场刺杀的这个人从一开始就跟着他。 油纸伞上传来的力道,却薄弱得很。杨帆一愣,这力道……他站稳了脚跟,握着油纸伞的手稍稍用力一顶,离自己不到一寸的匕首竟然停住了!杨帆更加疑惑了,这是在示弱吗,还是说另有图谋?他手上的力道又大了一分,发现这匕首稍稍退了半寸,不由一个猛力,直接将那黑袍男子掀翻在地。 一只脚直接踩在了那只抓着匕首的手腕上,怒骂道:“老子还以为什么武林高手来谋财害命,何方宵小?”一巷的人早就跑光了,生怕刀剑无眼害了命。杨帆脚上的力大了一分,缓缓蹲下来,掀开那那男子罩在脸上的帽子。 “方溢儒?”杨帆冷笑一声。 男子正是当初那个与杨帆对论三文钱道义的方溢儒。他双眼通红地看着杨帆,道:“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杨帆踢开那柄匕首,冷笑道:“你当这是江湖吗?枉你方溢儒读了那么多圣贤书,竟会干出如此勾当来。” “能为家父报仇雪恨,能够替朝廷产出奸佞,死我一个方溢儒又如何!你等奸臣,得意不了多久!” “奸臣?方公子,令尊身为六科给事中,所谓的大义凛然也就罢了,汝一个都未及第秀才,也敢妄言所谓的大义?就算你是满腔热血,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是一个读书人干出来的?”杨帆一脚将方溢儒踹倒边上,“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杨帆拿起有些折损的油纸伞,道:“今日便不抓你见官,免得毁了你的前程,你好自为之。”杨帆本可以抓他去见官,然而当初方有成上吊自尽,有很大的原因是杨帆引起的。如今风波好不容易平息,再自找没趣挑那些喷子的怒火,除非杨帆真吃饱饭没事干。 咔! “啊!” 小巷之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声音,方溢儒疼得昏死了过去。一个人从一侧落下,直接踩在了方溢儒的右腕之上,骨头碎裂之声清脆入耳。 “爵爷如此心慈手软,当初对付洛家之时,为何狠下杀手,令人费解。”男子一脚踢开烂泥般的方溢儒,“在下老官斋百里飘落云烟。”若不是他刻意在百里飘之后停顿了些许,杨帆还真搞不清,他姓什么。 “落云烟?洛家的?” 男子摇摇头,道:“草头落。不过和洛青川也算是老相识了。爵爷这么心狠手辣,在下不得不来讨一讨公道。” 杨帆拿着油纸伞,道:“那落大侠准备怎么讨公道?杀了在下吗?”杨帆似乎不怎么着急。若是落云烟要动手,也就不和他费这么多话了。 “既然爵爷对于老官斋并不陌生,看来是知道内情了。洛青川身上的木牌,还请爵爷交与在下。” “木牌?长老令吗?” 落云烟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爵爷果然知道得很多。”小巷雪看不清了,天色渐暗,杨帆举着伞,“你觉得下手的是在下那就错了。是谁干的,落大侠心里明白,在下不是江湖中人,要长老令有何用?” “真不在爵爷手上?”落云烟眉头一皱,“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得用爵爷的项上人头告祭洛青川,然后重立长老了。”杨帆瞳孔一缩,赶紧往后退去。江湖人快意恩仇,他不想就这么英年早逝了,所以还是逃命重要。 “落云烟,苏青认识吧?” “苏青?麻衣苏青?怎么,爵爷为何说及此人?”这人名号如今在江湖上早就淡去,很少有人知道,当年那位叱咤风云的相术高手。就算在白莲教,也有不小的声望。 “知道便好。那你就不能动我!苏先生是我师叔,按辈分,想必在白莲教在下的地位,也和落大侠不遑多让吧。”杨帆往后退了几步。落云烟皱着眉头,思量着杨帆这话的真假。“洛青川手中的长老令如何得来,想必落大侠心里清楚得很,如果是苏先生要杀洛青川,您心里明白是如何了吧?” 洛青川当初如何上位的,落云烟心里自然明白。也清楚那位长老与麻衣苏青的关系,但苏青好久不在江湖上出现,所以才与洛青川狼狈为奸,残害同门。 “苏长老人在何处?” 杨帆明白这落云烟是忌惮苏青的威望,便淡然道:“苏先生在何处,不是你该问的。本爵爷不会参与此等江湖杂事,如果落大侠没有其他事了,那在下要告辞了。” “落长老!”小巷后边出来一人。杨帆虚眯着眼,随时准备豁出去逃命了。杨帆心里暗道,娘的,这次若是能回得去,一定要造把手枪防防身。杨帆盯着后边跟上来那人,只见那些在落云烟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落云烟便侧过脸,问道:“消息准确吗?” 后边那人点点头,“千真万确。” 落云烟抱拳一礼,道:“爵爷,多有得罪,告辞了!”语罢,便消失在小巷之中。杨帆怔了怔,旋即摇摇头,呢喃道:“江湖人办事,真他妈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又看了眼脸上冒着虚汗的方溢儒,“你也是个二货。”将那鸡肋方溢儒拖到了角落,免得他被冻死,便自顾自离去了。 小巷故事多,风雪夜归人。走出小巷,雪洋洋洒洒,吹得伞架有些吱吱响,杨帆朝东侧望去,李府的灯下,一位老人站着。 第118章 杨帆的态度 杨帆整了整衣衫,走上前去。老者似乎站得有些久了,枯手僵硬地揉搓着。 “杨帆何德何能,让李大人久等了。”杨帆收起伞,恭敬地行了一个晚辈礼。别人敬我一尺,我杨帆便敬别人一丈。这便是杨帆为人处世的准则。李道走过去扶起弯腰的杨帆道:“爵爷何必行此大礼。屋外凉,进去说话。”李道执着杨帆的手腕,嘴上说不必行此大礼,心里却乐呵着,暗道这半个时辰没有白等。 “路上耽搁了,还请李大人见谅。”杨帆倒上酒,“在下先自罚一杯。”语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了眼恭敬地站在身后的少年,“这位是……”看李道这岁数,估计是他孙子了。 “老朽晚来得子,这位便是犬子,李郁欢。” 后边一直低眉顺眼,恭敬地站着的少年拱手一礼,道:“见过爵爷。”杨帆点点头,这少年沉稳不失灵性,“郁欢,郁而后欢,是个不错的名字。也一起坐下来吧。” 若是一般后生,听到此话,也许会满心欢喜地坐下来,李郁欢面无喜色,看了一眼老父亲的背影。 “既然爵爷说了,便坐下来吧。” “是,父亲。”李郁欢恭敬地拿起酒壶,先给杨帆和李道斟满酒,然后坐在一边。“杨爵爷,今日请您光临寒舍,主要是有一事相告。” “李大人但说无妨。” 李道看了一眼杨帆,缓缓道:“三日后,孙元化就要被处斩了。” “什么?处斩孙元化?是圣上下的旨吗?”杨帆一惊,这都已经再三劝谏了,朱由检真听不进去吗。要知道孙元化学习过葡萄牙火炮的制造,还精通物理、化学,这样的人才,可比杨帆这个文科男强多了。 “是陛下下的旨。孙元化失守登州,这罪名难脱,只能处斩。”李道告诉杨帆,“不过……圣上给了在下一道密旨,意思是保住孙元化。” 杨帆眉头一皱,这又是处斩,又是保命的,什么意思,便道:“李大人,此话怎讲?”李道帮杨帆倒满酒,深有意味道:“这顺天府每天都要消失很多人,就像洛青川的。这些人怎么死,谁杀的,不会有人再去过问。户部的户籍中会直接勾去那些人的名字,叫做阎王勾。”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阎王勾,这是户部官吏内部的说法,意思就是阎王点名要死的,别多过问。 “那大人的意思,是要……” 李道喝了一口酒,道:“在下可否先问爵爷一个问题?” “自然。” “为何爵爷如此反感仕途?在下听说圣上劝爵爷您入仕为官,却被您拒绝了?”对于这个问题,李道感觉还是问清楚了好。如果杨帆讨厌的是单单杜如海一个人,那还好说,若是杨帆的目的,是将整个官场都连根拔起,那就不光是他的态度问题了,而是背后圣上影射出来的问题。 “李大人是怕在下拔出萝卜带出泥?”杨帆听出了李道话中的意思,“说句不怕李大人笑话的,就算在下有些个心,圣上允许吗?工部窝案,难道牵连的就仅仅是工部?”要真的深究下去,杨帆认为,整个朝廷没有几个是真正干干净净,敢拍着自己的胸脯打包票的。 “所以,李大人。在下不痛恨那些收些那个啥,这没得说。怕就怕昧着良心收那东西,而不知百姓将士死活的。工部那些造出来的次品火铳,那是延误战机,危国危民。所以圣上会查办,在下也不会容忍。”杨帆看了一眼李道,“顺带着劳烦李大人给那些人提个醒。今年的米价上,若是猪油蒙心,收了什么银钱的,可就要当心了。” 李道尴尬一笑,“这就好,这就好。来,郁欢,敬爵爷一杯。”一直在旁边恭敬的李郁欢看了眼杨帆,道:“爹,我不会喝酒,您忘啦。” “哈哈,爵爷见笑了。老朽就这么个宝贝儿子,真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李道尴尬地解释道。这李郁欢还真的是整天被关在家里,就是看书睡觉吃饭。好在李郁欢生性乖巧老成,对于读书也十分地喜爱,深得李道之心。 “这光读书可不行,有机会还得多去见识见识世面。” 李道深有意味地道:“我们郁欢哪有想爵爷那么好的老师?整个朝野都在传,爵爷您少时周游四海,见多识广。如今那些新鲜玩意儿,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犬子若是能有您这样的老师……” 杨帆罢了罢手,道:“李大人这么说可是折煞在下了。这四书五经尚还没读多少,怎敢妄称人师?使不得,使不得。”万一带坏了这个乖乖男,杨帆可担待不起。看着老李,这么望子成龙,就盼着老李家再出个人才,自己要是带坏了,那还不得跟他拼老命。 一直不讲话的李郁欢起身一礼,道:“爵爷的算学、格物学,冠绝古今,若是能够习得一丝一毫,也是足够受用了。” 杨帆有些惊异地看了一眼李郁欢。 “杨爵爷不必征询老朽的意思,自古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在这经世致用的几门学问上,杨爵爷做在下的老师都不为过。”李道摇摇头,道:“只不过老朽已是天地一腐儒,这世道一乱,儒学只可修身养性,再难以治国平天下了。” 杨帆对于老李这番话,不由又高看了一眼李道,没想到想得那么通透。“郁欢,你自己又是如何想的?” “郁欢只想多读些书,接触不一样的学问。”李郁欢恭敬地回答道。杨帆点点头,由于片刻道:“你看这样如何?今年春闱过后,东林书院将开课业,如果不出所料,将由在下执掌书院,届时可来东林书院学习,如何?” 李道有些古怪地看着杨帆,道:“爵爷可能还不知道,今日早朝圣上已经开了金口,明年东林书院,凡执书讲学者,必三甲出身,所以您……”杨帆神色一变,竟无语凝噎,只得暗叹一句,“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 第119章 各怀鬼胎 昨夜借宿在李道家中,好在杨帆没有认床的习惯,加上喝了点酒,睡得自然不错。清晨,章尧的马车驶到李府,杨帆便告辞离去。 “爵爷,昨日天字八号顾记当铺的东家顾之卿来过,您不在,他便离去了,说改日再来拜访。” 杨晓一笑,看来这老狐狸终于是忍不住了,过来降姿态来了,便问道:“买米的事情和陆家联系得怎么样了?”章尧隔着帘子,道:“陆家似乎怎么想接这单生意,一直拖拖延延的。在一号米铺那,也只是零售。爵爷您要买两千石的白米,恐怕难了。” “三两银子一石还不卖吗?”坐在马车内的杨帆脸色一沉,这陆一川到底有没有做人的底线?章尧道:“往年这个价格也差不多是高价了。今年不一样,前些日子大凌河之战,朝廷一下子就征收了两万石,加上前边西北安抚调集的两万石,差不多已经是去年的两倍了。再加上今年收成依旧不好,这南边来的白米自然紧俏。恐怕得涨到五两银子一石了。这也是陆一川迟迟不肯大批出货的原因吧。” 杨帆眉头一皱,原本这皮货的问题大致解决了,当铺、奇物斋的余银也有一万多两银子。杨帆的打算就是用来拯救难民用的,现在倒是好了,这陆一川不卖米了,那一万多两银子又不能当饭吃。眼下,半间酒坊那边还有一千多石的黍米,估计也只能撑过没多少时日。 “不过有一件事情对于爵爷来说或许是个好消息。” “什么消息?” “打明儿起,天桥开始开棚施粥了。”章尧道。 “明儿就开始了?”杨帆有些怀疑,按照以往规矩,一般在腊八那天,八家商铺一起买米施粥,也算变相的商业善举。明儿个才初二,就开始了? 章尧道:“今年听说不一样了,从明儿个,到腊八,除了葛庄主那边没有声音,其他七家一人一天,开棚施粥。估计顾之卿来找爵爷,就是来说这个事情的。” 杨帆冷冷一笑,道:“我还以为这顾之卿来讨饶的,原来是来给下马威来了。想让我难堪是吧。派人分头去买散米,能买多少是多少。”他有些氐惆地望了眼窗外,呢喃道:“几万人啊,要是他陆一川、顾之卿只想让我难堪,能救活这几万人,也好,也好。” 马车外,飘起大户人家熏肉的松香,在某些的幽黯处,却是一双双充满绝望的眼睛,等待着光明的到来。只要挨过今日,看到明日的黎明,就会有粥喝,那便是希望的召唤,然而,又有多少人,会看不到明天的黎明,杨帆不知道。只能感慨一声,天不怜人。 …… …… 仙居楼 陆一川、顾之卿等人,围桌而坐。顾之卿举杯,笑道:“一川兄,这次就靠您鼎力相助了。”往年八家一齐开棚施粥,分摊下来不过就是每家二百两,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挠痒痒。今年顾之卿提出要分开搞,一连搞七天,就有点伤筋动骨的味道了。 陈如花阴阳怪气道:“顾兄今年的皮货可是弄惨了我们陈记。这袍子、棉袄,可以囤满了仓库,现在又要拿出一千两来开棚施粥,您是不把我们拖下水不罢休是不是?” “如花妹子,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看看这爵爷的胃口,可不仅仅是我们顾记这一家,如今明面是这大康酒业入主天桥,这背后真正东家,还是杨爵爷。苗头你们几位也看到了。他是不搞垮我们天桥八家不罢休。” 顾之卿看了眼沈劲,道:“顾家若是倒了不单单一家的问题了。”沈劲那三角眼虚眯着,道:“顾老弟,你这次又打算怎么做?” “我们开门做生意的,最讲究个名声。名声一旦臭了,这生意黄了,也就没几日的功夫。”顾之卿笑道。 陈如花最近心情不佳,一来这杨帆那边生意红火,自己店中生意惨淡,自然心情好不到哪里去。还有便是自家那小相公,春闱将至,整日闷在书房,也不和她亲热,整夜的独守空房,对于这样如狼似虎的女人来说,自然是一种折磨。 嘴上虽然对于自家相公鼓励、表示理解,心里却又小疙瘩,这秀才还是自己花钱买通了学道,“捐”来的。这花钱买个三甲就难了,更何况此次主考是徐光启,出了名的难打点,所以今日说起话来格外的刻薄。“这话倒是不假,记得前两年,顾兄家压低皮货的当银,也是在这个光景吧。后来三日的开棚施粥,这道义善举,做得那些士子话都难说出口了,难不成,今年还来这一招?” 顾之卿点点头,道:“懂我者,还是如花妹子啊。” “走走走!我可对你这样的老男人没兴趣。”陈如花挥挥手,嫌弃道,“你若是有心呐,把我们陈记今年要开棚施粥的米,给担下来。”顾之卿眼皮一跳,喝了口酒,讪讪一笑。 “这施粥,俺今年不搞了!”老刘开始跟个闷声葫芦一般,到了这个时候终于爆发了。 顾之卿道:“刘兄不必这么怒气冲冲,在下也明白,这酱坊一年到头,也赚得不多,要让您老兄拿出一千两来,是有些强人所难了。这米,我替老刘出了!”其余几位都没什么话说,确实,顾家一倒,这其他几家都会带着伤筋动骨,里边银钱的流动、借贷,都是靠着顾之卿来暗中操控。只有刘丰家的酱坊,没有这个银钱上的交易。 这次顾之卿之所以会这么大方的出这五百石大米,也是无可奈何,其他五家,那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只要端端正正做生意,还用使这花花肠子?你们爱怎么搞怎么搞,我不瞎掺和了。”刘丰摆摆手,起身欲要离去。顾之卿拉住刘丰,道:“刘老哥,咱么也都这么多年混迹在天桥下了,这回,咱们必须拧成一股绳。”他小声地在刘丰的耳边道:“这也是上头的意思。” “唉。”刘丰无奈地坐回到位子上。 陆一川如今坐拥粮仓,一副泰然,“顾老哥,今日爵爷的人来买米,咱可以一粒米都没卖给他,够仗义吧。” “这么快就要动手了?看来我们这个爵爷还真是心系百姓,我顾某人就更加有把握了。”顾之卿笑着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第120章 良人归 三夜雪,大雪封路。 仙居楼一旁的小巷,挤满了人。三十多个人,挤在一人见宽的小巷中,死死地盯着那扇侧边的小门。里边洗着碗的两个小二,唠着有的没的。这年头,在酒楼找个活计也不容易。 听到巷外的动静,靠门的那个从冰冷的木盆里伸出手来,哈着气,无奈道:“冷得手都要冻成萝卜了。昨儿个巷子里冻死了五个,报到县衙,县太爷也不管,直接叫自己埋了。东家也是个好心人,今晨儿,拿了几张草席,让我叫几个人手去郊外埋了。” 另一木盆便坐在的伙计直起腰来,将洗干净的碟子放在一边,“今夜真不知道又要冻死几个人。毛子,把那桶泔水拿出去吧。掌柜的也真是的,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这泔水每天都吩咐码的干净,还添上点饭,怎么不叫那些人进屋避一避寒呢。” “你傻啊。你知道今晨儿去郊外,我看到多少难民吗?成千上百的,一个个像饿狼一样看着草席上的那几具尸体。要不是我埋得快,估计都要上来吃人肉了。吓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赶紧跑了回来。要是真让屋外那些人进来,那还不翻了天了。”毛子过去看了看泔水桶。 还在擦完的那个伙计幽幽地说:“真有这么多?这么城里没见到多少啊。” 毛子端起泔水桶,道:“你以为县太爷傻啊,这么多难民这么可能都放进城来。这些躲在巷子里的,估计是漏网之鱼,不然这顺天府估计就要被几万、几十万难民占领了。哎呦,你倒是给我开个门啊。就这么干坐着。”门刚开了个缝,十几双黑乎乎地手直接伸进来,差点把门拆了。 “哎呀,别伸了。再伸进来关门了!”毛子眉头一皱,往后退了一步。那几十双**的双手立马没了动静。门开了一半,毛子赶紧将泔水桶往外一放,赶紧关上门。不由大松一口气,“这些人都饿疯了。” “还用说吗?赶紧地,收拾完就把门封了。”伙计伸伸腰,打了个哈欠,往后边走去。 门外几十双黑手,伸进泔水桶中,扒拉着剩菜剩饭。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尊严什么的早就被无情的世道践踏地体无完肤,遍体鳞伤。然而墙角,两个身影未上去加入抢夺的行列。 从门上透过来幽幽的烛光,照在那人发情的脸上。睫毛上覆着雪花,随着寒风的吹过,不由眨动着。这本来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桃花惹人眼,明亮得似宝珠。 “少爷,吃点吧。七天了,七天没吃饭了,您扛得住吗?” “二郎,我们读书人要有骨气。宁可饿死,也不可吃嗟来之食。”他缓缓抬起手,将书童头上的落雪拍去,看着那微露的烛光,隔着门,恍恍惚惚,似乎里边有五六盏。“二郎,等少爷我进了三甲,咱就来这仙居楼大吃一顿,也风光风光。” 童子捂紧自家少爷的袍子领扣,免得风灌进去,哭丧道:“要不是少爷您一路都把盘缠给了别人,怎么能到这样挨饿的地步?” “能不给吗?难道看着人活生生的饿死?我们要入仕途的,除了抱负,便是心系民生,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单薄身体中传出来的气息,渐渐低沉了,他抬了抬眼皮,“二郎,我好像看见了,看见少爷我金榜题名了……” 书童眼泪都留下来了,道:“少爷,不能再不吃了,你等着,你等着!”二郎抹干眼泪,东倒西歪地钻进还在争抢的人堆中。娇小的身板被挤得变了形,那原本就瘦得如柴火的手臂,不顾一切地往那桶中抓着。很可惜,什么也没抓到。他如同一只低沉嘶吼的小狼,发出戾气,使劲往下捞去。 小手不断扑腾在几十双淡定地抓着剩饭菜吃的木桶上,谁也没有注意,阴暗中,那只小手的倔强,到底谁该可怜他,同情他,施舍他?貌似没有人。即使他的要求只有抓到一点点的饭,能让这个已经饿到出现幻觉的少爷稍稍振作起来。 靠着墙角的少爷,眼皮不断张合。雪落在他在已发紫的嘴唇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渐渐被他的体温所融化。他抿了抿失去知觉的嘴唇,“二郎……二郎……《尚书》的最后一篇,少爷我还没看熟,你翻出来给少爷读一读……” 他旋即抬头看了眼门内微弱的烛光,然后灭了。 小巷一片黑暗,那只小手,还在木桶里翻腾,最后,书童半个身体都进入了木桶,总算拿到了一把汤水浸渍的米饭,他送了一口气,赶紧跳下木桶。一只鞋子早就不去向何处。脚后跟生满的淤紫的冻疮,溃烂地有些瘆人。 他跳下木桶的一刹那,脚疼得厉害。二郎一拐一拐地走到了那个半靠在墙角的少年面前,用那细小的胳膊,枕在少年的脖颈下,声音有些微颤,道:“少爷,吃饭了。二郎给你把饭买来了。”他小心翼翼地将还有些余热的饭喂进少年的嘴中。不知是他手心的热,还是饭本身的热气,估计是饭本身的吧,那双小手早就僵硬地失去了知觉。 “少爷,您倒是吃啊!”书童有些急了,以为是自家少爷挑食,便急忙安慰道,“吃饱了饭,才有力气读书,才可以中状元。”他似乎也感到累了,小脑袋顶在砖上,还是小心地喂着。 “对……我还要……会试……《尚书》……饭……”发紫的嘴唇稍稍抿动了几下,令那一直托举在少年下巴上的小手赶紧往里边送了几粒米饭。 “少爷,你慢慢吃啊。儿郎背《尚书》给您听。”小脑袋缓缓摇着,“克勤于邦,克俭于家……”他真的很聪明,少爷读过的句子,他可以记得大半。怀中的少年,嘴唇抿动一下,二郎便将手上的米粒往里边送一点。 木桶中残羹被一抢而空,小巷重新回到安静,所有人都蜷缩着,来抗拒严寒的审判,然而他们究竟犯了什么罪?有,他们有罪。罪在穷,罪在他们是穷人。 仙居楼前的马车四面八方地散去了,酒宴散去好久了,里边的客人总要叫上一杯好茶,然后谈天、谈事、谈人,最后,实在没有话题可以聊了,只好起身告辞。天桥七家的东家谈完了开棚施粥之后,便离去了。 仙居楼的灯笼,灭了。一切,仿佛被寒冬所冻结住了,丝毫没有响动。 翌日,人们在墙角发现了两个被冻僵了的少年,都死了。那个躺在怀里的,嘴中含着一口饭,而那个手里捧着些许菜叶饭粒的,小脑袋一直就这么靠在墙砖上。两张草席嫌多,看着两个亲密的样子,估计也不嫌弃葬在一起,清早请来的毛子踢了踢一边的穷汉,道:“喂,里头那两个小子,有名没名?” “不知啊。不过一个一直叫另一个二郎。” 毛子点点头,于是城郊添了一座简易到将木牌踢开就没了任何特征的新坟——大郎二郎之墓…… 第121章 看客与嗟食客 雪停了两日,天儿放了晴。对于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来说,是个好消息。然而最好的消息,便是天桥下开始施粥了。在菜市口支了一个棚子,几口大锅烧着柴火,冒着腾腾的热气。昨儿是王记的茶行施的粥,人来得也不是特别多。今日是陈记布行施粥,陈如花坐在一把雕花抱椅上,喝着茶。棚前边排满了长龙似的队伍,黑压压的一片。 “要死了,昨儿个老王家施粥,也没见这么多人。早知道就昨儿施了。”陈如花瞥了一眼黑压压地人群,摇摇头。忽地,陈如花站起来,肥手直接打落了伙计往米袋里舀的瓢子,揪着伙计的耳朵,怒骂道:“要死啊你,一锅两瓢米,你当这米是捡来的啊。” “东家,我错了,我错了。”小伙计耳朵被揪得通红。他看到锅里的粥稀得跟水一样,就准备再下半瓢米,没想到被陈如花抓了个现行,赶紧讨饶。 陈如花掀开锅子,那大铁勺舀了舀,为数不多的米粒浮了上来,似乎还想再少放点什么,但看到黑压压的人都盯着他,也不好意思做出降身份的举动,扔了铁勺,道:“行了,赶紧施粥吧。人都等急了。” 掌柜的高声地喊道:“陈记布行施粥了!”十口大锅掀开来,前来要粥喝的贫民拿着碗。看到盛在碗里的所谓的粥,眼泪水都快掉下来,这还是粥吗?就是些米汤罢了。还得低声下气地说一句:“谢谢陈老板。” 领了米汤的难民,无处可去,便蹲在菜市口的刑场边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即将行刑的邢台,以及上边那个已经被押解过来的犯人。此刻,那男子手上戴着枷锁,面色蜡黄地跪在地上。他看了一眼周围,似乎没有什么同情的眼光投射过来,只能依稀听到,不远处的陈记掌柜不断高呼:“陈记布行施粥了!” 风还是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他佝偻着背,看了看天色,似乎是个晴朗的日子。几个月前,他还是一方巡抚,位高权重,没想到,就因为一招棋错,沦为了阶下囚。他摇头自嘲道:“孔有德,你个王八蛋,误我!”李道坐在临时的案台上,看了看时辰,漫不经心地喝着茶。 邢台边,渐渐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人群,有些喝着米汤,有些将那喝完的碗,随手抓了点冻成块的雪块抹了抹,然后藏在怀里,等着明日的施粥。似乎想到是不是再去要一碗,便看了看周围的眼神,悄悄回到了队伍末尾。 “喂,这要死的又是谁?” “能有谁,前几日不是贴了告示。山东登莱的巡抚,孙元化,听说登州被叛乱的贼人占了去,而这巡抚自己逃回来搬救兵来了。圣上一怒之下,决定斩了这孙元化。”一边有知道事情起因的人,无聊地散布着,似乎很享受周围人将焦点聚焦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一辆马车候在稍远处,杨帆坐在车内,缓缓道:“为何来要粥喝的人,大多都是城内平民?那些城外的难民呢?” “爵爷,那些难民怎么可能都放进城来?这要是都放进城来,那还不占满大街小巷?”章尧道,“而那些县太爷,巴不得别让这些难民出现在顺天府一带。不然他们脸上也挂不住,更加不会打开城门,放难民进城了。至于浑水摸鱼偷溜进来的一小部分,衙门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 杨帆看了看邢台上的李道,发现他也有意无意往这里瞟了一眼,便隔空点了点头,相互示意了一下。“台上那个男子便是孙元化?” “是的,爵爷。” 邢台上的李道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到了午时了,便吩咐差人将断头饭送上去。几碟酒菜,送到了孙元化的面前,衙役打开了孙元化的枷锁,道:“吃吧。吃饱了好上路。” “唉。”孙元化两鬓夹白,批头散发,用手稍稍整了整仪容,拿起筷子,却又放下。只是拿起那壶酒,往嘴了灌了几口,便不再吃喝,静静地跪在那里,想着自己这一生,就这么毁在了孔有德手里,愤怒地仰天长啸,“孔有德,我孙元化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李道捋须喝道:“验明正身!” “囚犯孙元化,正身验明!” “时辰已到……” 李道拿出圣旨,开始宣读起来:“登莱巡抚孙元化,守城不利,失登州而逃,罪该万死。” 邢台上的孙元化开始眼皮子还一翻一翻地朝邢台看去,最后摇摇晃晃地倒在了邢台上。周围的看客们冷笑着。“这怕死鬼。” “砍头谁不怕,你要是有能耐,上去跪一会儿试试。”一边优哉游哉喝着米汤的男子笑道,仿佛忘记了前两天自己挨饿快要死了的悲惨,此刻正满足地看着别人的笑话。 “大人,犯人晕过去了。” 李道挥挥手,道:“拖下去,带上头套,免得做了冤死鬼,以为死后冤魂看见了本府,以为是本府故意害了他的命。” “是,大人。”衙役将晕倒的孙元化拖下了邢台,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将戴着头套的囚犯带上了邢台。李道看看时辰,拿起桌上的令箭,扔到地上,喝道:“午时三刻,时辰已到,行刑!” 台上大汉吞了口酒,喷在锃光瓦亮的大刀之上,双手握住刀柄,在众人惊呼和麻木的眼神下,一个侧劈,包着黑布的人头如皮球般滚落在地,满地流淌这汨汨地鲜血。看完热闹的人群,唏嘘感慨一番之后,逐渐散去。 不远处依旧是陈记掌柜卖力地吆喝声:“陈记布行施粥了……”停在稍远处的马车渐渐远去,杂役拖走了尸体,泼了几桶子水,算是清扫完毕,赶紧跑回去吃饭。 马车之上,杨帆看了眼被迷倒的孙元化,摇了摇头,道:“从今往后,便再也没有孙元化这个人了。”然而,躺在马车里的这个人,分明就是孙元化,畅着呼吸,不知道何时醒来。 第122章 等待 “嗯?” 孙元化醒来,看了看黑洞洞的四周,暗道这便是阴曹地府吗?他呼了一口气,原来死了和活着也没什么区别啊。他摸了摸脖子,呢喃道:“不知道被刀砍了脖子,有没有留下伤疤。”他站起来,瞳孔似乎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原来这阴曹地府也不大啊,还没我那个府邸大。也不知道阎王爷长什么样子。” 咚! 一抹光从一侧的天花板上照耀下来,孙元化大惊,果然神通广大,赶紧乖乖地跪下来磕头,听着脚步声渐渐近了,连忙呼喊道:“大仙在上,受孙元化一拜,大仙在上,受孙元化一拜……” 拿着油灯的杨帆眼神古怪地看着不断磕头的孙元化,暗道怎么又有个喊大仙的,难道自己就这么像神棍吗?他将油灯放在一边的桌子上,道:“起来吧,我不是什么大仙。” 在地上磕头的孙元化一听,直起腰来,看向灯光下的杨帆,“那你是谁?阎王吗?还是判官?”孙元化抬起头,看着那有些年轻的脸庞,暗道这阎王爷怎么年轻? 杨帆暗笑原来这书呆子以为自己死了,便清了清嗓子,笑道:“行了,你没死,起来吧。”孙元化咬了咬自己的手臂,惊呼道:“我没死?我没死!”他疯疯癫癫地绕着地窖跑了好几圈,终于倒腾过来,又跪下来,道:“敢问何方高手,劫法场救了孙某人的命,我孙元化这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恩公的大恩大德。” 孙元化想到,自己是必死之人,肯定是有人劫法场,才救了自己的老命。 “行了,都五十岁的人了,还做牛做马,你做得动吗?”杨帆将孙元化扶起来,让他坐在一旁。孙元化纳了个闷,这年轻人难道和自己有旧?他试探着问道:“我们以前认识吗?” “不认识。”杨帆摇摇头,“不用再猜了,是我向圣上保的你,我是杨帆。”孙元化思忖一会儿,道:“凌河伯杨帆?” “正是在下。”杨帆道,“孙大人做何感想?”孙元化反问道:“既然是凌河伯保的在下,为何圣上还要下旨砍了在下的脑袋?” “因为圣上实在想不到能有什么理由把你的人头保住。”这孙元化实在是书呆子一个,被孔有德骗得一愣一愣的,最后登州城内的耿仲明里应外合,直接端了登州城。这样的罪过,能够让会造火炮单单这一点技术掩盖了?显然不能。 “那凌河伯一定是化了大代价才保住在下的命是吧。在下感激不尽,做牛做马……”杨帆赶紧打住孙元化的磨叽,“打住,我就实话告诉你,孙元化死了,你现在也不能出去露面,懂我的意思吗?” 孙元化开始一愣,连忙点头道:“明白明白,爵爷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这在官场子混迹久了,自然明白杨帆只不过是明面上圣上推出来的幕后黑手,真正救了自己的还是圣上。 “听说你以前去听过葡萄牙人的火炮班?” 孙元化点点头,道:“是的,是不是圣上要造火炮?”孙元化一提到自以为傲的火炮就兴奋,“在下学习了不少洋人的知识,比起孔孟之道,这些洋人的学问更加务实。” “行了,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地呆在地窖里,也暖和,那口子会一直开着,也会有人给你来送饭,你安安心心地把洋人的学问,从简到难,梳理一遍,编辑成册。物理、化学两册,火炮另外编辑成册,明白吗?” “明白,明白。”孙元化送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杨帆要让他做什么难事呢。这动动笔杆子的事最简易不过了,便连声应道。 这几日西市、天桥,都有陆一川他们开棚施粥,雪也停了,城里边饿死人、冻死人的事情也少了,但是城外依旧由大批大批的人饿死。根据章尧、刘晖的消息,这城外又开始有吃人肉、刨新坟的事情了,杨帆在五日前,便派了民工去城郊搭棚,让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晚上也有个住处。 草棚是简易的,所以搭起来也很快,很快便聚拢了数万的难民。这人一多,就难以管理了,人挤人的聚在一起,利民当剩下来的一些不值钱的袄子、皮货也分发下去,用来御寒。 梁伯急急忙忙跑过来,道:“爵爷,三百石黍米已经送过去了,可也撑不了几天的。”杨帆思忖片刻道:“三万人,每天先供应一百石,尽量熬稀一点,现在最重要的是饿不死。对了,去顺天府收散粮的人如何了?” “难,这东一斤西半两的,凑起来也不足五百来石,这米价如今升到了四两一石。这陆一川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对了,爵爷,刚才顾家的人来了信笺,给您的。”梁伯将顾之卿的信笺递上来。 杨帆看完信笺,沉默片刻,满脸阴沉道:“多雇点人,继续去收散粮。四两银子,五两银子也得收!这陆一川如今收老子多少银子,老子定有一日叫他统统给我吐出来!” 梁福一惊,杨帆发火他是见过,但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戾气上脑的样子,赶紧出去拨银两。刚从城郊回来的章尧还没坐稳,便从内院传来杨帆的声音。 “备车!” 章尧喝了口透心凉的水,抹了抹嘴,问道:“爵爷,去哪儿?” “仙居楼!” …… …… ————乾清宫———— “周学士,这城郊外的几万难民,怎么也不向朕汇报?居然还是一个闲居在家的杨帆,第一个禀报给朕,你这首辅大学士当得真是称职啊!” “老臣罪该万死。”周延儒下跪解释道,“圣上,如今国库空虚,这最后的库银,都拿到西北去赈灾,安抚民乱了。城外的数万难民,朝廷……朝廷……实在无力解决。老臣瞒而不报,也是不想让圣上担忧。” 朱由检挥了挥手,道:“行了,如今所有的奏折都交由朕亲自批阅就是了。老学士只需稳定朝纲,派人辅佐好凌河伯妥善安置难民,其余的事情,先放一放!” 周延儒磕头领旨,久久未语。 这放一放,不知道要放多久…… 第123章 顾家的挑衅 无论是太平盛世还是粉饰太平,只要建奴不打到顺天府,只要西北的暴乱没摸到房山县,这仙居楼就依然车马盈门。 看到一身灰色大衣的杨帆跨出马车,热情的小二眼尖,立马迎上来,“爵爷,您来了!是……” “找顾之卿顾老板的。”小二看了眼杨帆的脸色,赶紧闭上了嘴,蹑手蹑脚地把杨帆带到二楼的厢房。“杨爵爷,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杨帆扫了眼屋内的几人,顾之卿父子、米行的陆一川,剩下那个三角眼的,没有猜错便是盐商沈劲了。 杨帆笑着拱了拱手,道:“好,好得很。几位全家都还好吧。”上来杨帆便问候了一边几个老狐狸的全家。不过他们不懂什么意思,以为杨帆客套,便道身体安康,阖家欢乐。 杨帆眼皮跳了跳,暗自腹诽道欢乐你妹! “爵爷请坐。”顾之卿继续说,“上次拜访利民当,没有见到爵爷,真是遗憾。对了,忘记给爵爷介绍下这几位了。犬子顾一舟想必爵爷认识了,这位是天字一号陆家米行的陆一川陆老板,这位是盐行的盐商沈劲。” “久闻爵爷大名,此番一见,果然是高人之徒,惊为天人。”陆一川拍马屁的功夫,已经是出口成章,一点都没有脸红的迹象。杨帆冷笑道:“陆老板客气了,您这米行的米价,可是让在下差点揭不开锅。” “哈哈,爵爷说笑了,光那酒业、奇物斋的皮货、琉璃,爵爷这几月就赚得盆体满钵吧。实在令我等眼红啊。”陆一川讪笑道。 “伙计,上菜。”顾一舟吩咐道。屋里点了炉子,顾一舟看了眼杨帆放在凳子上的大衣,揶揄道:“这是块好料子,怎么也得二十两银子吧。” 杨帆看向顾一舟,冷笑道:“顾公子若是要一件,一百两银子,在下为你量身打造一款,如何?”在座的几位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这空手套白狼还是你厉害,顾一舟呵呵一笑,道:“在下受用不起,还是穿长衫好了。” 杨帆喝了口茶,道:“顾公子要风度不要温度,那在下也不强求。既然上菜还有些工夫,咱们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几位此番请在下来仙居楼,不是仅仅来说闲话的吧?有话还请直说。” “哈哈,爵爷果真是个爽快人。那在下就直说了。”顾之卿喝了口茶,眼睛看着桌上的茶盏,“其实在下也明白,爵爷开这利民当也是一时兴起,您这哄抬当价,可是让我们顺天府一带的当铺生意不好做啊。”顾之卿看了看杨帆的脸色,语气淡然道。 “哦?顾老板当初压价的时候,又可曾想过百姓的活计?” 陆一川呵呵一笑,“杨爵爷还是太天真了。如今说句难听了,连朝廷都管不了,您闲居京师,还瞎操这个闲心干什么?这皮货价格是二十文还是五十文,和这平民买不买得起粮食没有什么关系,您看您这皮货价格高了,这米价也高了一番,一样的。” “陆老板的意思,这米价上涨是在下的不是了?”这死奸商,自己涨了米价,还把锅丢给我? “唉,爵爷误会了,在下可没这么说。咱们就事论事罢了。”陆一川罢了罢手,“爵爷,我们在商言商,这天桥下的规矩不是您可以改变的。到了这个时节,每年的米价都得涨,不过是涨多涨少罢了。今年米少,自然价格就贵了。” 杨帆虽说是凌河伯,然而这地位,在尴尬到放在哪儿都不合适。放高了看吧,好像没什么实权,可以用来巴结,放低了看吧,他好歹也是大明的一个爵爷。 这也是天桥下的这几位既想与杨帆交好,又不怎么怕他的原因。 屋内的气氛立马变得有些诡异起来,杨帆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陆一川,道:“听陆老板这意思,就算米价涨到十两银子,都是情有可原的咯?” “呵呵,爵爷您这是说笑了,哪有白米可以卖到十两银子一石的,要我估计啊,今天撑破天五两银子一石就撑死了。”陆一川眯缝着眼,笑着望向杨帆。 顾之卿看到杨帆不再说话,便出声,“其实我等请杨爵爷一聚,也没有别的意思,您看反正那利民当赚的钱也不多,看那架势,倒是亏钱的时候多,爵爷倒不如关了这利民当,给顾某人一个面子如何? 在下也知道,可能是因为当初犬子无礼,拒了您合作的建议,冒犯了您,可您当时也知道,这朝廷对爵爷您的态度……这样,若是爵爷关了这利民当,这一边那箱子,当做是在下替犬子赔礼道歉的一点小心意,如何?” “关了利民当?你顾之卿的面子值几个钱?”面对露出真面孔的顾之卿,杨帆的话也难听起来,当即令顾之卿脸色一僵,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挂不住了,冷冷道:“爵爷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要关了利民当,除非是天字八号先倒闭了!”杨帆拿起一边的大衣,站起来道,“我看这饭也不用吃了,免得几位心里别扭,告辞了!” “你!”顾一舟年少气盛,拍案而起。杨帆一转头,笑道:“怎么,顾公子胃病来了?还是对本爵爷有什么不满?” “一舟,坐下!”顾之卿脸色难看地站起来,拱了拱手,“这几天爵爷四处买米,想必是准备赈济难民,此番善举真是令顾某人佩服。不过既然爵爷不能合作,那也别怪顾某人心狠手辣,从明儿起,这顺天府的米,爵爷一粒也别想买到。明儿是腊八对吧,该是我顾家开棚施粥了,在下把话撂这里,顺天府的米,顾家包了!至于开棚施粥几日,得看爵爷的意思了。” “只要利民当施粥一日,我顾家便跟上一日。爵爷,这顺天府这么多难民的性命,现在就真的掌握在您手中了。”顾之卿眼神毒辣地看着杨帆,“如果那日爵爷改变主意了,可来天桥下,咱们继续商量。” 杨帆虚眯着眼,抱拳一礼,道:“告辞了!”厢房被怒掌推开,两扇木门晃荡了几下,开敞着,外边的冷气流了进来,顾一舟起身将门关上,道:“这杨帆也太不是个东西了,仗着那空头爵爷,以为就可以这么横行无忌了吗?” 沈劲眼神不善道:“这样无权无势的爵爷,真当是我们好惹的吗?” 顾之卿道:“既然面子给了,接下来撕破脸的事情那就好办了,他杨帆要做善人,那我们就搞臭他的名声,看他如何在这顺天府立足!” 第124章 应对 翌日,杨帆起来,便去地窖那边看看孙元化如何了。如今这个“黑户”也算是自得其乐,看到杨帆来了,就把已经写了十几页的东西给杨帆看。 还别说,虽然孙元化的化学知识没有形成什么体系,但一些基本的化学公式,能够用语言描述出来,也是有本事的。看了看孙成化有些地方的疏漏,杨帆也好歹上过几年的化学课,便将一些简单的错误指了出来。 孙元化感觉遇到了知己,大呼杨帆有学问,一些原本条理不是很清楚的东西,凭借这一个现代半吊子文科生加上古代有想法的书呆子,还真的给东拼西凑地给梳理出来了。尤其是杨帆靠着连蒙带猜搞出来的元素周期表,将一些什么一硝二磺三木炭的化学式表达出来之后,更加引起了孙元化的震惊,原来还可以这样? 杨帆不知道,他无形之中给孙元化挖了一个大坑。现在的孙元化,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将这些元素的表达式告诉他,等于将西方几百年,无数人摸索、试验之后的结果告诉了他。而且,他那张简陋的元素周期表,也只有几个常见的,那些复杂繁琐的也只能空着了。对于孙元化来说,这简直是一副残破的藏宝图,明明知道只要补全藏宝图,天大的宝藏就唾手可得,然而就是无法补全,也不补全。 从地窖出来,杨帆感到自己深深地坑了孙元化一把,把自己这些模棱两可的东西都交给了老孙自己去研究。杨帆在地窖中,面对孙元化的一些反问,说的最多的就是“应该是吧,也许吧,你自己去想想啊……” 最后实在受不了这个知识分子的问题,赶紧跑了出来。 “杨大哥,你最近要遇上难事了。”王絮儿幽幽地站在门楣边,拿着本卦书道。 “你个小神棍,看我怎么收拾你!”杨帆虎步扑了过去。王絮儿大喊一声,“杨大哥,我错了。啊!”她笑着躲到门框后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哈哈,小神棍,还乱不乱说了。”杨帆刮了一下王絮儿的鼻子,调戏道,“是不是苏先生不在……不在这里,你就充当小神棍了么?” “哎呀,是絮儿学艺不精,不过按卦象说,杨大哥最近有小人相缠,但卦象有说,雷天大壮,行于义,则成。也就是说,杨大哥只要光明磊落,就可以啦。”王絮儿默默鼻子,小声道,“好了,杨大哥,不和你贫嘴了。今天约好了蓉儿姐,要去看庙会。” “当心点。”杨帆看着蹦蹦跳跳的王絮儿,心头那丝担忧稍减,只要王絮儿快快乐乐地,他也就放心了。 杨帆刚掀开帘子,便碰上怒气冲天的周延儒,下了轿子,便往利民当走来。眉头一挑,“这周马屁过来干什么?”周延儒仕途可谓是平步青云,年轻时高中状元,仅仅三十六岁,便入阁拜了首辅,绝对是年轻有为。 “周大学士,光临寒舍,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周延儒眼神不善,道:“爵爷有功夫和在下磨嘴皮子,不如想想明日拿什么来开棚施粥吧。现在满城的人都知道了,你和顾家的约定。” “约定?”杨帆才想起昨日顾之卿说的那话,“那周学士来利民当是来看在下笑话的?” “笑话?我看爵爷做的事,如此大善,不但不惜血本,还砸锅卖铁,真是令我这个做首辅的汗颜啊。”周延儒不动声色,带着点嘲讽的味道。 “大学士客气了。” “谁敢跟爵爷您客气啊。本辅是奉圣上之命,辅佐爵爷您来处理难民安置的事了。”杨帆一惊,道:“在下没听错吧?难道朝廷就指望着在下来养活这几万难民?”他杨帆能养活五日六日的,可折腾不起养到明年夏收。 “您也知道养不起啊,朝廷不是没看见,是装作没看见。您倒是好,大包大揽不说,还把实情捅到圣上那边,可不是要朝廷拉下脸来,不得不来应付这难民安置嘛。”周延儒年纪不大,说起话来也格外冲。 “朝廷难道连拿出个几万两银子都困难?” 周延儒坐在大堂内,怒道:“银子,银子能当饭吃啊!且不是这几年赤子连连,朝廷早就无力负担这些款项,就算是有,粮食呢?你以为陆家的米行真的是拥粮万石?撑死了两千石。你就等着那几万张嘴巴吃穷你这利民当吧。” “圣上还有什么话吗?”他感觉自己这一提醒,朱由检还真当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解决这几万张嘴巴了。开什么玩笑,他以为自己做个样子,开个头,朱由检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就可以马上接手这个烂摊子,没成想自己引火烧身不说,这报销估计也没处说去。 “还有?没了!”周延儒的脸色就没好看过,“现在本辅就听爵爷您的吩咐了。”周延儒二郎腿一翘,喝了口茶,似乎没有要干活的意思。杨帆眉头一皱,道:“周学士能否陪在下进宫一趟。” 周延儒眉头一挑,狐疑道:“好事坏事?”他现在巴不得杨帆直接扑到朱由检的脚边,跪下来喊这事办不了,那样子最好,自己也乐得清闲。在他看来,这养活几万张嘴巴,没个五万两银子是下不来的。国库本来就空虚,西北的暴乱、山东的叛乱,哪一样不要银子、粮饷,根本没工夫搭理这些难民。 杨帆一顿,琢磨了下,应该算是好事吧,便点点头,“好事。” “真的?也罢,信你一次。”周延儒压根就没打算在这利民当呆多长时间,连轿子都还是停在门口。笑话,堂堂大明朝内阁首辅,竟然被派去处理这点小事,简直大材小用。他探出头道:“爵爷要不挤挤?”不过,那锐利的眼神丝毫没有要和杨帆同轿而坐的意思。 “呵呵,不挤了,不挤了……”要是真“厚颜无耻”地钻进周延儒的轿子里,杨帆担心会不会被周延儒一脚踹出来。 “那我们奉天门前见!”周延儒每一句话都是“浩然正气怒冲冠”,带着浓浓的火药味,好似杨帆欠他什么似的。 第125章 计将安出? 杨帆和周延儒通报之后,便匆匆入宫面圣。 乾清宫内,朱由检拿着奏折看着底下两个人,一个算是大明历史上年轻有为的首辅,一个算是大明历史上封爵最快的异姓爵爷了。 “周学士、杨帆,汝等如此着急见朕,怎么到了殿前,反倒是不说话了?”朱由检笑道,“还是说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要告诉朕?怕朕怪罪?” 周延儒刮了一眼杨帆,道:“圣上,是凌河伯杨帆有事要禀告。”这就像课堂上老师提问,周同学站起来回答道杨同学有话要说,十分地招人恨。 “哦?杨帆你有何要说的,难以启齿到要周学士来帮你说话?”朱由检将一本奏折放到桌上,然后靠在龙椅上,等着杨帆来回话。 “圣上,这顺天府难民一事,圣上作何打算?” “怎么,既然你杨帆告知了朕,朕不是派周学士同你一道处理此事吗?”朱由检眉头一挑,“还是说周学士不配合,你到朕这里来告周学士的状来了?” 杨帆瞥了一眼身后的周延儒,要他配合?就算他肯配合,自己要让他去和难民打交道,那不得被顺天府的士人给围殴死,“那倒没有,只是圣上,这难民着实有些多,如今粮食紧缺,恐怕等不到明年夏收,余粮就没了。” “周学士,赈灾的银两可否从国库调拨?” 周延儒一礼,道:“回禀圣上,如今就算有银子,也难以买到粮食了。今年辽地征收,加上如今山东的叛乱,朝廷的粮饷已经吃紧,还有西北陕地要安抚,实在无暇顾及这几万难民了。”周延儒的话意思很明确,这几万张嘴巴,反正造反量他们也不敢,也没有什么工程要他们服役,那救活了有个屁用,就是浪费粮食,让他们自生自灭算了。 “杨帆,你有何建议?” “圣上还记得在下提到的移民海外吗?在下翻阅过一些史料,大明年间也有不少这样的事情,与其让他们饿死在顺天府,让那些士子谩骂朝廷无道,还不如移民吕宋,也可以暂缓顺天府一带的压力。”杨帆建议道。 “那周学士以为如何?” 周延儒大喜,不动声色道:“此举甚好,然出海风险甚大,海路有难以捉摸,必要一个通晓海路之人才,可办成此事,臣闻凌河伯自幼与高人云游四海,想必是轻车熟路,圣上,不如……叫凌河伯来主持此事。” 这周延儒看杨帆这个刺头哪哪儿都不顺眼,放到十三山怕占山为王,倒是后难以掌控,呆在京师吧,虽然没出什么大乱子,但把京城那些夫人小姐姨太太坑了个遍,说到底,还是坑的是这些人的俸禄和富商赚的钱。就是周延儒,自己那个夫人,平时勤俭持家的,也架不住那风衣的诱惑,花了不下三十两银子。 “派凌河伯出使吕宋?”朱由检看向杨帆,“杨帆,你意下如何?”主意是杨帆自己出的,要不怎么说,不作就不会死,既然要做这个出头鸟,那就要有随时被这帮子朝臣坑的准备。杨帆思忖片刻,道:“能替圣上分忧,是在下的荣幸。” “好!” 大明历来重陆战,轻水师,这郑和宝船可以说是当时最先进的航海利器,最大号的郑和宝船,可以载千人。然而水师一直是不被重视的,即使是浙东沿海抗倭,也是在陆上作战的多。 朱由检思忖片刻,道:“朕就派给你十五艘郑和宝船,三十艘大船,五百将士,出使吕宋。希望你那粮人归的谋划,可以给朕一个惊喜。” “遵旨!” 杨帆与周延儒退出乾清宫,两人走在砖石路上。今日天色阴沉,杨帆走在周延儒右后边,对于这个古代高材生,杨帆并不讨厌。有人说他专权独断,也有人说他阳奉阴违,但历史,总是人写的,写谁忠奸,也只是一家之辞,杨帆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周学士这次总算是把在下逐出京师了。”杨帆有些嘲讽地说道。周延儒看了看刚才匆忙下轿,未抚平的一角,用手抻了抻,漫不经心道:“哪里哪里,爵爷是在说笑了。能者多劳,杨爵爷精通算学,有时间帮户部查查人口,算算账也是极好的。” “哦?周学士真是这么想的?”如今世道不太平,这户部乱得更是一团糟。以前盛世太平,这帮子人为了省事,特地搞出些路引。意思就是要出自己的这个村,就得那个介绍信,不然就种好田,交足租税,然后生老病死在自己这个村,别到处瞎晃悠。 如今北有叛乱外敌、东有倭寇骚乱,这治理太平盛世的法子再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了,这帮子腐儒干脆撒手不管。你爱咋跑咋跑,你饿到要吃人也随意,反正乱子大了,朝廷就会派兵镇压。真正能干的没有几个,大势所趋罢了。 “额,爵爷还是好好准备出使吕宋吧。这路漫漫其修远兮,多一分准备总归来得保险。”周延儒哂笑道。 “周学士话中带着刺,在下可以认为还在为当初封爵一事耿耿于怀?”杨帆想过很多次,这终究是大明朝,不是大民国,终究是君臣父子,不是民主共和。杨帆自信没有这个本事,能够来倡导这个颠覆三观的思潮,他想要做的,就是能让大明的子民过得好一些,而不是富者拥田千顷,穷者无立锥之地。 周延儒年轻时连中会元、状元,可谓是心高气傲,如今身为内阁首辅,自然不容许这种有违礼制的分封存在。“爵爷自己明白也好,本辅当初不建议爵爷封爵,也是礼制内的。” “那商税的改制呢?周学士又有何想法?” “国库空虚,自然能顺利改制最好了。”周延儒也想做一代名臣,然而这商税的改制阻力实在太大。太祖立下的商税“三十抽一”不说,这东林群臣的进谏劝阻也是难以推行的原因,如今杨帆竟然能够说动圣上,他自然也不反对。 “在下有几条措施,若是周学士能够接纳,大明国库不说金山银山,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入不敷出。” “哦?计将安出?” “……” “……” 两人闲谈良久,直至到了奉天门,才分道扬镳…… 第126章 嗟食与尊严 杨帆回到老铺街,便听到周围的一些商贾议论纷纷,“爵爷,听说顾家跟您打擂台,说是爵爷开棚施粥一天,他顾家也就开一天,是真是假?” 杨帆笑道:“算是真的吧。” 几位听了,便拱了拱手,道:“那我们明日可要讨要一碗粥喝喝了。”杨帆呵呵一笑,道:“到时候几位来捧场,可别食言。”杨帆暗自腹诽,就怕你们到时候跑路。 “哈哈,一定一定。” 杨帆回到利民当,正看着梁伯几个忙着算账。“梁伯、孙伯,郊外的难民安置如何了?”“爵爷,别提了。乱成一片,咱们刚把粮运过去,就差点打起来了。我们几个老胳膊老腿的,怎么架得住那帮子人的哄抢。好在只是派人运去了一百石,不然若是都运过去,估计也是一抢而空。” 杨帆眉头一皱,道:“然后呢?” “好在有几个县的衙役过来镇守,才没出什么大乱子。现在似乎锦衣卫的都过去看着,不然会出什么乱子来还真不好说。”梁福捶了捶肩膀,“要说可怜吧,他们也挺可怜的,唉。” “梁伯,这利民当的生意如何?” “没什么起色,咱们的银子花得比流水还快,就这么几天,又一千两银子烧了。我说爵爷,您这是做生意还是行善?” 杨帆看了眼梁福,明白想他这样当司理的,这账面上银子不增反减,面子上挂不住,便解释道:“咱们利民当,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该花的钱,还是得花。从地窖再拿十五石大麦出来,这次我亲自去郊外!”如果这样乱糟糟的一帮人,还想着带到吕宋去?估计半道上就把船给掀翻来,必须给他们做做思想工作。 “对了,爵爷。地窖里的那位,说您回来了,一定要去见他一面。我看他那样子,估计是快要疯了,有时候送过去的中饭,他都当晚饭吃了,还问为何送两趟晚饭,真是快要走火入魔了。” 杨帆一惊,“额。那个还是先别去打扰他的好。” 另外找了辆马车,拖着十五石大麦,杨帆赶到城郊外,那个搭建起来的难民据点。一百个临时搭建的棚子,三万人如同牲口一样挤在当中,如今有了锦衣卫、衙役的把守,场面稳定了许多。 看见马车驶过来,锦衣卫百户毛辉远赶紧过来。看到杨帆来了,赶紧行礼道:“锦衣卫百户毛辉远参见凌河伯。” “情况怎么样了?” 毛辉远道:“骚乱是镇压下来了,不过那些爵爷拿来的粮食没了。那些抢到粮食的,都不肯交出了,我们这几十号人,也不可能挨个去搜过来。”杨帆叹了口气,道:“把这十五石大麦拉到那灶台边上。叫着些个人,都从棚子里出来,我有话要说。” “是,爵爷。”毛辉远带上几个手下,赶紧去办事。杨帆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人从棚子中被赶出来,站到了一起,无精打采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男女老少都有,纷纷看向那灶台边上又运来的十五石粮食,眼中露出渴望之色,但一边带刀的锦衣卫,又令他们望而却步,站在原地不敢有任何异动,还是性命要紧。 “抢啊,你们怎么没人上去抢了?”杨帆的声音之中,带着怒其不争的冷笑。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这个身着华裳的年轻男子,却没有一个人听从他的话,去抢粮食。 杨帆走到灶台边上,朝那衙役示意了一下,拿起他手中的刀,一下拔了出来,拍在灶台上,哐哐哐的响声,直接令一些孩童将脸蛋埋在自己娘亲的怀中。 “你们就这么欠,得人家拿着刀,架在你们脖子上,才做些人该做的事吗?为什么要抢?告诉我!”杨帆心中很沉闷,“这些粮食,本来就是给你们的,为什么要抢?难道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实在跟妇孺、跟老弱比力气吗?啊?” 杨帆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声嘶力竭的呐喊。他自然明白,这些饿疯了的人,看见粮食的渴望,但渴望归渴望,作为一个人,应该有起码的尊严与道德。这便是他对这些人唯一的要求。 “你那袋子里藏着的米,是,那本来就是给你们的。那为何要抢?这里有灶,也有锅,现在,是个人的,把你们抢的米,统统都放到锅里来,不然,从明日起,我将不再派粮过来,你们自求多福吧。” 也不知道是这些人内心仅存的一点良知被唤醒,还是杨帆最后一句的威胁,人群之中那些抢到白米的人纷纷站出来,将抢到的米统统倒入了锅中。 一旁的几十个衙役、锦衣卫,惊讶地看了看杨帆,道:“爵爷,您真是神了,几句话就把这事搞定了,真是厉害啊。”若是继续这么僵持着,没抢到米的饿死不说,这抢到米的,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拿出来自己煮着吃,这生米干吃,那还不噎死个人。 “行了,别拍马屁了,赶快去生火熬粥。”杨帆挥了挥手。 半个时辰之后,十几口大锅炊烟袅袅,米香四溢,三万难民在杨帆的统筹下,老弱妇孺在前,青壮力在后,一个个井然有序地排队领粥,然后各自回到自己的安置点。 杨帆又吩咐人,运来了生石灰,撒在那些临时的粪坑边上,防止人一多可能导致的瘟疫蔓延,如今天气寒冷,这让他们一个个洗澡那是不可能了,最好的就是别让一些受风寒的人传染开来。 等处理完这一切,杨帆也感觉到这嗓子冒火,随意地舀了一碗米汤喝起来。这一幕,在那些衙役和难民眼中,显得那么的不可思议。大伙儿纷纷猜测这位大善人到底是何许人也。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得知了真相,渐渐把杨帆的名号事迹传遍开来。 喝了米粥的孩童脸上有了气色,躺在妇人的怀里,问道:“娘,这个就是当初打跑那些坏人的凌河伯吗?他真是个好人,还给我们送饭吃。” 妇孺多日以来的愁色终于稍展,抱着孩童的头,喃喃道:“宝儿,你要记住,是杨爵爷给了你这条命,以后一定要报答爵爷他救命之恩,知道吗?” “嗯。宝儿将来一定要报答爵爷。”孩童眼眸中闪着光亮。 第127章 天桥下的施粥 翌日清晨,停了十日的雪,有开始下起来。今日得知杨帆要在天桥下开棚施粥,城中百姓、难民纷纷过来。对于他们来说,谁施粥并不重要,只要白吃白喝,管他阿猫阿狗施的。原本过了腊八,这些难民有得愁着没饭吃了,杨帆的出现,也是给城中的这些人一丝惊喜。 有些妇孺更是拿着个小瓦缸,准备给全家人带饭回来。杨帆看着还没有开灶,就围满了人的市口,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这里边,杨帆看得出很多人都是城内的居民,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人家,但基本的温饱还是可以解决的,说白了,就是贪小便宜,吃白食来的。 顾之卿两父子站在自家当铺门口。看着那边聚集起来施粥的队伍,顾之卿疑惑地问道:“一舟,打听清楚没有?” “父亲放心,不出三日,这杨帆就再无一粒米可施,那时候局势掌控在我们手中,就由不得他不低头了。” 顾之卿眼睛虚眯着,道:“还是不能小觑了这个杨帆,能够深得圣上宠幸的,手段定然了得。不过如今圣上都不敢接下来的烫手山芋砸在他杨帆的头上,那就是无妄之福,必有无妄之灾。”在他顾之卿眼中,这杨帆封爵,不被那么多人看好,就是无妄之福,因果循环那是迟早的事,而如今时候已到。 “一舟啊,爹目睹这么家族的兴衰成败。当年的石家、两淮的那么多名门望族,越是有钱的,就想子嗣考取功名走仕途,结果功名考上了,家族却一蹶不振。爹知道你也那个天分,但生意上的头脑还是灵光的,所以,顾家这天字八号迟早要完完全全的交到你手中,你要多学着点。无妄之福,莫要强求!” “知道了,爹。”顾一舟看着那冒着热气,氤氲而升的粥棚,点了点头。 市口十几口大锅的水终于烧沸起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后边的伙计扛来麻袋,开始往锅中下“米”。分量都是挺足的,一口锅连下三瓢“米”,可就是那么定睛一看,周围的人立刻就没有了吃的兴致。 “这……这都是什么啊。”原来那麻袋里的,都还是没有脱壳的高梁,这玩意儿能好吃嘛,糙得不行。几个城中的居民当下就没了吃的兴致,骂骂咧咧地走开了。“你这下法,是给人吃,还是给猪吃啊。都说爵爷义薄云天,我看呐,真是瞎了眼了。真是不把人当人看。” “这杨爵爷心真狠,这样的东西都拿出来开棚施粥,也不怕别人戳他脊梁骨。唉,走了走了,回家淘米做饭去了。今日这免费餐啊,算是泡汤了。” 看到跟喂猪的糠一样的吃食,城中的居民大多倒了胃口,拿着锅碗瓢盆,扫兴而归。嘴中更多的,便是对杨帆的骂声。骂他黑心鬼,骂他铁公鸡。剩下的一两千人,依旧等着这锅中的米糠煮熟。其他人可以任性,可以回家吃自家的白米饭,但是他们不能。不吃这些,就得饿死。但是看到像猪食一样下入锅中的粟谷,顿时脸上也挂不住笑脸,一个个碎碎念着,想着昨日顾家的白米粥,想着前日刘家的米泡饭,至少都是给人吃的。 而这杨爵爷,这玩意儿算什么,来侮辱人吗?偏生他们还真不得不吃,一个个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都有意无意,狠狠地刮了一眼坐在最后边的杨帆。章尧看着怨声载道的群众,弯下腰,道:“爵爷,这样子做不好吧。您的名声可是要保不住了。” “名声?我能有什么名声?是那日聚众闹事的混混头子,还是说前几日打架斗殴的纨绔子弟?”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当日聚众闹事,圣上也明白,那是你故意做给他看得,不然爵爷您这脑袋也早就没了。”章尧道。 一边的刘晖也附和道:“至于这洛家,那是他们挑事在先,更何况……”刘晖盯着杨帆的眼睛,“他们是白莲教的乱民,理应诛杀!” 杨帆故作一惊,道:“白莲教?还有这事?”刘晖收回眼神,点了点头道:“没错,这洛青川便是一个不小的头目,恰巧被爵爷误打误撞碰上了。不过爵爷,这次你开棚施粥,却那这些酿酒剩下的粟来充大米,这事情,若是被那些士子知道了,又得口诛笔伐您呐。这罪过可就大了。” “罪过?我一没比他们来吃,二没往锅里投毒,他凭什么口诛笔伐。从明儿起,城外的锅里都掺上米糠,爱吃吃,不吃拉倒。”杨帆喝了口茶,看着剩下的一两千人,呢喃道:“就算背上骂名,那也比让顺天府多几万的要饭的强。” 刘晖、章尧没听懂杨帆这句话的意思,以为是在说有吃的总比没吃的好,便只好不再话。十几口大锅揭开,这粥是稠了,都是些粟壳,能不稠嘛。一个个嚼巴着难以下咽的、泛黄的米糠,有些人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为了生活,再是难以下咽,都得拼命的咽下去。这一碗下去,肚子是饱了,对于杨帆的厌恶也多了,骂得最响的,也是吃得最多的,为啥,难吃呗。 杨帆听着这骂声,冷笑道:“这帮子人,都是前几日被这天桥下的几位大爷嘴巴养刁了,忘了以前饿肚子的难受了是吧。”他看也差不多了,便起身离去。打探完这边情报的顾一舟连蹦带跳地跑回到八号当铺,喊道:“爹,这杨帆完蛋了!拿不出米来,竟然那些粟出来,还掺着谷壳,当喂猪呢。现在天桥下骂声一片,哈哈。” “住嘴!小畜生。” “爷……爷爷……”顾一舟没碰到自家老爹,倒是把老太爷顾须呈给招惹出来了,“您老不在家安心呆着,跑这里来干什么?” “干什么?要不是家中管家闲谈,我竟被蒙在鼓里。怎么,你们两父子有能耐了是不是,还敢和人打擂台!看我不打死你这小畜生!”老太爷的拐棍横扫过来,直接往顾一舟屁股上打去。 从外边带笑走来的顾之卿一怔,看到自家老爷子怒气冲天的样子,赶紧劝阻道:“爹,您这是干嘛。二喜,快,把老太爷带回府上,免得气出病来。” “之卿,你这么大了,还由着小的胡闹?”顾老太爷双手拄着拐杖,喘着气,道:“赶紧把这惹事的擂台去了,你这是要败了人家名声,还是要败光顾家的产业?” “啊呀,爹。您老放心,二喜,你这小子,还不快带老太爷回去。”顾之卿一巴掌拍在一旁下人的后脑勺上。 等到杨帆施粥完的第二日,顾家继续开棚施粥。这次的粥,更加稠了,喝得满城的百姓连声称赞顾家仁义。人总是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疼,前些日子,顾家当货压价压得那么低,结果利民当价钱一涨上来,骂顾家黑心鬼的满城皆是。 如今顾家才施粥两日,满城都说顾之卿仁义,就连城西的几个老秀才,都放下“高贵”的身段,破例给天字八号当铺写了几幅年关要用的对联。大抵都是些“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广进达三江”一类的俗气对联,一般有才气的,根本不会去写的烂俗联。 接下来几日,杨帆都忙着准备出海要用的东西,这天桥下,也只是象征性的支起几口锅,顾家的跟是过分地在利民当施粥的时候,也在对面支起粥棚。梁伯几个看不下去,连城郊外都怨声载道,满城都是戳着杨帆脊梁骨痛骂,骂杨帆是无良奸商,不把人当人看的比比皆是。上至满朝文臣,下至平民百姓,有过去积怨已久的,也有吃不到白米粥揶揄嘲讽的。 还有不少,便是被某些人挑唆的愤青士子。 利民当前,几个京城士子振臂高呼,找杨帆讨要个说法。一般士子,哪敢这么胆大妄为,就算是个空头爵爷,也不是他们这些未入三甲的士子所能够挑衅的。不过杨帆这边似乎没了声响好几日,才让这些人以为是杨帆心虚了,这挑头闹事的,便是断了只手的方溢儒。 十几人中,大抵是六科给事中的公子。龙生龙凤生凤,老喷子养出小喷子。对于这些叫嚣的喷子,杨帆暂时没空搭理,因为在那个阴暗的地窖里,一个好奇宝宝正脑洞大开,不断地询问着这几天积累下来的问题。 看着孙元化带着黑眼圈,不断抛出各类的问题,杨帆头都快炸了,真不应该听信梁伯的话,下来看一看。孙元化的问题,反正是各类天马行空。 “爵爷,您说所谓的元素可不可以理解为一个气,是用来构成这种物质纹理的气。” “爵爷,这符号下边的小二又是什么?为何不在前边添二?” “爵爷……” “打住!孙大人,在下请你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探讨问题的,再过两日我就要出海了,此番前来是想告诉你,好生在地窖呆着,免得被人发现了。” “出海?出海捕鱼吗?”孙元化放下手中的笔,问道。在他看来,这空头爵爷,应该就是整日游手好闲的样子,能够对这些“旁门左道”的西洋知识产生一丝兴趣,便不错了。“捕你个大头鬼,此次出海是要出使吕宋。” “出使吕宋?”在孙元化的印象里,这已经好几十年没有去过的一个海岛小国了,便问道:“是圣上决定的?” 杨帆点点头,道:“不然孙大人以为是在下闲得慌,去海外嬉耍吗?” 孙元化罢了罢手,道:“爵爷就别孙大人孙大人的叫了,可是折煞在下了。对了,爵爷出海,那岂不是无人可与在下探讨这些问题了?不行,在下可否一同出海。万一爵爷有什么不测,回不来了。这留给在下的一大堆为题,可是要愁死我了。” “我说孙元化,你能不能讨我点好的。张口闭口就是回不来了,什么个意思?” “呵呵,误会误会,在下并无诅咒爵爷的意思,只是想要一同出海罢了。这整天憋在阴暗的地窖里,也憋出个好歹来了,还请爵爷答应这个条件。” 杨帆一合计,道:“也好,不过你这样子,得改一改。” “怎么改?” 杨帆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孙元化狐疑地看了杨帆一眼,似乎又要被坑一把了。 第128章 诘问 (这几天的节奏有些拖沓,不过也正是一个过渡。很快就是不一样的剧情了。) 雪絮落在青石板上,如同徽州出产的毛豆腐,笼罩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方溢儒右手挂在脖子上,左手擎着油纸伞,站在利民当封了门的地方。 “方兄,他利民当不开,我等当如何?” 方溢儒呢喃道:“等着,他越是心虚不敢出来,我等越是有理。我等身为士子,岂可任这种不仁不义之人横行于顺天府?” “方兄说得是,如今满城皆言杨帆不仁不义,我等就应该仁以为己任。”另一位士子附和道。利民当的门板被卸下来,杨帆站在梁伯、孙伯的后边,看着渐渐露出来的几个人头,便道:“这些人来了多久了?” 一直在里边打算盘的梁福道:“有一个时辰了。我看爵爷还没起来,就随着他们在外边叫骂。起先还振振有词,后来见没动静,便不出声了。” “这几日城中的那些流民都转移道城郊外了吗?” 孙伯插话道:“那可不,在城里还不冻死?哪来地方供他们避寒。要说爵爷您仁义,也是过了头,那些剩下的皮货、夹袄都拿了过去御寒,那些人穿着爵爷给的衣裳,吃着从咱们地窖拿出来的粮食,还骂爵爷,真是不知道好歹。” “天桥下边如何了?” “还能如何?我们的十几口大锅地二天开始,就象征性地变成了一口锅,还被骂得狗血喷头,那些三姑六婶的也就算了,那些老夫子什么的都来评头论足,真是无厘头。”梁伯摇着头。 门外十几人,看着杨帆和两个老头聊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还站在雪中,顿时怒火中烧,喝道:“凌河伯好大的架子,令我等在雪中好等啊!” “你们觉得我这样做有不妥的吗?” 梁福刚要转过去看方溢儒等人,却被杨帆的问话再次回过头来。“爵爷哪的话,我们几个糟老头明白,爵爷怎么做,都不会把那些难民不当人看的,不然当初这利民当也就不用开了。” 见到杨帆依旧没有搭理自己,方溢儒眼睛一凛,道:“当初用三文钱道义羞辱在下的那个仁人君子,没想到也是个伪君子,实在是有辱斯文。” 一边士子也附和道:“没想到凌河伯会是如此伪君子,连一个作为商人的良知都没有。” 老铺街风雪漫漫,杨帆接过孙沈明手中的大衣,用手抖了抖衣服,道:“刘晖、章尧人呢?” 世界上最大的杀伤力便是无视,甭管你蹦跳地多欢,人家不理你,那不就气死个猴儿。终于,杨帆走出大门的时候,目光终于转了过来,看着已经脸色铁青的几个愤青,“几位有事吗?” 这句话就像当初城门口问大人您贵姓一样,杀伤力有些高,令一群刚刚准备好说词的众士子气得要吐血,合着刚刚说了这么多都白说了是吧。方溢儒明白杨帆越表示不在意,自己就要越平静的应付他,便心平气和道:“杨爵爷。” “怎么?方兄你手断了?怎么断的?”杨帆故作一惊,随后又回头对着奇物斋看热闹的几个伙计道:“别看了,马车驾出来,我要出去一趟。” 方溢儒笑道:“爵爷就打算这么站着和我等说话?” “汝欲何如?” “也好,我等前来,是要为那些难民讨要个说法,爵爷如此无视民生疾苦,视人命如草芥,实在是辜负圣上对您的期望。” 杨帆冷冷一笑,接过梁伯递过来的油纸伞,道:“你还要来讨要说法吗?书都读完没,明年的春闱都准备妥当了?吃饱了饭没事干,来这里闹事吗?” “你……” “你什么你,吾乃当朝爵爷,汝等不行礼也就罢了,竟然如此放肆,是不是皮痒了,来找抽的?” 几个儒生被杨帆说得脸一阵青一阵红的。 “吾等士子,忧国忧民,然爵爷您贪居高位,不知体恤民情,竟然那猪食给那些难民吃!实在是天理难容。” “猪食?几位那只眼眼见是给猪吃的,这些粟都是我们半间酒坊用来酿酒用的,几位也都喝过仙居楼的酒吧。要说猪食……”杨帆瞥了一眼众士子。 “这酿酒的粟和酒糟,掺在一起还是给人吃的吗?爵爷莫要狡辩,京师早就满城皆知了。” 杨帆见马车已经备好,便道:“是吗,也好。你们要听听我与做如何解释是吧。估计想听的也不在少数,汝等前去传消息,就说想听我杨帆解释,或者想诘问我杨帆的,午时之前,密云城郊,过时不候!”说罢,坐上马车,从窗子里探出脑袋,道:“本爵爷先走一步!” 杨帆出城的事,再一次被炒热了。今日是顾家第十日施粥,顾之卿也估摸着差不多了,这利民当再也爬不起来了。顾之卿也准备收手,不然这每天都施粥,他顾家又不是真的大善人,这冤枉钱花得也差不多了。 忽的听到风声,这杨帆似乎在城郊又有什么大动作,刚刚吃完榨菜泡饭的顾之卿,带着顾一舟赶往城郊,他倒是要看看,这杨帆如何能洗清这骂名。昨夜宿柳眠花一宿的老夫子擦去脖颈上的唇红,套上外套,在弟子的报告下坐上一辆临时租来的马车,匆匆赶往城郊,今日必将让他一语成名。 只有这样,大户人家才有人会聘他做教习先生。此生到老,才补了个生员,科举一途漫漫,这来来回回的也厌倦了,这七八年胡夫子也对于仕途失望了,干脆当了个教书先生,整日混吃等死。 …… …… 城郭外,来了许许多多,本不该出现的官轿,停在一侧,里边的人也不曾出来。一些士子读书人,拥护在官轿边上,窃窃私语着什么,大抵都是诋毁杨帆,来抒发自己一腔报国热血的感慨。 天桥下的几位东家,坐在马车里,也停在一处地方,还有许许多多围观群众,大抵又是闲暇无事的好事之徒。 “听说了嘛,那黑心鬼说他施粥掺米糠是有原因的,还要想知道的人来这里等着。这架子可真大,喏,你瞧瞧,那边几个大老爷都过来了。到时候他杨帆圆不过去,可有苦头吃的。”一边有人哂笑道。 “你懂什么,这还需要那几个大老爷出面?那些士子、老儒生一人一口唾沫,就将这杨爵爷淹死了,到时候,几个大老爷最多站出来,唱唱红脸,来彰显一下自己如何如何爱民如子,对于这种行径如何如何痛心疾首,就差不多了。”官老爷什么德行,这些商贾看得最一清二楚,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真正的好官,少之又少。 杨帆坐在马车里,将一些刚从外边大锅里舀出来的米糠灌入嘴中,费了好大劲才咽下去,自语道:“确实难吃。”他走出马车,看到左边的官员、士子已经正义凛然地就位,右边想看他出洋相的天桥东家也已经就位,便吩咐帐篷内的几万难民统统都出来,井然有序地排好了队伍。 蓝印官轿的帘子被一只手微微撩开,看着这几万难民,呢喃道:“看来今日早朝,圣上说的不假,这杨爵爷是要出海了。”一边站着的便是李郁欢,面如沉水地看着这人山人海,缓缓道:“爹,我也想出海看看。” “不行!”蓝印官轿内,李道的声音立刻否决道,“老李家就你这么一根独苗,出海万一有个不测,你叫老爹怎么和列祖列宗交代?”李郁欢抬起头,道:“爵爷去得,我便去得。” 李道直接从帘子中探出头,朝着李郁欢道:“他自己这几天都深陷泥沼,不能只顾,你就别去瞎掺和了。” 李郁欢躬身,贴着自己老爹的轿子,道:“爹,和您打个赌,爵爷他这次一定可以化险为夷。要是我赢了,您就得同意我出海,何如?” 李道缩回到轿子中,“老夫不出面,这次他永远也别想洗干净。你这小子,敢和你爹打赌,就等着安安心心在家里呆着吧。”李郁欢嘴角微微一笑,默然不语。 “杨爵爷,这人都到齐了,您倒是说句话啊,别让大伙儿都干等着。”一位老儒生站出来道。 杨帆并未朝向他,而是看着这几万名难民,道:“你们吃得还好吗?”这话问出来,当即就令一边的商贾、儒生阵阵发笑,这话问出来自己也不脸红?明明是你杨帆自己给人吃米糠,反过头来还问人家吃得如何。 那位老儒生冷笑高声道:“这话爵爷应该问问您自己。” “闭嘴!”杨帆忽的回头怒斥,立刻使那自鸣得意的老儒生一惊,被杨帆眼中的杀气吓得退了一步,“本爵爷让您来,是用耳朵来听的,不是让你这张臭嘴来说三道四。在这里,最没有资格说话的,便是你们这帮儒生。” 杨帆这话,捎带着连老儒生身后的一帮子人都带了进去,立刻引来了不满。 “爵爷此话怎讲?我等身为士子,理应……” 杨帆直接打断了那人的话,道:“当这些难民饿死街头时,你们当中哪一位施舍过一粒米,站出来,本爵爷容许他讲话。”看着一个个目色不屑、心高气傲的儒生,杨帆呵斥道:“所谓衣冠禽兽,莫不如你们这帮只会说三道四,却不肯出一粒米来帮助这些难民的人。” 第129章 语出惊人 “爵爷,请注意自己的言行!”被戳到痛处的儒生脸色不善地盯着杨帆,“比起爵爷您,我等至少没有糟践这些大明的百姓,竟然用米糠猪食来对待他们。”说这话的时候,那位士子直接走到杨帆的面前,他的身后便是几万的难民,仿佛自己就是替他们声讨的正义之士。 然而,身后并没有什么响应他的群众。后边几万难民,一个个沉默着。虽说这米糠实在难吃,但好歹能填饱肚子,这爵爷对他们来说依旧有恩之人,怎么可能反过来倒打一耙呢。那儒生看后边没有什么声音,气势先弱了一半,有些纠结地回了回头,随后道:“顾记白米施粥,与爵爷您形成鲜明对比,此举高义,受人敬仰,而爵爷不但不警醒,反而一条路上走到黑,实在是不仁不义,非君子所为啊。” “没错!” “没错!” “爵爷今日不认错,恐难以令天下人信服!” 一群群士子慷慨正义,挺身而出,什么叫千夫所指无病而死,杨帆看着站在他面前大呼小叫的儒生,面无表情道:“说完了吗?这是本爵爷最后容忍你们在这里说的最后一次话,再敢多嘴,掌嘴伺候着。” 杨帆不再理会这些跳梁小丑,看着这些难民,从马车里将那半碗喝盛的米糠端出来,道:“我知道,这东西确实难以下咽,但绝对不是猪食!”杨帆吞了一口,道:“他顾记当铺能够施粥十日,就让你们这些所谓的仁人志士赞不绝口,那顾家压低皮货当价的时候,汝等又说了什么?民生如此艰苦,陆家的米行米价飞涨,汝等又说了什么?一个个趋炎附势,不知所谓。” “顾之卿是吧。”杨帆看向另一边,问道:“今日便给你顾家一个声名鹊起的机会。你且说上一说,这边几万难民的供粮,能否持续到夏收。如果可以,在下一定上疏请圣上赐下大明善人的金字招牌。” 顾之卿眉头一皱,高呼道:“爵爷莫要强人所难。顾家施粥十日,已经是用度拮据,也是算尽了一份绵薄之力,这如此多的难免,顾家恐怕爱莫能助了。”顾之卿这个老狐狸自然不会被一块御赐的金字招牌所迷失理智。 “那陆一川,你看如何?” 陆胖子始终笑脸相迎,拱了拱手道:“爵爷高看了,我陆家还没这么大本事能够养活几万张嘴巴。”杨帆转过身来,对着几万难民道:“听到没,这就是你们口中的仁义君子,连他们也只能给你们十日的温饱,更何况他们只给了你们当中一小部分的人。现在,竟然有一些斯文败类,那本爵爷和这样的商贩做类比,岂有此理!” “他们施了白米粥十日,那明日呢?这些大明苦难百姓无立锥之地,等你们习惯了施舍的生活,那么,这顺天府便要多上成千上万的乞丐。我为什么要掺入米糠,就是让你们明白,这讨来的饭,不是吃得这么有滋有味的!” 杨帆指着那群儒生,道:“都说真正有才识之人,明事理。你们这些人,哼,读屁个书,滚回去吧,别给你们老爹丢脸了!” “滚回去吧!” “滚回去!” “……” 难民之中,不知谁率先喊出了这句话,紧接着所有人都高声呐喊,让这些平时都不拿睁眼瞧他们一眼的士子羞愧地甩袖离去。老儒生如鲠在喉,惊恐了看了一眼辱骂着他们的百姓,掩着面仓惶逃离。 杨帆看着右侧那些还岿然不动的天桥下的几位东家,指着他们呵斥道:“看看这些人的德行,假仁假义,赚着黑心钱不说,还妆模作样地施粥行善,你们行得是哪门子善?拿从百姓血汗里刮来的钱,让大明的子民来感恩戴德的谢你们吗?” “呵呵,爵爷说得倒是好听,敢问爵爷您有办法救活这些难民吗?如果没有,那有凭什么要求我等做此等难事?至于这米价,我陆一川乃是一介商贾,米少人多,价格自然翻涨,有何之错?” 杨帆笑道:“很快你便知道错在哪里了。” 杨帆刚要说这出海之事,一声早已酝酿很久的声音从蓝印官轿中响起。 “圣旨到!” 众人看见大理寺正卿李道手中那道明晃晃的圣旨,赶紧跪下来。李道看了眼跪在一边的杨帆,走过去接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擢凌河伯杨帆礼部特使,领三万子民,出使吕宋,宣扬民风教化,开疆扩土!” “在下遵旨!”杨帆不卑不亢地接过圣旨,站起来,对着充满疑惑惊恐的那些难民说道,“看到了吗,我们的圣上,带来个生存的希望,明日,你们就将随我一同远洋吕宋,那里的土地、稻米,都将是你们的!” 这话听在那些难民的耳中,多少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八成不会被饿死了,但忧愁的便是要出海,对于这些习惯了土地与安定的他们来说,大海,便是一片未至与迷茫。 那些难民继续被带回了集中地,由锦衣卫、衙役把守着。李道看了看杨帆,道:“爵爷今日所讲的这番肺腑之言,实在是令在下感到羞愧啊,没想到爵爷如此高义,实在是佩服佩服。” “李大人莫要再拍在下的马屁了,不知圣上可曾有其他吩咐?” “令爵爷处理完这边的是,进宫一趟。对了,今夜在集贤居,在下摆下宴席,特地为爵爷送行。届时,孙大人、徐大人也会过来,还请爵爷赏光。” 杨帆拱了拱手,道:“一定,一定。” ……两个时辰后…… 油纸伞在奉天门前等了一刻钟,传旨太监匆匆赶来,领着杨帆往御书房走去。天气又冷了下来,雪覆盖在高瓦之上,显得有些悠远。杨帆跟着太监走到御书房。宫中有专门的人清扫积雪,一条道干干净净,没有一丝雪迹。 “御书房前边怎么没扫干净?”杨帆踏着雪,感觉有些奇怪。 “回爵爷的话,圣上不让,我等也只能遵命。这其他地方,怕宫里贵人摔着,每隔一个时辰就有人清扫,唯独这御书房,很少扫雪。”领在前边的太监回应道。 “圣上,凌河伯杨帆带到。” “进来吧。”屋内传来朱由检的声音。杨帆缓缓推入御书房,欠身行礼。 一封刚刚从宫外传过来的情报摆在檀木御桌上,朱由检抬起头,笑道:“可以啊,这天大的罪过竟然被你杨帆用几句话给圆了过去,朕真有些小巧你了。”杨帆躬身一礼道:“就算没有在下那番说词,想必圣上也已经托李大人准备好了后路。” “朕可没那么大本事,堵住天下人之口,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那道圣旨,将你‘贬到’吕宋去。那道圣旨也就将那个‘擢’字改成了‘谪’字而已。只有时间,让人忘记了你杨帆,才能帮你洗清这个罪名。” “圣上英明。” “行了,别拍马屁了。你杨帆敢做的事,没有个九成九把握,岂会在朕的眼皮下做出来?”朱由检笑道,“朕今日叫你入宫,最后再问你一便,这出使吕宋是你自己意愿,还是被周延儒赶鸭子上架的?” 杨帆道:“圣上是要听实话?” “自然。” 杨帆道:“说实话,在下不愿去,但又生怕这事情交给别人,反而把事情搞砸了。那出这个注意的我,可就难抒己罪了,所以即使不想去,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杨帆也不是没有想过不去吕宋,可怕就怕出现自己不可控的局面,万一这三万人石沉大海,到时候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也罢,不过当初你答应朕,一个月内筹集五十万两白银的事……”朱由检放下手中的折子,道:“你也知道,这朝廷用度紧张,多添点钱,这西北的叛乱早点定下来,也好趁早对付东北那帮建奴。” “圣上有这番雄心是好,不过眼下最要靠圣上解决的并不是其他的,而是粮食和天灾问题。说白了,也就是天灾的问题。记得在下曾经说过,这土豆的推广还需要几年,正所谓远水解不了尽渴,还有几样作物,相信在大明已经有一定的栽种面积,希望圣上可以推广一二。这些在下都将那些作物的特征统统描述在这份奏折之上。”杨帆将自己写好的奏折递上去。 “至于在下答应圣上的那五十万两,就要看圣上有没有这个雄心壮志去拿了。” “这是什么话,只要不偷不抢,朝廷用正当手段得来,不是莫须有抢来的,那朕便使得。”