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 第1章 生生世世都不要再遇见你 隆冬时节,寒风夹杂着雪粒子打在身上,是刺骨的冷。 沈妙澄赤着一双脚,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件薄薄的长裙,许是冷,她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一张脸亦是被冻得青白,没有丝毫血色。 许是察觉到了这一份寒意,怀里的婴儿啼哭起来,她轻轻地拍着怀中的襁褓,柔声哄着:“乖,不要哭,娘在这。” 她抱着孩子上了城楼,这里是整座皇宫最高的地方,摔下去,就会粉身碎骨。 沈妙澄抬眸,见漫天的雪花洁白而轻盈,从空中纷纷扬扬的落下,她微微笑了,与怀中的女儿呢喃道:“小橙子,你快看, 下雪了,娘已经很久没有看过雪了。” “娘娘,娘娘您快回来啊……”淳儿带着人追了上来,看着沈妙澄抱着孩子摇摇欲坠的站在那儿,只吓得脸色煞白,带着哭腔大喊:“娘娘,您快回来,等皇上见了,他该有多心疼啊!” 沈妙澄听着淳儿的话,只微微笑了,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道了两个字:“你听。” 淳儿亦是听到了那一片丝竹之声,她知道,那是自琳妃宫里传来的,琳妃上月被诊出了喜脉,宫里去庆贺的人络绎不绝,就连皇上,这几日也一直都待在那里。 “娘娘,咱们有话好好说,小公主还那样小,她经不得这样折腾……”淳儿又急又怕,忍不住呜咽了起