杨帆道:“在下当初说过,为何大明海上贸易,白银在流入,这朝廷为何总是没钱,其一,是商税过低,而大明的人口不断增长导致支出多了,而收入却没变。其二,便是大量富商囤积白银造成的,这些家底厚实的商贾,有了钱,买了地,多出来的余银便一直囤积着,久而久之,这家财万两也并非空穴来风。在下认识一位石姓商贾,随随便便就可从家中掏出六千两白银,圣上做何感想?” 朱由检问道:“那你有何良策?” “圣上,如今这铜钱早已经泛滥成灾,大多商贾都不愿用铜钱,这孔方兄也该歇业了。依在下所见,圣上应该重发银票,将白银收归国有,不允许在大明国内使用白银交易,这样不但能够稳定经济,而且对于调控各地物价也是极好的手段。” “银票?你能保证这银票就不像铜钱那样泛滥成灾?当初就是因为这伪造的银票太过泛滥,成了一堆废纸,才使得嘉靖年间不得不废除纸钞银票。” 杨帆从怀中掏出一只木盒,交给朱由检,道:“圣上说的确实如此,这纸钞信誉过低,但如果本身就是一种稀罕材质的东西制成,圣上可还担心会泛滥成灾?” 朱由检打开木盒,里边一堆花花绿绿,油光可鉴的票子,便不由那手去触碰。当那种润滑的触感触及到朱由检的指尖时,朱由检不由惊讶的抬起头来,道:“此为何物?” “圣上,这是在下研究数月,调制出来的一种神秘物质,普天之下,除了在下,相信没有人可以调制出此物。此物遇水不湿,折叠不损,可不腐百年,在下谓之的确良。” “的确良?怎会如此古怪名字?”朱由检拿起一张所谓的的确良,其实就是杨帆那些“鼻涕”搞出来的塑料薄膜罢了,放了点染色剂,就成了这么一盒子蓝、绿、红、黄的花票子。 朱由检再次拿到手上,轻轻撕了撕,除了稍稍变形,竟然没有撕破!他吃惊地望着杨帆,道:“此等神物,可抵刀枪否?”朱由检想到类似软猬甲一类的神物,以为这的确良也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奇物。 “不能。这的确良遇火则燃,遇刀枪则破,圣上若是想要那它做盔甲,就别多想了。” 朱由检稍稍有些失望地弯下背来,依旧不甘地问道:“这的确良还有何等奇效?”杨帆解释道:“无其他奇效。然胜在其不易制造,没在下的秘方,便无人可以仿制,圣上若是想推广纸钞,便可那该物替代。” “朕担心的是经历过那次废除宝钞以后,这银票推行再也无人信任,恐怕也只能是一纸空文而已。” 杨帆道:“这个圣上大可放心,既然要推广,必定要先从两类人入手。” “哪两类?” “富贾和官员。这是强制手段,哪些人有多少钱,想必圣上不能猜全,猜个五五六六总是有的,到时候诏令一颁布,圣上大可想他们施压,届时他们若是不肯,那便是抗旨不尊,查抄家底,收归国库。然一旦他们遵旨了,那这新发的宝钞有了这些人的拥护,再推广开来便不难了。” 朱由检看着这些大大小小的票子,问道:“单单这些,怎么够推广的?而且废除铜钱,让那些百姓如何生?” “这样的花票子在下一共赶制了一千万两的数目,大者黄票,代表着十万两,拢共五十张,若是圣上为了增加这些黄票的可信度,加盖上玉玺,相信这效果会更加,恐怕有不少爱慕虚荣者会争相换取。这红票代表白银五万两,拢共也是五十张,这蓝票代表着白银一万两,这绿票代表白银五千两,至于最底下的白票,则是代表白银一千两。” 朱由检一愣,道:“这样的数额会不会大了些?” “这是的一千万两的数额,也不是一下就可以完成的。在下之所以没有制作出十两、二十两或者更小的一钱、一分银票,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让圣上先把那些难啃的骨头解决了,这样接下来大范围的推行就变得顺利许多。” 朱由检思忖良久,谨慎道:“等朕问过几位卿家再议,你先回去吧。” “是,圣上。”杨帆明白,朱由检给予他的信任是有限的,一旦上纲上线的事情,那一贯的旧思想还是会占据上风,只有到了吃了苦头,或许才有转机,至少到了明年,这陆一川家的米行就可以歇业不用干了。如今既然给朱由检、周延儒都做了工作,剩下的执行便要靠这个朝廷了,杨帆一双手、两条腿,总不可能凡是都亲力亲为,那样子真的太累。 走出御书房,几个小太监正蹑手蹑脚地拿手将主道上的雪撇干净,杨帆对着一边看着的大太监问怎么回事。 大太监回答道:“刚刚小皇子跑过,摔了一跤,娘娘吩咐,宫内所有的主道都要清扫干净,又怕打扰到圣上,所以吩咐几个人,那手撇干净。” 杨帆摇摇头,往宫外走去。这天子滑一跤,有万千人捧着,百姓冻一宿,却无人问津。这就是世道的公平吗? 也许是吧。 第130章 雪夜沁园春(上) 从奉天门出来,章尧的马车便等候在了宫门外。 “那些装着酒的琉璃瓶准备如何了?” “差不多准备了五千只左右,运到城郭了。”杨帆点点头,道:“木箱里多垫点稻草,免得碰坏了。” “是,爵爷。”章尧架着马车,往集贤居赶去。杨帆盘算着这即将要出海的行程。三万人的吃喝拉撒睡,都要由他来管理。这吃便成了最难解决的问题。且不说这回来时候要的粮食,从应天到吕宋,起码需要两个月,这途中起码得备上两万石的粮食,杨帆也终于明白,为何西方殖民始终是几百人开始航行,这中途的消耗根本经不起折腾。所以,这船队每航行一段时间,就必须靠岸停靠,补充粮食囤积。 不然这几十船人就算到了吕宋,也变成死人了。这海上不像陆上,饿死了还可以寻找草根树皮果腹,这海上也就只有鱼获了,不确定因素比较大,杨帆必须有些准备。从天津卫出使,至少也要在宁波府、泉州府、惠州府三处停留,这途径之处,还需官府明文批准,这些朝廷自然会安排下去,不需要他操心。 马车缓缓驶至集贤居门口。杨帆很少来集贤居,这里的装修风格他很不喜欢,太过于文雅,这也是许多文人雅士长聚于此的原因。相比之下,杨帆更加喜欢仙居楼那种洒脱的风格。等他步入集贤居,里边的伙计立马就认出了杨帆,连忙迎上来,道:“爵爷,这边请。” 杨帆的进入,立刻引来了许多雅士不屑的目光,认为此等粗鄙之人,还不如那些妆模作样的商贾。杨帆走入雅间,里边坐着的李道、孙承宗以及两位稚气未脱的少年。一位便是一向沉稳的李郁欢,看见杨帆进来了,欠身行礼。 另一位同李郁欢年纪相仿,十四五岁的样子,长得却身材挺拔魁梧,声音嘹亮如洪钟,抱拳行礼道:“爵爷。” “孙老,这位是……” 孙承宗道:“老夫的一个孙儿,孙毅。”杨帆将大衣往旁边一放,道:“少年将才,看着身板,从小练过的吧。” 孙毅憨憨一笑,道:“爵爷没看错,从小跟着家中武师练过几招。”他们孙家将帅之门,自然习武之气浓厚,连几岁大的小屁孩,都嚷嚷着要打拳练武。孙承宗坐下,道:“杨帆,如今你也算是独当一面了,我和祖大寿也不能左右你的行为了,你要好自为之。” 李道也跟着坐下来。李郁欢和孙毅两人则是站在后边不敢放肆。杨帆喝了口酒,道:“孙老此话怎讲?” “好自为之听不懂吗?你杨帆不是个蠢材,不要老夫把话讲得太透彻。如今辽地建奴收敛了爪牙,祖大寿屯兵凌河城,朝廷终于可以腾出功夫来解决西北的问题了。” “圣上想要的解决是安抚,不是镇压。” 孙承宗将烫好的酒倒在杯中,道:“话说起来自然容易,安抚?一万石粮食,能够安抚得了多少人?那些安抚的人,来年在起义,又当如何?我不怕告诉你实话,你那一万石粮食,真的到那些西北难民手中的,恐怕只有寥寥无几。要镇压民乱,还是得靠大明的将士。” 杨帆眼色冷凝,话语如鲠在喉。“孙老这意思,在下出使吕宋也是杯水车薪是吧。”有时候,年轻人的世界,计划地很美,而那些老头子,却如同一根搅屎棍一般,横插一杠子,偏偏他还是用他那老道的经验告诉你,这才是对的。 “还是一句话,好自为之。今日在孙毅、郁欢两人过来,便是同你一道出去见见世面,这海上虽然风险重重,但大明的船队航道吕宋还是不成问题的。” “让他们跟随我出使吕宋?恐怕……” 李道幽幽道:“路是他们自己选的,只是老夫就这么个命根子,爵爷可要平平安安地给我带回来啊。”李郁欢去意已决,就是李道拦也拦不住,知道应了下来。至于这孙毅,本身就闲不住,一听说孙承宗要找个后辈跟着杨帆去吕宋,立马就自告奋勇地提出要去。 杨帆摇头笑道:“看来两位大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把两个后辈交由在下,也罢,这船上也不少两碗饭,要是真的没吃的了,这两人细皮嫩肉的,喂鱼正好。” “哈哈!” “……” 李郁欢一礼,道:“学生听闻先生今日振臂高呼,甚是激昂,没想到先生还有此等大义,实在令学生佩服之至。”李郁欢再拜,脸色恭敬,无任何敷衍之色。 “我怎做的了先生,李大人,我可不敢误人子弟。” 李道摆了摆手,道:“怎么做不得?就凭爵爷今日城郭那一番话,便做得。”杨帆自嘲道:“这辈子学生没做像样,倒先做起人先生来了,荒唐,荒唐啊。”他喝了一杯酒,看到窗外的雪停了,便呢喃道:“明日定是个好日子。来,干!” 敲门声响起,李郁欢转身去开门,发现是京师几个出了名的风流才子。几人执酒进屋,朝着两位大人一礼,道:“晚生刘子君。” “晚生韩忠。” “晚生洪雨涛。” 几个人自报家门之后,便说明了来意。刘子君行礼,笑道:“听闻孙大人、李大人在此宴会,晚生几人特地前来作诗助兴,两位大人能否赏光做个题?” “呦,杨爵爷也在,久仰久仰。” 孙承宗没什么兴趣,这种卖弄文采的事情,他年轻时候也干过,如今想想当真是年少不知天高地厚,出口成章之诗词,能有几句可以登得上大雅之堂的。如今科举盛行,这能出口成章,文采斐然之高才,更是少之又少。 李道与那韩忠的祖父韩程颢那是世交同窗,便不好意思拒绝,看了眼杨帆,询问他的意思。杨帆挥挥手,笑道:“几位风流才子,要作‘死’那便作吧。”他故意把诗字念成了平舌音,也不知道旁边几位有没有听出什么来。几位才子一听杨帆答应了,便道:“还请李大人出个题,也好让我等有个高低相较之分。” 第131章 雪夜沁园春(中) 李道看了看,思忖片刻,道:“如此应景,便以雪为题吧。” 刘子君暗地一喜,方才在外边饮酒作乐之时,便想到绝妙的句子,正是描写雪景的,便自告奋勇道:“既然这样,那就在下先来吧。” “刘兄,请。”几位才子拱手施礼。刘子君还礼之后,走至窗边,将半掩的窗子推开,吟道:“六出飘飘降九宵,夜半无人落琼瑶。梅花含蕊先承玉,不知神仙可絮衣。” “哈哈,刘兄果然高明。这诗句秒,实在是秒。” 李道坐在位子上,捋须细细琢磨,点头赞道:“意境是有了,这炼字还需下些功夫。”刘子君拱手一礼,笑道:“多谢李老夸奖。” “既然刘兄吟了,那在下就献丑了。”韩忠拱了拱手,道:“李世伯可要提点提点。”韩忠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缓缓吟道:“眸是清爽剔透白,装乃不变玲珑束。不言九天下凡尘,只寻蜿蜒寻常路。” 刘子君摇头晃脑,喃喃道:“韩兄寥寥四句,就将雪落蜿蜒路描绘得淋漓尽致,实在是妙!”韩忠谦虚道:“哪里比得上刘兄一句不知神仙可絮衣来得有意境,惭愧惭愧。” 孙承宗示意孙毅和李郁欢都坐下来,谈论着出海注意的事项,杨帆喝着酒,听着这几位大才子卖弄风骚,自吹自擂。剩下的洪雨涛也作了一首:“日隐青山雾隐峰,碎花漫漫半空中。山城燕北初飞雪,洒落人间又一冬。” 杨帆一听,便知是早就作好的,也不拆穿,径直喝着酒。李道点头认可道:“几位功底深厚,后生可畏啊!” “大人过奖了。”刘子君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杨帆,眼珠子一转,道:“不知杨爵爷有何指点,在下定当洗耳恭听。”他知道这杨帆是将门出身,故意想试探试探,顺带着让这个今晨儿出言不逊,藐视儒生的杨帆在两位大人面前出点丑。 “不错。”杨帆淡淡地回答道。人艰不拆,自己和这几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自然犯不着较真。韩忠笑道:“杨爵爷可莫要敷衍了事,虽说对于即兴而作的诗,要求上并不严苛,但或多或少是有瑕疵的。刚刚李老便提出了些许,您这不错二字,倒是显得太过敷衍了。” 杨帆暗自腹诽道,人贱就是这样,说你不错就得了,还蹬鼻子上脸,非要老子来骂你,便道:“既然刘公子都这么说了,在下就来点评几句。这遣词造句,几位比我在行,在下就不鲁班门前弄大斧了,咱就说说这意境。诗为何物,古人吟诗,乃是抒发自身内心情感,借景抒情,托物言志。几位所说词藻绝佳,但这意境方面还是在雪上,毫无自我情感的寄托,难有共鸣。说来说去,不过是为题而作,并非出自自我本愿。” 李道眉头一挑,看了一眼杨帆。为何自宋明理学以来,那类旷世才子难以出现,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被杨帆点到了。为作文而作文,什么意思呢,就是应试教育的鼻祖了。八股取士,不得议论朝政和时政,范围限制在四书五经以及注疏的内容之中。这样就势必倒是思维的狭窄,难以开放。难以出欧阳修、苏轼这样的大文豪,更别说什么李白、杜牧这样的诗才人。 “杨爵爷说的倒是在乎理。”李道点点头,“不过这几位能够作到这等地步,也是可圈可点,等到感悟足了,能够将人生百态融入诗词,也可渐入佳境,登堂入室。” 孙承宗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文风诗词,少时便形成,苏辛词风豪放,柳永婉约,哪一个不是少年便才华横溢?这作文容易作诗难,罢了罢了。说白了,几位所作,跳不出一个俗字。” 刘子君一滞,道:“爵爷既然能够指点出我们几位所作的不足之处,想必自己也是才华横溢,不如也作一首吧,我等也算是抛砖引玉了。”刘子君多少心里有些不愉快的,自己作的诗,不说字字珠玑,但也算是平仄韵脚吻合,也可以说是不落下成,却在杨帆和孙承宗的口中成了俗气的诗作,实在不甘。 韩忠、洪雨涛两人虽然没有说话,但也不难看出才高气傲,被孙承宗、杨帆说得一文不值,脸面上自然挂不住。酒过三巡,杨帆脸上也有些红润,看着窗外静态的雪景,站起来,笑道:“既然几位都这么说了,在下也献丑一番。刚刚孙老提及填词的几大高手,那在下便填词一首。” 杨帆拿着酒壶,站在窗栏前,有感而吟:“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毛词开篇恢宏,犹如苏辛二人豪放派一般,那股豪气。 孙承宗眼睛一亮,抚须点头道:“好个风光!如此开头,倒是气势恢宏,老夫倒要看看你接下去如何更上一层楼。”古人作诗词,一般都是由小见大,由物及人,情感也是一步步升华,不仅作诗词,作文也一样,都讲究主题的升华。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沁园春上阕,大笔铺陈,虚实结合,读起来如登临山巅,望尽天涯之豪迈。 上阕刚完,便令李道、孙承宗二人点头赞许:“好一个欲与天公试比高。但从这上阕,便将大雪描绘得淋漓尽致,杨帆,没想到你这词作也有如此高的水平。” 韩忠一礼,道:“爵爷填词豪迈,这沁园春填得如此佳句,在下佩服。不过似乎和爵爷前边所说之意,还欠那么几分。” 刘子君听到上阕,便不由一惊,自己还琢磨那雪花细处,没想到这杨爵爷上阕一字不提雪,却将雪景描绘地如此宏伟,心中暗生嫉妒,道:“好是好,似乎却也落入俗套啊。” 第132章 雪夜沁园春(下) 李道笑着喝了口酒,道:“我等也别打断爵爷的雅兴和思路,且听完下阕再作评论。”一旁的李郁欢眼中更是充满了对杨帆的敬意,不敢出言妄作评论。 “**,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杨帆一气呵成,将下阕吟完,气势层层迭起,一句只识弯弓射大雕,更是将一代人的豪情万丈点燃到了极致。最后结尾,一声俱往矣,似乎是多前边提及帝王的感慨。结尾更是少有的豪迈之气,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满堂俱惊,这是何等豪迈的语气,将这些历史上的千古一帝,数落个遍,这样的诗估计也只有他做得出来了。孙承宗捻须不语,看着杨帆迟迟不能将目光从那背影挪开,他没想到这下阕更是如此的张扬放肆。 “杨爵爷果真是语出惊人,此词沁园春,估计过不了几日,定当名满天下了。在下佩服佩服。”刘子君拱手道,“若是有了诗稿,一定要上门讨要一篇,回去反复诵读,如此豪迈之气,也只有爵爷这样经历沙场之人,才能够写出来。” 几位才子离去,屋子内更静了。孙承宗放下酒杯,道:“杨帆,词题是什么?” “沁园春·雪。” 孙承宗摇头,道:“不好,得改改。” 杨帆没听明白孙承宗的话,这还有帮人改题目这一说?便问道:“孙老,此话何意?”李道也说道:“是不好,是得改改。” “沁园春·帝颂,你看如何?” 还没等杨帆回话,李道便捻须点头道,“此题甚好,甚好。”此词之中的王霸之气,若是没有一个帝颂二字压住气场,这若是任由人任意浮想联翩,难免传到朱由检耳朵里,心生芥蒂。 “呵呵,帝颂便帝颂吧。时候也不早了,在下便告辞了。”杨帆拿起大衣,套在身上,拱手离去。帝颂,呵,他老孙是怕我杨帆造反称王呐,可笑之极。杨帆摇摇头,下楼离去。 “毅儿,既然明日要出海,便早些离去。” “是,爷爷。” “郁欢,你与孙毅一道离去,为父和孙大人还有话要说。”李道明白孙承宗的意思,将李郁欢打发下楼。孙承宗回想起刚刚的词篇,道:“既然圣上把寄托都放在了杨帆身上,我等这么做,不过就是明哲保身,现在最怕的就是这杨帆的举措,给人误以自立为王的印象,那样子就糟糕了。” 李道点点头,道:“这首词,确实好。不过孙大人这题,更妙。佩服佩服。” “岂敢岂敢。这天下终究还是圣上的,但真要数风流人物,真是他杨帆无疑了。” “哈哈。这杨帆一出海,京师中恐怕有好些人都可以睡个好觉了。”李道摇头哂笑道。窗外冷风吹来,酒熏地脸通红,不觉一醒,孙承宗眯缝着眼,呢喃道:“怕就怕蛟龙入海,这真龙打着浑水蛟龙的名号,继续干着规矩外的事,那样子才是最可怕的。” 冷风拂过孙承宗花白的胡须,嘴角的酒渍顺着流下来…… …… 夜深了,徐府门前灯火阑珊,杨帆下了马车,示意章尧稍等片刻,便敲门问道:“徐蓉小姐睡了没?”按照这个时辰,想必是入睡了,忽的一道身影直接抡开了开门的老管家,红玉笑道:“没睡,没睡。爵爷里边请。” “哦,没睡就麻烦请她出来一下,就不进去叨扰了。”杨帆感觉夜深了,才来这里道别,有些不好意思,若是再进去惊了明儿三四更还要早起的徐光启和徐骥,那更是罪过了。 “哦,好的。爵爷您等下,红玉马上就回来。”身影再次匆匆离去。杨帆两只手捂在脖子上,稍稍缓解了一丝寒气。本来小伙子火气挺旺的,这几日太冷,冷得杨帆都不愿意出来,宁可躲在地窖,受孙元化的折磨。 脚步声踏在雪上,窸窸窣窣,很急。红玉在后边小声提醒着:“小姐,慢点。”一身米色的风衣出现在了杨帆面前,由于跑得太急,连呼吸都是急促的。 “我还以为你说都不说就走了呢。” 杨帆笑道:“是不是太着急想见我?” “没有。” “没有,你看看你衣服扣子都扣错了。”杨帆故意笑道。 徐蓉慌张地低下头,呢喃道:“这么可能,明明是打扮了好久,准备……”徐蓉话语一哽,忽地脸红了。这不是自己把自己暴露了。 杨帆笑着道:“还不是等着我呢。行了,我走了。” “这就走了?”徐蓉惊讶道。杨帆看了看老管家走得有些远了,便道:“怎么,还想像那晚一样,再来一次?”徐蓉脸上烫到了不行,便扭捏道:“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的?” 杨帆想了想,道:“你太笨了。” 徐蓉银牙微咬,怒道:“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吗?”徐府的灯笼摇曳着,照在两人身上,昏黄。杨帆凑近在徐蓉的耳边,令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等我回来……”杨帆用很小声的话,贴在她的耳边,却如同魔音一般,令徐蓉的娇躯一颤。 “就娶你。” 雪停了很久,徐蓉站在马车离去的府门前愣了很久,看着那两条车辙,忽的沿着车辙望去,马车终究拐过一道弯,不见了。她有些恼怒,恨自己刚刚的发愣和出神,没有点头应下来。红玉从后边偷偷溜出来,看着徐蓉发愣的样子,便问道:“小姐,那晚,再来一次,是什么呀?” 徐蓉一怔,赶紧回头,斥道:“讨打,你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敢偷听我们讲话,看我怎么收拾你。”两人推推搡搡地进了府。 徐府的灯火,恍恍惚惚,似乎在冷风中轻轻摇曳起那憧憧地虚影,那跳动的烛光,有些轻盈,照在白狮子的雪盖上,散发出莹莹的晶光。 (本卷终) 第133章 难断 清晨儿,老儒生刚刚往粥里撒上些榨菜,从外边刚回来的弟子匆匆进屋来。“忠粟,何事呀,这么慌慌张张的。” “先生您看,这是昨儿个就出来的一首词,如今京师中的士子们都争相传阅呢。” “词?现在都不兴这个了,汝学好制艺,能过得了春闱再说,这作诗啊……”老儒生笑笑,接过青年递过来的那张词。手上沾了些粥,下意识地往纸上一抹。 “北国风光……”老儒生才念了几句,眼睛一亮,大呼道:“好词啊!这是哪位才子填出来的沁园春,真当乃人杰。”老儒生自认没这个水平,不是词藻不够,而是没有那种豪气。 “不过……” 老儒生摇摇头,“这填词的人,这王霸之气……”他抬起头,问道:“可曾知道这首词何人所填?” “先生,是杨帆杨爵爷昨日在集贤居所填,当时刘子君几位都在场,所以此词一出,今儿个便在士族传开了。” 老儒生脸一红,这人便是当初在城郭被杨帆羞辱的老生,便不由一怒,拿起那张词,撕碎扔了一地,怒道:“什么破词,我看他杨帆是想称王称霸,填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词来,诋毁成吉思汗也罢,这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都被他奚落个遍,不是要称王称霸,那还是什么?” 一边的学生恭敬道:“先生莫要生气。不过这词填得确实是好,你看看题目便清楚了。” 老儒生想起那张纸被自己撕了,便问道:“题目是什么?” “帝颂。” 双手负背的老儒生气一滞,不由怒极反笑:“原来也是个溜须拍马的混物,哼,也罢,也罢。忠粟,这作诗填词只能作喜好,考不进三甲的,多少风流才子,吟诗作对,倒头来还是一身布衣。你且将昨日先生叫你背出来的那篇八股时文背来听听。” 青年手一拱,点头应道。 …… 不管京师再怎么传,这天津卫可丝毫不知道昨日杨帆在那边填了什么词,等杨帆带着五百锦衣卫,以及那三万难民,风风火火地赶到天津卫时,已经傍晚时分。几百顶大帐篷支起来,在天津卫的城郊驻扎着,杨帆带着刘晖、章尧两人,便入城拜访。 天津巡抚李邦华带着一帮官员出城迎接,话未说上两句,便将杨帆等人带至酒楼。李郁欢和孙毅跟在杨帆后边,一到入了城。杨帆在刘晖耳边悄悄耳语几句之后,便同李邦华他们一道进入了天津城的大酒楼。 “杨爵爷,昨儿个就受到消息,您要来了。下官连夜操办,特地为您在这里接风洗尘。”李邦华笑着拱了拱手。 “李大人客气了,在下不过是借过,明日便要出海了,还这么让几位大人大费周章,实在是过意不去。” “杨爵爷客气了,这有什么的。”天津卫地域虽小,但人情十足。李邦华举杯笑道:“来,诸位同僚,我等敬杨爵爷一杯。”他笑着把酒杯举起,“杨爵爷为国劳苦,远洋海外,实在是我等的典范。” “我等敬杨爵爷一杯。”天津官场同僚站起来,一并举杯,杨帆知道这李邦华是拍自己马屁,却也不好说什么,便笑道:“李巡抚的好意在下领了,却不知道有一事能否助在下一臂之力?” “杨爵爷请说。”昨日孙承宗来信,自己和孙老有故,既然孙承宗看好这个杨爵爷,李邦华自然不能拆台。虽说自己这个三品大员,大可不必自己亲自出城迎接,但他还是去了,想给这个杨帆留下一个好印象。未来真的是否如同孙老所说,至少这步棋可以先落下。 “这三万难民眼下粮草紧缺,李大人可否资助一些?” 李邦华一愣,道:“原来杨爵爷是借粮来了。这个恕在下直言,在这天津卫,您是别想买到了。这地界,本来就小,米粮都是从山东过来。如今这登州叛乱未平,连供给到这里的粮饷都成了问题,所以爵爷还是别给在下出难题了。” 杨帆面不改色道:“李大人多虑了,在下不过就是问问。”李邦华看了眼杨帆,酒席如官场,级别对等才有资格插上话。李邦华在和杨帆讲话之时,天津卫的同僚也只得各说各的,除非是李邦华叫他们,不然硬是上去要插话,难免被打上要上位的标签。 “爵爷有没有想过,为何这次您提出移民吕宋,居然从圣上到六科,居然无一人反对?”李邦华混迹官场也不少年数了,这点小九九还是看得明白的。杨帆道:“京师的那帮人,恨不得在下永远不要回到京师才好,自然不会有所阻拦。” 李邦华道:“其实最关键的不再此处。而是爵爷您把一张本该由圣上想思路,京官答题的一张卷子给包揽了下来。那些难民实在陕地,没得说,大不了打上乱民的标签,罪责自然不会到这些京官头上。但是既然这几万难民到了顺天府,那么就算圣上再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死个几万人,也是天怒人怨之事。而这个时候,爵爷您接过了这个烫手山芋,不得不说,爵爷您慈悲心肠。” 杨帆眉头一挑,道:“李大人说的慈悲心肠,在下听着怎么不是个滋味啊?”“呵,说白了,爵爷您这几十艘大船里的三万人就算死干净了,圣上都不会责怪您的。” 杨帆道:“圣上可以不在乎,当然,这也只是李大人的揣测,那些人可以不在乎,但既然李大人说在下慈悲心肠,就知道不会放着不管的,这粮饷一事,还望大人给指条明路。” 李邦华笑道:“明路不敢说,出路倒是有一条。既然爵爷执意要如此,那边到了江南再作打算,这三万难民恐怕还有一线生机,不然……”他摇摇头,“还是石沉大海的好。再退一万步说……”李邦华凑在杨帆的耳边。 “那三万人是不是真到了吕宋,圣上不回去查,六科那些人更不会去查,任由爵爷说了。”李邦华话点到此,相信杨帆是明白他的意思了,便不再多说。 杨帆盯着手中的酒杯,把转了许久,缓缓道:“李大人不愧是老姜,辣得很。”他的笑,在冬日里也似一把刀子,很冷、很刺。 李邦华笑靥如花,拱手谦虚道:“过奖,过奖。” 第134章 出海 翌日,船队浩浩汤汤开拔了,杨帆站在最前边的那艘郑和宝船之上,拿着那个从带出来的黑匣子中卸下来的望远镜,注视着海面上的动静。刚到船上,很多人就止不住头晕目眩,看是吐起来,孙毅底子还不错,只是脸色有些难看,便躺在船舱里。李郁欢就不行了,抱着个木桶,船一晃荡,就把脸往桶里送,止不住地吐起来,按他的话说,就差没把胃吐出来了。 倒是杨帆身旁那个和尚,丝毫没有晕船的迹象,而是双手抚在甲板上,问道:“爵爷,这玩意儿真的能看到远处看不见的东西?” 杨帆闭着一只眼,看着远处任何的动静,来回扫视,道:“那可不,等那天你去那奇物斋买几个水晶琉璃珠,自己可可以造一台试试。”杨帆收回望远镜,看到一边穿着僧袍的孙元化,便止不住打趣道:“你现在是出家人,得有高僧的风范。” 一边的“和尚”摸着自己的光头,抢过杨帆手中的望远镜,好奇地把玩起来,嘴中呢喃道:“爵爷您就别埋汰我了。这剃度也并非出自在下本愿,只不过一个身份罢了,可不能让我吃素念斋。唉,爵爷,咋啥都看不见啊。”孙元化看天看低,都是黑乎乎的一片,便问道。 “呆子,闭错眼睛了!” 孙元化尴尬一笑,换了只眼睛,道:“我说呢,黑乎乎的。唉,还真是,真是奇了,这浪花,看得更清楚了嘿。啧啧,爵爷的东西真是一件比一件神奇。”孙元化左右扫视着,玩得不亦乐乎,似乎忘记了前几日还在苦苦纠结的那些问题。 “行了,别嘚瑟着掉到海里去,我去看看那俩小子怎么样了。” 孙元化笑道:“第一次出海都这样,吐俩天就习惯了,当初我在登州的时候……”他的话停住了,不由自主地将望远镜转向那片隐隐约约地陆地上,手中的望远镜也放了下来,摇头痛惜道:“我怎会听信孔有德这个奸诈小人的话呢?如今登州百姓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这罪责,都要归咎到我身上来啊!” “行了,你也别太伤感了,这登州,自然会有朝廷派兵处理,你再怎么伤感也没有。”杨帆走下甲板,便闻到一股酸味。孙毅和李郁欢靠着船板,看到杨帆来了,便呼道:“爵爷,放我们下去,感觉……感觉这人都快要死了。” “放你下去,放哪里去,难道再回天津卫吗?还是放到海里喂鱼?”杨帆道,“你们再坚持一两天就没事了。”眼下船队刚刚驶入渤海,等过了威海卫,便可以南下而行了。这些有出海经验的船夫都知道,也就不用杨帆操心。 这十五艘郑和宝船都是转载有重炮的,一旦海上有危险,可以随时开炮迎敌,那三十艘大船就只是普通的商船,除了体积打点,就没什么特殊的结构了,杨帆在船队的前后中央各安拆了五艘郑和宝船,至于五百锦衣卫,以及那船上原先就配有的五百水师,被他分派到四十艘大船上,来巡视,以免出现暴动。 事实上也没有这个必要,这也难民原本就饿得眼晕乎乎地,这上了船,更是两眼冒金星,全身乏力。一个个倒在船舱内。好在暂时还没有人出事情。此次出海的三万多难民,男女老少皆有,杨帆好指望这他们能够在吕宋定居下来,开疆扩土,自然不能是一帮子大老爷们,那样子怎么繁衍下去。 看了李郁欢要死不活的样子后,杨帆走向更下边的船舱内,这种恶臭味道更加重了,直接是把杨帆熏了出来,对着几个把手的水师说了几句,倒粪水勤快点,多撒点白色得到粉末,便匆匆出来了,直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才压抑住那种要作呕的感觉。 孙元化拿着那望远镜又过来了,道:“爵爷,你说这一只眼看多麻烦,要我说,做两只一样的,把他们合起来,那多方便。” “孙元化,**就是个天才,我给你的那些图纸看过没有?” 孙和尚点点头道:“爵爷的那火器图纸看我是看了,不过这样的火器,怎么灌火药?看那枪膛,也就这么薄,火药一灌,那还不炸了?” “就不会想想不灌火药吗?” “不灌火药?”孙元化一惊,道:“没火药,这铅丸怎么射出去?”杨帆将另外一张子弹的样式给了孙元化,道:“你看看这个设计如何?我们只要把那个铅丸改造一个,给他加个屁股,里边按上火药,等填装到了枪膛里边,扳机扣动的时候,这撞针打在子弹后边的屁股上,这弹夹内的火药一受热点燃,推动前边的铅丸,这子弹不就发射出去了吗?” 孙元化听得云里雾里的,连连罢手,道:“容我理一理,爵爷的意思,是这火枪不要再点火了?”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孙元化眼前一亮,道:“这……这想法是爵爷您想出来的?真是太妙了,把火药装进一个弹盒,再利用撞针,如果可以的话,就可以大大提高火药爆炸时,产生之力,汇聚于一方向,便可以提高铅丸的射程。”孙元化的物理水平,也是有一定程度的,想了想便将手中的图纸折起来,道:“要是这船上有铁匠,老子现在就想过过手瘾,不行,不行,我得先再去研究研究,爵爷,这图纸我先带走了。” 杨帆拿过望远镜,道:“去吧,别再来烦我了。”杨帆也怕这孙元化无休止地来和自己探讨学术上的问题,这样才是伤脑筋的。海上风大,冷冷的风,已经不能用刀子来形容了,在船的上下起伏中,船队缓缓行驶在渤海口。 …… …… 御书房内,由于窗子紧闭着,显得有些幽黯。烛火舔|舐着干冷的空气。屋子里的墨香,那是久久酝酿以后,书墨与檀木原有的香气结合在一起,所形成的一种特殊气味。朱由检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刚刚抄过来的《沁园春·帝颂》,呢喃自语道:“没这帝颂二字压头,朕还真以为你要图谋王业……” 第135章 海上有人? 两日以后,船队绕过威海卫,驶入了东海后,进入东海,开始南下。李郁欢气色欠佳地坐在杨帆身边,拿着刚刚从海上捕捞上来的鱼,在炭火上烘烤着。 鱼上边,用小刀拉开了几道小口子,抹上了细盐之后,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响声。杨帆看着李郁欢无精打采的样子,便问道:“你家老爹不让你出海,你非要跟出来,现在后悔吗?” “不后悔,至少郁欢跟着先生学会了烤鱼。”李郁欢即使是身体虚弱,这从容之色依旧不改。孙毅看着一边烤坏的三条黑乎乎的鱼,撇撇嘴道:“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烤糊了三条鱼,才知道怎么控制火候,也是够笨的。” 李郁欢并不生气,如同一个瓷娃娃一般,虚心接受了孙毅的吐槽,道:“孙兄责骂的是。为学者,不知五谷,不身体力行,确实有违读书人的真意,惭愧惭愧。”孙毅笑道:“你小时候就没有烤过玉米棒子?” 李郁欢摇摇头。 “掏鸟蛋呢?” 笑话,这李郁欢是李道的命根子,即使是平常的书香门第,也不可能干如此顽劣之事。孙毅挥挥手,道:“真是没童年,当初在老家,掏鸟蛋、抓蛤蟆、摸螺蛳、烤玉米棒子,别提有多好玩了。怪不得连烤条鱼都要烤焦。” 杨帆笑道:“行了,人家郁欢从小熟读四书五经,你背段论语来听听?早就听孙老说了,家里几个子侄辈,就你这个熊孩子屁股坐不住。” “爵爷,您别听我爷爷他瞎说,我哪里不爱看书了。不过家中那些老夫子,动不动就那些《千字文》、《论语》的,那是人可以读的?” 杨帆接过李郁欢递过来的鱼,虽说卖相不怎么样,但好歹新鲜,加上那撒上的些许细盐,滋味便上升了一个档次。“郁欢,你跟他说说,这《千字文》、《论语》都是什么时候读完的?” “回先生的话,六岁启蒙读的便是《千字文》,八岁的时候便看完四书五经了。如今在观明道先生的《遗书》、《文集》。”李郁欢恭敬地回答道。孙毅罢了罢手,道:“不能和这小怪物比。我爷爷说了,这李家小兄弟,那是少年老成,入相之才,将来定能够一鸣惊人。” 李郁欢摇摇头,道:“孙尚书着实过奖了,小子岂敢,只愿学有所成而已。”李郁欢将第二条烤好的鱼递给孙毅。杨帆问道:“既然刚刚你说你也读书,我问你,你都读了些什么书?” 孙毅道:“《孙子兵法》读过几卷,《史记》看过些许,不过最近看到过一本杂书,写法乃章回体,名叫《三国志通俗演义》,讲述的乃是东汉末年三国鼎立的事情,看得我荡气回肠,好不痛快。” “莫非是湖海散人罗贯中所著的那本?” 孙毅惊疑道:“怎的?李家兄弟也读过此书?”李郁欢点点头,道:“读过,虽与《三国志》有出入,但也算得上是引人入胜的小说,闲暇之时,读之甚好。” 杨帆吃完鱼肚子上的嫩肉,便问道:“既然你们两个都读过此书,就说说个中人物哪一个最符合你们的胃口。” 孙毅笑道:“若是让我说,自然便是长枪赵子龙了。那段单骑救阿斗,堪称经典,读之热血沸腾,忠义智勇,甚是喜欢。” 杨帆点点头,道:“郁欢,你呢?” 李郁欢听到杨帆在问他,便回道:“自然是孔明先生了。六出祁山,五丈原前魂归天,身为人臣,该当如此。”杨帆点点头,没做任何评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喜欢的人物形象,自然谈不上孰好孰坏。 大船开始扬帆,随着水手的吆喝声,大帆乍起,顺风南下,船速快上了不少。起伏间,只听到浪打在船身上的哗哗声。孙毅吃了鱼,便跑到船尾,拿着从杨帆手中讨要来的望远镜,东张西望。 李郁欢看着用那大鱼刺剔牙的杨帆,身子微起,拱手一礼,道:“不知先生钟爱何人?”杨帆眉头一挑,没想到李郁欢会问自己,便道:“不喜刘玄德,太虚;不喜孙仲谋,无勇。” 李郁欢起身一礼,道:“受教了。” 杨帆一笑,心中暗自腹诽道受教个毛线啊,老子什么都没说,你就什么都明白了?不过他也不解释,起身欲回到舱中小憩,便听到后边孙毅的高呼声,“爵爷,快来!海……海上有人!” 杨帆和刚起立的李郁欢闻声往船尾赶去。杨帆拿过孙毅递过来的望远镜,往东侧的海面上望去,从镜中看到一块浮木上,一个人影在海上一起一伏,便赶紧喝道:“来人,旗手通知后边船只,继续正常航行,本船舵手,往东侧靠过去。” 杨帆下令后不久,整艘郑和宝船的风帆、船桨都变了方位,船头缓缓朝东面移动过去。后边的那艘宝船上,刘晖看见杨爵爷的船往东拐了,便问道:“出了什么事,为何杨爵爷的船往东面去了。” 刚刚从桅杆上下来的旗手道:“回禀大人,这杨爵爷的船旗手告知,东面有人求救,命船队正常航行。” “求救?”刘晖望了望东面海上,哪里来的船只人影,便狐疑道:“这就算有人,杨爵爷怎么知晓的?奇怪。” 杨帆的船很快便靠近了那个黑点,在杨帆的指挥下,宝船已经离那浮木大约五丈远的样子,一个熟悉水性的水手腰间盘了根绳子,缓缓吊下船,往那根浮木游去。 杨帆看见那水手已经救下浮木上的人,便道:“往回拉上来。”几个水手缓缓地将两人拉了上来。杨帆看着那被水手就上来的人,看着穿着服饰,倒像是这大明的女子,只不过怎么会在这大海上如此蹊跷?天气冷,水手赶紧进屋去换衣服了。 杨帆命人赶紧将这个脸色惨白的女子抬入舱内。李郁欢和孙毅也跟着进了舱中,女子已经奄奄一息,杨帆伸手放在女子的鼻子前,竟然还有微弱的鼻息,便对着身后的两人道:“赶紧去找一套干净的衣服和一盆热水过来。” “好好好,马上就来。”两人匆忙往舱室外跑去。 第136章 倭 两人离去后,杨帆默念一声得罪了,便按压这女子的腹部,将那腹中灌进去的水都按压了出来。 “来了来了。”孙毅端着大盆的热水,后边落下一截的李郁欢拿着见宽大的衣裳,手里还拿着快纱布。杨帆抬手道:“把纱布给我。” 李郁欢目光转了回来,将手中的纱布递给杨帆。孙毅道:“爵爷,要纱布何用,也没什么伤口,似乎就额头有些红肿罢了。” 杨帆道:“别废话。”他将那纱布垫在女子发紫的嘴唇上,轻轻捏开双唇,开始人工呼吸。一口气下去,双手紧接着交叠在一起,按压在胸腔上边。每按压几十次,便进行一次人工呼吸。后边站着的两人看得惊呆了,在他们眼里,杨帆干了两件事——袭胸、亲嘴。 孙毅掩嘴偷笑,李郁欢羞涩地别过头去。 “咳。” 女子的一声咳嗽,让后边两人一惊,惊呼道:“还真有气!”在他们看到,这掉入海里这么长时间,手脚都冻成了冰棍,救活肯定是没戏了。没想到被爵爷这么摸摸胸,亲亲嘴就有这么大功效?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两个未经历过爱情的骚年陷入了幻想。这人工呼吸外加心肺复苏,连续不断地做个百十来下,也是个体力活,杨帆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快到下边找个妇人上来,这湿冷的衣服我也不好换。” 孙毅口头答应着,心里却暗自偷笑着,爵爷您胸也摸了,嘴也亲了,这脱衣服还不好意思啊。李郁欢想得明白,他自然明白杨帆不会占这女子的便宜,便问道:“先生刚刚是什么医术,为何如此古怪?”他先前把脉时候,分明没了脉搏,这个时候再次把脉时候,这女子的脉搏又奇迹般复苏了。 杨帆道:“这是很基本的心肺复苏,这呼吸和心脏跳动是一个人生命体征最基本的两样要素,刚刚我对着她嘴吹起,便是帮助她呼吸顺畅,用手按压她的心脏,便是帮助她心脏跳动。” 李郁欢眼神充满敬意,道:“先生真是博学多闻,学生佩服。跟着先生短短几日,便见识到了如此多的东西。古人诚不我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看见孙毅带着个妇人进来了,杨帆拍了拍李郁欢的肩,道:“行了,我们先出去,让这妇人给这位姑娘擦擦身子,换衣服。” 孙毅的嘴拦不住,乐呵道:“杨爵爷真是神通广大,亲亲嘴,摸摸胸,就可以把一个快死之人救活,这是在世华佗。”杨帆听着话里话外的酸劲儿,一脚踹在孙毅的屁股上,道:“别以为我没听出你小子变着话儿来挖苦老子。这郁欢能看得出来,你小子就喜欢往下三路想,是不是除了《三国演义》,还读了什么不该读的书?” 孙毅一惊,想着自己淘来的那本《金瓶梅》是不是被自己老爷子发现了一丝猫腻,特地叮嘱杨帆来探口风,便背一挺,道:“什么不该读的书?没有的事!爵爷您可别血口喷人。” 稍时,便听到舱内传出女子的哭啼声,杨帆几人赶紧下去,便看到女子穿着那件宽大的衣裳,缩在角落,眼神闪烁地看着进来的几个人。 杨帆问那妇人怎么回事。那妇人拿起木盆,道:“替这姑娘擦了身子,换了衣裳后。她便醒来了,醒来后就这样,老身也没法子。” “你先下去吧,这里交给我们。” “是是是,大人。那老身告退了。”妇人拿着木盆湿衣服,走出舱室。“别怕,告诉我,你是谁?来自哪里?” 一听杨帆开口,女子便崩溃了,泪流不止。李郁欢上前安慰道:“这位姑娘,请你冷静下来。这位是当朝凌河伯杨帆杨爵爷,有什么委屈,可以向他诉说。” 女子生得娇小,一双清亮的眸子,看着便让人爱怜。她赶紧跪下来,哭泣道:“谢杨爵爷救命之恩,谢杨爵爷救命之恩。” 杨帆赶紧上前扶起女子,问道:“姑娘先坐下来,我且问你,为何会孤身漂在海上?难不成是周围有船翻了?”女子提着衣袖,摇头道:“小女子本是松江府人士,姓俞名婉如。半月前在家门前的溪流盥洗,不了却被一群倭寇掠去。那些倭寇将小女子绑回海上贼船。趁着今日船内倭寇不备,小女子想着若是就留,定会被这些禽兽凌|辱,与其如此,倒不如死了算了,便一头扎进了海中。没想到能够被杨爵爷搭救,这是小女子的运气。” 女子说着,便有衣袖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杨帆点点头,道:“俞姑娘放心,再过几日,船队便会停靠在松江府,到时候你就可以回去了。” “谢爵爷,谢爵爷。”俞婉如一听到可以回去,连连磕头感谢。杨帆安慰几声之后,便和孙毅、李郁欢退了出去。 “哼,这些倭寇真是可恨,要是让我们遇到了,非要打得他们摸不着南北为止。”孙毅拍着门框,忿忿道。东南沿海,时有寇患。朝廷也督师抵御了好几次,总是有倭寇登岸,也杀不干净。 然而倭寇并非都是东瀛人,相反的,绝大多数都是明人。多是一些闽地贫穷渔民,后边甚至还有葡萄牙人的参与。不过这些葡萄牙人大多不会直接参与到烧杀虏掠当中,而是向这些倭寇提供火器,以便达到贸易的目的。 有时候,一种畸形势力的形成,往往催生这股势力形成的,便是某种制度的实施。倭寇便是如此。明洪武年间实行海禁之后,东南沿海走私贸易依旧盛行,为了和朝廷的官兵对抗,沿海的一些乡绅大族、葡萄牙人、日本人都掺和到了一起,为攫取商贸之中的巨大利益,铤而走险。 杨帆明白,海上贸易这块肉,谁都想要吃,但要真正能够吃下这块肥肉的,最南边,有个郑芝龙。这东南边,他还想扶植第二个郑芝龙。这样,不用说海禁了,这源源不断流入的银子,便是解决沿海倭寇的最好方式。 换句话说,若是有钱,谁他娘的吃饱了饭没事干,把头系在裤腰带上,做个海上匪寇。 第137章 松江府 松江府自元设府,嘉靖年间华亭、上海两县倭寇横行,烧杀虏掠,朝廷几度派兵清剿,才镇压下来。然而还是时有倭寇登岸来犯。 “报!大人,有船自海上行来!” 驻守在松江府的总兵武广眉头一挑,站起来问道:“可是倭寇来犯?”前来禀报的将士道:“是四十多艘大明船只,应该不是倭寇。” “四十多艘?大船小船?”武广整了整衣帽,道:“快领我去看看。” 在海上行了七八日,杨帆的船队终于抵达了松江口岸。杨帆用望远镜看了看那入海口,想着是不是该去扬州看一看了。一辈子还没有来过江南的孙毅、李郁欢也是迫不及待地站在了船头,眺望着那片渐渐明晰的土地。 岸上的一处瞭望台上,武广和一干将领望着渐渐清晰的船队,道:“想必是从京师来的杨爵爷,几日前便收到的消息,杨爵爷要南下吕宋。快,我等前去迎接。”武广看到那十几艘郑和宝船,便知道了来人是谁。 岸口唯一设有一处码头,由重兵把手。船队在旗手的指挥下,缓缓驶入港口。其他船队上的人并未下来。这三万难民若是浩浩荡荡地进了城,那还得了?杨帆命令手下把手好船队,便带着李郁欢、孙毅以及从后边船队上下来的刘晖章尧四人,往岸上去。 武广几人赶紧迎上来,拱手而语:“可是凌河伯?” 杨帆回礼道:“在下正是。” 武广笑道:“杨爵爷一路辛苦,快请。”众人随武广入城,依旧接风洗尘,松江府的总兵、知府等都前来寒暄照面,杨帆脸上稍显疲色。 金陵留都,当年明成祖迁都北京之后,这里变成了留都,以备不时之需。六部的建制如京师一般运作,若是京师失守,这里立马可以变成大明王朝第二个京师。 南方的雪,如女子一般婉约,不似那风扬的鹅毛大雪,如柳絮,下得美,下得柔。轿子缓缓停在董府门口。礼部尚书董其昌从轿子里下来,看了眼门前还未扫干净的积雪,便喊道:“老福!” “老爷。有何吩咐?”老管家双手互插着袖子,哆哆嗦嗦地大门里溜出来。董老看着游手好闲的老福,无奈地摇摇头,道:“地该扫了。我这个老爷当得也是够累的,这点小事都要我来说嘛?” “哎,知道了。”福管家终于不舍地把手从袖子中抽出来,从门后边掏出把笤帚。等董老走进去了,立马喝道:“小兔崽子,给我出来!” 过了半响,终于来了个打杂的杂役,“管家,别喊了。这雪可扫不得,小公子吩咐的,今儿个要堆雪人的,前几日扫得一干二净的,府内下人被那小公子可是一顿揍。” “老爷说的,你敢不扫?”福管家笤帚一竖,道:“小公子哪里,你那簸箕送堆扫过来的雪去就得了。” “唉,唉。还是管家想得周到。”杂役拿起笤帚,麻利地干起活来。走进内堂的董其昌脱了官帽,还没多久,应天府尹柳复便匆匆赶来了。“董大人,杨爵爷到松江府了。” “唔,这位凌河伯还真的要南下吗?” 柳复是董其昌的门生,恭敬地站在一边,道:“老师准备怎么做?”董其昌笑道:“他杨帆闹得京师满城风雨,可以为了三万难民,远洋吕宋,光凭只一点,老夫便是第一个佩服。如今官场人人贪财,有远见的却得不到任用,不是外迁,就是调到这应天府来当个闲职,哪里还有真正为大明着想的能人。” “那老师的意思是……” “他南下之所以要停在松江府,不就是来筹粮来的吗,那边帮他筹粮就是。”董其昌吹开浮在茶盏上的茶叶,抿了一口。柳复私下对于德高望重的董其昌还是以老师相称,“这应天府粮仓,若是要开仓,老师您担得起这责任吗?学生认为犯不着,万一被那些人抓住把柄,说老师讨好凌河伯,私自行事,这……吃力不讨好啊。” 董其昌笑道:“固开莫急,老夫也没说要私调粮草。” “那粮草从何而来,难不成老师那自己那点俸禄来买粮吗?”柳复纳闷道。他明白自己的老师为了大义,也许是不在乎自己的这些俸禄,但这终究只是杯水车薪。 董其昌笑道:“如今坊间不是流传老夫字画一字千金么。反正老夫清誉已毁,索性落得个俗套。固开,明日在金陵传开来,老夫字画三百幅,只卖粮食。且让老夫看上一看,这字画到底价值几钱,也可助爵爷一臂之力。” 柳复一惊,忙问道:“恩师如此这般,需与爵爷见上一面否?”万历年间,由于董范两家之争,将董其昌的名誉一下子跌到了谷底。那些被煽动的读书人将董府的亭台楼榭付之一炬,后被人戏称“民抄董宦”。如今这复出的董尚书又要卖字画?柳复觉得有些不能理解。他知道董家良田千顷,随随便便拿出个几千石出来不成问题,为何还要直降身份,来卖这书画呢。 主位上的董其昌年近耄耋,依旧精神矍铄,抚须笑道:“固开,人活一世,不就是活个自在名声。这风雅自在,老夫占得一席,但能否流芳千古,难。今日,我董其昌卖字画换粮,只是要世人明白,我董家并非是欺善怕恶之族。”柳复瞥了一眼董其昌,问道:“恩师是否还在为范昶那事耿耿于怀?” “笑话,老夫岂会因为一跳梁小丑耿耿于怀?他范昶自己应了城隍庙的誓言暴毙,老夫主持秋闱不徇私,倒成了我董其昌的不是了?哼,可笑世人愚昧,见怜不见缘由;更荒唐的便是那些读书人,那笔账还没给他们算清楚呢。” 柳复没有应话,这事情若是细究,两家都有错,但那些士子文人抢烧董府,这事情确实没法深究,毕竟算是惹了民怒,千夫所指无病而死。他柳复就算心向恩师,也不能将众多读书人抓起来一个个打死。 柳复擦了擦额头,退出董府,看到杂役将一簸箕雪往府内搬去,便道:“恩师府上怎会有你这当蠢材,还不将雪往外边倒掉!”还没等杂役解释,便入轿离去。只留下杂役原地呢喃道:“你才蠢材……” 第138章 董老卖字画? 杨帆这边正急着收粮食。正值隆冬,即使在富庶的江南地区,也很少有人大量买卖粮食。杨帆算是把利民当的家底都给带过来了。他到船上,才想起来,若是早些向石子君提及南下,让他在江南地方上的世交来收粮,也许没有现在那么困难。 鱼米之乡,这里的富贾大多日上三竿才开门营业,不过今日却早得出奇,等杨帆过去,却被告知米仓空了,不卖了。杨帆一惊,难不成陆一川的手都伸到江南地界上了么?他不知道,苏州、松江这一带的米,昨日都被旋风似的扫了个精光,谁干得,自然是那些富贾、乡绅。 当听说今日董尚书的三百字画要售卖,这些附庸风雅的富贾乡绅疯了似的堵到了董府门口,争相拉着白银,挂着黄金要买字画,却被告知,董老字画,不售黄白之物,只卖粮食,价高者得。于是乎,南京一带,掀起了一股购粮狂潮。那些有钱的,为了购得董老的一幅佳作,不惜花费千两白银,命下人跑遍周围一带的米行、粮铺,能买十石绝不买九石。 今日辰时,等董府开门,看着一个个望眼欲穿的富贾乡绅,以及后边堆积如山的粮草垛,连董其昌自个儿都暗暗吃了一惊,拱手笑道:“诸位如此抬爱老朽的字画,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一位员外郎擦了擦额头的汗,大冬天的,指挥下人运粮都出了这么大一声汗,为得只是那一幅字画,想想都有些不值得,偏偏还真有这么多人来买。“董老可是折腾死我等了。董老若是不喜那铜臭之物,我等也可用美玉、古董来换取您的大作,何必运这几百石的米过来。难不成董老府中缺粮?” “王员外,瞧您说的,且不说董老家缺不缺粮,这几千石的白米,董老家是有多少口人,要吃这么多的粮食?”一旁的乡绅戴着顶皮帽子,揶揄道。 “那这粮食不吃,难不成还喂耗子吗?” 董其昌拄着拐杖,笑道:“诸位莫要猜了,这粮食啊,诸位可能还不知道老夫的用途。如今西北饥荒不断,难民流离失所,老夫也只是尽一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下边的乡绅不由一惊,心里暗道怎么听着都不太信啊。虽说这董老单薄官场名利,可也没有高风亮节到捐粮的程度。不过口头上还是恭敬道:“董老高义,我等佩服佩服!”董其昌笑道:“诸位莫要以为在下是高风亮节,其实也只是将这些米转赠给即将要南下吕宋的凌河伯杨帆。若真要说高风亮节,还得说是杨爵爷高风亮节。” “杨爵爷?”下边人都是两耳只闻窗外事,京师天高皇帝远,哪里晓得几个月前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只是一个平常爵爷罢了,也没有太过惊讶。 董其昌见这么多人堵在自己门口,也不是个事,便道:“诸位若是不嫌弃,且将这些粮食交由府内下人看管,诸位往来仲楼一聚,我等品茶论书画,虽说董某人逃不过卖字画这一斯文扫地之事,但也要卖得高雅些。” “好好好,董老此意正好,那吾等便在来仲楼等候董老大驾光临了。”众人皆起身赶往来仲楼。这来仲楼是董其昌万历年间辞官回乡之后,建的一处雅斋。众乡绅、富贾落座之后,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董其昌缓缓登上楼来。对着众人拱手歉意道:“让诸位久等了。此次卖字画,不图钱财,所得白米,也会悉数运往松江府,助杨爵爷一臂之力。” “董老,事情我等都知晓了,这次带来的字画可否令吾等观之?在下早已经等不及了。”一边的乡绅为了表现出他也是喜爱字画,可以表现出一副着急的模样。谁都明白,此人不过是为了个面子罢了。家中若是藏有一副董老的字画,那说出去也是倍有面子的事情。 当中很多人都是靠钱捐来个功名,为的便是拖去身上那股铜臭味,好歹也算是半个读书人。董其昌道:“既然诸位都迫不及待了,那在下这就取画。”他从一旁的画坛之中,抽出一幅卷好的画作,在中间的桌子上铺开来,捋须笑道:“这幅《江干三树图》乃是当年老夫静心安居于乡所做,用墨颇为肆意,却不失惜墨之处,诸位可上前细看。” “唉,好好。”坐在最前边的几位近水楼台先得月,纷纷躬着腰,恨不得将眼珠子贴在这画作之上。前边几位看得有些忘乎所以,后边好没看的人便急了,故意揶揄道:“诸位的口水都要滴到这画作之上了。” 董其昌笑道:“不必急,这来仲楼中桌椅甚多,这边的几幅字画,诸位拿过去自行品鉴便是。”一幅幅绝世佳作从董其昌的手里流过,《葑泾访古图》、《鹤林春社图》、《浮岚暖翠图》、《神楼图》、《西湖八景图》、《溪回路转图》,都是画中精品。皆是当初病居松江时期所作。那时候,董其昌四十几岁,正值盛年,广闻博识,采集众长,悠居林泉,心闲手熟,所画作品也堪称精品,看得在场众人高呼精妙。 “董老,这幅《鹤林春社图》在下甚是喜爱,董老字画千金难得,在下斗胆以六百石白米换这幅画,您看意下如何?” 董其昌捋须笑道:“黄员外既然喜爱这幅,便拿去。这六百石白米,就六百石白米,算是黄员外为这难民出了份绵薄之力。”看到这边如此快捷地交易成功了,后边的人迫不及待地将字画一卷,抱在自己怀中,生怕别人抢去,喊道:“董老,这幅《访友图》,在下出七百石白米!” “这幅《神楼图》,在下出八百石白米。一幅幅字画在短短几个时辰被兜售一空,那些取了字画的,在随后上来的老管家账本上,仔细核对着刚刚从董府统计过来的白米数量,纷纷心满意足地抱着字画离去了,连那些白米的零头都不要了。” 另一边,杨帆感觉到这源源的长江口,在他登上岸边带来的深深的恶意,整个松江府,竟然难以买到四千石白米,一夜之间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每家米铺的老板,告诉他的第一句话便是:“只有散米了。” 杨帆急得头发都快抓掉了,这松江府没有也就算了,连一边的苏州府都见了鬼似的白米售罄,要等些日子才有货。这杨帆可以等,船上的三万多人不能等啊,船内的粮食已经见底了,若是五日内再拿不到粮,这三万人,万一暴动起来,掀翻船是分分钟的事。不仅是难民,那些船工、舵手都撂下话,没有足够的补给是万万开不得船的。 打听来打听去,章尧终于打听到了些蛛丝马迹,这所有买米的人,今儿个都去了南京城礼部尚书董其昌府上,听说是去买字画去了。杨帆也不管他买字画也好,买白菜也罢,赶紧备了马车,往应天府赶去。车上的两箱大银子颠得马车都快要散架了。终于实在夜里赶到了应天府。 杨帆也顾不得大半夜地敲人家尚书府的门合适不合适,直接往董府跑去。 老管家轻轻地贴在董其昌的房门边,道:“老爷,杨爵爷求见。” “凌河伯?”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董其昌穿戴完毕,一顶华帽高耸,出门便问管家:“这八千石白米都运出去了?” “还没,天黑走道太慢,就准备明儿个运到松江府。” 董其昌往府门走去,呢喃道:“这就奇怪了,这么晚来府上又有何事?”管家打着灯笼走在前边,董其昌看了眼站在堂内看字画的杨帆,暗叹一声,真当是少年封伯,这毫无家业底蕴,竟然可以在短短几月,便一战封伯,也算是伟才了。 “董尚书。” “杨爵爷,这么晚到访,实在是有失远迎,还望见谅。”董其昌拱了拱手,道:“老福,看茶。”他手一摆,道:“杨爵爷,您坐。” 董府的厅堂,檀木雕椅六把,正位上一张红木八仙桌,两边各是一把抱式交椅。一幅松鹤延年画轴正门而挂,两边各是一条对联。杨帆还未仔细看清楚,便被董其昌的问话收回了眼神。“在下深夜到访,本就失礼,还望董老见谅。” “无妨,爵爷如此心急到访,想必有什么要事相商?”董其昌递过管家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杨帆见董其昌心平气和的,也稍稍放低了姿态,道:“那我便长话短说,免得打扰董老休息。实不相瞒,在下此番到访,乃是为了购粮一事。本来到了松江府,买完粮草,便打算登船离去,没想到这松江府、苏州府的白米都被扫购一空,后来打听一番,才知道那些人是为了购得董老字画,才拼命买米,所以特地前来询问。” “哈哈,爵爷真是来得早了点。” 杨帆狐疑道:“董老此话何意?”董其昌喝了口茶,道:“若是爵爷明日才来,这八千石白米想必已经到了松江府了。” “八千石?松江府?”杨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米怎么又会回到松江府呢?董其昌笑道:“这米,本来就是为爵爷而买,老夫得知爵爷您真愁南下粮饷,佩服爵爷您高义,特地收米送到松江府,尽一份绵薄之力。” 恐怕也只有董其昌的字画有这么大吸引力,不然就算董其昌不以字画换米,杨帆也买不到这么多米。这些米,大多还是那些米行要卖到北边去的,南粮价贱,卖到北方,想陆一川的米行,那可得卖到三四两银子一石。 这些乡绅、富贾,也是慕名而来购买字画,所以才会这么不遗余力地买米来换字画。杨帆一听,不觉一愣,问道:“董老何必如此?是不是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 “哈哈,杨爵爷不必心怀感激,在下不过是为那些难民尽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罢了。闲居金陵,这字画若终究只是文人雅士的玩物,倒不如换点白米实在,也好解决爵爷的燃眉之急,不需要爵爷任何的回报。明日,粮车便会赶往松江口,爵爷就等着收米便是。” 杨帆起身一礼,道:“那边多谢董老馈赠之恩了。在下替那三万难民道谢了。”董其昌起身回礼道:“这天色也不早了,要不爵爷就留宿一宿,明日启程回去如何?”杨帆拱了拱手,道:“不劳烦董老了。深夜到访,本就叨扰了,若在打扰府上安宁,真是得罪不起了,在下告辞。” 等走出董府,一边内屋的董祖常才不紧不慢地出来,问道:“父亲,听说这杨帆在京师官场很不得人心,为何您还要帮他?” 董其昌眨了眨眼,双手拄拐,呢喃道:“老夫也不得人心,不照样在金陵吃得开,混得香?祖常,这人呐,目光得放得长远点。你想想,大明这十几年,异姓爵爷又封过几人?圣上能够力排众议,硬是要把这顶烫手的爵爷帽子戴在他头上,可见宠幸之至。于情于理,都该帮上一把,更何况,为父不过是卖了百十来张字画罢了,这个人情,做得值。” 第139章 人心 数九寒天,清晨的松江府,冷清到了极点。杨帆骑着马,身后坐着那名从海上救回来的俞婉如。前边就是小村庄,天气冷,还少有人走动,不过这挨家挨户的炊烟已经袅袅升起,他问道:“是这里吗?” 俞婉如点点头,道:“是的是的,爵爷您看,那小屋子便是我家。”杨帆轻喝一声,从武广那里借来的马,脚力虽说比不上北方的蒙古马,但好歹也是匹精壮的高头大马,沿途入村庄,引来路边村民的阵阵惊呼。 “这……这不是俞寡妇,前些日子,不是在河边失踪了?怎么还跟个男人回来了?”两人指指点点。一边的妇人赶紧拉了一把老婆子,低声道:“庄大娘,小声点,看样子这俞寡妇是遇到贵人了,小心点,万一……” “唔。”老婆子赶紧闭上了嘴,往旁边走去。杨帆的余光注视到俞婉如脸上的那是低落,“到了。”俞婉如回过神来,低声嗫嚅道:“唔,我的妮儿,我的妮儿哪里去了?”刚刚下马的俞婉如推门而进,呼喊着。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梳着羊角辫的丫头跟着位老人缓缓走来。小丫头看见自己的娘亲,蹒跚地跑过来,呼喊着:“娘。” “妮儿!”俞婉如紧紧地抱着小丫头的身子,簌簌地流着眼泪。“娘,妮儿以为娘亲不要我了呢。”小丫头哭丧着脸,小嘴摁在俞婉如的肩上。 俞婉如摸着那红扑扑的小脸蛋,道:“怎么会,娘亲怎么会不要妮儿呢?”一边的老村长拄着拐,哼哼道:“真是的。三根子走得早,你就这么照顾妮儿丫头。要不是我看见她一个人在院儿里哭,早就饿死在家了。话说,俞丫头,这位是……” 俞婉如放开妮儿,道:“多谢二爷,多谢二爷。婉如前些日子在岸边洗衣服,不了被一群倭寇劫持到了海上。婉如宁死不从,跳海想要自尽,好在这位杨爵爷搭救,不然我和妮儿真的是要阴阳相隔了。” “爵……爵爷……”老村长晕乎乎的。这小伙子感情是当朝的爵爷啊。赶紧下跪哆嗦道:“小老儿有眼无珠,不知爵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老头子连连磕头。杨帆赶紧扶起来道:“老村长莫要多礼,我也是途径此地,恰好有事,才送婉如姑娘过来。莫要误会了。” “唉,唉。婉如丫头,还不快去做些下酒菜,人家救了你性命,还不好好招待人家!”老村长起身拜谢道,“爵爷先在这里歇息,等小老儿喊来村里几个族叔,一道来谒见您。”这村里从来没有来过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最大的官吏撑死也就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县官,这爵爷的名头,一听就是有来头的,他赶紧去喊几个族叔过来。 俞婉如擦干了眼泪,道:“爵爷,屋外冷,您里边做。”杨帆盛情难却,便坐到屋内。屋子有些简陋,却整理得很干净。婉如在灶前忙活了好久,终于端来碗热水,尴尬道:“家里没有什么茶叶,这热水爵爷暖暖身子。” “俞大嫂客气了,没想到您已经是有孩子的娘亲了。当初搭救上来,还以为是个小姑娘呢。” 女子神情低落,眼框又润湿了。“可惜我家男人走得早,抛下我们母女两便撒手人寰了。要是妮儿是个男儿身,好歹我的男人也有三间大屋。如今妮儿是女儿身,那三间大屋,也被村里的族叔收走了,说是老庄家的东西,这丫头分不着,就这么哀求,才将这间破屋子暂时让我们母女俩落脚。” 杨帆喝着那碗热水,明白这俞婉如是在向自己诉苦,便问道:“难道县太爷不管吗?”“女子没名分,本就是历来的规矩,到县太爷那里也是这样。婉如也只能叹息妮儿命苦,只愿拉扯她长大,将来能够找个好婆家。”说罢,眼泪又落下来。 杨帆叹息一声,不经意间将两锭银子放在桌上,靠着碗,从俞婉如的角度看不见。“饭就不吃了,我还有事要办。等你们族叔来,就说我已经走了便是。” “这……这如何使得,二爷若是知晓我还没款待爵爷,一定会埋怨的。”俞婉如以为杨帆嫌弃没什么吃食,便道:“爵爷且安心坐着,婉如这就到镇上买些酒菜回来款待爵爷。” 杨帆推辞道:“真不必了。你们好好生活下去,才是对我最好的报答。告辞了,我们来日再见。”杨帆不做逗留,翻上马便扬长而去。俞婉如坐在凳子上,叹息道:“命苦,连款待恩人都没有吃食。” 她拿起桌上的水碗,忽的看到两锭银子。这眼泪又簌簌地流下来。有些人,注定一辈子是过客,怎么留都是留不住的。 杨帆真的走了,他到了小镇上,喝了点酒,坐在窗口发呆。他总想着自己能够就这样安稳,每天就这样坐上半天。喝酒、发呆,然后看着街角的某处风景。从去年入京,到今年冬南下,整整一年了。一年里,经过战争,登过朝堂,营过商铺,在很多人眼里,这个靠战功得来的爵爷,有些玩世不恭的样子。 你要做武将,那就好好在沙场,别来搅浑官场的潜秩序;你要入仕,那便一步步来,先过了春闱再说,别去干那些下贱的工商业;你要经商,那边别老顶着凌河伯的帽子,搞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和天桥八家作对。这是多年来,官与商互利互惠形成的默契。 然而杨帆的出现,改变了这个已经达成了默契,慢慢腐化的官商圈子。所以每个人都是这么想,你杨帆不让我好过,那你也别想好过。这就是利益矛盾化之后,带来的仇视。杨帆不在意,他更想回到十三山,回到那个只有几千人的山头,有出生入死过的弟兄,也没有这官场上的尔虞我诈。 他不相信李道、孙承宗把两个兔崽子派到自己身边,就是单纯抱着见世面的态度。见世面哪里不能见,非得跟着一个眼中钉,去海上折腾?他也不相信这董其昌,真的是为了那三万难民,卖了字画,都要送到松江府八千石白米。 但是,他不能因为这些目的不纯的举动,便怀疑,便指责,便否定。有时候,目的不纯,得到的结果若是皆大欢喜,那他杨帆又有何理由来拒绝呢?人心复杂,谁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棋盘里的一颗棋子,然而每个先知先觉的棋子,都想着如何布下自己的棋子,来稳住自己的地位。 纷扰便由此诞生。杀戮或许是看得见的血腥,但这样的暗斗,往往兵不血刃,家破人亡却在一夜间。杨帆以前喜欢玩一款dota的游戏,却很不喜欢一个英雄,便是炸弹人,那是一个工于心计的英雄。 现在,他似乎也被那些京师的人同化了,很难往简单的地方想。苏先生死的时候,便说过,江湖很简单,恩怨情仇,只在手起刀落间。然而这官场,看不见的是刀光剑影,但你永远也不知道,那柄能够致死的匕首从何处来,你需要做的,便是不给别人任何伤害你的机会,还有……变强。 杨帆喝完杯中的酒,丢下银子。松江府变得有些暖和了,杨帆敞开了大衣,牵着马缓缓离去…… 第140章 海盗刘香 翌日,董府的几十车白米终于是到了松江府,杨帆告别了松江知府、总兵之后,将这活命用的八千石白米分配到了各艘船上。淡水也补充完毕,便不做逗留,杨帆起航。 在船上憋了三日的孙元化终于无精打采地走出舱外,看了看正在喝着白米粥的杨帆,问道:“到松江府了?” “都离开了。当时叫你,你忙着研究那火枪,说没空,便没叫你下船。”杨帆将一直荷叶包裹的烧鸡放到孙元化面前,紧接着又收了回来,打趣道:“忘了你出家了,不能吃着烧鸡。” “别啊,爵爷。我这十几日来,就吃那干饭了,吃得人都快吐了。”孙元化抢过烧鸡,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杨帆笑着拿过那些经过孙元化修改过的火枪稿子。 “唔,爵爷给的那些图纸这些天我都自己研究过了,大地方没有改,就一些小细节修改了一下,总得还是很有希望的。本来在松江府找个铁匠铺,过过手,好歹造一把样枪出来,没想到就这么错过了。” 杨帆笑骂道:“若是要你下船造枪,估计我们这船队也不用开了,起码得等个十天半个月的,我等得起,船上三万人可等不起。”杨帆撕走一只鸡腿,嚼在嘴里,“你放心,要造枪时间有的是,急什么。” 这边船队开拔,在沿海的几个隐秘小岛上,几波倭寇正商量着一个惊天计划。有些海盗的身份,总是在随着政策的变化而变化的。朝廷的海禁松了,这些人便做起海上买卖,将大批的茶叶、瓷器送往海外。这海禁严了,便做起倭寇,不断在沿海打家劫舍。郑芝龙便是如此,当初倭寇猖獗之时,郑芝龙便是日本倭寇颜思齐的手下,后来单干了,便跑到台湾干起海盗生意。 后来荷兰人登陆了台湾,郑芝龙便和妻子定居在了福建泉州。正式接受了大明的诏安,这猖獗一时的倭寇才得以平息下来。但在这东南海上,郑家依旧是海上的霸主,过往商船,要想通过,便必须购买郑家的令旗,一般大船都是三千银钱。东洋、南洋几乎就成了他郑家的天下,荷兰人、葡萄牙人还是东瀛人,都得乖乖地交买路钱。 “都打听清楚了吗?” “头儿,没错。这些船只有十五艘是当初的郑和宝船,还有三十艘商船。当初停在松江口,我们哥儿几个买通的那些人说,船上除了三万名难民,就没什么人把守,似乎是到南洋吕宋那边去的使者船。” 小黑屋之中,坐在龙头椅上的那位,一只脚踩在椅子沿上,眼睛虚眯道:“甭管他是出使也好,还是出丧去也罢。这船必须给我截下来。最近郑芝龙越来越霸道了。当初在颜思齐手下,他郑芝龙做他的,我刘香做我的,现在靠上了朝廷那艘大船,就巴不得想着南洋、东洋所有的生意都吞到他郑家旗下。” “头儿,那我们怎么做?” 龙头交椅上的大哥眼神凌厉道:“这三十艘大船不足为患,关键是那十五艘郑和宝船,上边的火炮很厉害。这次得小心行事,只要船,不要人。” “不要人,这三万人怎么办?” 刘香狠戾道:“愿意火并的火并,其他的,除了姿色好点的,留下来给兄弟们享用,其他的都推到海里。等这次有了这几十艘船,我们就有和郑芝龙叫板的资本的。那些荷兰人还有葡萄牙人早就看不惯郑芝龙一家独大的地头蛇了,只要我们有了这些资本,在找他们联手,我就不信他郑芝龙还可以在这南洋翻腾!” “头儿,这火炮该如何对付?半个月前,那泉州的水师一炮轰过来,半船的弟兄就这么死了,现在想想还后怕。” “老二,这火炮白天长眼睛,这晚上还长眼睛吗?”刘香笑道,“这使臣船多半没有什么军力,我们手脚麻利点,等登上了船,那些人还不是任由我们宰割?” “大哥真是足智多谋,那这次我们何时下手?” 刘香琢磨了片刻,道:“事不宜迟,这船若是继续南下,到时候到了郑芝龙的势力范围,我们再下手就麻烦了。把六百多弟兄着急起来,趁今夜,出其不备,一举拿下这些大船。”等干完这一票,这南洋的局势,可就由不得他郑芝龙说了算了。 …… …… 今日风平浪静,孙毅、李郁欢两人坐在杨帆边上。对面坐着的便是孙元化这个假和尚。“如今海上无事,你们两个便先跟着元化大师,学习格物与化学的入门知识,也好为将来做个铺垫。” 孙元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曝光在两个官宦子弟面前了,好在他们两个年纪尚小,也没见过面,自然不认识这个人便是那个死了的孙元化。 “元化大师,还请不吝赐教。”李郁欢恭敬地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做得比孙元化这个假和尚还要像和尚。搞得孙元化都有些不知所措了,便直接引入正题,道:“今日要将格物,与圣贤书大相径庭,不讲仁义礼智信,不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讲的是身边自然之物。” “我……老衲问你们,这太阳东升西落,这星辰斗转星移,这四季交替,昼夜变化,可知是为何?” 孙毅一愣,便问道:“大师,这算是问题吗?难道这太阳还打西边出来,这春夏秋冬,这昼夜交替,不都是正常现象吗?”孙元化笑道:“既然正常,那便是占了个理字,你们两位,谁能够解释出来原因?” 孙元化开始了他洗脑的课程,道:“其实很多现象老衲也无法解释,但它这样运转,是有它自己规律的,一旦研究出来它的规律,便可以运用规律,为之格物。”孙毅有些大大咧咧道:“这昼夜交替,又和可以研究的?一切都是自然现象,研究明白又有和意义呢?” 孙元化摇头叹道:“当你对于事物抱有一种渴望认知的态度时,便会明白的。我们这个脚下的土地、大海,你可以想象是在一个球上吗?”孙元化比划道。 “在球上?”孙毅笑道,“元化大师就莫要和我等开玩笑了。这地这么平,怎么可能是个球?那上边还如何能住人?不都得掉下来?” “他说得没有错。我们确实住在一个球上。只不过这球太大了,你便感觉不出来这地面的弧度。”杨帆明白,要让人改变自己一贯的认知是一个很难的过程,便道:“如果你们不信,顺着指南针一路向东或者向西航行,将来有一天,终究会回到起点,这意味着我们居住的地方,是一个球。” “太不可思议了。爵爷,你若是在京师说这话,就是连十岁的小孩都会嘲笑爵爷您在天方夜谭,天圆地方,怎么可能是个球呢?不可能。” 李郁欢沉思良久,反问道:“若是这元化大师说得不错,那为何我们不会掉下来?”李郁欢这个问题问得很好,连孙元化都似乎被这个问题难倒了。不过对于杨帆来说,便是个小儿科的问题了。 “郁欢这个问题倒是问得好,那么我说一句,为何你从地上跳起来,落下来的时候,不忘左边掉,也不往右边掉,为何是往地面落呢?其实我们在的这个球,有着一股吸引力,将我们的身体牢牢吸在他的表面,所以,人在不会掉落下去。” 这个解释很粗浅,杨帆讲也只能将这么粗浅,这两个刚刚接受到新奇学问也只能听个大概。杨帆也不需要解释太明白,启明只需要一点,至于何时拨得云开见日月,得等。那是一个思维与认知上升的过程。 第141章 夜袭 到了夜里,海上冷得要命。刚刚讨论完到底是天圆地方对,还是住在一个球上的四人,都受不了那刀子一般的冷风,各自回屋去了。有经验的舵手掏出旱烟,用火折子点了,啪嗒啪嗒地抽上两口,将那抽完的烟锅在栏上磕了嗑。 “老泽叔,这是倒哪里了?” 那个老舵手将舵交给后辈,自己靠在甲板上,将棉袄子裹紧了,低声道:“估摸着明儿个就到福州了。乌漆墨黑的,也只能靠经验大约摸一下。唉,舵把稳了,别乱晃。”老人喝道:“牙子,你老爹当年没接过我这舵,就这么沉到海里去了。你后悔不?” “后悔啥?”船牙子专心地把着舵,“不到海上来,咱还能去哪里?”老舵手冷笑一声,道:“也是,咱靠手艺和经验吃饭的,离开了这条船啊,还真没了活计。瞧瞧这几十船的人,都是穷得没了饭吃,才被带出来讨活路来了。” “老泽叔,今晨儿我看到爵爷了。” “唔,是吗?你这娃儿,真是要死了,胆儿这么肥。看见爵爷都敢抬头去看,当心爵爷把你眼珠子挖了。”老泽叔似乎烟瘾又上来了,想掏出烟杆儿再嘬两口。想了想,还是算了,将烟杆儿往腰上一别,道:“咱们能在官船上有个营生,已经算是祖上修来的福分了,至少饿不死人。你可别学你爹,和人拼刀子,最后死在海里。” “俺爹是杀倭寇死的,他是英雄。”船牙子终于把那句话喊了出来。靠在一边的老泽叔一个爆栗子敲在他头上,怒道:“瞎喊什么。记住老泽叔说的话,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其他的,去他娘个蛋去吧。” “喂,牙子,听到声儿没。”一边的老舵手突然脸色变得凝重了,一辈子把舵的糙手按在甲板上。“啥声?” “水声啊!”老舵手低声道。 把着舵的船牙子叹了口气,道:“这海里能没水声嘛。”老泽叔站起来,道:“是船桨打水的声音。咱们顺风南下的,这时候哪里来划桨的?都搁舱底睡着呢。”老泽叔接过船牙子手中的舵,道:“去,过去看看。你眼神好,看看是什么情况。” “唉。” “牙子。” 老舵手干裂的双唇蠕动了几下,“当心点。”甲板上风小了,船牙子一愣,应道:“唉。”便往外侧跑去。他的双手搭在木板上,掂着脚使劲地往下边望。黑乎乎的一片,似乎没什么动静,只是听见哗哗地水声。 他努力地睁大眼睛,望了望底下,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簌! 哚! 一只大铁钩从下边飞了上来,险些刮在船牙子的手上。落在船上的大铁钩迅速地往回收着,想要钩住那船上的栏杆。船牙子眼疾手快,赶紧将铁钩子往船外丢去。。然而,还没等这个大铁钩扔出船外,紧接着,三四十个钩子就飞来了。 船牙子瞳孔一缩,用颤巍巍的声音呢喃道:“倭……倭寇……”声音害怕到了极致,他深吸一口气,两只手攥成了拳头,喊道:“倭寇上船来了!” 这一喊声,划破了静谧的夜空。紧接着便是鸣锣声,传遍了整个船队杨帆刚刚躺下的身子立马翻了起来,摸黑拿到了那个藏在角落的黑匣子,从胸口掏出那望远镜,直接安在了狙击枪上。再次将枪拿在手中的时候,又有了那种沉睡已久的老伙计,终于可以一齐战斗的激情。上边的夜视镜,可以让他清晰地看清楚舱外人员的活动。他的船舱在靠近船尾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甲板,除非那群倭寇从后边来到他的头顶的天花板上,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于全局的操控。 每艘船上的水师都抽出刀来,控制着船舱内难民的走动。 “都不许动!谁动砍谁!” “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绣春刀鱼贯而出,警惕着甲板上的动静。计划被船牙子的这一声呐喊打乱了,远望的刘春喝道:“该死的,怎么会被发现!” “头,怎么办?” “怎么办?放信号,登船!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这船上的都是废物,随便上去二三十个人就镇得住场面,放信号!这船,老子势在必得!” 信号一放出去,那些蓄势待发的倭寇就开始登船了。他们的速度很快,噔噔噔没多少工夫,嘴上咬着刀便上来了,然而还没有看清楚甲板上的状况,数柄绣春刀便探了过来。 “噗。”两只手刚刚扣住甲板的倭寇直接被一刀砍在了脖子上,闷声一哼便落水了。这远洋船在海中根本不可能抛锚,也来不及。终于有倭寇爬上了船,朝着甲板上的锦衣卫挥刀过去,每艘船仅仅十来个锦衣卫,而每艘郑和宝船上来的倭寇,便有四五十人之多。 这些身手不凡的锦衣卫手中刀一转,直接将那些扣死在船栏上的铁爪子击飞下去。几个正在攀爬的倭寇应声落水。 “砍侬杀西。”有些操着吴越方言的倭寇也个个都是狠戾的角色,拿刀砍来。对于这些久经训练的锦衣卫来说,锦衣夜行,杀人如昼,绣春刀在黑夜之中成了死神的镰刀,收割着不断上船来的倭寇。 “不好,点子扎手,撤,快撤!”这些人看出了船上的人个个身手了得,难以匹敌,跳海的跳海,溜索的溜索,溃败而逃。在船舱之中的杨帆收起了狙击枪,他原本以为,今夜要血战一番,没想到这些锦衣卫的身手如此了得,以一当十都不成问题。他走出舱室,喝道:“仔细搜索夹舱上,看看是否有漏网之鱼。” 甲板上火把渐渐燃起,刚刚那情况,实在难以点火,更何况海上风浪这么大,万一烧着了船,那就完了。好在这些水师即使镇压住了骚乱的难民,不然都冲上甲板,那就乱了,到时候鱼龙混杂,都分不清谁是倭寇,谁是难民了。 “爵爷,什么情况?”刚刚才舱内出来的孙毅后知后觉,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便被一旁的李郁欢推醒过来,揉着眼睛问道。 “元化大师呢?” 孙毅道:“他啊,听到骚动,就吓得躲在舱里边不敢出来了。”杨帆白了白眼,暗中道这孙元化果真是个没用的家伙。船队间不断传递着消息,等锦衣卫汇报上来的消息看,这次的伤亡并不大。除了后边三艘宝船上,死了十来个水师官兵以及船工,其余船只上也仅仅有些受伤的锦衣卫、水师。 舱内燃起灯火,甲板上传来一阵脚步声。“给我老实点!”几个锦衣卫扣押着还残余在船上的倭寇,进了杨帆的舱室内。 “爵爷,这是几条漏网之鱼。” 杨帆抬起头,道:“你们是谁的手下?”押上来的三人一语不发,杨帆等待了片刻,“不说是吧。我也懒得问。把他们脚上缠上石头,沉到海里去吧。” 三人一听,不由瞳孔一缩,赶紧求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们几个是刘香的手下,求大人饶命啊!”三人不停地磕头。杨帆道:“刘香的手下吗?好,我问你,这刘香为何来偷袭船队?” “大人,具体情况我们几个喽啰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刘香要我们务必把船保留下来,好像是要和郑芝龙对抗。” 杨帆暗笑一声,看来是这个昔日和郑芝龙是老同事的刘香,看不惯郑芝龙一家独大,心生记恨,想要来分一杯羹。偏偏这个时候,杨帆这条大鱼路过,若是控制住这几十艘船,倒是可以有一战之力。 “他有没有上船来?” “没,没有。” 杨帆道:“等到明日日出,你等便指路带我去找刘香,算是戴罪立功,可饶你们死罪。挺清楚了吗?” “听……听清楚了。谢大人不杀之恩,谢大人不杀之恩。”三个倭寇被带了下去,后边的孙元化赶紧过来,道:“爵爷,这倭寇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咱们本来就没多少兵力,为何还要找上门去?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杨帆笑道:“你就这点德行,当初就想着息事宁人,被孔有德这个兵油子玩得团团转,结果还被人家端了老窝,好在这孔有德还有点良心,放了你,不然你早就去见阎王爷了。”一提起孔有德,孙元化的面子就挂不住,忿忿道:“他得意不了多久的。” 杨帆笑道:“行了,时辰也不早了,早点回去睡觉吧。”孙元化走后,杨帆缓缓打开一副精心绘制的海图,这日夜里,有位年轻人,在海上的一处狭窄的水道上,画了一个圈…… 第142章 暗棋 晨起,天明。海上初升的红日,伴着几抹朝霞,在冷风中,阳光是涩的,难以感受到它温暖的一面。船改变了一丝航向,照着昨夜三个倭寇的路线,缓缓驶向沿海的一处小岛附近。这里离泉州不远,地处荒芜,沿岸几乎没有什么人家。 老舵手看着站在船头,拿着望远镜的杨帆,这是他第一次看向杨帆的侧脸,道:“爵……爵爷,再靠近就要触礁了。这儿个不似松江口,有码头,万一刮坏了船可就麻烦了。” “恩,差不多了。”杨帆收起望远镜,看着离岸只有一百来米的样子,“放下小船,让昨日那几个小喽啰上岸。通知旗手,后边船队抛锚停靠。”只有到了沿海,这锚才抛地下去。船才能稳下来。 孙毅过来,看到那已经放下去的小木船,问道:“爵爷,这还真的要放虎归山?”木船落水,三个上了木船的倭寇拼命地往岸上划去。杨帆笑道:“虎?他们配吗?” 三个拼命划上岸的倭寇回头看了一眼没什么动静的船队。“老朝,怎么办?这样回去,会不会被头儿打死?” 那个年纪稍大的男子舔了舔嘴唇,道:“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这前边是狼后边是虎的,希望那个年轻的大人不要骗我等。”几人无奈朝岛上一处隐蔽的洞**走去。 昨儿夜里,一下子损失了三四百的弟兄,令坐在交椅上的刘香脸色铁青。一旁跪着两个探子。 “怎么回事,不是出使吕宋的使船,为什么会有高手在船上?还是如此多的高手。”一边做着的几个刘香的得力手下,都挂了花,要不是机灵,昨夜都交代在船上了。“哼,老大。我看这两人定是郑芝龙那厮派来的细作,故意诓骗我等去劫船。” “鹰爷,小的怎敢啊。这是从那松江口督军嘴里得来的消息,哪晓得这使船上有如此多的高手。头儿、鹰爷、马爷,小的可是赤胆忠心,天地可鉴啊!” 刘香单脚踏在椅子上,手肘撑着膝盖,一柄匕首在手中如同毒蛇般耍着,看也不看,道:“拖出去,沉海里。告慰失去的弟兄。” “头儿,饶命呐!” 刘香身子一直,警惕地望向洞口,道:“什么事?” “头,不好了。昨儿个偷袭我们的船队今日都过来了。那十五艘郑和宝船在那边横排着,要是这炮弹打上来,我们准被轰得连渣都不剩。”刘香一惊,站起来骂道:“该死的,那些反骨仔出卖弟兄,连老巢都被人要端了。” “头儿,门口三个反骨仔说有事禀报,应该就是他们三个把船队引过来的。” 刘香阴沉着脸,道:“带进来,看他们有什么话说。”三个刚刚被带进洞穴的倭寇便被一顿拳打脚踢,这种背信弃义的软骨头,最招人恨。刘香抓着一人的头发,问道:“你们几个还有什么脸面来见我。说吧,说完给你们个痛快的。” 老朝拿出怀中的那封信,道:“这是船队上的爵爷给刘头儿您的。”刘香狐疑地拿过那封信笺,刘香是个大文盲,哪里懂的识字。好在有个出谋划策的马二爷,刘香把信递过去,道:“老二,你看看,这信上写的是啥。” 马二爷那双精明的眸子扫过信笺,沉默了半响,然后把纸折上。 “老二,什么情况?” “这爵爷是凌河伯杨帆,说是要见上您一面。”马二爷道,“说是要跟你谈一谈合作。”刘香坐回椅子上,笑道:“笑话,他是官,我是寇,有什么好合作的?” “你们几个,把话传回去。说我刘香无才,另请高明吧。”他还真把自己当那么回事情,以为杨帆是来请他出山的。一边的马二爷看得通透,拦住那几个要走的人,道:“大哥,可否听我几句话?” “你说。” “你看,这船队离我们也有个百十来米,若是他杨帆要害我们,就不会派人过来,直接拿火炮一轰,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再登岸来便成了,看样子不是恶意来挑事的。” 刘香点点头,那船上的炮确实够得着这沿岸的岛屿,一旦火力全开,岛上一千来弟兄,起码死伤过半。马二爷又道:“如今我们弟兄的日子也不好过。这南洋一头的生意,都被郑芝龙给掐了,看着架势,估计马上就要对我们下手。他郑芝龙背后有朝廷撑腰,我们势单力薄,倒不如听听那杨帆的注意,也许是条出路。” “那依老二你的意思……” 马二爷眼珠子一转,道:“大哥你看这样如何。您亲自前去固然危险,到时候这岛上群龙无首,肯定是要被一锅端。我马一东甘愿冒着风险,亲自前去,把这杨爵爷合作的态度给探回来,大哥您看如何?” “也好,这里论机灵,也只有老二你最有计谋了。你们三个,陪马爷再去一趟,别给我耍花样!” “是是是。下的们一定把马爷安全送回来。” 马一东跟着三个喽啰出了山洞,朝岸边走去。 船上,孙毅、李郁欢站在杨帆后边,静静地等着岸上的消息。杨帆喝了口刚刚从那仓库中拿出来的英雄泪。孙毅咂摸着嘴,道:“爵爷,都这么久了,还没动静,会不会这刘香耍咱们?” “耍咱们?他有这个资本吗,到不了就是让他们跑了。不过也不妨事,该收拾的,总有人回去收拾。”杨帆知道,郑芝龙眼里肯定是容不得沙子,这南洋虽说刘香捞不到什么油水,这和东瀛人的生意,还是被他分去了一杯羹。如今他名义上算是归顺朝廷了,那么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讨伐刘香,到时候这海上,就是他老郑家的天下了。 “爵爷,船来了!” 那艘小船慢悠悠地划过来,杨帆拿望远镜看了看,除了三个之前放走的喽啰,还多出了人来。这个人一身的破皮袄,人有些消瘦。杨帆将望远镜收回来,等着几人上船。 过了不久,四人终于被吊上船来。马一东登上船,看见正在喝酒的杨帆,连忙过来拜见,道:“在下马一东,参见爵爷。” “马一东?刘香呢?”杨帆问道。 “是这样的,刘头儿命在下前来商议,是向来看看爵爷的诚意。您也明白,我们在海上混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朝廷几次剿匪都徒劳而归,提防一点总归是好的。” 杨帆冷笑一声,道:“提防?你以为这在岛上缩着就比站在船上安全吗?只要我一声令下,这炮弹一打过去……” “哈哈,在下看爵爷面相,必成大事之相,定然不会为了和我们几个小喽啰过不去。昨日之事,是我们有眼无珠,扰了爵爷的安宁,在下替刘头儿给您道歉了。” “哦?又是个会看相的?那你怎么不先替自己看看?” “在下的面相,在江湖老师傅那边早就看得差不多了。我马一东少年中举,也算是闽地才子。当时便看过一相,说命中有二劫一贵人。后来不曾想得罪了县老爷,锒铛入狱,功名剥夺,也算是应了一劫。此后就在江湖混饭,杀了县太爷的小妾,吃了官司,便逃到了海上,也算是第二劫。” “哼,走江湖的,哪个不是说被逼上梁山的?”孙毅笑道。马一东抬了抬眼皮,看了眼身后刚刚说话的孙毅,道:“这位小哥血气方刚,眉目方正有精气,假以时日,定是大将之才。” “哦?”孙毅被这一夸,有些轻飘飘地问道,“那你说说,我这位小兄弟如何?”杨帆有些不满地看了眼孙毅,这刚刚还一脸不屑,转眼间就缓和下来,还让人看面相了。 马一东又看了眼李郁欢,道:“也是贵人之相。不过……” “不过什么?”孙毅好奇地问道。 一边的李郁欢不乐意了,道:“孙兄莫要听这厮瞎说。我等将来有何成就,怎可被一人算知?”孙毅推搡道:“我当然明白。也就听个好玩,做不得数,做不得数。” 杨帆道:“既然你能够代表刘香过来,想必对于你们现在的处境心里也明白。如今郑芝龙控制着整个南洋航路,你们这窝在这边连油水都捞不到,同是一个路子出来的,想必现在憋屈得很吧。” “呵呵。爵爷既然要合作,就别挖苦了。这郑芝龙当初朝廷拿他也没辙,想必才出此下策,诏安在这边。如今成了闽地的土霸王,这来来往往的商船,哪一艘不要挂上郑家的令旗。” “你也是个明白人。这幅地图你且带回去,想必刘香不会蠢到连什么是财路,什么是死路都分不清。” 马一东狐疑地收起那递过来的地图,问道:“爵爷既然有财路,为何不自己闷声发大财?而是要交给我们?” 杨帆笑道:“有些地方,朝廷的手伸不过去。我自然也不好伸过去。但是你们可以。只要你们在那里站住脚跟,到时候我自会联系你们。”杨帆挥了挥手,道:“如果刘香还蠢到继续要跟郑芝龙对着干,那么下场只有一个,朝廷需要一个听话的,至于谁发大财,目前管不过来。所以,要想发财,那便听我的。” 马一东一礼,行得还有模有样的,道:“在下一定将杨爵爷的话转告刘头儿,告辞。” “不送。” 如今是杨帆在给刘香一个机会,并不是求爷爷告奶奶地找帮手,自然不用给什么脸色。如果成了,那自然最好,有财路,谁不想发财?如果不成,也罢。顶多让这刘香自取灭亡,他杨帆也没任何的损失。 (今日有事,一更。) 第143章 泉州 郑芝龙实力如何,杨帆打听过。大小船队三千,汉人、朝鲜人、东瀛人等各色兵力不下二十万。当然,三千艘、二十万这些数字当中有多少水分,杨帆暂且不去计较。若是真有这么多兵力,别说打趴一个荷兰的舰队,就是北上与皇太极、朱由检逐鹿中原,都未尝不可,何必屈居一隅。 作为郑芝龙最大对手的刘香,杨帆当然不信他只有那么一千来人,这还不够郑芝龙塞牙缝的。海上倭寇,与占山为王不一样。这打家劫舍靠的都是船舶,所以很少有群居与一岛的。若是都住在一个岛上,那也好办了,那炮轰就行。关键是这些人都是分散开来的,东一搓西一撮,很难抓住。杨帆估计昨日是那刘香太过于轻敌,没有联系在另外岛上的弟兄,便独自动手,结果被锦衣卫治得服服帖帖的。 船到了泉州码头,便缓缓停靠。这里历来就是远洋贸易的天堂。唐宋时期从这里开辟的海上丝绸之路,将中国的瓷器、茶叶源源不断的运往中东、西欧。尽管北方格局再如何乱,这里依旧繁华。 海,是财富的象征。海上贸易的兴起,抓住了这个时机,那便是帝国的崛起。然而,历史,用一根沉重的锁链,将这个古老的中国,锁在了陆地上,往后的二百年,海,成了天堑,一道自以为是的天堑。 “爵爷,咱们粮草都够,为何还要停靠泉州,直接南下不就好了?” 杨帆摇了摇头,道:“这第一,吕宋那边的情况我们不了解,万一出了什么幺蛾子,这么多船上的人怎么办?这第二,既然他郑芝龙归顺了朝廷,那我们也得卖他个面子,不然到时候在海上起了冲突,找谁说理去?” “呵,想不到爵爷也有怕的时候。” 这句话,杨帆以为理应是从孙毅口中说出的,没想到是李郁欢口中说出的,不由让他一怔。船正在缓缓靠岸,船上的水手们,一个个吆喝着,将帆收起来。近一个月,海上没有什么风雨,已经算是老天保佑了。 杨帆看着这泉州码头的人流,道:“怕?那是对强者的敬畏。最可怕的是,你不知道敌人的强大,却以为自己无敌一般的存在,那才是最可怕的。” “京师那么多达官显贵,爵爷当初在朝堂、在城门口,不一样义正言辞?” 杨帆笑了笑,“郁欢,既然你跟着我,连这点都看不透,那你也白混了。在京师,圣上便是天,就算在那些人眼里,我再怎么放肆,再怎么无理取闹,他们只敢明面上来动我,即使暗中布置一些小手脚,也是小打小闹,因为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背后的圣上才是正主。死了一个杨帆,或许还有更难对付的张帆、李帆,倒不如一门心思地和我杠上。” 李郁欢聪慧过人,自然明白杨帆在说什么,便问道:“爵爷的意思,朝廷的达官显贵,实在和圣上对着干?学生认为不太像是真的,做臣子的,怎么可能对付圣上。” 船差不多靠了岸,木板缓缓放下来。杨帆打算这次让那些难民下船活动活动,不过只是在规定的范围内,也好让人彻底清理一下船上的秽物。如今不但是底舱,这艘船都跟腐败了一般,臭气熏天。在海上倒是还行,风大可以通风。一旦停靠,这股味道便挥之不去了。 “对付,不是说拿刀拿枪和圣上对着,当初神宗在位的时候,晚年和朝中大臣如何,想必你也听说过。可就是如此两看相厌,你干你的,我干我的,朝廷不依旧如此?所以,圣上不会担心那些臣子会推翻他,但圣上若是为了大局,破坏了他们原有的利益,那他们便会千方百计的阻挠。” 李郁欢一礼,道:“先生教诲的是。” “郁欢,你处世未深,很多想当然的事情,里边的门道规矩很多。要不就是按他们的规矩办,要不就是打破这个规矩。而我现在要做的,便是替圣上打破这个规矩。” 船上人缓缓下来,杨帆带着孙毅、李郁欢以及锦衣卫两个千户,四个百户,等着泉州这边的总兵前来接见。倒不是说摆摆什么威风,这几十条大船大摇大摆的进码头,若是一句都没有通报,怎么也说不过去。 稍时,便有大队人马奔波而来。驻扎在泉州的总兵带领一个分队赶了过来。看见被几个锦衣服簇拥这的杨帆,便下马迎上来。这个时代,官大一级压死人,杨帆手中虽说没什么实权、品级,但人家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这边足够了。 “哎呦,杨爵爷。末将车仇参见凌河伯。” 一看这从三品的武将补子,杨帆便知是个总兵,便连忙躬身扶起,“车总兵客气了。在下此番南下吕宋,在泉州停留,只是来见一见郑都督,免得在南洋遇到些麻烦。” “南下吕宋?”车仇一愣。在交通不发达的大明朝,要从京师将消息传到泉州,根本没那么快。连杨帆大破建奴,一战封伯,也只是前几月刚刚传到泉州的消息,这车仇自然不清楚。 “是的,此番出使吕宋,最重要的就是移民三万,还有粮米的收购。车将军也知道,陕地大旱,估计今年有得大旱,这粮食奇缺啊。” 车仇回过神来,小声道:“杨爵爷可能还不知道这吕宋,早在五十年前,就被西洋人统治了吧?怎么会想要去吕宋移民,根本行不通。” 刚刚还笑脸相迎的杨帆瞬间石化,你娘的还历史系大学生,连1571年吕宋被西班牙殖民统治都会忘记,这书真的是读到狗身上去了。他拍了拍脑袋,大呼道:“误事了,这下误事了!” 难道还要把这三万难民装回去?这不是扯淡吗,若是再给装回去,杨帆担心朱由检会不会掐死自己。折腾了这么久不说,倒头来还要养这三万张嘴巴,估计整个京师都会嘲笑杨帆。若只是嘲笑也罢,杨帆自认为脸皮厚得还可以,当初被人戳着脊梁骨骂都没什么,关键是这三万人的活计还是没有着落,那样子就麻烦了。 车仇道:“爵爷莫要着急,这样,等郑都督来了,您和郑都督商量着办,如何?”杨帆此刻的心情乱成一团麻,不过还是很快地镇定下来。“准备驿站,我们几个先落脚,事情稍后商量。还有,船上难民可以先下船,船队需要打扫,这安置劳烦车总兵了。” “这个不打紧,末将自会替爵爷安排好。爵爷请。”泉州的总兵权力并没有很大,郑芝龙压着,哪里来的脾气敢擅自行事。所以车仇安排好了杨帆几人的住处,便赶紧往郑府赶去。在泉州,郑芝龙的话,比谁都好使。 第144章 两条路 “车总兵,登门拜访,有何要事啊?”而立之年的郑芝龙,海上霸业正值鼎盛,中气十足。在海上,郑芝龙也许是人见人畏惧的头子,但对于泉州地方的百姓,还是不错的。所以当地人也不反感这位地头蛇,毕竟有了他,很少再有倭寇登陆泉州了。 因为他便是最大的倭寇了…… “禀都督,凌河伯杨帆到了泉州。” “凌河伯?就是几个月前大胜皇太极五万精兵的那个?”郑芝龙命人看茶,和车仇一道坐定,“他怎么会来泉州?” “在下也纳闷,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将陕地的难民迁到海外来了。末将一问,才知道是移民去吕宋的。” “去吕宋,这不是瞎胡闹。那吕宋早就被西洋人霸占了。怎么可能让我们插足,别说移民了,就是过去,都不会让你这么多人上岸的。” “是啊,末将也说了。那凌河伯估计沙场上是个天才,一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就愣住了,都说不出话来,所以我来找都督您了。” “找我?找我有什么用,难道让我去帮他把吕宋打下来吗?瞎扯,这洋人的船炮又不是吃素的,更何况登陆作战,本来就是易守难攻。” 车仇道:“末将倒是有个一石三鸟的妙计,不知道都督想不想听?” “你说便是。” “前些日子,都督不是正愁没有迁徙到台湾吗?您看这三万人,合不合您胃口?”车仇笑道,“这些北边来的,大多精于耕作,加上陕地民风彪悍,屯田还是服徭役,相信等休养生息之后,都是一股不弱的兵力。” 郑芝龙眼睛一亮,道:“我怎么就没想到。一旦我解决了他们的生计,那必定是誓死效忠,而且这些人都来自陕地,也不怕反水。”他赶紧起身,准备派人去找杨帆商洽此事。 “都督何必如此着急。末将不是说了,此乃一石三鸟之计,您这么火急火燎地过去,难免惹人嫌疑,不如等杨爵爷自己觉得棘手,上面来求见,到时候,这圣上身边的红人,欠了您一个人情不说。都督您这善举,被圣上知道后,还会嘉奖一番,不就是一石三鸟了吗?” “哈哈,车总兵此言甚是。” “还是都督英明。” 两人拱手互视一眼,笑了笑。 …… …… 岛上海浪拍打在岸,地图被几块石头压着。刘香坐在一边,看着地图上的那个红圈,道:“老二,这就是杨爵爷说的财路?” “没错,刘头儿,这张海图虽然是手稿,却很是精确,不比我们从洋人手里买来的差,而且从那些洋人那买来的地图上看,也有这么一条水道。从西洋过来的商船,十有八九都是从这边过来的。若是我们在那边站稳了脚跟,这就等于卡住了郑芝龙的蛇头。” 刘香看了看从红圈拓展往上的朱线,点点头道:“确实是个妙计。不过这上边……” 马一东笑道:“刘头儿放心,爵爷说了,只要我们在那边站稳了脚跟,后边的事情他自然会安排好。” 刘香并不蠢,这马六甲海峡作为南洋的咽喉之地,一旦掐住了,这西方的商船就难以在进入这边。“老三,你怎么看?” 一边被称作鹰爷的三当家看了看地图,道:“原先我们在东洋,如今若真的要去南洋那一带混迹,这首先要解决的便是那边的西洋人。若是把守住这咽喉之地,我怕西洋人会打击报复。” “若真是要到那边混迹,这和西洋人的摩擦是在所难免的。不过我们手头上的家伙未尝干不过那些西洋人。我看那边先不急,得徐徐图之,让澎湖一带的弟兄先去吕宋那边站稳了脚跟,再对那马六甲下手,你们看如何?” “也好。不过郑芝龙这边呢?这就由他做大做强?”最旁边一直没插话的瘦猴男子问道。 “老四,你蠢啊。等我们拿住了那马六甲,到时候来往商船谁还敢挂郑家的旗子?”马一东道,“等我们在那边发展壮大了,这郑家就是想来和我们火拼,没了朝廷的势力,也可以势均力敌了。那时候,才有和他郑芝龙谈生意的资本。” “好。”刘香站起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大计杨爵爷已经帮我们定下,若他日真可以一举称霸南洋,我等有杨爵爷,就是在朝廷上,也有举足轻重的分量了。”刘香想得很美。 不过有一个人,脑壳疼到了极点。那便是在驿站歇息的杨帆。桌子上摊着张京城带回来的地图,这张图是杨帆仔细标注的,上边划布着各方的势力。如今吕宋被西班牙殖民着,这越南也是陷入了阮郑纷争,马来西亚更是乱成一团麻,上边葡萄牙人暂时控制着马六甲,海盗猖獗不说,王朝也是完全处于一种散置状态。可以说,整个南洋,都是混乱的,若是郑芝龙有那个野心,挥师南下,这一干小国根本招架不住,就是西洋人,也难以匹敌。 杨帆现在最关心的倒不是这些,而是这三万难民该如何安置的问题。他第一眼,便把目标放在了台岛上边。虽说现在最好也是最近的地方,恐怕就属这里了。人口也稀少,正好可以移民上去。但是杨帆有一个担心。卧榻之处,岂容他人安睡?将来陕地的难民,定然要源源不断地迁过来,若是都交由杨帆管理,那自然没话说,可问题郑芝龙答不答应呢? 从后来扫平台湾上边的荷兰人,可以看出,郑芝龙是吃定了南洋霸主的这碗饭,不容许任何人来争夺,所以选在这里实属不妥。杨帆的眼光必须要放得长远一点,粮人归,到时候粮人不归倒是也罢了,怕就怕在南边埋下一颗毒瘤。 他的目光缓缓扫视着这片大洋,看远一些,看长远一些。越过了马六甲,杨帆的目光,定格在了那出未被殖民的阔土。那里,海之蓝。 澳洲。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若是要移民到哪里,就意味着行程得多增加一半。杨帆没什么把握了。从天津卫,到泉州,一直是近海的航行,有经验的老师傅可以指挥,都不需要杨帆干什么。事实上,杨帆还真没干什么,但是一旦驶出了泉州,驶过东南亚,到达澳洲,杨帆就有些犹豫了。 不过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不过无论他是移民到台湾,还是澳洲,船上的那些酒,是时候再泉州处理掉了。正值年关,泉州富庶人家,还没入夜,爆竹声便不断响起。杨帆换了套大衣,往大街上走去。 年, 他看了看天。 往年这个时候,家中的老父总会把门楣上的对联换上新的,一个劲儿地问他:“对齐了没,对齐了没。”而屋里的母亲,汤圆、饺子、扬州面,一样不少。 这会儿, 年, 变得可有可无了……屋外凄清,看着在街上燃放烟花的孩童。 万家灯火,他感觉这陆上,为何比海上还要的冷。脚步不觉加快起来,他决定了,他要去澳洲。不知为何,就是想去。想带这三万难民过去,建立一个不一样的国度。 第145章 郑芝龙的野心 昨晚到了深夜,杨帆才一身酒气地回到驿站。他和孩童点了爆竹,塞进了水缸中。炸得缸中的冰都给炸出了了窟窿来。 睡到自然醒的杨帆看了看窗外,已经是暖阳高照,从窗子口射进来,粉尘在那束光中,格外的明晰。 “先生,郑都督的请柬来了。” 都日上三竿了,没有见到这凌河伯火急火燎地过来,这郑芝龙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一来这朝中爵爷过来,他郑芝龙本应该接风洗尘。现在听了车仇的,这爵爷不上门来拜访,只好他郑某人亲自将请帖递交过去。 杨帆爬起来,道:“知道了。你和郁欢准备一下,同我一道前去。对了,那几瓶昨日从船上拿来的酒,咱也不能空着手过去。” 马车从驿站出来,便往郑府驶去。 如今泉州贸易往来,算是大明朝最富庶的地方之一。这一路上,走卒商贩极多。李郁欢整了整衣服,问道:“先生,今日去郑家,为何带上我们两个?” “怎么,不愿意去?”杨帆看着李郁欢今日穿得衣裳有些眼熟,便问道:“这衣服哪儿来的?”李郁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边的孙毅笑得肚子都快抽了,便道:“这年前我们出来的时候,郁欢他爹要做件新衣裳给他,问他要什么款式的。结果他说要爵爷这种的,这李大伯嫌爵爷您那店里的太贵,就找了个裁缝,做了个大约摸,就成了现在这样,大衣不像大衣,袍子不像袍子了。” 李郁欢有些尴尬地道:“先生莫要听孙毅胡说,是那裁缝赶时髦,特地说做件新款式给我,结果就……” “哈哈。”杨帆道,“这就叫贪小便宜吃大亏。行了,等回去了……唉,估摸着回去天儿也热了。”李郁欢看了眼杨帆,小声呢喃道:“没关系,没关系。留着明年可以穿。” “噗……”马车内,孙毅和杨帆两人差点笑出内伤来。这个小**,实在是太可爱了。 直到到了郑府门口,孙毅这种笑点低的,还捂着肚子在笑。李郁欢跟在杨帆后边,有些不快地吐槽道:“有这么好笑吗?” “有。”孙毅极其不配合地回答道。杨帆递了帖子,站在郑府门前,道:“待会儿进去别装得一副老子从京城来,老子的爷爷是二品大员的傻逼样,听明白了吗?”这话是说给孙毅听的。李郁欢杨帆倒是不担心。 “听明白了。不过爵爷,傻逼是什么样的?” 杨帆瞟了眼孙毅,道:“喏,像你这样的。”孙毅没反应过来,哦了一声,便没了声响。郑芝龙很快就走过来,眉目有神,红光满面道:“爵爷久等了,失礼失礼。” “也是刚到。”杨帆笑着回答道。郑芝龙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昨日匆忙,不知爵爷到了泉州,后来还是车总兵告诉在下,才得知爵爷到了泉州。一想昨日天色晚了,今日便摆好了酒宴,亲自款待爵爷。” “郑都督客气了。这海上有这么多生意等着郑都督,自然忙不过来,在下明白。”郑芝龙一顿,笑道:“爵爷这是怪在下怠慢您?” “哈哈,岂敢岂敢。在下身为晚辈,理应前来拜访,这几瓶子酒,就当送给郑都督的见面礼了。” 郑芝龙一听杨帆这讨好的语气,虽说海上霸道蛮横,可却少了分官场的矫情。拿过酒便道:“那郑某人今日可得好好尝一尝爵爷从京师带过来的酒了。”郑芝龙看到杨帆身后还跟着两位,便问道:“这两位是……” “这位是大理寺正卿李道李大人家的公子,这位是孙承宗孙尚书家的公子。此番跟着在下南下,见一见世面。你们还不给郑都督见礼。” “郑都督,久仰久仰。”孙毅大大咧咧地抱拳一礼。只有李郁欢,躬身一礼,恭恭敬敬地道:“小侄李郁欢,见过郑都督。” “好,好。都甚好。来来来,快请,屋里坐。”其实,杨帆这个爵爷也好,郑芝龙这个都督也罢,一个没封地,一个没兵权,都是虚名罢了。而郑芝龙手下众多,多得整个大明朝,都没有一个总兵,手下有这么多人,没有一个总兵比郑芝龙有钱。富可敌国,说郑芝龙富可敌国完全不夸张。 几人就坐,寒暄几句之后,郑芝龙并未看出杨帆脸上有什么急色,暗道这个时候还打肿脸充胖子吗,便试探着问道:“听说爵爷此番奉旨出使吕宋?” “是的。这令旗一事,还请郑都督通融通融。” “哈哈,朝廷的船,在下哪敢收钱。不过爵爷,您这回可得吃闭门羹了。那吕宋国早就被西洋人霸占了。就您这么几十艘船,也是有那十五艘宝船带上火炮的,西洋人绝对不会让你登岸移民的。” 一旁陪坐的两人一惊,被西洋人霸占了?这可如何是好。这次前来,主要就是为了安置了三万名难民,最好还能够凑足粮仓,载回去赈灾,结果被西洋人霸占了吕宋,那过去不等于送死吗? “所以杨爵爷,还是早点做打算的好。” 杨帆抬起头,两只手搭在膝盖上,问:“那该如何是好?这总不能将这三万人再拉回去吧?”郑芝龙笑道:“郑某人都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您看如何?” 杨帆冷笑一声,暗道果然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不过还是故作不知地道:“郑都督请说,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杨爵爷可知道这海对边一衣带水,有个不小的岛,名叫台湾?” “自然知道,郑都督的意思,是让在下把这三万人安置到台湾岛上?”杨帆顺着郑芝龙的话往下说。看样子,这郑芝龙是准备在台湾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了。狡兔三窟,现在朝廷是无暇顾及这边的郑芝龙,只得诏安。但以后的事情谁有说得好呢?万一这边情势不对,退守台湾,便是老郑家最后的策略。 海盗出生的郑芝龙对于忧患意识十分强烈。然而这要退守台湾岛,首先要解决的便是人口问题。你要在台湾发家立业,得有人啊,没人吃什么?更别提起兵了。所以移民过去变得极为重要,这漂洋过海的,谁愿意背井离乡,去那岛上过活,所以不管郑芝龙怎么说服百姓,是一人赏三钱也好,三人给一头牛也罢,拢共过去的也就这么几千人。 所以杨帆手上这三万人变得极为重要。最关键的是他没有后顾之忧啊,看到杨帆顺着竿子爬了上来,便道:“爵爷果然机智过人,您意下如何?”他满以为,这种帮杨帆解决了一大难题的注意,一定会让杨帆满口答应,不过还是打错了算盘。 杨帆摇摇头,道:“郑都督,您有所不知啊。” 郑芝龙眉头一挑,脸色有些难看道:“怎么?杨爵爷有什么难处?” “这台湾岛上边听说还有西洋人?” 郑芝龙听明白了,道:“是有西洋人在上边。不过都是些商人。怎么,这和移民有什么关系吗?”杨帆道:“您看,这台湾岛拢共就这么大点地方,还是山地居多,难以种粮。圣上要的是一处不仅能够自给自足,最好还是一处能够作为粮仓的大地方。” 郑芝龙的脸色立马就变了,这小皇帝野心倒是不小,不但要让这三万难民活下去,竟然还要运粮回去。当即打消了让他们移民台湾的念头。这些人不是他能掌控的,那边绝不能让他移民到台湾岛上,不然不就是引狼入室。 “啊哈,爵爷不是说带来了好酒吗?来人,拿上来。”郑芝龙岔开话题,不再谈这移民台湾岛的事情。“我来尝一尝爵爷带来的好酒。” 郑芝龙看到从木盒中取出的透明瓶子,顿时眼睛一亮,这……这特么也太奢侈了吧,竟然那水晶当酒瓶子。“爵爷可是够奢侈的,这酒瓶子就得好几两银子,看来这酒也是琼浆玉露啊。”郑芝龙刚要那碗倒酒,便被杨帆阻止了。 “都督,这酒可不能用碗喝,等用着小杯子。”杨帆一个木盒中共有四瓶酒,同时配上了两个玻璃杯,看上去富丽堂皇,格外精美。郑芝龙道:“为何不能用碗?这小杯子太小了。”郑芝龙拿起杯子,闻了闻,似乎被这酒香一怔,一口气灌入了嘴中。 “啧,哈。好酒!痛快!”郑芝龙又斟满酒,“这才是酒,痛快。” 杨帆看着连喝三杯的郑芝龙,道:“都督果然好酒量。” “爵爷,这是什么酒?” “英雄泪。”杨帆道,“都督认为如何?在下正愁有这么一批酒,没地方买呢。”杨帆感觉到自己若是散着卖,得卖到什么时候,干脆卖给土豪郑芝龙来钱来得快些。毕竟如今每天二百石白米的消耗也是一笔不小的银子。 “这酒爵爷还有多少?我郑某人都要了。” “哦?都督真是豪气。在下正愁南下无银钱,若是真没法子,这人,只好安置到台湾岛上了。”郑芝龙眼皮一跳,合着这酒自己是非买不可了。谁叫自己嘴贱,要帮着人家移民到台湾岛呢。他尴尬地笑了笑,道:“爵爷这酒,你看我花五十两买一套如何?” 郑芝龙估摸着这么昂贵的水晶琉璃,加上这好酒,撑死了也只有三十两银子,自己花个五十两,大不了就是多收几条船的事情。 杨帆站起来,笑道:“那这一千套英雄泪可指望都督您了。” “一千……套……”郑芝龙脸难看到了极点,这你娘的不是出使吕宋吗,带这么多酒干什么?五万两啊,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不过为了赶紧把这扫把星赶走,郑芝龙也只能忍痛买了。 脸皮一抽一抽,道:“爵爷放心,这一千套郑某人包了。这么好的酒,这么好的酒瓶,划算……”个屁。几人有的没的聊了几句,最后杨帆告辞离去。杨帆也心满意足地拿到了郑家的令旗,不然这每船三千两银子可不是他负担得起的。再说,对于岁入千万计的郑芝龙来说,这五万两银子也不过是毛毛雨罢了。 送走了杨帆,郑芝龙一人坐在位子上喝着酒。“老爷,您看这事情……” “钱不是问题,赶紧让这人离开,至于在海上出什么事情,这就不是我们考虑的了。还有台湾岛上的那些洋人怎么样了?” 一边那个穿长衫的老头捋须回道:“还是不肯走。如今占在南边岛上,我们带过去的移民,也只能到北边。” 郑芝龙道:“时机还不成熟,不能操之过急。李魁奇、钟斌如今没了,这刘香变成了我一心头大患,还是早点的灭掉为好。” “老爷说的不错。如今老爷是朝廷的人,那便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等朝廷批文下来,刘香一伙自然不是老爷您的对手。” 郑芝龙又喝了一口酒,呢喃道:“酒是好酒,就是有点贵了……” 第146章 吊炸天的胖子 翌日,杨帆便带着孙毅、李郁欢两人进了泉州的一处馆子,来安慰一下吃了一个月稀粥的肚子。孙毅更是将酒楼中所有好吃的点了个便,如同当初在松江府一样,敞开了肚子好好吃上一顿。 他喝不惯英雄泪那种这么烈的味道,还是喜欢那种清水一般的薄酒,喝起来也不怕醉。南方人做菜,和北方人不同。南方人嗜甜,泉州这边还好,当初在松江府,那家伙,红烧肉都得放糖的,吃得孙毅、李郁欢感觉自己舌头出了毛病一样,咋这么甜呢。 菜一叠叠、一碗碗地端上来。汤包、烧鸭、卤鸭掌,孙毅反正是把新鲜玩意都点了个便,反正不是花自己的钱。杨帆也不和孙毅计较这么几两银子,道:“你点了这么多,吃得完吗?”他开始心疼起还在船上吃米粥的孙元化了。 一个脑力劳动者,一整个月了,就吃了点鱼,喝了点粥,可想而知,对于美食的渴望。不过还是乖乖地躲在船里,免得被人认出来。忽然隔窗的街上发生一阵骚动,追逐声此起彼伏。 “快,逮住那死胖子。敢骗我家老爷的银子,抓他去见官。” “喂,丁家的,你们去街那头堵住他,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跑了!追!” …… 声音刚过去不久,雅间边上的一处窗子便窜进来一个头上罩着箩筐的胖子。肥裤腿踮在窗沿上,背对着杨帆几人,朝外边弄堂里张望着,看看有没有人发现自己,感觉没了动静之后,将手中的箩筐扔在一边,长舒一口气,“吓死小爷了。” 他转过身来,看见杨帆三人正盯着他,尴尬地笑了笑,“那个啥,啊哈。几位吃着喝着,喝着吃着哈。”他那肥圆的身子移动起来,就像是一个在滚动的球,杨帆不动声色道:“你是欠了人家多少钱呐,挨家挨户都追着你打?” 趴在窗户纸上,偷偷看着屋外动静的胖子喃喃道:“没多少银子,也就个十来万两银子,这些财主小气得呦,啧啧。”胖子双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过身来,道:“听您儿个口音,不想是南方人?打北边来的?” 对于这样一个灰头土脸的自来熟胖子,孙毅放下手中的酱肘子,道:“请您出去。”土胖子擦了擦手,道:“别介啊,您三位点这么多菜,能吃得完吗?往祖上倒三代,那咱也是从北边迁过来的,几位给点饭菜,救济救济一下小弟?”胖子咽了咽口水。 杨帆笑道:“你能骗来人家十来万两银子,就吃不起一顿饭?”杨帆看出这胖子那已经被一圈肥肉裹住的脖子动了动,似乎在咽口水。胖子眼珠子一动,道:“啥呀,那算骗吗?那叫投资。胖子伸手去抓酱鸭腿,被孙毅一掌拍了回去。”有些丧气地摸了摸手,“小哥力气倒是挺大的。” “哦?你说说看,怎么个投资法?” “那,事情是这样的。我呢,原先跟着我爹,在马六甲那边做着生意,后来有一次得最了西洋人,那边也没有帮手,结果我爹死了,就剩我溜回来了。那边还有一处金矿。我就琢磨着回去挖了。哪知道在酒楼管不住自己的嘴,一下子给说了出来,结果好了,这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甭管是沾亲带故,还是一口咬定是我爹世交的,非要说资助我一起开发那个金矿。那我也不能白要人家钱不是,就当是共同开发那个金矿,赚了钱,算大家赚的,要是亏了钱……” 那胖子喝了口酒,听得投入地孙毅不但没说啥,还一个劲地催促道后边呢。 “好家伙,我这话一处,东一家一千两,西一家五千两的,硬是活生生地给凑到了十来万两。那咱也不能空头白话,便写了字据,算是合伙投资了。我就带着那十万多两银子回了马六甲,结果这次回来过个年,丁家的老爷子被阎王爷带去喝茶了。那个不中用的儿子败光了家产,还欠了一屁股债,就拿着字据来找我要钱来了。我这身边没带金,没带银的,哪来的钱给他,就说没钱。 好嘛,这龟孙子就到处嚷嚷说我马胖子骗钱。这一吆喝,还真有人信了,当初那几家又是大侄子,又是远方外甥的,都翻脸不认人,过来找我要钱来了。我这哪来钱给他们,所以就被他们追着屁股撵着。” 说道委屈处,不自觉地捞过一笼汤包,往嘴里塞着,“这里汤包不错。”这神转折终于是把几人从故事里拉了回来。“这些人也真是蛮不讲理,既然你钱不带过来,为何不跟他们说呢?” “那些乡绅老顽固,哪里听得进去。他们都钻进钱眼子里了,现在就是一个态度,金矿也不要了,就要当初的银子。我真是愁死个人了。唉,几位大兄弟,我看你们穿的也是富贵人家,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兴趣入股,这一旦金子开出来,那可是财源滚滚啊。”胖子吃起酱肘子来,那速度叫一个块,三四口就吞完了吐出大骨头,抹了抹油腻的嘴巴。 杨帆笑了笑,这死胖子感情骗了十万两,还不嫌多,再想从自己手里再捞点走,道:“马六甲的金矿?”胖子一口一个灌汤包,连连点头。 “多少的矿藏?” 胖子咂摸着嘴巴,囫囵吞地吃了,“唔,估摸着光岩金就有个八万斤的样子吧。”胖子很随意地说道。李郁欢和孙毅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八万斤啊,就算提纯后,少说得有个六万来斤吧。那是多少?六十万两黄金啊,六百万白银,若是都能挖出来,当真是富可敌国了。两人瞬间对这个其貌不扬的胖子改变了眼光,这要是说起来,那是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在泉州,估计也就郑芝龙能够有这家底了。杨帆看着两个眼睛发光的小财迷,道:“行了,怪不得那些人会听信你这胡言乱语,感情就是被这六百万两给迷昏了头脑。”胖子感觉吃得差不多了,伸出手摸了摸嘴巴,道:“不信了是吧,这还有假?” 他从怀里掏出张东西来,用那油油地手拎住一脚,抖了抖,“都看看,这是马六甲那边的一张地契。看不懂马来语没关系,旁边的汉文总看得懂吧。” 胖子指了指那印章,道:“看到没,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整座山都是我马胖子的。” 杨帆看都不看一眼,道:“八万斤的大金矿?唬谁呢?那些乡绅财主不知道,你以为小爷我还傻不愣登的真信了么?马六甲那块,根本不产金子,产的是锡。” 胖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色,立马笑道:“切,爱信不信,这么好赚钱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胖子满不在意,翘着二郎腿。杨帆拿起那张地契,道:“死胖子,那金矿你爹什么时候留给你的?” “什么时候?死的时候啊,还能有什么时候?” 杨帆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三年前,怎么了?莫非你也是我爹的故交?告诉你,我马沛文可没你这么个小叔父,别来占我便宜昂!” 杨帆被这胖子逗乐了,道:“沛文兄真当风趣,这张地契若是真的,那就是你在撒谎!这上边的阿拉伯数字那些乡绅不知道,对于我来说,可难不倒我。1630年,也就是崇祯三年,你去年刚从马六甲买来的地,三年前咋就成了你爹给你留的金矿了呢?分明就是你骗了人家的银子,去那边买了山,我说得没错吧?” 马沛文一口水喷出来,结结巴巴道:“你……你胡说!”他立马抢过地契,道:“你们不投资也就算了,干嘛诋毁在下,欺人太甚,去也!”杨帆道:“走?你走得了吗?只要我往这窗口一喊,那些人保证把酒楼围得水泄不通,到时候抓你去见官,这地契一看便知。骗了十万来两银子,啧啧,就算把那地契交了,也够你蹲一辈子大狱的,你可想好了。” 马胖子在马六甲和洋人做惯了生意,哪里会不知道这阿拉伯数字。当初立地契的时候,就说别把这日期写上去,可人家说地契上这么能没日期呢,硬是要写,胖子也没办法,只得嘱咐翻抄汉文的时候把日期做了点手脚。结果倒好,被这杨帆看破了猫腻,立马就蔫了,连忙低声下气地道:“别介啊,大兄弟。这多伤感情,来来来,我们坐下来好说话。” 马胖子眯缝着眼,道:“这见官多麻烦,咱好好说话。” “行,那你就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杨帆正愁没个人带去读过马六甲那条道,这死胖子若是能够带着过去,这自然是最稳妥的方式了。这些宝船上的舵手已经多年没有下过南洋,自然不把握。 第147章 要地要钱 马沛文说了个大概。自己在马六甲做生意,没什么赚头,就想着搞座矿山来做做。这马六甲盛产锡,素有大马锡之称。锡有什么用呢,就不得不说到茶叶了。 这从中国出口的茶叶,自从有了海上贸易之后,就不再由丝绸古道运往中东了,而是从海路,源源不断地运往欧洲。这海上空气自然潮湿,焙干的茶叶一旦受了潮,这品质就会受到影响。在茶罐里衬上锡纸,这个问题就被解决了。一些香料、名贵丝绸,也都是这么包装的,这马六甲的锡产业由此带动。 “所以你就编了个有座金矿的弥天大谎,来这里圈钱,然后回去包了矿山,准备赚够了银子,然后再把借来生蛋的鸡还回去?你可真是会空手套白狼啊。” 马沛文“腼腆”地笑了笑,道:“见笑了。那个啥,事情就是这么的事情,几位大哥,大爷,求求你们放我一条活路,放我回马六甲,到时候等兄弟赚了钱,一定回来报答几位。” “你觉得现在你还回得去?真让你回去,那帮乡绅、富贾真就见了鬼了。估计现在码头上都是那些哨子,一看见你这个死胖子,准是抓起来,就别想着回去了。” 那胖子哭丧着脸,“都他娘的老黄头,回来过屁个年,好了吧,现在回去都是麻烦。”杨帆道:“你看这样如何?我正要准备去马六甲,带是可以带上你,不过呢……” “你真有本事把我弄回去?”胖子有些狐疑地瞟了眼杨帆,“前几天我明里暗里找了几家商船,都没个准信,就怕他们把老子卖了,你有船吗?” 孙毅笑道:“我们没船?你睁大眼睛自己去海边看看,那四十来艘停在那边的是什么?”马胖子眼珠子一转溜,赶紧跪下保住杨帆的大腿,哭爹喊娘道:“原来是杨爵爷啊。您老大哥一定要救救我,把我带出去啊。” 这马胖子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原本准备着这次年关回来,等到了清明后,新茶采收了,再捞一笔外快,然后回马六甲,现在这时节,茶没冒尖,人不出海的,船都没有开到马六甲去了。打听来打听去,似乎也就昨日打听到刚靠岸的杨爵爷,似乎要有南下的意思。机智的他一听是那四十多艘船的头儿,立马就明白这位年轻人是何许人也了。 “你先起来,要带你回马六甲也不是不可以,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不然你就这么提心吊胆地再过些日子吧。” “您说您说,除了要钱要命,小的什么都答应。”胖子头点得跟拨浪鼓一样。这死胖子真是想钱想疯了。杨帆蹲下来,拧了拧马胖子的脸,道:“你真是不怕死啊。我们走!” “哎,别啊。”马沛文一听杨帆要走,连忙扯住杨帆的大腿,“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爵爷您慷慨大量,别,宰得太痛啊。” “地契拿来。” “啊?”胖子手一放,拍在大腿上,“爵爷呀,你干脆要了我命得了,这地契给您了,小的还去毛线个马六甲,干脆一头扎进海里淹死得了。” 杨帆看着那张要钱不要命的肥脸,终于从那肥得不像话的脸上找出了两条眯缝,不管这马沛文是不是在看自己,缓缓道:“一,找几个熟悉海路的老手,带船队去马六甲,记住,要稳靠的。二,这地契先交到我手里,放心,对那座矿山我没什么兴趣,只是这地契到我手里保险一点。你总不能指着我把你送到马六甲,然后拍拍屁股自己走了吧?你就说,交还是不交?” 胖子透过那条缝,视线来回移动好久,极其不情愿地将那张地契交给杨帆,道:“说好了,只是暂时保管,爵爷莫要诓我。”杨帆拿过地契,塞进怀里,道:“在这里等着,自然会有人来接应你。”说完,便带着酒足饭饱的孙毅和李郁欢扬长而去。 马胖子沮丧地坐在地上,惆怅了好久,看到桌上还剩下的半桌吃的,赶紧起身,先吃为敬…… …… …… 从酒楼出来的杨帆,先是又去拜访了一趟郑家。杨帆特地挑了个刚过饭点的这么个时间,不然那酒昨儿个运过去,郑芝龙就赖账,那他真就只能呵呵了。不过出乎意料的事,郑芝龙比他还要勤快,早早地备好了十箱银子,装得满满的,久等杨帆过来取了。 “哈哈,郑都督果真是个爽快人。在下佩服佩服!”杨帆也明白,这郑芝龙现在是巴不得自己走,不然真是移民到台湾,到时候尾大不掉,源源不断的难民都转移过来,这岛屿,也就别他郑家不郑家的了,直接就被朝廷给掌控了。他郑芝龙还要在这海上吃喝混呢,现在和朝廷拉破脸也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干脆就掏了这钱,打发杨帆赶紧离开。 杨帆那猪油蒙心,死要钱的本性又一次暴露出来,道:“都督大人,您也知道,如今这吕宋不太平,万一真被这洋人赶出来,我们可就真得回台湾岛了。你看,我这十来艘宝船上炮弹也不多,您是不是资助在下一些?” 郑芝龙脸色有些难看,笑了笑,道:“这个好说,好说。爵爷要的弹药,哪敢不给。等哪日爵爷前,告诉在下,郑某人连同令旗一并送到。” “您看这样,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阳光明媚的,弹药正好拿出来运到船上,你看……”杨帆开始了他厚脸皮要钱大法,直接是跟明抢差不多了。郑芝龙尴尬一笑,也是个爽快人,“行,待会儿自会送到船上。这下爵爷满意了吧?” “哈哈,多谢,多谢。郑都督,告辞。” “爵爷走好。”郑芝龙看着杨帆的背影,脸上的笑意冷笑来,还在一边饭桌上的郑成功比李郁欢几人小不了多少,八九岁的他生得聪慧,似乎有些不满杨帆的举动,问道:“爹啊,那个大哥哥怎么老是来找您要东西?还拿走我家这么多银子。” 郑芝龙看着自己聪明伶俐的儿子,道:“所以你要听爹的话,多读书。你看爹嘴笨的,他说是啥就是啥,竟然连反驳的理由都找不到。记住没,多读点书!爹输就输在小时候读的书少,就出海找活计了。” 郑成功点点头,似懂非懂地往回走去。 第148章 疯狂扫购 杨帆要钱有几个长处。一,他是爵爷——凌河伯,说品级吧,人家是超品质的封号,确实每一个武官梦想的封号。一般文臣是不用想了,文至太傅,武至封爵。既然都是凌河伯了,这些朝廷里的大大小小官员自然给面子。这第二,便是没什么实权,人家也没什么好弹劾你的。最关键的则是,杨帆如今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这才是可怕的。 如今在洛阳的福王,人家还封了王呢。也没见百官岁岁朝贡献礼。做王爷,也不见得是个美差,不能入京不说,连日常生活,都是受人监视。 拉着十大箱银子,这出门还真不好办事。幸亏有锦衣卫过来,杨帆直接开始了血拼式的扫购,在当地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那家伙,真心跟抢东西没什么区别,不过商贩们都乐得被“抢”,一个个都呼喊着,“小官人,这里有上好的精铁。” “小官人,这边的水果您要不来几筐?”这些水果,都一个个码齐了,被杨帆包了下来。好在不是盛夏,不然估计吃不到一半,都烂光了。 这五万两银子,杨帆准备都花完,也算是任性了一把。首先便是农耕用的锄头什么的,这到了澳洲的土地上,没几千把锄头怎么农耕?难不成还要炼铁炼钢吗?太慢了,没那功夫,直接卖。整个泉州口岸铁匠铺都乐翻了。如此多的农具,被一波波的送往船上,此外,大米以及其他粮食也被杨帆扫购一空。 整个泉州都被这一举动惊了个呆。这挥金如土的大爷看见过不少,但你有见过花几万两银子来买粮食。这就好比你看见土豪青楼扔个几千两银子可以,可你见过土豪花几万两银子买白菜的吗? 现在的杨帆就在干这样的事情。这种不论在穷人还是富人眼里,都有些傻逼的事情。确实挺傻逼的,连身后的孙毅和李郁欢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进了铺子,看见什么拿什么,真和抢没什么区别。 杨帆坐在马车,游荡在泉州各个商铺之中。到了一处,便买一处的东西。什么锅碗瓢盆,都不放过。 “爵爷,这碗挺不错的。价格才十文。” “恩。好。来上一千个。”杨帆忙着收精铁,顾不上一边孙毅器皿的采购,“这点小事情就别来麻烦我了,拿上一千两,爱买啥买啥。”杨帆面前围了一大堆的商贩,纷纷拿出自家最优惠的价格,想要杨帆去他们店里采购。 “喂,我说刘晖。车总兵那边一百顶营帐批下来没有?”杨帆准备的东西很多,如今真的要南下了,这些生活必备的东西不得不采购好。 “哦,爵爷,批下来了。车总兵正在调度呢,估计明儿个就能送到。”刘晖俯下身来,道:“我说爵爷,咱们也买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回了。你看这边人越来越多,万一有个闪失,则责任属下可负不起。” 杨帆放下手中的东西,问道:“粮食和铁器采购得如何了?” “都满仓了。这些东西价本来就贱,主要是那五千石的白米,花了一万来两银子,其他的零零碎碎加起来也就五千两。”杨帆抬了抬眼,“原来这银子这么经花啊,之前在京师,那花得叫一个快。那酒楼里的东西抬出来了吗?” “抬出来了,死沉死沉的。” 杨帆冷笑一声,能不沉嘛,三百来斤的死胖子,跟头猪似的,也亏得那两个锦衣卫的小伙子身强力壮,费了好大劲扛了出来。等扛到船上,两个小哥都跟汗打的似的,衣服都湿透了。杨帆点了点头,道:“那行,回吧。等明儿郑都督的令旗和弹药送来,咱们就启程。” …… 泉州的冬天不算太冷,而在华北或是东北,已经到了最冷的日子,三九四九冻死狗。这一年,皇太极没有出去围猎,而是坐在盛京城的暖厢中,回想着年前的那场荒谬的凌河城之战。他的手,因为握弓多年,虎口、掌心都有些发干发硬,这会儿,宫内出奇地在当中设起了一只暖炉。三人围着炉子而坐。 代善、皇太极、多尔衮,三个兄弟,很久没有这么闲暇地坐在一起了。代善过了天命之年,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尤其是去年一战之后,更是变得有些慵懒了。三个兄弟中,也只有多尔衮,正值英年。 “十四弟,蒙古林丹部落如何了?” “八哥,林丹汗死在了青海,如今漠南蒙古差不多尽归我大金。林丹汗之子额哲奉母献传国玺归降。八哥也是时候登基称帝了。” 不惑之年的皇太极坐在正位上,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将手垂在椅子上,道:“二哥,十四弟,你们说说,这上尊号,可行不可行?” “有何不可?如今蒙古归顺,我大金实力更盛,此时八哥不称帝,何时称帝?”多尔衮反问道。他明白,去年那场大凌河之战,把原本信心满满的八贝勒爷一盆子凉水泼灭了希望。 “二哥,你认为呢?”皇太极将目光转向一直不语的代善。从那从容慵懒的脸上,希望找到一丝立场。代善看了看炉子,发下上边的炭火有些弱了,便用铁钳子拨了拨,道:“八弟是该上尊号了。我明白,去年那场败仗吃得有些憋屈,如今士气低落,正该重振士气的时候。不过还有个地方,我认为八弟在称帝之前,应该先去平定。” “何处?”皇太极问道。 “朝鲜。虽然前几年已经打过,也结好了。但这朝鲜依旧是汉人的藩国,如今时局不稳,若是再被两面夹击,我们不好行事,所以应该快快拿下朝鲜,包括东江那些人。只有后院稳固了,我们才有机会西进,八弟你的位子也才能坐得稳。”代善建议道。 皇太极点点头,“明年,我亲自率兵,这一次,不打到汉城,让这朝鲜归顺,誓不罢休!” “对了,那个打败我五万大军的奇才打听清楚了吗?究竟是何等高人,行兵布阵诡谲不说,更是胆大心细。”皇太极对于大凌河之战,还是耿耿于怀,不能释然,这差不多是他经历过的一次最惨重的败仗。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杨帆。 “恩。那人据顺天府的探子回报,是一名山野高人之徒。大凌河一战之后,便被封为了凌河伯。可不但封地没拿到,还被处处打压。据说在顺天府做起了买卖,这汉人皇帝还把他当初换来的那些粮食拿到了西北赈灾。” “做买卖?呵。”皇太极双手交叉着,“崇祯终究是个刻薄之人啊。权不敢交人,利不甘让人。若我得此高人,几万大军交与他,真正给他封王裂土又何妨?不过也好,这样难啃的骨头如今受到打压排挤,也对我们有利。十四弟。” “八哥,您说。”多尔衮欲要起身行礼,被皇太极止住了。 “你骁勇善战,如今尔泰他牺牲了,我不想我们几个兄弟当中再损失任何一人。漠南那边,你也是正白旗旗主,如今察哈尔部归顺,你就继续联络那边的部落,最好是漠北和漠西都归入到我大金王帐之下。” “多尔衮一定不会让八哥失望。” 屋内炉火舔|舐着燥冷的空气,几页朱窗未关,在冷风中呼啸,摇曳。 …… …… 顺天府内,雪拥青瓦。不论贫富,似乎都享受着新年带来的喜悦。利民当内,几个老头儿围坐在桌子边,一盏青灯,几碟酒菜。 “你说爵爷啥时候回得来?” “不知道,这南洋估摸着很远吧。哪里晓得,我们只要替爵爷打理好这三家铺子,其他的就别管了。” 孙沈明嚼着几粒花生米,双肘架在桌子上,耸着肩,“葛聂昨儿个也来过了,这几日,似乎杂碎多了不少,老是来闹事。” “恩,今儿个还有个无赖,拿块破石头,硬是说祖传宝玉,要当五百两银子。我自然不依,结果摔杯子走人,吓得周围那些当户赶紧跑了。我看啊,就是来闹事的。” 梁福擦了擦嘴,道:“不管他,多派点人手。要是真的过分了,就抓去见官。我们开门做生意,和气生财。崇明街腊肉飘香,富贵繁华处,车马来往,一些贵人们,忙着走亲访友,上门拜年。”徐府门口,更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今年春闱,主考官便是徐光启。徐光启主考公正,但多多少少混个脸熟,给人留下个好印象。京城一些才气名声都不错的士子,借这个机会,上门拜年恭贺新禧。 因为杨帆的离去,王絮儿便被徐蓉接到了徐府,和她做个伴。王絮儿坐在屋内,看着那本苏青留给她的书,如苏青所说的,她确实很有天赋。麻衣相术,讲究的便是天分和感觉。若是王絮儿在天桥下支个摊,估计那帮骗吃骗喝的瞎子就不用做生意了。 她抚了抚青丝,便有几缕头发落在手上。她的脸色稍显憔悴,最近梳头,总是掉落许多头发,吓得她都有些不敢梳头发了。徐蓉进屋来,嘴中喃喃道:“这帮呆子,堵在家门口,真和一帮臭虫一样。” “蓉儿姐过来有事吗?” 徐蓉握了握絮儿的手,笑道:“本来是找你出门去嘉福寺的。那个你杨大哥不是出海了,替他在那边烧柱平安香。” “嘻嘻,蓉儿姐什么时候对杨大哥这么关心了?”王絮儿眸子中闪过一丝狡黠,将书掩在嘴前偷笑着。徐蓉脸一红,道:“这算关心吗?他万一出事了,那你这丫头怎么办?还不是为你着想?”徐蓉故意解释道。 “怎么了?絮儿,怎么闷闷不乐的?是不是徐府的饭菜不合胃口?”徐蓉突然看到絮儿脸色的一丝难看,便问道。 “蓉儿姐,自从爹娘死后,也就你和杨大哥算是我最亲的人了,不过我终究还是要回巴蜀的。我在想,若是絮儿以后真回了巴蜀,还有没有可能再见到你们……” “傻丫头,怎么会。就算你回了巴蜀,就算你不来看我,我也回来看你呀。对了,前些日子寄回巴蜀的信有消息了吗?” 王絮儿摇摇头,“杨大哥没说,估计没什么消息。”徐蓉思忖片刻,道:“这样,你在写一封,听我爹说,正好有个将军要会巴蜀,我去求求爹爹,托他给你带去,如何?” 王絮儿眉梢一展,喜道:“那好,我这就写。” “那好,我先走了。”徐蓉笑着起身离去。王絮儿起身相送,回身时,一滴滴血,从鼻腔流落,染在衣上…… 第149章 西北息,西北兮! (前边上传的那章错乱了,重新发了一遍。) 黄土高坡,贫瘠裸露的土地上,覆盖着皑皑的白雪。骨瘦如柴的老头坐在窑洞边,拿着拾回来的柴火,生着火。他靠在墙上,抬头望望天,沉默不语。 锅子里啥也没有,干烧着一些雪水。老头小眯了一会儿,感觉旁边坐了个人,便问道:“何人?”青年戴着顶破毡帽,转过头来,“莫慌,过路人。落个脚。”老头立起身来,忙问道:“有吃的没?” 男子摇了摇头,将手插在袖子里打盹。老头失望地靠回到原来的地方,叹了一声,“老天爷不给活路啊。” “朝廷不是拨发粮食了吗?怎么,没去领?”男子眼睛依旧眯着,老头也没去看他。两人更像是在说梦话一般,只不过对上话了。 “哪里来的粮食。哼,不把粮食收走就不错了。年前来的那波粮,都用来充当军饷,打垮那些赤脚造反的骨头了。哪里来的粮食给我们吃?怎么,你领到了?”老头声音中带有一丝疑惑和嫉妒,好像这个小伙子真的领到了一般。 “我说呢。原来是后援补给到了,怪不得。”男子耸了耸肩,脖子咯得有些不舒服,便垂下头来,“老丈,有水喝没?” “锅里有,自己舀。听你这口气,你也是赤脚造反逃回来的?”老头问道。 “是啊,刚从庆阳逃回来。”男子睁开眼,见锅里晃荡的水一时半会儿也开不了,干脆拿起一旁窗上挂着的瓢,舀过来咕嘟了几下。 “死的人多不?” 男子似乎感觉到那股从喉咙到胃的凉意,捂着肚子,呢喃道:“多。逃得逃,逃不掉的,就死咯。”话语中带着点超然,看得很透。“造反这玩意,扛起锄头拿起刀,就想清楚了,不是掉脑袋,就是掉脑袋。掉自己的还是那群狗官的,得看本事了。” 老头笑了笑,“看来本事没练到家啊。” 男子掸了掸裤腿上的尘土,低着头自嘲道:“凑活吧,至少命保住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抬头望了望天空,双眼昏昏欲睡,便问道:“老丈,里头没人吧。我进去睡会儿。” 老头双手插着袖子,轻声道:“等等,在等等。” 没多久,男子便昏睡在墙边,一头倒下,再也没能起来。锅中的水,开始咕嘟咕嘟的冒泡。老头儿掏出把刀子,整个人侧过身来,呢喃道:“喝了我的水呀,就拿你命来还!小伙子,好久没有这么新鲜的肉了。”他手中那柄短刀,那破布条裹着,朝男子的脖子捅过来。 风呼啸而过,那柄短刀不到男子脖颈三寸的距离,突然停住了。一只手掐在老头的腕上,旁边男子忽的睁开眼,冷笑道:“食人老鬼,果然还真有你这号人物存在。” 老头感觉到手腕送来一股大力,握刀的手都使不上劲,颤抖着送掉那柄短刀,嘴中喝道:“这年头谁不吃人?不吃人吃土吗?”这样的事情他并不是没碰到过,就在刀落地的一瞬间,那只左手飞快地握住刀柄,朝男子的腹部刺去,那是最近的致命位置。 “吃人肉得怨那帮子狗官和狗皇帝,但是谋人性命就是你的错了。”男子没有给老头出手的机会,一脚踹在扑过来的老头身上,原本就没有几两肉的老头子被踹飞了三米远。男子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走过去笑道:“用蒙汗药迷倒人,在杀了吃,这种老畜生,就算在阳间借寿十年,到了阴曹地府,也是永世不得超生的命。” 语罢,一拳打在老头的面门上,直接是开了花,又一拳,将嗷的叫了一声的老头直接打晕了过去。男子起身,松了松脖子,一吹响哨,远处飞来几骑。看到地上昏死过去的老头,惊道:“鸿基,想不到这食人老鬼还真的存在?” “什么食人老鬼,就是个靠着蒙汗药蒙倒人,没气力的老头子。李信,残余弟兄都收拢没?”男子便是李自成,刚刚从庆阳西澳逃命逃出来。 “恩,收编了一部分,还有的,都吓破了胆,跑路了。那杜三和杨老柴都被斩杀,这次元气大伤啊。”被李自成呼作李信的男子下马,“鸿基,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这边反正是不能呆下去了。朝廷的兵力太强,洪承畴确实有两下子,我们这些泥腿子确实跟土鸡瓦狗没什么区别,被他追着撵。我打算率领弟兄,投奔山西闯王高迎祥,共商大计,你们认为呢?” 李岩点头道:“鸿基说的不错,如今敌强我弱,再去以卵击石实则不明智,还是以退为进,我也赞同。” “既然两位大哥都赞同了,小弟哪有不从的份。李哥,这老鬼怎么处理?” “拖在马后边,曝尸荒野吧,看了就恶心。”他回过头,“宗敏,你且进屋看看,听说这食人老鬼洗好把人腿风干了,储存以备不患,你去看看,能拿多少吃食就拿过来,这年头,有口吃的比什么都重要。” 李岩摇头叹道:“本想京师来了个义薄云天的杨爵爷,不料也是一丘之貉,不但没将赈灾的粮食运来,反倒是喂饱了那群狗官兵,当初还称颂他为人不畏强暴,真是瞎了眼了。”李自成骑上马,缓缓道:“你能看得清楚自然是好,我们造反,是活不下去,迫不得已为之。不要说诏安,就算给老子个王爷,不把他顺天府打下来,让身后这帮弟兄吃饱了,就誓不罢休!” “鸿基你有这个念头,大业自成!切不可学王左挂那样,大业未成,便委曲求全。” 陕西境内的农民军,这一年,遭受了极大的打击,渐渐被剿灭,平息。不是像杨帆预想的那样,而他冒死换来的那一万石粮饷,这一次,间接地促成了这一场平乱的后力。没有一粒米,流露到百姓的手中。孙承宗不会这么做,洪承畴更加不会傻到将好不容易得来的粮饷给这帮贱民,让他们吃饱了饭再拿起锄头造反。 一个人,也许真的改变不了太多吧。南下的杨帆也许不知道,一场镇压和反叛,没有像他想象之中那么美好的缓解下来,反而是愈演愈烈。这一切,在顺天府的朱由检那边,可能就是洪承畴递上来的折子中寥寥几句捷报——叛首杜三、杨老柴斩杀,陕地暴乱平。 第150章 再起航 泉州这边,杨帆的船队再次起航,这回,可是备足了粮食辎重。那口大箱子也终于被抬了出来。听到动静,里边终于发出了声音,“放我出去,憋死老子了!” 杨帆双手负背,看着从箱子里出来的马胖子,道:“怎么样,我说话算话吧,就把你带出泉州了。”马胖子站在箱子里,瞅了瞅海岸,脸色立马就跟翻书似的变了个样。原本在酒楼被人打晕抬出来的时候,还以为被那些家丁发现了,敲了闷棍绑架了,没成想就这么着出海了。 “爵爷对小的的再造之恩,小的无以回报!”拍马屁不嫌多,马胖子那叫一个谄媚,恨不得一下子跪在杨帆脚边使劲舔几下。不过杨帆没那种恶趣味,要一个死胖子来跪舔,道:“少拍马屁,先把马六甲那边的情况说一说,免得到时候有麻烦。” “现在的马六甲啊,乱得很。被那些西洋人把持着,据说有个一百年了,那边有总督府,是什么葡萄牙国的什么元帅来着。原本的苏丹在佛柔州建立了王朝,一直想从那些西洋人手里面夺回马六甲,所以征战不断。同时呢,苏门答腊那边的亚齐王朝也参与到当中,三方势力鱼龙混杂,互有攻伐,一团糟就是了。” “那我们的船队通过马六甲有没有问题?”杨帆也不想在马六甲逗留过长时间,必须要继续南下,抢占那块沃土。马胖子道:“这倒是不成问题,只要不被那些西洋人盯上,那些马六甲的土著民倒是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而且,爵爷,那边有一半都是我们汉人,当初成祖年间,那时候的苏丹就到过京师朝见,此后更是年年进贡,不过成化年间之后就不曾来往了,我也是随我祖父辈才到了马六甲。” “所以说,现在那条水道是西洋人掌控着,对吧?” “没错,爵爷。”马胖子眼珠子一转,“从昨儿个到现在,都没吃食。爵爷您看……我们是不是该吃饭了?” 孙毅道:“就知道吃,昨天吃了半桌子菜,还填不饱你这胃吗?” “填饱?那喝吃饱是另外一回事。”说起吃,马胖子就来劲了。你看你,这位小兄弟,虽然看着好像是有这么几两肉,一看就是平时吃得太少,得学学我,一顿一只鸡,那才长得出肉来。 被马胖子说成有这么几两肉的孙毅一脸无语,拜托,要真长成你那样子,那还有人样吗? “还有这位小兄弟,跟个瘦猴似的,这海风一刮,还不吹跑了?来来来,赶紧回屋去,免得被风刮跑了。”马胖子废话一箩筐,听得杨帆有些无语。 “要吃饭可以,先在这幅地图上把马六甲那边的势力给我标注出来。”杨帆甩过去一副手绘的南洋这边的地图。这样画个地图,除了轮廓稍有不像之外,算是很完美了。马沛文看了看地图,道:“爵爷莫不是想掺和到马六角这块势力争夺上去?” “别问那么多。你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就在几人还在甲板上闲语时,忽的听见远处传来炮声。杨帆一惊,问道:“怎么回事,不是挂了令旗了吗?” “爵爷,两股船队在前边打起来了!” “什么?”杨帆赶到船头,拿着望远镜看了看,“还真是。”二十来艘船互相之间拉开了有百米的距离,一边是那种三桅杆帆船。这种帆船航行快,载货多,杨帆估摸着就是荷兰的舰船。另一边则是大帆船,很高,不过航行速度比三桅快帆慢上许多。 这一类远洋船,大多都不分什么商船还是战船,每艘船上多上都有弗朗机,不管是防着对手,还是防着海盗,都是很有效的。不然这远航一趟,半道上给海盗什么劫了,那还折腾什么劲。 从望远镜中看得到,这二十艘快帆船明显占有极大优势,炮弹隔开百米,上属于**时代的大航海时代,舰船的速度、灵敏决定着是否能够躲开炮弹的致命打击。船队之间距离拉开得很大,不然扎堆在一起,一个炮弹打过来,不炸了东船,就是炸了西船。这样在动态中的海战,在大航海时代才初具规模。 没有定位,没有数学建模,更加没有雷达,炮手们的命中,全靠实战经验以及运气。当然这种木船也脆弱得很,基本上被炸到要害处,就是沉船的命。杨帆丝毫不敢大意,道:“通知船队,放慢船速,转舵,从那三桅快帆的屁股后边绕过去,所有宝船靠东侧,保护好商船。” 四十多艘船迅速改变着队形,那十五艘郑和宝船靠近三桅快帆的一侧,以防不测。船上的炮手在杨帆的吩咐下,全面做好了反击的准备。马胖子背着那个箱子盖,像只胖王八那样,缩在杨帆身后,嗫嚅道:“妈呀,这就要开打了?爵爷,您可真是胆儿肥,这就……这就要和这帮洋人干上了?” “我这是有备无患。我们发现了他们,他们肯定也看到了我们。如果正面继续航行过去,难免擦枪走火,我们这几十船的人,算是一艘都是几百条人的性命。从后边绕过去,就是表明我们的立场,不和他们起冲突。” “那刚刚先生为何还要吩咐炮手准备?”李郁欢问道。“都说了有备无患。等我们航行过去,估摸着这大帆船那一对,已经落败得差不多了。我们再从他们那边过去,万一那三桅快帆炮弹打过来,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从另一边绕过去比较妥当。” 大冬天的,马胖子出起汗来还是一汩一汩的,一手扛着箱子盖,一手不停地擦汗。“我说胖子,你这么怕死,就会舱里去,别瞎站在这里了,免得这么大块头,被炮弹打中。”孙毅揶揄道。 “你懂啥。万一这船打沉了,那是分分钟的事。我站在甲板上好逃命!呸呸呸,什么打沉,打不沉!”马胖子给了自己一耳光子。船队缓缓朝东侧驶去,离那三桅快帆的船队不到三百米的距离。 第151章 相遇 “波克大尉,对面快不行了。我们的炮弹已经打得他们无力招架了!”一边的副官高兴得手舞足蹈。站在船头的黑胡子大尉一手搭在腰间的长剑上,喝道:“打!我要让西班牙的舰队,从此消失在南洋的海上!” 轰! 轰! 速射炮开足马力,疯狂地朝那大帆船仅剩不多的几艘船只扫射过去。对面白色的大帆被炮弹射穿,一些折断的桅杆缓缓落入海中。三桅快帆行动迅敏,开炮时缓缓靠近,填装的时候,风帆一变,朝后退出对方的射程范围内。 这些西班牙的舰队往往船只较大,面对这样小巧的快帆,炮弹又很难打中,所以除了两艘快帆被炮弹打中,半沉在海面上,其余船只都还拥有着战斗力,一发发炮弹朝溃败而逃的大船打去。 这些大船如同被放风筝一般,跑跑不过这些快帆,打又打不着,还容易被击沉。船上的船长气得跳脚,一拳打在船板上,激起三米高的巨浪。当然这大浪不是这位西班牙船长发功激起的,对边的一颗炮弹打到了他们的船便的海面上。 “伊尔瓦上尉,我们的船舱被炮弹炸裂了!船要沉了!” “什么?这不可能,哦!上帝,保佑你的信徒……”话还没说完,又一颗炮弹打了过来,这次真的是结结实实地落在了甲板上,立刻把船炸出了一个大窟窿。西班牙的红黄国旗,代表卡斯蒂利亚的红底金色城堡和代表莱昂王国的白地紫狮,再也没能够从这南洋的海上飘扬起来。两根海格力士神柱也无法再支撑起这个已经在大航海时代落寞的王国。 整个西班牙的舰队,覆没在这片南中国海上。相反的,那个曾经受过西班牙统治的荷兰王国,正在以一个新兴的姿态,崛起在大海上。而胜利方,正是那个风车国度的舰队。同样是三杠棋,不同的是红白蓝。 波克大尉眼神凌厉,冷笑道:“这是属于荷兰王国的黄金时代!” “荷兰万岁!” 话音未落,一边的士兵呼道:“波克大尉,东面有一股大船队,正在向我们靠近。”波克大尉转身看过去,看到十五艘比那西班牙大船还要大上一倍的巨无霸航行在海面上,在一字排开的大船后边,还有约莫三十艘的大帆船。 “这是什么船队?”海上视野宽阔,每个国家的旗帜都可以看得清晰,那艘船上的蓝底日月旗,令这位刚刚首次远洋的大尉也摸不着头脑。一边的副官看了好久,忽然记起当初在马六甲见到过大明的旗帜,便道:“这是大明帝国的船队!没错的,蓝底日月旗。” “大明帝国?就是那个茶叶和瓷器的神秘强大的国度吗?” “是的,大尉。我看还是避让为好。你看他们船上挂着的郑家令旗,那是南洋霸主郑芝龙的令旗,动不得。” 这个黑胡子大尉刚刚转到南洋,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便道:“我们承载这国王的使命,将要垄断这片富饶的东方,怎么能够畏惧呢?” “大尉。”副官为难道,“这郑芝龙实力非常强大,不是我们能够抵挡得了的。连葡萄牙人,都只能在澳门年年缴纳税贡,才能租住下来。要是惹了郑芝龙,恐怕我们在台湾岛的公司,恐怕会遭到驱逐的。” “怕什么,难道我们就这样畏首畏尾的一直下去吗?这样何时,才能让我们的荷兰国旗,飘扬到海洋的任何一个角落?你看这船队,他们根本没什么战斗力,和西班牙的那群笨熊一眼,怎么可能使我们的对手?下令,缓缓靠近,等离近了,开炮射击。” “遵命,大尉!”副官行了个礼,赶紧调度舰队,朝杨帆的船队开过来。本来以为可以平安通过的杨帆,瞳孔突然一缩,因为他看到那支飘扬着荷兰国旗的舰队突然开了过来。“爵爷,他们开过来了!” 论航速,杨帆这边的船速绝对是没有那三桅帆船快的。杨帆看着渐渐逼近的荷兰舰队,脸色有些难看。他不确定这舰队是否是过来袭击的。如果不是,那么自己这一放贸贸然开炮,固然可以打击到对方,但万一不能把他们消灭干净,后果将是麻烦的。 若是船上没有这三万人,杨帆怂都不带怂的,他娘的敢开炮,老子就跟他对着干。这十五艘宝船上的火炮,都是经过改造过的。结合了弗朗机、红夷大炮的优点,炮身的长度以及炮弹的直径,都是占据一定优势。 唯一没有优势的,可能就是大船本身了。郑和宝船的容量、排水量绝对是没话说的,在大航海时代,如此大的船,几乎可以碾压任何国家的舰队。但是也容易受到炮弹的袭击,这一艘船,就有上千人,一炮弹打上来,那还得了? 马胖子更是吓得直接把头怂在了盖子里,真和缩头王八没有什么区别,“爵爷,他他他们过来了。你可想想办法啊。要不我们投降得了,免得……总比炸死好,你说呢?” “说你个头。我先回舱室一趟,船队尽量加速前进。两边舵手起舵划桨!”杨帆下完命令,便往舱内走去。马胖子拖着个“王八壳”,埋怨道:“爵爷,您可不能做个甩手掌柜啊。我们离不开您的英明领导……” 任凭马胖子怎么喊,杨帆还是头也不回地进入了船舱。这次,趁着还拉开有个三百米的距离,短时间内还追不上,必须得给这帮西洋人点颜色看看!李郁欢和孙毅两人脸色似乎也很难看,毕竟这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郁欢,你说爵爷是会打还是会大局为重?” 李郁欢瞟了眼孙毅,道:“你是想说先生会不会投降是吧?”孙毅点点头,道:“说露骨点可以这么问。毕竟我们还是没怎么和洋人交过手。万一打不过怎么办,你看刚刚,那大船几乎是被他们撵着跑,还被打沉了。” 李郁欢抬了抬眼皮,用了最简单的三个字来回答孙毅——“不知道。” 第152章 瞄花眼 船是侧着面相那飞驰而来的荷兰舰队,杨帆走进有些暗的船舱中,再次掏出了那把当初一枪爆了莽古尔泰头的狙击枪。望远镜安到枪上,原先没塞入的中指长的子弹,被他推出开看了眼,继而又推了进去。 海浪起伏,没接受过良好军事狙击培训的杨帆,也只能硬着头皮,在晃动中寻找目标。杨帆本来头还不晕,一从镜筒中寻找人影,眼就开始晕起来。自己这边船在晃动,那边的三桅快帆更像是蹦床一样,上下起伏。 “看来这应该就是主船了。”杨帆从镜筒中瞄到那艘挂着荷兰国旗的快帆,稍稍挪动了以下狙击枪的高度,在船上寻找其目标来。这个时候,还没进入速射炮的射程范围,那个头头估计还在甲板上看情势。 “找到了!”杨帆眨了眨眼,在晃动中看到了三个站在舵手位置的外国人。他的手指缓缓移动到扳机上。从镜筒中锁定了那个带着帆布毛的黑胡子。 “噗。” 子弹出膛,在消音器的作用下,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杨帆被稍大的后坐力顶得枪都卧不稳了。若是训练有素的狙击手,身体绝对不会动得这么厉害,至少视野始终停留在镜筒中的目标上,而杨帆就打哪了?等他再一次从镜筒中看去时,那三个人依旧完好地站在甲板上,对着这边的船队指指点点。 啥玩意儿,这是打了吗?他赶紧推开枪膛,确实就剩热乎的弹夹了。要说杨帆的射击水准,那也仅限打打静物了。当初的莽古尔泰傻就傻在骑在马上动都不带动的给杨帆打了一枪。而现在在船上,这两边都更在蹦床上似的,杨帆这样的水平,也只能瞎碰运气。 一枪没中,杨帆便紧接着换上子弹,继续等待下一个时机。“既然三百米还打不准,那就再放进点。老子就不行了,我杨一枪的射击天赋有这么差。” “路易上尉,刚刚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什么声音?”正在紧紧盯着前边那船队的副官问道。黑胡子撇了撇,“跟蜜蜂似的嗡一声,算了,可能是我幻听了吧。”他回过神来,冷笑道:“看看,这就是你所说的大明帝国的船队,见了我们都吓得跑远了,追,给我继续追上去。” 路易上尉撇了撇嘴,道:“大尉您是没有看见过郑芝龙发过狠。当初我们和他在海上交过手,千艘船包围了我们那个船队,最后不得不向他妥协,南洋这边的商船也受他们郑家控制着。” “那是你们的懦弱与妥协,才会是这群东亚猴子这么猖狂!这次,我要摧毁他们的信心!给我追上去。”黑胡子喝道。 杨帆不知道刚刚那枚子弹飞往了何处,这一次,他将原先定准头部的准心渐渐下移了。只要能够让他们知道威胁,这样就够了。他的枪,对准了黑胡子的胸部偏下的位置,不过又想到自己的船航行的方向,似乎还有这么个横向速度,尼玛,脑子一热,瞬间凌乱了。他终于明白到当初的那一枪直接崩了莽古尔泰的脑袋,运气是有多逆天了。 作为一个有经验的狙击手,也不可保证在如此复杂的环境中狙杀敌人。就算不能保证目标的运动状态,起码自己得是相对地面静止的。现在杨帆自己都是这么蹦跶着,这样的一个数学模型太过复杂了,靠人脑是无法运算出子弹的轨迹的。 “不管了!” 他将枪口稍稍往前边侧移了一丝的距离,移动到了那位副官的身上,考虑到自己的船在南下,而他们的船则是东向驶过来,子弹应该是向南有一个初速度¥%@#¥%……这是一个忧伤的问题,杨帆决定不去想了,果断地扣动了扳机。 这一次,杨帆刻意用肩膀抵住了后坐力,目光始终注视着两人的动静。 噗! “爵爷,他们离咱们就这么点距离啦,您倒是说个话呀!”外边传来马胖子的喊声。杨帆依旧看着镜筒,骂咧咧地道:“怕死就特么躲到舱里边去,别在边外喊魂,吵死了!”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杨帆从镜筒里已经找不到那两个人的踪影。 一枪双雕了?不会吧……杨帆再次探到镜筒中搜索目标,发现那只悬挂着国旗的船上,不断有人围了过来,看样子似乎是命中目标了。不过他依旧注视着对面的情况。 碰了一鼻子灰的马胖子眼珠子一转,看了看还站在船头的几人,似乎没有人注意自己,便朝底舱溜去。鬼知道这人一肚子花花肠子,又想出了什么馊主意来。 不过对面舰队的主舰上,可是热闹了。十几个人围在波克大尉和路易上尉身边,惊呼道:“路易上尉这是怎么了?血,路易上尉受伤了!” 杨帆的这一枪,没有击中黑胡子,却把躺着也中枪的副官给打成了重伤。子弹强大的穿透力毫无阻碍地穿入了路易上尉的腹部,鲜血立马染红了他的那身深蓝色军装,上边还有那银色的锡纽扣,那是帝国的荣誉花蕊的图案。 “路易,怎么了?为什么你突然流血了?” “大……大尉,我……”他捂在腹部的手摊开来,“中子弹了。子弹,穿入了我的体内……”他的话断断续续地。波克大尉一惊,道:“怎么可能,这里哪有人开枪?” “可……可……可能是敌人……”狙击枪的威力可想而知,鲜血汩汩地流着。波克大尉嘶吼道:“怎么可能,还有半海里的距离,怎么可能,哪有这么远的子弹!除非是大炮,也只有大炮可以射到这么远。” 话是这么说,那还是**的年代里,还是填装式火绳枪盛行的年代里,根本没有任何子弹,可以在二百米外伤到目标。类似红夷大炮这样的重型滑膛炮,才可能在几百米范围外重伤敌人,可是当时他和副官站在一起,根本没有任何的响动。 难道……波克大尉的瞳孔一缩,难道是那蜜蜂的声音? 然而,还没有等他有过多的遐想,一声更大的响动划破了天际。三桅快帆上的弗朗机是轻型的,这种轻小敏捷的帆船根本容不下两吨多重的红夷大炮,可是……郑和宝船能啊,一枚巨型炮弹就这么唐突地飞了过来…… 第153章 让炮弹飞 “趴下!” 炮弹打了过来,迅速在波克大尉的眼中放大。随着他的一声喝令,十几人刷的趴在了地上,炮弹没有打中这艘主舰,而是擦了过去,落在了后边的一艘快帆上。直接炸断了那船上的桅杆,帆船摇摆不定,冒起了黑烟。 另一边的杨帆抬起头来,枪也没收回来,拆下望远镜就往外边跑去,骂道:“谁开的炮?”外边的孙毅、李郁欢也是满脸紧张,支支吾吾也说不清,“好像是我们这艘船上打出去的。”杨帆赶紧往底舱跑去。 “马胖子,你他娘的搞什么鬼。” 瘫坐在地上的马胖子扒着炮口,看到那艘起了火的帆船,乐呵地拍着手,“炸了,炸了!”杨帆看了眼旁边的水师团练副使惊了个呆,“爵爷,难道不是您说开炮的吗?” “我说的?死胖子,你敢乱传命令,真是祸害啊。” “这都啥时候了,爵爷,您是不知道,刚刚就在您回屋没多少功夫,这帆船都嗖嗖嗖地赶过来了,再不开炮,就只能等着别人打咱们了。” “你懂个屁!”杨帆怒不打一处来,如今这炮一开,就说不清楚了,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通知旗手,下令火力全开,务必在敌人靠近两百米以内,干掉敌方主力!” “是,爵爷。” 所有的大炮开始进行填装,这是真真实实的重型远炮,每船一侧有三门,四十五门大炮轰轰轰地开始发出轰鸣。杨帆站在甲板上,感觉整艘船都是在震动的。每发射完一炮,就要进行填装。马胖子从来没有亲自体验过这种刺激的事情,在底舱迟迟不肯出来,又是搬炮弹,又是填火药的,一身肥肉挤得原本有些些狭窄的底舱更加拥挤了。一边的炮手不快地道:“闲杂人等,还不离开。待会儿爵爷又要发货了。” 马胖子如今仗着有杨帆撑腰,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巴掌拍在小兵的帽子上,咋乎道:“说啥呢?谁闲杂人等,给我放规矩点,不然身为……身为爵爷身边大总督兼首席军事,有你好果子吃的!放炮!” 小兵被这马大忽悠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中二自信给糊弄住了,生怕这个体型可以顶他三个的胖子真把他给办了,规规矩矩地填装放炮。马胖子眯缝着眼,炮弹轰鸣,一边的夹板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呆子,火药少了。你看看,净是打在水里,你也是够笨的,我来!”马胖子自从打了一炮之后,就上瘾了。从小兵手里夺过火药罐,往炮膛里头填火药。 “好了,你现在开炮试试?瞅准点,别在打歪了。对!就朝那边。”马沛文像个老师傅一般,双手托着腰,猫着背,使劲朝那窗口瞄着。 炮弹飞出去,两人凑在一起,看得有滋有味。 砰! 对边的一艘快帆闪避不及时,被炸到了船尾,直接冒起了黑烟。 “中了!中啦!”小兵被马胖子搂在怀了大拍狂拍,差点喘不过起来。小兵大呼:“大人饶命啊,大人放过我……”马沛文意识到自己激动得有些过分了,放下小兵,咳了咳嗓子,装作严肃道:“干得不错,继续好好干。”这炮瘾也过完了,刚刚杨帆的怒火还没消,马沛文感脚还是上去拍拍马屁,消消怒气地好。万一他到时候到了马六甲,不把那矿山还他,就亏大发了。 他移动着他那肉球般的身体,走过小兵身边时,差点将那小兵推翻在滚烫的炮膛上,还好那小兵反应快,扶住了架子,不然这手上免不了烫出一手血泡来。 炮弹连轰三发之后,十五艘郑和宝船在舵手的操作下,开始转向。这边的炮膛太热了,必须要冷却一下,另一边的四十五门大炮已经填装好了。差不多这个时候,对边的舰队也已经达到了弗朗机的射程范围。波克大尉的主舰也被挨了一炮,他站起身来,又是一波火炮炸了过来。 自己这边的二十余艘战舰,被炸得七零八落,根本听不到他的指挥。还有战力的也只有七八艘。他有些不甘心地拍在甲板上,这些船,这些船居然配备了重炮,该死的!躺在甲板上的路易上尉已经昏厥过去。黑胡子当机立断,吩咐舵手,“撤退!赶紧撤退!” “遵命,大尉!” 剩余的八艘舰船,赶紧开溜,也顾不得那些半沉在海面上,已经动弹不了的舰船了,连西班牙的那些残骸都来不及打捞,直接麻溜地开撤了。站在甲板上的杨帆看到那几艘落荒而逃的舰船,松了一口气。若是他们敢硬拼,自己这么多船,毁掉一艘,都是重大的损失,得不偿失。正在调船头的舵手被吩咐直接往东开去。 刚从下边上来的马胖子看见那几艘要跑的三桅快帆,大呼道:“追,乘胜追击,打死这些西洋人!”杨帆收起望远镜,道:“这里你说了算我说了算?” “啊?当然是爵爷您说了算了。” “那就别瞎指挥。刚才你开的那一炮,差点令整个船队都陷入危机。那些荷兰的舰队若不是船上没有重炮,结局可能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他们一船多少人?我们一船有多少个人?他们炸到我们的任何一艘船,都是我们吃亏了,你懂吗?” 杨帆揪着马胖子的衣领,要拎起来是不可能的了,怒道:“下次再敢这么擅作主张,马六甲也不用去了,丢河里喂鱼去吧!”马胖子被吓得一声冷汗,连声应道:“是是是,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船队渐渐靠近那边刚刚被炮弹轰击过的海域,杨帆命人打捞那些还浮在海面上的残骸。有些沉了的也就算了,可一些失去航行能力,还浮在海面上的,统统被杨帆的船队给搜刮上来。那些重伤的,直接被补上一刀,回归大海的怀抱了。 轻伤的和没受伤的,被抓上了船。还收缴上来十几台弗朗机。同时,那些西班牙船队的货物、弗朗机,也被收缴上来,一台台摆在甲板上,甚是壮观。被搜救上来,还能活下去的十几个西洋人在甲板上叽里哇啦说了一大堆。 被马胖子一人赏了一个耳光之后,绑了手脚,带到了船舱内。 第154章 马六甲变故 船上没有个翻译,这西班牙语杨帆也不懂,审了半天,也没有弄明白他们为何开打,不过杨帆猜也猜到个大概,八成就是争抢贸易权的问题。 杨帆也知道,殖民掠夺、海上贸易,在大航海时代,最盛行的便是这两件事情。不过杨帆知道孙元化懂一些葡萄牙语,对于西班牙语也估摸着懂那么一丁点,就专门让他从那些俘虏过来的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口中套出点什么有用的消息。 “爵爷,差不多都了解清楚了。”孙元化擦着额头的汗,道:“这是那西班牙人写得情况,就是两个舰队,为了争夺南洋的贸易权,还有马六甲的关口,发生的争斗。”很多大明人,都分不清什么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都一箩筐地成为弗朗机人,这出名也是出名在那弗朗机炮西学东渐的事情上。 “马六甲不是葡萄牙人把守着吗?” “是的。这荷兰人想从葡萄牙人手中夺取马六甲,这西班牙人也想,所以就这么掐起来来了。这马六甲就是海上贸易的咽喉之地,两边人都想吃到这块肥肉啊。”孙元化几天没见,精神好了不少,估计没少吃杨帆拉到船上来的美食。 马胖子坐在椅子上,肥臀挤得那把椅子咯吱响,剥着柚子,道:“原来是窝里斗啊,我说呢,拼死拼活的,就是为了点钱,这世道,还真是利益当道啊。” 杨帆白了眼马沛文,这三个国家是不同的政权,当然得抢夺这个贸易权了。杨帆忽然想到,这恰恰是个绝佳的好时机。若是自己这移民澳洲的计划顺利,以后那边就是一个后方大基地了,这个马六甲是东西方海上贸易的必经之地,若是让人遏制住,那就难办了。不过既然已经给刘香了一条路,无非当初也是有意把持住这马六甲,现在更加是有必要这么做了。 他看向坐在椅子上,已经干掉半个柚子的马沛文,问道:“马六甲那边我们以前的汉人势力多不多?”马沛文点点头道:“多是多,不过比不上那边的原住民有势力,不过如今被那帮西洋人把持着,不管原住民还是汉民,都是低着头做人,港口、总督府都是有那些西洋人的军队、战舰把守着。” “胖子,你就没想着搞个什么汉人帮派什么的,将这些汉人聚起来?”杨帆故意引诱道。马胖子掰着柚子,笑道:“我哪有这么大本事,就算都聚起来,有什么用?该赚的钱,他照样赚自己的,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杨帆道:“你当初骗钱的那灵光脑子哪里去了?这帮派集结成一股大势力,那有些生意,就可以做了不是?”马胖子眼珠子一转,想起刚才杨帆问那个码头的事,狐疑道:“爵爷,您不会是想做那条水道的生意吧?” “是有这个想法。” “咳咳。”胖子那眯缝的眼线终于吃惊地瞪大了,“您是说,要和这些西洋人的势力抢地盘?” “可以这么说?怎么样有兴趣吗?” “没兴趣。送我三个脑袋也没兴趣。”在他看来,杨帆估计是疯了,这不占天时不占地利,要钱没钱要人没人,难不成就靠这么十来条船跟西洋人抢地盘?虽然说当初那葡萄牙人也是靠着十几条舰船,一千来士兵,战胜了苏丹王朝,可这葡萄牙人早就在那边经营了几十年,哪里可能靠着这么几船人来占领马六甲。除非是这三万人都是火枪兵,那还有些机会。 等等,马沛文突然背后一凉,这四十几艘船要干嘛?那不成真的要过马六甲?“爵爷啊?你……你不会真的带着这几十条船的人去那马六甲吧?” 杨帆当然不可能傻到绕远路,从这里往下,经过印尼,便是澳洲了,何必再往西绕过马六甲。他这么问,自然是让刘香在马六甲那边有个落脚点,到时候相辅相成,趁机拿下马六甲也多一分把握罢了。 “不去马六甲,我去爪哇到时候你若是要去马六甲,就自己找船过去。” “行行行,不去最好了。那边乱得很,爵爷您安全重要。”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爵爷您受累,要不把我先送到马六甲,您再去爪哇如何?” “滚!自己滚回去!” “呵呵。我滚,我滚。那个……这个……地契……”马胖子笑呵呵地道,“爵爷反正也不去那儿,还给我成不?” “最后两个字反过来就是我的态度。你先经营着,这地契暂时押在我这里,等时候到了,自然会还你。”杨帆笑道。这死胖子,贪生怕死,贪财怕事,就是个属王八的。 …… …… 南下几十日,终于到了东面最偏僻的地界。这里东印度公司的势力较弱,也只有一些土著岛民,杨帆放下条木船,让这马胖子自己找路回去,便走了条水道继续南下,估摸着也差不多十来日的功夫,就可以到澳洲本土了,这让一心想要大展宏图的杨帆内心有一点点小激动,毕竟除了一些土著,可能在澳洲本土,他就是第一波超级殖民者,足足比后来的大英帝国早了几十年,这里必将发展成为他的天下。 这印尼,如今是荷兰的殖民地,马六甲是葡萄牙的殖民地,吕宋又是西班牙的殖民地,可以说,大明的南海门户,已经是虎狼之地,若是再不清理门户,也许百年之内是无大碍,但是二百年之后,将是一场中华民族的巨大危机。那样的丧权辱国,那样昏暗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其实在十七世纪就已经初现端倪。 杨帆看得远,但当局者未必看得远。当初明成祖在南洋设立天朝大国的形象,也不过是展露自己大国威仪,也不是考虑到海国门户的事情。所以,即使西方的殖民,在明朝的天子看来,也是各扫门前雪,并不在意那些薄弱的朝贡。杨帆则想得不一样,若是一统南洋,那么大明的海国门户,将是阻挡西方列强的第一防线,这是他希望看到的,所以,他才想让刘香过去争夺这复杂的地盘,想让马胖子去设立华人公会,这仅仅是初步的一招棋,后边怎么下,还得看局势。 他现在要做的,便是最关键的一步,占领澳洲,然后徐徐图之。 第155章 抵达澳洲 (更新时间稍有改动,改为中午12点,晚9点。) 十七日之后,一身凉快的布衫,船队终于是抵达了澳洲。杨帆没有轻举妄动,他明白澳洲的大片土地上,是居住着土著民的。要征服这片土地,当初的大英帝国靠的是枪炮,不过杨帆不想这么做。这样的屠杀,过于的残忍,也不人道。带领着五百锦衣卫,杨帆几人终于是踏上了这片垂涎已久的土地。 章尧穿着件薄衫,道:“爵爷,这天气怎么这么热?” “这事说来话长,若是按照我们大明的节气,现在这边还没过秋分,估摸着也就是芒种时节。” “呵,爵爷,这海上日子在下还是知道的。我们一路航行过来,也就两三个月,最多就是到了春分,怎么就是秋分了?” “和你说了也不懂,以后再给你解释。不信你看着把,再过几个月,天气就变冷了。到时候,你们刚脱下的棉衣,又可以排上用场了。”地理知识还算扎实的杨帆知道,这边已经是热带,早在南洋的时候,船队就已经热得受不了,棉衣什么的便收了起来,免得热出病来。 “爵爷,你看那里有人!”章尧警惕地将手按在绣春刀上。杨帆看过去,几个手中拿着枪矛,皮肤黝黑,穿着暴露的土著正好奇地盯着他们。杨帆道:“别拔刀。”章尧、刘晖跟我往前去,剩下的人往后推。 杨帆这边有五百多人,这样这么多人上前,极有可能产生不必要的冲突,一旦和这些土著民产生冲突,那很可能就是那种不死不休的种族意识,这是杨帆不希望看到的。船上的一些精美的琉璃瓶,以及瓷器。人天生对于美的东西不太容易拒绝,不然瓷器与中国的英文名字区别只是大小写的问题。可见在西方人心目中,东方国度的代表,便是那洁白的瓷器。 几个土著看见上岸了一些陌生人,一看还有这么多人,便不敢上来。但看到过来的人才三个,并且手中捧着一些东西,而不是武器,就放松了警惕。在那里叽里呱啦地说着土著的语言。 “爵爷,他们说啥呢?” “不知道。”杨帆面带笑容地憋出几个字来。两个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野蛮人的章尧、刘晖心里却是毛毛的,万一这些土著民上来,给他们一梭子,那就不好玩了,便又要去摸刀。杨帆走过去,那几个土著民便退后了几步。杨帆指了指那几个精美的瓶子,然后指了指他们,便将那些瓶子放下。 “跟我回去。” 看到杨帆如此谨慎的样子,章尧、刘晖也不敢怠慢,连后退的姿势都是倒着走的,生怕有个什么闪失。退到差不多岸边,杨帆才回过头去看那几个土著民是什么反应。看到杨帆几人走远了,那几个人走近那些瓶子,用手触碰了几下,便被上边青花,还有彩绘图案所吸引了,连忙捧起那些瓷器,往内陆跑去。 “爵爷,刚才那几个是猴子吗?”孙毅在岸边看得有些恍惚,依稀看到黑乎乎的,蹦蹦跳跳的身影,以为是巨型猴子。“恩,你也是猴子。” 孙毅脸色有些不快,道:“爵爷,不带这么骂人的。”杨帆倒不是骂人,他认真地看了一样孙毅,道:“可是你确实是猴子变过来的。” “……”孙毅无言以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诅咒杨帆,你才猴子,你们全家都是猴子。 过了没多久,便有一群黑乎乎的土著赶了过来,吓得数百锦衣卫连连后退。杨帆道:“不要怕,他们不是过来驱赶我们的。你们没看见他们手里的枪矛都不见了吗?”被杨帆这么一说,刚刚还要拔刀的锦衣卫稍稍放松了一丝警惕,有些土著民头上顶着一些热带水果,还有些人顶着个陶罐子,脸带笑容的迎上来。杨帆眼尖地看到了那个最年长的,编着白色花辫的长老模样的人。估计就是这个部落的酋长了。他手上的,真是两个杨帆送过来的瓶子。一个琉璃瓶,一个青花瓶。一边的一个老妇人,手中也拿着杨帆送上去的两个瓶子,一个粉彩的,一个青花的。他们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缓缓走上来,叽里哇啦地说了一堆话。 这时候,肢体语言显得多么重要了。杨帆用手比划了几下后边的大船,意思就是做大船过来的。酋长看了看后边的大船,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又是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 “爵爷,他是说要我们的船吗?” “应该不是吧。”杨帆看酋长那兴奋地样子,不像是要霸占他们的船。虽然言语不通,但是热情不减,在酋长的热情簇拥下,包括杨帆在内的几百锦衣卫,直接往陆上去。杨帆明白这是他们在欢迎自己。后边的孙毅被两个壮汉架着,不停地上下跳着,那两个壮汉以为孙毅实在兴奋地跳着舞,也跟着孙毅上下蹦跶着。 “他们是在欢迎我们,不要反抗。”杨帆吩咐道。穿过一片丛林,杨帆便看到一个规模不小的部落。有些妇女穿着也不多,坐在石头上磨着什么东西,还有些小孩脸上抹着彩色条纹,蹲在树上,好奇地看着这一群陌生人。 部落酋长“唔哈唔哈”两下,部落里的声音终于安静下来。然后,酋长又说了一连串的土著语言,反正没有一句话是杨帆听得懂的,看那酋长眉飞色舞的样子,杨帆就当是在致欢迎词了。老酋长说完一段话之后,手上的木杖挥舞了几下,然后在杨帆头上转了几圈。 然后便是一阵欢呼声。那白发老头紧接着又将那水晶瓶子托举到头顶,欢呼声又是高过一阵。孙毅呵呵一笑,轻声道:“爵爷,怎么和唱大戏似的?”杨帆知道,在这个澳洲本土,也是一些岛民移民上来的,他们处于一种闭塞的状态,不像是中华民族那样薪火相传,将文明代代延续下去。这里的人口,估计还不到一百万,根本不可能拥有更高级的文明,一切,如同我们的先祖一般,祭祀神明、崇尚自然。 第156章 奢侈的酋长 (有推荐票的书友,把票票投给寒虾,谢谢了!) 杨帆环视了一圈,发现这确实是一个不小的部落,大概的人数应该有近千人。部落的酋长将他延至木屋内。 “易克萨,诺哈……”他指着一幅简陋的地图,向杨帆说着什么。杨帆仔细一看,原来这老头子是想告诉自己,他现在是在哪个地方。这地图并不是完整的大洋洲地图,上边仅仅粗糙地勾勒着以他们部落为中心,周边几个部落的地域范围。杨帆看了看上边的分布,有一些上边画着古怪的符号,应该就是部落的图案。还有一些则是打着红色的叉。 杨帆指了指那红色的叉时,老酋长就表现得很激动,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话。看那架势,估计就是敌对的部落了。杨帆点点头,老酋长才安静下来,一边的酋长夫人则是对那只彩绘的瓷器瓶爱不释手,眼中充满了喜爱。 杨帆有手势讲了自己这边有很多人,需要找一个地方住下来。为了阐明这些意思,杨帆废了好大的劲。老酋长看了好久,似乎明白了杨帆的意思,他和一边的老妇人又是叽叽咕咕好久,似乎在商量着什么。然后高兴地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指了指杨帆,又指了指那个圈。 杨帆看了看那个地图,估摸着应该能够容纳地下这三万人的居住吧。他也不奢望能够有多辽阔,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先能有个安身之所是主要的,便点了点头。木屋外边已经响起欢呼声,杨帆便跟着酋长走了出去。眼前的场面让杨帆有些哭笑不得,在一堆篝火上,烤着一只羊,那些平日里严肃谨慎的锦衣卫,被那些土著民挽着手,围着篝火转圈。 没办法,杨帆说了不能够反抗,要尊重当地的风俗。这些锦衣卫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喊道:“爵爷,救命啊!” “爵爷,这是干什么啊,放下我,放下我。”那些土著民左三圈右三圈,又是和唱,又是踢腿的,李郁欢反正是毫无反抗之力,被东晃来西晃去的,好在船上练就了抗晕眩的本事,只是感觉人有些飘忽。这些土著一个个人高马大,成年男子比起李郁欢要高上一个脖子加一个头,这小子就跟鸡仔似的踮着脚,拖来拖去。 最夸张的莫过于蹲在树上和那帮小土著玩捉迷藏的孙毅了。看到杨帆出来,孙毅立马就跑过来,道:“爵爷,这帮猴子真的太能爬树了。我从下练就的掏鸟蛋上树的本领,竟然就这么被追上了。” “你没事和人比爬树干什么?” “谁和他们比爬树了?我那是看一个个都被他们抓起来转圈了,就爬到树上去了。结果那帮小兔崽子就也跟着爬上来,没办法就只好跳下来,爬到另外一棵上去,结果他们还来劲了,就这么爬来爬去了。” 杨帆比划了一下,说要把船上的人都转移到那块地方来。老酋长点点头,反正宴会还要很久,就让一百来个青壮年帮助杨帆他们去搬东西。并将一张粗制的地图拿出来,给那个似乎像是部落里的年轻首领的男子指了指。男子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杨帆。 船上的难民,在经历三个月的海上漂泊之后,终于是踏上了陆地。每次停靠岸边,杨帆都要巡视一遍,给他们希望,让他们知道,一片美好的生活在等着他们。生活便是这样,物质和精神,都满足了,那便是幸福。 整日地呆在阴暗的船舱,很多难民都有些烦躁和恐慌,当踏上陆地之后,他们的眼睛才有了一丝光泽。杨帆身后站着的那个年轻领袖,看到这么多人,着实吓了一跳。这可是将近几十个部落的人数啊,他有些质疑地看了看杨帆。杨帆明白这个年轻人的担忧,用手比划了几下,说他们只是来发展和耕种,不会对他们带来其他影响。 不过那个年轻人眼中的警惕,还是没有消散,但这是酋长的命令,他必须得服从。一些营帐用的器材,都被搬到了那块暂时属于杨帆的地盘上。酋长毕竟是带有私心的,不可能因为送过来几个精美的瓶子,就将生存的领地拱手让人。但是,对于酋长的阔绰,杨帆还是着实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那样地图上的一个圈,就是方圆五里,将近一个小镇的面积了。不但足以容纳这三万人居住,连生产劳作都没问题了。 这里的农耕还不发到,部落还是靠打猎、捕鱼、采摘、畜牧为生,所以这酋长给杨帆的这块地,就是块生满杂草的地,压根没什么猎物。也算是错有错着了,杨帆正需要这样的土地,来耕种粮食。 一百顶营帐有序地驻扎下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部落,连那些来帮助杨帆干活的土著就惊呆了,为什么他们造房子的速度如此的迅速,短短一下午的功夫,就建立起了一百顶帐篷! 那些土著也不是傻子,就在杨帆忙活着安置人员的时候,那个部落的酋长带人赶过来了。看着已经安营扎寨的三万个外来人口。酋长拉着杨帆的衣服,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眼神中有些不安。 杨帆用手比划了好久,说自己这些人不会影响部落的正常生活的,老酋长还是摇摇头,表示不行。杨帆拿过一把锄头,那些人看到杨帆拿“武器”了,立马举起枪矛要出击。 杨帆感觉心好累,这语言不通,要表达起来真的很困难。他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让那些部落青年平静下来,自己拿着锄头,在地上刨了几下,然后拿过一个的种子,播撒下去,演示了好几遍,那些部落的人才明白过来。这是用来刨地的,然而还是不能明白杨帆是在干什么。 杨帆比划了好久,那些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硬是要敢杨帆他们走。毕竟这么多人,对于他们的生存危险太大了。杨帆犹豫片刻,在章尧耳边说了几句,十几个锦衣卫立马就朝岸边的船上跑去。 第157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杨帆在那边安抚部落的人,让他们稍安勿躁。过了不久,刘晖、章尧几人都带着几箱子东西过来了。杨帆将那些箱子打开,一箱子白花花的银子,在夕阳下闪闪发光,还有几箱水晶琉璃瓶,杨帆统统都送到了部落酋长的面前。 老酋长看着这么多精美的东西,立马就有些架不住诱惑。但是还是有些犹豫,和部落里的人商量了好久,终于走过来,掏出那张地图。再次手指了指红圈,然后指了指杨帆,又用红圈外的那一大块,指了指自己,意思就是这些都是他们的地盘,不能逾越。杨帆点了点头,老酋长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然后便带着那几箱财宝高兴地回去了。 其实澳洲本土有五百多个部落,分摊下来,每个部落都是有一万多平方公里,对于一个一千人的部落来说,根本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他们忧患的,只是杨帆有这么多人口,担心把他们的部落吞并了。如今杨帆又送上了几箱精美的东西,这个部落的酋长间接的认为是杨帆向他们臣服了,自然满心欢喜地带着金银财宝回去了。 杨帆道:“现在每一个帐篷,都推选出十名伍长过来,在日落之前,到我这里集合。”管理一个团队,那就得各司其职。这里靠近热带,气候还算比较适合劳作。杨帆准备明日开始就开垦荒田。这些来自陕地的难民,都是农民,种地自然不需要杨帆教。关键得有秩序,不然这东一锄头西一锄头的,怎么种田? 几个营帐内陆续出来一些人。杨帆分营帐也很随意,按照自由原则,喜欢和谁住就和谁住。结果大致上跟以前船上的人差不多,一艘大船的人,被安置在两个大营帐之中。 出来的大多是一些汉子,这些人在船舱里也都是相互照顾着,都是逃难过来的,有些还都是老乡,所以相互扶持。这一来二去,在众人心目中也有了一定威信,所以这次杨帆选些小头目,也就是为了可以将这生产顺利地延续下去。 “你们,对于这几个月的伙食,还算满意吗?” “满意,满意。爵爷的救命之恩,我们没齿难忘。若是没有爵爷,在城外我们早就饿死了。”农民很朴实,谁是对他们真的好,真的有恩,他们心里都明白。尤其是这几个月来,杨帆每次靠岸,都要到每条船里去询问,有没有士兵体罚、不给饭吃,若是有,杨帆就会当众责骂那些兵油子,然后将他带到自己的船上。 所以一路以来,这些一直生活在船舱里的难民,也没见什么冲突或者骚乱。杨帆坐在一块石头上,道:“你们都满意吗?” “满意,满意。”几个人明白,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杨帆在船舱里所描绘的人人有地耕,人人有衣穿的生活,那才是他们所追求的。 杨帆点点头,微笑道:“现在,我告诉你们,这些米都是哪里来的。这些白米,都是那些个人,看我不容易,我厚着脸皮讨过来的。也有一些,靠得还是厚脸皮拿来的银子买来的。你们吃得舒不舒服,我不知道,不过我是不舒服。” “那些米,难道不是……难道不是朝廷拨发下来的吗?”几百人吃惊地看着杨帆,原来这些每天吃的白米,都是杨爵爷自己搞来的。杨帆笑得有些淡然,道:“同样都是人,为什么我们就需要别人施舍呢?” 他指了指这片土地,道:“如今,我们有这土地,需要别人的施舍吗?我们有劳动的双手,需要靠那嗟来之食过活吗?还是说……”他抬了抬眼皮,“你们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生活?” “不愿意,有土地,我们谁不想靠着自己的锄头,种出自己的粮食来?” “是啊,这样的饭,吃得才安心。整日躲在船舱,吃着白来的饭,我这汉子当着那些婆娘的面,脸面都没处挂。还有那些娃娃,难道让他们以后都靠爵爷您来施舍吗?绝对不能!” 杨帆站起来,道:“好!我要的就是这个态度。从后天起,在这片土地山,就可以开垦种田了。每个人的能力你们自己都清楚。能种多少亩田,自己也有个底。明天我就会派人登记造册,种多少亩田,都要上报到册子上。还有,这户口的事情也得重新上,你们回去后问一问,有没有识字的。叫他们今晚到我的营帐里来一趟。只要识字就行。” 杨帆想起来,道:“还有,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每个营帐的队长了。有什么小事情,每个营帐里的五个人商量着办,若是解决不了,就去找锦衣卫,实在不行,找我也可以。” “最后一点。”杨帆站上了石头,在夕阳下,他面向灿光,“你们是每个营帐中百姓的代表,就是他们信任你。所以必须对得起他们还有我对你们的信任,绝不可以恃强凌弱,绝不可以欺软怕硬,明白吗?”管理班子必须建立起来,这人一多,就容易出乱子,总不能整天让那些锦衣卫拿着刀枪镇压着,这不是杨帆所要的结果。 李郁欢看着离去的人,问道:“先生,需要我做什么吗?” “郁欢,你跟着我也有几个月了,你说说学到了什么?” 李郁欢恭敬一礼,道:“第一次认识到先生,是听说先生在京师与方溢儒争论三文钱道义,便觉高义;后来听说先生戍守辽地,大胜归来,更觉佩服。” “郁欢,马屁就不要拍了。既然你都叫我先生了。我便切实地问你一遍,你学到了什么?”杨帆对于这块璞玉也是很在意,弄不好,他就是以后的国之栋梁,所以必须得帮他把三观铺正了。不然还像他爹那样混混日子,亦或是更不地道的损公济私,那就是国之蛀虫了。 李郁欢直起腰来,看着杨帆的眼睛,思忖良久,道:“仁。” 两人相差刚刚一轮生肖,杨帆二十六,李郁欢十四。但说话的语气,杨帆像是二十六,有时候也会有小孩子气,而李郁欢不像是十四,似乎没有任何的脾气,始终客观、理性、好学地样子,若是说什么圣人之资,杨帆更相信李郁欢,就是圣人之资。 第158章 历练 “能多说一些吗?”杨帆笑着道,“你这样的方式,或许在你爹眼里,是少年老成。但在我眼里,绝对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至少,没有孙毅来得讨人喜爱。” “先生是认为郁欢虚伪吗?”李郁欢低眉顺眼,就连埋怨,都是让人听起来云淡风轻的。杨帆摇摇头,道:“你很真诚,却太坦诚了。然而,你终究还是一张白纸的话,那样的坦诚,则是让人感觉有些假。” 李郁欢瞥了一眼杨帆,“先生还是在说郁欢虚伪。” “我的意思,你应该多一些自己的想法。” “跟先生出来便是我自己的想法。” 杨帆看见李郁欢的肩头,刚刚扛了营帐,沾上了灰,便将之拂去,“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就别用仁义、高义来形容我的。说一说你自己学到了什么。”若是别人,说杨帆他仁义也好,高风亮节也罢,杨帆兴许客气回礼,并不会说其他的,但是李郁欢不同,他既然是先生,那就要尽到先生的责任。 李郁欢一礼,“先生误会我说的仁是什么意思了。上古先秦,诸子百家。孔圣人所言之仁,继宋朱程几位儒师之后,较之有极大的诧异。而郁欢所言的仁,指的便是孔夫子所言的仁,并非朱程所言之仁。” 杨帆看了眼这个顺眼的小子,“你说说有何不同,若是说得有理无理暂且不论,只要是你自己的看法便是。” “孔夫子所言仁,便是博爱。是自内心而发的一种爱,可能仅仅是一碗施舍给乞儿的饭,可能是为国为民的民生大计,皆是仁爱。而自朱程以来,这三纲五常,天道伦理,倒是成了条条框框,更加归于一种准绳的范围。所以,比于前朝,后世的伪君子更多。他们既于孔孟弟子标榜,又不愿将这仁爱变为一种博爱,而是局限于条框之内。士子,忠君孝父;女子贤良从德,没有了那种自由宽泛的仁爱之心。” 李郁欢讲完很久,杨帆都没有接话。而是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郁欢啊……” “先生?” 杨帆站起来,道:“只要你保持着今日说这番话的心,我敢说,你比天下任何一个读书人都要出色。” “怎敢。先生说笑了。郁欢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杨帆点点头,道:“有些东西,学是学不来,但你已经拥有了。明日起,这登记造册,划分土地的重任就交给你了。今晚会有一些人手归到你手下,该怎么做,你自己摸索。我要教你的只是一句话——民以食为天。你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够你受用一辈子。” “谢先生教诲。”李郁欢拜手一礼。 …… …… 吃过晚饭,一百处大营,此刻变得静悄悄的。唯独中间一处大营之中,还是烛光冉冉。五六十个人,围成一圈,听着中间的李郁欢仔细地具体分工。杨帆没想到的是,这五六十个人中,竟然还有秀才出身。不过在他看来,读过书也只能帮帮李郁欢打打下手,做些登记造册的事情,那种交与大权的事情还是不能做。 “李家小兄弟,这登记造册好办,可是这分田怎么分?如果按照爵爷下午说的话,那不是要多少是多少,有些人干不了这么多,硬是占着这么多天,那怎么办?”这位老秀才还不知道他眼前这位,就是大理寺正卿的公子,只知道姓李,而他又是有功名在身,只是穷困落难至此,始终还是有身份的。 “这个好说,一般青壮力,分田限制在二十亩以内,若有家室者,可限制在三十亩以内。所有人口,登记造册,都按户籍制度。单人就单人成户,若是母携子者,就立子为户主。” “那想我这年迈干不动活的人,这田是该分还是不该分?”终于有个老秀才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这一辈子没种过田,现在一把老骨头,让他种田他也干不动了,虽然对于拥有自己的田很渴望,但万一不能种,占了也是白占。 李郁欢道:“这一点老丈不必担心,所有老弱病残者,皆可分配到青壮力户中,按照岁余,分之三石,用以养老。” 老秀才满意地点点头,道:“李家小哥想得倒是走到,但这赋税还有没有?”李郁欢将目光投向杨帆,这确实是个问题。结果杨帆的回答,令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这一点,几位在登记造册的时候务必要说清楚。在这里耕种确实不需要上缴赋税,更加不必服徭役,这田也一辈子是他们自己的,但是……一旦有什么紧急情况,必须无条件服从安排调度。我会制定一些在这里实施的法令、条例,等你们登记造册完了,就可以拿过去一个个落实。” “是,爵爷。”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这个营帐比起那些大营,有些小,是杨帆和孙毅、李郁欢三个人的营帐。那些水师依旧在船上吃喝,锦衣卫单独拥有一个营帐,夜里都有人轮流巡视守夜,杨帆也不担心安全问题。 等那几十个人走后,杨帆问道:“怎么样?觉得如何?” “并不是很难。”李郁欢回答道。 “等实际操作起来的时候,你就明白难处了。郁欢,你要明白,上位者颁布下来的指令,一定要考虑到实施的可行性和方法。就比如说分田一事,你做得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到位的。也考虑到了照顾老弱病残。假使人均二十亩,不耕田者无食,这就不合理了,毕竟谁都希望老有所养。” “先生说的是。”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睡吧。你瞧瞧这孙毅,我们讲话这么大声,他都呼呼大睡,跟死猪一样。” 李郁欢笑了笑,道:“他的轰天雷,郁欢在船上就已经领教了,真是振聋发聩。” “哈哈。我们离远点,免得被炸伤。”杨帆笑道。 正在睡梦中的孙毅突然一抽,煞有介事地翻了个身子,然后继续打呼噜,一阵比一阵响,跟杀猪似的。 第159章 分田 “爵爷,这郁欢都开始学着户部的样子,登记造册,管理人口了。您是不是也派我一点活做做?”孙毅见李郁欢穿梭在各个营帐,主持户口的登记,自己却没什么活可以干,便向杨帆提道。 杨帆坐在一边的高树下,拿着笔在宣纸上涂涂画画着什么,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你啊,等会儿就帮着元化大师,搬搬东西。” 他把那张纸递给孙元化,道:“你看这样如何?”孙元化看着杨帆设计的兵工厂,道:“行是行,关键缺物质人手。我虽然对火炮、筑城都主持、研究过,但让我真干起来,恐怕不行。” “元化大师,您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这铸造火炮、修建城墙还有您出家人的份?”孙毅讥讽道。孙元化抬了抬眼皮,道:“谁告诉你我是出家人?” “你你你……不是出家人?怪不得,原来是个酒肉和尚,难怪每次走过你的舱室,总有一股烧鸡味。” 杨帆揉了揉太阳穴,道:“这事情迟早是要知道的,既然你不打算隐姓埋名,我也就不替你瞒了。他就是孙元化,那个被砍了头的登州巡抚。” “被……被砍头的孙元化!”孙毅吓了一跳,“借尸还魂吗?”他看来,这砍了头的人怎么可能还活在这世上,难道是杨爵爷有起死回生之术? 杨帆道:“你只要知道他是个活人就行了。你就跟着他,把这兵工厂建立起来。船上的那些弗朗机可以搬到陆上来。虽然我们这边看上去人多,但真正的兵力也只有那些水师和锦衣卫。在这新大陆上,总要有自保的能力,这些弗朗机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要用。” “爵爷,在泉州那些模子造好了吗?”孙元化问道。杨帆点点头,道:“打造了一批,不过我还是不太满意,还需要改进。这造枪先不急,当务之急是稳定下来。现在开荒,也是消耗体力的,这捕猎容易和那些部落冲突。就那些船上的新鲜玩意儿去和他们交易。把肉煮在粥里边,也恢复一些体力。”杨帆也知道,喝了几个月的稀粥,这身体肯定是虚的。 这边在讨论着兵工厂,那边分田可状况连连。 “李家小哥,我们这四号大营,在最东侧,这田被老胡分到了最西侧,这不是瞎闹嘛。” “小李兄弟,这我包下的十亩田,下边都是石子,可怎么种田啊,得换,得换。” “……” 状况频出,不光是分田,就是登记造册也遇到了麻烦,有些小孩子,与家人走失了,一问三不知,连名字都不知道,还有些老者,人也是老糊涂了,说的话也是不清不楚,前一刻还说自己姓王,后一刻就改姓张了。 李郁欢拿着分田册忙得焦头烂额。“何秀才,这四号大营的田,怎么分到了最西边?”“小李兄弟,这东边的地耕不来,那边的土石头太多,西边的肥沃一些,就挪过来了。那还有几家反映的地下有石子,怎么不换?” “这刚开垦的土地,总归是有些细小石子的,清理一下便是。有些地方实在是大石头太多,所以才换的。” “好吧,好吧。我去说服他们。”牵扯到这种细碎的小事情,麻烦就多了,不过这也是对于李郁欢的一种锻炼,最好能够说的话可以服众,那才是有本事的。 杨帆坐在石头上,忽然听到什么声音,赶紧站起来。 “爵爷,似乎从那部落里发出来的。” 其他人留下,章尧、刘晖,带上几个弟兄,跟我过去看看。六七个人赶紧循声过去。就在部落的不远处,两个人马相互对峙着,嘴中各自说着叽里呱啦的话语。这边领头的,便是当初帮杨帆搬运东西的那个年轻土著。另一边估计是其他部落的,头上的纹饰、衣服略有出入,不过那个中间的女子,还是让杨帆一惊。靠近赤道,这里的人皮肤都略显黝黑,不过那个女子却一脸白皙,围在人群中,显得更加与众不同。 “爵爷,这是要干什么?” 杨帆看着双方都拿着长矛、弓箭,道:“估计是要打起来了。这些部落,有交好的,也有敌对的。”这边的生存状态,和非洲类似,有部落酋长,有各自的信仰,还有地盘意识,所有矛盾冲突也是不断发生。 “那我们要不要去帮忙?”刘晖问道,“这些土著好不容易接纳了我们,如果被灭了,万一这些新的土著把我们赶出去怎么办?”杨帆道:“最好先不要动手,如果真的不行了,到时候看着办。” 几人掩伏在丛林中,看着中间几百人的对峙。那个女子忽然那枪矛指向对面头领,嘴中喃喃有词,紧接着后边的跟从者纷纷举起枪矛高呼,引起一阵骚动。另一边的年轻头领也是呐喊了几声,瞬间使部落里边的年轻跟随着热血沸腾,拿着长矛便要冲锋。 “爵爷,打起来了。”短兵交接,很快就有人挂了花。“章尧,带三百锦衣卫过来。要快!”杨帆看出对方这边来势汹汹,差不过有五百来人的样子,而这边部落,似乎是一个步入老龄化的部落,能够拿着武器出来保卫部落的,不过三百人。虽然那个年轻头领英勇,但还是抵不过对边的人多势众。 这边部落不断有人负伤倒下,但是那个强壮的年轻头领还在奋勇搏斗。三个人围攻他一个,都没有讨到一点优势。反而被他逮住机会,撂倒一个。那个皮肤白皙的女子站在后边,看着对面的负隅顽抗,眼神冷漠。 两边都损失了不少人,场面进入白热化状态。不断地嘶吼声,夹杂着血腥的气息,弥漫在丛林之中。 “爵爷,人到了。”刘晖气息微喘,身后的锦衣卫立马跟了上来。杨帆手势一挥,道:“围住那个部落的人。有反抗的,就地制伏,不要伤人性命。” “是!”这些锦衣卫个个是武功不弱的好手,一冲进厮打在一起的两个部落当中,绣春刀梭梭地砍断了枪矛。两边对于突如其来的几百人吓了一跳,稍稍往后退了几步。三百锦衣卫立刻将那个来侵略的部落包围起来。那个年轻男子似乎看出了,是昨日酋长允许驻扎在那块草地上的人,顿时眉头一松,不然今日肯定是要打败而归了。 第160章 汉人? “把手里的兵器都放下!” 杨帆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些人压根都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那个女子看了一眼杨帆,嘴中呢喃了几句,这些被包围的土著民犹豫了片刻,都将长矛、弓箭放在了地上。 “你……是……谁?”生涩的口音从那个站在最后边的女子口中发出,顿时让杨帆咋舌。他下意识以为自己产生幻听了,便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听——的——懂——我——说——话?”他拖得很长,想让女子听得更清楚一些。 女子点点头,道:“听得懂。”她的话,带有一点闽南口音,所以杨帆听起来很吃力。不过能够听得懂就已经很不错了。杨帆对着女子说道:“那好,你现在用这里的话,告诉那个年轻人,两边部落的人先各自回去,有什么话好好说。” “为什么?”女子的口吻中带着一丝轻蔑。 “因为现在你们都被我包围了。”杨帆道,“如果不想死的话,最好照我说的做!” “不好!”女子的汉语实在有些蹩脚,只能说一些很简单的话。“我们,只是几个人,后面还有更多人。”她的意思是包围了这里的人没用,后边还有更多的人会过来。杨帆看了看有些人伤口还不断地流着血,便道:“那好,你叫他们先回去,这总可以吗?” 女子脸色阴晴不定,朝着那个年轻头领喝了几句。杨帆回头看向那个男子,也用手摆了摆,示意先退走。男子看了看身后的部落勇士,朝杨帆点点头,然后掉头离去。杨帆看着那个有些任性的女子,问道:“我们能坐下来说话吗?” “可以,但你先放了我部落的人。”这么长的一句话,女子说得磕磕巴巴的。杨帆抬了抬手,示意锦衣卫收回来。那些被制伏的部落勇士退到女子身边警惕着这一群身手不凡的外来人。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先介绍一下,我叫杨帆,来自大明。” 女子一听,惊讶道:“你来自大明?” “没错。我能问一下,姑娘为何会说汉语吗?”杨帆问道,他看向这穿着,那齐腰短裙,两条大白腿晃来晃去,上身的衣服也只是将酥胸遮住,平坦的小腹,在顺着看下去,便是给人以无限的遐想…… “我的汉语,是阿公教的。”她问道,“既然你是汉人,为何要帮助这些叛徒?” “他们是叛徒?”杨帆疑惑地问道,“我们也是昨日刚刚上岸,得到了他们的帮助,所以今日见此情形,才出手相救。不知道我们可否见一见你的那位阿公?” 女子点了点头,道:“跟我来。”几百人搀扶着伤员,往丛林的另一边走去。一路上,杨帆从女子口中了解到这在澳洲的五百多个部落,所谓的土著,也是从其他地方移民过来的。主要分成四个时期移民过来的——萨克部落、羽织部落、付与部落以及三清部落。而杨帆当初遇到的那个部落,以及女子处在的部落,都是归属于三清部落的,也是最后一大批从外边移民上来的部落。 但是女子说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即使是最后一匹移民上来的,也是在两百年前的事情了。杨帆不解地问道:“那为何你们的衣服……”按道理将,这二百年前移民上来的,这穿着也应该进步了,怎么穿得还跟野蛮人一样。 女子看了眼杨帆,不明白他要说什么,但是他感觉到这个男人话中不是带着赞美,便冷冷道:“你去问阿公。”杨帆一行人跟着女子,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部落的踪影。这里的建筑就和前边看到的大相径庭了。有那么一丝明代建筑的影子存在。 看到女子回来了,部落中出来几个年轻男子。“花花,回来了啊。”这里的人长得几乎都和汉人一般无二,说的话也是汉语,让杨帆不由一惊,难道这边也是被我们大明早就殖民了?不会吧。 “花花……” “不要叫我花花,我有名字,我叫华画。”女子嗔怒道。“那不还是……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部落的规矩吗?为什么带这些身份不清不楚的人过来?”男子警惕地看着杨帆等人,道:“你们最好赶紧离开,这里不欢迎你们。” “阿邦,他们是刚刚上岸的汉人。” “汉人?”这些年轻人在这片大大陆上土生土长,除了肤色以及五官和那些真正的土著稍有不一样外,无论穿着还是生活习性,已经融入到了部落之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还会讲汉语。 “这位小哥,打扰了。我们刚刚上岸,若是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我们过来,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要了解一下这边的情况,绝不会打扰到你们的生活。”杨帆看到这个男子生人勿近的样子,便主动解释道。 “阿邦、花花,你们在干什么?”看到门口围了这么多人,里边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阿公,是花花带了些生人回来,说是明人。” 哗! 门被推开,老者须发皆白,一身长衫,与汉人无二。他看了看杨帆,还有身后的那些锦衣卫,匆匆地走过来,颤抖着双手,似乎很急切的样子。 “阿公,慢点。” “你们……你们……真的是明人?”老者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是的,老丈。我们来自大明,初登宝地,还望见谅。” “随我进来,随我进来。”老者延着杨帆的手臂,缓缓往屋内走去。杨帆看得出,老者眼中依稀泛着泪光,那是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与激动。 老者回过头,“阿邦、花花,好生招待这些贵客。还有,让那些部落的人都先回去。酋长那边,明日我会亲自去说明情况。” “是,阿公。” 华画古怪地看了眼杨帆,随后转身去处理那些部落土著了。 “来,随我进来。”老者推开屋子,里边陈设,和中原无二。一些字画、书籍,更是让杨帆感到了亲切的感觉。 “这么多年了,终于是见到了我们大明的人了!” 第161章 来由 杨帆有些好奇地问道:“为何你们会在这片大陆上?” 老者递上水,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年郑大人奉圣上之命,七下南洋。在海上积劳成疾,病死与途中。当时船队在天竺海遇到风暴,返航又迫在眉睫,所以没做停留。结果有几艘船就和船队走散了。不知在海上漂了多久,结果就来到这片未知的大陆上。”老者唏嘘感慨,“船也在靠岸时强大的风暴下撞得七零八落。” 杨帆问道:“这么说,当时你们不清楚自己在哪里,是吗?” “根据先人记载下来的书籍中,可以看出,当时很多人都想回去,所以修船造船,但毕竟不清楚究竟在哪里,所以去了很多,有些回来了,有些再也没回来。最后剩下三四百人,也死了心,安定在了这片大路上。” “那这三清部落又是怎么回事?”三清在道教中指居于三清仙境的三位尊神,即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既然号称三清部落,那应该是信奉道教的,这便有些古怪了。 “要安定在一片陌生的大陆,这最大的挑战就是来自于那些土著居民的威胁。当时我们不过几百人,根本无法与那些部落对抗。我们的先人便想了个办法,依附到一个大部落。因为这片大陆上的农耕文明还不发达,所以当耕种技术波及到那个部落时,当时的酋长以为我们那些先人都是神仙,恰巧在那船上,还留有几幅道教的三清图像。那个部落酋长就让我们的那些先人定居了下来,辅佐他管理部落。” 老者继续说道,“信仰这东西很奇妙,由于信仰产生了分歧,那个壮大的部落很快就脱离了原先那个最强大的羽织部落。那个酋长拥有了足够多的粮食、人口,便开始扩张领土,原来越多的部落归顺到这个大首领的统治下。而我们的那些先祖,也一直被他们奉为类似于祭司一类的存在。” 杨帆有些无语,没想到道教文化也传到了澳洲……估计当初那些来到澳洲的第一批汉人,没少装神弄鬼吧。他问道:“那靠岸的那个部落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是叛徒?” “他们是萨克部落派来偷学耕种技术的。靠打猎、采摘固然可以是部落生存下去,但要迅速发展壮大,粮食的耕种成了关键,那些部落眼红这边的耕种技术,便不断派些小部落来偷学技术。” 杨帆有些无语了,这种田还有什么技术可言吗?要是这样的话,自己带来的那三万人,岂不是分分钟都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了?“那你们还想不想回去?” 老者摇摇头,道:“包括我在内,这边还剩下的汉人一共也只有两百多人,有些与部落其他部落通婚,被同化了。就连现在剩下来的这些年轻人,你可以看一看,哪个还像我一样穿着汉化的?他们更加忠于部落,而不是那个遥远的大明帝国了。” “也罢。我来是想找个能够懂当地土著语和汉语的,毕竟我们那边有三万人,万一和其他部落起了冲突,这样子就麻烦了。” “三万人!”老者大吃一惊,他原本以为,杨帆这边的三百人就是他们所有的人马了,没想到竟然有三万人!结结巴巴地问道:“为什么……有这么多人?” 杨帆笑道:“我们过来,不是偶然漂过来的,而是到这里来生存来的。既然有你们作为中间人,想必不会起什么冲突。” 老者沉默良久,问道:“我们自然不会有什么想法,可是那些部落就不一定了。我看,还是有必要去见一见部落的首领,让他来保护你们。” “我们不需要保护,只要相安无事便好。”杨帆起身道,“所以最好能够派一个懂土著语言的人来协助我们,免得到时候语言不通引起什么麻烦。”老者点了点头,道:“也好,先叫花花、阿邦跟着你们,到时候我去问一问酋长,看看能不能划定一块区域,能够供那些人生存下去。” “这样子就最好不过了。对了,我想问下,这边部落里的汉人都会说汉语吗?”提及这个,老者感叹道:“不多了。也只有七八十个会说,等阿邦、花花他们的下一代,估计会说的人就更少了。”也是,既然这个大陆绝大多数人都是说土著语言,这汉语自然就生涩了,能够延续百年,在杨帆看来就是奇迹。 走到外边,杨帆看见锦衣卫的人已经拔刀和那些汉民对峙着了,连忙喝道:“都怎么回事,把刀放下。”老者也喊道:“怎么回事,你们就这么接待客人的吗?” “阿公,是他们先出言不逊的。他们说我们的穿着落伍,堕落到和那些土狗子一样。”老者眉头一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便道:“自己管束好自己。若不是你们举止无礼,人家会乱说吗?还不都退下!” “可是……”阿邦欲言又止。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阿公了!退下!”老者拐杖一跺,那些围上来的当地汉人纷纷四散开来。杨帆也拱手礼道:“在下管教手下不严,让老丈见笑了。” “哪里哪里,是这些小子无礼,惹了……锦衣卫?”老者手杖一颤,他这时候才看清楚这些人穿的衣服,从那先人留下的册子中,回忆起来,这是锦衣卫特有的制服,所以才吃了一惊,这些人都是锦衣卫?那眼前这个人,定然身份不凡。他原以为这个少年,不过是一个富家子弟或者一介平民而已,现在看来…… “敢问这位小友,您是……” 杨帆道:“凌河伯杨帆。只不过这边也不兴爵位,你就当我是个普通人便是。” “爵爷?怎敢,怎敢。”他从那些积留下来的书籍中看过,能够敕封爵位的,都是有莫大的恩宠,才会封爵位,况且还有这么多锦衣卫跟着,虽然在这片土地上,是酋长、首领说了算,但他手底下那三万人,也是不容小觑的一股势力,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花花、阿邦,你们两个跟着这位爵爷,负责处理和部落的交谈,听明白了吗?” 女子下唇微咬,似乎很不乐意,“这事交给阿邦便是。我……要打人。” “什么打人?” 华画舌头都快打结了,赶紧用土著语和老者说了一下驱逐那些萨克部落过来的人。老者眉头一皱,道:“那边暂且交给你阿叔做便是,你和阿邦负责好这位爵爷。他们不懂土著语,你们两个是年轻一带中汉语最好的,就这么决定了。” “可是……” 老者手杖一跺,眉头一挑,胡子一吹。 华画低下头,翘着嘴巴,道:“是,阿公。” 第162章 种田在澳洲 明太祖有过一句话,筑高墙,广积粮,缓称王。可见粮食,对于攻城略地、行军打仗的重要性。这筑墙建城,杨帆打算先缓一缓,毕竟现在手头的余粮不多。这边温热多雨,适合作物的生长,现在耕种,还是有望在入冬前收获一波粮食。那时候,再圈地建城,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花花跟在杨帆身后,看到杨帆根据地如此地井然有序,不觉吃了一惊,特别是那些农民开垦耕种的娴熟度,更是让她瞠目结舌。 种田,也许说起来谁都会种,不就是挖个坑、播个种,然后就等着收获。其实里头的讲究还是许多的,什么地,种什么种,间隔多少,需要灌多少水,施多少肥,都有讲究。杨帆庆幸自己的营帐在最中央,闻不到什么异味,不然真的是吃饭睡觉都是便便的味道,想想都可怕…… 这人一多,最可怕的就是什么传染病的蔓延。好在离海边比较近,天气也热,不用杨帆多说,白天下了工,这些汉子都往那海边跑。这些汉子一辈子都在内陆,也没见过海,在海浪里头打滚。 后勤工作现在都是由李郁欢来统筹安排。衣物、粮食、水源,分配到户,不出五日,便已经井井有条。 “爵爷?比酋长大吗?”花花问出了一个很幼稚的问题。那个阿邦,一门心思投入到了观看耕种上,反正没什么部落的人来捣乱,他乐得清闲。而花花,自从杨帆送她了一个水晶琉璃瓶之后,便立马改善了对杨帆的态度。古话说的没错,女人,天生对亮晶晶的东西感兴趣。 “那得看什么样的爵爷,有些大爵爷应该比酋长要大,但是一些小爵爷,像我,没酋长大。”杨帆坐在一处阴凉处,看着田间劳作,万把锄头挥舞的场面,果然是劳动者最美。能干点的汉子,已经播下几亩的田了。 花花手里捧着那个琉璃瓶,道:“你,骗人!”她很想说,很想说那些小酋长能够统领的部落人数,也只有几千人,而杨帆麾下能够三万人,怎么可以说是比酋长小呢。奈何表达能力有限,这个时候,她倒是埋怨起自己没学好汉语来了。 “我哪里骗人了?你别看我现在好像能够对这三万人呼风唤雨,一旦回去了,有些人一句话就可以把我的脑袋割下来。”杨帆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花花问道:“那你回去吗?” “要回去。”杨帆没做任何思考。虽然这样的日子他感到很满足,“要回去的。”他又重复了一边。“为什么?” “花花,我问你。如果在海的那边,你吃的、穿的都比你在部落的要好。对了,还有这样的瓶子,随便你挑,但前提,你必须要离开这里,去海的另一边,你愿意吗?” 这么长的一句话,花花想了很久,但最终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愿意。” “你看,连你的阿公都不愿意回去,而海的那边,也有我牵挂的东西,我也会向你的一些先祖那样,寻找回去的路。”杨帆对这个身体已经成熟,想法还是那么天真的女子有些嫉妒,嫉妒她生活的简单。 “我的汉语很不好,你能教我吗?” “可以,这样,你也教我一些土著语言,我们交流交流着,你便习惯了。”杨帆回答道。 “好!” “打招呼怎么开口?”杨帆问道。 “嘿西。” “表示感谢呢?” “杂图咕噜。” “……” “……” 太阳下,那边正和孙元化商量着建兵工厂,正在准备材料的孙毅,瞥了一眼树底下“谈情说爱”的两人,吐槽道:“人和人待遇就是不一样。”说着,下意识地放手擦了擦汗。 “臭小子,看什么呢!”搬着石头的孙元化差点将石头砸在自己脚上,呢喃道:“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我这老骨头都要散架了。赶明儿得向李家小子要几个人过来,不然靠着傻子,得干到猴年马月。” 还陷入羡慕嫉妒恨当中的孙毅一听老头子的抱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老秃驴,你骂谁呢?” “骂谁?骂不干活的傻子!” …… 这边吵得欢,那边也没停着。章尧挠着头皮,硬是打破了树下那种美好的氛围,道:“爵爷,那个土……部落的酋长求见。” “他来求见我?” “恩,那个叫阿邦的是这么说的,现在他正在和那些部落的人交涉呢。”章尧道,“爵爷您快去看看吧。那个听语气,好像很激烈的样子,他们说什么我也听不懂。” 章尧带着杨帆赶紧过去。果然,那个老酋长站在那边,身后还是十几个部落的人。看到那个阿邦出言不逊,年轻头领都开始动起手来了,不断推搡着阿邦。花花赶紧跑过去,护住阿邦。 “他们说过干什么的吗?” 阿邦疯着个脸,道:“这群狼崽子,说是要感谢爵爷你,要归顺你。您可千万别信他们的话,这帮狡猾的人当初也是这么和我们的部落首领说的,后来被我们发现了他们和羽织部落的人还有联络,才没有将农耕技术传给他们。” “花花,你问问他们,为什么要归顺我?”花花用土著语问了一边,然后那个部落的酋长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然后跪下来,将手中的一个牛角托在头上。 “他说。你,救了部落。他相信你能给部落带来希望,从此脱离羽织部落,归顺与您。”花花对杨帆说道。 “你告诉他,如果是想学耕种,随时可以过来学习。没有必要归顺我。”杨帆看了眼犹豫的花花,催促道,“就这么说。” 花花犹豫了片刻,像那个酋长翻译了起来。听完花花说的,一同跪下来的那些人,都惊讶地抬起头,吃惊地看着杨帆。老酋长又说了一堆话,然后将牛角举在头上,身子渐渐弯下来,虔诚地将头压在地上。 “他说什么?” “他说他还是愿意归顺您,如果您不接受做他们的首领,他就只能……”花花有些吞吐起来。“只能什么?” “他说……只能……拿起枪矛,和我们三清部落的汉人,同归于尽。”这个词,是前几天花花刚刚学的,这么快活学活用到了,杨帆来不及欣慰,夸赞她一番,而是有些迟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第163章 我只想要那个瓶子 阿邦看见这些土着这么坚决,气得叹了一声,“爵爷,他们是个麻烦啊。” 杨帆拿过酋长递上来的牛角,问道:“这是干什么?”花花有些不开心地道:“这是他们部落的信物,从今以后,你就是他们的首领了。”老酋长很高兴地起来,对杨帆又是一阵叽里咕噜。 “他又讲了什么?” 花花道:“他说您有什么吩咐?”杨帆将牛角递给章尧,说道:“你告诉他们,先回去吧,让那些前几日起冲突受伤的人养好伤,如果要学习耕种,随时可以派人过来看。” 花花对着老酋长说了一番土着语,老酋长点点头,然后便带着部落的人离开了。花花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收留这些叛徒?”她鼓着腮帮子,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花花,部落要繁衍,要生存。我觉得有义务将耕种技术推广。” 花花还是很不理解,问道:“他们是敌人,难道也要帮助他们?” “他们不是归顺了吗?” “我……不和你说。”花花拿着瓶子,气呼呼地离开了。 杨帆的版图再一次得到了扩张。这一次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仅仅是那一次搭救,让这些部落的人心存感激,也看到了杨帆在那边耕种,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耕种技术。老酋长也算是深谋远虑,部落若是让杨帆管理,肯定会变得强大。因为他知道,那个强大的三清部落,就是因为几百个拥有耕种技术的人,变得富饶强大,而现在,这里有上万人,要想他们归顺,是不可能的,那边只能反过来,投靠他们了。 这块巨大的耕田旁,零星散落着一些皮肤黝黑的土着。时不时也拿着锄头,帮着这些农户松松土,除除草。那些农户也乐得清闲,虽然语言不通,但农活上,全靠手头上的活,倒也没什么障碍。 另一边,拨给孙元化的几十人,自从可活动的范围扩大之后,便满地图地跑。这石料、沙土、木料,造兵工长是必须的,你总得建个房子啊,虽然现在手头人手不够,但孙元化还是先摸索着,哪边的石料足,当然还不忘记杨帆交代的任务,找那些石灰矿以及黏土。杨帆不由想起了齐大白他们,不知道十三山上的弟兄们如何了。 雨季的来临,给了这些农户们一丝欣慰。他们都来自陕北大地,多少年的干旱无雨,让他们对于雨,有了一种特殊的情怀。即使在这边,雨水丰足,然而每一次雨落,这些山里边的汉子、妇女们,便躲在大营里边,相互对歌。起先是不敢大声,后来在杨帆大力提倡下,不管田间劳作,还是雨天躲在营帐中,你总能听见,那一嗓子高亢的陕北民歌。 很朴实,似乎是没有任何修饰,便从嗓子眼中吼出来的声音。落雨声滴答,杨帆走进营帐,发现营帐之中的五六人都围着那水晶琉璃瓶子装着的黑色液体。见到杨帆来了,便道:“爵爷,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今天去那边挖石料,一锄头下去,突然就喷出了这个黑水。吓得那几个人以为是惊动了什么太岁,赶紧溜了回来。”然而孙元化可不相信什么太岁不太岁的,那瓶子装了一些回来。 杨帆一愣,拿起瓶子晃荡了几下,挂瓶的现象很明显,又凑上去闻了闻,道:“你们从哪里发现的?” “就是林子边上低洼地,那边土质比较松软,我看采石头比较方便,就在那边开矿,没想到石头没开出多少,溅了一身黑水,真是晦气。”孙毅到现在,都还有些埋怨。杨帆一笑,道:“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你知道这东西是有多神奇吗?” “能治病?”孙毅咂摸着下巴,看上去那黑色东西和狗皮膏药上的那滩黑色的东西有点像。 “治病?”杨帆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这石油能治牲畜的体藓,但若是真拿来干这玩意,未免有些太奢侈了。他到了点石油到碗上,道:“看好了。”拿起一边点燃的蜡烛,小心地往碗里送。 周围几个人都闷声不响,连大气都不敢出,看着杨帆准备变出什么戏法来。 砰! 火苗窜动,碗上的石油立刻燃起来,由于拿来时候掺了点水,烧起来滋啦滋砬响。这东西竟然可以当柴火烧? 杨帆道:“这东西可比柴火好用多了。”这玩意儿,现在也只能当柴火这般烧了,若是放在现在,原油当成柴火烧,绝对是一种土鳖的行为。孙元化似乎对这个原油很感兴趣,不知从哪个地方掏出一本东西来,凑到杨帆边上,道:“爵爷,当初你写给我的那些东西,我都记下来了。这石油,该怎么写?” “呃,老孙啊,石料准备地怎么样了?”杨帆岔开话题问道。 “哦,还差得远呢,不过在一处,发现了爵爷要的石灰矿,这东西很好找,可以采出来。对了,爵爷,这石油怎么写?能燃烧,它应该有氢元素吧,没准还有碳元素,唉,爵爷……” 杨帆已经溜到了营帐帘子边上,回过头,笑道:“那个什么,我出去走走,你们聊着……”所有人都似乎体会到了杨帆对于孙元化的敷衍,下大雨,走哪去?明显是躲着孙元化,不过孙元化也不介意,拿着笔琢磨着。孙毅瞟了眼孙元化纸上写的东西,吐槽道:“什么鬼东西,写得鬼画符一样。” 只有花花一个人独自坐在那边,看着那石油烧着,她在等,等烧完了,再将瓶子里剩下的那一点倒完,那样子,就可以拿到瓶子啦…… 不过,就在碗中的火即将燃尽的时候,花花倒得太猛,一下子把油撒在了桌子外,顿时整张桌子都着了起来。 “花花!你弄撒类!”孙毅急得连方言都出来了,扛着那张桌子风风火火地往外跑,一下就摁在了水洼里,站在帘子边上气呼呼地说:“差点,差点就着了……”花花无辜地看了一眼孙毅,道:“对不起,我只想要这个瓶子……” 第164章 羽织来犯(上) 这里的麦子长得很快,转眼间,麦穗金黄,杨帆看着丰收的麦浪,更多的不是喜悦,而是一份释然。就在那些白米快吃完的时候,新的一茬麦子终于收割了上来。三十多万亩,一百多万石的麦子,从报上来的账本上,杨帆第一次感觉到这个数字有多么巨大力量。 看着一个个粮仓的丰足,农户们的心情也是格外的好。这里的土很肥沃,风调雨顺,这三四个月,基本上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灾害。“先生,这粮食,准备怎么分配?” “一百万石的粮食,准备好,等过些日子,这里安稳了便可以启程运回去了。”李郁欢的笔一顿,问道:“先生说是要回去了?” “恩,等到了这里的冬季,风往北吹了,我们便起航回去。”这里受着季风的影响,杨帆他们来的时候,这里是夏季,风从海上往陆地上吹,到了冬季,这里便刮北风,船就航行地快了。 李郁欢笑道:“这就是先生说的地理吗?” 杨帆道:“这些只是皮毛罢了。对了,写好的地契都分发到各个户口下边了吗?”地要有地契,既然杨帆答应了这些农户,让他们拥有自己的土地,那便要真正的分田到户。一百万石,足够解决三十万一年的粮食需求了。杨帆想着,如果运回去,或许今年的天灾,可以稍稍缓解一番。 按照日子推算,现在大明应该到了暮春,春闱结束,又是几百个登科及第的儿郎,立下为国为民的豪言壮志,然而,又有多少,能够不随波逐流,出淤泥而不染呢?杨帆不知道,他躺在麦秆儿堆砌成的草垛上,享受着阳光带来的和煦。 然而,这样的宁静,却被一阵高过一阵,从远方传来的呼啸声打破了。杨帆直起身来,草垛略高,他站在草垛山朝那声音的源头望过去。迅速从胸口掏出望远镜细看,顿时骂道:“我的天,这么多土著!” “集合!迅速集合!” 锣声赶紧敲响,所有还在劳作的大营听到这响亮的锣声,纷纷在自己营帐的生产队长带领下,迅速向锣声的方向靠拢过去。杨帆朝赶过来的花花问道:“前几天你回部落的时候,你们酋长说要过来吗?” 花花摇摇头。 “来!”杨帆拉了一把草垛下边的花花,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她,道:“你看看,这些部落都是哪边来的人。” “看不见……” “拿反了!”杨帆帮花花将望远镜掉了个头,焦急地在一边催促道:“快看。” 花花拿着那个黑色的筒子,左右扫视着,急忙道:“羽织,是羽织部落的人!”她滑下草垛,对着杨帆说道:“快点,我们去找部落首领,这些人一定是冲着刚刚丰收的粮食来的。该死的蒙达,他们一定告诉了羽织部落,才会这么凑巧,敢在我们丰收的时候,过来抢夺粮食的。” 杨帆惊讶道:“花花,你能说这么流利了?” 花花在地上急得直跺脚,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开玩笑,那些部落的人要来抢粮食了!”每到快入冬的时候,每个部落都会捕猎,来储备过冬需要用的食物,很多小部落,由于人口稀少,十几头野猪加上一些低级耕种收获的粮食,勉强可以撑过冬季,而一些大部落,完全是要靠抢夺,才能弥补上食物的不足。 不过近些年三清部落的人每年都会把耕种收获的余粮通过买卖的方式,与其他大部落交易,所以基本上可以使这些部落维持一定的平衡。这个时候,按道理将,羽织部落的人正忙着和那三清部落的人谈生意呢,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杨帆看了看将近五万人的羽织大军,心里也是毛毛的。 “章尧!章尧!” “是,爵爷!”章尧满脸凝重,这么五万人气势汹汹地过来,虽说在他眼里都是土鸡瓦狗,但是五百锦衣卫也不能以一敌百的打,光乱箭就可以把他们射死了。 “命令全营,整队待命。把那些弗朗机都搬出来,命令炮手,填装待命!”杨帆吩咐完一切,立马对花花说道:“你是三清部落的人,他们敢动你吗?” 花花摇摇头,道:“现在我们部落壮大,他们不敢动我们的,不过你……” “那好,你过去,告诉他们,有什么话在三百步外派人过来交谈,若是进入三百步,就当敌袭。记住,当心安全。”花花点点头,道:“放心,我有阿公给我的令牌,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杨帆点点头。他拿着望远镜,注视着那千米之外,已经整装待发的羽织部落。他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道:“刘晖,去吧还在部落里的那个年轻首领带过来。如果真是他们放出的风,那这群养不熟的狼崽子是时候该宰了。” 还没等刘晖过去,阿邦已经押着绑来的那个年轻首领过来了。“爵爷,我就说过,这些人是叛徒,你看,现在把羽织部落引过来了。” 被绑过来的男子挣扎了几下,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阿邦一下把他按了下来,怒道:“你看他还狡辩说没有,不然那些羽织部落的人怎么会过来。” “阿邦,把他解开。” “爵爷,不能啊。这个叛徒……” “刘晖。”杨帆示意刘晖把绳子解开。 男子跪在地上,叽里咕噜又说了一大堆,神情很是激动。杨帆问道:“阿邦,他说什么?”“他说他们没有背叛你,脱离羽织部落也是酋长亲自派人去说的。那边的大首领也同意了。” “还要编!那为何他们恰恰会在我们丰收的时候来到,这不是过来抢粮食还会是来干什么的?” 杨帆道:“骨达,我问你,你确定,不是你们把那些羽织部落的人引过来的?”阿邦翻译之后,年轻男子点了点头。杨帆点了点头,拍了拍骨达的肩,道:“我相信你。”他相信骨达的话。没有为什么,因为他以前怀疑的太多,所以现在他选择更多的是相信。 第165章 羽织来犯(下) 在澳洲辽阔的土地上,大部分的土地都是无法居住的,都是干旱的沙漠,只有周围一圈靠近海边的的土地,才适宜耕种居住。杨帆他们在的区域,差不多是北部沿海的土地上。这里的气候湿热,也适合作物的生长。 三清部落在东部占据着大面积的平原,而羽织部落靠近内陆,多为山地,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去偷学农耕,而收成少得可怜,这让原本拥有山林,依靠捕猎为生的羽织部落,顿时失去了优势。除了正常的捕猎,每年入冬还要向三清部落买粮食。 秋高气爽似乎在这里不太适用,还是有些热,刚刚一场雨过,平原上的耕种刚刚结束。三清部落的首领接受着各个酋长送来的朝贡,感觉到部落正走向强大,愈发高兴。 “大部司,羽织部落的人已经赶去抢那些汉人的粮食了。我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动?”站在部落上一处小山丘上的男子,穿着竟然与汉人无二。连五官都与汉人有些相似。他的母亲,便是汉人部落的,而他的父亲,便是这个部落当初的首领。可以说,这是个混血儿。 老者正是当初杨帆见到的那个阿公。他拄着杖,笑道:“这次消息放出去,一来是那股汉人的势力太过强大,对我们的部落有威胁。二来,趁此机会,灭掉羽织部落的一股力量,也对邓明首领您统一东南各部落有帮助,所以我们出动的时机一定要把握住,最好就是让他们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我们再出动。” “还是大部司想得周到。”他转过头,看着山坡上的累累青坟,上边的碑文,都是用汉文镌刻着。 “杨公悍夫之墓,宣德二十六年。” “李公富裕之墓,宣德二十七年。” …… 几百座青坟,都落在此处。所有汉人部落,死去的每一位部司,都供奉在这座小山丘上。以前是汉人部落祭拜祖先的地方,后来变成了整个三清部落每年朝拜的地方。 男子对着那块几年前刚刚落成的青坟上完香,道:“爹给我起名为明,就是想,有朝一日,我们的部落可以像大明帝国一样,一统所有部落,万世永昌。大部司,你说我能实现父亲的愿望吗?” “这次便是机会。那些汉人,他们的耕种水平,比起当初登陆的先人,都要娴熟不少。那些麦种,产量也是惊人。我已经让花花拿来给部落送去了,准备明年开始播种那个麦子。” “花花也快成年了吧。我可是等了五年了。”邓明想起那个小妮子,便一脸的微笑,“我们从小玩到大,还真是大部司所说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老者点点头,道:“明年便及笄之年了,到时候,首领便可以迎去花花了。”男子点了点头,望向北边,呢喃自语道:“这个爵爷,真是我命中的福星啊……” …… …… 羽织的部落,分散在靠近内陆的山岭中,各个小部落,零零散散地一大堆,若是三清部落的人真要动手,那就只能准备好打持久战了。这对于三清部落来说,无疑是不划算的。现在这部落的人,都被引诱到了杨帆这里,目的就是将羽织的主力一网打尽,这样再去收拾残余势力,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姜不愧是老的辣,华老头的这一招借刀杀人,大概有那么点意思。羽织部落的人纠集在不远处,正要冲杀过去抢粮食。忽然被一声喝令惊住了。眼前那个娇小的身躯,在浩浩荡荡几万人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不过那个头领眼睛,看到了那个女子手中金闪闪的令牌。 金子,从古至今,无论哪个种族,哪个朝代,对于它,总是视为珍贵的金属。羽织部落的首领大手一挥,喝道:“停!” 他缓缓走上前去,道:“你是什么人?” “三清,道女。”道教在这么传着传着,就衍生出许多自己的东西来。道女便是其中之一,为了神化这个教派,除了部司之外,还有道女来进行祭祀时候的礼仪。 “不知道女有何事?”起初,对于这些“神通广大”的汉人,土著还真以为是什么神仙一类的厉害人物,后来接触久了,也发现不过是一些懂的东西多一点的人罢了,也就没有什么敬畏可言。 羽织部落虽然和三清部落关系不是那么好,但是也没有到那种很僵硬的地步,所以这位首领才会停下来,独自上前询问。 “寒石首领,汉人那边的首领让我来询问,您这么千里迢迢赶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如果有事,派几个使者过去洽谈便是,没必要这么劳师动众,免得伤了和气。”花花从小接受的便是道女的礼仪举止,说话也分外高冷。 “干什么?我就是过来抢这个地方的粮食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花花眉头一皱,道:“如果您真要这么做的话,请考虑一下三清部落的感受,我们和那些汉人是友好的关系,不希望你们野蛮的举动伤害到他们。” “哼,野蛮?你们三清部落我看是最野蛮的,道女请回吧。告诉那个汉人首领,我羽织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把粮食交出来,如果到正午,还没有见到粮食,别怪我们部落用野蛮的方式掠夺了!” 花花脸色难看地道:“那位首领也有句话要告诉您,三百步,那是他容忍的范围。若是敢踏入,别怪他们无情。” 羽织部落笑了笑,道:“一个外人,竟然还敢如此蛮横。当初你们汉人还是是投靠了三清首领,若是真有本事,何必投靠别人!”两边的狠话放完,花花见寒石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来抢粮食。这个时候,自己再去通知邓明大哥也晚了,只能回去告诉杨帆,让他快把粮食交给羽织部落了。 听到羽织来犯,那个当初被杨帆搭救的小部落也群体出动,赶过来抵御这个强大的部落联盟了。那个小部落,这几个月,也受了杨帆很多的恩惠,对于杨帆的善良、仁慈也十分的感激。这个时候,敢挺身而出,来助力,杨帆有些意外。毕竟这个时候,不在背后捅刀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老酋长哈罗,年近首领骨达,他们的想法很单纯,那便是报答。说来很可笑,连杨帆都不信,还真的有愿意为一个外族来付出生命来保护他们的吗? 第166章 话不多就是干 杨帆不惮以最阴暗的心理看人,但也看得到阳光,那便是一个正常人。城府,往往被用在了贬义之上。说一个人有城府,总让人感觉不坦荡。看着不远处浩浩荡荡开来的部落人马,杨帆居然没有任何的情感流露,而是和一旁的李郁欢侃侃而谈。 “郁欢,你说说,这些山里的黑猴子,是谁引过来的?” 李郁欢黑了许多,他不似杨帆,整日无所事事,这几个月,户籍的建立,人员的安排,都是由他全权调度。除了前边一个月,还有些生涩,加之那些人的不信服,工作进度有些缓慢,后来便顺利了许多。 “先生,首先,不可能是我们自己的人,语言不通,也犯不着做此等傻事。当然,这些挺身而出的小部落,学生看也不像。那么,答案自然水落石出了。”李郁欢没有点破,但是杨帆明白他是在说何人。 “你说,这样的人还算是个人吗?” 李郁欢有些尴尬地回答道:“算是吧。” 快要到了正午,花花在传完信之后,便阿邦两人匆匆往部落赶去,希望能来得及。阳光洒落在刚刚收割完的麦田上,空旷。麦田之外的那些人,静静地等着,等杨帆送上粮食,然后俘虏这些汉人,学着百年前三清部落干的事情,慢慢发展自己的部落。 杨帆叹了一口气,“还好你没有像那个傻大牛一样,被怒气冲昏了头脑。记住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在已经不属于我们的种族了,代表的也是他们部落的利益,所以,没什么好埋怨的。”李郁欢点点头,刚想夸一夸杨帆的理智,下一句话便把他吓尿了。 “如果他在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一炮轰死他。”杨帆看着站在最前边,怒发冲冠的孙毅,“去,把那个傻大牛叫回来,到时候冲上去送死我可拦不住。” “……” 李郁欢点点头,便匆匆上前。杨帆双手环抱,静静地等着,山里的黑猴子下了山,顶多便是原野里的猴子,十几台弗朗机在阳光下闪着精光,静静地,所有人都很安静地站在原地。三万农户,很安静,那是因为前边有调上来的五百水师以及五百锦衣卫。 五百锦衣卫和五百水师很安静,那是因为前边摆着十几架弗朗机。杨帆终于能够体会到,**战争时候的洋鬼子为什么这么点兵力,就敢这么猖狂地来犯天朝了。更何况,对面的那五万,也不是啥精兵强将,手里的长矛,还没有杨帆船上的那把菜刀锋利呢。 杨帆吩咐过了,那些黑猴子敢踏入三百步的范围,不用多说,先轮番轰几炮,若是还敢过来,一千弩机伺候。杨帆没有继续说如果还敢怎么怎么样,因为他估摸着,光轰几炮,这些土鸡瓦狗就被吓得差不多了。 正午的阳光照得有些让人开不了眼。炮手们一个个眯缝着眼,有些热地拿着衣摆扇着。锦衣卫的人,正在嘲讽着那些好奇地捣鼓弩机的水师,小声碎念道:“就光顾着**,老祖宗留下的玩意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些水师的人也嘲讽着锦衣卫,说他们是一群旱鸭子,这么多天了,也没见来弄潮儿。反正就是互相笑骂着,两边这么多个月配合下来,自然没什么大问题。仿佛这一场还没打起来的战斗,似乎漠不关心一样。 远处的羽织部落,见杨帆这边还没有乖乖地把粮食送上门来,开始蠢蠢欲动了。大首领寒石看杨帆这边的架势,估摸着是不太可能归顺臣服了,便道:“进攻!” “唔!!” 部落里骁勇善战的青年纷纷举枪鸣声,朝着杨帆这边冲了过来。很多部落中的人都还赤着脚,看架势是真从树下刚刚下来的泥猴子。寒石对于那远处黑黑的十几台东西产生了好奇。对于未知的东西,人的目光总是容易被吸引到上边去,他不知道这个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想着等俘虏了这些汉人,一定要把这十几台东西拿过来好好研究研究。 “爵爷,他们过来了!” 黑压压的一片,像蝗虫啃稻田一边,渐渐蚕食过来。杨帆面色如沉水,喝道:“这是不给点颜色看看是不长记性的。开炮!” “开炮!” “开炮!” 十几门弗朗机在同一时间,发出轰鸣声,炮弹砰砰砰地飞出炮膛。这些弗朗机,威力虽然比不上红夷大炮,但是胜在轻便,容易移动。轰完一轮之后,趁着填装的时间,几名炮手合力将弗朗机往后挪动了十几米,等待着第二轮的齐发。 十几枚炮弹,如同平地惊雷一般。挤在一起闹闹哄哄往前冲的羽织部落,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前边的那十几声轰响是什么,便发现有东西飞了过来。这些炮弹俗称开花弹,里边灌有炸药,一旦落地爆炸,弹片就像开花一样,四射开来,大规模杀伤力极强。 果真如杨帆所料的那样,十几枚炮弹落在羽织部落中,结结实实给了他们一致命的打击。如同往水中丢入了十几块巨石一般,顿时就阻碍住了他们的攻势。那些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土著,下一刻就感觉自己身上好像被什么东西割伤了。 没等他们有反应的机会,杨帆这边第二波齐发又开始了。这两拨下来,直接让三四百人的部落前锋丧失了行动能力,躺在地上哀嚎着。寒石也被刚刚突如其来的一幕吓蒙了,那是什么?是汉人的法术吗? 他振作了精神,胜利近在咫尺,后边那高高的粮仓正等着他们羽织部落。“冲!俘虏那些汉人!” 部落战争,那一次不是损失个几千几百人的,虽然这次有些狼狈,连对面的脸都没看清楚,就被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但局势还是在他掌握之中的。那些瘦竹竿,他相信一定不敢和他们硬拼的。“冲啊!我部落的英雄们,羽织的英灵在看着你们呢!” 重整旗鼓的部落大军,再一次开了过来。不过这一次,明显放慢了脚步,生怕再一次被那突如其来的“陨石”轰到。 第167章 不服? “爵爷,他们似乎不服啊。”刘晖摩挲着手中的连弩,“是不是等放近点,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如果是侵略杨帆或许会有一丝怜悯,对于这样类似碾压的杀戮抱有些过意不去,但是既然他们不服,那就不要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填装散弹,继续给我轰!打得他们变筛子!”散弹与那开花弹又有不同,这散弹的射程比开花弹要来得更近一些,三百米虽然打得到,威力就小了许多。现在不到二百米的距离,这样的射程,散弹可以发挥它巨大的杀伤面积。一个炮弹可能由过百粒铅珠制成,轰射出去,如同天女散花一般。这些土著穿的衣服哪里当得住这样的铅珠。几万土著如同镰刀割麦子一般,倒伏下来。两轮的散弹过去,七七八八倒下了五六千人。虽然绝大多数只是受伤,但再也不敢上前送死了。寒石自个儿也被吓破了胆,赶紧往回撤。他生怕再往前冲去,自己部落的这些人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爵爷,时机大好,我们赶紧追上去,杀他个片甲不留!”孙毅抽出那柄剑,欲要上阵杀敌,却被杨帆一个巴掌打在了后脑勺上,“明明有可以不损伤一丝一毫的方式碾压敌人,为何要那这剑与敌人拼杀?” 孙毅被打蒙了,疑惑道:“难道扛着大炮和他们去打?”杨帆郁闷道:“你跟了孙元化这么久了,还没有意识到火器的优势吗?刀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这是火器的时代,你还不把你这剑融了铸把膛线枪?”杨帆看了眼孙毅的那柄剑,是把好剑。 孙毅一听杨帆打起了这剑的主意,立马将剑收了回去,警惕道:“这可使不得,这把剑是家中叔父所赠,怎么可以融了,使不得,使不得。”他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杨帆笑道:“以后你要做的,如果还是上场那刀剑杀敌,估计没有你什么事了。”一旦孙元化将那膛线枪造出来,那就不是真刀真枪干了,而是我趴在战壕里射杀你,而你却在几百米外骑马被射杀。 “怎么就没我什么事了?这火铳虽然杀伤力强,但填装慢啊,爵爷你看看那些建奴的骑兵,一个个的刀枪剑棒,你说刀剑哪里过时了?”孙毅有些不服气。确实,当初那场大凌河之战,除了关宁铁骑的三眼火铳,在第一波压制住了皇太极的骑兵,之后那火铳的,绝大多数都成铁锤子敲敌人的脑袋……毕竟科技不发达,等你在马上装个火药,点个火,人家早就一刀子过来砍死你了。 杨帆点点头,道:“过些日子,你便知道哪里过时了。”杨帆回过头,看向退到三百步外的那群羽织部落的土著,到:“看看吧,以后的打仗,会向这样,不必面对面拼个你死我活,就能分出胜负来。” “爵爷,你是在做梦吗?”孙毅白了白眼,“刚刚那帮孙子是没见过大炮,被吓怕了。若是一股脑儿的冲上来,不用刀剑砍,难道还人手一架弗朗机砸过去吗?” “就不能是每人一条火枪吗?”孙元化对于图纸的研究,也差不多了,第一条膛线枪的难度还停留在枪管的螺旋上,这要解决这个问题,其他也没什么大问题了。“火铳太慢了,光填装、点火就要耗费许多时间,那时候别人早就杀到你人前边了。” 杨帆笑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比你懂。你就等着吧。”部落的老酋长更是瞪大了牛眼,死也没想到这样子就把羽织部落的联盟给打退了,还以为这是一场殊死较量呢。他扯了扯脸,在那边和他们部落的人开始欢呼起来。杨帆胜利了,等于他们胜利了。自己部落的人,就不必死了。这样的部落战争,在以前,比的就是哪边的人多,哪边的人善战。但即使首领再怎么强大,人数上若是差距极大,一样还是输。 这与大明的将士镇压农民军不同。几万将士,便可以将十几万,甚至几十万农民军打得落花流水。当然,农民军打战,那是拖家带口的,号称拥兵几十万,那都是按人头算,真正能打的,有兵器的,也许就那么几万。 …… …… 血液汩汩地流在这片刚刚收割完的麦田上,寒石的脸色冷到了极点,他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那些汉人究竟用了什么诡异的东西,竟然在这么远的距离可以伤到人。一些铅珠嵌入了血肉之中,疼得让人撕心裂肺,倒在地上。还有些人直接被命中了要害,永远地躺在了这片本该充满丰收喜悦的热土上,而这一切,只能说是贪婪造成的。怨不得杨帆,也怨不得不该有火器的发明。 “首领,怎么办。我们部落的人伤得最严重,好几百个儿郎都被那些神秘的铁片划破了皮肉,血流不止啊。” “撤!往回撤!该死的,是谁说这些汉人手无缚鸡之力的,敌人太强大了,快走!”几十个部落酋长就等这句话了。他们依附羽织大部落,为的仅仅是安定与生存,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早就想溜走了,又怕羽织部落怪罪,进退两难。现在寒石首领一句回撤,立马让这些早就想开溜的部落冲在了队伍的最前沿,撒开脚丫子往回跑。 “爵爷,那些黑猴子跑了!”手持弩机的一些锦衣卫喊道。说是不紧张,其实也是有一丝担心的,生怕这几万黑猴子冲过来,那样子就只能真刀真枪的硬拼了。杨帆走到最前边,看着黑压压的一片,如潮水般褪去,呢喃道:“逃得过我们这一劫,也逃不过某些算计了几个月的老狐狸啊……” 李郁欢问道:“先生,要不就这么散了?”刚才那一幕,虽说离得远,但是那种血腥场面,可以想象。李郁欢现在都还有些心有余悸,便想回去歇息。 “郁欢,这就散了?人家搭台让咱们唱了头一处戏,怎么着也得过去给人捧捧场不是?兴许人家比我们唱得更热闹呢?” “不去了吧……先生不是说穷寇莫追吗?” “咱们去看戏,又不是去喊打喊杀。锦衣卫跟上,咱们好好去看一看这出大戏,他三清部落是怎么唱的!”如此被人当做诱饵,杨帆自然也要来上一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然这心头也难以解恨。 “其他人,照常留在大本营。”杨帆带领着五百锦衣卫,朝着那刚刚被打跑的羽织部落尾随过去。 第168章 部落大战 羽织部落的联盟大军,灰头土脸的往回赶。这一次粮食没抢着,呸,别说抢,摸都没摸着,就被莫名其妙的东西伤到了。在没弄明白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前,打死也不敢再去招惹那帮汉人了。 “首领,这次还是去三清部落买粮食吗?我们每年囤积下来的金子、毛皮都被他们交易去了。再这样下去,部落早晚要不三清部落吞并的。”一边跟随寒石的部落酋长说道。 “你说能有什么办法?大量的平原被他们占领着。当初认为一没猎物、二没果实,被遗弃的土地,谁想得到能够耕种出如此多的粮食来?这些不能怪先辈,只能说是无法预料的事情。”寒石亲自扶着一位受伤的年轻部落勇士。 山林间明暗交替,阳光也斜着从密密的树梢间穿过,留下一地的光斑。穿过这片林,便是一个大峡谷,那里便是进入羽织部落的必经之地。 就在寒石率众穿过丛林时,便见到了堵在峡谷口的一群人。顿时让刚刚死里逃生的这些人心头一颤,难道…… 寒石心头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这么多三清部落的人,堵在峡谷口。这阵势,绝对不是来卖粮食的,他警惕站在远处,喝道:“邓明首领,这个时候光临羽织,不知道有什么要事吗?”他渐渐将手中扶着的受伤青年往后拉去,嘴角的笑容依旧挂着。 邓明没想到,羽织部落的人这么快就赶回来了,便试探地问道:“听说寒石首领去抢夺那些汉人的粮食了。这样子做不太好吧。” “呵,邓明首领真以为占据广阔的平原就可以管这么宽了吗?若是没有什么事情,还请快些离去,免得久留在不该留的地方,有危险。”他的口气重了一分,带着点命令的意思。 邓明稍稍靠近,道:“既然寒石首领直来直去,那邓明在拐弯抹角也就显得矫情了。如今东部只有羽织、三清两个大的部落联盟了。这么多年,我们三清想捕获山珍,需要向你们羽织交易,你们羽织需要的粮食也只能从我们三清收购,何必这么麻烦呢?我们完全可以合作。” “合作?”寒石有些玩味地看着这个比他小了差不多二十岁的少年,“你想怎么合作?” 邓明看了眼林间隐藏的羽织部落,估计着伤亡的人数,道:“寒石首领看看那西北的付与部落以及南部的萨克部落。他们为什么可以这么长久安定的维持下去?就是因为只有一个声音,所以……我想我们两个部落也是时候合并了,毕竟二百年前,我们都是一个部落的后代。” “还敢和我们提部落合并吗?两百年前你们叛出羽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可能在合并了。羽织的英灵,不会容忍背叛者的!” “难道真的没有可能了吗?”邓明脸上并没有什么失望之色,因为他就没有想过寒石会妥协。 “你的父亲做不到的事,你也休想。再不走,我可就要赶人了!”寒石的语气又重了一分。邓明的真正嘴脸露了出来,冷笑道:“那就没什么好商量的了。” 图穷匕见,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了! “给我包围住!”山林之间,呼啸而来的三清部落围上来,包围住了那个小山坡,所有的一切,过于突然,令山林间的羽织部落猝不及防。 “保护首领!” “保护首领!” 寒石转过头,狠戾道:“三清部落真的要和我们羽织不死不休吗?就不怕落得个两败俱伤!”邓明冷笑一声,道:“再难也要啃下你这块老骨头!掷矛!” 簌簌! 隐藏在阴影中,随时待发的长矛,被投掷了出去,擦过叶片,发出呼啸声,弓箭手不断地将箭矢射那个小山头。寒石当机立断,怒喝一声,道:“朝峡谷方向全力突围!”被包围了,最怕的就是各自顾着一个方向瞎窜,然后就只能被慢慢的蚕食。寒石的反应可以说是正确的,一旦找准突破口,进入峡谷,那就不是三清部落的优势了。对于这一代地形的熟悉程度,也只有羽织部落的人可以做到毫无差错。 邓明看见渐渐朝着自己这边冲过来的羽织部落,喝道:“顶住他们。他们刚刚被那些汉人打伤过,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围住他们!”箭矢声不断从耳畔传过,羽织部落的人丝毫不惧,因为等在山坡上,那就是完全等死的节奏了。 邓明看到气势依旧的羽织部落,不是刚刚看见都是负伤了吗,为什么他们的战力还是如此强盛?快,堵住他们。不断的厮杀已经是短兵相接的地步了,不管是三清部落,还是羽织部落,都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了,只要能够统一,付出再多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光靠动动嘴皮子就能打下来的江山,地盘都是靠抢来的!羽织部落的先锋,已经缓缓地朝峡谷口进军了,他们这是背水一战,留下来只能是死。一旦突围,三清部落占据的地理优势将付之一炬。 面对气势正身的羽织部落,双方已经胶着在了一起,一边要突围,一边阻止着突围,还不断蚕食这羽织部落的两翼。原本躲在后边的伤员,此刻完全成了垫背,阻碍着包围上来的三清部落。有些抱着必死之心的伤残勇士,拼了命,也要带走一个三清部落的土著。 两方人马,在这个峡谷口,战成了一团。 在峡谷的上方口,一处山腰上,看着峡谷口发生的激战,老者显得很淡然。要想胜利,难免得有牺牲,这一切,都不过是讴歌胜利大一统的前奏罢了。即使这前奏,有些凄惨,但胜利,一定会属于三清部落! 后边的花花早就哭成了泪人儿。寒石的出现,也就是意味着杨帆那边已经……花花更加希望,杨帆他们是投降的,而不是被消灭。这几个月,她过得很开心。李郁欢的木讷,孙毅的大大咧咧,孙元化的奇思妙想,以及杨帆的和煦,让他真的很想和这一些跟她是同一种族的汉人,能够快乐的和谐共处。 第169章 挟持 “为什么不直接去救那些人,要在这里埋伏?阿公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羽织的人要去抢夺粮食了?” 老者看着胶着的两队人马,在峡谷口山呼海啸,云淡风轻道:“花花啊,到了明年,你就成年了。邓明首领对你的心思你也明白。” “邓明哥哥?”花花声音小了。老者点点头,道:“几百年了,我们终究不是那个大明帝国的子民了。我们遵守传统,那是对祖辈的缅怀,不是对那个帝国的向往。我们是三清部落的人,就要为三清部落着想。” “所以你就借刀杀人,祸水东引,将这羽织部落的人引到我这里,准备消耗他们的人力,然后在峡谷口伏击他们。等到大捷而归,再去我那儿,已经替我们报仇雪恨,然后让本爵爷感激涕零,归顺你们三清部落,是这剧本吗?”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山腰上的十几人忽的回头,想到杨帆带着一群人正赶了上来。 “你……爵爷……怎么会在这里……”老者惊得往后退了一步,若不是后边有人扶了一把,险些掉了下去。他不清楚杨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更惊讶于杨帆刚刚的那番话,正好是他所谋划的那样。 花花过来问道:“羽织的人没有把你们……”她有些难过地低下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知道的话,一定会告诉你的。” “大部司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杨帆没有理会花花,他知道,花花也许不知道,但这死老头子一定是这次的主谋,“如果是什么不知情,亦或是来不及,这样违心的话,就别说了。” 老头点点头,“爵爷看得如此通透,在下没什么可说的。”杨帆朝后边挥了挥手,“既然没什么可说的,就跟着我走一趟!” 两边损失的人越来越多,羽织部落拼死反扑,令三清部落损失了也不下近千人,不断有人滚落,被人拆塔,可以说即使负伤,那也是被自己部落的人踩踏致死。邓明看得也是脸色铁青,那没想到寒石的部落竟然有如此强的反抗力量,刚刚明明见到许多人负伤了,应该是没有了战力才对啊。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要冲出包围了!”羽织部落再次如同一柄利剑一般冲向峡谷。邓明站在最后方,丝毫没有意识到从山涧峡谷口潜伏的几个锦衣卫已经悄悄地干掉了他卫士,已经将弩机对准了他的后脑勺。 “不许动!” 邓明听得懂后边那几个锦衣卫说的什么话,可是那几个酋长听不懂啊,下意识地回头看,一下就被锦衣卫制伏,摁倒在地上。“什么人?”邓明厉喝道。 “大首领年少气盛,怎么这么不小心,身边也不留几个能干的手下?我都把你的大部司、酋长,包括你都一网打尽了,你们三清部落就这点本事吗?” “你那是偷袭!” “偷袭?用得不错,没想到邓明首领的汉文说得也这么好。现在,赶紧叫你的部落退回来!听到没有!” “不可能!”邓明狠戾地回过头,看了杨帆一眼,“你这个狡猾的汉人!我们三清部落是不会妥协的!” “花花,你来喊,叫他们停止交战。”杨帆一看那边呼声震天,个个都杀红眼了,便道:“你等下。章尧,鸣锣!” 当当当! 一阵锣声,瞬间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花花,告诉那些三清部落的人,若是还不退下山坡,他们的首领就没命了。” “啊?”花花紧张地看了一眼邓明,道:“杨帆,能不能……不要杀邓明哥哥?” “花花,不要听他的。不要喊……”话还没说完,一把弩机便指在了他的脑门上,“还嘴硬是吧。是不是吃上几箭,才会听话?” 花花看杨帆是认真的,赶紧朝刚刚安静片刻的山上喊道:“快回来。不然大首领性命就危险了。”她这么一喊,等于是给了双方一个台阶,再这么拼下去,两边都是得不偿失,只会损失更多的人马。三清部落的人赶紧往后撤退。寒石趁机喊道:“三清部落的首领被挟持了,我们赶紧……”他真是爱死那个帮助他控制住邓明的那些人了,这次回去后,一定要封他们一大块领地。 话还未完,下边再次传来声音:“羽织部落的人听着,如果还想尝一尝在麦田里的滋味,就大胆的追下吧。爵爷说了,一定会满足你们的。” 此话一出,刚刚还在想着覆灭三清部落这些人马的寒石顿时收住了脚,只能尴尬地等在小山坡上,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刚刚被他们准备抢劫粮食的汉人,会反过来帮助他们解围呢?难道那些汉人也和三清部落闹翻了吗? 怒气冲冲下来的部落勇士们,拿着枪矛纷纷要冲过来,似乎要将杨帆活剐了。杨帆看着这几万人,微笑道:“邓明大首领,你的这些部落子民们,好像对我恨意十足啊。” “你明白就好,现在,你已经是我们三清部落的敌人了,你做的一切都将得到三清部落的报复!”邓明狠戾地挣了挣,却被锦衣卫扣押得死死的。杨帆道:“花花,等会儿我说一句,你就翻译给这些族人听一句。” 花花点了点头。杨帆站在邓明旁边,先稳住这些土著道:“你们放心,今天我不会伤害你们大首领以及酋长一根毫毛。”这句话等于是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表示了杨帆并没有恶意要来与三清部落为敌。 等花花翻译完,那些土著们稍稍安定了一分,紧接着便有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花花对着杨帆说道:“他们说,叫你把大首领还有酋长们放了。” 杨帆点了点头,道:“时候到了,我自然会放。但是,在放了你们的大首领,和酋长之前,我想问一问,你们需要酋长、需要大首领来领导你们,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相信绝大多数土著们是没有想过的。他们从小就被要求服从首领,服从酋长,却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们,为什么要服从酋长,服从首领。 第170章 会晤 “你这个问题问得倒是有趣,这部落里,不听从酋长、首领,难道还要听从你这个外人吗?”邓明反问道。 杨帆笑道:“我们为什么需要酋长,为什么需要首领?那是因为,我们最初的时候,需要一个能够领导我们,带领我们走向繁荣、安宁生活的一个人。而现在呢?你为了一个自己的抱负,不惜破坏自己和别人的部落,用血来换取那边原本属于其他部落的土地,仅仅是因为你个人的贪婪,而要所有部落的人都为你买账,这样的酋长,这样的首领,还有什么资格领导部落?” 花花的翻译,让拼了血,声嘶力竭的族人们一个个都看向这个年轻男子。“你千万别告诉我,是你们部落的粮食不够吃,是你们部落的人还无法满足生存需求的土地。在我看到,连其他部落都要向你们买粮,难道还不知足,还要这样用杀戮、暴力的手段吗?” 杨帆拎着邓明的领子,使劲地一推,“你看看,你看看那些为了你一己私利,贪婪自私而牺牲的部落族人。看看他们,他们死在山坡上,到了死,他们都还以为那是光荣的,那是为了部落而战,是值得的。” “他们本来就是为了部落而战,本来就是值得的!” 啪! 杨帆的一个巴掌打在了邓明的脸上。这一回,那些还在喘息的族人们没有上前,似乎陷入了沉默当中。“你自己问一问这些替你流血,替你杀戮的族人,他们哪一个,是乐意在这样的血浴中,将自己的性命当成草芥来对待的?你这个自私的家伙,若是那一天,我们自己的部落受到了侵略,我们拿起手中的枪矛,哪怕是搬起石头,也要砸出敌人一个血窟窿来,但是呢?为了仅仅是你个人的愿望,让这些原本拿着锄头耕种的族人扛起枪矛,这难道不是你的错吗?” 没有人愿意战争。喜欢战争的,只是那些被野心抱负吞噬了良知的人。杨帆一把拉起这个甚至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然而已经是十几万部落族人的大首领,“请你自己,大声地告诉这些爱戴你,敬重你,愿意替你出生入死的族人,告诉他们,到底是为你个人而战,还是所谓的为部落而战!” 被杨帆拎起来的邓明脸色难看地托着膝盖,缓缓站起来。这个时候,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如果他还是高呼,为了部落而战,他们还会再冲上去吗?就算冲上去,还要伤亡多少人,才能够拿下羽织部落?他计较了良久,叹了口气,“我的族人,我只是想把最好的给你们。但是,如果我知道要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去让你们流血了。如果有罪,那就让三清天尊惩罚我吧。惩罚我这个罪人!” 果然也是个心机婊。杨帆冷笑一声。邓明的话可以说极为高明,乍一听还真是认错的样子,可是让花花翻译过后,传到杨帆的耳朵里,倒像是在褒扬自己的话了,不过能够化干戈为玉帛,杨帆也就不再去拆台了,毕竟,他现在需要一个稳定的部落联盟,那样子他才能放心地回去。 最好的办法就是制约,相互牵制,那样子他那些农户才能够等到足够的生存空间,而不是被吞噬俘虏。 “既然邓明首领认错了,那是否可以坐下来谈一谈了。” “谈什么?” 杨帆笑道:“自然是首领你最希望的统一了。这样子,这次大家都有错,那羽织部落的首领,也欠我一个说法,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如何?” “花花,你跟羽织部落的人说,可否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花花点点头,朝着在山坡上的羽织部落说着,将杨帆的意思传达过去。寒石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杨帆在搞什么名堂,但是他着实有些害怕杨帆的手段,担心在麦田里发生的诡异东西再次降临到他的部落,便回道:“既然要谈,那边谈一谈!”峡谷两边,羽织和三清部落的人马分立在两边,中间三人坐在石头上,举行着一次简单的会晤。 “既然邓明首领懂汉文,就帮着翻译一下。”杨帆道,“我知道,刚刚两个部落的人马还在厮杀,要让两方马上放下仇恨,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但是这责任,是你们两个人必须担负的。” “哼,若不是他们围攻我们,何至于让两个部落的人死伤如此多!”杨帆听完邓明的翻译,道:“那你抢劫我的粮食在先,又该怎么算呢?这事情不用算了,都是贪婪惹的祸。我现在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你们到底是想要一个安定和平的部落联盟,还是继续战乱攻伐?” “联盟?想都不要想!”寒石直接否决了杨帆的提议。杨帆道:“寒石首领先不要这么快就一口否定。先听听我的想法。你看,你们部落不是缺粮食吗?不然你也不会来抢我们的粮食了。你看这样如何,我们在那边的汉人,每年可以无偿提供给你们部落二十万石的粮食。” 邓明一愣,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再杨帆的催促下才把原话翻译过去。寒石听到这话,先是一呆,无偿?他们这样偷袭、抢夺,这……还要白送粮食吗?他没有失去理智,问道:“你有什么要求?” 杨帆道:“你们听听我这样的想法如何。我们汉人毕竟是外来的,不会叨扰你们部落的生活,这一点,似乎我已经和三清部落的大部司说过了,不过好像很可惜,他没有和大首领您说过吧。我们每年拿出来的粮食,权当是租用那块土地罢了。既然粮食的问题解决了,寒石首领您也没有必要和三清部落过不去了。你看如何?” 许久,寒石的脸上终于少了一丝敌意,点点头。毕竟部落的生存来得重要。如今能有这么一大笔粮食,他们除了日常打猎之外,其他的都不需要去考虑,自然是最好的。 “至于三清部落,我们也愿意提供十万石粮食,既然我们是联盟,那便是三家联盟。当然我们汉人只是起到一个调节缓和作用。只要能够和平的生存下去,对你我来说不都是最好的吗?你们两位意下如何?” 杨帆给了一个台阶下,看上去是两个部落的人占尽了杨帆的便宜,实际上,两边可能都没想到,杨帆间接地给自己这三万农户拉来了两个巨大的保镖。都指望着自己这边每年给他们送粮食,区区三十万石,在这一年三熟的湿热地区,简直就是毛毛雨。懂得劳作、轮种的农户们,只要不出什么天灾人祸,一年四五百万石的粮食产量,没有任何问题。这样三赢的局面,似乎都乐得看到。 杨帆站起来,握住两个首领的手,笑道:“我们联盟愉快。”这次简单的会晤,直接缓和了两大部落的关系,杨帆也不必担惊受怕,生怕在自己走后,那些汉民的生存问题了。 大峡谷呼声震天,这次是愉悦的呼声,因为长久以来没有良好沟通,导致的敌视,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缓解。而杨帆准备返航的行程,也提上了日子。 第171章 天子门生 *******顺天府******* 仲夏的燥热已经令郭外的田地皴裂了。麦苗瘦卷着,难以舒展开。集贤居车马盈门,今日离放榜已经过去三个月,但新科进士依旧是一个热门的话题。贡生在三月十五那日,入殿进行殿试。这届的鼎元、榜眼、探花,说来也奇怪,竟然都不是会试中的佼佼者。相反,是几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郎。连集贤居宴请,都无银钱推脱不来,难免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殿试虽说由皇帝主持,但也不可能真的由皇帝亲自圈阅。一般都有朝中皇帝信任之人来排次,等排完了,给皇帝过过目,然后由司礼监掌印太监批红,所以皇帝慵懒,司礼监掌印太监是有巨大权力的,诸如魏忠贤。而朱由检也算是勤快,收回了批红,凡是亲力亲为,据说三鼎甲皆是有皇帝亲自调上来的,这就有些让人疑惑了。 殿试只考一道题,那便是时务策。就像考个公务员一样,前边的乡试也好,会试也罢,那都是起到筛选的作用,将一些歪瓜裂枣、思想不正的先剔除出去,剩下的,才是符合正统的准公务员。 但要当官,远远没有那么简单。过了殿试之后,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编修。其余进士经过考试合格者,叫翰林院庶吉士。三年后考试合格者,分别授予翰林院编修、检讨等官,其余分发各部任主事等职,或以知县优先委用,称为散馆。庶吉士出身的人升迁很快,英宗以后,朝廷形成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局面。 有些人,则是一辈子都只是个候补知县,也就是一辈子都是个替补员。这一类人,朝中无倚仗,家境不显贵,才华呢,又不出彩,就这么容易被人遗忘了。 “唉,真是想不通。那韩忠、李忠德两人,何德何能,竟然可以摘取鼎元、榜眼?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还有那个苏志华,那也能叫三甲鼎元?我看是最糟糕的三个一甲了。” 一边同科进士执扇慢摇,道:“谁说不是呢。这会试的时候,他三人名次还在我后边呢。没想到这次竟然咸鱼翻身,入了翰林。” “诶,方兄,这次中了二甲传胪,他日高升,之日可待啊。”看到方溢儒走来,两人纷纷拱手道贺。方溢儒面无喜色,春闱会元,犹如探囊取物,本想这次高中状元,也好光耀门楣,没想到败在了殿试上。 “你们可没听说啊,若不是圣上钦点,这次的状元就是方兄了。没想到半路出了幺蛾子,唉,造化弄人啊。方兄,真是替你感到扼腕啊。” 方溢儒的手始终垂着,年前的伤势还未痊愈,这次会试都是用左手代笔的。他笑了笑,摇摇头,道:“别人自有别人的长处,我等望尘莫及。”方溢儒忽地看到窗外有人跟他招手,神色一滞,赶紧跑下去。 “唉,方兄。再喝几杯啊,待会儿我等还有个诗会,正等着你大出风头呢!唉……方……”几人摇头叹气道:“一甲不来,二甲传胪又走了,这宴会聚得……”那人摇摇头,不知说何好。 “对了,说起诗会,那首沁园春·帝颂到底是不是真的是杨爵爷填得?如今金陵那边都满城尽知了,六部尚书都对此词赞不绝口,称其当朝苏辛,这可是不多见啊。”一位来自金陵的进士闻言道。 三甲出身的刘子君凑过来,道:“我等那晚亲耳所听,岂能有假?倒是这韩忠,自从其祖父亡故之后,家道中落,此次金榜题名,却一人闷在家中,连见都不见我等一面,真当是人心叵测啊。” “哦?刘兄认识那个韩忠?” “认识,那晚杨爵爷填词帝颂的时候,他也在场。论文采,不过平平,没想到真能给他高中状元。不提了不提了,唉,那不是方传胪吗?怎么这就离去了?”刘子君从窗口见到方溢儒匆匆离去的身影,叹道:“这年头,怪人真多啊。” …… 热风吹得人昏沉,石砖上积起的轻尘,急需一阵雨。然而,并没有。马车落在阴凉处,车内人没有出来。车夫走在街巷口,拿着一个皮袋灌水。方溢儒看了眼车夫,点了点头。 “方老爷。” 方溢儒恭敬道:“不敢不敢。”马车夫是尚书府的管家,这次难得赶趟马车,惹得汗水塔塔地流淌着。擦了擦汗,道:“使得。进三甲了,那都是官老爷。恭喜,恭喜。” “尚书大人在里边?” 车夫点点头,道:“在里边。”方溢儒点了点头,拐进了巷口。没了日头,巷子里稍显阴凉。方溢儒隔着帘子,行了个礼,道:“学生方溢儒,拜见恩师。” “哼哼。溢儒你如今乃是天子门生,岂能再行弟子礼?你高中,老夫还没有亲自上门贺喜,只能顺道路过,来此又不便进去,就在这里见上一面。” 方溢儒再一礼,道:“哪里,哪里,是学生该来府上谢师的,怕恩师为难,便没有登门拜见,还望恩师莫要见怪。”帘子中传来老者的笑声,道:“心思缜密,不错。做人便要沉得住气。这次的科举,你得了个二甲传胪服气吗?” “服气。” “哦?真服气吗?”老者的声音中带着疑惑。方溢儒点点头,道:“确实服气。三篇时务策,直指商税、农务,在下服气。” “溢儒此话说得便是违心了,看来你是不服气。”此话音落,马车内外都没了动静,似乎陷入了一种默契的沉思。终于来了丝风,方溢儒闭息呼出,重重地落在上唇上。“听卷师说,学生本列在案首,后来圣上圈阅,便成了传胪。” “溢儒,拘泥于一甲二甲,就无用了。你要明白的是,为什么那三人受到圣上的赏识,而你的文章,虽无大过,平仄合理,行文流畅,在卷师那边乃是案首,为何到了圣上那,却成了传胪。” “还请恩师赐教。” 车内传来老尚书的声音:“你写的外收失地,镇压暴乱,确实不无道理,却与凌河伯的建议背道而驰,所以便没入圣上法眼。” 第172章 宦海沉浮 当听到杨帆这个名字后,方溢儒的拳头,不觉握紧了一分。他没想到,即使这个阴魂不散的名字,终于漂洋过海离开了,还在影响着自己的轨迹,喉咙滚动了一下,“难道朝廷都由他凌河伯一人说了算吗!” “当然不是他说了算。怎么可能由他说了算,即使是圣上,也不能容许一个可以在朝堂上只手遮天的声音存在。只不过他的注意,已经影响到了圣上,让圣上逐渐对国力,对祖制产生了一丝怀疑,所以圣上想做一份尝试。而商税,又是关乎民生社稷,自然需要人手。那几个不论是投机取巧也好,还是真的情投意合也罢,才会入得圣上法眼。” 方溢儒摇头叹道:“奸臣当道,恩师您就不清君侧吗?” “溢儒,你还太年轻了。圣上要干一番大事业,那便要扫除一切障碍,包括曾经是他成功垫脚石的人。杜如海就是一个例子。商税是由太祖定制,怎么能改?偏偏还有周延儒这等小人趋炎附势,不过你放心,他们长久不了的。” “恩师怎知?” “纵观古今,秦有商鞅,宋有王半山,我朝首辅张居正,哪一个变法能够成功的?倒头来还不是一场空,误国误民。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和为师站在一边,莫要去理会什么变法。” “学生明白。” “明白就好。入了翰林,等过了霜秋,我便上奏朝廷,吏部那边会来任书,你便两淮就任都转运盐使司,虽说可能是个判官亦或知事,但为师不会害你,这里边的门道,你去了便知。” “谢恩师提举。” “行了,回吧。”老尚书声音变得懒洋洋的,似乎这燥热的天气,使得他也有些乏了。巷口的老管家被叫了进来。方溢儒恭候在马车边上,等着老尚书离去。户部尚书杨云探出头来,深有意味地说了句,“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走老路总是最稳当的。山路捷径走多了,走得顺当自然平步青云更快一筹,但更多的时候,容易崴脚。” 马车缓缓离去,方溢儒走出巷子,顶着大热天的日头目送马车缓缓离去。京师还是那个京师,没有啥因为某个人走了,就不能活了的道理。只有那些个贵妇人姨太太,似乎等着说好的奇物斋即将推出的香水、肥皂。 杨帆虽然不在,但这个聚宝盆还在为他疯狂地敛财。各种新奇的玩意儿搭配着老物件一起卖的。装香水,那总得配个水晶琉璃瓶吧。肥皂也是,掺点牛奶、香水啥的,在配个托盘盒子,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老师傅们按照这杨帆临走前布置的任务,一样样都制作下去。光这香水,本来是春天开卖的,吊着那些夫人小姐的胃口,就吊了将近三个月。按照杨帆的打算,至少入秋后再卖。好东西总要藏得住。不过,倒是宫里的周皇后,有些忍不住了,白白地放着银子不赚吗? 内宫的银子,向来不做国库库银,反倒还要挪用库银。老朱家就有这么个德行,似乎从朱重八开始,便是如此,抠得很,啥都不想往外拿。爵位如此,月俸如此,都扣得死死的。朱由检除了国事之外,也收着大康酒业拿过来的红利,自己那个金内库,也是玩得不亦乐乎。 …… 天热得慌,太傅府来了位稀客。这年头,官场沉浮,有上位者,便有落马者,只不过是快慢罢了。周延儒被赶出内阁,也不过三四天前的事,便已经闹得满城风雨。盐税的改革重重受阻,官员级级上奏,言表之词,皆是民力举步维艰,实在不应当再加重税收。 奏折堆积如山,最后群臣攻讦,商税、盐税包括杨帆走的时候留下的那堆宝钞,一样都没有被采纳。东林党什么做得好?不是握权,而是掌握了天下的舆论,不仅是读书人的一根标杆,更是舆论的标杆。言周延儒误国误民,贪赃枉法,擅改祖制等等,结果,似乎是在天下人的骂声之中,周延儒便下台了。当初那个貌似吃了大亏的温体仁,顺理成章地接了班。 “来太傅,别来无恙啊。” “周阁老,好久不见。”来宗道笑了笑,自从悄然下台之后,似乎很少有朝中高官登门拜访,今日周延儒前来,他还真不知道什么情况。 周延儒笑道:“太傅有所不知,在下如今如太傅当初那般,被赶出内阁了。如果再以阁老相称,恐折煞在下了。”他缓缓坐下,看着院子内已然青翠欲滴的那株豆槐,便心生喜悦,道:“不简单啊,太傅这株豆槐少说也有三百年了吧?” 来宗道双手搭在椅子上,“是啊,在这院子里,少说呆得也有三百年了,连我都不知道院子的前主人是谁,至于栽种他的人,就更加难知道了。” “也好。”周延儒这一声也好,有些氐惆。豆槐中知了的高亢叫声,传到耳畔,有些烦躁。他喝了口茶,“太傅如今闲居在家,难道连国事都不关系一下吗?” “年纪大了。玉绳啊,我已经过了一甲子了,还有什么可以做的?”来宗道捋须自嘲道,“还记得去年冬,杨爵爷找我执教玉林,现在他自己都被玩得团团转,南洋?那地方还真能运来粮?” 周延儒看了眼来宗道,道:“派杨爵爷去南洋,便是在下的建议,不过注意是杨爵爷自己提出来的。”“你?为何?” “朝廷需要一个没有品级的爵爷来干预朝政吗?太傅自卸任内阁以来,便连朝政都不过问丝毫,福王久居洛阳,更是寸步未出洛阳城,衍圣公世代相传,可否听说过把持朝政之人?在下这么做,便是为他好。既然不愿入这个圈子,就不要左右这个朝政,不然就会被人斥成夺权。” “然后玉绳你就因为这个出了内阁?” “自然不是。圣上听信杨帆建议,决意要改革税制。在下也认为税必须改,但是当初圣上提议之时,反对声尚还不大,如今刚刚落实,弹劾我的奏折便接连而至。群臣攻讦,在下就这么下来了。” 不得不说,东林群臣,这股力量,一旦触及他们的利益,立马就会拧成一股绳。他们代表当时江浙商人和地主豪强的利益,反对朝廷向工商业者收税,并借着朱由检清除魏忠贤势力的时机,降低了海外贸易税、矿税、盐税、茶叶税等税种的税负,使得明末的财政收入来源更加单一,朝廷的税收来源更加依赖于普通的农民,再加上当时各种天灾不断,造成了大量农民破产,形成大量流民,直接导致了明末的农民大起义。 来宗道笑了笑,道:“故,玉绳是来到我这里抱怨东林人弹劾你的?”周延儒呵呵一笑,道:“太傅说笑了。在下没有这层意思。只不过有感而触,见谅见谅。” “无事不登三宝殿,玉绳此番前来,又是何意?” “无他意,此番前来,就是和太傅道了别,在下回乡去也,宦海沉浮,谁也说不好明日的事,就此道别。” 来宗道站起来,拱了拱手,道:“那就祝玉绳一帆风顺。”周延儒笑了笑,摇头道别。突然罢免,怎能一帆风顺? 看着周延儒离去的背影,来宗道抿了口桌上的茶,呢喃自语道:“帮杨帆?是想稳固自己的位子吧。不是这金刚钻,非要揽那瓷器活,活该!” …… “温阁老,周延儒今儿个拜访了来太傅的府邸,听门房说,似乎是告辞回乡去了。” 温体仁坐在椅子上,手打着节拍,长笑道:“周延儒啊,周延儒。老夫给你打了几年的下手,还不清楚你那些花花肠子?”一边心腹不解地问道:“阁老此话何意?” “这还不明白的。几月前,看到凌河伯成了圣上身边的红人,他周延儒也想讨好圣上,结果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连饭碗都没保住。去来太傅那告辞,就是像东林群臣低头,税改并非他本意。这是想东山再起呢。人情厚黑,他这样做,说得难听点,便是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阁老,那这税改,您看是……” 温体仁摇摇头,道:“办不到。阻力太大,难啊……” 起点中文网www.18wenku.com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173章 我欲回 你在仲夏的京师里乘凉,我在澳洲的金秋里四季如夏。澳洲的东北,四季如夏。部落的联盟,让所有人都吃了颗定心丸。粮仓满,石料开足。几个高炉的水泥,也是不断地产出。孙元化主持过城墙的扩建,虽然不是什么建筑师,但至少有经验。什么排水沟、空心墙,有些的给排水设施,几百年了还在现代城市排涝中起巨大作用。 丈量完土地,这城基,便开始筑起来。不仅是汉人,那些土著也来帮忙。冬季无所事事的羽织部落和三清部落,也趁着这个好机会,说是来帮忙,其实想要偷学一下建筑技巧,回去也好歹把那些破屋子修葺修葺。 而就在那高炉的最小的,完全由水泥筑城的小炉子里,轰轰地流着铁水,灌入到模子中,一边已经操作娴熟的匠师将模子迅速埋入沙子中冷却。而在一边的台子上,制好的枪杆,木托、还有枪膛,都装了起来。表面上看,还真是有点步枪沈阳造的样子。 那些喷出来的石油,都被那大缸装了起来,当做了燃料。杨帆拿起那把装好的步枪,拉动了枪栓,准备没有子弹的空上下枪膛。 “怎么样?爵爷?” 杨帆扣动扳机,“还……” 叮! 枪膛一声脆响,让在场所有人惊了个呆。没放子弹啊,怎么就响了呢?杨帆放下枪,一边的孙元化结巴道:“爵……爵爷,你没事吧?” 杨帆侧过头,无奈道:“你应该问问枪有没有事。”这都还没上子弹呢,一上膛,就嘎嘣脆,明显地是枪出了问题。杨帆将枪膛退了出来,拿着枪栓往里头瞄了一眼,叹气道:“撞针断了。” “撞针断了?”孙元化拿过来呢喃道,“唔,确实断了。可这是第一次上膛,怎么就会断了呢?” “老孙啊,你这铁太脆了,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含碳多的铁硬度小,很容易断的,你看看,这么薄的撞针都给扳断了。” 孙元化无奈道:“看来得换料了。”杨帆放下枪,道:“这要撞针不出错。你这个膛线差点就差点,至少可以打得出子弹就好。还有这子弹,我看现在这工艺水平,这边还难造出来。你看这样,子弹我们回京,交给那些大内的人造去。你看如何?” 孙元化点点头,一听要回去,瞬间脸色就变了。“爵爷,我能留下来吗?” “怎么,不愿意回去?” 孙元化点点头,道:“爵爷呀你也明白,我一个苟活之人,本来就能活一天是一天,自从到了这边,才明白了什么是爵爷您说的自由。我挺喜欢这里的。”孙元化说的是平铺大白话,也没了当初那股酸儒的腔调。 对于孙元化的这个决定,杨帆丝毫没有诧异,若是让他选择,他也会这么做。谁想要整天过得担惊受怕的,便答道:“不回也好。老孙啊,其实我还真是巴不得你不回去,呆在这里好好造枪,管理一下这边的事物。” “怎么?难道我回去会给爵爷带去麻烦?” 杨帆摇摇头,道:“那倒不是,不过如果你回去,我们造枪必定会受到圣上的控制,到时候,这枪,谁说了算?这是个救国的利器,也有可能是亡国的催死药。” “为何这么说?难道有了这枪,还愁打不过那帮建奴吗?” 杨帆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所以一直不敢早早地将枪造出来。怕就怕圣上攥不住枪杆子,倒头来门神成了催命鬼。”这枪造出来,自然不会拿去对付那帮子泥腿子,这第一要武装的,便是锦宁防线。 兵权若是在自己手上,那武装起来自然没什么大事,关键就是兵不在自己手上,吴氏父子是反骨头,祖大寿、洪承畴在历史上又是贰臣,虽说和祖大寿熟归熟,但还是不好说。最怕的就是朝廷内部有奸细,那样子枪的图纸一旦传出去,优势立马就成了劣势。杨帆想的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澳洲这边造枪,京师那边造子弹,一旦情况有变,亦或是战事将起,再度南下,一来筹粮,二来拿枪拿人,到时候就真的是粮人归了。 孙元化点了点头,道:“爵爷考虑地长远,就怕惹人猜疑啊。”杨帆罢了罢手,道:“当初你是登州巡抚,这回,我走之后,你就要挑大梁了。” “唉,爵爷还是另寻高明吧。当初我这个官当得实在有些糊涂,就顾着铸炮造城,结果呢,孔有德那个混账东西不费一兵一卒,就占了登州,确实是我的过错。” “这个久的事情就不要纠结了。你放心,不需要你决策什么。劝农、治安得当便是了。我会成立一个决策小组,作为你的行政班子,以后凡是有什么难办的事情,就投票解决。过了半数的事情,才能执行。也不需要你为难,如何?” 孙元化感激地看了一眼杨帆,道:“既然爵爷如此抬举,在下还要推脱的话就显得有些不识抬举了。”他从台上拿出三本书,道:“这里便是当初爵爷让我著书立说,写下的一些化学、物理知识,希望能帮得上爵爷。” 杨帆点了点头,道:“不错,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办,我甚至想带你回去开私塾了。” “呵呵,爵爷说笑了。” “不说笑的。唉,对了。若是可以的话,你在这里也可以开个私塾,培养一些可以接你班的人才。万一哪一天有个不测,你说是吧。”杨帆甩过去一个你懂的眼神。孙元化叹了一声,“也不知我那妻儿如何了,有没有因为我受到牵连。” “如果可能的话,只要他们愿意,下次再登临上岸,你就可以见到你的妻儿了。”杨帆笑了笑,“行了,不和你贫嘴了。有些事情我临走前还得吩咐下去,好让你接受顺当一些。”杨帆起身,缓缓离去。 孙元化看了看那个背影,呢喃道:“真人也。” …… 五百人,都坐在一个营帐内。杨帆看了看这百营之中出来的五百个队长,从中也有不少是新面孔。那些能力不够的,或者心术不正的,被一些后来居上的人顶替了位置。杨帆看着那本刚刚统计上来的粮册,道:“这次秋收,第四十六营的收成最高,按照奖励制度,四十六营的五个队长,可以每人额外获得二十两银子。虽然现在这里可能没什么用,但是不久的将来,如果要回去,这也是笔不小的数目了。如果想换东西的,自然也可以,粮食、酒肉都可以。” 几个队长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下领了银钱,乐呵地坐回到位子上。拿着银锭掂量来,掂量去。“喂,徐瞎子,悠着点,别掉进钱眼里去。” “去去去,你才瞎子。你们二十九营收成才我们四十六营的一半多点,好有空在这瞎闹。肯定是你这个队长没督促好。”揣了银子的徐瞎子得便宜还卖个乖,讥笑道。 “去去去,要不是我们二十九营娘们、老爷子多,哪容得你们四十六营在这里猖狂。要我说啊,你们四十六营光棍蛋子多,看你们以后怎么办。” “对对对,他们四十六营就些大老爷们,以后啊,还得哭着求着找媳妇儿呢。” 营中变得热闹起来,杨帆压了压手,道:“先安静一下。你们要找媳妇也好,找娘也罢,我不管,但是有一条,你们还有手底下的人都给我听好了。嫁娶完全得双方自愿,若是被人知道是强迫的,就地处斩,绝不姑息,明白吗?” “知道,知道……” 杨帆既然说到了这个话题,便切入了正题,“今天交你们来,不是别的事,就是关于法令的执行。前几天不是颁布了一些法令措施吗?我再腔调一便,绝对不容许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犯了事,小过扣粮,大过,犯了死罪的,必须得上报到孙廷尉那里,然后按照规章制度,召开五百人会议。孙廷尉会听取你们的已经,做一个决策,然后举手表决,只有决策通过半数以上的时候才能实行。若是通不过,孙廷尉有权召开全体农户表决大会。我这么说,你们明白了吗?” 杨帆虽然不是要实行了共和,但至少要让这里的每个人都得到人身权利。恰好孙元化也不是什么专断独行的人,自己的这番措施,起先给他说明之后,立刻使得他赞不绝口。主要是孙元化本身也想当个甩手掌柜,安心去搞他的那个科研。现在的石油、枪械、以及弗朗机的弹药、城墙的建造,孙元化都主持布施,真的有些分身乏术的感觉。好在有了个百人科研小团队,经过几个月的培训磨合,不说什么技术的掌握,至少孙元化分派下去的任务,都可以完成。 这些人拿着粮食,身上的担子又轻,自然干得十分卖力。杨帆感觉,有时候,一个人真的很容易满足。尤其是这些百姓们,给了地,给了粮,他们便可以安居乐业,那不就是盛世安宁了吗? 可偏偏,有那么些毒瘤,搜刮民脂民膏不说,还圈地圈钱,弄得贫民无立锥之地,自己却占着万亩良田。百万石粮食缓缓装上了船,历时半年,杨帆的船队终于是要返航了。 (本卷终) 第174章 杨帆归来 船队的调度,终于是完成了。浅滩上的船只,一艘艘的被拖到浅海,送行的人列在两边。一边是孙元化,他的身后,是三万的农户,一个个看着杨帆,心里说不出的哽咽。是杨帆,把他们带到了这里,每个人都有田,每个人都能果腹,现在,良人要归,他们自然舍不得。 “你还会回来吗?”花花抱着个罐子。不是杨帆他们带来的瓷器,而是他们部落的陶罐。她有些难过地交给杨帆,道:“拿了你这么多水晶瓶子,这个,还有里边的腌肉,给你。”杨帆接过花花的一番心意,摸了摸她的头,道:“会回来的。别以为这么一罐子肉就想把我打发了。你在这里拿了多少东西,太便宜你了。” 花花噗嗤一笑,没了愁色,点点头,道:“那好,等你再回来,一定要带过来你说的那些胭脂水粉,对了,还有香水!” “好啦,好啦,都给你带来。”杨帆摇摇头,看向三清部落和羽织部落的两个大首领,道:“我走了,但不代表当初的盟约就散了,相反的,为了你们两个部落的稳定平衡,更要维护好这个联盟,希望你们能够遵守。” “杨爵爷走好,这边的汉人,我保证,下次您来的时候,只多不少。”邓明笑了笑,“如果真的有可能,我都想跟随您回那个帝国看看了。不过部落需要我,便不叨扰了。” 杨帆攥着孙元化的手,缓缓往船边走去,“老孙,送送我。”杨帆望着海面,碧蓝碧蓝,越往远处望,越幽邃。“这里就靠你了。记住了,便那原先那套官架子来行事,一切都按当初的计划办,就不会出乱子。这边两个部落,便是我们最大的门神,他们如今都想拉拢咱们,就是最好的一种状态,给他们点甜头,但不要走得太近,尤其是那个三清部落的大部司,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恩。爵爷放心,这个交由我便是。倒是你,容我多嘴一句,京师的水深得很,听闻爵爷登朝堂,痛斥朝臣,还是尽量别做得太过火。东林党势力庞大,并非爵爷您可以对抗的。” 杨帆登上船板,缓缓走上船,呼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谁又能够懂我朝堂上说的那番话是给谁听的。点醒了,自然明了,点不醒的,也就罢了。后会有期!”他没有回头,走在甲板上往后挥了挥手。铁锚缓缓收起,水手的呼喊中,风帆一扯,顺风顺水来,顺风顺水而归。满满的船舱,百万石岁粮,朝着那个遥远的明帝国驶去…… …… …… 崇祯六年十月,距离登州叛乱的平息,已经过去了六个月。齐鲁大地再次回复了往日的安宁。孔有德这次的叛乱,对于明廷,是一次重大的牵制和打击。短短大半年时间,消耗的军饷、粮饷,以及兵力的牵制。 杨帆的船队,历时四个月,终于是又回到了大明朝。一路过来,粮食、水源备得充足,几乎没任何停留,便一直北上过来了。直到到了登州府,船才停靠下来。登州的水师慌慌张张地围过来。一般的商船,几乎不会到登州府停靠,那么便是其他船只了。好在是大明的旗帜,所以那些水师才敢靠上来询问。得知是大半年前出海的凌河伯杨帆,赶紧回去报信。 新上任的登州巡抚谢樊接到通报,赶紧急急忙忙地感到码头,眺望着大船队缓缓靠岸。杨帆登船上岸,太久了,当踏上这片既陌生有熟悉的土地时,杨帆感觉整个人都舒爽了不少。在谢樊的安排下,锦衣卫一行人跟着杨帆入住到了驿站。这些船队原本就是从大连调过来的。杨帆打算卸下粮食,走陆路回京。 “谢巡抚,这登州现状如何了?” 接风洗尘前,谢樊特地点了点那舱中运来的粮食,吓得话都说不利落了。百万石麦子,这论白银,那可是二百万两的白银,都快赶上大明半年的税收了。他有些口渴地站在杨帆边上,道:“杨爵爷,这自从四月平乱以来,百姓安定,已经没有什么骚乱了。只是那个孔有德,逃到了盖州,如今估计当了二姓家奴了。” 杨帆暗道这都把人往死路上逼了,连被孔有德放了条生路的孙元化都“死了”,这孔有德不跑,那还等着朱由检过来砍他头吗。是杨帆,他也跑路了。 谢樊擦了擦额头的汗,看了眼杨帆,道:“不知道爵爷这么多粮草,从何而来?在下也好上奏禀明圣上。如此大一笔征粮,爵爷可是救了辽地、陕地、山东三处的人啊。想必圣上听此好消息,一定会龙颜大悦,到时候加官进爵,备受宠幸啊。” 杨帆笑道:“承巡抚吉言,不知如今旱情如何?” 一听到杨帆提及旱情,谢樊摇了摇头,道:“又是大旱,今年陕地几乎是颗粒无收,旱灾、蝗灾不断,圣上也正为此时头疼呢。山东这边也有不少地方出现旱情,秋收少了三成。不过爵爷这百万石的粮食入仓,今年又可以缓上一缓。” 杨帆眉头一皱,有些担心地问道:“不知这里种了玉米、番薯等高产作物没有?”他明白,土豆的胚种肯定是不够的,起码还需要几年的时间,才能推广。而那些玉米、番薯,已经有了一定的种植面积,就可以大力推广了。 谢樊点了点头,道:“种是种了,不过一些农户大抵不愿种这些,卖不上价。今年也只有几万来石的玉米。” “那如今赋税又是怎么收的?还是像往年一样交税银吗?” “这一点,圣上告示天下的法令中,写的是直接交粮食便可,但爵爷您也明白,这粮食运来运去的,也有个折损,还不如银钱来得方便省事,所以大抵还是用的银钱收的。”杨帆听完这些,点点头道:“在下舟车劳顿,今日不便太晚。这些粮食出处,谢巡抚若是要上奏,就写粮人归三字吧。” “粮人归?这是个什么地方?” “圣上明白就好。在下告辞了。”杨帆在谢樊的迎送下,缓缓离去。轿子上,杨帆双指夹开布帘,看着恍恍惚惚,幽暗的长街,叹气道:“变了吗?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第175章 衍圣 昨日刚刚下榻,今日便有一张请帖而至。杨帆带着孙毅和李郁欢二人,去拜见那是世袭了几百年的公爵——衍圣公。历朝历代,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地位,儒学治世,对于先哲孔子,可谓是套上了神的光环。对于孔子后人的追封,从宋朝以来,也是没有听过。衍圣公,世袭罔替,到了这一代,传到了孔衍植这里,差不多六十多代了。估计从古至今,没有一个家族能够有此荣耀了。 说起来,孔家的政治地位,其实和杨帆也没多大差距。无非就是官僚对你尊敬有加,但是呢,也不怕你。毕竟你手上没权,兜里没钱。当然这个没钱,指的是没有他们想要的钱。 “爵爷,衍圣公宅邸,不是在曲阜吗?怎么会在登州?”孙毅不解地问道。杨帆将一块刚脱模的糕点塞进嘴里,还温润着,没有失了润滑的口感,道:“人家衍圣公忧国忧民,自从登州收复以来,便一直久住登州,安抚民心。昨日听闻我等带来麦粮百万石,正好一解燃眉之急,故下帖邀我等前去一聚。” 欣苑古树葱茏,墙角上的爬山虎,享受着秋意带来的丝丝凉意,再过不了多久,等到暮秋时分,便会枯萎凋零。小苑宁静雅致,杨帆一行人赶至,门扉微启,管家带着杨帆几人缓缓入苑,便看见院中一方花田,男子俯身除草,将花田间的龙爪菊侍弄得清清爽爽,一朵朵螯枝林立。 见到杨帆几人而至,男子抬头间,一丝悦意上眉梢,赶紧掸了掸手,跨出花田,“让凌河伯见笑了。久闻凌河伯大名,今日一见,当真是少年英才,名不虚传啊。” 杨帆笑道:“哪里,哪里。衍圣公见笑了。在下无才无德,岂敢劳衍圣公挂念。” “来来来,里边请。”孔衍植请三人入府一坐。几人既坐,孔衍植便按捺不住心头的愉悦,毕竟登州经此一难,春耕夏播都受到了影响,如今百万石粮食入仓,不仅补上了不足,还大大有余,他也甚是高兴。“爵爷此番出海,可曾顺利?” “托圣上的福,一切顺利。”杨帆笑道,“衍圣公心系天下,真当是圣人德衍,天下儒士的表率啊。” “哪里哪里。”孔衍植道,“我等虽为孔门后人,却也对先祖之德,望尘莫及,哪敢以衍圣自居?倒是爵爷您,当初仙居楼下,斥儒扬算学,实属有些惊世骇俗啊。” 杨帆一怔,感情这个儒家后人在这里等着他呢。原来要和咱来论上一论,便眉眼一搭,装作没听到,自顾喝茶。孔衍植斜视了一眼,清了清嗓子,道:“儒学经义,发展到如今,已经传承千年,然爵爷所言,似乎对其嗤之以鼻,定是身怀大学,还请赐教。”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摆明要杨帆讲出个子丑寅卯来。杨帆也不好再不吭声了,便笑道:“衍圣公误会了,在下并没有贬低儒学的意思。那日之所以与人辩驳,只不过是京城一愤青奚落算学,让一众研究算学的青年一辈难看。在下也只是反讽了他一番而已,实在没有贬低儒学的意思。” 孔衍植脸色稍缓,又问道:“那爵爷不考取功名,入仕报效朝廷,反而要自甘堕落,做个商贾给圣上脸色看,让天下人嬉笑圣上贤人不用,这又是为何?” “在下不会八股制艺,不会四书五经,如何考取功名?” 这话一出,便让孔衍植有些哑口无言了。这科举八股致仕,乃是太祖定下的祖制,不过科举,怎么致仕。他拿起桌上的那杯茶,喝了几口,不再说什么了。总不能还劝人家爵爷再去读书制艺吧。 论才气,那首沁园春·帝颂填得连他都感觉气势恢宏,堪比苏辛,就是苏辛二人,都没有那样的王霸之气。论品性,当初三文钱道义、天桥下施粥、难民出海到如今载百万石粮草而归,可谓是大仁大德,与那些自修德行,谈吐斯文之辈的小仁小德相比,更是高义。再论带兵,大凌河一战,扬眉吐气,一战封伯,更是帅才。如此全能型的奇才,不会制艺,则不致仕,实在有些惋惜。 “衍圣公,不知您觉得儒学发展至今时今日,与先祖孔夫子那时相比,熟好熟差?”杨帆将这个话题直接抛给了孔衍植。让还在回味着刚才制艺话题的孔衍植一怔,思索了片刻,道:“夫子之学,我等犹如高山仰止,只能望其项背。可以说,儒学不断发展,也是在追逐他老人家的脚步,当然不可比。” “在下斗胆,敢问孔夫子可曾言过,行文须八股,文章乃释言?” “行文须八股,文章乃释言?爵爷此话何意?”孔衍植不解地问道。杨帆笑道:“今时科举,凡行文必须用八股文,凡陈述不得脱离经义,不就是行文须八股,文章乃释言吗?这样的文章还有什么用?” “哼哼。那依爵爷的意思,这做文章又该如何做?” 杨帆知道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在儒生心中,衍圣公绝对是有一定地位的。如今朝廷腐败,官员昏庸,连科举都是水分十足。这个时候,急需要一股新鲜血液,来冲洗一下这个腐朽的朝廷。那么科举改革是必然的,八股文不能说害人,但限制了人是肯定的。解放这个思想,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明末的思想潮流,较之后一百年,可以说更开明,更广阔。思想潮流开放是不够的,这取士的科举制度不改,还是空谈。 “在下书读的少,但也知道,自韩愈开始,文起八代之衰,行文切实,经世致用。柳河东、欧阳文忠公,皆是古文倡导者。为何到了我朝,还要开历史倒车,为何科举需八股文?再者,自朱程理学以来,儒学便走向了极端,再也难复孔夫子的本意,在下看来倒是有舍本逐末,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这话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孔衍植沉思良久,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第176章 秋、刀、鱼 堂中除了杨帆和孔衍植,坐着的孙毅、李郁欢屁话都不敢放。孔衍植古怪地看着杨帆,说道:“爵爷既然这么推心置腹地和我说文,那在下也就不遮掩了。若不是在下原本就准备好了爵爷会不按套路出牌,听到这些话,一定会以为你疯了。这科举不考经义,不制八股,那还考什么?” “衍圣公是在问我吗?”杨帆反问一句。 孔衍植咳了咳嗓子,“我是认为八股制艺挺好,科举考经义和注疏的范围,也是恰当,至少我朝二百年来无什么大碍。”没大事,历来如此,这是规定,官场子混久了就明白,宁可做得平庸,也不愿出什么幺蛾子,吃力不讨好,弄不好就是株连九族。所以没什么作为,但能保一方平安的,那是好的父母官;能居高位而思物力维艰的,那便是一个有操行的好官。 至于能力不能力的,倒是其次,古代哪有那么多事情。赋税、劝农、断案,也就这么点事。而且除了出了人命的案子,一般都有族长、里长处理解决,真正报官升堂的,其实没多少。 “无什么大碍?难道衍圣公看不出国力渐衰,难道看不出百姓到了食不果腹的地步了吗?莫要都把过错都推脱到天灾上,实属太平日子蛀虫舒服惯了,一到乱世,这些蛀虫还是蛀虫,而那梁柱已经支撑不住他们的啃食,日积月累,宇厦倾覆,到时候,就不是什么文治武治了,而是改朝换代的大事了。”杨帆的手打在桌子上,敲得孔衍植有些头皮发麻,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在杨帆口中竟然说得如此振振有词。 “杨爵爷,这话说得过了。若是被闲人听到了,可就不是说着玩玩的事了。我就当没听见。我等还是谈文,莫要扯到其他地方去的好。” 杨帆心里暗道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都是读圣贤书长大的,怎么可能杨帆说不好就不好呢。“呵呵,时候也不早了,这文章也不是一语两语说得清的。” 孔衍植笑道:“既然杨爵爷提到唐宋八大家,那在下也提醒爵爷,做什么改革,首先就要你有根基。爵爷若不能使天下文人信服,那还谈什么改革?当初古文倡导,花了多少代人的沿革,才使得文坛百花绽放。” “说得好!今日听衍圣公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在下告辞了。” “爵爷替圣上立了这么大功,不如留下吃了饭再走。” “不了。”杨帆推辞道,“在下告辞了。” “那就不送了。” 三人离开欣苑。杨帆看了眼继续弄菊的孔衍植,呢喃道:“你们说说,这衍圣公说得有道理吗?” 李郁欢点点头,没说什么。孙毅摇摇头,也没说什么。杨帆一愣,笑骂道:“你们两个,刚刚跟两个闷葫芦似的,一声不肯。怎么,在我面前还装懂事?”李郁欢虚扶着杨帆上马车,小声呢喃道:“有那么点道理吧。” 刚坐定的杨帆立马像疯狗一般探过头来,怒骂道:“有狗屁个道理。一推三五六,现在这儒家,他还是儒家吗?他还是儒家吗!” 吓得李郁欢和孙毅两人缩着头,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欣苑的孔衍植听到。钻进马车,便催促着章尧赶快走。现在章尧,都快成杨帆专业马车夫了。锦衣卫百户,当个马车夫,确实有些磕碜了。 马车缓缓离去,暗巷之中,一个身影缓缓退去。秋意,在这里,还是很明显的。吃了几个月稀饭配咸鱼的三人,赶紧找了家酒楼,来犒劳犒劳自己的肚子。还是按照惯例,杨帆、李郁欢喝着茶,孙毅这个吃货点菜。因为他点完菜,那剩下的除了吃腻味的,就是一听就难吃到爆的。 …… …… 什么庙最多?估摸着就是关帝庙了。文拜孔圣,武拜关帝。庙分大小,大庙山门、亭池一样不少,小庙破瓦一间,泥塑一座。知道的,哦,那是关大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啥土地公呢。 矮山腰上,破庙一座,瓦砾残垣,若不细看,真看不出庙样来。几人席地而坐,一堆生完的黑炭,被一片断瓦覆盖着,看样子到了天黑还得生个火。三人蜷缩在关帝庙的一个角落。乱草堆上睡得正死。另外三人,坐在地上喝着酒,吃着些剩菜。 “呼。”有故事的人,不一定穿得要多亮眼。糙汉子下巴胡渣交错着,一条刀疤在右脸上,随着轻呼拉长了些许。他随手将酒肉丢在那断瓦上,便找到了自己熟悉的位子,倒头便睡。席子下的草被阵风惊得飞起,三个熟睡的汉子顿时眉头一皱,骂骂咧咧,“你个拼种!” 糙汉子脚蜷在肚子上,闷声道:“福酒家。昨日盯了一宿,你们看着办。”三个刚要闭眼的男子瞬间睁开眼,“肥鱼?” “三条鱼,一把柴刀。” 正在吃鸡喝酒的几人转过头来,“鱼多肥?刀利吗?”糙汉子似乎不像多说,蹭了蹭草席,有些不耐烦地道:“贴秋膘的鱼,刀是绣春刀。”几人眉头一皱,吐掉鸡骨头,“就一把?” 鼾声上来,不再说话。草席上的三人起身,与三个坐着的人交头接耳一番,随后匆匆离去。剩下的那个糙汉子血目一睁,走到断瓦边上,将那只烧鸡的残骨嚼在嘴里,和着余酒,喝完倒头便睡。也不在意是否是不是自己的位子。不管得手还是不得手,回不来的人,留着位子还有何用。 一场新雨晚来急。对于秋收也算晚了一个夏季,街巷淅淅沥沥,凉风渐起。很久没有新意的登州城,多了一丝灵性。烟雨蒙尘,巷口人影渐稀,蓑衣人拎着几脸鱼,用竹篾穿着嘴,鲜活着。雨丝落在窗沿,杨帆靠在窗栏边,感受着雨丝落在脸上、杯酒上,耳畔,是木梯上笃笃的踏声。 登州的驻军,在雨幕中缓缓收军。天昏暗之中,透着点红。对边屋前的老者,还在闲暇之余,抽着旱烟。 一切宁静而有诗意,红雨天,黄花田,稻花香里说丰年。 第177章 刀光影 “下雨了。” “啊?”孙毅把嘴中的肉咽下,不明白杨帆为什么要说这话,“哦。”他有些无趣的应了一句,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本来就没什么可以接话的。难道还要学那些酸秀才那样,来几句诗?见鬼去吧。孙毅继续他的餐食大业。 一便的李郁欢舀着芙蓉汤,慢条斯理地喝着。 “下雨了。”站在窗边的杨帆再一次喃喃道。李郁欢抬起头,以为杨帆有什么话要说,便问道:“先生是有什么要说吗?” “没什么。”杨帆一笑,回过头,道:“吃完了吗?吃完了就走了。”孙毅抹了抹嘴,“这才哪到哪啊,来来来,坐下再吃点。” 天有些昏沉下来,依稀能够看见雨中三三两两的人影。马车驶出福酒家,街上人影稀疏,缓缓离去。杨帆撩起小窗帘,看着窗外,有些氐惆。秋高气爽,今天杨帆却怎么也爽不起来,有些气闷。可能是被孔衍植那番话气得有些无语。 吁! 马车停下来,杨帆有些怔了怔神,“怎么回事?” “爵爷,来了几条杂鱼。”杨帆朝外边望去,马车已经被几个黑影围住了。暗红的天色下,几柄刀似乎有些蠢蠢欲动了。 “什么人!” “夺你命的人!”马车正前方的黑衣人冷笑一声,“动手!”六个黑衣人仅仅围过来,免得让马车跑走。“爵爷小心了!”章尧靴子踏在车板上,绣春刀夺鞘而出。划过一个光影,与那黑衣人正面迎上。 叮! 绣春刀狭长,刀头略弯,电光火石之间,便与飞上来的顺刀接在了一起。章尧刀身一颤,贴着那柄竖直的顺刀照着那人的面门探去。黑衣人身手不凡,顺刀耍的如同一条直蛇,绕着绣春刀,往上挑去。章尧身子一侧,飞脚一踹,带起的水花飞溅开来。黑衣人冷喝一声,不断地缠斗上去。与此同时,五个四周包围上来的黑衣人,已经逼近了马车,视线极其不利的情况在,躲在马车里边是既不明智的。 因为你不知道危险从哪里冷不丁地刺过来。杨帆一下便将李郁欢摁倒在马车上,道:“你,趴下,千万别起来。孙毅,和我一起出去引开这么杂鱼。”孙毅或许还有那么两下子,但是李郁欢完全是手无缚鸡之力,叫他出去完全是拖油瓶外加送死。 “爵爷,我一个人能打五个,你也留下吧。”孙毅宝剑出鞘,不过没把握好分寸,一下捅在了一边的木框上,这个时候了,还尴尬地呵呵一笑,喃喃道:“失误,失误。” “少他妈屁话,跟我出去!”在车厢里多带一刻,就多一分的危险。两人鱼跃而出,还没看清楚情况,那柄刀便过来了。孙毅慌张应付,剑横拦抵住,嘴里骂咧咧道:“何妨宵小,敢来劫持官府马车。” 黑衣人没什么话,他们若是一般的剪径小贼,那还敢在城内如此猖狂?刀开山劈来,震得孙毅手腕发麻。杨帆虚倚在马车边上,一手抵着孙毅的被,怒道:“怎么这么菜,刺他妈的啊。” 孙毅手忙脚乱了应招,这可是真真实实来杀人的,不像家中的武师,可以给他喂招。两边的人,被章尧牵制住了两人,似乎还是在章尧手上不讨好,不断地被打退。这两人极其难缠,既不和章尧过狠招,也不死缠,只是不让章尧过去帮忙。 一侧的黑衣人朝杨帆袭来。一直注视着周围状况的杨帆头侧了过去,冷喝道:“再过来,别怪我不客气。”黑衣人蒙面浅笑,这傻子爵爷是有多搞笑吗,别过来?我他妈是傻了还是脑残,你说不过来就不过来?他不明白,为何上边交代下来的目标竟然是这么个呆货,为何还要如此慎重呢? 长刀划过雨丝,孙毅侧过头,哭叫一声,“真要一打五啊,小爷说着玩呢!”杨帆喝道:“顾好前边,别给伤着了。”还别说,老孙家的武师喂招还是喂得有些效果的,孙毅那柄剑,始终没有让那黑衣人找到合适的机会。杨帆终于抬手,手中的弩机扣动,三枚暗含精光的短矢,穿雨而去。 黑衣人瞳孔一缩,听到那簌簌的箭矢声,赶紧侧身避去。可惜距离太近,一下子被两枚箭矢命中胸口。杨帆将弩机藏回到马车中,喃喃一声,“都说了我要不客气了,真当是福气吗?” 中箭黑衣人按着胸口,闷声道:“有弩机。”他感觉到那胸口下方钻心地疼。另一边的两人意识到不能再给杨帆填装弩机的时机,赶紧冲上去。左右两方的刀,呼啸而来。章尧已经一刀解决了一个黑衣人,赶紧腾出手来,想要去解救杨帆。 趴在马车板上的李郁欢哆哆嗦嗦地填装着弩机,好几次箭矢刚安上,便被弹出来。杨帆怒道:“快点!要死了,你快点啊。”就算李郁欢现在能够填装好,就算杨帆能够命中射到一个人,就算章尧现在解决那个死死缠住,不让他过来的黑衣人,好像也救不到杨帆了。杨帆不知道还要怎么做才好。至少靠在马车边上,自己的后背是安全的。那些黑衣人,似乎也没有在意车厢内的李郁欢,都冲着杨帆过来的。 杨帆抓起还在安装的弩机,朝着那个稍近的人举起了弩机。风吹来,一阵雨落在杨帆的眼眉上,雨珠从他的脸颊上落了下来。 只有一枚,一枚箭矢从杨帆的弩机上射出来。杨帆也不看看射中没射中,两人已经只有三步之遥,杨帆侧身将手中的弩机甩向另一边,他只能这么做,来拖延两边的脚步。然而,这只是徒劳罢了。两边早有准备的黑衣人侧身躲开飞来的箭矢、弩机之后,一脚踩在水涟上,一声轻喝,顺刀劈天而来。 这个时候,如果杨帆自私点,滋溜窜到马车下边,独留孙毅一人在那边,也许可以躲过这一遭。不过孙毅便惨了。本来就三脚猫的功夫,全靠蛮力顶着,十来招下去,早就支撑不住了,喊道:“爵爷,招架不住了。” 第178章 二关公 杨帆感觉到了那股杀意,睫毛上的水珠挂得实在有些多,眨眼起来,都有点扎的感觉。章尧的那柄绣春刀终于从那个死死抱住刀身的腹部抽了出来。看向杨帆这边,眉头紧皱地用脚挑起地上的那柄顺刀,如同投掷枪矛一般朝着那背影投去。 身体如同轻鸿,飞快地朝另一侧的黑衣人奔去。 啪! 孙毅手上的剑被挑落在地,喘着气,道:“爵……爵爷……不……”还没说顺溜,就直接被后边的杨帆一把摁倒在低下。没了剑,孙毅便再也招架不住那个黑衣人的刀,那样还要这个十四岁的少年站在前边替他扛着,杨帆做不出来。于是,他下意识地将这熊孩子一把扯在地上。 他的余光看见,章尧正在赶过来,那么,只要他挡住这三柄刀,或许马车内的还有地上喘气的李郁欢和孙毅能够有条活路,至少多一点时间,可以等到章尧赶过来。 最近的那柄顺刀,已经逼近到了杨帆左侧十寸的样子。杨帆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刀头切过雨丝时崩开来的水珠。 死吗? 不应该,杨帆可还没有做好死的觉悟。妈蛋的,老子在这世上,舒服的日子还没有过上一天,就这样死了,那不是一辈子劳碌命了?不能这么惨吧。他看过战场上的厮杀,但是到现在,那也只是看看,当个指导员啥的,真正要他拿刀杀人,可比拿枪困难多了。这好像是句废话。 那柄最近的刀缓缓滑落下来,杨帆可以模糊地看到,黑衣人身体忽地一滞,然后……然后头重脚轻地朝他倾倒过来。你妹的,这是什么招式?杨帆还没看清楚左侧那个奇葩动作到底是什么情况,另外两柄**飞至,杨帆甚至可以感觉到了那丝凉意,背后乍寒。他下意识地朝后仰去。 左边的那个黑衣人,终于是落在了地上,背后的绣春刀直直地插在了他的身上。已经踏在马车边上的章尧怒喝一声,目眶欲裂,他已经来不及救杨帆,因为即使他赶得及,也不可能将那两柄顺刀拦下。 他还要怎么做,才能保住杨帆的命呢?清风徐来,雨幕多了一丝诡异的变化。已经在杨帆面门前的刀尖已经缓缓落下,割在了杨帆的肩上。 “我去年买了个表!”杨帆的手抓在了刀上,他没有办法,因为他只能用手去挡一下,才能不让那柄已经是擦到他肩膀上的刀再深入一分。他甚至还得看他那右侧,又是一柄**砍来。该怎么办?杨帆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这么要死了? 他的瞳孔一缩,忽的莫名有那么一丝伤感,让他的鼻尖一酸。秋雨缠绵,萧瑟飘摇,那夜的雪,那夜的人,恍惚在他脑海之中如同放电影一般快速地划过。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宁愿不要做出那个承诺,承诺某个人,等他回来迎娶她,承诺某个人,将来带她回巴蜀找那个她母亲的娘家人。如果死了?还承诺个鸟毛? “我特么不能死!”杨帆的手已经汩汩地留下血来,但是他还是死死地攥住着那柄刀。那怒目,朝着右侧望去,忽然,瞳孔中的那个迅速飘来的人影,快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甚至杨帆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是轻功吗? 世上真的有轻功这种玩意儿?因为杨帆竟然看到那双脚,几乎是不沾地地就飘了过来。如果不是鬼,那就是轻功了吧。 那柄刀,就这么离杨帆只有一寸的距离。那个身影便飘然而至。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杨帆似乎就是有这么种轻飘飘的感觉,那人如穿蛇般,已经到了杨帆的身后。长拳探出,杨帆的手轻松了许多,似乎被一阵清风挣脱开了刀身,缓缓垂落下来。那一寸的距离,除非真的是有大罗金仙护体,那杨帆可能不被伤到,但结果很不巧,这位身手诡异的神秘人,并非真的是刀枪不入,神功护体。 他的手推在那因为被杨帆放开,再一次落下来的刀背上。刀很窄,他的手却如同拎着小鸡仔那样,揪着刀背,暗劲挪移,四两拨千斤。而那已经刺入杨帆胸膛的刀,被神秘人的手肘顶住。微微一震,直接偏移了出去,恰好和那柄被神秘人弹飞的刀擦过。杨帆流血的手捂着受伤的胸口。 后边那人道:“小兄弟在坚持一刻。”他的身体瞬间翻转到了杨帆的前边,趁着两个黑衣人惊诧的一瞬间,双手擒住那两人的手腕,劲道一扯,整个人的背部蠕动着,恍若下山虎的脊梁,被雨打湿的衣裳贴在背上,可以清晰看得到那两块耸起的背骨。 右脚虚迈,轻喝一声,直接将人拽了过来。扣在脉门上的拇指骨节一声格拉响,两柄顺刀哗啦落地。 两个黑衣人惊讶的发现他们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般,互相碰撞到了一起。这……这是什么手段?章尧瞬间赶至,扶起倒地的杨帆,惊呼道:“爵爷!爵爷!” 孙毅拾起那柄长剑,在地上打了个滚,剑身贴在自己的胳膊上,这一回,这招腋下反剑,使得毫无拖泥带水。他狠戾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刚刚和他拼了十来招的黑衣人。自己的整个上身压了下去,怒吼道:“去死吧!”剑入胸腔,握着剑柄的双手直接朝着下边死死地捅了下去。 神秘人蹲下来,一把杨帆的脉,道:“伤不重,几位信得过在下,赶紧带到在下住处止血。”脸色苍白的杨帆点点头,“多谢高人相救。”这位真的可以算得上高人了,至少比杨帆吹出来的卜算子,还有麻衣苏青要高吧。 李郁欢赶紧下车来扶杨帆,有些嗫嚅道:“先生,还好吧。是学生没用,让您受伤了。”“行了……别婆婆妈妈的,上车……” “爵爷!爵爷!” “先生!” “快,赶紧上车,再不救治,失血过多就麻烦了!”神秘人掉过马车头。“在下江湖人称二关公,陈王廷是也!”章尧头一抬,似乎没有多余的选择可以让他不去相信这个素未谋面的神秘人了。 “上车!”章尧托着杨帆跨入马车。雨幕之中,飞奔的马车,以及随之而来的官兵火把。整个登州城,犹如惊弓之鸟,再一次紧张起来…… 第179章 迷 京师几日秋雨连绵,杨帆载百万石麦子秋收过来的消息,一下子震惊了整个朝野。都知道圣上这几日,正为着陕地又一次的歉收,农民起义蠢蠢欲动而苦恼,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传至宫内,让吃不下饭的朱由检大呼过瘾。 一连喝了六杯英雄泪,才放下杯子来。“及时雨啊,这杨帆真是及时雨啊!”朱由检望着皇城中淅淅沥沥的秋雨,有些小激动地将手中的扳指转了又转。甚至想立马到杨帆面前,好好地夸赞他一番。百万石麦粮,那是国库一半的年税才能买来的粮食,他杨帆就凭着三万人,出了趟海,就给运回来了? 朱由检拿着奏折看了又看,终究还是将目光锁定在了“粮人归”三字上。温体仁恭候在朱由检身后,也不住地贺喜。这刚一上任,这位杨爵爷就帮他解决了这么大个难题,他那把内阁首辅的椅子,多少做得稳当了。 他能够上位,也有朱由检为了制衡外廷东林党的意思。朱由检任用东林党,但对于朋党极其反感,所以不可能把所有重任都交给东林群臣,但任用罢免还是反反复复,最重要的还是不信任。 “温阁老,你说,朕应该赏他些什么?” 温体仁一滞,呢喃道:“赏金银财宝,未免太过庸俗,况且爵爷那奇物斋,似乎也不缺这些黄白之物;若加官进爵的话……年前刚刚封了伯爵,我朝祖制,凡授爵者,不得预九卿事,不得分邑,只领俸禄和称号。出则可领将军印为大帅督,辖漕纲。当初凌河伯不愿入仕,圣上便敕封爵位,可见格外看重凌河伯。” “温阁老好像还是没说朕赏什么比较好。” 温体仁思忖片刻,道:“若真是要赏,不若将这流爵改成世袭罔替的爵位,加授铁劵,圣上您看如何?” 这虽然不是实质性的奖赏,但若是论起稀有度来,绝对是罕见的赏赐,功劳大过天了。朱由检吩咐道:“就按你说的拟旨,另外,将那封地划给杨帆,这是朕当初做的承诺。” 温体仁一滞,道:“不可啊,圣上。别说外姓功臣,就连朱姓皇室,按祖制都不应分邑,圣上切不可冒天下之大不韪,做此等裂土之事。”他感觉头皮都麻起来,当初群臣死谏,才把封地一事告吹,如今圣上旧事重提,这不等于摆明要给群臣难堪吗? “一切若是遵循旧规,能够平息西北的乱世,能够解决天灾带来的饥荒,朕,还操着心?内阁的税改被驳,朕这旨,你说下得,还是下不得?”做皇帝也不容易,谁不想圣旨一处,天下大呼圣上英明。就像当初产出阉党一样,歌颂他圣明的要多少有多少。可如今,税改刚刚露出点苗头,这奏折便成千上万地递交上来,民间怨声载道。他崇祯也好顾及面子,几月前撤了周延儒也是无奈之举。 其实操控着一切的,还是东林那帮人。老百姓不懂税改带来的好处,一听要增加赋税,看看如今都已经缩衣节食了,再加税真的是活不下去了,便怨声载道。殊不知这次的税改,对于农业税收,反而是不增反减,但这些都还是内阁出定的方案,颁布的仅仅是海外贸易税、矿税、盐税、茶叶税这几种,把原先三十抽一的祖制,调整到了十抽一,这些平时在里头大赚特赚的商人立马就急得跳脚了,联络朝中熟识的人脉,企图驳回税改。不仅如此,还四处宣扬这税收一加上去,老百姓的日子还怎么活。 于是街坊邻里,就这么传开了。舆论一起,头疼的便是朱由检了。哪朝哪代,苛捐杂税繁多,哪朝哪代,皇帝昏庸无道,都是戳脊梁骨的事情,所以,就这么抹掉一个官员,草草地把税改一事拖延下来,既不否决,也不实施下去。 下边那些奸商、贪官、污吏心里头都清楚地很,这是上头作罢的意思,也就不再闹事,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就算真的上头吃了秤砣铁了心,要税改。这些人也有的是办法,不过最好就是不改,你舒服,我也舒服。儒家讲究中庸,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样才能维护住另一个思想,那便是有序。君臣父子,忠孝仁义。 朱由检道:“封地一事,等凌河伯回来再议。其他事宜,交由你办了。”他还是妥协了,当真给了封地,估计翌日又是一堆的奏折上来了。 见朱由检松了口,温体仁也是稍稍定了定心,道:“臣,遵旨。” 然而,就连这道旨意连票拟都还未出,另一则惊天消息,再次震惊了整个朝廷。刚至山东登州的凌河伯杨帆竟然遇刺了!传到宫中之后,朱由检大发雷霆,差点欲将刚刚上任的登莱巡抚给撤了,敕封一事先暂缓,即刻派了钦差大臣,前往登州彻查此案。 谁动的手? 京师有仇的,没仇的。有芥蒂的,没芥蒂的,都思索着,到底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明目张胆的对杨帆动手。朱由检看着刚送入宫中的奏折,黑衣人、顺刀、失踪,锦衣卫那边,几个锦衣卫千户飞鸽传书送来的消息,更是言明,在登州府一带已经开始彻查。 朱由检将奏折摊在桌子上,揉了揉发涩的睛明穴,呢喃道:“谁吃了雄心豹子胆!” 京师的某处,雅间窗户紧闭,几人眉头紧锁。 “谁动的手?” “不清楚,不是狮子头的手下。” “还是叫狮子头小心为是,圣上已经派出钦差,这几天,叫他们收敛点。”几人都带着面具,看不清真容。 “你们说,会不会是他……” “很有可能,那个疯子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倒头来还要我们替他擦屁股。罢了,不管是不是他,先把自家的生意做好。两淮今年的盐税,如何了?” “除了五月那成银两,被某些人吃了,秋收前的银两,两淮都转运盐使司已经派人送过来了。不过凌河伯的原因,现在还是不要动为好,免得到时候出了岔子。现在都归在了山西那边,准备冬至之后,与南粮一块儿运到京师来。” “恩。”声音低沉,“小心驶得万年船,工部那块去年就是个例子。好在老岩溪下手得快,一听杜如海出了事,晋商那块的帐本立马就销账了。不然这克扣的精铁、火铳去了哪,又有得说头了,到时候就不是一个杜如海就可以顶事的了。” 有些事情,拔出萝卜带出泥,不怕,怕就怕萝卜下边是个更大的坑,最后连自己的地基都给陷进去了,那就玩大了。但坑终究是坑,总有一天,塌陷下去,那将是一场梦魇。 第180章 苏醒 杨帆睁开眼,动了动身子,立马感觉到右肩上传来一阵剧痛。 嘶。 他抽痛了咧了咧嘴,便看到一边桌子旁上两个打着盹的骚年。李郁欢托着的下巴渐渐歪下来,打了个机灵,下意识地朝杨帆看去。 “先生!先生你醒了?”李郁欢赶紧跑过去,蹲在床板边上。“郁欢,这里是哪儿?”杨帆动了动脖子,卧房雅致,似乎不是一般平民人家。他似乎还有些影响,那晚被一个神秘人救走了。 “这是那位少侠的家。那晚先生为了救我们,被那黑衣人砍伤了。就被那位出手相助的少侠救了回来。”李郁欢将杨帆身上的被子提了提,“先生现在感觉身体如何?” “扶我起来。” “不可,万万不可!”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杨帆抬了抬眼皮,只见一个面如枣色,留有山羊须的男子匆忙进来。 “爵爷,切不可乱动。您的伤口愈合,若是这个时候乱动,又要崩裂了。”那个男子道,“在下陈王廷,叩见凌河伯。真是没想到,竟然能够遇到凌河伯。” “陈兄不必如此大礼,你救了在下的命,理应我感谢你才是。若还这么见外就不好了。”陈王廷哈哈长笑,拱手道:“在下常年走镖,便听说过爵爷英明,大凌河一战,更是杀个建奴闻风丧胆。为人也是极为仗义豪气,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实在佩服佩服。” 身后章尧上前,跪下谢罪道:“在下没有保护好爵爷,还请爵爷恕罪。” 杨帆轻声咳了咳,道:“不能怪你。敌在暗我们在明,自然有不备的时候。好在这次我们这四个命硬,没有去见阎王的,不然死了哪一个,我都没法交代了。” 正趴在桌上的孙毅似乎被响动吵醒了,腿一抽,直起身来。“呀,都来了。爵爷呢?爵爷好些了吗?” “行了,臭小子。这是没用,配着宝剑,连个刺客都打不过。”杨帆故意打趣道。孙毅一听就窝火,道:“爵爷,那可不是一般的剪径小贼,若真是流寇小贼,我孙毅一个可以杀上七八个。” 章尧点点头,解释道:“对面身手确实不一般,不像是一般的毛贼。孙公子可以挡下十数招,确实可以了。” “恩,在下经常在山东走镖,杀过的流寇也不少,这些黑衣人用的顺刀,便和一般毛贼的不一样,应该是老手。”陈王廷捋须道。 “那几人不像是劫财的,若是劫财,那么至少得让我们交出钱财。怎么可能直接上来就生死相搏。尸体去哪里了?” “登州府衙内,不过五个黑衣人死了,还有一个也在昨日重伤不治死了。” “那就是死无对证了?” 章尧点了点头,道:“恩。不过我们在那些刺客的鞋边上找到了山泥,如今五百锦衣卫正在全力搜查登州府内的山丘。还有……”章尧看了眼陈王廷。 “哦,在下先告辞……” “没事,陈兄不必见外。章尧你直说吧”杨帆道。 “圣上对此事龙颜大怒,已经派了钦差大臣前来彻查此案。估计您要在这里休养一阵子了。” 杨帆点了点头,道:“不知陈兄这里方不方便,若是有不便之处,我等还是先行离去了。”陈王廷忙道:“不碍事,不碍事。在下也是前几日刚刚走镖回来,正闲来无事。家中尚还宽敞,爵爷就在这里安心养病便是。” “对了,陈兄我看也不是一般人家,武艺高超,难道就是靠走镖为生?” 陈王廷尴尬一笑,道:“爵爷见笑了。在下虽有投身报效朝廷之意,却无什么门路,只好走走镖,行侠仗义,帮着乡里乡亲除一除流寇匪类。若不是当初孔有德那厮占登州时,正赶上趟远镖,不然说什么也要一刀斩了那厮的狗头。” “不知陈兄练得是什么路子?那晚我见陈兄步伐虚浮诡异,身手灵敏矫健,很是诧异。”“能得以如爵爷法眼,实在是在下之荣幸。实不相瞒,在下练得有些杂,除了太极推手、长拳、炮捶等招式,刀枪剑棍锏,皆有涉略。” “看陈兄谈吐,也不像是一般人。可见文韬武略,你看这样如何。你救我性命,我杨帆也不是知恩不报之流,你看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便与我说。锦衣卫、辽东军队,这要你想建功立业,我此次一定奏请圣上,让你有一个位置,你看如何?” 陈王廷一滞,然后赶紧跪下来,拜谢道:“举手之劳,何来恩惠,爵爷真的太见外了。”杨帆闭了闭眼,道:“陈兄先莫要回绝,反正这几日也要叨扰些许时光,你先考虑考虑。马上建功立业,还是调任锦衣卫,你想清楚便是。” “那在下就不打扰爵爷休息了。” 陈王廷缓缓退走。章尧打趣道:“爵爷,您是派个人来抢我饭碗吗?”“抢饭碗?怎么,你怕了?”杨帆动了动脖子,继续道,“那波黑衣人,其实那晚在福酒家里,便感觉到了一丝异样。所以才特地将你的那把弩机暂借,放在车内以备不测,没想到动手的竟然有六个高手,是我疏忽了。看来以后出去,身边还是得多带些人手才是。” 章尧点点头,道:“此番从京城里传来的消息,爵爷立了大功,虽算不上战功,但百万石麦粮,恰好可以安抚西北又将揭竿而起的暴民,圣上龙颜大悦,听说要把爵爷的流爵晋升成世袭的爵位,据说还要颁布铁劵,在下提前恭喜了。” 杨帆有些乏了,便道:“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就别到处瞎嚷嚷。这些黑衣人,我怀疑和白莲教的人有牵扯。我刚醒来的时候思索了很久,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些人最有可能动手。”杨帆不会忘记小巷中那个落云烟,那夜风雪杀人。江湖,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他不明白昨夜为何那群黑衣人会来杀人,但是,只要威胁过他生命以及威胁过他身边人性命的人,那便是敌人。 至于敌人,那就属于是不死不休,需要消灭的头一类人。 第181章 山里货 商队走在山路上。押解着十车的货物,用稻草捆扎着,带头的那人高高瘦瘦,一身书生气,却吓人地拿着柄朴刀,然而看上去还是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就好像猴子耍大刀一般。 “祝头儿,上头可是交代下来了。说最近可能风声紧,要兄弟们避避风头,这走镖还是缓缓吧。”一边那人路上一直不停地劝,越到登州地界,就越怕出事,心里总是毛毛的。 “怎么滴,他凌河伯在登州养伤,一个个就怂得跟什么似的。我说那些吃官家饭的也忒没种了,有什么的。难不成他杨帆还能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咱们有不进城。等到了入海口,自然会有人来接应,怕什么?” “祝爷啊,话可不能这么说。那杨爵爷可神通广大着呢。要是被他捉住了,那可就惨了。”青衣书生朴刀一震,怒道:“惨什么惨,青菜瓜儿,你懂个鸡毛。咱上头有人!都给我机灵点。” “站住,什么人!”几个在山中搜寻线索的锦衣卫看到远处有人,便偷摸着过来。一旁的手下一哆嗦,脸色一滞,感觉脚都软了。青衣书生眉头一挑,将手中朴刀递给那人,一双丹凤微转,喝道:“拿稳当了!”便上前拱了拱手,目光看了看面前几人的装束,客气道:“几位官爷,误会了。咱们是正规商人。在下祝荣,山西来的镖师。” “镖师?”锦衣千户毛远辉狐疑道,“走镖的,怎么不走管道,要走山路?”青衣书生呵呵一笑,道:“官爷您也知道,如今不太平,这官道宽敞,那些剪径小贼更容易下手,所以走山路,来得隐蔽些,没想到遇到了官爷,真是巧啊。” “是真是不巧吧。”毛远辉往前走了一步,道:“把箱子统统打开,我们要搜查。”青衣书生一滞,拱了拱手,道:“官爷哪里的话,咱们走镖的,怎么可能怕见着官爷呢?欢迎还来不及呢。” 他走上去,将一锭银子递上,笑道:“官爷,咱们走镖的,也不容易。这些货物都是代为押运的,开箱恐怕不好吧。几位官爷通融通融,我们出来混饭吃的,不容易。这些银两就当给几位官爷买些酒喝了。” 毛远辉将银子一推,笑道:“真当我等是那些见钱眼开的蠢物了?给我搜!”五六个锦衣卫上前开箱。绣春刀挑开上边的稻草,一边的几个人已经哆嗦起来了,青衣书生咽了咽嗓子,软的不成就来硬的,便喝道:“官爷这么不识抬举,不知道这些都是山西太原知府大人送给东江总兵黄龙的寿礼吗?” 几个真要开箱检验的锦衣卫朝毛远辉看过来。毛远辉冷哼一声,道:“今日就是天王老子送的,也要开!”别说知府了,就是巡抚、尚书,只要上头一句话,他们哪个怂过。 砰! 十来个木箱被掀开来。里边黄灿灿的谷子立马映入眼帘,青衣书生呵呵一笑,道:“官爷你看吧,没什么。就是些谷子。”他延着毛远辉的衣肘,笑道:“官爷,我们借一步说话。”毛远辉不领情的大袖一挥,将青衣书生推搡到一边,冷笑道:“谷子,骗鬼呐。哪有用木箱装谷子的!” 他的手往箱中探去。 刷! 他的眉头一挑,一把将摸到的东西抓了起来。 “鸟铳?”毛远辉的脸色一凝,将上边那层谷子全部撇开。一箱子的火器,全部落了出来。后边的锦衣卫立马也摸下去,整整十几箱的火器,看着成色,都是制作精良。毛远辉喝道:“连人带车,都给我带回去!” 话音未落,一记朴刀飞来…… …… …… 杨帆的伤,好得很快,没多少天,便已经能下床走动了。除了手上的伤口有点深,还没痊愈,胸口和肩上的都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毛远辉在制伏了那帮古怪的军火商之后,并没有着急带入城,而是将他们押解在城外的一个破庙里看守。 马车辘辘而行,到了山底下,自然无法在往前了。 “爵爷小心。”孙毅将杨帆扶下马车,“若是不行,找抬轿子过来吧?” 看了看落叶满地的林间,杨帆哂笑道:“我还没到那种地步,不碍事。毛远辉,前边带路。” “是,爵爷。”这次杨帆学聪明了,带了二十多人过来,加上还在山上的一百多守着的锦衣卫,量那些人也不敢再动手。走至矮山腰上,一处破落的庙中,四周散布着百数的锦衣卫,严密把守。杨帆看了看一边箱子内的火器。 他用没受伤的左手拿起一杆火铳,用手掂量了几下,分量倒是很足。看了看这铁的成色,也是锤炼许久的精铁。上边并没有何处制造的字样,也没有年号。一般大明的鸟铳还是火铳,大多都是出自工部,都是有标号、年号的。这些制作精良、样式崭新的火器,却无一有标示,毫无疑问,便是私货。只不过这私货做得也太精良了,甚至正品都没它好。 “都问出些什么来了?” “爵爷,这些人嘴硬的很,用刑用了几天了,都不松口。现在都关在庙里边呢。”毛远辉说道。 “带我进去。” “爵爷,还是别进去了。” “怎么?” 毛远辉道:“属下怕里面太血腥,惊吓到了爵爷。”杨帆走进去一瞧,十来个遍体鳞伤的,满身是血男子,一个个都拿木棍捆着。衣服上还留有一个个骨钉,血晕染在布衣上,尤其是那个青衣书生,更是遍体鳞伤,体无完肤。垂着头,喘嘘着。 “你们,从哪里来。” “噗,我说了。我们是粮商,怕私运粮食被发现,走了山路。” “哼,那箱子里的火器又作何解释?” “不知道。” 毛远辉拿起鞭子,一鞭子抽在那青衣书生背上。“还嘴硬。爵爷,那日我们抓到这伙人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为了躲我们几个,还那十两银子来买通我们。您想想,这粮食值几钱,出手这么阔绰,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哪有把粮食装木箱子里运粮的。明显得是为了掩人耳目。” 杨帆走过去,道:“抬起头来。”青衣男子抬了抬眼皮,没搭理杨帆的问话。毛远辉一脚踢在青衣男子的胸口,喝道:“没听见爵爷问你话吗!” 第182章 有些事 写了三个月,终于是要上架了。作为一个新人,咱来聊聊上架那点事。最初写《汉明》,就不是抱着大卖的想法,连糊口的想法都没有,而是一个爱好,消遣。现在也一样,要上架了,没什么激动,反倒是有些失落。 细心的读者可能发现,开始章节前后有过求收藏,求推荐,到后来的章节中,寒虾一次也没有拉票、求这求那了。主要是想明白了,既然当初就不是抱着赚钱的心态,那何必纠结于这些数字呢?可能看到这里,你也烦了。是的,这样絮絮叨叨像个老头子一样,寒虾自己也烦,但请容许我讲完。 这些话,你若在阅读《汉明大黄袍》前看到,那么,占用你五分钟时间,把它看完,免得浪费你花更多的时间,在书评区吐槽,亦或是看了一两章,便直接按下了右上角。若是从第一章阅读至此,那么感谢您,一路以来对于寒虾的支持。等看完下面的内容,再决定您订阅,亦或是不订阅,免得花了冤枉钱。 首先,对于书友提到的几个问题解答。第一个,便是所谓的“游行”。古代很少有这样的游行,毕竟农耕时代,没就没有什么太多的事,可以值得游行的。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有时候连衙门都不必去,由里长、族长、村长什么的主持解决了。既然造反都有安抚官去安抚,那么这样有秩序的游街示众,为何如此不能接受呢?其实也很好理解,现在不能,所以无法接受。 第二个,便是角色的设定问题。有人一见到祖大寿,在书中看起来怎么像个忠臣,不行,与历史不符,赶紧切了。寒虾在这里说明一点,时间会证明一切,他历史是怎么样的,寒虾便还你一个怎么样的人物,只不过时间上的出入罢了。小说本就有一定的虚构情节,这一点不能否定。总不能每个人物出来,就在头上打上忠奸的标签吧?一个看上去比谁都忠心的奸臣,和一个明眼人都看得出的走狗汉奸,哪一个更像反派?寒虾自认为是前者。 第三个,便是这本书方向问题。其实如果有细心的读者也许会发现,前边铺垫了很多关于江湖的内容。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江湖,但像书中苏青老头说的那样,莫入江湖。那么,杨帆为什么会涉入江湖呢?又会以怎样的身份,重登朝堂呢?后边的情节,切口会渐渐缩小,不然越写越大,最后征服这个欧亚大陆,这样写,八成写崩盘。 最后还是一句话,我慢慢写,你慢慢看。 另外,今晚就暂不更新了,寒虾得梳理一下接下来的情节。 明日万字更新! 第183章 国难财好赚 “不用问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青衣男子吐了一口血,将头撇了过去。杨帆看着那张已经布满淤青伤痕的脸,道:“你不说我其实也知道。你现在听着就行了,看看我说得准不准。” “这批火器,没有官文,没有铭刻年号,是笔走私的火器吧。” 青衣书生并不说话,走不走私的,已经是很明确了。虽然明文有规定,对于蒙古、女真,有明确的禁运令,但是还是有些汉奸走狗大发国难财。走私粮食、火器的也有不少。说白了,就是没有民族归属感的一些贩夫走狗。 “既然是走私,按道理讲,不可能用来打建奴的。不然何必这么偷偷摸摸的。那要么就是造反,要么就是卖给建奴的走狗!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你想清楚了,或许还能够戴罪立功,不然真替别人做了刀下魂,啧啧,惨啊。” “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恩,恩。骨头够硬,老子就喜欢骨头硬的。章尧,这山里蚂蚁窝多不?” 一边的章尧点点头,道:“蚂蚁窝?应该是有的吧。”杨帆道:“这小东西也好找,你啊,挑个蚂蚁多的地方,撒点花生碎,马车里头就用。多弄点来。” “爵爷,要多少?” “弄给几百几千只过来吧。”杨帆摸着下巴,笑道:“我听说啊,这蚂蚁也嗜血吃肉。这把人埋在土里,肉个脑袋。在额头上边割开一个口子,然后让这些蚂蚁慢慢地爬进去。这人啊,就会感觉一阵阵的酥痒,飘飘欲仙的感觉。然后,等爬进去的多了,脑袋就涨涨的,然后一阵阵的疼,最后疼到实在受不了,简直要到咬舌自尽的那种地步,然后再把这人从土里挖出来,那个人就到了一种痴呆的地步,但会保留之前的记忆,就会说实话了。你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真的假的?若真是有这样的奇招,那以后咱们锦衣卫的那套刑具看来要落伍了。”章尧认真地回答道。 若是杨帆确之凿凿地回答章尧的质疑,那这些人也许以为是他和杨帆在演双簧,然而杨帆的回答确是,“不知道真的假的,试试就知道了。反正这边死人这么多,咱们多试试就明白了。哦,最近躺着时间多了,记性都不好使了。我也忘了是吃脑子,还是眼珠子。” 章尧点点头,道:“好嘞,爵爷您在这里坐着歇会儿。属下去去就来。” “别!爵爷饶命,爵爷饶命啊!小的招了,小的招了。” “啊,爵爷,不要捉蚂蚁了。小的说,小的什么都说!”刚才还嘴硬的几个人纷纷求饶了。死他们都不怕,但对于杨帆描述的那种酷刑,他们真的是怕了。对于未知的恐惧,往往比那种司空见惯的来得更让人内心崩溃。 杨帆点了点头,道:“别怕啊,真是没意思。我还想试试这个法子管不管用了。章尧,继续去挖蚂蚁。看来这个假书生好像不怕的样子,就拿他开刀。” 青衣书生身体一震,脸色阴晴不定,立马讨饶道:“别!说,我说。”杨帆转过身,道:“好。我问你们,这批军火是送给谁的?” “鞑……鞑子的。” “在哪里交易?” “盖州。那边的人会派人到盖州来和我们交易。”青衣书生吞吐道。杨帆继续问道:“有固定的接头人没有?” “登州这边是有的,盖州那边也有。都是水师里边的。”青衣书生咳了咳,将头抬起来,“爵爷,反正我也是个死人了。能给我个痛快,我什么都告诉你。” “好!我答应给你个痛快。我问你,运了多少火器去盖州了?” 青衣书生摇摇头,道:“小的只是个小头目,并不是每趟差都是小的押解的。不过天启年间始,便做这个生意了,光小的押解的,就不下五六趟了。” “都交易什么?” “开始是粮食、皮革,到后来轻车熟路,关系打通了,便是兵器、火器。”青衣书生眯着眼,似乎再回忆着什么。 “火器的出处呢?” 他摇了摇头,道:“只知道上一层是太原府的一个商会,我也是有一次无意间看到了太原知府从后门出来,才知道靠山是谁的。而我们是同属一个帮会的,看上去很松散,其实很严密的一个帮会。” “什么帮会?” “青帮。” 杨帆心里一万头草泥马飘过,青帮不是清朝雍正年间才冒出来的吗,难不成也搞穿越了?这特么也要山寨……不过看上去,也是以漕运为主,走私军火为辅的一个帮会,便问道:“有什么说头没有?话事人又是谁?” 青衣书生一惊,没想到杨帆也是混过的,“具体是谁,小的也不知道。小的只是个小头目,没有资格见山西的话事人。只知道是叫老岩溪的一个神秘人。”这个冒牌青帮看似一个松散的帮会,其实这样更加有利于上层人物的稳定。像这样一个小头目落网了,连上头是谁都不知道,很难一网打尽。 杨帆站起来,道:“除了这个青衣书生,其他人,都埋了。” “啊?爵爷饶命啊!” “不要啊,我们知道的都说了,为什么……” 除了青衣书生,其他人都被带走见阎王去了。这些大发国难财的吸血鬼,埋了也就埋了,杨帆丝毫不会觉得有什么残忍可言。一个个明知道运的是火器,可能助使建奴南下侵略,还是照送不误。 见杨帆杀伐果断,青衣书生没了响动。自己这个小头目也是必死无疑了。“你叫什么名字?” “回爵爷的话,小的青面杨川。” “呵,还是个本家。我给你条活路,如何?”杨帆笑道。 “爵爷吩咐,爵爷吩咐便是。在下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杨川也是识时务者,立马就投靠到杨帆底下。自己也是混口饭吃,哪里不是落脚处,何况人家是当朝凌河伯,别人想攀附都没机会。只要自己把握住了机会,他日定可以混得风生水起。 “你听清楚了,你还是青面杨川,这些手下还是你的手下。”杨帆指了指十几个锦衣卫。青衣书生没有反应过来,便问道:“爵爷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还是叫你把这些火器照样运过去呗。”杨帆示意把青衣书生的绳子解开,“这些锦衣卫会跟着你一块押解过去,所以别想刷什么花样。你应该领略过他们的身手。” “这个……小的明白。” “毛远辉,带他回城处理一下,然后带上十来个身后好点的弟兄便衣前去盖州。”这五百锦衣卫,出京时便接到过密旨,全权听从杨帆调令。 “是,爵爷。”毛远辉手一挥,两个锦衣卫将地上的杨川架了起来。杨帆找了个稍稍可以坐的地方,掸了掸灰尘,缓缓坐下,道:“刘晖、章尧,这里跟我时间最长的也就是你们两个了,这次事情非同小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你们两个带十来个机敏点的,去山西太原府摸摸底,那个神秘商会一定有什么内幕,你们多带点银子过去,必要的时候多打点亲近,最好的就是混入到那个圈子里。” 杨帆这个时候,突然想起马六甲的那个马胖子来了。这种骗人钱财、浑水摸鱼的活,最好就是交给他这样的人了,混在一堆奸商里,简直毫无违和感。也不知道刘香在马六甲混得如何了。他不担心这死胖子,反而担心刘香。现在马六甲估计鱼龙混杂,各方势力争夺,要想独占鳌头,确实难。 “爵爷,打打杀杀的行,这和奸商打交道,我怕坏了爵爷的计划。”刘晖也不矫情,直接把担忧说了出来。这些奸商都滑溜着,连官府都那他们没办法,若是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杀几个奸商,也不想蹩脚地去做卧底。 杨帆思忖片刻,道:“那你们就混江湖,必须摸清楚山西青帮的骨干,最好就是能够上位,那样子更好。你们俩选一个吧。” “混江湖。” “入商会。” 章尧、刘晖对视一眼,有些尴尬地一笑。刘晖说的是混江湖,章尧说的是入商会,两人似乎不是很合拍。杨帆长笑一声,道:“这样更好,你们各自带些人过去,两人各弄各的。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该怎么保护自己,我想也不必你们交代。”其实这样更好,两头抓,总会找到一些门路的。杨帆道:“先把庙外边的火器一箱箱扛进来。” 杨帆用左手拿起火铳,有些沉。他吹了吹枪膛里头的谷子,一只眼闭着瞄了几眼,叹道:“好东西啊。就是给大明将士的火铳都没这么有水准,啧啧。”杨帆在凌河城的时候,便疑惑,这建奴儿没粮没钱的,为什么火器的发展如此迅速。这下子明白原因了。感情次货给大明将士用着,扣下来的都挪为私用,造枪卖给建奴了。 历来,都不缺机智的商人。做商人的,就得机智点。怕就怕机智到昧着良心的奸商。杨帆可以容忍卖香水给建奴,可以容忍卖琉璃瓶给建奴,不能容忍的就是卖火器,卖粮食给建奴。自己人要饿死了,这**商却还想着怎么把粮食卖出高价,自己人还在前沿浴血,对面的敌人,拿着的,确实自己人造的火器。 也许,他们的自己人,就是那些给他们利益的人罢了…… 第184章 吾乃钦差 登州府依山傍海,最出名的当属蓬莱阁了。丹崖之巅,楼阁林立。登阁而望之,潮水万顷,波澜壮阔。白衫人双手负背,站在阁楼上极目远眺。 “好久不见。” “别来无恙。” 杨帆站在了白衫人边上,秋风送爽。这里的风,爽得让人没了风度,连头发都吹乱了。阁下,水城一座,沿丹崖绝壁向南而筑。船舶停靠,乃是大明水师的操练之处。当初便是将船从这里调度到天津卫。 “你信有蓬莱仙岛吗?”白衫人侧过头,笑问道。杨帆看着阁楼外把守着的锦衣卫,呢喃道:“信。” 白衫人大惊,因为杨帆回答得如此确之凿凿,便问:“难不成令师带爵爷去过?”他忽的想起,那个山野高人曾经云游四海,真入过仙境也说不定。杨帆微微一笑,道:“师父他老人家可能没去过,不过我去过了。” “你去过了?” 杨帆点了点头,道:“是啊。”他动了动右肩,伤口愈合得很快。“哪里有仙人吗?”杨帆看向白衫人,似乎看到那眼神中的好奇,便道:“我不知道他们算不算仙人。” 白衫人似乎有些不满意杨帆的回答,便答道:“这还不好说吗?那些人会飞吗?”“会飞的都坐着飞机,大多数人还是不会飞的。” “飞机?”白衫人点点头,“一定是仙人的法器了。”他似乎还想了解一些,便又问道:“仙人一定都不食五谷,整日修炼法术的吧?” 杨帆摇摇头,道:“饭可定是要吃的,不过修炼法术吧……不好说。”白衫人听着杨帆满嘴跑马车的侃侃而谈,竟然信了一分,似乎忘记了正事,便继续诘问道:“什么不好说的,法术啊!” “哦。”杨帆思忖了片刻,反问道:“把男人变女人算法术吗?” 白衫人一滞,磕巴地回答道:“算吧……” “跑到月盘上去,算法术吗?” “这个当然算!”白衫人这次很肯定地回答道。 “你在一处地方做事,千里之外的人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你在做什么,甚至听到声音,算法术吗?”杨帆很淡然地回答道。 白衫男子简直想一耳光子刮过去,这他娘的不是传说之中的千里眼顺风耳吗?这不算法术,还有什么算法术的!他眯着眼,接下来的问题变得关键起来。 “爵爷学到个一招半式没有?” “没有!”杨帆道。 “没有?”白衫男子语气中带着质疑,不过不要紧,只要知道那地方在哪里便行。“那……那地方……爵爷能带我过去吗?” “并不能!” “为什么!”白衫男子这时候已经有些小激动了。这么个仙境,即使是秦皇汉祖,都梦寐以求的长生之地,他怎么可能不渴望。 “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去。” 白衫人直接将杨帆的这句话理解为不愿带他去,便有些忿忿道:“不知道,大概那个范围总知道吧?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那个地方离我们很近,却离我们又很远。” “什么意思?” 杨帆嬉笑道:“说近,可以说就是你现在脚下的这块土地,说远,他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维度,甚至连我,都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世界。”杨帆饶有兴趣地对白衫人说道。 这句话,白衫人想了很久,他并不是什么蠢人,但这么句有哲理的话,还是值得思索很久的,便问道:“你是说,你去过的地方,和这里一模一样?” “大致一样,有些出入。” 白衫人狐疑道:“不会是你诓我呢吧?”他开始怀疑起杨帆说这话的意思,就是他做了个梦,梦见了仙人在这里生活,然后,就连他也搞不清到底是现在活在梦里,还是那个仙人的世界是一个梦。如果真是这样,他极度怀疑杨帆被刺杀之后,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不过他还是出于礼节,说了一句是不是在诓他。 “呵呵。”杨帆笑了笑并不说什么。继而有感觉到与一个古代人谈论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便话锋一转,道:“你不会远道而来,就是跟我来讲这玩意儿的吧?” 白衫男子似乎也想起来,自己是身系重任,便怔了怔神,道:“吾乃钦差,圣旨要不要给你看上一看?” “你就是钦差?” 白衫男子冷笑一声,“如假包换。”杨帆呵呵一笑,道:“圣上真是大材小用啊。杀鸡焉用牛刀,怎么派周学士来当这钦差大臣了。内阁不忙吗?” 来人正是周延儒,三月前刚刚被圣上赐金银绸缎,护送回乡。仅仅三个月,便再一次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出现在了登州府,真是宦海沉浮,朝起夕落。他笑了笑,道:“托爵爷您的洪福,被赶出内阁,荣光回乡了。” “哦?”杨帆道,“这内阁首辅,莫不是被温体仁做了吧?” 周延儒扶栏长笑,拍栏和道:“礼部重开天榜,状元探花榜眼,有些惶恐。内阁翻成妓馆,乌龟王八篾片,总是遭瘟。”(注) 杨帆一愣,又问道:“什么意思?” “这是谐语。如今内阁上位,人事调动。礼部尚书黄士俊,乃是状元出身,左右侍郎为孔贞运、陈子壮,一个榜眼一个探花,让人惶恐。‘乌龟’便是指他温体仁,乌程籍,归安人。这‘王八’,便是四川巴县王应熊。如今的内阁,把持朝政,只知私利,真是‘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礼部尚书换人了?徐老呢?” “入阁了。追加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兼任礼部尚书也算是位极人臣了。”对于徐光启,周延儒还是佩服之至的。 杨帆点了点头,疑惑道:“周学士说托我的福,怎么?是在下做错什么了吗?” “税改遭驳,在下推荐税改,最后就被弹劾了。你说是不是托你的福?”周延儒冷哼一声。其实他也是个想立牌坊的那个啥,本来嘛,做个糊涂首辅,安安稳稳地也就过去了。结果被杨帆这么一撺掇,精虫上脑,也想名垂千古,结果还没怎么样,就被赶下台了。 (注:温体仁成首辅,是崇祯六年的事,而对偶的上句所讲三人,黄士俊任礼部尚书,是崇祯三年的事。后黄士俊回乡照顾老父,由徐光启接任礼部尚书。) 第185章 江湖人何处为家 清晨雨后,朝阳初升。杨帆见陈王廷练武归来,便打趣道:“陈兄真是十年如一日啊,这练武之事风雨无阻,佩服佩服。” 陈王廷笑着一礼,道:“爵爷叫我王廷便可。这练武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不敢有丝毫怠慢。”他将春秋大刀靠在兵器架上,擦了擦汗,问道:“爵爷伤口可曾痊愈?” 杨帆点点头,道:“好的差不多了。对了,王廷,那日晚上,你穿梭到我背后的步法,是什么路数,为何如此迅速。后来那手空手弹钢刀,更是一绝,不知道……”他可能不清楚,江湖上这么肆意地问人家武功路数是很忌讳的。 陈王廷一滞,不知道如何回答。不过似乎计较了许久,才道:“听闻爵爷未入世之前,乃是卜算子之徒,江湖更是有传闻,大凌河之战,乃是爵爷未卜先知,藏匿关宁铁骑,最后出奇制胜,不知是真是假?” “算是真的吧。”杨帆没想到自己还没入江湖,便已经小有名气了。相术一脉,到了今日,自然是麻衣一派执天下牛耳,但横空冒出的卜算子,就连麻衣苏青,都说是见过此人。这让当时瞎诌的杨帆就感觉心里毛毛的,莫非还真是有卜算子这号人物? 陈王廷试探着问道:“难道令师尊就没有传爵爷什么道法?”他的眼睛看着杨帆。秋风萧瑟,吹落庭内的桦树叶落在地上尚未干透的湿洼上。 “道法?王廷说笑了,世间若真是有道法,那还了得?所谓未卜先知,那也是谋虑计较,并非卦象占卜。”杨帆心中一想,难道古代人就这么向往仙法道术? “那令师教爵爷什么?” “算术天文,地理格物。” 陈王廷暗自一惊,有点不置信道:“爵爷有没有听说过江湖?”杨帆一愣,江湖谁没听说过。卖艺走江湖,游医郎中,单刀逍客,哪里有人,哪里便有江湖。 江湖人何处为家,江湖人何以为家? “江湖,不就是那个江湖吗?”杨帆说不出哪里是江湖,似乎江湖便是一种状态。江湖人士,那就是有江湖的规矩。他看过金庸的武侠,江湖人,快意恩仇,也没有什么朝廷人和他们讲什么法律。 陈王廷年纪轻轻,须发茂密,下巴上的山羊须在风中稍稍前翘,“爵爷说得不错,江湖,就是那个江湖。但爵爷看到的,只是江湖的一角。在下走镖闯江湖,在这座江湖之中,也不过是江湖小虾,那些大宗师、大门派,也许会令爵爷大开眼界的。” “王廷这话,意思是我见到的江湖太小了?”杨帆好奇道。陈王廷抚了抚春秋大刀,眼光看向了远处。 “记得刚刚走镖,当时在太行山一处山坳上。那时候,十九岁,刚刚接过师父的镖旗,那是第一趟远镖。爵爷明白,十九岁,血气方刚的,眼里揉不得沙子。看到流寇便杀,那些盗寇,都是官府明文通缉的,杀了不但无过,反而有功。我年纪轻轻,便被擢为了乡兵守备,自然想多为乡亲除害。 结果一来二去,便惹怒了太行山的太岁爷。出动山寨里的全部马贼,将我们的车队围在了山坳中。好几次突围都折损了手下镖师。我便知道,那个头子就是想让我尝尝走投无路的感觉。越是这样,我便越不能委曲求全,结果一次又一次的冲锋,最后,就剩了我一个人。二十余镖师都死了。 三十来个马贼,还有一干流寇,将我包围住,嘲讽着我。当时我真想一刀子解决了自己。我对不起师父,对不起镖局。对不起失去的弟兄。然而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一道人影掠过。我看不清是何人,便被他一手拎了起来,飞远了。只看见那些马贼在原地痴痴地望着我们远去的样子。那是我毕生以来,感觉最豪气万丈的时刻。” 杨帆听得一惊,飞起来,娘的,不会是轻功吧?他是个二十一世纪崇尚科学文明的好孩子,至于内功、轻功的,九十年代流行过,后来就被拉入了伪科学的黑名单。他自然明白,少林寺、武当派、昆仑派,这些所谓的江湖名门正派也确实存在,至于会不会真正的功夫,还要打个问号。被陈王廷这么一说,他感觉心里毛毛的,难不成真有?他又想起了那晚陈王廷那鬼使神差般的举措,骇道:“难不成……你!” 陈王廷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们两人落地之后,那人自言是一云游僧,途径此地,见我被流寇包围,出手相救。我将事情原委告之高僧。他便说和我有缘,愿不愿随他出家。我就算肯,我那老爹也不肯,便谢绝了他的好意。 他说相逢便是有缘,既然我不愿出家,便教我了一套少林禅宗俗家弟子的功法,说是练至大成,一苇渡江,指可断金石。当时我也同爵爷现在的心境一般,觉得不可思议。等云游僧离去后,回去的时候镖也失了,只能回去。 也是没事的时候练练,往后走镖,愈加感觉自己的身手灵敏了不少,看东西也清楚了不少。” 杨帆咋感觉陈王廷说得像是打广告的,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一口气上五楼不喘气……他没想到,还真有内功这一说。 “我也想过投身武举,那年像是,凭着眼力惊人一马三箭,三马九箭,射了个凤夺巢因为擂鼓报靶的鼓吏受人贿赂,却只擂了三通鼓。主考官闻鼓声,即以中三箭论之。于是便驰马掣剑,劈死鼓吏,逃出了校场。 那年老父也被我气死了,劈死了鼓吏,也无缘仕途,便混迹江湖。混得个‘二关公’的名号。这次押镖回来,准备收拾行李,去河南嵩山一趟,想去问问,到底我现在这个境界属于何等境界,没想到遇到了爵爷。” 陈王廷叹了口气。人生如戏,世事难料,就在报国无门,准备入江湖之时,上天又给他开了个玩笑。 第186章 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 “那你现在想好没有,是入江湖,还是战沙场?”杨帆看着陈王廷,佩服他的身手,如果到了军中,绝对拔擢得飞快。 陈王廷看向杨帆,道:“我想跟着爵爷,不知爵爷您看不看得上我这身手?”入了沙场,终究还是籍籍无名。哪个男儿不想功成名就,但又有多少人,到最后能够万人景仰,举世无双?少得可怜。大将霍去病、卫青,惊艳了整个汉王朝,身后扎堆的将军,又有几人,为人熟知?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是说说的。 死后名,活着没活好,却总想着死后的名声。有些可笑,又有些可叹罢了。陈王廷看得通透,与其混江湖,战沙场,倒不如在杨帆身边。他不是个蠢人,混个锦衣卫千户的,也被杨帆差來使去,就是孙毅、李郁欢这样的官宦子弟,都对他敬重有加,那他何必要舍近求远呢? “跟我?你可想好了。”杨帆对于这样的高手,自然不会有什么拒绝理由,“我可不能给你加官进爵,但有我杨帆一口吃的,绝对饿不着你陈王廷。”对于这样能在不知情的黑夜,出手相救,江湖口碑又好的高手,杨帆自然不会嫌碍事。 陈王廷长笑一声,道:“在下是不是已经卖身给爵爷了?” 杨帆淡然一笑,转了转春秋大刀,“我可不会给银子。” “哈哈。”两人相视一笑。 …… …… 江湖如一张网,恩怨牵扯,总能拉扯到一块儿。金州一处营寨,迫近日落,便有不少的守军扛着长枪,往营寨中走去。秋风送来的不是爽,是萧条。大凌河之战后,野猪皮稍有了收敛,但小规模的冲突还是偶有发生。今日你埋伏几个小队,明日我杀几个哨兵,都是小打小闹。东江军在辽南算得上是大明最后一支劲旅。 青衣书生身后的十人,带着斗笠,沉默不语地站在箱子边上。稍时,几骑飞来。十个锦衣卫稍稍扬起斗笠,看向那个铁衣边将。来人仔细盘问,青衣书生便一一回答,然后将手中的令牌递了上去。 骑马将军看过令牌,点了点头,随后扫视了一眼青衣书生后边带着斗笠的十人,狐疑道:“你们几个,带着斗笠作甚!” 青衣书生一滞,连忙赔笑道:“将军见谅,这几个人,还有其他事要办,不便露面,所以……”马上之人眉头一皱,喝道:“还有何事?” 青衣书生眼珠一转,笑道:“在下几趟过来,都是侯将军接应。这次舵主说了,有一笔买卖,要和金州的将军们分上一杯羹,特地命在下与诸位商量则个。” “哦?上头怎么没说起这个事?” 青衣书生讪讪一笑,道:“在下说了,只是单纯舵主想和将军们做笔生意。侯将军也清楚,历年这每一趟,将军抽成不过这个数,此次舵主给将军们的却是这个数再翻上一番,所以……” 小胡子将军眼珠一转,怦然心动,道:“什么生意?老岩溪要和我们金州的几个人分,才能吃得下来?如果行,我侯勇一人便吃下来。”今日执哨的,都是侯勇的心腹,这个营寨门口,空无一人。等到夜里,野猪皮便会派人过来,交易火器。 青衣书生上前,示意侯勇凑近点。侯勇扯了扯肚子上的腰带,俯身下去。青衣书生在他耳边碎语几句。听得侯勇呼吸都急了起来,勒马翻下身来,抓着青衣书生的肩,道:“此话当真?” “在下有几个胆子,敢骗将军?” 侯勇定了定心,放开青衣书生,冷哼道:“谅你也不敢。这么笔单子,我确实吃不下。就按老岩溪说得办。今夜我会派人通知金州的线人,不会对你们有什么阻碍的。” “那边谢过将军了!” 侯勇拍了拍青衣书生的肩,笑道:“谢我作甚?赚银子罢了。唉,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刚才背着光,侯勇没看清青衣书生的脸,这次凑近看仔细了,便问道。 青衣书生拿手遮了遮,憨憨一笑,道:“哦,这伤啊。说出来怕将军笑话,还是不说了。” “怎么?”侯勇脸色一变,问道。 “登州城里的娘们抓的,将军,都是男人,你懂的。”青衣书生胡诌道。侯勇仰天一笑,拍了拍青衣书生的肩膀,道:“你啊,这瘦竹竿的身板,就不怕那些婆娘把你吸干了?哈哈,这次挠花脸,下次别伤着腰就好。汝等且在此地稍候,待会儿自会有人过来接你们!” “那就劳烦将军了。”青衣书生躬身一礼。 侯勇翻上马,缓缓离去。 夕阳洒在这片营寨上,战争与和平,此刻交融了。站在那个青衣书生身后的锦衣卫这才抬起头来,口中呢喃道:“金州千户,侯勇。” …… …… 四月不落雨,五月不沾水,六月河床干,七月龙王走,八月鱼翻眼,到了九月,龙王还未归。颗粒无收,整个山西,成了个烤馍,干瘪得水都挤不出来。陕西的战事去年刚刚平息,然而农民起义又延绵到了山西。 御史张宸极上书朝廷说:“贼寇是从陕西来的。陕西将领曹文诏素有威名,士绅百姓为他编歌谣称赞说:‘军中有一曹,西贼闻之心胆摇。’,而且他曾经在山西立过功,陕西的贼寇已消灭殆尽,应该下令让他进入山西帮助围剿贼寇。”于是朝廷命令山西、陕西的各位将领一同受曹文诏指挥。 朝廷军打泥腿子,还是可以的。太原的泥腿子,不出两个月,便被平定了。接下去,便是移兵讨伐。这时候的李自成,还未成气候,自然不是朝廷的对手。农民军啥样子能打赢,十打一,用人数上的巨大优势,才打得赢朝廷的军队。在山西的时候,一个个占山为王,少的五千人,多的不过万余人,那曹文诏剿灭他们,还不跟切菜一样。 甭管你是混世王也好,还是滚地龙也罢,名字气得霸气点,还真当你是天神下凡了?照样死的死,被撵着跑的还是得跑。锦衣卫的两路探子,到了太原府,便各自分开去了。 太原府,县城里甭管乱世当头,还是太平清明,该做生意的晋商依旧开门做生意。相比较泥腿子,商人们还是对朝廷的官兵好感多一点。虽然平日里,孝敬、打点的银钱总要有一点,但至少他们不会抢啊。 泥腿子一来太原城,就跟土匪似的。见着好东西就抢,看见大姑娘就掳,这年头,造反迫不得已,但迫不得已成了习惯,那就是自然了,到后来某些混世魔王,走到哪里抢到哪里,甚至没人觉得这样子做反而是将苦难蔓延开来。那些以替天行道自居,干得和土匪没两样的匪类,在北边讨不到好,便逐渐地往南退着。 朝廷的军队也在曹文诏的带领下,朝南追赶,准备在河南剿灭这股农民军。山西战乱渐渐平息,中原地区,似乎如同蜂窝一样,千仓百孔。这边叛乱,那边造反,朝廷军队一方面要坚守山海关,一方面又得镇压叛乱。然而天灾又不断,除了南边稍安稳点,整个大明朝已经开始动摇起来。 劫后余生的太原县城,稍稍得到了一丝喘息。九月里,青帮来了单大生意。不是官家的,却是块肥肉,肥得流油那种,对与刚刚被搅黄了好几个月的青帮来说,无疑是块肥肉。 只不过肯不肯得下,还得看本事了。 第187章 山西老铁 太原城有条出了名的街,叮叮当当,到了清秋,还透着股燥热。山西的煤,让这条街有了充足的能源。秋日里,整条街还是火烧似的热。前不久,突然有着一大堆火铳到了这里。不过都是次品,炸了膛的,断了杆的,统统被拉到这里回炉重铸。有门道的人都明白,这些火炉货里边翻滚的生意经。破铜烂铁值几钱?造了火铳、鸟枪,再卖给那些建奴,里头的利润可以翻上好几番。 运到这条街上的,大多都是黑货。青帮的人,第一时间便得知了这单子大生意,派了人去接头。生意是拉过来的,这年头混吃等死,不如干一票是一票。这个“山寨”青帮,早就打听到了,这批重铸的军火,是要运往盖州的,便蠢蠢欲动,要吃下这笔货来。一种产业的兴起,往往带动了一条产业链。 晋商便是如此,这样的军火走私,商人自然不会以身犯险。如此,滚刀肉不要命的漕运帮会便诞生了。这条灰色产业链,搞得风生水起,自然免不掉上升到官商勾结的地步,不然这样明目张胆的走私,胆子也太大了。而那些走江湖的不怕,他们本就是刀尖上舔血的过活,只要有银子赚,怎么赚不是赚。 刘晖带着人走到这条街的最末端,原来是条死胡同。一块青布就这么挂着,里头的铁匠吆喝着:“三月三啊个,上西山。九月九啊个,太行山……”胸前的那个大褂子是专门定制的,铁星四溅开来,免得弹到自己衣服上。 大锤顿了顿,看到十来个人站在铺子门口,便道:“没见青旗?” “不打金不打银。”刘晖对道。 铁匠抿了抿嘴唇,“日月清风,吹的是哪边风?” “东风青草地。” 铁匠扔下锤子,缓缓朝里头走去。 稍时,里头走出一老汉,拱了拱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客人到访,上茶。”刘晖看了眼老汉手中的铁蛋,估摸着有八斤的样子,笑了笑:“青帮老岩溪,名不虚传。” 老者转过身,眯缝着眼,“贵人打眼了,在下不是舵主,太原城里一铁匠,老铁。”刘晖心里暗道,难怪了,要不是有点气力的人,根本玩不动这两铁球。不过对于这个老家伙的身份,还是有些质疑。 “老铁?”刘晖狐疑道,这青帮接头的说,是岩溪舵主要谈生意,正愁没头绪的刘晖一喜,自然亲自过来接头来了。只要自己这里稳住青帮头子,等到章尧摸清楚那边官场中的靠山石,便可以密报传至京师,着手查办了。 “正是。” 几人缓缓踱步进门。 小屋子中,间或从隔壁传来几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刘晖脸色淡然,道:“怎么,这生意,既然你们青帮有诚意要和我合作,就派个你过来和我谈?叫老岩溪出来,爽快点。” 一旁和刘晖接头的那人憨憨一笑,打岔道:“刘老板可能初来乍到,没听说过这位老铁叔。这整条街的铁匠铺,见到这位,都得低头叫上一声师父。曾经在京师里当过铸炮匠师。后来年纪大了,才来这边当个老师傅。现在是我们青帮的客卿。您这生意,和他老人家谈,其实和舵主谈都是一样的。” “一样?怎么能一样!生意不要做便罢了,虎鲨帮的沙海都找我三四趟了。我把话撂在这里。什么时候老岩溪肯真的把我当客官了,我就卖上头官老爷一个面子,把活交给你们。”刘晖见老狐狸钓不出来,便放下狠话。 老头子一手转着铁球,一手拿着烟杆。一旁的小头目帮着点了烟丝,他使劲嘬了几口,眯缝着眼,道:“刘老板既然知道上头有人,何苦为难我们青帮?说实话,这笔生意,如果我们不接,怎么也运不到金州,您信吗?” 刘晖冷笑一声,道:“虎鲨帮的沙海打包票说,一定运到。我想他们不是说着玩玩的吧。”老头哼哼一声,手中的铁球微微一凝,“他们?一群土鸡瓦狗罢了。您还真信会帮你运到金州,然后卖给那帮女真人?做梦去吧。指不定运到哪个山头闯贼那儿孝敬给他们。弄得好点,换回来点成本,弄不好,财物皆失。” 刘晖脸上阴晴不定,抱拳一礼,道:“那就对不住了。没见到老岩溪本人,这批货,就算烂在山西,也不敢轻易出货。我们走!” 坐在屋内的老铁叔抽着旱烟,一语未发。 “舵主,你看这人是诚心做生意的吗?”一旁的小头目躬下腰来,狐疑地询问道。刚刚还说是客卿的,现在立马改口舵主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果然有一手。 抽着旱烟的老汉抬了抬眼皮,将左手的两个铁蛋按在桌子上,笑道:“做生意?你见过鬼和人做生意的吗?”江湖混久了,如果连一个练家子都看不出来,那他铁岩溪也甭在山西地界上混了。 小头目一滞,惊道:“他他他……” “慌什么?既然送上门的肉,没道理不吃的。不管他张三李四还是王二麻子,既然送上来了,上头有官老爷罩着,就不怕出事。山西地界上,就没有我铁岩溪吃不下的生意!”在他眼中,不管合作不合作,这笔生意吃得下也得吃,吃不下崩了牙也得吃。 若是刘晖再回来看看那两个铁球,也许会惊讶地发现,两个铁球已经印上了手印的痕迹…… …… …… 太原一处会馆,十余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打量着曹邦德身后的那个精壮男子。正位左边,须发皆白的老头,在椅子叫上敲着烟锅子,看得曹邦德心疼不已,他娘的败家玩意儿,那是黄花梨木,便跳脚骂道:“常文田,你个书呆子。这不是你家的竹板凳,把他娘的烟锅子给我收起来。哎呀,我的黄花梨太师椅啊!” 老头重新装上烟草,借着参与的火星子猛吸一口,吐出烟圈,呢喃道:“满嘴粗鄙,为商者,岂可因蝇头小利,怒火中烧?”这里头,也算常文田文化水平较高,年轻时候上过学,是个举人出身,说起话来文绉绉的。 第188章 生意人与失意人 曹家作为在山西的一个大家族,这间山西会馆的会长,便是曹邦德。 曹邦德置办个会馆不容易,自然心疼这心疼那的,本来还想责骂几句,但想到后边还有贵客,便脸色一变,笑道:“今日小聚,是来给诸位介绍一个新朋友的。”曹邦德将章尧带到自己正位的右侧,道:“这位张老板,是刚刚从京师来的。听说我们会馆在太原的名声,特地过来看一看。” 常文田放下烟杆,从烟雾中眯缝着眼,看向章尧,卷了卷自己的黄板牙,慢声问道:“张老板?京城老夫认识的商贾也不少,不知这位张老板做的是哪门子生意啊?” 章尧看向那个老头子,冷笑一声,“常老爷这口气,似乎对在下的身份有些怀疑啊?”常文田笑了笑,继续抽起了烟,道:“哪能啊。我们正经开门做生意的,办个会馆,不过就是能够相互扶持着,哪里有不让有银子的人入的说法?怕就怕打肿脸充胖子的人。” 曹邦德冷眉一竖,道:“常文田,你好歹也是个举人出身,眼力劲都没有?这位是京师天桥下沈记盐行以前的二当家。早年和沈劲谋营生,后来自立门户,虽然名气没那么大,但是实力还是很雄厚的。”盐商在哪个朝代,都吃得开,混得好。山西不少晋商,便是靠贩盐发家的。 曹邦德冲章尧歉意地笑了笑。他认识章尧,便是在太原最红的青|楼——红烟楼认识的。一连五日,夺了花魁不说,更是挥金如土,一掷千金。这几番一打听,原来是京城里来的盐商,便赶紧上去认识认识。 山西会馆众多,商人大抵瓜分得差不多了,为了利益,竞争不比战场弱。这么个香饽饽到了碗里,曹邦德怎么可能不勾搭过来。山西地界上,原本从贩夫走卒,干到像他们这样家大业大的,不多。毕竟百分之八十的财富,掌握在百分之二十的人手中。然而在大明朝,应该改成百分之九十的财富,掌握在百分之十的人手中,才准确。 “此次张老板过来,是和我等商榷合作事宜,到时候在京师打下一片立足之地,各位今年的红利,也会多上不少。” “曹会长,你拎得清楚点,这京师的水可比太原深多了,别一个不小心,淹死了自己不说,还拖累我等。他沈劲能够立足天桥,能耐大了去了,不是我等可以撼动的。”这些人个个精明得很,怎么可能不清楚盐行里边的门道。别看盐商风光,背后大抵都是有人扶持,才坐得稳。 有时候台子一倒,那些大族说落寞就落寞,那都是有讲究的。 章尧将令牌丢在了桌上,随后便不再说话。几人眼尖,忽的站起来,瞳孔一缩,惊骇道:“锦……锦衣卫!曹邦德,你什么意思!”常文田眯缝着眼,看向曹邦德,手中的烟杆紧握了一分。 “唉,张兄。你就别吓唬这群胆小的了。你们都不是不相信这位张尧老板的身份吗?告诉你们,听好了。他便是锦衣卫同知,张风华的胞弟,这百户令牌,是那位交由张尧方便行事用的,用不着惊慌。” 曹邦德之所以那么笃定,一来当初在青楼,也是自己主动攀附上去的,并没有什么防备。二来,有了锦衣卫这层人脉,他们这个会馆,走动起来,以后会更加的方便,就连那太原知府,恐怕都要掂量着办。 别看锦衣卫同知也不过是从三品的堂下官,但锦衣卫又有他特殊的地方。他可以直接抓捕、审问官员,这年头,还有多少清官?能不惹锦衣卫就不惹锦衣卫,哪里还敢和他们作对?现在虽说不比以前,放在天启年间,哪个犯事的官看到锦衣卫不都是两腿一头,脑袋嗡嗡的。 至于那些灰色收入,也不是锦衣卫可以管得清楚的,但是你敢在太岁动土,那就是自己作死了。所以,很少有官员回去主动招惹这帮处于编制外的煞神。 一听是得来从胞兄那里拿来的令牌,周围的人送了一口气,道:“张老板刚才真是吓死我等了。”章尧暗笑,吓死?偷摸着和野猪皮交易送情报的时候,怎么没吓死?他故作玩味地收起那令牌,道:“这年头,送上门的生意都难做啊。也罢,走了。”说罢,便欲起身离去。 曹邦德赶紧拉住章尧,道:“张兄留步,张兄留步。这几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莫要和他们计较。这份交情,我曹邦德是交定了。走,我等去后庭边吃边聊,边吃边聊。哈哈,诸位,想要发财的跟过来,找骂的就别跟过来了。” 会馆里边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想赚横财的,也有和曹邦德一样,想攀上那层关系的,一窝蜂地往后庭跟去。 …… …… 人呐,活得悲剧的时候,就总是自我安慰着,别放弃,希望就在前方。那么此时的李自成,真的有些灰心丧气了。陕西一战,苟延残喘地逃了出来,想着投靠了高迎祥,总能够有所作为了,结果闯王、闯将一起跑路,被曹文诏追到了河南。 “鸿基,接下来准备如何了?”李岩勒马叹道,“败了,彻底败了。” 李自成拍了拍同乡的肩,振作了精神,道:“总会有出路的。”他也不知道哪里才是出路。既然要反,那就一条路黑到底了。 这是一场农民和统治者间的拉锯战。杨帆明白,哪里有镇压,哪里就有反抗。而真正的统治者不这样想,他们想的是哪里有反抗,哪里就得镇压。 攘外必先安内,朱由检也算是想明白了,真的要收复辽地,这股子闯贼必需消灭。只有恢复了生产,才能够抽得出兵力和精力,去对付野猪皮。杨帆没有察觉,他在大凌河的那步棋,已经是大明的国运产生了变化。这变化,却让农民义军和朝廷军队的矛盾更加激烈了。 第189章 见鬼了 登州城靠海,但对于绝大多人来说,这并没有什么用。海,被他们视作天然的屏障。天涯海角,说明这里已经到了尽头,便没了。 周延儒这几日三天两头往陈王廷那祖宅跑,想尽快解决掉这桩夜刺,也好沾沾杨帆的喜气,官复原职也说不定。可杨帆就没有想走的意思,整日逛荡在街市上。身着便衣的周延儒无可奈何地跟着杨帆,想从他口中了解点什么。 义庄那六具尸体,派仵作查了,也没有什么所以然来,找不出什么标志性的东西。周延儒也算是绞尽脑汁,问了陈王廷,孙毅,招式上又是什么路数,武器、布料又能看出些什么,结果啥也寻思不出来。顺刀是最普通的顺刀,衣服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所以,一切,还是得从杨帆这个源头找起。 对于这个跟在他身后边纠结了几天的周延儒,杨帆简直有一巴掌想抡死他的冲动,“周……周学士,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我怎么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我要是知道,哪还用等你来问吗?这锦衣卫早就出动了。” “这些人要至你于死地,你没道理不知道的。你在想想,到底谁最想让你死。” “不知道。” 周延儒气一沉,道:“你试想一下,谁巴不得你最好在受圣上嘉奖前,回不了京师?”坐在一边,连茶都不喝的周延儒“循循善诱”着。杨帆心里透亮着。眼下被赶出内阁,这老周心里定是不服气的,正准备借着这次机会回去找场子。只要杨帆敢把矛头指向京师中的那些东林党,他他娘的就敢拿着鸡毛当令箭,班师回朝再和当初弹劾他的那帮人辩上一辩。 至于党争,杨帆是能不掺和就不掺和,免得官没官当,权没权握,反而惹得一身骚。他周延儒越是想把这把火惹到京师去,他杨帆就越装糊涂。甭管是不是东林党人干的,杨帆都不愿意无端的风波再起。 啪! 周延儒一掌拍在桌面上,怒道:“真是要被你气死了。我话说得不能在露骨了,你还要我怎么说,你才明白?”他也是个小暴脾气,被杨帆这么装糊涂地兜来兜去,愣是没有什么口柄,到时候回京,圣上问查得如何了。他怎么回答。查不出来?那行,官也别当了,本要让你东山再起,给你的差事,结果你自个儿不珍惜,怨谁?他越想越气,喝道:“今天你必须说出来,谁?你最怀疑谁!” 面对周延儒逼供似的审问,杨帆差点笑出声来,古怪地问道:“真的要说出来?”周延儒见杨帆口风一松,赶紧问道:“自然要说。你说,是谁?” 杨帆拿起茶,喝了口,慢悠悠道:“要我说啊,最有可能的啊……那就当属……”他瞟了一眼周延儒。 “你看我干什么?快说,是谁?” “就是周学士你了。” 嘶! 周延儒简直要抓狂了,这死小子怎么不识抬举呢?老子百般周折地想除掉我……除掉你我的敌手,倒头来合着你怀疑我来着?“小子,我也不和你客气了。要是我手上真有一把刀,现在一定往你身上捅去。你在戏弄老夫吗!” 杨帆揶揄道:“周学士,您想啊。我这倡议的税改,令你丢了官帽子,最恨我的人,还不就是你了?那你要杀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你说是不?” 周延儒站起来,怒极反笑,道:“你不配合是吧?行,我自己去找证据!”说罢,甩袖离去。杨帆摇了摇头,他何尝没有调查过那帮人的线索。早在周延儒还没到登州的时候,就差不多把登州翻了个底朝天了。 “小二,上酒!” 一声吆喝,将杨帆从发呆中拽了回来。他斜眼望去,一个糟老头一只脚踏在长凳上,右手抠着鼻屎,正眯眼看着他。差点令他有一种把昨夜吃的饭吐出来的感觉。 老头悠悠扬扬地哼着:“清早一顿酒,快乐活神仙。” “来嘞!”大清早喝酒的确实少见。小二将酒碗一放,道了句客官慢用,便麻利地走开了。走时,对杨帆有些歉意地躬了躬身子,意思是多包涵。毕竟进门是客,坐哪里都是喜好,也没规定一张四方桌,杨帆坐了,其他人就坐不得了。 老头刚刚抠完鼻屎的食指扣在碗沿上,晃动之中,酒水晃荡在那根食指上,看得杨帆脸色古怪。还是不看为净,他起身要走,便被那人叫住。“看不起我?” 杨帆眉头一挑,“没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老头虽然邋遢,但是细看,一对桃花眼,鼻梁挺直,朱色薄唇,想来年轻时候定是个风流倜傥的男子。岁月不饶人,皱纹花发,胡渣交错,成了个乞丐大爷的模样,但是话语依旧犀利,毫不逊色小愤青。 杨帆反问道:“你又是什么意思?”老头酒碗啪地一声,落在桌子上,眼珠子一瞪,那只缩在胸口的脚上,多了只手抠着脚丫子,眯着眼道:“真是年纪大了,火气没有年轻人足了。要是搁在年轻的时候,哪个犊子敢这么跟我说话,一定拔光他叼毛!”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老头,杨帆同样也是莫名其妙。貌似最近多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人,便问道:“我们认识吗?” 老头抠着脚,笑眯眯地道:“爵爷打着老道名号,在京城里边招摇撞骗,还扬言老夫羽化了,这笔账在,你说老道是认识杨爵爷您呢,还是不该认识您呢?” “您是卜……卜……卜算子……”杨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什么叫冤家路窄?娘的,老子不过随便瞎诌了个名号,特么还把真人给艾特出来了,这算什么?杨帆此刻的内心是绝望的。他的话从来没这么好使过,唯独这次,算是神一般的准。 杨帆讪讪一笑,小心翼翼地将脚跨出长凳,道:“那个啥,前辈您吃着喝着,这顿我请了。我有事,先走了……” 这他妈,七月半刚过,真的是见着鬼了…… 第190章 卜老道 “我说杨爵爷,老道找了你多时,终于是逮到你了,咱们是不是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老头子也不急,继续喝着那碗不干不净的酒。杨帆倒不是怕老头中毒,怕就怕无良的小二碗洗不干净,到时候某人喝了这里的酒,嘴上生脚气那就搞笑了。 不过他现在是笑不起来,坐在一边,道:“这里挺好的,前辈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杨帆担心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卜算子,自己已经让他“被死”了一次,万一老人家脾气烈一点,让他真死一回,那就不是闹着玩了。 卜老道不修边幅,看上去真就和个叫花子没什么区别。也正是难为那个店小二能够让这种人进店来。他笑了笑,道:“爵爷倒是机智谨慎,怎么?怕老道报仇?哼。要是老道真像宰了你这个口出狂言,招摇撞骗的小子,登州城夜刺那晚,就够你死十回了。” “那晚前辈也在?” 老头子翘着二郎腿,冷笑道:“要不是老道威慑着那三个东瀛忍者,你以为你那个锦衣卫的小保镖可以周旋那么就,等到陈王廷过来?” “还有东瀛忍者?”杨帆彻底凌乱了。这是个什么时代?等等,他转过头问道:“他们会隐身吗?” “唔,你遇见过?不应该啊,若是遇见过,照理来讲你应该死透了。”老头子摸着胡渣,认真地回答道。听到这个回答,杨帆感觉人晕乎乎的。此刻,他宁愿相信这个疯老头是胡编的。可是若真是胡编的,也不可能说得如此淡定了。 如果真有那么牛逼的能力,那这个江湖,可真是有些深不可测了。看到杨帆有些狐疑的眼神,卜老道冷笑道:“你别不信。那日晚上的那三个东瀛忍者,都是后天中境的水准,切切你们这些人如同土鸡瓦狗一般。” 杨帆暗自腹诽道,难道真的有武功盖世的高手?他弱弱地问道:“真的假的?”老头胡子一翘,冷笑道:“骗你老道有银子花吗?” 杨帆机智地从怀中掏出两条“小黄鱼”,递到老道面前。卜老道掂量了几下,冷笑道:“怎么?打发叫花子?当年嘉靖爷请老道西苑讲法,赏金千两,都没能请动。怎么?就这么想把我打发了?” 面对这么个无赖道士,杨帆有些束手无策了。毕竟是自己理亏,瞎诌什么名号,现在好了,真人回来了……等等,嘉靖爷?他有些不置信地看向这个卜老道:“你说谁……谁请你讲法?” “嘉靖爷啊。怎么,不信?” “我想问一下,前辈见过苏青苏先生吗?”当初从苏青口中得知真有卜算子这人,没想到世界这么下,竟然在登州遇到了。 “麻衣苏青?”老道紧张起来,一把揪住杨帆的脖子,神神叨叨地低下头来,神色严肃地问道:“你别告诉老道,你被他收作徒弟了!”杨帆差点被卜老道的胳肢窝给熏死过去,连忙挣脱道:“没,没有。” 卜老道松了力,将杨帆放了开来。 “嘶,啊!”杨帆动了动右肩,感觉还是没有恢复到痊愈的状态,被老道这么一摁,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老道眼皮一抬,将手指伸了过去。 杨帆赶紧一躲,生怕这个精干的老头子又摆他一道。“前辈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要钱是吗?要钱等到了京师,一切好说。” 卜老道白了白眼,道:“老道稀罕你那点银子花吗?”手指已经迅敏地按在了杨帆的右肩上。杨帆感觉到一丝凉意,缓缓地在他肩膀上游走着。他用余光瞄了瞄自己的右肩,还好,那手指头没发光,不然他真的有一种日了狗的感觉。 老道收回手指,呢喃道:“还好,筋脉没损。”杨帆狐疑地问道:“嘉靖年间,想来前辈到现在也有九十岁了吧,看起来真年轻。”老道冷哼一声,看周围无人,便笑道:“苏青一百三,老夫一百二。” 杨帆唬了一跳,两个加起来都二百五了,这不是老僵尸吗?就算真有那么长寿,不也该是端端正正躺在床上等断气的那一种吗?怎么还这么活蹦乱跳的,不科学啊。 卜老道似乎看出了杨帆脸上的不置信,便捻须冷笑道:“不信是吗?其实老道自己也不信。想当年青羊宫与诸师兄坐而论道,如今岁月蹉跎,大抵都化作一抔黄土,只有老道一人还苟活在这世上,实在是岁月不饶人呐。” 杨帆有些汗颜了。这老头刚才那劲道,简直跟个小伙子似的,还岁月不饶人。这像是个一百二十岁的老头子应该有的劲道吗? 老道唏嘘感慨良久,回过神来,便问道:“刚刚你为何提及麻衣苏青?” “我和苏先生在京师呆过一段时间。只不过……他走了”卜老道的那只吊儿郎当的脚放了下来,神情稍作严肃,不过马上又释然了,讽刺地说道:“都一百三了,散功也散的差不多了。他们麻衣一派,活过百岁的,就是个奇迹。” 杨帆有些无语,这叫什么话,就是放在二十一世纪,能活过百岁的,也都是高寿了,更何况放在五六十岁就大多数挂了的一个古代社会。然而在卜老道口中,听着怎么像是过了那个什么所谓的先天就好像长命百岁的样子。 老头子又叫来一碗酒,这次他没喝,而是放在了桌子对面,呢喃道:“一辈子铁口直断,定人气运,改人前程,这种事做多了,能不折寿嘛。” “真有这样的法术?” 卜老道眯着眼,道:“怎么,你想学?可惜我不会。”老道很坦率,继而有神神叨叨地喃喃道:“麻衣一派,自元末黄道子先天大圆满以来,也就他麻衣苏青能够在先天境稍有建树。还是抵不过生死轮回啊。定人气运又有何用,总归不能掌握自己的命数。” “难道修道真可以逃脱生死轮回?”杨帆问道。如果卜老道说可以,那杨帆立马就准备跪下来拜师了。 卜老道看着杨帆有些热切的眼神,笑道:“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没等杨帆答应,卜老道便开始娓娓道来。 第191章 修得个通天大道! “这个故事,还得从南宋年间说起。我教开派祖师王重阳,以“三教合一”、“全黄老之真”和“苦己利人”为宗旨,去鬼道而归老庄,并逐渐包容合并了太一道、真大道和金丹南宗。从那时候起,儒、释、道三家渐渐殊途同归。 唯独麻衣一派,认为三教教义不同,不可混为一谈,而当时大合流趋势已经很明显了。麻衣一派势单力薄,无奈只好分出道教,另立门户。从这个时候开始,两个道家派别便老死不相往来,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 道家修为,和其他门派一样,也有先天后天之分。重阳子仙逝之后,全真七子播下道统,散布在中原各地。后经历王朝更替,门派兴衰,早已不复全真鼎盛之景。但是,不管是麻衣还是全真一派,都分俗士子以及修士子。说白了,一类是传教护道统的,另一类便是像我一样修道的。” 卜算子讲到这里,便看向一边正在嗑瓜子的杨帆,喝道:“我讲这么卖力,你听进去没有?”杨帆应道:“听着呢。”他不清楚卜老道给自己将这些有什么用,全当听书一样,听过就算了。 “我们全真龙门派,是全真七子之一的丘处机祖师传下的道统。到了嘉靖年间,龙门派早就衰弱。先师赵复阳收有二入门弟子。我是修士子,我的师弟,龙门派第七代律师王常月是俗士子。王师弟与我不同,他先参的道,中年时拜入龙门派。我师父在挑子弟的时候格外谨慎。毕竟道统衰败,若择人不慎,道统倾覆,那就是愧对先师了。 我从小便在龙门派长大。师祖便言根骨奇佳,可为修士子。然而生性放荡不羁,更不适合担任律师一职,所以交由了王师弟作为掌门人。所幸,我也没辜负师父对我的期望,四十岁破后天,踏入宗师行列,九十岁修得先天上境,笑傲江湖。” “然后呢?”杨帆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似乎略带着轻蔑的意味。卜道人眉头一挑,冷笑道:“然后?老道一生纵横江湖,你告诉我然后?难道你听完这一些,不应该心生敬仰吗!”自恋的卜老道牵了牵鼻子,冷冷一笑。 “先天境火铳打得死吗?”杨帆弱弱地问道。 老道眉头一挑,“打不太死,不过能打伤。” “那拿炮轰呢?” 卜老道直接一个巴掌呼过来,扇在杨帆的脑门上,怒道:“你当是大罗神仙啊,拿炮轰还有不死的吗?”听到这话,杨帆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要是连炮都轰不死,杨帆真有立马山上修道的想法了。 卜算子看出了杨帆那些小心思,冷冷一笑,道:“不过轰不轰得中,那就不一定了。”杨帆随口顶嘴道:“百门大炮,加上一千火枪营,还轰不中?”老道话语一滞,这小子怎么就知道抬杠呢?太不懂事了。 他平下心来,道:“那到不用那么夸张,别说一千火枪营,就是一千弓箭手,在比较近的距离内也是够呛。毕竟内力、武功不是什么可修得金刚不坏之身的奇术。” “故事讲完没?若是前辈没什么事了。这该喝的酒也喝了,该讲的废话也讲了,没事我真的要回了。” 卜老道桌子一拍,道:“听我讲完!” “少时我也问过师父这个问题。既然修道练武,连枪炮都扛不住,那还修什么道,练什么武?师父告诉我,修道,一个是修心境,第二个便是修长生。开始我以为,两者是不同的,直到后来才发现,其实都殊途同归。心境得以大圆满,这先天大圆满也就水到渠成了。 可是真正能够大圆满的人又有几人?即使是先天大圆满,也逃不过生死轮回。师父告诉我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修得个通天大道,便可以证道长生。也不知什么时候,此话传到了嘉靖爷耳朵里,便要在西苑修道。家师接到圣旨,回了封书信,心中对于嘉靖爷修道加以劝阻,当皇帝就要以国事为重,怎么能够荒废江山基业呢? 不过后来,嘉靖爷还是修了道。莫要以为史书上流传,受方士蒙骗,嘉靖爷没那么傻,在西苑修道二十年,难不成连真假都分不出来吗?从仁宗以来,历代大明皇帝寿命极短,所以嘉靖爷才想修道来得长生。然而穷尽二十年,也不过是后天大圆满,最后依旧不得长生。 自隆庆爷登基之后,不论朝廷,还是我们道教,对于修得通天大圆满的说法,都是三缄其口,不敢再提。嘉靖爷倒是个聪慧的明君,即使在西苑修道,也是勤于政事,并没有以此荒废国事,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杨帆疑惑道:“民间流传,世宗是服砒霜、朱砂过多而死,难道也有秘辛?”卜老道笑了笑:“让你吃朱砂你吃不吃?嘉靖爷的饮食都由专人负责验毒。这砒霜一遇银针发黑,便知有毒,那些方士哪敢真的给皇帝吃着玩意儿?大抵是用一些人参、何首乌等补品代替,研磨成粉,制成丹药罢了。” 自明成祖以后,这明朝皇帝短命的事情,杨帆是知道的。短的二十来岁就死了,长的也不过四十来岁,只有到了嘉靖皇帝,才有一个活过六十岁的皇帝。六十岁,就是放在历代所有皇帝之中,也算是个比较大的年纪了,不算做短命。难不成这还真跟修道有关系?这特么也太邪乎了吧。 不过卜老道接下来的这番话,让杨帆更加感觉到毛骨一悚。 “不要以为嘉靖爷活过了六十岁,就是修得了后天大圆满的功劳。告诉你,未入先天,寿命根本不会发生什么变化,更何况如同嘉靖爷那样,一边料理政务,一边修道,心境怎么可能有所提升?当中的秘辛,天底下不超过五个人知晓。” 对于这种吊胃口的行径,杨帆通常采用冷面相对的方式。你越想知道,表现得越焦急,有些贱人就越不告诉你,在一边贱笑着,等着你开口求他。 第192章 强行收徒 杨帆托着下巴,手指在桌面上都快打成一首曲子了,无所事事地看着窗外。卜老道养得再好的脾气也被磨光了,拿杨帆有些没办法,喝道:“喂,你这小子。这样的天下秘辛,你难道不好奇吗?”按道理讲,如此有料的消息杨帆应该感到好奇。 但是杨帆偏偏淡定地道:“不好奇。” 卜老道抠脚的手差点就将脚趾头掰断的冲动,遇到这样的心机婊少年,他也没撤,只能自己认怂,继续讲下去。 “光是那些骗钱方士的话,或许当年的海瑞也不会说什么。我说的秘辛,便是和麻衣一派有关。说起麻衣一派和皇室的渊源,也是甚广。 当年太宗建立基业,开创大明王朝,垂暮之年,思考如何永保朱明江山,特地请刘伯温找了当时麻衣一派的一代宗师黄道子,推演国运。不过国祚这类的推演,比相术风水要难得多。很多江湖术士,大抵胡乱瞎诌一个数。黄道子只说了一句‘始于东南,终于西北’,便扬长而去。 此后,历代明帝都将眼光盯在了西北的蒙古身上,不断游击屠戮,严禁贸易,防止这句卦象的灵验。不过如今看来,倒不是西北上方的蒙古鞑靼,倒像是西北陕地自家院子着了火。 嘉靖爷一方面为了长生,另一方面为了请麻衣一派的相士再次推演一番,便找到了当时春秋鼎盛,江湖之中执道法牛耳的莆昌真人,也就是苏青的师父。 莆昌也是先天中境的高手,不过心术不正。麻衣一派开派自北宋陈抟之师,麻衣道人,专攻相术、风水,素有铁口直断,定人气运之术。当时我就怀疑,嘉靖爷寿命是靠莆昌逆天改命而延续的。” “这……不可能吧。”杨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逆天改命?怎么可能有此等诡异之术。若真是有此通天本领还不只手通天吗? 卜老道呢喃道:“先不说麻衣一派,本就很少有人掌握此等逆天改命之术,再者帮人改命,必损气运。如果嘉靖爷西苑修道前便身感不适,想要延寿的话,那延寿二十多年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替人延寿,要折损十倍的气运。嘉靖爷没有这二百多年的气运,莆昌道人也没这么多气运,如此,若是真的嘉靖爷被逆天改命了,你明白什么了吧。” 杨帆背后一悚,想起了苏先生死前说的那句——续龙黄袍,帆扬四海。如果卜老道猜得没错,无疑,莆昌老道借了大明的二百多年国运,然后替嘉靖皇帝延续了寿命。若真是这样,假若没有这次的逆天改命,也就是说……根本就没有伪清政权!大明的国祚会延续到二十世纪! 这样的推测,令杨帆大吃一惊。的确,大明的国运,往后就差不多真的衰颓了。万历年出兵三次,远征朝鲜,打退日本幕府,自身国力也是一种损耗。后金努尔哈赤兴风作乱,陕地暴乱,朝廷腐朽,确实已经有亡国之兆。如果从科学的角度,天灾以及朝廷制度的腐朽占据主要因素。若真是如此,麻衣一派的占卜推演能力未免也太过逆天了吧。续龙黄袍,若真说得是我,那么这救汉明王朝的重担就这么落在我身上了? 如果他的穿越,是几百年前,那位黄道子所预知的,亦或说是黄道子所安排的一招棋。那才令杨帆从心底深处感到恐惧,仿佛有一双眼,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无论自己怎么做,似乎都按着他所计划的轨迹下去,那样才是最可怕的。 卜老道看杨帆在发呆,便敲了敲酒碗,喃喃道:“如此,你感觉这运个百万石麦子还有什么作用吗?” 杨帆心里有些沉闷,缓缓道:“前辈说了这么多,想必是有什么事要在下做吧?不妨直言便是。” “痛快。”卜算子酒碗一挪,将双手撑在桌面上,丝毫没有什么高人风范,眯着眼道:“老道也没什么多的要求,就是想收你做个衣钵传人。你可愿意?” “收我做徒弟?” 老头子点点头,“怎么样?” “我有那根骨?” “呃……那是次要!”老道吞吐道。 杨帆白了白眼,他以为这老道还要说自己根骨奇佳,百年难遇的天才之类的鬼话了,便无趣道:“那还收我做传人?难不成让我做个俗士子,替你传道?” 卜老道摆了摆衣袖,道:“那是我师弟该忖的事。收你当然是修士子了。如今找个根骨、气运绝佳的奇才,越来越难了。” “你刚不是还说我根骨差吗?”杨帆诘问道。 卜算子咳了咳嗓子,含糊道:“刚刚老道试探了一番,根骨确实……有那么一些欠缺。这个没事……无大碍!”卜老道开始睁眼睛说起瞎话来。二货都看得出前言不对后语,杨帆直口绝决道:“前辈说了这么多不着边际的废话,若是真没什么事,在下就告辞了。” “慢着!怎么回事,你这小子当真不识抬举。”卜算子奚落道,“若是放在四十年前,江湖上多少后天境,甚至先天境的高手,想拜入老道门下。你倒好,拒绝得这么爽快。成,不拜师也成。刚刚那个秘辛,老道答应过别人,不能告诉闲人。既然如此,只能送你去见无量天尊了。” “慢慢慢……着!那也不是我自己要听的,你自己要说与我听,怎恁不讲理?”杨帆无语了,这不明摆着强行收徒弟吗?哪有这样的得道高人,看着就像山寨土匪下山抢媳妇似的。 卜算子眉头一挑,差点摔碗,一脚踩在板凳上,撸起袖子道:“嘿,我这暴脾气。老道苦口婆心收你做徒弟,你倒好,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还没等杨帆回过神来,一缕清风飘过,还是熟悉的位置,还是熟悉的味道,杨帆就这么被老道士夹在咯吱窝下,消失在了客栈之中。这年头怪事真是多,如此强行收徒弟的,还是第一次见。 第193章 斋内出奇物(上) 皇城晴空万里,下了朝,在乾清宫坐了许久的朱由检,缓缓步出宫门。山西山东稳定了,他才得以松上一口气,杨帆运来的百万石粮草,又能够一解燃眉之急。他看了看晴空,秋日的丝丝凉爽,直到今日,他才感受到些许。 “圣上,移驾养心殿还是坤宁宫?”小太监一直守候在宫门外。朱由检看奏章有个习惯,就是不喜欢有人打扰,伺候茶水的小太监也只能在他稍作休息的时候,被传唤进去沏茶送点心。朱由检道:“福子,皇后呢?” “娘娘在坤宁宫呢。”小太监恭敬地回答道。看到今日圣上心情不错,一旁伺候的福子心里也轻松了不少。不然侍候不好,回去又得挨大总管的骂。 朱由检扭了扭僵硬的脖子,道:“走。去坤宁宫。”这几日都在田氏哪里过的夜。周氏刚刚替他诞下龙子,正在休养。朱由检今日难得有空,所以随性过去看看。 …… …… 坤宁宫 月子坐的也差不多了,周氏坐在桌前,仔细地看着奇物斋送过来的账目。如今每个季度,奇物斋都会把上一季度的账目送进宫给周氏过目。随后便会有宫中的内廷太监过去收账。每次收来的白银,都会收入内库,来维持宫中的吃穿用度,这样,也就不用再由国库中额外支出一笔钱来了。周氏明白如今朝廷用度紧张,圣上又为了税收一事劳神,自己身为皇后,能把后庭处理好,便是对于朱由检极大的帮助了。 这次,周氏收到了她期盼已经的香水。一只四方的小瓶子内,微红的液体,散发着神奇的花香。周氏拿起瓶子,轻轻按了按上边的金属盖子。 呲! 香水喷洒了出来。按照那张纸上写的,这香味竟然可以保存三天,挥之不去,令周氏一喜。提起袖子嗅了嗅,“果然是玫瑰香。”她看了看瓶子上的蝇头小楷,是玫瑰,好奇这香水究竟是怎么才能够做到香味如此的持久。宫中沐浴,也使用一些花瓣,但那香味,仅仅稍时,便没了气味。 她可能不知道,就这么小小的一瓶香水,大概用了整整六十斤的玫瑰花才提取出来,真的是精华中的精华了。就这样小瓶子,奇物斋收集原料,加以蒸馏萃取,才做出了一百瓶的样子。按照杨帆留下的方法和定价,这一百瓶的香水价格已经是惊人的五百两银子一瓶了。 “什么东西,这么香?”朱由检凑过来,在周氏的肩上嗅了嗅。周氏赶紧放下瓶子,起身一礼,道:“回禀圣上,是刚刚从奇物斋送来的香水。听匠人说,这香味,能够三日不去,堪称奇物啊。臣妾就这么一试,您闻一闻。” “呵呵。朕当真招了个聚宝盆当我们大明的爵爷啊。”朱由检晃动了几下瓶子,点点头,道:“好东西。慈焕还在睡吗?” “回圣上的话,刚喂了奶,睡着呢。”才二十多岁,就已经是五个儿子的爹了,这让还大他几岁的杨帆,当初在京师时就有些汗颜了。二皇子夭折之后,贵妃田氏又为朱由检诞下一皇子,唤名慈照。两月前,皇后周氏,又诞下一个龙子,唤名慈焕。 周氏将奇物斋的账本递上去,道:“圣上您看看,这是奇物斋上个季度的账本。”朱由检推了回去,笑道:“皇后,朕说了交由你管理,就是信任你。朕这每日都要上朝、批奏折,已经是心神疲惫,若是再让朕看着账本,真是皇后为难朕了。” 周氏放下账本,道:“臣妾哪敢。圣上今日将那宁神汤喝了没?”朱由检点点头,道:“皇后特地吩咐的,朕哪敢不喝。哈哈,亘儿呢?今日怎么不见他?” 周氏笑道:“陛下忘记了?前几日圣上钦点了太子讲师,如今亘儿正在学宫识字呢。昨日听他回来念三字经前几句,很是流利,等今日下了学,一定让他给圣上念一念。”朱由检点点头,“前几日杨帆遇刺的事,你说说是谁干的?” 周氏一滞,摇摇头,道:“臣妾怎会知晓。”朱由检一笑,“朕不过随口问问,皇后不必当真。” 没说上几句话,门外便有人求见。朱由检道:“皇后,最近国务繁忙,朕无心照料你们母子,这后宫事宜,还要你料理,辛苦了。” “圣上哪里的话。您贵为一国之君,日理万机,臣妾还怕没能照顾好圣上,怎么会辛苦呢?如今慈烺上了学,慈炯都会走路了,倒是那慈烜,福薄,没能感沐圣恩,便离世而去,臣妾……”说着便哭哭啼啼起来。 朱由检赶紧安慰起来,“这都三年了,你也莫要伤心了,想来慈烜在天上也一定会挂念我们的。”门外的敲门声再次响起。这个情况是不常发生的。很少有急报会追到坤宁宫前,还有反复敲门。朱由检看了看朱门,道:“朕先走了,你且好好休养。” 这样的情况,在当初野猪皮兵临城下的时候,才出现过。朱由检拍了拍周氏的肩,赶紧出去。洛养性站在宫门外,见朱由检出来了,便将一份盖有朱漆的密信呈报上来。锦衣卫消息繁多,但唯独一类消息,若是盖上朱漆,代表此类消息属于机密,除了锦衣卫指挥使之外,任何人都不得检阅。这次从山西过来的密信,连洛养性都没敢看,而是直接递了上来。 朱由检拿过信,揭开那枚朱漆,翻阅起来。坤宁宫前有些静,只听得朱由检胸口的起伏声,以及落叶吹落到地上的沙沙声。朱由检看完信,呢喃道:“久居宫中,似乎被瞒了很多事啊。” 作为耳目的东厂、锦衣卫,听到这话,大多会吓得跪在地上求朱由检恕罪。不过洛养性并没有,依旧毕恭毕敬地站着,等着朱由检的吩咐。 “养性。” “臣在。” “准备班子,三日后,朕准备去泰山祭祀,不容有误。” 洛养性叩首,道:“臣,遵旨!” 第194章 斋内出奇物(下) 天气渐凉,利民当早早地打了烊,梁福和几个老伙计一道,点起一盏油灯,倚靠在高柜台上,吃着徒弟做好的面食。当铺的司理,就好像一个大家族的家长一般,主持着当铺的正常运作。 王絮儿最近很少回来,祖润泽也跟着从山东北上的关宁军,回了辽地。半间酒坊,除了供应少数几个,偶尔会来这边坐坐的,有身份的老人,已经处于半歇业的状态。更多的生意,已经逐渐转到了大康酒业。铺子虽说生意兴隆,但还是如同这条古老的街巷一般,少了一丝活力。 梁福揉了揉发涩的眼,将头上的那顶毡帽撂下来,用手捋了捋稀疏的头发,道:“老邱,八号当铺的生意怎么说了?”如今的天桥八号,局面有些变化。自从朝廷限制了商贩粮食的私自贩卖之后,如同给天子眼皮底下的陆家带上了一副镣铐。顾家的生意就更不用说了,被利民当各种变着法的新花样压得死死的。 邱常松那筷子波动了几下上边的葱花,冷笑道:“沉船还有三斤钉,如今他顾家也只能是苟延残喘的分了。”他放下筷子,簌簌地将汤喝完。 “这顾家、陆家都长久不了。老话说得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当初那家伙,开棚施粥那会儿,要多嚣张多嚣张,还不是被爵爷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孙沈明将那账簿放在柜台上,道:“爵爷吩咐要做的手脚。今日晌午,宫里的老太监刚刚取走那笔银子,三千两。” 梁福点了点头,道:“剩下的三千两就收入利民当的库中,记得销账。” 小孩儿从内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头扎在刚刚起身的梁福身上,呲呲一笑,道:“伯伯好。” “瞧瞧傻徒儿家的小子,多机灵。”他随手将架台上的一只绿色的琉璃马给了小孩儿,摸摸头,“乖,拿去玩。”小孩子黄毛披垂,捧着琉璃马呲呲地笑个不停,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一边拿着毛笔,仔细翻阅的孙沈明一斜眼,用那蝇头小楷写道:“出:翡翠马摆件。入:白银三千两。”在利民当,永远没有对不起来的账,进进出出,全有三老说了算。杨帆不会管,只要银子入库,还在生银子,那便是再清楚不过的账目了。 说道前头的香水,起初,奇物斋的人都以为,杨爵爷是想钱想疯了。五百两,够做二十件豪华貂裘大衣了!然而,就在慕名而来的那些贵妇,试用过之后,这一百瓶香水被疯狂的抢购一空。那些下手慢了的,还有心疼银子的,只能购买一些廉价的香皂。 不过很快,这些贵妇、小姐们发现,比起香水,这个香皂虽然没有持久萦绕的花香,却对于清洗肌肤、清除污渍,有些奇效。价格也不贵,一两银子便可以买到一块,拿张黄油纸精细地包着,上边奇物斋的招牌大红印,成了一种时尚的潮流。若是舍得再多花五钱银子的,配上一个精美的小皂盒,美轮美奂,既使用,又好看。 香水毕竟是高端消费,除了豪门名媛,以及一些富婆、千金,便很少能够买得起如此昂贵的玩意儿。但这香皂一上市,迅速席卷着顺天府一带的消费市场。普通平民自然不会花着冤枉钱,饭都吃不饱,还买那蛋疼玩意儿干什么。但是对于一些大户人家来说,这个奇物斋开的,就如同一个不可抗拒的吸血鬼。 一些不惧内的尚好,呵斥几句,实在拦不住的,她也只能拿些领到的月钱,或者拿一些嫁妆去利民当变卖,还了钱再去奇物斋消费,变相地让杨帆赚两次钱,偏偏还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若是惧内的,就更是有苦无处说去,香水、肥皂、大衣、琉璃瓶,还有那个什么奇奇怪怪的发着亮光的镜子,简直要死了。 作为一面镜子,你怎么可以照得这么清楚呢?这不科学!那道一面镜子,不应该是那种朦胧的感觉吗?照得这么清楚,花得那都是冤枉钱啊!吸血鬼,简直就是吸血鬼!杨爵爷不在京城,可他的店铺仿佛比他真人更加令京城的富豪们恐惧,腰包缩水,有些人对自己的娘子下得了嘴,但对于自家千金可舍不得骂,不就是钱吗,花,随便花! 于是乎,杨帆这赚钱生意,就跟发动机似的,一开起来,简直停不下来的感觉。 徐府中,奇物斋过来的伙计,将几瓶香水、几面镜子,还有五六盒香皂,送上门。每次有什么新货,总要留些给府上的王絮儿、徐氏母女。这些都是福伯吩咐的,老爷子看得透亮,一个是爵爷的义妹,一个是爵爷未来的夫人,还有一个,则是爵爷未来的丈母娘。如今爵爷不再京城,这关系可不能搞疏远了。 然而,徐蓉和王絮儿,对于刚送来的新鲜玩意儿,也失去了兴趣,无精打采地坐在庭院中。 “蓉儿姐,你说杨大哥会没事的吧?” 徐蓉也是满脸愁色,当她听说了杨帆回来的消息,还没高兴一阵子,便在饭席间听到了他遇刺的消息,被吓得满脸惨白。好在只是受伤,不然真的是要被吓死了。她回过神,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听宫里边说了,很快就会回来了。” 她转眼又看向王絮儿,担心地抚了抚那有些发黄的发丝,担心道:“倒是絮儿你,这身子骨老是这么虚弱。最近还有在掉头发吗?”现在的王絮儿,脸上看不出一丝血色来,本来就略尖的脸蛋,由于消瘦,更是看起来消瘦了不少。 王絮儿眼神微闪,勉强露出一个微笑,道:“好,好多了。”她的身子怎么样,她自己最清楚了。“对了,蓉儿姐。巴蜀那边有消息了吗?” 徐蓉道:“怎么了,想家了?我爹派人过去传信了,也不知道有消息了没。如今中原暴民四起,家书难传,你在耐心等一等。若是实在想家了,等你杨大哥回来,我们再作商议,你看如何?” 王絮儿点点头,不再作声。她是个懂事的孩子。最近几个月,风寒发热,脱发流鼻血,知道自己似乎得了什么怪病,不想让杨帆、徐蓉担心,便想回巴蜀去。 第195章 承运 海上风平浪静,离岸不远的一座矮山上,被卜老道挟持而来的杨帆,喘着粗气,倒在一块巨石上。疯子,简直就是疯子。就在刚才,矮山上鬼哭狼嚎的声音,简直让人产生无限遐想,似乎是那种痛并快乐着的呻|吟。 卜老道蹲在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这套十段锦,你要每天坚持练,总有一天,会蕴养出内力的。没办法,你底子弱,根骨也不好,年龄也大了些,只能勤能补拙了。” 瘫软在地上的杨帆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不是被老者的悉心教导感动,而是全身酸痛得鼻子直抽,“学就好好说,老子差点被你骨头都快掰断了!”刚刚产生的惨叫,就是杨帆被折磨学十段锦所产生的。 在卜老道手里,杨帆就像一块发硬发干的橡皮泥,自然好生揉搓了一翻。杨帆感觉身体像是散架了一般,根本就抬不起任何一处肢体。卜老道擦了擦额头的汗,怒道:“你以为我愿意啊!刚刚替你打通筋骨,损耗的内力不说,就连老道这把老骨头,都差点断了。你还埋怨这,埋怨那的,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以后老道会天天盯着你,练不好,就像今天这样的,每天来十次。你自己看着办。” 杨帆脸一绷,求饶道:“前辈。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在下当初随口胡诌了个名号,没想到和前辈您的尊号搭上了,实在没有要咒前辈百年归天的意思。您看,我这也不好,那也不行的,根本不是修士子那块料,就别劳心劳肺了。” 卜老道犹豫片刻,道:“也罢,这事情以后反正也要告诉你的。全真龙门派当年创派之初,便流传下来一套武诀,甚至说它是一类武诀都有些牵强。因为已经超越了武功的界限。” “前辈你真是想到一茬说一茬,是不是以后你还要告诉我,其实这个世道上还有仙术?”杨帆除了对老道那身手不怀疑之外,他说的那些破事,都不怎么大信。刚一牵动,脖子就卡啦卡啦响了一圈,跟碎了似的。 “这武诀,若是说它是仙术也未尝不可。此术名为引雷术。” 杨帆爬起来,道:“前辈,揍你也揍过了我了。我有事先走了,如果要看大夫,你来京师找我便是。我一定请京师最好的大夫给您看看。”年纪大了,难免有老年痴呆。引雷术,我去,这年头忽悠人都开始这样忽悠了? “这部引雷诀,是重阳子当年留下的。交于丘祖师时,说过一句话,‘非天下大气运者,不得习此术’。所以自开教以来,唯一人习成。多数修士子认为气运非凡,皆丧命于天雷之下。这也许是龙门派没落的原因之一吧。” 听完这话,杨帆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莫要装b,装b被雷劈是什么意思了。活得好好的,引什么雷,雷找你惹你了,真是闲得蛋疼,没事找罪受。 “唯独一人修成上半部,便登入先天大圆满,笑傲江湖二百年。” 杨帆现在全当在和一个老年痴呆,需要关怀的老头子聊天。这样的老人,刺激不得,最好得顺着他,不然只会越来越痴呆……“谁啊,这么牛掰。雷引下来没有轰死他?” 卜老道点点头,道:“比黄道子成名更早的邋遢真人,武当张三丰。你想一下,仅仅是半部引雷术,就已是先天大圆满,若是修得大成,老道猜想定能够通天大圆满。”他的眼中充满了狂热。 “张三丰这么牛,他怎么就修了半部?” “气运不够。或者说他修得的那前半部,也是投机取巧才修成的。当年武当金殿,引雷火,大部分的天雷,是被那金殿抗下,只有少量雷电,被张真人萃取,遂修得前半部。”金殿能扛闪电,这杨帆是知道的,就是类似于装了避雷针的金属罩子,里头的人安全也不稀奇。 “我气运比得上张三丰?”杨帆问道。 卜老道摇摇头,“麻衣苏青散功殆尽,或许看不出什么。但是我第一眼便知晓人的气运如何。你若想看人气运,也可学一学。不过连内力都还不深厚,看只狗都吃力。” 杨帆顿时觉得卜算子这句话中夹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苏青找到你,可能是凭着直觉和天意,但是我找你,纯粹是因为你的气运。人的气运共分三类。帝王将相,承载国运,气运帝王紫金,将相显青。其他常人皆为黄白。望其气,可知其运。这便是麻衣一派的望气术,与我龙门派一气化三清殊途同归。还有一种人,其气发黑,此类人便是亡国之兆的象征,一般也只有国之将亡时,才显现。” 杨帆呵呵一笑,道:“依前辈所言,我是有大气运之人,又是一朝凌河伯,定当是紫气当头了?” 卜老道摇摇头,道:“凡紫气当头之人,必承国运。这类人的老道自然不会找他们。你虽贵为爵爷,头顶却一片清明,丝毫没有气运。这样的情况,只有死人才可能发生,或者是另外一种情况。”卜算子盯着杨帆的眼睛,缓缓道,“或者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杨帆敢发毒誓,自己穿越过来的事情,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么不管是眼前这个老头子胡说八道也好,还是真的看出点什么也罢,自己打死也不能承认,便笑道:“那我该属于哪里?” 卜算子眨了眨眼,道:“我的意思,是你的气运不属于这个世界。”这种事情本就是虚无缥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出现杨帆这种情况,但是,有些时候,某样事物的出现,也许根本就没有人会去追究它为什么会出现,而是看它对自己有没有作用。 老道口中呢喃一句,站起身来,面朝大海,“没有气运,那便是最大的气运了。我们修道之人,讲究气运,便是越近于清清白白,越能够攀升修为。其他门派关系尚小,类似武当、麻衣、全真的道宗门派,越是讲究气运。因为我们所做之事,讲究一个道。牵扯太多,讲不清,道不明。” “您老是在跟我讲修仙吗?”听了卜老道的这半天唧唧歪歪,杨帆越发觉得,这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古代社会了。 第196章 赴山西 锦衣卫数百人护送下,马车行驶在古道上。除了杨帆三人的马车之中多了一个卜老道,坐在三人的对面。刘晖、章尧眼下已经在山西,杨帆想着网撒得差不多了,也该是收网回京的时候了。没想到,卜老道竟然也跟上了车。 杨帆几番权衡之下,还是放弃了让四百锦衣卫群殴卜老道的打算。若是打得过还好说,万一真的把牛鼻子老道惹急眼了,搞得一发不可收拾,那就玩大了。 “爵爷,要进山了。过了这太行山,就差不多到山西地界了。估摸着再有个七日就差不多到了。”如今章尧、刘晖不在,担当杨帆首席司机的重任,自然落在了陈王廷身上。这太行山押镖走多了,对于古道、捷径,哪些地方安全,哪些地方流寇多,心里自然一清二楚。 陈王廷忽然感觉到一只异样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回头一瞧,吓了一跳,道:“这位老丈,有何吩咐?”对于杨帆带回来的这个糟老头,陈王廷有些忌惮,尤其是每次和老头眼神交锋之际,总感觉有些不适。 “我问你,北武当在哪个山头?” 陈王廷遥指稍远处,道:“就在那个山头。” “喂,还记得我们怎么约法三章的吗?”杨帆对于这个卜老道实在有些头疼,总是要惹出幺蛾子来。 老道瞧了瞧不远处,眯缝着眼,看那山雾缭绕间的那条山道,盘山而上。到那山巅的位置,便有一道山门夔立。老道呢喃道:“知道。不就是路上都听你安排嘛。”他做回道马车内,看了看李郁欢和孙毅两人,咂摸着嘴,笑道:“有点意思。” 看到老头猥琐的笑容,孙毅打了个恶寒,这几日扎营时也问过杨帆,这人到底是谁。不过杨帆一直避而不谈,直说莫要搭理他。若不是杨帆吩咐的,看到这贱贱的笑容,孙毅早就开骂了。 “老道和你商量,去一趟北武当,你意下如何?”卜算子眉头一挑,等着杨帆开腔。 “能不去?” 卜老道微微一笑,道:“自然。老道和你约法三章,自然可以不去。” “那就不去。”杨帆直口回绝道。开什么玩笑,若是和上次去嘉福寺那样拜拜菩萨,那倒是无碍,可这老道,像是去拜菩萨的?杨帆不怎么信,所以能不去就不去蹚这趟浑水。万一惹出另外一个老道士,可就有苦头吃了。 “就不能商量?”卜老道眼神不善地问道。 杨帆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不平等条约了。甭管条约平不平等,弱的一放总是吃亏就是了。不过他真的不想和老道山上。自从知道有那么一群类似于超级英雄的特殊人群的存在之后,这样的门派、道观,还是敬而远之为好。“前辈,你看。那道观也容不下我们这么多人,再者山路蜿蜒,马车难行,还是趁天还亮,选出平坦的地方扎营吧。” “我又没说咱们都去,你们在山脚扎营便是。” 杨帆道:“那便好,既然前辈要独自拜访,自然请便了。最好前辈能够和故友相谈甚欢,长住几日都无碍。”对于这样的奇葩老道,杨帆最好便是不留痕迹的甩掉他。 “老道什么时候说独自上山了。你自然也要上去。不然老道去找那死人脸干什么?怎么,不愿意?”卜算子眉头一挑,“不愿去老道也不勉强,前几日老道让你练的十段锦,似乎也没见你练,今日若是不去北武当,那便在山下练十遍十段锦好了,你自己选一样。” 一听要练死人的十段锦,杨帆身体不觉一颤,呵呵一笑,道:“算你狠。” 卜老道回道:“彼此彼此。” 车队行至山脚,毛远辉派人开始扎营。李郁欢几人走下马车,神情古怪地看着杨帆。“爵爷,山道难走,在下和您一道上去吧。”他心思玲珑,自然看得出杨帆是无奈上山的,便提出要一道上去。 “也好。”杨帆看了眼卜老道,见他似乎没什么反应,权当他答应了。虽然不是去打架的,但看这卜老道的脾气,真搞不好和人动起手来。有陈王廷在,自己好歹跑得快点。山路弯弯。武当派,兴于明朝,开派祖师便是一代宗师张三丰。与全真派不同的是,供奉的乃是真武大帝。而全真教供奉的乃是东华帝君。 两派并无什么恩怨瓜葛,此番上山,杨帆也不知道卜老道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天色渐渐暗下来,走至半山腰的卜算子一顿,不再上前。 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天色晚了,今日不上山。”好久没有这样运动的杨帆喘着粗气,听到临时变卦的卜老道,差点背过气去。对于这样喜怒无常的老道士,杨帆只能暗自腹诽一句神经病。 “回去回去。”杨帆刚要掉头回去,便被老头喝住,“去哪儿?跟我来!”三人从一边小径探进去。杨帆不明白,卜老道又是搞得哪一出,只得跟上去。老道走得很快,将灌丛一把撩开,往前边走去。杨帆走在中间,陈王廷警惕地跟在身后,提防着随时发生的意外。 走至深处,视野终于开阔起来。没想到林中另有洞天,一座道观藏匿在其中。 “太和宫?这又是什么宗派?” “这太和宫便是我全真教的道观。”卜老道走上前去。道观青灯一盏,三人刚走至殿门,便传来一声轻喝:“几位夜探太和宫,所谓何事?” 道人推门而出,手持拂尘,一双丹凤眼微启,扫过杨帆,微微在陈王廷身上停留了些许时间,最终停留在卜算子身上,眉头一皱,似乎有些诧异。 “这里是全真教哪一派?老道龙山派律宗支派,第七代修士子。”全真教发展至今,可谓派别众多,但归根同源,都是全真一派。那道人拂尘一扫,“原来是龙门派道友,此地乃随山派道观。在下道号德山,有礼了。” 感情是来会道友来了,杨帆暗松一口气,以为来这里找茬来呢。 第197章 青灯语,偷柿食 “原来是长生子传下的随山派。” 德山道人拂尘朝里一摆,“几位里边请。”道宫分前后两殿。前殿供奉着东华帝君,殿墙一侧,挂着几幅画像,全真教的开派祖师重阳子,以及随山派的开派宗师长生子。卜老道与德山道人悄声说了几句之后,便对杨帆道:“老道和德山有话要谈。爵爷自便。” 德山道人眉头一挑,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爵爷,“内殿左拐第二、第三间便是客房,两位可以在内殿休息。” 杨帆稍稍欠身一礼,“那就多谢道长了。” “客气了。” …… …… 一盏青灯燃起,厢房内蒲团对坐,德山道人坐定之后,便斟上茶水,“卜真人道法高深,久仰久仰。不知今夜前来,所谓何事?”德山道人也是开门见山,虽说皆为全真教派,但早就已经百年未曾有过联系,无事不登三宝殿。德山那身红蓝道袍,看上去比卜老道像样多了,虽说还算不上仙风道骨,但也算是个道士。 卜算子捻须笑道:“真是岁月蹉跎,当年与你师父三泽真人登渤海寻蓬莱,如今故人不在,道观也从崂山移到了此处,唏嘘万分,才上门拜访,本意并不是来此叨扰。” 德山道人淡然道:“道统不复,随山一派,早已不复当年。小道随山派二十一代观主,若是论资排辈,还要称您一声师叔祖。”他师父当初确实提及过这位江湖上早已成名已久的卜算子。他没想到的是,这样一个早该入土之人,竟然还活在这世上,没想到卜算子的实力竟然如此强大。 卜老道不修边幅,一双草鞋,黑袍子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换了,上边还有丝丝馊味,“德山道长,为何此处只有你一人,道童、弟子何处去了?” 听到此言,德山道人摇头叹道:“失了道统,断了传承,如今也只有小道一人坚守道观,早年带过来的几个弟子、道童,也都投靠了武当道观,小道一盏青灯伴左右,也不求中兴随山派,只希望不要断了传承罢了。” 听闻此话,卜老道也是一阵感慨,“如今全真落寞,我龙门派也人才凋零。修士子更是难以传承衣钵。这次上山,真是找青牛老道讨要回那半部引雷诀,以振兴全真龙门派!” “引雷诀?”德山道人眉头一挑,“当年重阳真人遗留下来的那部?” 卜老道点点头,道:“没错。” 屋内一盏青灯跳动着,德山道人似乎还陷入在引雷诀的震惊之中。这本引雷诀流传已久,当年连重阳子都叹息无法参悟其中奥秘,最后交由丘处机保管,百年来无人可参悟。这时候卜老道提起它,难道……不过引雷诀一向由全真龙门派保管,为何卜老道却说在武当道观之中? 卜老道叹息一声,道:“这事情,本该不是我这一代人说道的,龙门派当年开枝散叶,引雷术也一分为二,交由最大的两个支派——律宗和衍宗分别保管。永乐年间,衍宗一场大火,引雷术不翼而飞。后武当张真人功参造化,修得先天大圆满。就连永乐大帝,都在武当筑起金殿,赐名太和,便是对我全真一派的侮辱。然而当时武当春秋鼎盛,而我全真龙门派的掌教不过先天中境,根本不入武当法眼,自然难以质询引雷术下落。” “道长这意思,那半部引雷术当初被武当取走了?” “没错。我律宗两代律师苦苦找寻,最后从武当一位道士口中得知,当初铸金殿,天雷炼殿,就是张三丰修习引雷术引起的,而三丰真人晚年,也确实到我龙门派,来求后半部的引雷术,结果仅是一观,便弃之离去,扬言此生再无长生可能,更加是我们律宗确信,那上半部引雷术就在武当派。张真人来讨要下半部也有意告知我派上半部引雷术在其武当,不过当时双方都没有点破罢了。” “为何时隔百年,卜道长才想要追回此术?” 卜老道淡然一笑,道:“这本就是我全真派的镇派道术,岂可被他人窃取。老道去过武当山,新任掌教游洪坦言,自张真人百年归天之后,有心要物归原主。这部引雷术便托人归还全真龙门派。” “先师赵复阳真人,几经周折,终于摸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初那个受命送回引雷诀的道士并没有去南山全真龙门派,而是自立门户,到了太行一带开宗立派。结果几番讨要,解释无果。此番机缘巧合,途径此地,也是时候会一会青牛老道了。” 此刻,躺在榻上的杨帆却饿得前胸贴后背,后悔没有把车内的那袋糕点带上来。“不行了。”杨帆感觉真的饿到快要死了,被子一番,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这道观厨房在哪里。”忽然灵机一动,想到前殿供奉的地方应该有吃食,便偷偷溜了过去。这吃点糕点水果,东华帝君应该不会计较的吧。 前殿漆黑一片,杨帆蹑手蹑脚地跨入门槛,当头便看到太上老君的法相,看了看几案上的香炉、法器,并无供奉的糕点、果品,便绕道正面东华帝君的供奉桌前。 “啧啧,这年头。泥塑吃得都比人好啊。”杨帆摸了摸几案上的柿饼,借着十五的月光,看上去都是接着白霜,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凑到鼻子前嗅了嗅,生怕是放了几年的陈年老柿饼,还好,没什么异味。 他刚想咬下去,一旁突然传来一声幽幽的嘀咕声,“大兄弟,危险,别吃!”杨帆拿着柿饼的手一顿,朝四周望了望,没发现有什么人。 “大兄弟,我在这儿!” 这回是找到声音源头了。杨帆凑在几案下边,定睛一瞧,透着微弱的光,总算是看到了那对眼白。 那人凑近乎道:“这么巧,你也是来顺食的?”那人钻出桌底下,坐在蒲团上,道:“怎么看起来面生呵。” 杨帆尴尬地笑了笑,将手上的那块柿饼放回碟子上。他也算是日了狗了,这偷吃点东西都还有“同道中人”来吆喝,你说你偷吃就默默地吃吧,还来和我来打招呼,真当偷食是个很光荣的事情吗? 第198章 凌云志(上) 等那个比自己更早来偷食的人完全钻出来,杨帆才发现,是个穿着道袍的年轻道士,便有些好笑,道:“哪有道士偷吃供奉道君东西的?” 年轻道士一脸的天真,道:“所以小道才喊危险,叫小兄弟别偷吃啊。”看着小道士认真的样子,杨帆差点忘了他也是来偷吃的一类人,问道:“那该怎么偷食?” 年轻道士端正地跪在蒲团上,道:“小兄弟你看着。” “东华帝君在上,小道如今虽不在道观伺候帝君,却一心向道。奈何今日练功偷懒,被山上老道罚面壁思过,至夜,小道饥肠辘辘,想到帝君宽厚待人,仙风道骨,乃道教至尊,小道曾经也是全真门下一乖巧小道士,想必帝君也不忍心看着小道挨饿到明日。这些柿饼、糕点,乃人间俗物,帝君不食人间烟火,定也不忍糟蹋食物,小道一定帮帝君解决。” 说完,诚心叩首,然后将几案上的糕点、柿饼拿下来,分给杨帆,道:“这样吃才不危险,千万别告诉别人。”小道士天真一笑,一口吃掉了半个柿饼。 “你刚刚说原本在这边的,为何会跑到山顶武当那边做道士?”杨帆也是饿得不要不要的,赶紧吃了口桌上的糕点,味道清爽之中带着丝丝酸甜,便道:“这糕点味道不错。” 年轻道士有些自豪道:“那可不。这山楂膏小道前几日做好,便过来还……过来孝敬东华帝君的。那些山楂,都是刚刚从山上摘下来,可清爽着呢。哦,对了,你问我为什么会上武当啊。这个说来话长,崂山的太和宫毁了,我们随观主逃到了太行。这座太和宫,是观主拿我和山上的老青牛换的。” “咳咳。”杨帆差点被喉咙的那口糕点噎死,“那你换了这座道观?”小道士委屈地点点头,道:“你也觉得这笔生意亏了是不?” “太划算了啊!”杨帆大腿一拍,有些神经质地道,“你在哪做道士不是做。这样一座道观,少说也得值个几百两银子,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年轻道士有些恼怒,一把夺回杨帆手中的那盘糕点,有些傲气地怒道:“小道难道就不值这几百两银子吗?” “小气鬼。”杨帆伸手捞了个柿饼,继续开导着这个刚刚通过食物建立起关系来的哥们,“那,我给你算笔账,你便明白了。你们跟着你们的师父来到太行,是不是得要找个落脚处?” 小道士点点头,算是应了。 “你们是全真派,即使落脚,也不可能寄居在人家武当派门下,毕竟要有自己的道观,你说是不是?” 黑夜中,那双清亮的眸子盯着杨帆,似乎在仔细思忖着杨帆说的话。最后,小道士还是点点头。杨帆趁着小道士不注意,捞了块美味的山楂糕,继续胡扯着。“要建道观,总得有银子吧?就算没银子,总得有人吧?你们这些人要吃饭吧?拿一个你,换了一个这么大的道观,然后你们混到了武当,也有饭吃了。你们随山派的道统也延续下去了,不是两全其美吗?你现在想想,值还是不值?” 小道士两腿盘着,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好像……是有……那么些道理的样子……不对!我既然是全真弟子,那加入武当就是欺师灭祖。而被骗到武当,不是我的本意,所以还是亏了!” 杨帆感觉吃得差不多了,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碎屑,道:“亏不亏随你。我要去睡觉了。你慢慢吃。”他也是吃东西是无聊和小道士开开玩笑罢了。 没想到小道士较真起来,“不行,今日你不能说服小道,就不能走。除非你承认,观主的做法亏了,小道才放你离去。”杨帆一愣,道:“你神经病吧?” 杨帆真是无语了这问题有必要讨论吗?就好像自家女儿要饿死的父母,将她卖到青|楼,然后那个青|楼女子服务时问那嫖|客,她的父母有没有错。不管女子父母对错,那嫖|客只能说管他屁事。杨帆就是这个心情。你委屈也好,不满也好,跟你家观主说去,和我在这里较真有毛个用。 “那就怪小道不客气了!” “我去,同是来偷食的,用不着动手动脚吧。”杨帆看到小道士较真的样子,有些好笑。这个年纪,还如此天真的人,真的很少了。他和李郁欢的那种乖巧又不同。那是老成听话,而这小道士真的是有些孩子气了。 “罗小飞,怎么又来了!”后殿朱门一开,传来德山道人的怒声。小道士一慌张,抹了抹嘴巴,赶紧麻溜地往外跑着,还不忘记放下狠话,“给小道等着!”前殿渐渐明亮起来,德山道人手执青灯追了出来,攀着殿门口,望着山路上往上窜的身影,叹气道:“定是又不好好练功,被老青牛发不准吃饭了。”德山道长回过头,问道:“爵爷为何在前殿?” “哦。”杨帆呵呵一笑,道:“在下入睡时忽然听到前殿有动静,便过来查看,想不到竟然有个偷食的小贼,若不是道长一声喝令,没准在下就抓着这偷食贼了。” 德山道长拿着青灯凑近来,“爵爷嘴角的那是……” “哦,刚刚那小贼跑得快,几案上的灰尘,灰尘……”杨帆抹了抹嘴,讪笑道,然后赶紧扯开话题,“听道长这话,难道那小道士每天都来偷吃东西?” 德山道人叹了一口气,“这些柿饼、糕点,都是他自己带过来的。”德山拾起几个地上的柿饼,脸色有些动容道:“小飞从小跟着我,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对于他来说,随山派就像他的家一样。虽然迫于无奈,将他送进武当,小道明白,对他来说很残忍。但是我也是无可奈何才这么做的。” 杨帆掸了掸手上的碎屑,道:“有什么无可奈何的,难道就是为了这一间道观?如果道长真是为了这间道观,看来随山派真的是可以亡了。” 第199章 凌云志(下) 德山道人将青灯放在几案上,摆放好桌上的供品,端坐在蒲团之上,“爵爷是想说,没有了人,还要这破道观有何用是吗?” “看来道长还是明事理的。”杨帆小心翼翼地用脚踩住那个柿饼的梗,“既然道长明事理,为何还要伤了弟子的心,将其换了这间道观呢?” 青灯跳动,映在德山的脸上,让这个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中年道士有些沧桑。他佝偻着背,灯火仿佛令他的背更驼了。“如果道统未失,我何尝不想让随山派发扬光大。一飞是当年掌门临终前抱回来的,爵爷和卜道长过来,想必也知道修士子这一说。” 杨帆点点头,道:“卜老道跟我说过。若不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好苗子,也不值一间道观这个价吧。”按照卜老道说的,这修士子如今愈加稀少,道教修士子不但根骨得佳,连气运都是淡无为好,更是难找。 德山没有回答杨帆的嘲讽,而是继续道:“连一飞都以为我是为了这间道观才把他送到武当的。呵,也罢。随山派早该烟消云散了。”德山道人抚过几案,喃喃道:“他呆在随山派,一辈子是俗士子,即使做了掌门,留不住人,随山派依旧要亡。让他如武当,能够有所作为,要好过默默无闻一辈子。爵爷,你说我有说错吗?” 杨帆抿了抿嘴唇,眼睛盯着青灯出神,呢喃道:“你有想过他的感受吗?我曾经为了救回一个被卖到戏园的女子,花了五十两银子赎了回来。若是妓|院里的婊|子,恐怕会感恩戴德,做牛做马伺候我吧。 可她还是个孩子,她眼里,我是用银子买了她,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我把她当成了物品,即使我花了五百两、五千两还是五万两,都是没有把她当人看。后来我明白了,人是不可以当做交易的,不管是为了她好,还是自己的无奈。 也许道长的那个小徒弟,他心里,只要能跟着道长您,不管武功盖世也好,还是浪迹天涯也罢,那都是心甘情愿的,也许他没什么作为,也许他最后还是挑不起随山派的大梁,但是,他是心甘情愿的。 天底下,没有比心甘情愿做的事,来得有价值。” 德山道人仰起头,看着那座东华帝君的道像,手中拂尘搭着,“年轻的时候,贫道和师父一起云游,总想着这样风餐露宿的日子太辛苦,想着能有一日,能够回到崂山,常年隐与山野,不再奔波劳碌。 师父问我,传道是你心甘情愿的吗?我回答是的。他便说道既然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为何还想着回道观?我不回答,其实心里已经明白了师父的意思。 后来,我的愿望真的实现了。我们回到了道观,过那种归于平淡的生活。从那以后,师父每一次出去传道云游,都带着其他师兄弟去,将我一人留在道观。开始几次倒是没什么,但是两年后,我又开始厌倦了,似乎想要出去走走,便对师父说道我想出去传道云游。 这次师父问我你是心甘情愿的吗?我很坚定地回答是心甘情愿的。如同我第一次跟着他出去时候的心境一样,很放松。但是出去了几个月,贫道再一次厌倦了。这个时候我才幡然醒悟过来,原来,自己选的路,心甘情愿选的路,也有一天,可能会厌倦。 打那次以后,我便明白了,修道修得是什么。不过就是个顺心意罢了。我没有征求师父的同意,那晚便愀然回了道观。当我五年之后再见到师父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倒在了道观门前,把一飞交给我,然后笑着跟我说,随山派的道义,你学到了。 然后在几个师兄弟的见证下,将那掌门传给了我。那一回,我是心甘情愿地挑了这副担子,修得还是个顺心意。” 杨帆扪心自问,可能从穿越以来,就没什么顺不顺心意的想法,只想着怎么做,才能力挽狂澜,怎么做才能使这个烂摊子,稍稍有一丝好的转机。他有野心吗?没有。如果真有的话,或许就是要上一块地,娶了那个她,然后生上一堆娃,就这么平平淡淡过完这辈子算了。 但是如果真要问起来,做了这么多不顺心意的事后悔吗?应该不后悔。那不后悔,就是心甘情愿了?就是顺心意吗?仿佛又很难回答。有些问题,本来就没有什么标准的答案,打不出来,那就不要回答。 他看了看道观,呢喃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和道长一样,身上的担子撂下了。或者说被撂下了。或许我会好好活一场。” 德山看了眼杨帆,似乎对于这个觉悟如此高的爵爷感到了一丝惊讶,“人生,没有几场。就那么一场。活过了,就没有了。” “受教了。”杨帆躬身一礼,“活在当下。” “无量天尊。”德山道人拿起青灯,送杨帆回了房间。一边的卜老道走了出来,道:“如何?” “佛门有句偈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果让贫道平心而论,这位已经是操着刀的佛陀了,放不放下,皆看他自己。” 卜老道点点头,道:“明日上武当,你去吗?” “丧家之犬,不去为妙。” 卜老道捻须道:“那个小徒弟要带回来吗?”德山道人拂尘一卷,道:“难不成再把这个名存实亡的的随山派交给他?罢了,一切随风,顺心意。今夜之后,贫道也该云游去了。既然道统已失,如爵爷说得,还守着个破道观又有何用呢。明日一早,你们上山,贫道下山。” 卜老道点点头,道:“今日本想劳烦你去解了他的心结,没想到你们互相得到了自己所需的东西,也好。老道虽说活了这么久,论参道,还是长路漫漫。如今修为止步,难以圆满,恐怕就差一点感悟了。” “愿能修得圆满。” 卜算子单手一礼,道了句彼此彼此。 第200章 非真武不足当 翌日清晨,太和宫空荡荡的,无一人。前殿的老君和帝君前的香炉上,插上的长香已经燃了一半。一人下山,三人上山。杨帆自然是上山。拾阶而上,便可看到龙王山风景秀丽,七十二峰,三十六崖,雄奇险秀。杨帆等人延至小金顶,卜老道变得严肃起来,对杨帆说道:“爵爷待会与老道站开点,免得误伤。” “等等,喂。我们不是来拜访的吗?还要动手?” 卜老道摆了摆头,道:“动不动手,得看他们配不配合,若是不配合,那就得给点颜色看看了。如果爵爷想下山的话。” “道长是说让我们自便是吧。唉,客气了。您慢慢‘华山论剑’,我等先下去了。”杨帆想溜之大吉,这样的江湖纷争,能不参与还是不参与为好。卜老道咳了咳嗓子,道:“爵爷若是不想一天练十遍十段锦的话,最好打消下山的念头。” 无奈的杨帆只能跟上前去。小金顶海拔较高,走着走着,山间湿厚的雾气,便让人眼前一抹白。 “几位是何人,前来武当有何事?”山门外,两个道童盯着上来的三人问道。老头看了眼俩道童,道:“告诉青牛道长,故人到访。” 两道童对视一眼,没想到是来找祖师爷的,便不敢妄自做主,一人站在山门中央,道:“几位稍等,等禀报祖师爷之后,自会让几位上山。”小道童打量了一下卜老道的穿着打扮,暗地笑道定是个野道人,向来攀附武当来了。不看看自己的梳妆打扮,那点像道人的样子了。后面两位整个一富家公子,哪里是来参道的,还故人,我家祖师爷怎么可能会认识你们这些山野道人、凡夫俗子。 山上道观林立,最前边的自然是玄天真武金殿,后边依次是紫霄宫、朝天宫、南岩宫、五龙宫、玉虚宫、净乐宫、遇真宫,及仁威观、回龙观、龙泉观、复真观、元和观等九宫八观以及道人吃住的庵堂。 小道童急匆匆地跑过回龙观,到了掌教真人的龙泉观时,定了定气,然后缓缓推开门,小声道:“掌教真人,山门外来了三个来历不明的人。年长者说是祖师爷的故人,前来拜访。弟子拿捏不准,所以特来禀报。” 中年男子睁开眼睛,疑惑道:“祖师故人?这几年祖师一直在后山清修,不曾与外界打交道,怎么来了故人?”他站起来,“兴许是什么捣乱之人。先莫要打扰祖师清修,带我先去看看。” 小道童点点头,急急忙忙地带着掌教真人往山门赶去。北武当虽说底蕴没有南顶武当深厚,但也不容小觑。不然卜老道要硬来,大可直接破门而入。本都属道教门派,自然要留些颜面。 “在下武当掌教赵寒,不知前辈是何人?” 等了许久的卜老道看到出来的不是青牛老道,眉头一皱,道:“老道说的话没听明白吗?赵青牛难道连道都走不动了吗?” “前辈直呼祖师名号,敢问是何人?” “全真卜算子。”卜老道自报家门。 赵寒瞳孔一缩,卜算子的名号,江湖中多有耳闻,只不过今日不请自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情。他躬身一礼,道:“原来是卜道长,在下有礼了。不知卜道长远道而来,有何指教。祖师正在闭关,有什么事,与贫道说也是一样的。” “恐怕你做不了主。” “道长直言便是,能帮得上忙,我武当自然会出力。” 卜老道眉头一皱,道:“当年我教引雷术上篇遭遇火劫,下落不明,后武当三丰真人前来南山借阅下篇。我教念三丰真人乃一代宗师,自会归还,后我教律师赵复阳赵真人也去南顶武当追查下落,得知被黄池真人带至小金顶。当时家师来过一趟,真人以百年之期未满,不予归还。如今黄池真人归天,老道为本教讨回引雷术,青牛道友躲躲藏藏,是何意思?” 最后一句话站在一边的杨帆,似乎感觉到耳膜一震,满山忽想起的喝声令赵寒脸色一变,有些怒道:“卜道长这是在挑衅我武当的尊严吗?引雷术那是你全真教和南武当的恩怨牵扯,与我北武当有什么相干,这样咄咄逼人,难不成欺我武当无人!” “结剑阵!私闯武当者,论乱贼处!”赵寒冷喝一声,山门之后的围拢过来的武当弟子执剑而视。卜老道淡定地看了看后边的剑阵,道:“我本不想大动干戈。武当、全真并无恩怨。不过这引雷诀今日若是不能归还,好言好语是说尽了,若是还听不进去,老道就算在这小金顶之上大开杀戒,也怨不得人了。” 罡风起,卜老道一脚踏在石阶之上。 后山传来一声轻喝,“卜老道,如此气焰,真当欺我武当无人?”一身素色道袍,老道人呼啸而来。走路看似缓缓而行,却立马就到了眼前。杨帆暗自吃惊,这就是先天境的实力? “青牛道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卜老道看了眼白发银须的赵青牛。踏上石阶的脚,依旧放在那层石阶上。 赵青牛缓缓而道:“引雷诀一事,当初黄池真人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张真人并未提及那引雷诀一事,原来是客,若是卜道长能够心平气和地听得进去,那就上山喝上一杯茶,你我坐而论道,若是听不进去,那真是遗憾了。” “呵呵,那道友的意思,就是说老道胡搅蛮缠了?你们南北武当真是好算计。相互推脱,想要霸占了引雷术,当初我教律师宽宏大量,借阅百年,如今欲要收回,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卜老道眉头一竖,一阵罡风忽起,杨帆感觉整个身体直接被牵动起来。等到他再次看清楚周围的景象时,三人已经步入了山门内,站在真武大帝的石像前。卜老道冷笑道:“你敢在真武大帝面前立下毒誓吗?” “卜老道,你不要太过分了!”赵青牛身上道袍无风自动,须眉微颤。 第201章 天师令 “我过分?是你武当不识抬举,今日你说敢当着真武大帝的面,发誓引雷诀不在你北武当,老道就此离去,绝不二话。” 杨帆看着有些紧张的气氛,便呵呵一笑,道:“能不能容在下说上几句?” 赵寒今日本就颜面尽失,身为一派掌门,今日被奚落至此,哪里来大派掌门应有的风度,斥道:“哪来的后辈,岂容你说话的份!” “在下凌河伯杨帆,不知道有没有说话的份?” “凌河伯?”赵青牛瞳孔一缩,没想到卜老道还带了朝廷的人过来。江湖宗派,最忌讳的就是和朝廷有牵连,一般都敬而远之。就连当初先天圆满的张三丰,对永乐帝几番寻找,都不敢正面相迎,始终避而不见。即使闹到最后,永乐帝要杀负责找寻张真人的胡广时,也仅仅书信一封,并不相迎。 赵青牛定了定神,也只能稍加敬语,道:“不知小爵爷有何要说?”虽然这些道教门派不依附朝廷,但若是闹僵了,朝廷要剿灭一个门派,那都是分分钟的事情。 杨帆看了看赵青牛,道:“你们修道,那就得将道理是吧?” 赵青牛拂尘一搭,点了点头。 “这引雷术,当年连张真人都变相承认,得了此术。如今百年过去了。你们抄录也抄录的差不多了,把原籍归还了也没什么大的损失,你们说是吧。”不就是本武功秘籍吗,要是有复印机,老子分分钟搞出几万本山寨秘籍来,何必要争个你死我活的。 想想那些什么武侠小说也正是够无聊的,什么武林秘籍,抢个头破血流,一场大浩劫,何必呢。大伙儿一块坐下来看,不就解决了吗?至于练成练不成,那都看个人本事。他宋青书练了降龙十八掌,还不是张无忌的对手,就算让他连乾坤大挪移,照样还不是张无忌的对手。 “爵爷这话,意思是我北武当得了此秘籍?” “难道不是?卜道人去了南顶武当,你们娘家人都说了当初被黄池真人带走了,再踢皮球就没意思了,道长您说是不是这个理?”杨帆自然不希望卜老道干架,倒不是心疼那把老骨头,看他这阵势,一个打十个没问题。可关键是他打不过啊。万一被认作同伙,也别万一了,这看上去就是同伙关系了。 卜老道可以全身而退,自己可就没这本事了,要是身后有几百锦衣卫在的话,自己底气还能足一点,现在还是劝和不劝战为好。 赵青牛声音低沉道:“引雷术不在武当,莫要纠缠了。” 卜老道冷笑道:“你可敢对着真武大帝发誓?” “老道凭什么听你全真派的妖言,再不走,就别怪老道无情了!”卜老道一听自己不动手,他赵青牛似乎蠢蠢欲动的样子,便失了耐心,一掌逼过去,喝道:“我倒是要看看,你手底下的功夫有没有你嘴那么硬!” 赵寒立马挡在赵青牛面前,喝道:“保护祖师!”赵青牛搭住身前赵寒的肩,一把扯到后边,拂尘一挥,直接与卜老道对上一掌。掌风四起,两人衣袍鼓动,似乎在比拼内力。陈王廷立马挡在杨帆面前,两人靠在真武大帝的石像前边,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天罡剑阵!结!”赵寒一声喝令,场上三十六道人将两个老道团团围住,手中太极剑颤动起来,开始结阵。卜老道冷笑一声,“这么对年了,还是卡在先天中境吗?真是太弱了!”卜老道右脚微微一旋,掌中内力疯狂地暴涨着。 赵青牛瞳孔一缩,将手中拂尘向后一挥,形成个虚幻的太极圆图,抵住卜老道的发狠,嘴边白须微微颤动,道:“先天上境,没想道当年华山一别,你这境界又涨了!”眼下真的是骑虎难下了。赵青牛能够感觉出,自己体内的内力正在迅速的消耗着,那只拿着拂尘转动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卜老道笑了笑,“武当不复,全真当兴!”身上道袍鼓风阵阵,衣袂猎猎作响。一声轻喝,马步弓膝,直接朝着赵青牛推掌拍去。 噗! 青牛道人手中拂尘落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来。 “青牛老祖!” “祖师爷!” 剑阵迫近,泄开一个口子,将青牛道人分离了出来。剑阵回旋,时而散,时而密,老道每每出力击破,力道便被化解开来。 “这剑阵果然有些门道!”站在真武大帝前边的杨帆看得出来,剑阵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没有老道的实力,甚至低上好几个水平。每一次老道的突击,接招之人总是手忙脚乱,但一边的人便会很快化力,重新结起剑阵。 卜老道也有些恼怒,没办法,武当张真人创的太极剑阵,天罡、地煞,阴阳互博,刚柔并济,虽然杀伤力不打,但是防御极强。老道暂时破不开剑阵,也是有些气闷。不过还是占尽上风,这些结阵的道士,除了三个先天下境的,其余都是后天境,甚至没有修为的凑阵道士罢了。 杨帆右手的手肘靠在真武大帝脚下那只灵龟的头,似乎忘记了自己也处于一个极其危险的处境。陈王廷看着剑阵之内的卜老道,侧头问道:“爵爷,我们要上去帮忙吗?” “别。看着就好。咱不动手,那青牛道长忌惮我的身份,也不好意思动手。就看着这老头耍威风就行。”青牛道人也上前压阵,这场鏖战更加的胶着了。不得不说,剑阵还是有些威力的,原本在卜老道手中落下风的青牛道人,在剑阵相助之下,竟然可以和卜老道打个五五开。 卜老道眉头一皱,稍稍往后一退,手中多了一枚金色的小令牌,轻轻划过指尖。小令牌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老道口中呢喃念了几句符咒,“去!” “天师令!”青牛道人眼尖,看出了那枚令牌的真容,拂尘一卷,迅速退开。杨帆抬头,看着已经初升的红日下小令牌,呢喃道:“它……很牛x吗?” 第202章 烫手的令牌 这枚闪着金光的令牌,如同一支穿云箭,朝着青牛道人逼迫而去。赵青牛目眶欲裂,喝道:“你这个老疯子,敢请重阳真身!” “是有如何?”卜老道操控着天师令,朝赵青牛飞射过去。赵青牛也不迟疑,对赵寒道:“请真武大帝!”一场声势浩大的斗法,以各自的请神到达了顶峰。 杨帆咂摸着嘴,也没看出什么重阳真身、真武大帝从哪里冒出来啊,难道是自己修为不够的原因?便侧过头,问道:“王廷,你看到了吗?” “爵爷,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陈王廷眯缝着眼,呢喃道:“我看到老道长扔了一块金子!真是太奢侈了。” 呃……杨帆就当陈王廷什么都没看见,继续朝剑阵之中望去。赵寒将一尊小铜像抛给了赵青牛,喝道:“列八阵!”剑阵瞬息万变,三十六柄长剑收鞘,武当弟子盘膝而坐,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方位各坐四人。阵眼处四个先天下境的中年道人结手印而坐,口中呢喃有词。 阵内的赵青牛压力顿减,拂尘一招,指尖血珠一挤,按在小铜人的眉心,口中呢喃有词,“去!”请神本不是先天中境的赵青牛可以施展出来的,无奈遇上强手,只能借助八阵图强行请神。 小铜人乃玄天真武大帝,直接朝那枚天师令迎上去。卜老道冷笑道:“先天中境还敢请神,看招!”天师令在空中滴溜转了几圈,直接撞在了那个小铜人上。赵青牛口中血迹未干,喝道:“你不要太过分了!” “过分?今日不把你们武当翻个底朝天,找出那引雷诀,老道就不作休!”天师令缓缓朝小铜人倾轧下去。看得杨帆有些郁闷了,这算什么?算武功吧,也没这么炫酷的斗法;算法术吧,看着也不像,问道:“王廷,你会飞剑吗?” “爵爷,您高看我了。练了那套武功,不过就是跑得快了点,看得清楚点,其他真就没什么了。” “又是你!”声音从后边道观传来。 杨帆回头一看,原来是昨日那个罗小飞,便道:“怎么,昨日没吃饱,又出来偷食了?”罗小飞脸一臊红,恼怒道:“是该教训教训你了!”罗小飞一个箭步探了过来,陈王廷那柄春秋大刀交由杨帆,喝道:“爵爷拿个兵器护身,小心了。”他一个快步迎了上去,甚至比罗小飞都要快上一步。 陈王廷一拳打过去,虎虎生风。枣红脸、山羊须,真跟关公似的,若不是春秋大刀给了杨帆傍身,就真是关公在世了。他也卖弄了个小心思,那小道人也没拿剑,自己若是大刀相迎,万一弄得更僵了,就难看了。 罗小飞一掌抵在陈王廷的铁拳上,脸色一变,往后虎跳一步,气得跳脚呼道:“疼死小道了。你这大汉,拳头怎这般硬!”这边两人完全是小打小闹,那边的斗法,才是杨帆关注的。他相信卜老道的实力,凭着一掌,就把赵青牛震得吐血,这实力,也没谁了。 杨帆也许是整个场上最悠闲的那个了,手中的春秋大刀抱在怀里斜靠着。如果那只石龟会说话,一定会愤怒地喷到:“别动我的头!” 真武铜像在天上微微颤动着,赵青牛愈发感到招架不住,手中的拂尘也凌乱地飞动着。卜老道大喝一声,手起乾坤撼波澜,手印一结,口中默念一句,“出!” 天师令金光炽耀,落在小铜人上,场上包括赵青牛在内的三十七人胸口一滞,溃散开来。赵青牛手中的拂尘更是应声折断。他捂着胸口,气息稍稳,便盘坐下来,口诵道文。 “无根树,花正幽,贪恋荣华谁肯休。浮生事,苦海舟,荡来飘去不自由。 无岸无边难泊系,常在鱼龙险处游。肯回首,是岸头,莫待风波坏了舟。” 三十六道人纷纷应和诵念,被天师令击中的铜人身上忽明忽暗,飘摇间眉心的那点朱红始终不灭。卜老道眼睛虚眯,手印一番,喝道:“接着!” 天师令裹挟着那个铜人,朝着杨帆呼啸而来。什么叫飞来横祸,杨帆算是明白了。自己看了这么久的大戏,现在卜老道莫名其妙地将那什么玩意的重阳子和真武大帝丢过来,这不是要了命了嘛。卜老道喝道:“别怕,那铜像被我制住了!” 赵青牛看到即将飞到杨帆手中的真武大帝铜像,目眶欲裂,刚要过去抢夺,被卜老道摁在阵法之中,笑道:“我找不到引雷诀,不代表没有人找得到。”他的袖袍鼓动,朝赵青牛袭去。不得不说,赵青牛配合八阵,还是能够抗住卜算子的,虽说是北武当,但多少还是有些底蕴的。 杨帆能说不吗?那天师令已经往他脸上扑来。他只好用手捧住了那所谓的请神法器。从赵寒的角度看过去,杨帆背负玄天真武,一柄春秋大刀靠怀揽,左手天师令,右手青铜人,活脱脱的一个在世神棍。 杨帆忽的感觉到背后凉飕飕的,难道要鬼上身了?他还没开口,卜老道便喝道:“大气运者,运道自然来。顺心意而为!” 顺心意?我特么现在就想把这烫手的山芋扔掉你看行吗?杨帆知道,若他真的这么干了,那卜老道腾出手来,一定会把他大卸八块,来上几百遍十段锦的。 赵寒眼神狠戾地看着杨帆,道:“爵爷莫要自误,卷入门派纷争,就算您是朝廷的爵爷,恐怕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把手中法器交出来。” 赵寒不好出手,毕竟人家是朝廷的人,如果这个时候撕破脸皮,这个爵爷若是皇帝宠幸的人,那就极有可能带来灭派之灾。杨帆刚要说话,背后的那道寒意更加明显了,这时候似乎还带着点酥麻的感觉。他的头发开始像刺猬一样扎起来,飞舞着,看上去,真还有一丝神棍的风范。 一边缠斗的陈王廷和罗一飞也看到了杨帆的异样,稍稍怔了怔神。 第203章 引雷 杨帆背后的那丝寒意越来越明显。手上的那枚天师令,却炽热得烫手,有一种灼烧的感觉。杨帆感觉到手上火辣辣的疼,便想扔掉那天师令,就算死老道罚他一万遍十段锦,也总比烫成猪手要好。 不过他惊讶地发现,这手上的天师令和糊了胶水似的,甩都甩不掉。“啊,老头子。你这鬼令牌烫死老子了,热,热,赶紧拿下来。” 小金顶上原本朝阳初升,一瞬间,乌云密布起来起来,雷声隆隆。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天色的异变,看着那个站在真武大帝的石像前,努力用那铜像去敲天师令的杨帆。不知道说什么好。卜老道和赵青牛各自退了一步,朝着杨帆看去。 天色稍稍暗下来,但杨帆手上的两样法器,一金一红闪着异光,分外妖娆。卜老道听着杨帆撕心裂肺的吼声,也怕出意外,道:“老青牛,今日放过你,该日再来赐教。”刚刚骑虎难下的赵青牛见卜老道罢手了,脸色也一松,将目光转向杨帆身上。玄天殿前风云突变,不断有闪电撕裂天空。 卜老道看着杨帆哇哇大叫的样子,喝道:“稳住心神,别慌。” 杨帆此刻感觉到手上已经被烫得起了水泡,整个人都是滚烫的。一滴滴雨,落下。打在杨帆身上,蒸腾起的水雾,让杨帆的身体稍稍平息了一份。卜老道呢喃道:“天师令,传说重阳纯火铸成,乃是东华帝君赐予重阳子之法器。没想到是真的。” 赵青牛看着杨帆拿着铜像死命地砸着令牌,那叫一个心疼啊。那铜像可是三丰祖师供奉一生的灵物,此次请神,也是靠着那铜像的灵性,才抗住了那枚天师令。这个时候,竟然被杨帆当成锤子一样,心头感觉在滴血。 雨丝浸润在杨帆的身上,杨帆额头却渗出了密密的汗珠,手中的那块天师令依旧烫手。雨滴渐渐密起来,在场的所有人都静静地站在原地,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赵青牛喉咙滚动了一下,呢喃道:“北方属水,玄天真武。莫非大帝显灵了?” 天师令、真武像,一主阳,一主阴,在杨帆手中明暗交替着。杨帆此刻的手已经麻木了,全身之中的寒意却不减。外热内冷,感受了冰火两重天的刺激,他的头脑更加的清醒了。手中的天师令终于脱手离去。那尊铜像也在同一时刻朝天际飞去。淫雨霏霏,金顶之上视线极差。赵青牛和卜算子欲要收回法器,忽然皆眉头一皱,因为天师令还是真武像都不受控制地悬浮在空中。 赵青牛心头一惊,口中呢喃有词,朝着天上的铜人像抓去。 咔! 一道惊雷至,赵青牛瞳孔一缩,赶紧朝后边退去。杨帆忍着左手的剧痛,赶紧将身后的春秋大刀插在了石龟的底座上,感觉到空中隐隐有雷动,心头更是扑通直跳。他有一种预感,那便是雷要劈中他才罢休,于是赶紧竖起了“避雷针”。 这道雷,直接劈中了天上的天师令和真武像,在上边施有血祭的卜老道和赵青牛脸色一白,一口老血喷出。两人最后一丝与法器的联系,都消失了。天雷淬火,悬浮在空中的两件法器更加的光亮起来。 刺啦! 这道闪电,更加的炫目了。天雷面前,人的力量真的是微乎其微。仅仅是落在法器上,卜老道和赵青牛双双吐血,人力岂可与天比?惊雷极其精准地落下来,杨帆感觉到了空中鼓风震耳,整个场地上,都是轰雷的声音。卜老道神色慌张,看着那道雷直直地打在了杨帆的头上,口中的快跑喊了又喊,可惜杨帆听不见。 蹲在“避雷针”旁的杨帆感觉到背后丝丝的寒意,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处于雷区内。湿地也导电的,但是等他发现就晚了。在卜老道看来,那道闪电是直直的击中杨帆天灵盖的。这种被雷劈中,还能活下来的人,真的是气运极品到了逆天的人了。刚才还阳火焚身的杨帆,瞬间感觉脑子一片空白,像是白痴一般,就这么蹲在地上。 那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中考、高考、扬州瘦西湖泛舟、十里桃花惹人眼,一幕幕琐碎的片段,从杨帆脑海中划过,一个个熟识的头像,喜怒哀乐,众生百态,那些被遗忘在脑海深处的众生相,此刻变得愈发清晰。 有那个时代的,也有这个时代的,而在杨帆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时,没有了时代的特色,掩饰去浮夸、装饰之后,只有喜怒哀乐。杨帆体内,从脚底传上来的天雷与阳火缠绕在丹田之处,忽明忽暗。 蓝白相间的天雷显化成真武大帝的法相。那簇阳火,显化成了东华帝君的法相,继而虚化,阴阳交融。一场秋雨,下得轰轰烈烈。雷云渐渐散去,最后一声惊雷过,真武大帝的石像缓缓朝后倾倒了下去,裂成了两截。在场每个人,都看蒙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卜老道掠过去,抱起杨帆,手指往闭息出一试,眉头一挑,气息顺畅稳。他有意一探杨帆的丹田处,手指立马收了回来,呢喃道:“三丰真人说的还,就是如此的还法吗?”他将杨帆交给陈王廷。 赵青牛缓缓走过来,拾起玄天真武铜像,呢喃道:“雷天大壮,正道扬帆。原来三丰真人当初交给先师的时候,便算到了今日。无量寿佛。” 卜老道拿起天师令,呢喃道:“人算不如天算,一切皆有定数。武当、全真的恩怨,今日了结,老青牛,你看可好?” “不好。” 赵青牛指了指后边的那尊真武像,道:“赔钱。” 卜老道动了动胡子,暗道一声抠门,不过一想又不是老子的钱,便道:“找个人下山拿银子!告辞了!” 天色如洗,走在山道上,还有淅淅沥沥的小雨,陈王廷背后的杨帆,此时酣睡香甜,气息绵长。走在一边的卜老道有些嫉妒道:“老子打个拼死拼活,便宜全让这臭小子给占了。” 第204章 围城(上) 这场没有预兆的秋雨来得晚了。不过至少山西地界上,总算是见到雨水了。热了一个夏,旱了半个秋的山西大地,体会到了一丝清凉。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晚了的,终究还是晚了。 庄稼汉白干了一年,对于这场迟来的雨,格外的仇视,甚至有些厌恶来得太晚。 金顶之上,酣战之后的武当道士缓缓回了自己的道宫。断裂的真武大帝的石像,被道童拖到了后山。“这里交给你处理了。”赵青牛也伤了元气,拿着那座铜像,叹气道:“师尊探索了数十年,还是被祖师爷说中了,不是你的,占了一百年,一万年,最后依旧不是你的。就算到死了,你庆幸可以带着入土,依旧是怕它失去罢了。” 赵寒神情难看道:“难道祖师就这么算了吗?连真武大帝的石像都倒了,这口气怎么能忍?” 赵青牛有些释然道:“真武大帝倒了吗?他看了看手中的铜像,又看了看那边残留的基座,他还活着。”说完,便缓缓离去。走过罗一飞身边时,定睛看了看,道:“这不是德山道人的徒儿吗?怎么穿着武当的道服?” 赵寒一滞,连忙解释了事情的原委。赵青牛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道:“若不是你是武当掌门,这一巴掌我真想扇过来。这种断人传承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真当那间破屋值多少钱?” “祖师,是那德山道人自己答应的。” “那也不行!全真虽与我武当无瓜葛,但也同属名门正派,怎能做这种事情。”赵青牛虽说脾气如同他名字一样倔,但大是大非还是分得清楚的。即使卜老道这样闹,最后卜老道服了软时,还是心平气和的接受了。 然而,对于这样断人传承之事,绝不姑息。他看向罗一飞,道:“你自行回去吧。我们武当,不是那种无耻门派。那间道观,就当我们武当赔礼了。这事情我做主了,谁也不得违抗!” 罗一飞有些迷糊地看着老青牛,自己是见过老青牛的,昨日还罚自己不准吃饭来着,今日一反常态着实有些看不懂,既然山上最大的老青牛都发话了,在武当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罗一飞躬身一礼,匆匆下山去了。 雨中,他的脚步飞快。少年额头前的碎发轻扬。 …… …… 这场雨,落在太原城的小巷里,更加显得不太平。青帮的人堵在这段雨巷的前后,当中的十余人,相互背靠着,手中的绣春刀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容,闪着精光。 铁岩溪站在小楼上,透过木窗,看着这几个强弩之末的锦衣卫,冷笑道:“真当我等是没见过大世面的小鱼小虾吗?”他一手转着铁球,另一手拿着刚沏好的茶水,细细地品着。“记得灭口。”老头丢下一句轻飘的话,便躺在屋内的摇椅上,不再说话了。 锦衣卫又如何?做干净了,再来个移花接木,一石二鸟,这山西地界,照样是他青帮的天下。 小巷雨丝渐密,刘晖横着刀,雨滴从他的脸颊划过,滴落在狭长的刀面上。 “消息传出去没有?” “传出去了。只要在坚持半炷香的时间,官兵就会赶到了。”他们没想到,就在今日交货的时刻,自己这边还没有率先发难,青帮的一干好手就暴起发难了,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刘晖喘着气,道:“我是说章尧那里通知了没有!” “通知了!先通知的那里!”一边的百户田家栋回答道。 刘晖点了点头,道:“那便好,弟兄们,坚持住!” 他们已经没有出路了,两边的高墙,根本不可能飞上去,他们不是武林高手,不会飞檐走壁,但是,手中的那柄绣春刀,足以令一般的宵小闻风丧胆。 那么,现在也是! “杀!” “杀——杀!” 雨丝变得肃杀起来。两头的青帮成员开始朝那十个锦衣卫杀去。刀光剑影,不断有人倒在雨泊之中,血腥的气息在巷中弥漫开来。那血,静静地沁染在青石砖上。刀影密集,在雨丝中发出呼呼的声音。 嗤! “小东!”刘晖一刀削了那个鼠眼的青帮男子,扶起一只手已经被斩落的田家栋。那不是被一次性斩落的,而是一刀、一刀,即使是手中的刀都乏力了,他也没有吭过一声,始终帮刘晖抵挡着侧面以及后面的伤害。终于,他支撑不住了。那柄高傲的绣春刀,再也没能挥舞起来,落在了地上。 刘晖的眼睛在泣血,九个一起朝夕相处,情同手足的弟兄,都一个个倒下。他在嘶吼,但是他的刀,不能停。血雨腥风,小巷的厮杀渐入尾声,一曲殇歌,刀声哀鸣末,余音绕梁。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几十具尸体倒在了血泊之中,刘晖拄着刀,单膝跪在地上。背后一道道刀伤,随着他的呼吸,汨汨地流着血。 他眨了眨眼,睫毛上的血珠掉落。 “啊——啊——额——!”刘晖站起来,双手拄在刀柄上,垂着头,翻眼看着前边的一干帮众宫。一柄黄纸伞,缓缓从人流中分开来。伞下那人,却是他熟悉的面孔。 “老铁?” “锦衣卫大人,久仰久仰。”铁岩溪单手负背,手中的铁球转动着,“铁岩溪,青帮舵主。”刘晖瞳孔一缩,没想到这个面容慈善的老者,竟然就是青帮的老岩溪。这次被人玩弄于鼓掌,真是失败到家了。 “给您个机会,说,是谁派来的。” “去死吧!”刘晖双手握刀,一脚踏在血泊之中,手中的绣春刀切断雨丝,往铁岩溪身上砍去。 叮! 绣春落地,刘晖的胸口凹陷了进去,那颗致命的铁球打断了他的肋骨,将他的心脉直接震碎了。刘晖的身子缓缓倒了下去,那双眼,望着天,雨丝滑落,流在他的脑后。最后的一口气,没有呼出来,而是微微扬了扬嘴角。 一边的头目过去,忍着恶心,掏出那颗铁球,拿袖子擦了擦血迹,然后递回到铁岩溪手中。老铁也不介意,依旧转着,只是留下句处理清爽了,便转身离去。 第205章 围城(下) 另一边,虎鲨帮,也迎来了一场巨大的浩劫。几百官兵包围了整个帮会,一炷香时间,三百帮众,屠戮的一个都不剩。原本官府不便插手的灰色地带,都是由这群不要命的滚刀肉代为处理,这次,官家需要的,便是一堆尸体,用来帮忙替死。 于是,他们便死了。好雨知时节,是个悲伤的时节,所以,这场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从西成收兵回来的九百官兵,在雨幕中闲谈着烟红楼新来的那几个娘们,讨论着手感绝佳的那个奇女子。 自农民军败退之后,太原城多了几百的乡卫、团练组成了这支由知府领着的机动小军队。朝廷原先有明确的规定,每个县城不能超过多少官兵,这都是有严格控制的,就怕某些人拥兵自重。然而闯贼猖獗,这一限制也放宽了许多,才有了今日剿灭虎鲨帮的这支官兵。 府衙门朝南敞开着,知府梁洪成呢喃道:“锦衣卫的人,怎么会混入青帮?”他看了看上边勾画的花名册,揉了揉发涩的睛明穴。 “梁公,下官听您的安排,已经做掉了那两批人了。您看,是不是要上报?” “要,当然要上报,而且越快越好。就这么写,锦衣卫十人,混入青帮查案,不料被青帮仇敌虎鲨帮杀害,因公殉职。”梁洪成思索了片刻,“明日便派人,传奏折上京,尽量赶在锦衣卫来问责前,将此事传到上头。” 阳曲县知县左愈点点头,道:“梁公,莫不是那事情东窗事发了吧?” 梁洪成舐了舐嘴唇,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才抬起头说道:“莫要瞎猜疑。就算东窗事发,那与我等又有什么关系呢?” 阳曲县知县为难道:“几月前,梁公六十大寿,曹家、常家都是备了重金。行事方面,我等也是格外照顾。若是他们阴沟里翻船,恐怕我等也难脱干系。” 梁洪成那拇指顺了顺胡须,笑道:“我们可什么都没做。他曹家若是要赖在我们身上,那也得掂量着办!” …… 晋中大院,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青石砖上。章尧站在院子内怔神,两手负背。 “刘千户他……死了。”刚刚从外边回来的锦衣卫声音有些低沉道,“十个弟兄,都死了。”当收到刘晖的报信后,章尧便想好了对策,这时候,他的眼睛虚眯起来,“都死了吗?” 一边的锦衣卫喉咙滚动了一下,“没有一个人活着的。章哥,我们……” 章尧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他们不会死得不明不白的!”院子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常文田带着几十个家丁,站在曹家别院门口,眼神不善地看着站在院前屋檐下的章尧。今日常文田的烟袋别在腰间,没有心情抽。 “张老板。”常文田的声音极其不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章尧淡定地看着常文田,冷冷道:“文田公有何指教?” “哼!指教不敢当。什么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常文田双手拄杖,像一头饿急了的狼,呲着牙虎视眈眈地看着章尧,“如果张老板今日不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出来,就别怪常某不客气了!” 曹家的别院中,几十个家丁手持棍棒、砍刀,不善地将章尧几人围住。 “文田公这是何意?张某人实在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最近几天,收到我大哥的密信,一直都不敢出门,呆在这别院之中,方才还和曹兄提及此事,难不成出了什么事了吗?”章尧脸色不变道。 “莫要和老夫装蒜。既然不肯说,那就只好请你到常家喝杯茶了!给我绑了!”提及此话,章尧感觉到一丝不快。以往都是他们锦衣卫请别人喝茶的份,想不到今日要被别人请去喝茶了,真是风水轮流转了。 “怎么?难不成还要老夫亲自动手?”常文田算是一条路走到黑了,如果这张姓盐商,和今日早上那一拨锦衣卫是一伙的,那很明显,那走私的事情已经败露了。那么,为了明哲保身,还有保住常家,这几人必须灭口,不然东窗事发了,那个罪过就是满门抄斩了。所以不管怎么说,都要解决了这帮该死的癞皮狗。 老管家替他撑着伞,这个七十多老头子似豺狼一般狠戾的一跺手杖,“上!” “常老狗!”别院外传来曹邦德尖锐的声音,“你这只老疯狗,竟敢闯入我曹家的地盘!”曹邦德气冲冲地赶过来,喝道:“信不信我把你这老杂毛给秃噜了!” 常文田手杖一跺,怒道:“老夫帮你清理门户,你这蠢货竟然反咬我一口?这人是细作,你还如此护着他?” 曹邦德啐了常文田一脸,怒道:“细作?人家是张同知的胞弟,岂会有错?那些混迹青帮的人,都是来加害张兄弟的。早在清早,张兄弟就和我说了同知大人送过来的密信。” “密信?”常文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睛直直地盯着章尧,“还请张老板给个说法,不然我等心头难安啊。” “去去去,你个书呆子。张兄有必要和你说道什么吗?再不把家丁撤了,我就报官了!”曹邦德指着常文田的鼻子,“滚不滚,给句话!” 常文田阴着脸,拐杖一跺,“曹邦德,你要玩火自焚,可别拖累到大伙儿,好自为之!咱们走。”常家人转身离去,章尧却丝毫没有喜意。曹邦德搓着手,眼睛中闪着精光,“张兄受惊了。这死老头脑子不正常,莫要搭理。” “无碍。”章尧手中的扳指轻轻转动,天灰灰,庭院一侧的水缸,涟漪一圈圈泛起,倒映着两人的身影。雨幕之中,两人闲谈许久。这秋,凉意渐浓。秋风扫落叶,这落叶,何尝不是在扫秋风?每个人都在算计,一盘棋,从京师落子之后,便格局大变。原本的活棋看似活,却困在一隅。如今棋路贯通,活棋却离死期不远了。 无论是执棋者还是棋子,都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而这盘棋欲下到什么时候,可能要等到无子可落的时候吧。 第206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 杨帆醒来的时候,发现一边四人,正围着从马车上拿下来的小桌,玩着杨帆设计的一种扑克牌。虽然中国古代也有纸牌的玩法,但在杨帆的赌桌上,那就是成了现代意义上的扑克牌。 “喂,李家小子,你可要稳当点出牌啊!老道可就剩下五张牌了!” 李郁欢为难地看了一眼对桌孙毅那要杀人的眼神,以及一侧陈王廷羞愧到用纸牌遮着脸的表情,看着手中的四个三,咽了咽口水,为难地拿起牌。 “三个三,带一对。” “哈哈,三条五,带一对十。老道果然是牌艺精湛啊,你们看看,如何?”卜老道眯着眼,伸出手来,“给钱,给钱。” 孙毅气呼呼地将牌往桌子上一甩,“不打了,不打了。欢子,你瞎啊。人家五张牌,你就往五张牌的凑,这还打个毛线!不打了,一肚子火气!”他双手环抱,将头偏了过去。这摆明了是以大欺小。 “唉,孙小子。话不能这么讲。这扑克虽说老道第一次接触,但发现全靠天赋,李小子能打成这样,也不错了。”卜老道拍了拍肩,将几个银裸子收入怀中。忽然看到一边的杨帆探着头仔细看着,眉头一挑,道:“爵爷醒了啊。既然醒了,耽误这么久了,爵爷要赶赴山西,一定有要事,就不耽搁了吧。” 杨帆皱着眉,缓缓道:“我们之前是在……干什么?” 卜老道一愣,“我们之前去了北武当。” “然后呢?” 陈王廷放下牌,“然后我们就和武当的人打起来了。” “再然后……” 一边的陈王廷暗道不妙,爵爷不会是失忆了吧,“再然后的事,爵爷您自己想想?”杨帆揉了揉太阳穴,“再然后好像是我被雷劈了是吧。” “被雷劈了!” “被雷劈了!?” 李郁欢和孙毅大吃一惊,还有人被雷劈了能好好活着的?不可置信地看着杨帆。“是的,爵爷。当时可把我吓着了。还好爵爷您吉人自有天相,没什么大碍,回来后,卜道长说了只要休养一日便能醒来。” “哦——哦——”杨帆点了点头,忽的掐在卜老道的脖子上,吓得一旁三人头发都快掉了,这是闹哪一出。从未见过杨帆动手的三人看到这样的情形,也是惊了个呆,一个劲的劝道:“爵爷,冷静,冷静。” “放开我,这个死老道,差点将老子的命都害了。什么鬼令牌,烫得老子手皮都秃噜气泡了,还有那铜像,妖异得根本就是邪物,非要扔过来。害得老子差点被雷劈死!” 老道整了整衣领,看到一旁被拉开的杨帆,淡定道:“多大点事儿,又劈不死你,大惊小怪。” “废话,劈的不是你,你当然不慌。” “你们几个先出去,老道和爵爷单独谈一谈。”卜老道一扫眼,看着几个有些为难样子,拉下脸,道:“怎么?不愿意?还想和老道切磋牌艺?” “呵呵。哪里敢,我等这就离去。爵爷,冷静,冷静。”老道的手段,几个人都清楚,自然惹不起,还是赶紧溜走的好。三人出营之后,杨帆坐下来,看着自己的这双手,奇怪的是,不仅仅是烫伤,连之前留下的刀疤,都不见了,实在有些奇怪。 “现在你已经是修士子了,就要有责任担负起除魔卫道的责任。” 杨帆看都不看老道一眼,“见鬼去吧。你真当我被雷劈傻了?告诉你,江湖事可不再那约法三章之内。我只答应过你,六个月,只做六个月的徒弟,六个月后你我两清之后,谁也不欠谁的。” “成,六个月就六个月。以后你会明白的,江湖,无处不在。即使你不入,还是会免不了碰到。但是你必须得修成引雷术。” “凭什么?” 老道眯着眼,道:“难道你不想长生吗?” “你喝多了?” “才三两,不多。” “那就是在金顶的时候,你也被雷劈了。” “为何这么说?”卜老道反问道。 “你活了一百多岁了,还不知足?” “差不多了。但是有些东西,太早说破,不好。反正你想练还是不想练,都由不得你了。”卜老道呵呵一笑。 杨帆一怔,“凭什么!” “你感觉到了你丹田中的那团火了吗?” 杨帆低下头,似乎……有那么点意思?卜老道捻须笑道:“现在你也只能觉得有那么点意思,等你把十段锦练会了,体内生出了内力,那这意思就足了。”他将手上的扑克一张张叠起来,问道:“你说大王和小王能够一起打出来吗?” “王炸!” 老道点点头,似懂非懂的样子,然后撇了撇嘴道:“既然伤好了,等明日开始,你就跟老道每日三遍十段锦吧!”杨帆眼皮一跳,缓缓躺了下来,“我感觉还差那么点意思,先睡会儿。” 老道眯着眼一笑,手中的扑克摊开来,“王炸是吗?”他看向帘子外,那盏青灯下共话的,何止是江湖夜雨,更是一抹离愁。老道经历百年,看尽了世间事,也生了些许的感慨。 罗一飞站在营帐外,眼神愤怒地看着在山上和他打架的那个人,怒道:“你们这些坏人,还我师父!”他只能这么干喊着,因为他打不过陈王廷,骂不过孙毅,连装沉稳,也比不过李郁欢,所以只能这么天真的叫喊着。 “这小道士哪里来的?” 一边收着营帐的锦衣卫笑着道:“谁知道呢。还还他师父。他师父长着腿,谁知道跑哪里去了。” “这位小道长,敢问你师父是谁?”李郁欢终于是看不下去了,便问道。 “我师父是德山道人。”罗一飞看着陈王廷,道:“大胡子,你一定知道,说,把我师父藏哪里了?” “你师父下山云游了。”卜老道走出来,“一飞是吧。德山和我说了,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这个小徒弟了。” “他……真的走了吗?”罗一飞有些失落道。 “走了。”卜老道走过来,“他想明白了。之前的事,是他做错了。所以便下山云游悟道去了。你怎么下山来了?” “青牛道长让我回去。我回了道观,师父不在了,便下山来找师父。”罗一飞声音有些低沉道。卜算子问道:“往后作何打算?” “没打算。”罗一飞蹲下来,小声道:“师父他去哪了?老道长,能告诉我吗?” “他去哪里了,这个我真不好说。不过,既然你是全真派的弟子,也算是和贫道有缘分。你的根骨,适合修行。只要你能够重振随山派,相信有朝一日,你师父在某个地方知道了,一定会很欣慰的。” “真的?” “老道不骗人。”李郁欢三人齐齐地看向卜算子,被卜老道回瞪了回去,“怎么,老道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三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道,将老道打牌威胁、出老千的事情,深深地埋在了心里边…… 第207章 场面(上) 马车内,杨帆看着罗一飞,咂摸着下巴,“难怪我说武当的人下来所要石像的赔钱,下手这么狠,竟然要了老子一千两。这要是在京师,说不定老子就和他们拼命了。感情是买一送一,把你这偷食小贼给送过来了。这回武当可是大出血了。” 罗一飞憋着一股气,如今明白这人是爵爷,寄人篱下,连老道人自从下了金顶,对杨帆都是好言好语,自己再怎么气,也只能憋着。 “爵爷,到顺德了,明儿个就到太原了。”马车外,陈王廷说道。杨帆探出窗子,看了看前边的城池,道:“吩咐锦衣卫,分散开来,便衣入城。”这么多锦衣卫若是入城,一定会有所怀疑的。德顺边上就是杨帆此行要去的太原,他呢喃道:“也不知道章尧、刘晖如何了。”这次的卧底,派出去的,是杨帆最信任的几个,杨帆相信这次将是一网大鱼。 这次杨帆来得低调,丝毫没有惊动任何官员。马车缓缓驶入顺德府,所有的锦衣卫,也各自分散在了不同的客栈之中。杨帆派出的另外五十名探子,连夜便赶往太原府,联络章尧、刘晖的人马。锦衣卫自己有自己的联络方式,这个杨帆自然不会担心。 他现在担心的,倒是潜伏在金州地方的杨川几人,万一暴露了,那必然就是乱马分尸了。那地方的东将军,本来就是不讲什么规矩,类似军阀的一伙儿混子,即使再怎么有秩序,只要触及利益,还是一样杀人不眨眼。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那哪儿都鱼龙混杂,善恶忠奸难辨,是非曲直不分。面摊上支了个棚,这年头,生意难做也得做。不做,那就是坐等吃山空。面师父左手托着面团,右手的弧刀刷刷刷地将面条削如锅中,一片都没有落到锅外。 用这刀削出的面,中间厚两边薄,形似柳叶,入口外滑内筋,配上酸溜溜的臊子,一大碗的面,吃的杨帆牙齿都打咯了,确实舒爽。老道人吃了面,便和罗一飞不知道去了哪里。杨帆带着李郁欢孙毅进了澡堂子。 这种公共浴室,杨帆小时候经常和自己的老娘去洗过。那时候,一对对大白兔在自己眼前飘过的时候,似乎不清楚为什么那些那姐姐的胸部会肿起来。杨帆经常是被自己的老娘抓紧单间里头,洗干净后,穿这个小裤衩便放到外边,然后自己在里边洗。 杨帆便坐在小凳子上,路过的大姐姐挺着傲人的胸脯,有时候路过,看着小孩子水灵,以为是个未发育的小姑娘,捏了捏脸。那时候杨帆就被科普了什么女人,什么是男人。等到年纪大了点,再想要混迹在女浴室,即使杨帆想,他老娘也不肯带他去了,而是和一群大男人一起泡澡堂。那个时候也只能从模糊的回忆中,享受那些年轻大姐姐的大白兔模样了。 还要被那些熟识的大爷、大叔唤去做免费的搓澡工。 三个人各自领了条白毛巾便往池子走去。孙毅盯着杨帆的下半身,那条三角裤,道:“爵……杨爷,你这亵裤倒是新奇,这么点布片,能舒服嘛?” “当然。”古代的那**,杨帆委实穿不惯,就跟没穿似的,坠得慌。杨帆看了看身后的两人。李郁欢似乎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澡堂子,有些害羞的那毛巾裹着上身。孙毅则没这个害羞劲儿。那条毛巾和杨帆一样,搭在肩上,露出一身的腱子肉。才十四岁,长成这样确实有些夸张了,杨帆不知道这小子是吃啥长大的。孙毅和李郁欢站一起,那就跟大熊边上站了只猴子一样。 三人刚走到池子边上,便看见个胖老头拿脚尖试了试水温,赶紧缩了回来。杨帆明白,准是刚刚加了热水,这水温还没中和过来,便道:“老爷子,刚加的水吧?” “烫着呢。”老头那肚子上的膘,整整有三指厚,一看就是个富家翁。杨帆一个鱼跃,跳进池子,这么上下一翻腾,池子上立马泛起水雾。老头儿再拿脚试了试,正好,便窜了进去,喊了一声舒服。 杨帆靠在池子边,享受着雾气缭绕带来的舒适感。老头子游了过来,拿毛巾抹了把脸,笑道:“听小兄弟的口音,也不像是山西人,做什么营生的?”对于这个小伙子,老头看着顺眼,便上来闲聊几句。 杨帆无所谓地说道:“我啊?刚卖粮食回来。” “原来是粮商啊。怎么样,生意好做吗?”老头笑问道。 “没个准儿。这年头,粮食难收,运粮又危险。到处都是强盗土匪,有时候一个不小心,便钱粮两空,难啊。” 老头点点头,道:“也是。世道不太平,最苦的还是我们商人。前几个月,那帮从陕西溜过来的闯贼,可把我们给坑苦了。老朽家中的几间坊市,被洗劫一空,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啊。”他将头上的毛巾拿下来,擦了擦脖子。 “陕西过来的闯贼?” 老头子道:“是呵。不过小兄弟别担心,朝廷派兵早就镇压了,现在山西境内几乎没了,那群泥腿子都被赶到南边去了,听说这次朝廷是下了狠心,一定要围剿住这群冥顽不灵的流民。出动了好几个总兵。” “朝廷年前不是刚在陕西赈过灾吗?怎么又乱了?”杨帆不知道,平乱还是靠着铁骑的碾压。那万石粮饷,仅仅是充当了军饷罢了。 “赈灾?呵呵,小兄弟真能想。朝廷哪来的银子,粮食赈灾?说起年前,你说是陕西平乱吧。洪承畴总兵带兵平的乱,听说在西澳那边激战了数十次,这乱民扛不住了,才逃到山西地界上来兴风作浪。” 杨帆沉默了,朦胧的雾气下,静静地在思索着什么。他丹田处的那撮阳火,不停地跳动着,东华帝君的道像不断地隐现。老头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呢喃道:“今儿个怎么回事,又热起来了。” 第208章 场面(中) 老头那臂膀搅了搅水,将那毛巾披在肩上后,花的一下坐在了澡堂池子沿上,努了努嘴,“那两个小伙子是你儿子?” “哪能啊。”杨帆丝毫没感觉到这边池子上的水是因为他那丹田内的阳火所致,眼睛呆滞地望着雾气,想着其他东西,“那俩个是我小弟。” “哦?”老头轻疑一声,“不知小兄弟这次走生意去的是哪儿?这南粮北卖如今可是被朝廷限制了,难不成小兄弟在西北有路子?” 杨帆总算是听到了一丝欣慰的消息,这南粮严禁北卖,也就卡主了商人哄抬粮价的源头。这样,朝廷是要定价收购上来,在运往西北,就减少了当中的开支。“路子倒是没有,不过是自家田上的一点粮食罢了。不知老翁做得是什么生意?” “哈哈,我这生意,一般人可是做不来。里头的门道,说与你听,也是听不得要领,不说也罢。”天气凉了,似乎身上水汽干了有些凉,老头又下了水,道:“这澡堂子洗个澡就是舒服,家里可没这么舒服。待会儿叫上个搓澡师傅,那才舒服。” “都说晋地商人会做买卖,山里的煤炭地里的粮,什么都卖,莫非老翁是卖煤炭的吧?”杨帆问道。一边的老者呵呵一笑,道:“你说对了一般,这矿山确实有那么一座,不过卖煤能赚几个钱。这多数人家还是烧得柴火,烧煤多贵。” “那老翁是做什么的?” 看到杨帆好奇的询问,老头也有些轻浮反正各自也没有互报家门,权当闲聊,也不忌口,道:“也罢,告诉你也无妨。刚刚老夫说你猜对了一般,确实,我家祖上是靠着矿山发的家。不过如今,这山西的几个大户,都是靠卖火器给那些野猪皮,发的财。” “哦,原来是走私军火。” “不能这么说,应该说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买卖。”老头伸出一指头,拧了拧发痒的鼻子,道:“怎么样,羡慕吧?”老翁得意地搓了搓臂膀。 “确实有些羡慕。”杨帆摸了摸鼻子。 “羡慕,也就只能是羡慕罢了。这里头的门道,若是没有人领进门,硬要干这笔生意的话,可是要吃苦头的。”老头子挑了挑眉,“小伙子,和你瞎扯也这么长时间了,我上去找人搓背了。”老头爬起来,将毛巾披在背上,屁颠地往稍远处的地方走过去。 孙毅和李郁欢过来,看着那个老头,问道:“爵爷您又认识?”李郁欢跟着杨帆,愈加觉得仰之弥高,每每到一处地方,都能够遇到奇人异事实在是太多了。也许是他自己见识短浅,但是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不认识。”杨帆继续躺着。 “不认识,爵爷都能跟他聊这么欢?”孙毅疑问道。 杨帆起身,那薄薄的小**凸显身材,两人抬头,呵呵一笑。李郁欢赶紧撇过头去。只有孙毅贱贱地笑道:“爵爷胯下很是壮观啊。” 杨帆也不害臊,揶揄道:“小孩子,多吃点,晚上少干坏事,不然以后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小兄弟,那就尴尬了。”他站起来,往西南角走去。杨帆那毛巾擦干了身体,赤果果的蹲在哪里,翻找着自己的包袱。 “爵爷要找的,是不是这个……”声音从杨帆背后幽幽地传来。杨帆顿时感觉下身一紧,不由自主地两腿一夹,拿过那个包袱,赶紧穿好衣服,回过头去,想着到底是那个老变态,澡堂还要拿别人衣服。不过想到那人喊的是爵爷,让他心里一警惕,盯着那人的眼睛,道:“你是何人?” 男子肤色白皙,看上去有些病态,眼窝凹陷,像是很久没有睡好觉的样子,道:“宗人府,朱启。” “宗人令?”杨帆惊疑道。宗人府,放在明初,拥有凡是宗室陈述请求,替他们向皇帝报告,引进贤才能人,记录罪责过失。职掌收发文件、管理宗室内部诸事、登记黄册、红册、圈禁罪犯及教育宗室子弟。皇室子弟都忌惮这个官署,一有失礼的举动,搞不好就会被请到宗人府喝杯茶,受受教育,批评批评,实在做得过分了,那就得关在宗人府,和囚犯没区别。 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宗人府的职能被礼部代替了,宗人令也就成了虚设。 “没想到杨爵爷记得如此清楚,实在难得。”朱启将双手一拱。杨帆笑了笑,早在刚到京师不久,杨帆就将那些三品以上的官员名册背得清清楚楚,免得踩到什么毒蛇。 “爵爷还能有此雅兴来澡堂洗浴,实在难得。” 杨帆将腰带系好,有些疑惑道“宗令为何会知道在下在此处?”他应该没有暴露过自己的身份,连进城的时候,都格外的小心,几百个锦衣卫也都是便装入城,怎么还会被人认出来。 朱启笑道“爵爷在城外的时候,宗人府的耳目便和锦衣卫接上头了。只不过某位的吩咐,特地不要声张罢了。” 杨帆瞳孔一缩,有些惊诧道“那位......也来了?”可以吩咐锦衣卫和宗人府的人,杨帆想到的人只有一个。他万万没想到,皇宫里的那位这次下了这么大的决心,敢出宫来巡视。 朱启薄唇微启,细眉薄唇,便知是生性薄凉之人,笑道“的确来了,只不过圣上出来时,定的是泰山祭祀,然后中途有锦衣卫、宗人府的一干人马护送,来了山西。爵爷这么大的一盘棋,若是没有观棋的主儿,难免有些唱独角戏的味道。” “圣上是怕在下镇不住场面?” 朱启笑笑,没有说话。如果山西整个官场子都连根带须的,那凭着杨帆的这几百人,想要扳倒那些人,实在有些痴人说梦了。杨帆拱了拱手,道:“既然圣上来了,在下就不掺和了。要不就这样走了?” 朱启道:“圣上想着,这盘棋,最好还是由你来执棋,适当的时候,由圣上出面便是。圣上让在下过来,也就是给爵爷您壮个胆,这次放手大胆干便是,知道圣上在就行了。” 杨帆苦笑一声,果然还是得唱了白脸。 第209章 场面(下) 晚风轻吹,一处别院之中,四处明哨暗哨遍布,宗令朱启和锦衣卫指挥使洛养性,出奇地站在一起,看着十六的圆月。朱启那张白皙的脸,在月色下显得更加苍白。他轻倚在朱窗前,一副慵懒的样子。 一边的洛养性在朱由检面前一贯淡定的神情,此刻却显得有些局促,手中的刀频频旋动。对于他来说,眼前这个男子,比圣上更加可怕。“骁王爷,好久不见。” 好几日,对于圣上马车内的另一个神秘人,骆养性一直很好奇,究竟是谁,能够获此殊荣。今日一见庐山真面目,才觉惊异。朱启动了动嘴角,似乎很享受窗外吹进来的凉风,“骆思恭多少还能够看得过去,你,差远了。” “家父一直仰慕宗令大人的能力,说三朝元老之中,只有骁王爷配得上鞠躬尽瘁四字。”骆养性恭敬道,“没想到此番出行,连宗令大人都来了,看来圣上对于此事格外的重视。” 朱启点点头,道:“宗人府很久没有出世了,世人以为宗人府成为了一个空壳,其实不过是太宗埋下的一颗棋子罢了。”骆养性看到骁王光滑的下巴,不觉浮想联翩,锦衣卫对于一些皇室的秘辛还是多少了解一些的。 不过一切都是为了圣上而服务,包括对于宗人府的监视。如今外廷东林只手遮天,锦衣卫也比以往收敛了许多,但不代表锦衣卫没有做事。骆养性知道的宗人府,除了骁王之外,左右宗正、宗人,那都是有着特殊的地位的。他们服务皇室,却可能百年没有联系,也不认识彼此,然而锦衣卫的卷宗之中,却零星记载着一些。 包括这位骁王,历经三朝,骆养性丝毫看不出他脸上留下什么岁月的痕迹。那肌肤,如同女子一半嫩滑,所以杨帆第一眼看到时,以为是个中年男子罢了。然而骆养性知道,这个神秘的骁王,至少已经六十岁了,甚至是更老!这样的养颜术,应该是每一个女子所羡慕的。 朱启看着明月,道:“好久没有看过这么明亮的月了。”他双手插着袖子,渐渐闭眼小憩着。 “唉?” 骆养性一礼,“宗令您吩咐。” 朱启撩了撩手,“谈不上吩咐。你见过凌河伯吗?”骆养性狐疑地问道:“杨爵爷?” “恩。”骆养性点了点头。“见过几次。怎么了?” 朱启眯着眼道:“累了。宗人府是时候找下任宗令了。” “可是……” “如何?” “是圣上的意思?” 朱启眉头一挑,“我的意思。”他的话语中,似乎透着一股不屑。骆养性脸色一滞,有些难看。庭中如积水空明,两人谈了片刻,骆养性便告辞离去,唯独这位“美人儿”,在月下酣眠。 骆养性离去不久,一道身影出现在窗口。看着这个放荡不羁的朱启,男子摇摇头,道:“皇叔本应逍遥江湖,却为了朱明江山束缚在了朕的身边,侄儿有愧啊。” 朱启站起来,恭敬一礼,道:“圣上大可不必。臣自己选的路,怨不得谁。”他笑了笑,道:“只要圣上您能够坐稳江山,重兴大明,臣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骆养性真的不行吗?” 朱启点点头,道:“宗人府,上承皇命,下安苍生。太祖原先以家治国,设下宗人府,后来更是剔除了其他职责,为的就是更好的守护住朱明江山。交由骆养性,不合适。” “难道就真的没有其他人了吗?”朱由检一叹,朱元璋封下这么多的王,子子孙孙繁衍了近三百年,天下皇室后裔如此的庞杂,竟然没有一个,可以担当宗人府的重任了吗? “这个接班人,臣自会替圣上找好。只不过圣上这次打算如此做?真的要清洗山西的一干官员吗?” 朱由检点点头,道:“朝中之人,皆以为朕看不到他们做的那些烂事。只不过朕懒得和他们计较罢了。前几年疲于应付东北的野猪皮和西北的暴乱,若是朝廷再生动荡,那真是无妄之灾了。现在西北、东北稍稍安定,朕也该肃清朝纲了。” 朱启点点头,道:“这一点,杨帆能够帮助圣上。” “皇叔见过杨帆了?” 朱启道:“是的。很好的一个能人,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朱启转过身,呢喃道:“只可惜不是我皇室子弟啊。” …… …… 太原离顺德不远,消息很快传至章尧的耳朵内。他拿着密信,在灯下看了许久,终究是等到了他所要等的人。潜伏许久,章尧手头上的花名册,即将化作一本生死薄,那些该死的人,一个个会被画上红圈,然后出名。 然而这本花名册,还没化作生死薄之前,已经是沾染上了鲜血。章尧怔怔地看着烛火,呢喃道“晖哥,走好啊。”他将手中的纸靠近油灯,燃成了一堆灰烬。 如果一切的谋划都妥善了,那么剩下的只要交给时间。卜老道捻须轻笑道“你们朝廷做事的人,都有些婆妈。当初海瑞也是这样。若是杀伐果断些,根本没有后边那档子事。说来说去,还是这个被体制束缚住了。” 杨帆冷笑一声,“像你杀上武当一样?我可没这么大本事。朝廷和江湖终究有别。即使你做的是对的。是利民利国利苍生,那也得师出有名,也得先奏后斩。按照我以前的个性,早就杀往太原了。可是,自从大凌河一战之后,我就学乖了。规矩,该破的得破,该立的就得立。这江山反正又不是老子的,该怎么做,那是他皇帝老子的事情。老子乐意帮就帮,不乐意就这么赖着。多做了反而吃力不讨好,何必呢?” 老道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壶酒来,喝了一口,摇了摇头,“喝过你小子的那酒,这玩意儿就跟白开水似的。说好了,到京师之后,那酒随便老道喝。” 杨帆点了点头,只要卜老道心思不在他身上就好,其他的都好说。 第210章 天凉好个秋 杨帆练完十段锦之后,身上的汗水浸湿了大半的衣服。不得不说,即使不为了蓄养内力,光强身健体来说,这套十段锦的效果也是极佳。等到罗一飞练完之后,杨帆才明白,老道算是对他客气的了。 那套道教十段锦,杨帆手头上的已经是简化版了。罗一飞整个人都变了形,先是被老道虐,然后自虐,反正是看得其他人心惊肉跳。杨帆感觉,如果像罗一飞那样的每天来上一遍,那就不是健身了,命都要没了。 马车内,罗一飞缩在一角,半死不活的样子,老道喝着刚沏好的茶,道:“老道料想爵爷在太原有大事要干,就暂时告辞了。我等在京师再聚,你看如何?” 眼看着里太原城越来越近了,老道这时候突然提起这一茬,也不知道想的是什么反正是不想蹚浑水的意思。杨帆轻笑道:“怎么,也有您老怕的时候?” 马车内传出一声轻笑,老道左腿收在胸前,那手扣着脚趾。“倒不是怕,只是怕某些人见到老夫,反而对你有不好的印象。虽然不知道你要去干什么,但老道感觉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就不掺和了。” “随便你,不回来更好。”杨帆倒是不想身边一直跟着个打又打不过,使唤又使唤不动,还得小心伺候的老不死。老道深有意味地一笑,“放心,很快就会再见的。一飞,你也和老道先行离去。和爵爷道个别。” “是,祖师叔。”罗一飞点点头,想杨帆几人道别后,和老道一同下了马车。老道临走前,还不忘记坑杨帆一次,毫不掩饰地道:“爵爷,离京路途遥远,可否给点盘缠?” “没钱了!”杨帆撇了撇嘴,也是爽快的拒绝了。这个老道自作主张,赔给了武当山仅剩的一千两银子,现在杨帆手头,就这么一百来两银子,除去已经分给锦衣卫的五十两银子,这一行十几人的吃穿用度,就剩下了五十两,要是再给老道,自己还用吃饭吗? 老道挠了挠咯吱窝,一副你不给钱就不走的样子。高傲地四十五度角仰视天空,也不说话。杨帆也不去看老道什么德行,“王廷,我们走。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杨帆对于气运一说,唯一的认可就是他的财运真的不咋滴,总是留不住钱。去时带了银子,还卖给了郑芝龙一些酒水,坑来的五万两银子,被那些土著拿去了些,路上又花了一些,已经缩水了一半。不过那二万五千两,是打死也不能拿出去的。 闷声发大财才是杨帆所向的,所以连带都没带在马车上,而是托陈王廷的一个信得过的得力镖师,运往了京师老铺街。本来自己手头一千多两银子足够花了,还绰绰有余,没想到就这么逼捐了一千两所谓的赔偿,真是天了噜,老子在你武当差点被雷劈死,还没找你要精神损失费就不错了,还跟老子要钱。 看到卜老道那拿了自己的银子做人情,还要问自己要钱,搞得好像自己就是个移动金库似的。若是真的要一次就给一次,杨帆真就成二傻子了。 陈王廷为难地看了一眼卜老道,“道长,不好意思哈。”随后便驱车离去。看着马车缓缓离去,罗一飞斜视了一眼,“祖师叔,爵爷他不给银子。” 卜老道有些自得的捻须笑道:“老夫早就知晓,就是想看看还能不能从这大金库中再捞点出来。你看。”卜老道怀中掏出两大锭金元宝,足足有有二十两的分量。 罗一飞从来没见过这么这样的金元宝,眼珠子也是一亮,道:“祖师爷真有钱。”卜老道嘿嘿一笑。这金子从哪里来,卜老道自然不会说是打牌迎来的,这样难免有失大家风范。杨帆还不知道的是,在他昏睡过去的一天半里,老道靠着打扑克,从孙毅、李郁欢手里赢来了五百两银子的样子,然后又嫌银子坠得慌,便在顺德城换了两锭金子。所说亏了点折损价,但多少还是轻点。 “祖师叔,我们这是准备去哪儿?” 老道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太原城。” 罗一飞有些不解。这里离太原城还有十几里地,明明可以做马车入城的,老道偏偏要走过去,不知道什么原因,便问道:“我们难道和爵爷不是一路的吗?” 老道笑道:“一路是一路,只是有些时候还是要分开来为好,不然小鬼遇上阎王,阎王碰上菩萨就不妥了。” 罗一飞有些迷糊了,不解地问道:“阎王怕菩萨吗?” 老道点点头,道:“当然。” “不对啊,祖师叔。佛经中不是说地府也有菩萨吗?” “那是地藏王自甘堕入地狱,地藏菩萨的大愿,令一切众生皆成佛道,然后自己才成佛,然众生无尽,地狱也难以度尽,这样就成为不成佛道的大悲菩萨。所以才会滞留地狱不成佛。你想啊,阎王见了地藏菩萨都要跪拜,何况其他菩萨呢?” “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罗一飞半迷糊半懂的样子。 “行了。”老道也不解释了,“我们去太原城,尽量低调的好。越低调,那些想要作祟的小鬼才不敢出来。” “那我们就是阎王了?”罗一飞问道。 老道心头一沉,“阎王这一篇能翻过去不再提了吗?”老道想着一旦和这个萌徒孙解释,又要废半天的口舌,干脆闭口不谈了。两人踏着秋风,在落叶的萧瑟中,步入一侧的山林。 就在迫近黄昏之时,杨帆收到了潜伏在太原城中的锦衣卫送来的消息。看完之后,杨帆将信纸折了又折,然后摊开来,看了又看,其中的字眼格外的夺目。他感到胸口一阵气闷。 刘晖死了。 他怎么能死了呢?杨帆的马车,停在十里亭,眼神有些复杂。 “爵爷,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负责传信的锦衣卫已经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了。章尧那一边已经部署妥当,就等着一声令下收网了。杨帆舒了一口气,眼神变得凌厉起来,道:“今夜行事。” “都抓起来?” 杨帆将手中的那封信收起来,“名册上的人都留着活口,其他牵连的人,杀!” “是!” 身影退去,十里亭中,唯独一袭白衣。 天凉好个秋! 第211章 夜杀 太原城 万家灯火,伴着炊烟,宁静处,伴着一丝肃杀。常文田今日吃得有些早。平日里应该还不急着吃饭的他,今夜还要准备去一趟知县府。这样的一颗炸弹一直埋在他的身边,实在有些寝食难安。 饭后一杆烟,是老常每日都要抽的,不抽难安睡。不过今日的烟,越抽越不是滋味。他抽了几口,就在那已经烫得发黑的竹板凳上磕了磕烟灰,皱着眉头喊道:“二毛,轿子备好了没?” 屋外没什么响动,常文田又眉头一皱,喊道:“二毛!” 这次,连应声的人都没有,他的心头有一丝疑惑,怎么变得这么静了?常文田站起来,习惯性地将烟杆往腰上一别。当初考举人,就是因为这一刻也离不开烟杆,和一嘴的黄板牙,被座师批落成品性不雅,难成气候,差点名落孙山。好在祖上家业丰厚,花了点银子,才勉强中了举。 此后上京考了几次之后,始终中不了进士,便无心仕途,回家继承了祖业。家里的几座煤山经营的也有了起色。不过,老常是个有野心的人。野心大了,路子就广了,慢慢的,铁器、军火的走私,就开始牵线搭桥的做起来。 老常推开门,还没看清楚什么。一抹血色直接糊住了他的眼睛。常酣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前,缓缓地倒下去,“爹,救……救……” “酣儿!酣儿!”常文田顾不及擦去眼睛上的血水,看着血色之中,倒下去的常酣,心痛地抱着自己的儿子的身体,颤抖的。浊目眼角上挂着血泪,“哪个天杀的,哪个该死的,敢闯我常家,来人!来人!” “常文田,别叫了。” “你们,我要报官,我要去报官!”儒商还是商人,遇到那些无法控制的事,也只能报官。 “别喊了,我们就是官。”一柄绣春刀直接贴在了他的脖颈上,“走吧。”天色既暗,一处处院落,一处处商行,还有那些温柔乡,富贵处,到处都有锦衣卫的身影。今夜的锦衣卫,似乎回到了那个黑暗年代之中,横行无忌的锦衣卫。 天,有些发红。 常家、万家、崔家……九个山西会馆的成员,都惨遭灭门,杀得连一只鸡都不剩。锦衣卫今夜的杀伐果断,一方面是杨帆的命令,更重要的是,为了这个卖国求荣的团伙,他们失去的十个弟兄,那就以十倍、百倍的敌人来偿命。没有雨的夜里,太原城里边的几个大家族,都遭受着血雨腥风。 木门推开,常文田被丢在了草垛上。方桌边上坐着的章尧,在青灯下拿着笔,将最后一个名字用朱笔画上了一个圈,人已经起了。他侧过脸,烛光将他那张脸映得灿黄。 “是你!”常文田惊叫道。他没想到,自己心头的那丝不安,最后还是变成了现实。“曹邦德那个蠢货,引狼入室。” 章尧冷冷一笑,道:“你看看这里的人,有曹会长吗?不要把你的那些小聪明拿出来显摆。”他合上花名册,“人都齐就好。没漏下一个,也算是给爵爷一个交代了。”章尧阴冷地看着这九个人,道:“你们几个人可以什么都不说,你们的族人差不多已经灭了,认不认罪都随便你们。” “你们这群疯子,竟然目无王法。”常文田听到族人被灭,吓得脸色蜡黄。这里九个大族加起来,那可是几百人啊。几百条性命,就这么没了?他有些不置信。怎么可能呢? 章尧凑近去,蹲在常文田边上,将手伸了过去。 “你……你要……干什么!”常文田怕了,有些胆寒地结巴道。 “放心。我不会杀了你的。我就是想问问,你们这群人给野猪皮送军火,送情报的时候,怕过吗?” “你在说什么?”常文田瞳孔一缩,“老朽听不明白。”他看到眼前几人,已经大抵明白了为何被锦衣卫抓过来了。这种事,一旦坐实了,那就是真的没有什么活的希望了。常文田狠狠剐了一眼一旁的几个人。 “不说没关系。我们锦衣卫办事,从来不讲证据,认定了就认定了。”章尧冷笑一声,将手中的那支笔点在常文田脸上,“现在,我说你通敌叛国,那你就不可能是个好东西。”他的朱笔在常文田脸上画了一个叉,冷笑一声,便站起来,道:“好了,不和你废话了。” “你们锦衣卫,太目无王法了!” 要走出木门的章尧回头看了眼嘶吼的狰狞面容,“你们慢慢吼。不要压抑自己,免得以后死的时候怨气太重。” “你怕了吗?” 章尧脚步一顿,“我怕什么?” “怕你手上沾得血太多,怨气重,不得好死吧。”常文田狠狠地诅咒道。一个人在无力反抗的时候,便只能用诅咒,这样无力的手段。 章尧一笑,“沾血?”他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我们锦衣卫,出师的时候,第一件事便是杀死自己的同伴,你说我会怕吗?”这话一出,常文田的脸色更加惨白了。屋子内间或传来几声无力的嘶吼,章尧歪了歪脖子,呢喃道:“时候不早了。刘老哥,明日就用青帮的人头,来告慰你在天之灵!” 黑夜之中,真正的锦衣卫主力,已经渐渐封锁了那条小巷,每个隐藏的角落,都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原本这火焰永不停息的铁铺,炉火已经停息了。这场博弈,在日落前就已经开始了。 窗子里的人,盯着外边;同样,窗外的人,也盯着屋内。没有到殊死相搏的地步,双方都不可能鏖战。锦衣卫,等的是杨帆;而铁匠铺的人,都等着那位老人的发号施令。 铁岩溪的双手垂着。那副铁蛋今日没有握在他的手里。屋子内很暗,只是老铁今日最后的一句号令,“所有屋子都不准点明火。”任何的一丝明光,都是致命的光线。老铁混迹江湖,这一次,面对数不清的锦衣卫,连他自己都无力了。 第212章 博弈 “舵主,你说这次知府大人还会帮我们解决吗?” 铁岩溪的声音,在黑夜中有些幽怆,“就看明日清晨了。我们的人已经压在这巷子内了,再出去就是当成靶子。现在他们吃不准我们,不敢轻举妄动,但到了天亮就麻烦了。” “天亮?” 铁岩溪点点头,道:“现在是双方博弈的时刻,就看我们在那些大人心中的地位如何了。如果分量足够,相信知府大人总会想办法将我等解救出去。到时候,青帮还是青帮!” 那人的声音颤抖地问道:“如果分量不够呢?” “虎鲨帮就是下场。”铁岩溪声色如沉水,“但是,他也要准备好鱼死网破的下场!”江湖中人,恩怨分明。他青帮若是受助,替人卖命又何妨;但被弃之如敝屐,那就是恩断义绝,咬出你来也是自作自受。 事实确实如此,这条被包围的巷子,牵系了多少山西“父母官”的心。这是他们的子民,是他们的走狗。若是一般的走狗,死了也就死了,但是关键是给他们敛了太多钱财的走狗,掌握了太多的秘密,所以不得不费些头脑来解救出来。 一座厅堂,烛灯彻夜不息。几个山西的头脑,坐在两侧,商讨着如何行事。 “这些该死的锦衣卫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 坐在首座上的两位,也是眉头紧皱。就在前几日,嗅到一丝危险气味的时候,几个人就已经商讨好了如何行事。 “京城来得锦衣卫怎么可能这么快?”那个右座的老头气息有些不顺,“就算锦衣卫又线人,那消息差不多刚刚传到京师,怎么可能在今日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太原?”就算快马加鞭,也不可能一日间来回这么远的距离。 “本来已经谋划好了,将青帮的那些人充如团练之中,再把铁岩溪那几个头脑雪藏到幕后,没想到还没反应过来,青帮那边就已经被锦衣卫包围了,章公,这可如何是好?” 老头捋须呢喃道:“诸位同僚,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等也是混迹官场多年,岂可因为一些小事乱了方寸。首先我们要搞清楚,对手到底是何许人也。” “章公此话何意?”既然是锦衣卫的人,难道还有其他对手?一边那个同僚疑惑地问道。左边坐着的那位老头道:“老夫思忖,这一定不是从京师来的锦衣卫,那么,能够调动锦衣卫,你们想想,还有谁?” “嘶。” 是啊,既然不可能从京师来的,那么这些锦衣卫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这就有些蹊跷了,哪里来的锦衣卫,又是谁给他们这么大的权力,竟然一夜之间灭了九族,真的是变相的“灭九族”了。 章同知继续道:“能够作出此等疯子一样事情的,还能够调动几百锦衣卫的,我看也只有一人了。” “你是说……” “难道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子,他们心底立刻闪现出一个人名。 老同知点点头,道:“没错,就是前些日子,刚刚在登州府上岸的凌河伯了。老朽甚至怀疑,这两日前,在青帮查出来的内奸就是他派来的。梁公,你怎么看?” 左座上的梁知府点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本府也想起来了。似乎商会那边前几日也有些动作,难怪今日会惨遭横祸,看来这个凌河伯不安分,把手伸到我们山西的地界上来了。” “是有些过分了。如果真是他杨帆来了。喜忧参半吧。”锦衣卫跟着杨帆出海的事情,全天下都知道了,这世界上,除了皇帝,也只有杨帆可以调动这么多的锦衣卫了。那么,既然不可能是京师方面的动作,便是登州的杨帆插的手。分析完局势的章同知也是暗松一口气,“梁府,您看我等这样如何。眼下既然不是圣上的旨意,我们还有挽救的余地。眼下,团练的登记造册已经完备了,那巷子里的人就是朝廷的兵备了。没有圣上的旨意,锦衣卫也不能横行。” “章公的意思是,我们还要再派兵去解围?这样未免陷得太深了。我等本就和山西会馆、青帮没有太多牵连,最多是收了点钱财罢了。如今锦衣卫都插手了此事,不如就此作罢,莫要掺入到其中去了。”堂下有个官员说道。 一些本就是代收保护费的官员一听要动兵,就有些为难了,道:“要是让朝廷知道了,动兵对抗锦衣卫,那可是杀头的大罪。收点钱财,被发现了,顶多被贬。梁公可要三思啊。” “是啊,梁公。我等宦海沉浮,求得就是一个步步高升,这样和锦衣卫对抗着干,吃力不讨好啊。”一边的人附和道。 梁知府也很清楚这一点,能够做到一个州府的四品官员,没有一定的精明头脑,也是不可能的。前些日子,十个锦衣卫便衣行事,死了。那还可以圆过去,毕竟江湖帮派,打斗纷争免不了。这次人家已经正大光明的亮出了身份,再派兵阻拦,那就是对抗皇权了,是要按造反罪杀头的。 这样的冒天下之大不韪,他梁洪成可是不敢做的,所以出兵阻拦是肯定不会同意的。“这个诸位大可放心,既然要撇清关系,那就不能让锦衣卫抓大把柄。我们要不就不出手,出手就要把铁岩溪那些头目统统灭杀干净了!” 一边曲阳知县点头道:“就怕铁岩溪此人狡猾多端,已经留有什么后手,把我等都咬出来,那就难办了。” “看情况吧。竟然日落前没有动手,肯定实在等正主来。我们就静候凌河伯。” “也只能如此了。”今夜注定难以入眠。虽说清秋好入眠,然而有心事,怎么都难以安睡。等到清晨,黎明将至,那或许就是解脱吧。 十里亭的那身白衣,已经缓缓到了太原府。望着天边还未升起,但已经有光亮的地方,那抹云霞,杨帆呢喃道:“走好啊。” 这一声走好,没有带上送谁的。听起来,显得很随意。 第213章 先杀为净 清晨秋霜,城门开。马车入城,陈王廷头上的斗笠微抬,道:“爵爷,入城了。” “直接去那条巷子。”杨帆的声音有些沉,似乎昨夜有些着凉导致的。 陈王廷一滞,道:“爵爷不去打声招呼?”他已经隐隐预感到,即将有大事情要发生,这样的时候,若是衙门的人老闹起事来多少有些麻烦,还是先打个招呼为好。 “不去了。干完正事再去会一会那些人便是。”杨帆坐在马车内,一边的李郁欢和孙毅有些疑惑,不知道杨帆在干什么。他们确实不清楚,这盘棋,杨帆在登州的时候就布下的。然而,并没有告诉孙毅、李郁欢。 杨帆的身后,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一个黑匣子,与白衣相衬,更是明显,匣子上有些灰迹,看样子是放了很久了,不过两人都没有问,这匣子杨帆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你们两个,待会儿就呆在车内,别出去了。”杨帆看了眼刚刚啃着肉包子的孙毅,道:“若是你看了等会儿的场面,可能连吃了的包子都要吐出来。”杨帆不会忘记自己第一次看到战争血腥场面的时候,脸色是有多么的苍白,呕吐了多久。后来,看着看着,便成了习惯,也就为所谓了。 “老师,是要出什么事了吗?”李郁欢不安地问道。 杨帆眯着眼睛,道:“没出什么事。不过我们是去挑事的。” 孙毅一愣,问道:“挑事?挑什么事?”他没想到,来了山西,仅仅就是问了来挑事的。杨帆道:“这就别管了,你们呆在车厢内便是。” “就不能出去看看?”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孙毅对于杨帆要挑事,感觉到有必要见识见识,便问道。 “不怕见红,那你想看我也不拦你。”杨帆说道。 马车越走,街上愈加冷清。这条巷子,在今日一早,便被官府下令隔离开来。本来就不多的街上,就愈加冷清了,恍若一条鬼街。现在,便是恶魔苏醒的时刻。 只敢在夜里出来的恶魔,那不是真正的恶魔。只有在光天化日之下,敢挑事的恶魔,那才是真正的恶魔。 马蹄声停了下来,杨帆问道:“到了?” “还……没到。”陈王廷声音中有些迟疑,“官府的人在前边。” 杨帆掀开车帘,看了看前边,十来个官兵已经守住了通往那条巷子的路口。至于锦衣卫,杨帆暂时还没有看到。 “这条路不通,你们赶紧绕道!” 杨帆眯着眼,看来是堵人来的,问道:“既然是路,哪有不通这一说?”他走下马车,看着那个官兵头儿,笑道:“还是说里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怕别人看到?” 那人长了个心眼,明知道是官家要封路,还来往枪口上撞的,看来是有些来头,“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来开路的!”杨帆一把将挡路的几个官兵掀开,往里边走去。 “你!”一边的官兵平日里就自己欺负别人,哪有被人掀开的道理,一把将刀拔了出来,剑拔弩张的样子,狠狠地盯着杨帆的背影。只要杨帆再往前走一步,他就敢出手。“站住!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杨帆的脚步顿了顿,停在了那里,侧过头问道:“谁给你的勇气?” 那人一惊,那把刀微微下垂了一分,道:“我是曲阳县的衙役,这里已经被封锁了,如果是哪家的贵公子,还请不要自误,毕竟刀剑无眼,伤着了就不好了。” “我是杨帆。来这里就是替前几日死在这里的锦衣卫弟兄找回场子的,有意见吗?”杨帆喝道,眼神盯着几个衙役,“如果没意见,就别站在这里了。” 一人一匣,空巷无人,整条长巷,都静谧地可怕。 “动手!” 潜伏在街巷角落中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道虚影。刀剑的叮叮声,宛若铁匠铺重新开张一般。这些原本铸造着军火的铁匠铺,此刻流淌的,是那些罪恶的血液。是那些将用来攻打辽地大明固土的火器的罪恶之地。那股怒火,在每一个锦衣卫手中,化作绣春刀的戾气。 杀戮的惨叫声,在每一间作坊、铺子中响起。黎明的第一缕晨光,渐渐透入封闭的屋内。然而有些人,再也见不到那缕曙光。 街巷最幽黯的拿出角落,老人已经听到了四处的刀剑声,他那双布满虬龙的双手,捏成了拳,然后无力地松开,呢喃道:“还是放弃了吗?” “舵主,走吧。再不走就晚了。”一边的心腹有些着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舵主您安好,联络上满人,一定可以东山再起的。到时候,我青帮,就是江湖第一大帮派了!” 铁岩溪摇摇头,呢喃道:“没用了。一只被拔了爪牙的老虎,他还是老虎吗?他还是老虎吗!”杀声渐近,铁岩溪的眼睛虚眯着,他的手再一次紧握起来。如今爪牙尽去,无论投靠谁,他铁岩溪终究是一只丧家之犬,难以翻身。 “现在想来,真是有些后悔,当初带着弟兄们走上这条不归路。往后说起来,难免背上汉奸的名号,不光彩啊。” 一边的三人都有些动容,道:“舵主您千万别这么想。跟了您,弟兄们都吃饱了饭,娶上了媳妇,哪有一个不对您感激有加的。怨只能怨这世道不好,要绝了人的活路,干这样铤而走险的事情,那还不都是被逼的,不怨您,真的不怨您。” “怨也好,不怨也罢。你们走吧,能逃出去一个是一个,我不能走。青帮旗不倒,老夫就不走!”那对铁球再次出现在了铁岩溪的手上。 “我等随舵主战为青帮!” 铁岩溪脸上的惨色褪尽,无畏者,无敌!他站起来,那略微有些猫着的腰,渐渐直起来,笑道:“那就让我们战个痛快!” 长刀探入,门页被踹开来。铁岩溪的眼睛眯缝着,如此亮的光线,使他很难适应。这样能够让他可以看得清楚一些。 眼前那个身影渐渐清晰起来,铁岩溪恍然间瞳孔一缩,惊呼道:“是你!” 第214章 诘问(上) 杨帆走进一处坊市,里边的血腥味立马扑鼻而来。五六具尸体倒在一边已经熄灭的火炉旁。除了一具,杨帆认出,是锦衣卫的成员,另外的,应该就是青帮的人了。 他淡然地拿起那把绣春刀。握在手里的质感,很好。尤其是那分量,拿捏地很到位。不沉。细看下,光亮的刀面上以缀点法刻着细小的纹路,很精美。 咳。 杨帆听到离脚最近的那具尸体,似乎还没有死透。胸口的起伏剧烈,看来是将死的人了。他看向那张脸。除了眼睛瞪得很大之外,是一张很普通的脸,没什么特点。要真的说有什么特点的话,脖颈上那道很粗的刀疤证明他“死”过一次罢了。这样的人,或许对于死亡,已经看得淡了吧。 “还能说话吗?” “可……以。”瞳孔也斜过来,他很早就看到这个走进来的男子了。只不过,他明白自己要死了,也就懒得搭理这个人。然而,他转念又一想,反正他要死了,应该说些什么吧。 “你觉得……死得冤吗?”杨帆将那柄绣春刀放在了火炉上,左右比划了一番,似乎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个将死之人身上。 “有什么可以冤的。干这行的,也算是半个江湖人,杀斗也是很正常的事。当初和我……咳咳……和我,一起……”那人停顿了片刻,似乎要死了,“五个人,入青帮。剩下了我一个。我是活得最长的。”他的眼睛盯着衡量,但视线仿佛愈加的悠远了。 “本来不死的话,今年年关,西口的许寡妇,还有她的一双女儿,便有人照顾了。”杨帆听出来,这话意思是他要娶了那寡妇。不过看着年纪,也才个二十岁,怎么想着娶寡妇?便问道:“怎么想的,要娶个寡妇。” “咳咳。她家的豆腐脑,好吃。这年头,生意不好,做这个……又是个体力活。每次看到那细胳膊推磨,怪心疼的。攒了钱,想把她娶过来。我明白,寡妇门前是非多,不过我也不是好人啊。只要看对眼了,管她是寡妇,还是大姑娘。” “她也喜欢你吗?”杨帆左手摸着刀刃,问道。 那男子一滞,“不知道。不过嘛,有个男人帮她总是好的。她要是不愿意,我每天去她家帮她忙,看她臊不臊。总有一天他会答应我的。”他的脸上笑容一闪而过。 杨帆眯着眼睛,道:“确实是个不错的注意。可是你明白吗,你们做的每一趟生意,可能都使还在辽地镇守的大明将士,失了性命。又多了一个寡妇,等着别人去照顾。而她们,可能憎恶着那些害死她们夫君的无耻之徒。你明白吗?” “那又干我什么事呢?”他是个自私的人。“怪就怪这个世道吧。心不狠站不稳,这年头,活下来就是王道,其他的,狗屁都不是。”他的脸转而又变得哀求的模样,“我要死了。求您了。”他那个握紧的手,终于摊开来,是沾了血的银子。“这三两银子,帮个忙,给西口那个许寡妇送去,就说,小二哥再也不能去喝她做的豆腐脑了。” 杨帆将刀缓缓放在他的脖颈边,“我会的。”绣春刀刺入了那人的脖颈。杨帆在他身上扯了一块干净的布,将银子包好,塞进胸口,然后站起来走出了坊市。 秋日已经升起,朝阳洒在这条渐渐平息下来的小巷上,显得有些惨白。杨帆渐渐往巷子深处走去。 院子深处的院子中,章尧握着绣春刀,喘着气,盯着对面那个老人。两人的身上,都有伤口。不过看起来,还是章尧占了上风。 一边倒下的三名青帮精英,和五名锦衣卫,证明刚刚发生了多激烈的打斗。铁岩溪手中的大刀拖在地上,臂膀上的伤口,汩汩流下的血,顺着刀流在地上。他眼神狠戾地看着章尧,道:“果然是个狠心的主。” 章尧冷笑一声,长刀探过来,“去死吧!” 铁岩溪背后肌肉狰狞蠕动,那柄大刀再次提起来,如同一道匹练,往章尧身上劈去。那柄绣春刀一转,与大刀碰在了一起,闪过一丝火星。章尧感到手上的力一沉,刀身一转,往一边挑去。 铁岩溪闷哼一声,被挑到一边的大刀再次从下自上,燎天而来。 章尧的绣春刀,刀尖拍在那边大刀的侧面,在空中划过一丝弧度,“你老了!” 一刀封喉,章尧的身体擦过那柄长刀。手中的绣春刀直直地刺入到铁岩溪的喉咙里,老汉嘴角血丝流下来,那双眼睛却戏谑地盯着章尧。 “我说你老了。”章尧的刀抽了出来,老人缓缓倒下,山西青帮,从此不复。章尧手中的刀落在地上,缓缓走到柱子边坐下来。看着清晨初阳洒在院落内,用手缓缓将嘴角的血抹去。看着庭院中缓缓走进来的杨帆,便要站起来。 “坐着吧。”杨帆手中握着绣春刀,背后那个黑匣子,令章尧瞳孔一缩。 “爵爷,这个点子有点硬。” 杨帆看着这个老头,道:“情报中的山西老铁是吧。” “恩。”章尧看了眼一袭白衣的杨帆,感觉杨帆的气质似乎有有些不一样了,但是又说不上来。杨帆也坐下来,就靠在章尧一边。那柄捡来的绣春刀入了刀鞘,被杨帆抱着怀中,靠着那柱子,小憩着。 章尧用余光看了一眼杨帆,“爵爷,这次死了几十个弟兄,是我的错。” 杨帆眯着眼,淡然道:“死人很正常。你们锦衣卫又不是神仙,都是不会死的。只要牺牲的在容忍范围内,一切都是可以接受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那抹血腥味,有些惹人厌。杨帆皱了皱眉。 过了很久,才开腔。“刘晖死的时候你知道吗?” 章尧点了点头,道:“他通知我了。不过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青帮的人太多了,我们人手不够。” “太原府的衙役呢?” “不知道。” 杨帆站起来,将手中的绣春刀随意地别在腰间,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道:“打烊收工。” 第215章 诘问(中) 曲阳县令、太原知府和同知,几座官轿,齐齐地排在小巷门口。听到衙役传去的消息,说是凌河伯到了,立马驱轿赶来了。不过等到了小巷,看到一个个出来的锦衣卫,衣服上沾染着鲜血,手中的绣春刀凶相毕露,便知道为时已晚。这下,连谈都不用谈了,人都被杀干净了,还谈个屁。 几个人站在巷口,等待着正主出来。 “梁公,我等该不该责问他,肆意屠杀山西九族千余口人呢?这样的大罪,就算不定他个死罪,至少也能削去他的爵位,您怎么看?”一边的章泽端负手而立,脸色有些憔悴的问道。 梁洪成面露难色,道:“凌河伯不来责难我等就不错了。我等不是言官、又不在京师为官,何必为难他呢。再说是锦衣卫杀的,即使主谋是凌河伯,那也是圣上来定夺,不是我等可以多嘴的。但这次九族千余人被杀,如此大的事情,确实应该上报。这一点本就在我等职责内,也是不可厚非。” 曲阳县令点点头,道:“这事下官自会草拟,给梁公呈上来。” 梁洪成点点头,忽的看见街巷上走来一个白衣男子,身后的锦衣卫缓缓围拢过来。他虚眯着眼,暗道果然是少年英雄,赶紧走过去。 “大凌河之战,初闻凌河伯大名,想如今,爵爷已经名扬四海,真是令梁某人佩服佩服。” 杨帆看了一眼梁洪成,问道:“汝是何人?” “在下太原知府梁洪成。” “在下太原府同知,章泽端。” “下官曲阳县令薄书成。” 杨帆先回敬道:“鄙人凌河伯杨帆。几位大人,天气凉,都站在这里干什么。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如何?” 几人看杨帆脸上也没有要给他们难堪的脸色。一听杨帆说要找个地方说话,脸色更是一喜。饭桌上,什么话都好说。章泽端心思玲珑,连忙道:“可以,可以。在下早就在雅德斋替爵爷定好了饭席,来接风洗尘,您看意下如何?” 杨帆看了一眼此人,道:“吃饭,现在还早。不如就去曲阳县的堂上坐上一坐,薄县令,您看方便不方便?” “去衙门不好吧?” 杨帆笑靥如花,道:“我看很好。” …… …… “道长,您的菜。”小二把菜端上桌。 卜老道斜了一眼,喝了一口酒,“贫道似乎点得不是这道菜啊。”老道看了一眼,自己点的可是红烧肉,这怎么看也没有肉的样子。 一边的罗一飞可是送了一口气。他不明白,除了龙虎山的正一道不忌酒肉,全真教和武当派都是忌口的,他不清楚,为什么卜老道可以点红烧肉点得这么淡定。 小二一愣,道:“哦,是那边一桌的客官给您点的。您点的红烧肉还在锅里边炖着呢。”他笑了笑,然后退走了。 卜老道喝了一口酒,望过去瞥了一眼,发现那人也盯着自己看。 罗一飞吃了一口那菜,咬着筷子道:“真鲜。” 那边的华裳男子踱步过来,朱唇微启,笑道:“所谓烩南北,就是以塞北口蘑和江南竹笋为主料,将它们切成薄片,入旺火油锅煸炒,加上一些调料和鲜汤,烧开勾芡,淋上鸡油即成。此菜色泽银红,鲜美爽口,香味浓烈。最时候秋高气爽的时候,拿出窖藏烹炒而食。” “啊?还是荤食!”罗一飞脸立马有些尴尬起来。卜老道喝了口酒,“那些忌口的都是没有本事的道士定下来的。能喝酒吃肉,强身健体,为什么不吃?难道一个个都要吃得清瘦,才有力气修道?” 华裳男子坐在椅子上,道:“卜道长好久不见了。” “骁王爷真是苍鹰的眼睛,狗的鼻子,老道这么躲躲藏藏的,还是被您找着了。” 华裳男子正是宗令朱启,眼眸微眯着,道:“这道烩南北,最精妙的地方,就是选在了。塞北的口蘑,配上江南的竹笋,味道互补。笋的鲜美,吸入口蘑之中,异常鲜美。” 卜老道喝了口茶,道:“南北不烩,口蘑依旧鲜香,竹笋也很鲜脆。烩在一起,反而显得油腻了。骁王爷,您不觉得吗?” 朱启付之一笑,道:“正如当初儒释道三家合一一样,这次南北合流,也是大势所趋。莫非卜道长还想螳臂当车?”朱启尝了一口烩南北,笑了笑。“这家的口蘑还是没有京师仙居楼的好。” 卜老道笑笑,道:“大势所趋,也是骁王爷一厢情愿,老道也未必是螳螂。龙虎山赵传子道义不同,岂可合流?” 朱启笑了笑,道:“也不是说如此,只是想着北全真、南正一可以同气连枝,共同效力朝廷,抵御外掳。” “你是在做梦吗?”卜老道喝了口酒,无所谓地瞥了眼朱启。 “你……”朱启有些怒气,道:“真是冥顽不化。” “如果骁王爷只是想一统道统的话,大可以去找贫道师弟。就在京师白云观。但是想让老道替朝廷卖命,还是别了。老道一把年纪了,还想有个安定的晚年。” 朱启脸色不快地道:“只需卜道长表个态即可,您辈分高,自然不必做什么事。” “对不起,如果骁王爷想着让贫道当那个执牛耳的人的话,还是另寻高就吧。找老青牛、赵传子,甚至武当的浦山都可以,老道没兴趣。”老道站起来,“一飞,咱们走。看来这红烧肉要换一处地方吃去了。” 罗一飞跟着老道缓缓离去。朱启摇头叹道:“劝了几十年,还是劝不动啊。这些老江湖,说什么好呢。”他刚要走,一边小二嗫嚅道:“客……客官,账还没有付呢。” 朱启眉头一挑,道:“我不是付过钱了吗?” 小二有些为难道:“那位道长点的红烧肉和酒的钱还没给。”朱启一怔,丢下钱,呢喃骂了一句:“这个老东西。”随后往一侧的雅间走去。这次遇到老道,也是巧了个巧,朱启也没想到,能在闹市之中,见到个老不死的东西。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朝里边那位贵人禀报。 第216章 诘问(下) “圣上。” 朱由检吃着早上刚刚煮好的米粥,配着一些酸梅,味道酸甜开胃。他看了一眼朱启,道:“皇叔,过来坐。刚端上来的米粥。” “臣就不喝了。圣上,估计听了下边的消息,这小米粥您也喝不下了。”朱启轻笑一声。朱由检拿着勺子吹着气,道:“哦?什么事情能让朕连粥都喝不下?” “昨夜到今天清晨,杨帆已经灭了山西九个大族、青帮一干帮众,共计一千五百余人。最惨的常文田一家一百六十余人,除了常文田,统统丧生。” 咔。 勺子掉在碗里,朱由检吃惊地下巴都快掉了,“死了一千多人?不可能吧!”他还在担心杨帆怕得罪太多人,不敢放开手脚去干,将那些人错漏了过去,没想到杨帆一夜之间,就命人杀光了人全家,这是有多大仇? “千真万确。”朱启的脸色很自然,好像死了一千多人,跟没事人是的。 啪! 朱由检气得拍案而起,怒道:“他杨帆怎么敢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没有经过朕的允许,就随意斩杀千余人,难道真将锦衣卫交于他,就敢如此滥用权力吗?”朱由检气得说话时连刚刚喝下去的米粥都喷了出来。 朱启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笑,“这不是圣上您亲口应承他的吗?说放开胆子干就是。微臣看来,凌河伯可是很好地完成了您的旨意啊。” “我……朕……朕是这个本意吗?啊!朕是让他将主犯给朕都抓起来,以儆效尤。现在他都把人都杀光了,不是让天下人以为朕是个暴君吗?那些言官、儒士又要说朕不体恤民生了。现在他动用锦衣卫杀了一千多人,这回京,还不得让那些喷子掀翻天了!” “这个不是圣上要考虑的。” “这还不是朕要考虑的吗?事情闹的这么大,估计这次回京,他杨帆的头都要不保了。”朱由检气得胸口一起一伏。 “对了,这才是您要考虑的。微臣不会给您什么建议,作为大明的君王,没有人可以左右您的旨意。所以,您必须得有自己的主见,还得考虑权衡好个中利益,这便是帝王心术。什么时候您能够将这帝王心术运用到炉火纯青了,那就会发现,其实作为君王,不必每日勤政,也可以将这个国度治理得很好。” “这一些,皇叔在朕上位的时候便对朕说过。上者,垂手而治;中者,励精图治;下者,放权荒淫。朕自认不能和三皇五帝一般,垂手而治,天下太平,每日勤政早朝,也算是不负皇叔的教诲。” “圣上折煞微臣了。臣不过也是想让大明江山重振辉煌罢了。” “那皇叔的意思,朕现在既要摆平事端,显示皇恩,又要让杨帆得到应有的功赏,没错吧?”朱由检虚眯着眼,似乎在思考着这个自己提出来的问题。 “圣上英明!不过外姓封爵,还是要谨慎再谨慎。当初太宗分封功臣,最后,收回来的收回来,收不回来的,也收了回来。庆功楼一把火,该死的死而来,不该死的也死了。这才是帝王该有的杀伐果断,切莫妇人之仁。这些帮会、家族,都是通敌叛国之人,即使灭了全族,都不足为怜的。所以,圣上并不用又任何负担。他们该死。” 朱由检眯着眼睛,似乎想着什么。 …… 曲阳县堂上,正堂上坐着的薄书成有些尴尬。今日两边坐着哪一个,都够他喝一壶的。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今日梁公、章公,还有爵爷都在堂上,薄某人坐在正堂上显得有些喧宾夺主了。” 一边喝着茶的梁洪成看了一眼对头的杨帆,道:“薄县令不必如此。这是曲阳县衙,本就是您的公堂,坐在这里是应该的。就是不知道杨爵爷要来这堂上坐一坐,所谓何事?” 杨帆一手握着绣春刀的刀柄,道:“自然是来说一说前几日死于帮派斗殴的锦衣卫的事了。” 薄书成看了眼梁洪成。看到他不经意地点了点头,便道:“此事已经上报朝廷。虎鲨帮聚众斗殴,扰乱安宁,导致潜伏在青帮的十名锦衣卫丧命。现已经剿灭了虎鲨帮。” “这么说,是虎鲨帮干的?” “是的。” 杨帆毫不留情地呵斥道:“一派胡言!这虎鲨帮与青帮斗殴,就这么巧,死了这锦衣卫的十个人?” “额……肯定还有其他伤亡,只不过报上衙门的,是这些人罢了。”薄书成含糊道。这事情还是可以搪塞过去的,这帮派斗殴,谁都说不清楚,你也总不能要求衙门把人都细究出来吧。 “哦,是吗?”杨帆眉头一挑,问道:“那请问薄县令,案发现场在何处?” “这个……”薄书成拖了个尾音,天杀的,谁知道他青帮在哪里动的手,“黄师爷,案发现场在何处?” “啊?这个……”一边在黄师爷吓了一跳,天晓得哪里动的手,便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一边的梁洪成胡须一捻,不紧不慢地说道:“帮派斗殴,总是在街巷内了。只不过当时官兵赶到的时候,就发现了地上的十具尸体,那些参与斗殴的帮众都跑散了,无法确定具体在哪条街打斗的罢了。” 古代断案,可没有现在这么复杂。凶手、人证物证,有时候仅仅凭借县官一人判断就定案了。所以很多冤案、错案。像这样草草了事的,更是不在少数。杨帆冷冷一笑,知道这个梁洪成揣着明白装糊涂,又问道:“看来在下今天是问不到什么了。不过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官府时候缉拿凶犯,仅仅剿灭了虎鲨帮,却任由青帮肆意妄为呢?” 一直未语的章泽端终于等到杨帆问出这句话,从容不紧地回道:“这个爵爷可能不知道个中原因。这虎鲨帮一直盘踞城郭山岭之中,除了明面上经营漕运之外,暗地里是当初闯贼留下的余孽,朝廷几番发公文诏安,都不果。这次才会痛下狠手,剿灭了他。而青帮早在一月前,就已经诏安,编制在太原团练之中,以防流寇,若是爵爷不信,可以看一看太原府中的花名册,都有记录在案的。” 杨帆冷冷一笑,道:“哦,那真是不幸,今日都被我杀光了。” 这话,说得很戏谑,令堂上几人都为之一颤。他们还不清楚小巷内情况,以为也只是抓了几个头目,然后驱散帮众罢了。没想到杨帆下手如此狠辣,竟然悉数杀光了青帮! 第217章 酝酿 “杨爵爷,您这举动也太疯狂了吧。”一边的梁洪成终于忍不住了,“昨夜锦衣卫屠杀九族,弄得整个太原城人心惶惶,想必也是爵爷的手段吧。您可是要做好朝廷对你的惩罚。” 杨帆呵呵一笑,“这些晋商掌握着大明的财富,私底下却暗通蛮夷,和野猪皮做着不为人知的勾当,屠他全族,又有什么不可?”杨帆明白,杀肯定是杀不干净的。那么这些浮出水面的祸根,就要斩草除根。一来免生后患,二来杀鸡儆猴。乱世当用重典,对于大明的百姓,杨帆可以同情、伸出援手帮助,但是对于这样额蛀虫,能杀一千,绝不杀九百。同样,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爵爷这话太过于惊世骇俗了。这商贾与建奴交易,也只是爵爷您的臆测,并没有断定,您就杀了个干净,难道不是有些武断了吗?如果按照大明律,在下可以把您抓起来,然后上报朝廷,要求严惩的。”梁洪成这话说得也很有意思,刚刚你杨帆将了我一军,现在我抽你一只车,喊一声将军,让你提防提防。 杨帆手中的绣春刀一横,道:“那梁公为何不动手呢?” “爵爷,您应该懂的。”梁洪成也不点透。他相信杨帆懂他的意思。若是说得再露骨点,那就是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的意思。他相信如此少年英才,不会不识抬举的。 “呵。好说好说!今日过来就是给诸位提个醒,莫要陷入泥淖太深了。免得栽了跟头,在下还有事要办,告辞了!” 三人站起来,拱手走了过来,“爵爷,不如吃了饭再走?” 杨帆头也不会,伸手摆了摆,声音渐远,“不了。吃人家最短,在下还是回去吃那碗刀削面为好。”他走出衙门,看到打东边升起的太阳还没有当头。农闲后,几个妇人坐在稍远处的巷子中,用拾来的麦秆儿,编制这一些小物件。一边支起的摊位上,老妇人小心翼翼地将落在平锅外的麦皮塞进嘴里。 杨帆走过去,问道:“这个怎么卖。” 妇人看了眼杨帆腰间的刀,道:“小官人要卷葱吗?”杨帆看了眼一边新鲜的长葱,道:“卷吧。” “您给五文吧。” 眉头一皱,将一钱银子放在锅边的木台上,“来五个,不用找了。”大清早,连带着早饭都还没吃,这饿得早就前胸贴后背了。 老妇人一喜,“谢官人,谢官人。”手上的青筋颤动着,也很识相地在每一张烙饼上多加了半勺的面糊,抹的酱也多了许多,那一张仔细地包好,递给杨帆。“官人向来也是饿了,不如先吃着?” 杨帆拿过那裹着段葱的饼子,吃起来。嘴角沾着一丝酱,连连点头道:“不错。”老妇人一笑,看着杨帆随和的样子,道:“官人在县衙当差吧?”妇人看来,这般阔绰,又愿意在这样的路边摊吃烙饼的,应该就是那种衙役头儿了。 杨帆一笑,继续咬了一口大饼,没有解释,“剩下的四个替我包起来。”老妇人手脚比较快,口头上聊着,已经做好了两个烙饼,那纸包着,靠在一边。 “您等会儿。马上就好。”今天做得格外快,所以老妇人手腕有些酸。杨帆看得出那只颠勺的手已经有些颤抖了,便道:“不用急,慢慢做好了。”杨帆摆了摆手上那半个烙饼,道:“我还没吃完呢。拿在手里不方便。” “哦,好嘞。”老妇人释了一口气,生怕到手的生意给自己搅黄了。杨帆咬了一口大葱,问道:“昨儿个太原城出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老妇人点了点头,又摇摇头,道:“好像是常家那些人遭了殃。今儿个那条铁匠铺好像又出了什么事。” “怕吗?” “怕什么?有啥好怕的。世道不太平,生意还是得做的。再说那都是你们官爷该想的事,我们有啥可怕的。” “也是。”杨帆点了点头,道:“那些都是反骨头,那些建奴儿的走狗,所以就死了。” “哦。”老妇人似乎并没什么太过于惊讶的反应。她更在意的是,手头上最后的那个烙饼,是不是够熟了,用一柄小铲子在平锅上转了一圈,娴熟的抹酱,折饼,裹葱。再用一张裁好的,从书斋讨要来的边角料,裹在饼外边。 由于并没有什么油,烙出来的饼皮脆脆的,外边的纸也不怎么吸油。杨帆吃完了一个饼,抹了抹嘴,刚好,老妇人将饼烙完,那一张稍大点的纸,有些心疼地裹在四个卷饼外边,递给杨帆,道:“官人您拿好。” 杨帆笑了笑,道:“大娘做的分量真足。下次还有机会的话,一定再来吃。”老妇人一笑,擦了擦额头的汗,道:“官人哪里的话。您这么阔绰,以后常来便是。” 杨帆一笑,回头看了眼衙门口,三座大轿,摇摇晃晃地朝同处而去。杨帆啐了一口,道:“还跟老子玩宫心计是吧。等着。” 最惨的不是别人,而是坐在马车里的几个人,还有章尧,三个人一人一个烙饼,每到一个城就吃一处的几人,感觉到这几天的伙食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立马就有些不乐意了。不过杨帆没钱,这几人的钱也被那个卜老道榨干了,自然只能吃着这烙饼,不敢有什么怨气。 章尧的伤口刚刚包扎好,道:“爵爷,那几个狗奴才就在里边,您要不要问话。”杨帆看了看天色,道:“不问了,一个给一张纸,让他们自己写。什么都别要求,他们想些什么写什么。就说一个话,写得能让我能看入法眼了,便放了。” 杨帆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我先睡会儿,让孙毅和郁欢跟着去整理那些狗奴才写得东西。” “爵爷,要不订间客栈?” “也行。”杨帆想了想,“我想去了。你们在这呆着吧。不必跟着我了。”昨夜确实没有睡好,要做这样屠杀的号令,确实是件沉重的事情。 第218章 你想多了 秋日的夜里,风的萧瑟有感明显。落叶被扫在地上,发出沙哑的嘶吼声。杨帆坐在面摊上,盯着那舔|舐着锅子的火苗,不明白,那个白脸儿为啥每次都是要神出鬼没的样子。明明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话,偏偏要找这么个陋巷的面摊上来吃面。说好的过来,人又不过来。 杨帆打了几个哈欠,看着一旁晃动的灯火,有些乏了。人嘛,总有那么些日子,会彷徨,会退缩。毕竟,我们是人,不是什么那些完美无缺的小说里的主人公,更加不是那些神。如果是神,那也就不用这么累了。一巴掌拍死一千人,也没有人认为什么惨无人道,会指责什么,或许还有看客会说,一剑不杀死一千一万人,这么看啊。 但是很可惜,杨帆不是神。即使他有正当理由,可以很有底气地说那些人都是该死的,但还是在心底有一丝的沉闷。回京之后,还是会有无数人指责他毫无人性。这就是道义。 以前,杨帆也思考过,这个世道还有道义吗,公理又是什么。但是,要细说起来,还是讲不清楚,差那么点意思。杨帆可以说那些起义造反的农民没有道义吗?如果可以,那么这个世界上被压迫的人,还有没有翻身之地?还有没有公理了?这些都说不清楚。既然说不清楚,那就索性不说了。 “老板,下两碗面。这鬼天气,冷死老头子我了。”老者一边往手里哈气,一边直哆嗦,胳膊不自觉地夹紧了身体。寒秋霜降,似乎穿件单衣确实有那么些冷意。不过,在杨帆看来,这哆嗦未免也太过于夸张了。 “好勒,什么老板不老板的,折煞小老儿了。稍等,这就给您下面。”面摊主人掀开热气腾腾地锅子,麻利地将生面下到锅里,用那双长竹筷子顺势搅动,嘴中时不时哼上两句戏词。那双筷子搅动了几下,看着面已经差不多了,立刻窜出水,一个面团落入已经盛好热汤的碗中。 “客官,要葱花不?”面摊主人和气地问道。一边华裳男子点了点头。 “要葱花不,年轻人?” “不要葱花,多麻油。”杨帆正在发呆,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等到面上来了,才回过神来,看着左手边的朱启,道:“朱……爷,您有事?”他才看到,一边坐下来的,真是宗令朱启。 “等等再说吧,面要凉了,趁热才好吃。”朱启卷起袖子,这会儿又似乎不怕冷了。或许担心这方桌子上的污渍弄脏了他的衣服吧。等面出了锅,放在了桌子上,他缓缓端起热气腾腾的面,右手拿着筷子上下翻动,香气便弥漫开来,“这人啊,就和这香油一样,你不波动它,它就老是这么浮着,就是要翻搅它,这香气才出的来。”说完,筷子靠近嘴巴,一唆,“滋溜”一声,面就划入嘴中。 “如果油不好,那还是浮着的好,省的被人嫌弃。”杨帆端起那碗面条,注视着上面一层明黄色的麻油,笑了笑。 “小官人,您这么说我就不高兴了。”面摊老头竹筷在锅里敲得脆响,也斜着眼,“你说小老儿不要紧,但说我这面里的麻油,我就不高兴了。这麻油都是我亲手用年前收好的芝麻亲自研磨的,你闻闻,哪个面摊的麻油有我小老儿的麻油一半香。” “哦,对不起。我不是在说您的麻油。”杨帆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只是发表下感叹而已。” “哈哈,这麻油好不好,得人的鼻子说了算,麻油自己怎么知道?”朱启放下手里的碗,连面带汤下肚,身体热乎了不少。看了一眼杨帆,道:“有什么可以感慨的吗?不就是灭了一千来人,说句难听的,你没有把山西的官场都掀个底朝天,还是有些辜负老夫的期望。” 杨帆喝了一口面汤,默默地将怀中的一张纸摊在桌上,也不说话,继续吃面。朱启欣长的手指捻过那张纸,看了几眼,道:“你打算怎么做?” 杨帆看了一眼朱启,问道:“我想怎么做?在下就像问一问,黄……爷,想怎么做。要做到哪个程度,是清理干净还是敲打敲打便是。如果是清理,那黄爷若是怕惹得一身骚,在下还可以代劳,若是要敲打,那在下就不横插一杠子了。” 朱启收起那张纸,点了点头,道:“我会想黄爷禀报的。虽然京师那些这次应付起来有些麻烦,但是只要你心里清楚,生杀大权还是在黄爷手中就行了。” “哦。”杨帆吃碗面,将筷子往上边一架,道:“朱爷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明日在下便回京了。”杨帆知道,事情处理到这个程度,自己的任务已经是完成了。山西的官场,不会灭杀得一干二净。接下来就是红脸粉墨登场了。 “我很欣赏你。”朱启点点头,笑道。 “那又如何呢?” “所以想提拔你。” “那又如何呢?” “我老了。” “那又如何呢?”杨帆还是这句话,听上去像是戏言,然而很是配合朱启,可以接下去说。烛光晃动,面摊主人依靠在矮墙上,眯着眼打瞌睡。风吹过来,在弄堂中带起呼呼地响声,锅上边热气被吹了过去。老头觉醒,将锅盖盖在锅上,继续打瞌睡。 朱启的容颜,丝毫看不出苍老的痕迹,看上去,比起四十岁的人更显年轻。但杨帆明白,这个当了三任宗人府宗令的老人,已经不再年轻了。他将双手搭在腹间,道:“既然已经封爵,就别想干涉文官那套班子了。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怕的就是出现权倾朝野的那种军阀。” “哦,宗令大人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杨帆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筷子挑起一搓面,“在下有这个本事?” “你可以。”朱启的话说得很淡定,“所以,我想。等我离开了宗人府。宗令这位置,由你来坐。不要以为宗人府真的就成了一个空壳子,它不必锦衣卫、东厂差到哪里去。” 杨帆托着脑袋,缓缓道:“这算什么?如果宗令您觉得我会欣然接受的话,我只能说您想多了。” 话音落,秋风渐起。朱启的脸色变得玩味起来。 第219章 雷天大壮 “当年,我也是这么说的。以后,你会改变主意的。”朱启喝了口面汤。“人生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 杨帆点点头,道:“即使是身不由己,那也得努力尝试过以后,再说。不然,真的很无聊。” 朱启点点头,道:“随你吧。山西这边,不可能真的由着性子,杀光所有人。那样子,太激进了,圣上不会同意的。”杨帆点点头,道:“所以我把这张名单交给您,让圣上定夺罢了。” “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 杨帆站起来,道:“宗令抬爱了。在下告辞了。”对于上了年纪,倚老卖老的老头,杨帆见了不止一个两个,一个个都有自己的一套,偏偏还想要着你顺着他们做,最好的方法便是晾在一边,不鸟他们。看着离去的背影,朱启笑着摇了摇头,问道:“这个接班人,如何?” 晚风扬,一般瞌睡的老头弄了弄鼻子,“气运青中显金,注定位极人臣,可辅之。”朱启朱唇动了动,道:“庆功楼当年一炬,宗人府从此隐匿。如今时隔百年,外廷辅皇权,倒是生出了些许牵制之意。” 面摊老头挠了挠鬓发,嬉笑道:“圣上还是圣上。只不过如今似乎这座江山,不怎么需要圣上决策罢了。这就变成了一群以天下为己任的臣子,无形之中,和咱们的圣上争权。一件事情,总要有个是非曲直。而现在,判定的权力,却不在圣上手中,而是在那些群臣手中。” “这个问题不是一个可以解决的问题。” 朱启眉头一挑,问道:“为什么?” 老头麻利将面挑子收拾干净,道:“圣上都是他们教出来的。你说即使圣上想反对,那不就是等于反对自己吗?即使如今来了一个不一样的声音,即使税改确实可以有效缓解天灾的困局,即使那所谓的钞票,能够套出来更多的银子,圣上到最后还不是妥协了吗?” 朱启一笑,点头道:“有些腐朽的东西,之所以可以存在,说明是有存在的道理,还是有人追捧得利的。要打破这一规矩,那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不过老面你什么时候想得这么广了?” “没事就想想,想着想着就有了点想法。” 朱启咯咯一笑,道:“这不是我们要头疼的。既然找不到最好的方法,那就让它在存在下去,直到一个更好的规矩去替代它。”天净星明,朱启稍稍仰头,喃喃道:“明日又是个好天气。”他刚想把手靠在桌上,人一歪,差点摔在地上。那张桌子悄无声息地挂在了面挑子上。 “你赶着去死吗?这么急着收摊?” 面摊老头盯着朱启屁股下的那条凳子,就差这凳子了,“今儿个收摊了。怎么,你还要来一碗?”老头似乎并不怎么怕朱启,看着有些微怒的朱启,眉眼顺搭着,猫着腰抽着朱启屁股底下的长凳。 “老面,过分了!”朱启袖袍挥来。面摊主人露出几颗黄板牙,担子落地,拿起瓢子一个转身。手中的动作仍不停歇,稍稍挑开了锅盖,朝面汤中探入。 “别!”朱启终于站起来,怒道:“就会这些下三滥的招数!我看不起你!”洁癖十足的朱启眉头一皱,有些不快。 老头扛起担子,将长凳架在肩头,“下不下三滥,得看人。要是让我对别人,还真干不出来,对你,肯定干得出来。”他贱贱地笑了笑。 “说正事。悬空寺那边如何了?” “赖和尚已经主持悬空寺了,问题应该不大。” “那便好。昨日你猜我见到了谁?” “谁?” 朱启一笑,道:“一个一只脚踩入棺材的老东西。” “我认识?” 他一笑,“卜算子,而且应该和杨帆是真的师徒关系。起初在京师的时候,杨帆说是卜算子之徒,我是不信的,以为这老东西应该是入土。没想到在太原城还真见到他真人了。当时瞎了我一跳,给他点了一盘烩南北,看看他的意思。” “等等,你说那小子是他的徒弟?” 朱启点点头,道:“估计他是不清楚这老道当年是假死,被蒙在鼓里。我看那老道是在暗中保着那小子。” “你这笔买卖做得真是有一句说一句,真有那么点意思。” 朱启眉头一挑,道:“卜老道的声望,若是真的能够答应南北合流,定当能够一呼百应。不过这老顽固不愿意,那我就变相绑了他徒弟。当时候,他杨帆是宗人府的宗令,又是全真的修士子,与京师太和宫的王真人一齐推进南北合流。我们在正一道、武当山以及悬空寺留下的棋子,也可以一通百通。” “这步棋落得妙。” 朱启有些得意地甩了甩袖袍,道:“也不看看我是谁。” “牛皮王嘛!” “老面,不是说好不提这一茬的吗!你这个,不讲信用的骗子!”夜空中传来朱启的怒吼声。 …… …… 恒山悬空寺,寺以半插飞梁为基,巧借岩石暗托,梁柱上下一体,廊栏左右相连,曲折出奇,虚实相生。自从儒释道合流以来,兴建有三佛殿、太乙殿、关帝庙、鼓楼、钟楼、伽蓝殿、送子观音殿、地藏王菩萨殿、千手观间殿、释迦殿、雷音殿、三官殿、纯阳宫、三教殿、五佛殿。 其中三教殿是体现“三教合一”的典型殿阁,位于悬空寺第三部分的最上层。三位教主共聚一堂,中间为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左边为儒家创始人孔子,右边为道家鼻祖老子,三教供于一殿,此刻以为老僧正在与人对弈。 “奇怪,明明虚无,却呈青金,何故?” 对座之人,真是卜老道。此刻捻须呢喃道:“上呈真武、东华二帝,岂可与常人气运相比?此青,非官运亨通之青,乃是青天白日之青;此金,非财源广进之金,乃三昧真火之金。雷天大壮,此等机缘,非常人可承。” 第220章 僧与道 僧人手一滞,眼皮一抬,道:“真武、东华?此子与武当也有机缘吗?”老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此举也是无心插柳,说起远远,还可以说到三丰真人与我教的恩怨,不提也罢。他体内的真武雷像,算是三丰真人对于我教的一种补偿吧。” 老僧点点头,道:“你这么在意这人,不会是为了当初那个承诺吧?” 卜老道点点头,将棋子放回到钵中,道:“前人挖的坑,后人就得埋上,不然就是对不起前人延续下来的福泽了。” “可是你想过那样的事情真的可行吗?” “既然可以借,为何就不能还?” 青灯跳动了几下,老僧须眉飘动,道:“娘胎里借出来的娃,你还得回去吗?”卜老道问道:“你能正常点吗?” “贫僧已经很正常了,关键是当初你们自个儿做得不正常罢了。”老和尚撇了撇嘴,有些不快道:“这就是因果循环。” 卜老道眉头一皱,道:“你少给老道将这些唧唧歪歪的东西。这次过来,就是给你提个醒,南北江湖,不可合流。” 老僧身上披着一块破麻袈裟,在背光下看过去,就像是一只驼背老龟,呢喃道:“枯长,你好像是比贫僧大二十岁吧。” “不清楚。我不爱计较那些。”卜算子的真是名号,这个世上,知道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老和尚能够交出来,说明认识了很多年了。 “你看我这么老了,可是你还如日中天的样子。我不甘心啊。”老和尚佝偻着背,如果细看,那两双盘坐的腿已经枯瘦地仅剩下皮包骨头了,散发着幽黯的金光。 老道毫不掩饰地道:“是啊。你这么个半身不遂的样子,真的可以圆寂了。留在这世上是个痛苦。” “桀桀。”老和尚惨笑一声,咧开嘴来,口中连牙齿都掉光了。唯独上半身,还算是有个人样,然而那苍老的皮肤已经垂下来,看上去,就像要融掉的蜡像。“我可还不能死。悬空寺需要我。就算我百年之后,也要让悬空寺不至于衰败。” “所以你答应了朱启南北合流,想要保住悬空寺一丝生机?” “有何不可吗?”老僧的眼界已经不再棋盘之中。 卜老道缓缓道:“这是妥协吗?” “从来就没有对抗过,何来妥协?”老僧拈指拿出一卷经书,凑近灯边看着,“那个宗门敢和朝廷对着干?没听说过。你们全真教敢吗?”老僧眯着眼,看着经书。这样昏暗的视线,不是一个很好的看书环境。 卜老道呵呵一笑,“就怕到时候南北合流不成,先要血流成河。朝廷如今的情势,你枯坐悬空寺二十年,想来也不了解。已经不容乐观了。” “当年那卜卦要灵验了?” 卜老道点点头,道:“当年太祖爷火烧庆功楼也好,永乐帝迁都守国门也罢,都是为了防止那道卦象的灵验,不过现在依旧是让这卦象有了一丝灵验。”他拿着竹签,挑了挑青灯之中的棉芯子。 “这和我答应南北合流又有什么关系呢?”老僧轻嗤一声,认为卜老道有些小题大做了。卜老道也回以冷笑,道:“你以为这南北合流真的就仅仅是大伙儿一块坐下来这么简单?他朱启这么想撮合所有江湖门派,无非就是想借我等气运,来拱住朱明江山罢了。” “我们的气运?” 朱启点点头,道:“儒释道三教合一,你悬空寺也算是占了一丝国运,几代兴衰,是否与国祚有关,你自己心里清楚。虽说这一切都是虚无缥缈,找不到什么根据,但还是那句话,信则有,不信则无。” “贫僧自然是不信的。”老和尚须眉晃动,说话间又将朱启挑得老高的棉芯子又压了下去。卜老道气得真想把那老秃驴的长眉给揪下来,道:“都说江湖远离庙堂,其实不过是一纸之隔。王朝兴衰更替,我等无法阻止,就莫要身陷泥淖,不能自拔了。这一点,你枯坐二十年,难道还没有悟明白吗?” “容贫僧再想想吧。”老和尚放下书,看了看隔窗外的明月,呢喃道:“多事之秋,果真是多事之秋啊。” …… …… 翌日清晨,杨帆独自来到了一处密苑,昨日朱启告诉他,临行前去见圣上一面。本想着连夜过去,转念一想,这么晚再过去不便,到了晨儿才来觐见。 门外下人几番通报之后,洛养性才过来,带着杨帆七拐八拐地来到后院的一处亭阁之中。杨帆飘过去一眼,暗自咋舌。朱由检身上穿的那件,竟然是奇物斋制作的薄款风衣,若不是长发披肩,真的就是一现代人了。 看到杨帆过来了,朱由检也不说了,自顾吃着刚刚烹好的蛋羹。 “凌河伯杨帆,参见圣上。” 朱由检甩下勺子,道:“养性,你们几个到院门外候着吧。” 一旁的几个锦衣卫明白,准是圣上要收拾凌河伯了,便二话不多说,缓缓退去。朱由检看杨帆一身白衫,整得整个人都白白净净地,有些气不打一处来,道:“可以啊。前不久刚刚带着百万石粮食归来,朕还想好好夸赞你一番,结果就被遇刺了。朕派来的钦差,还没有派上作用,你就连带着将朕一起骗到了山西来看戏。朕来看戏也就看戏了,你还屠了人家九族千口人,你说朕是该赏你呢,还是该罚你呢?” 杨帆站在一侧,道:“圣上赏罚分明,不需要在下来定夺了吧?”杨帆知道,这朱由检也是个抠门的主儿,自己口头不好说,内心清楚明白着。给自己一个空头爵爷当当,已经是朱由检最大的限度了,再要从他手里要点东西出来,想都别想了。能不从奇物斋捞银子,他杨帆就要烧高香了。 “呵,你这话说的。有给自己定夺赏罚的吗?你想得倒是美。朕让你放开胆子,将那些人都挖出来,你倒好,杀了个干净,真是有魄力啊。” “圣上谬赞了,都是跟圣上学的。”杨帆呵呵一笑。 第221章 强行卖地 “别。朕可是没教你这些。你做的这些事情,,朕可是教不了你。”朱由检冷笑一声,道:“朕倒是无所谓,你若是回去,那些言官又可以够你喝一壶了。” 杨帆一礼,道:“圣上您知道,在下对付那些言官还是可以的。” “哼。”朱由检笑道,“你以为次次都能占得住一个理字吗?你屠杀九族,灭了千人,他们既不是主犯,也非异类,这样草率地灭杀千人,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杨帆道:“圣上若是觉得在下此事做得确实不妥,那大可要了在下的脑袋便可。” 朱由检虚眯着眼,道:“你以为朕不敢吗?” “圣上当然敢。在下敢这么做,虽然也有宗令大人的因素在,但更重要的是在下不能保证这次可以将所有勾结建奴的商贩、官员都清理干净。既然清理不干净,那就要敲山震虎,杀鸡儆猴,让他们不敢再做这样的勾当。乱世当用重典,这一点,圣上宅心仁厚,可能无法理解。” “行了,朕不管你是真杀鸡儆猴也好,还是杀意上脑也罢。能够从那块土地上运来百万石麦粮,还能安置了三万的难民,就已经令朕很欣慰了。朕出京时已经颁布诏令,将你的流爵改为了世袭的爵位,还赐给了你铁劵。现在回京,这铁劵和世袭爵位能不能留住,就看你自己的了。” 杨帆暗道这朱由检算盘打得真是好。刚送出来的铁劵就已经打算好收回去了。果然是老朱家的抠门血统,精打细算到家了。杨帆这好处还没有捞到手,就被这么提前告知要收回去了。这也没谁了。不过脸上还得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笑道:“能为圣上分担,功劳赏赐又算得上什么。” 朱由检笑道:“是算不上什么,你那奇物斋、酒庄的分红,让朕的腰包都鼓起来了,人不在京师,这钱还是疯狂的赚啊。” 杨帆呵呵一笑,道:“能替圣上赚钱,是在下的荣幸。” “咳咳。朕就是在想。那些富豪商贾赚得盆体满钵,为的是置办家业,购买田地。朕已经打算将十三山,大凌河城,总之锦州以外的地,都变相地卖给你了。” “啥?”杨帆一愣,什么叫卖给我了?我自己这么不知道。 “朕本意是要将凌河城、十三驿作为你的封地,赏赐给你的。不过朝中文臣反对。你也是知道的,大明开国以后,别说异姓,就是宗亲亲王,都很少封地的,更别说伯爵了。阻力你也是看得到的。” “那陛下说的卖地一事……又是从何谈起?”杨帆疑惑地问道。 “既然不能封,朕又看得出,你对于十三驿和凌河城注入的心血,就打算将这些地卖给你。这样那些文臣也无话可说了吧。” 噗。杨帆感觉到有一种被坑了的感觉。买一座城,还是一座随时可能被踏平的城,自己是脑子冒泡了才回去买吧。 “圣上,在下可没有这么多闲钱,去买下一座城来。” 朱由检道:“你也不必担心。朕明白让你买下一座城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但这价钱,不还是由朕说了算吗。知道说得通,这几百几千万两银子什么的,都好说。” 杨帆顿时有一种要去死的感觉,感情这小皇帝挖了个坑在这里等着他呢。几千万两?真当自己是钱多到没处花的二傻子吗?这凌河城,可是战地前线,这朱由检说是卖,变相地让杨帆替大明守住最东边的战线罢了,娘的,还要老子花钱,这笔买卖,若是坐实了,那真是赔到姥姥家了。 “圣上,在下财力有限,这买地一事,还是就此打住吧。” 朱由检笑了笑,道:“你就别推脱了。这封地,朕是卖定了。就是要让那些人明白,什么叫做有功必赏。你也不必担心,朕知道你现在没那么多钱,没关系,等以后慢慢还就行。朕已经通知户部草拟文书。以后这奇物斋每季度的五成利润都充入国库,补贴税收。” 噗。杨帆感觉到这是一个阴谋,一个天大的阴谋。合着自己那些家底都要被朱由检抄底了。他体会到了当初沈万三是怎么被朱元璋玩坏的了。这与狼共舞,果然不行。 杨帆想着,怎样才能够将朱由检这个无耻的强买强卖回绝掉。说没钱,他皇帝都说不急着要钱,自己还能够怎么推脱。 朱由检看着脸色难看的杨帆,道:“这买地一事,你也别急着考虑,也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办得成的。还是想想怎么应对京师的那帮儒士对你的口诛笔伐吧。” 杨帆点点头,道:“圣上这生意做的真是妙。奇物斋的利润,如今统统都入了您的口袋,在下这是要打秋风了。”原先就被充入了国库一半的利润,现在又要抽去五成,那杨帆还玩个屁! “怎么,你不愿意吗?”朱由检眉头一挑。这个赚钱利器,朱由检眼馋几个月了,不把它全部的利润拿下来,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了。 “在下不敢。”杨帆能说不敢吗?他现在要想的,是怎么样把奇物斋的钱赚上最后一笔,然后将这个赚钱的鸡送给朱由检,说得好听一点,就是献给国家。 “对了,当初刺杀你的人,周延儒调查有眉目了吗?”朱由检问道。 杨帆一礼,道:“不清楚。那些人都是黑衣人,不过从后来的线索中得知,似乎和东瀛的倭寇有联系。在下也是不确定,没有和周学士说。” “东瀛人吗?”朱由检疑惑道,“万历年间被我大明打得落花流水,难道还不长记性吗?”他回过神来,道:“本来泰山封禅就是来山西的借口,这次你做的不错,就是分寸上欠妥当了一点。剩下的事,朕自会找人办妥。” “那在下先回京?” 朱由检点点头道:“朕随后会回京。只要朕不在京,那些人即使恨得你牙痒痒的,也拿你没办法。等到朕回京,倒是像看看,你能不能给朕一个惊喜了。” “那在下便告辞了。”杨帆感觉每一次见朱由检,总没有什么好事。走出密苑,他感觉到整个人都不好了。一边等候的骆养性每次见到杨帆,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便问道:“爵爷是身体抱恙?” “呃……旧伤复发,旧伤复发……” 你妹的,老子的钱啊!心痛啊! 第222章 豆腐脑儿话书人 太原的西口真的有那么家豆腐摊。吃的人不少,别看生意这么红火,赚得都是辛苦钱。这年头粮食贵,豆腐卖贵了,人家又不愿意买,宁可吃得差点。买便宜了,又要亏本,一个小作坊,只能靠女子一人撑着,也确实不容易。 临近黄昏,一边的说书先生已经坐定,正喝着茶,等着听客聚过来。无论生活多艰难,娱乐的手段总是层出不穷。听戏说书,看江湖卖艺,实在没了节目,就吆喝拉歌,摆龙门。反正不能为了不饿死而活着。 豆腐脑好吃,关键就在一个嫩字上。做老了,吃着就没有那种入口的润滑感,味道就差了一半。 “一碗豆腐脑。” 女子侧头,确实是个俏寡妇。削尖的小巴,一张朱唇微微上扬,那弯着的细腰,在一边起哄的汉子下,臊红着脸将豆腐脑端到杨帆的面前,“公子久等了。” 杨帆回以一笑,端起豆腐脑舀了几下,将上头的一些酱搅匀了。 一边说书已经开始。一身黑衫圆顶帽,精瘦的说书先生卷了卷袖子,手中的木块一拍,咳了咳嗓子,道:“上回讲完了汉高帝斩白蛇起义。也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咱们今日换个口味,讲一讲刚刚的一个段子。诸位可要听好了!” 在座的大抵是有什么听什么,也就是图个乐趣。说书先生咳了咳嗓子,道:“正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今儿个要将的,不是秦汉三国,也不是晋隋唐宋,就是前两天刚刚发生的事。不是在江浙湖广,也不在河南河北,就发生在俺们山西地界上。” 说书先生话锋突然一凛,道:“前夜,太原常齐王韩等九家,被灭得一干二净,片甲不留!” “呼,没想到是真的。昨儿个那几个大族外边都被官兵给包围了。我说有什么事儿呢,原来是被人灭口了!等等,九族!那不是死了一千多个人。” “我滴个乖乖,竟然死了一千多人,我还以为是犯了什么事,被官府查了呢。这谁敢这么做?” 说书先生听下边声音差不多了,木头一拍,道:“要说此事,还得从月初说起。我大明凌河伯杨帆南洋,满载粮仓而归。如今齐鲁大地,粮丰食足。然而就在那一日,杨爵爷入林发现一干人马,顿时大吃一惊,汝等猜上一猜,到底是何人。” “山中的?难不成是地精妖怪?还是山神老叟?” “哪里有这么多的妖怪给你看到。定是遇到了一伙贼人吧。”有人说出了自己的观点。瘦竹竿嗓子一压,摇摇头,道:“都没猜到。爵爷遇到的,那正是横行山西的青帮人马。你们猜猜,翻过太行,穿过整个山东,来到登州的青帮,是去干什么的?” “杨爵爷率众,拦路这么一盘问,左右上前,欲要搜查。见那来人支吾半天,说不出来路。杨爵爷眼尖,似齐天大圣火眼金睛一般,立马让人开箱查验。这一查真就查出了事情来。里边精光闪闪,长枪的,带栓的。一样样做工精细,应有尽有。 是啥,火器啊!各式各样的火器那是看的人眼花缭乱。那领头之人,正是一青面书生,额头一块青色胎记为号。几番斗智斗勇,盘问再三,终究拷问到了这些鼠辈的去路。原来是往辽东与野猪皮交易的细作!” “什么!竟然是细作!”有人惊呼道。 说书先生喝了一声,道:“这些人狼子野心,杨爵爷当机立断,兵分两路,一方继续赶往金州,另一番潜伏回山西,一探究竟。几番轮回终于知晓了幕后黑手,正是太原九家商会。” “呔!此等丧尽天良之事,竟是我大明子民干出来的,岂能不痛心!此等卖国求荣,大发国难财之举,岂能不惨遭灭族!授夷族火器来攻我大明,此等汉奸,岂能不死!”瘦竹竿右手背拍着左手心,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随后惊堂木一拍,语速顿时加快,“就在那日夜,五百锦衣夜行,杀他个九族片甲不留。杨爵爷次日晨赶到,青帮铁巷空荡无人。他大喝一声,‘杀!’。锦衣打斗青帮,只听得刀枪嘶鸣,喊声震天。绣春刀眼花缭乱。” 啪! 话音落定,瘦竹竿准备来上一句结语,手挽衣袖,“杀他个青帮一人不剩!” “好!” “好!” 不知道是不是仇富心理,还是真的有那么点民族心,博得个满座喝彩。说书先生茶盏呷了一口,眯缝着眼,看着打赏上来的铜板,似乎比以往也要多上不少,顿时乐开了话。原以为将这个没人听呢。 “今日到此了结。咱们下回将大凌河围杀皇太极!” 杨帆一仰头,喝完豆腐脑儿。丢下三两银子,拍在桌上,道:“结账!”那混混给了他三钱银子,而他给俏寡妇的,确实实打实的三两银子。 “公子,公子!留步。”杨帆刚走出去没几步,后边的俏寡妇便追上来,道:“公子这钱是何意?”她将银子递给杨帆,道:“小女子虽说没钱,但骨气还是有的。” 杨帆眉头一挑,道:“这是一个人叫我给你的。” “是谁?” 杨帆看着那水灵灵的眼睛,道:“一个混子。” “青帮的阿三吗?他难道没有死?”女子眼神出现了一丝变化。在夜风中,青丝飘飘,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俏寡妇的身姿还是如此曼妙。一身布衣,看起来还是自己织的土布。 “你也知道?”不过杨帆听着这语气,似乎是很巴不得那个叫阿三的死,反问道:“你很想他死?” 俏寡妇狠狠道:“他死不死不关我的事,只要他别来烦我就好。”她不是瞎子,看得出那个混子对她有意思。她将银子放到杨帆的手里,道:“这些脏银子,我要是真的收了,真的就对不起我先夫的亡灵了。” “你先夫是个当兵的吧?” 俏寡妇说道:“是又如何?留下我们仨孤儿寡母的。”说话间,便有些哽咽了。杨帆将银子递给俏寡妇道:“那这银子你收着就对了!这银子,是你夫君的军饷。”说罢,便缓缓离去。俏寡妇看着离去的背影,陷入无尽的回忆。 第223章 说他个满城风雨 说书人收场,将一日的茶钱与那摊主结算了。拿着手中的铜钱,走出茶摊,拐入一条暗巷。杨帆双手环抱着,靠在墙上。 瘦竹竿一抬头,凑近一看,拱手笑道:“爵爷,将这些东西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杨帆瞥了一眼过来的说书先生,道:“有什么问题,报我杨帆的名字便是。” “那这说词,您感觉如何?有地方要修改的吗?” “不错,就按这么讲。不过你得再找几个人来。”杨帆说道。 “找人?找什么人?” “多找几个说书先生过来。” 瘦竹竿一听,脸色就难看了不少,都说同行是冤家,让他再去找几个冤家过来?他连忙一副哭脸相迎,道:“别介啊。爵爷,您说小的有哪些地方讲得不好的,小的一定该,一定该。” “你讲得很好。” “那您还要找别人干什么?小的一定卖力为您讲便是。今儿个将灭奸商,明儿个将围杀皇太极,再改天就讲下南洋。”瘦竹竿生怕到嘴的肉跑了,一副殷勤的样子。杨帆看了看这竹竿嘴皮麻溜地翻动着,笑道:“你讲再快,也就在太原这一带混迹,顺德那边有人听得到吗?就算传过去了,那山东呢?湖广、浙江呢?你一个人有这么大本事吗?” “那您的意思是……” “找越多的人越好,把这套说书传得越广越好,最好是让全天下都听过这段说书。而且你们单干还不行。我派给你个任务,今儿个起,你也别说书了,你不是有个徒弟吗,让他替你在这儿个说书。” “啊?”瘦竹竿一听,感情这事要砸饭碗砸个彻底啊。顿时心中就有些郁闷了。 “你想帮我做事吗?” 瘦竹竿心头一喜,原来是爵爷要提拔咱,那就是当个凌河伯门下的看门管家,也比这说书有出息,连忙道:“愿意愿意。做牛做马都愿意。有什么事爵爷吩咐便是。” “你听着。你就帮我联络天南地北所有的说书人。愿意加入我门下的,统统收进来。不但照常说书收钱,还能每月领到月钱。” 说书也算是三教九流,摆不上场面的活计。瘦竹竿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子好事赶上了,道:“爵爷您这条件,哪有一个说书人敢拒绝。恐怕这一呼百应,每月的月钱,可要让您头疼了。” “这个就不是你要考虑的问题了。山西这里,你就是……呃……话事人了。” 瘦竹竿咂摸着嘴,呢喃道:“怎么听着像个帮会了?” 杨帆将怀中剩下的五十两银子交给瘦竹竿,道:“这银子,你可要拿稳了。”瘦竹竿刚伸出去的手,迟疑了一下,然后很识趣地收回来,道:“爵爷您吩咐。” 杨帆一笑,他喜欢那种识时务的人,便道:“拿着吧。你也算是半个江湖卖艺人,这帮我联络人,也需要花销。拿着,我想,等我回京时候,能够随意走进一个茶馆,都能听到今天你将的这些段子。” “爵爷您就瞧好。”瘦竹竿眼睛闪着光,这五十两银子,自己就是讲到死,也收不到这么多钱,没想到一夜之间就赚回来了。老吊丝逆袭的爽感顿时令他整个人都有些飘起来,“我这就去联络那几个死对头。” 杨帆笑道:“这就对了。有钱大家一起赚。吃独食总有一天要阴沟里翻船的。” “爵爷教训的是。” “对了,谈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哦,在下宋承苟。” “……” …… …… 密室之中,几个老面孔坐在一起,脸色惨白没有血色。无需官文就可以执行命令的锦衣卫,直接将他们抓了过来。梁洪成有些胆寒地看了看四周,声音都沙哑了。当他看到那密室的最里边还有九个精神更加憔悴的老熟人。 灯火亮起,还在昏睡中的几个一方富贾终于感受到眼皮上的那种光的刺激,睁开眼,看到烛灯下的那几位大人,立马激动道:“梁大人,梁大人!救命啊!” 常文田身子骨有些虚弱,看到梁洪成,心底松了一口气,还好最后还是交由了知府大人查办,不但真的要死在锦衣卫手里了。他朝梁洪成使了个颜色,发现三人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便有些心生疑虑,道:“梁公?” “闭嘴!”梁洪成喝道。 “梁大人,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老妇人八十大寿,在下还送了一个大寿桃呢。您忘记了?”一个会馆的商人哭丧道。 “章公,章公。你我当初把酒言欢,您还……” “都给我住嘴!”梁洪成喝道。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些杂鱼还要来拖自己下水,实在厌恶至极。 密室门被推开。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朕倒要看看,你们官商互帮互助到了何等地步?” 三个双手被绑在椅子后边的官员,身体一怔,立马哭丧着脸求饶道:“圣上!圣上饶命啊。我等确实不知道这些狼子野心的细作,竟然私通建奴,暗卖火器、情报。求圣上饶命!” 骆养性走过去,一刀砍断了三人背后的绳子。几人立马下跪磕头,不断地求饶。朱由检坐在椅子上,喝了口刚刚沏好的茶,道:“几位拿着朝廷的俸禄,瞒着朕,就干出这些勾当来?实在是令朕失望啊。” “下官知错,下官知错。臣实在不知道他们原先干得是此等勾当。以为只是普通的私铸火器罢了。没想到竟然是细作。求圣上饶命。” 朱由检喝了口茶,道:“饶了你们这等通敌叛国的死罪,哪还有什么罪过不能饶恕!身为朝廷官员,不替朕分忧,反而贪赃枉法,你让朕如何饶恕你们?” “来人,统统带下去。交由大理寺亲自审理,按罪论处。” “圣上,圣上!饶命,饶命啊!” 朱启站在一边,道:“圣上英明。”他的嘴角挂着残忍的微笑,明白这十几个人,死相可能比之前死的青帮还要惨。杨帆不直接杀了朝廷命官,那是权力不够,真的擅杀四品大员,那就不是什么小事情了。 所以,他把最关键的一步,交给了朱启,变相地交由朱由检自己来定夺。 朱由检喝了口茶,缓缓道:“朕是真的被这些仁义君子蒙骗了。此番一路看过来,才明白。在京师看到的都是假象,这十几人,朕本来打算恩威并施,贬到其他地方去。现在,朕真的要用几颗人头,敲打敲打京师里便那些人了。” 第224章 静与动 杨帆回了客栈,和陈王廷几个说了回京的打算之后,便来到二楼的阁台上。章尧走到一边,将一本账目递交到杨帆手中,道:“爵爷,曹家的家主拿过来的账目,说是让您过目一下。” “曹家?” 章尧点头道:“盐商曹家,与常文田虽说同筹一个商会,但两人都是互不顺眼,最后识破我等身份之后,也是他主动咬出常文田那只老狐狸的。常家走私军火做得很高明,几乎找不出什么破绽来。每次交易,也是通过一个小的中介商贩来和青帮谈抽成,从来不自己主动去洽谈。” “他咬出的常文田?”杨帆眉头一挑。 章尧点点头,道:“没错。其实在刘哥被青帮识破身份的时候,曹邦德就开始怀疑我等了。他暗中也很早想除掉常文田。只不过一直找不到人脉。这梁洪成虽然没有涉略此事,但暗里也是知道一些猫腻的,估计收了贿赂,和常文田他们是一丘之貉。他和我也是相互试探了好机会,最后来决定投靠爵爷的。” “投靠我?”杨帆疑惑道。 “没错。曹家的生意,扣去每年要给盐官以及这里的官员打点,收益已经大不如前了,很需要一个稳健的靠山,来减少这些打点。”作为盐商,除了盐业课税之外,还有很多灰色利益链存在着。生意要做得安稳,少不了打点。朝中有深厚底蕴的稍好,那些人不敢太过分。 像曹家这样已经有些没落的家族,一方面要疲于应付盐税,还要填饱胃口不断增大的官僚。渐渐的就没落了,一般像曹家这样的以盐兴起的商人,大抵富不过五代,就渐渐没了踪影。 兴盛的时候,总想能够延续辉煌,一些有才能的子弟便走上仕途,结果家中的生意便难有继承之人。一代一代之后,这家族便没落了。 如今曹家正处于青黄不接。朝中无人,只能靠着依附想章泽端这样的人,靠着每年打点几千两来维持生意,无法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这也是当时在红楼,一听到章尧是锦衣卫的人,立马就投诚过来。曹邦德也是只老狐狸,嗅出了一丝危险的气味,九族被灭,便知道此时是献殷勤的最佳时机,便毫不犹豫地投诚过来了。 杨帆将账本合上,道:“把账本还回去。告诉曹邦德,这份情谊我领了,以后用到他的时候,自然会来联系他。” “是,爵爷。” “章尧。” “嗯?”他回过身子,“爵爷还有什么事吗?” “我始终不能理解,以刘晖这么谨慎的性格,为什么会暴露出来。”杨帆看着章尧,道:“以后,你要小心行事,宁可逃,也别作无谓的牺牲。” “是,爵爷。”章尧缓缓离去。杨帆看着窗外狡黠的月光,呢喃道:“希望故人依旧吧。” …… …… 盖州 山林间,青面书生抹去脸上的血,将手中的刀扔在了一边,啐了一口,骂道:“这帮狗崽子,真是难对付。” 毛远辉手中的刀收入鞘中,将头上的斗笠一拉,道:“赶紧歇息。此地不宜久留。”他的刀挑过一边死去之人腰间的令牌,将头盔戴在自己的头上,喘着气道:“接下来才是真正考验我们的时候了。” 青面书生气息终于定了定,刚刚杀死了十来个将士,消耗的体力也不小,他抬头看了看这狡黠的月光,此刻才是他们最危险的光线。“我们不能原路折回吗?” “不能了。”毛远辉摇了摇头道,“现在在这回去完全属于找死。我们不清楚消息到底有没有泄露出去。这边杀死的,是东江军中的一些小头目,最大的不过是司骑校尉。我怀疑那边东江高层中还有其他的人马,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们回去就等于送死。这次一起出来的那帮人,都被我们干掉了,再回去就说不清楚了。所以最稳妥的方式,就是兵行险招,绕道北上,从广宁一路入关,再回京。” 青衣书生按了按手臂上的那道伤口,从一边的尸体上扯下一条布,绑在伤口上,呢喃道:“他娘的,死之前还要刮老子一刀,真是晦气。” “老杨,半个时辰,你先守一会儿。我们几个先歇息一下,等会让我和你换班。我们一个时辰后就动身北上。”毛远辉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将斗笠一拉,靠在树干上睡去了。为了这一次的杀伐,他们已经一天一宿没有合眼了。为的就是这疯狂的屠杀。 杨川包扎好自己的伤口,忽的瞳孔一缩,连忙趴在地上,“有情况!”他低声喝道,“北面来了数量不清楚的骑兵军队!” “什么,怎么可能?”毛远辉惊呼道。他站起来,靠着山腰上的丛林,小心地拨开来。骑兵不善于在山林、坡地作战,如果真的是冲着他们而来,应该会弃马上山。山间火光冲天,数千骑兵飞快地奔袭在平坦的山路上。 “这么多骑兵,若是真的冲上上来,我们真的会被踩得连渣都不剩。”毛远辉呢喃一句,“他们不是朝我们来的。” 这股骑兵快飞地穿过山涧,往南边奔袭过去。 “他们南下,难道是去偷袭东江军去的吗?”杨川一惊,这些骑兵装容一看便是建奴,也只有建奴的骑兵,能够如此轻快地游曳于山林间。一边骑兵根本不敢这样大胆的行军。 “千户,怎么办?难道要回去报信吗?” 毛远辉瞳孔上映着渐渐熄灭的火光,道:“来不及了,他们马快。我们再怎么赶过去,也不可能来得及。” “那怎么办?” “走,我们往凌河城、十三驿那边赶过去。至于金州卫那边,只能让东江军自求多福了。”他们终究只有十个人,不可能冲下去灭杀了一整支骑兵队。 毛远辉道:“想休息。我们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等休息好了再赶路。希望别遇上建奴的人。”他继续躺在了树干下,然后便是一片沉寂。众人都累了,躺下便睡。所有人都在梦中祈祷着,深夜的赶路时,千万不要再遇上野猪皮的人马了。 第225章 官场闲语 杨帆正准备启程离去,隔着几个府的京师,已经因为杨帆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朱由检几日不朝,早朝由温体仁和六部尚书主持,更是要掀翻屋顶了。首先是敕封杨帆世袭凌河伯,加赐铁券的诏令一出,反响很大。 许多人都认为此事太过草率,不可如此加封。当中情绪最激烈的便是张至发了。直言此事有违祖制,要求圣上收回成命。 那些见不到朱由检的大臣,坚持不肯同意诏令的颁施。温体仁这次却十分坚定地站在了圣上那一边,准备昭告天下。 就在朝中还在议论纷纷的时候,山西九族被灭,青帮尽戮的消息传至京师,反对声从朝中大臣到士子,愈演愈烈。已经不能用反对来形容了,到了口诛笔伐的地步。 一篇出自某人之笔的讨杨贼书更是令京师士子群情激愤。开篇洋洋洒洒,数落杨帆勾结外贼,扰乱朝纲。从大凌河之战开始批驳,到后来扰乱朝廷,最后直指杨帆杀戮无道,毫无人性。此文一出,立刻得到了一些名儒的褒扬。且不论行文如何,单从这立意的角度上,就是当代儒士之脊梁啊! 于是,这篇讨杨贼书火了。活得一塌糊涂,甚至比杨帆本人都要火。一些没有见过杨帆本人的普通人,也在众人口耳相传的情况下,骂声纷纷。三人成虎,杨帆这只大老虎,被冠以人屠、奸臣的名号。 早朝未始,徐骥在奉天门前,手中拿着那篇刚刚随手从门板上揭下来的讨贼檄文。坐在轿子中喝茶,越看越气,笑道:“当真是三人成虎,这文章也不知是哪个蠢材写的。被人利用了还沾沾自喜地卖弄骚文,实在愚不可及。” 这篇文章中掺了多少水分,只要真的清楚一点事实的人都知道,写得狗屁都不是。但是不知道的人乍一听,就容易信以为真,以为杨帆真的干出了如此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加之当初天桥下施粥,除了那些难民明白是怎么回事情,城中那些平民对杨帆的印象也不佳。 如今更是唾骂杨帆,就差那他跟魏忠贤相比了。 徐骥眉头有些忧色。前几日自家老父气色刚刚好转,今日准备上朝是,看到屋门口贴的这张讨杨贼文,气得一下子又病倒在了地上,直呼小人当道,颠倒黑白。礼部左侍郎孔贞运凑过来,看到徐骥正拿着那张讨贼檄文,便道:“听闻徐阁老今日看到此文,一怒之下气倒在地,不知有无大碍。” 徐骥瞥了一眼孔贞运,自己素不结党,与孔贞运更是没有什么来往,拱手道:“不劳孔侍郎挂念,家父无什么大碍。” “那便好,那便好。徐阁老乃朝中肱骨重臣,连他看到了凌河伯所作所为,都气得倒在了地上,看来这一次凌河伯真的做得有些过分了。”孔贞运呵呵一笑。 徐骥走出轿子,摆了摆自己的腰带,道:“家父直呼小人当道,乃是说某些小人,颠倒黑白,搬弄是非。都能把除害说成杀良民了,真是可笑。” 孔贞运呵呵一笑,道:“是非曲直,公道自在人心。天下人怎么说,那便是什么。如今全京城的人都唾骂凌河伯杨帆,目无王法,杀人无道,那便是他的罪过了。即使山西九族之人有过,何至于灭杀全族之人吗?连家丁、下人、妇孺都不放过,这还有人性吗!” “那依孔侍郎的意思,这些人都不该杀?” “自然不该杀。我等身为大明臣子,若是连这都可以容忍,还有什么不能容忍。”他有些忿忿道。徐骥轻哼一声,也不接话,径直离开。而在另一方站着的六科官员,更是已经到了怒发冲冠的地步。 早朝还有一段时间,奉天门前成了他们的演说场地。兵科给事中,时光亨当初也是参与弹劾杨帆一事最起劲的人物。此事手背拍得啪啪直响,喝声震天,道:“此等不忠不义之人,圣上竟然不与严惩,还要封赏,难道还有天理吗?” “老夫早就递交弹劾奏折,里边将凌河伯杨帆犯下罪条悉数罗列,当初游街闹事,老夫就启奏要诛杀此人,没想到这个祸害毒瘤,遗留下来。现在酿成山西惨案,实在是悔不当初啊!” “时公说得正是。今日若不诛杀此人,我等真的愧对圣上,愧对社稷,愧对大明江山啊。”一边同僚应声和道。 徐光启抱病多月,礼部尚书一直由黄士俊担任。此时六部尚书,齐头站在奉天门前。兵部尚书已经由原先的右侍郎詹城升任。关宁防线如今算是稳固下来,孙承宗也打算下一步动作,已经提前向朱由检请任蓟辽总督,赶赴锦州参与兵事。 詹城作为孙承宗的下手,能够接替孙承宗的位置,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黄士俊与詹城年轻时候便是至交,同年入仕。闲谈间,也是格外随意。 “邵芳,今日朝上若是谈及革除凌河伯爵位,你莫要多言。”詹城想起一年前,当初孙承宗提醒他,不要理会杨帆封伯一事。好在他听了。那些没听的,跪在殿外的也好,朝堂上与杨帆争执的也罢,都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黄士俊问道:“友宗何出此言?” “老师一年前就说了,凌河伯的锋芒,不可能收敛的。” 黄士俊冷哼一声,道:“友宗此言未免有讨好之嫌。你要清楚,现在是他杨帆做错事,难道这样了,还要我等忍气吞声,不准批驳他?那还有没有王法了?” 历来都不缺反对的人。这些儒士,都有自己所为的傲骨。诤臣,每个朝代都不缺。他们敢以死明志,也正是有他们在,即使是王朝危亡之际,也有人敢呐喊。他们是民族的脊梁。 如果一个朝代,连这样的诤臣都没有了,那这个朝代就算是真的完了。杨帆从来对事不对人,即使当初登朝堂而怒斥群臣,也不是因为他们发出了反对的声音而斥责他们。 第226章 归 一位老人,风尘仆仆地从远方赶来,走入了城郊的一处庄园。 能够买得起这样一座院落的人,非富即贵。 老人坐在院中的藤架下。枯藤盘结在搭好的竹竿上。一边老树落下的枯叶,被老人无情地拂去。他喝了一口茶,发现茶水是涩的,直接泼在了地上,用舌头敛了敛嘴唇。 “您老来了?” “怎么,嫌弃我又来了?” 男子眉头一皱,不过很沉稳地回道:“我是说,您老,来了啊。”老头终于听明白了男子的意思,笑了笑,道:“对不住了,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背。”他呵呵一笑,将男子递过来的酒入喉,“还是这老味道比较适合老头子。仙居楼的英雄泪实在是烧喉咙。年轻小伙子可以喝。年纪大了,喝多了容易伤胃。” 男子笑了笑,问道:“事情如何了?” “点子扎手,有人盯着,就没敢轻举妄动。”老人擦了擦嘴,脸颊稍稍有了一丝红润。他的背,有些佝偻,双肩蜷着。那猥琐的小眼神露着精光,“你知道的,我是个惜命的人。” 男子极其淡定地道:“你的命是我就回来的。” “是啊。”老人喝了一口酒,云淡风轻地看着男子,“就是因为我这命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才要更加珍惜。因为我这狗命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换做以前,我的信条,没准就上了。” “他身边有厉害的人?” 老人吸了吸鼻子,道:“很厉害的人。”男子的瞳孔一缩,有些狠戾地道:“怎么可能。他的身边怎么可能有比你还厉害的人存在!”男子的手,握碎了手上的瓷杯。 老人的瞳孔一缩,笑了笑,道:“不错。练得有些水准了。我打不过那个老怪物,但是你可以啊。” “我?”男子冷冷一笑,“您是在逗我吗?您都杀不死的人,我可以?” 老人笑了笑,道:“人都是会老的。如果在二十年前,我有信心,可以和他同归于尽。不过现在,连想伤到他都难。” 男子疑惑道:“难道他不会老吗?” 秋风吹过,庭院之中落叶被卷在一起。老者深吸一口气,道:“我就像这深秋,已经少了生气,而二十年前的他,入了寒冬。而如今,他已经枯木逢春,而我,即将步入严冬了。” 老者有些感慨道:“然而他的春,终究是第二春,持续不了多久,就凋零了。你可以理解为是回光返照。总有一天,他老得无力了,就是你杀了想要杀的人最好的时机。”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老者悠闲地靠在藤架上,呢喃道:“等他老了。老透了,总有一天,就会死了。谁都没有可能超脱生死轮回。你要做得只有一个字——忍。” 男子眼中的愤怒再次平息下来,低头道:“受教了。” 同样风尘仆仆赶回京城的还有许多人。他们有的坐车而来。譬如杨帆。这次,马车入了京师,没有任何的波澜。或许是敌人还没有准备好应对他的措施,或许是……这一场道义上的争夺,根本就不需要杨帆本人出来与他们对峙,亦或是批驳。 他们只要静候着圣上早朝,然后,弹劾杨帆的奏折,便会扑天飞地地递到朱由检桌上。到时候,即使是朱由检想要庇护杨帆,都要看一看天下人的意思了。民心所向,即使是上位者,在面对全天下的人时,都有些乏力的感觉。 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老铺街。本来还要正常经营两个时辰才歇业的利民当,今日早早地关了门。 “爵爷,瘦了。”福伯的眼眶有些湿润。双手颤动着将茶递上来。路上,李郁欢和孙毅各自都回了府。几月未归,他们也是格外的念家。 邱常松将热毛巾递给杨帆,道:“爵爷这路上辛苦了。听徐阁老说,您在山东遇刺了,不知道有没有烙下病根?” 这才是真正关心你的人,朱由检见到杨帆的第一句是你立功了,朱启见到杨帆的第一句是你不错,而梁福见到的第一句是你瘦了,邱常松说的是辛苦了,有没有烙下病根。 杨帆那热毛巾抹了把脸,嗅了嗅味道,“这是拿什么洗的?” “您留下的方子。肥皂洗的。您还别说,这东西还真好卖。如今您也是富甲一方的小财主了。” “利民当多亏您了。” “爵爷哪里的话。我们也是看不惯那些奸商牟利罢了。如今京城里的当物价格都已经恢复了正常。一些没了钱想来换点钱过活的,也都愿意来这里。”对于利民当可以在京师立足,杨帆一点都不担心。 论背景,这后边乃是杨帆,还隐约有朱由检的手笔,自然没有人敢乱来。若是商战,有奇物斋、大康酒业撑着,打价格战还是囤货战,怎么玩怎么赢。这还不能成为京师的当铺巨头,那梁福也别在当铺行混了。 杨帆忽然想起来,问道:“絮儿那个丫头呢?” 梁福突然脸色一变,道:“对了,爵爷。您快去徐府看看吧。前几日徐蓉小姐便不断地来问您回来了没。我们几个老古董,问他什么事情,她也不说,只是说您回来之后马上去徐府,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杨帆点点头,立马有些担忧起来,道:“那好。我先换身衣服,等等便上徐府拜访。” …… …… 与杨帆坐马车来的不同,卜老道的脚力也是相当的不错,优哉游哉地走到了京师。后边的罗一飞则是显得有些狼狈。卜老道呵呵一笑,道:“太慢了。刚刚就在十里亭那边等了你半个时辰,这么久才赶上来。” 罗一飞简直想骂娘。这特么能一样嘛。老子翻山越岭,您老可是这么飞过来的。这光路程上的长度,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不过他可不敢这么和老道说话。当初说过一次,被老道来了十遍加强版的十段锦,差点没有昏死过去。 “你很委屈吗?” 罗一飞咬牙切齿地笑了笑,“没有。” “那你哭丧着脸干什么?” “尿急。” 老道冷眼道:“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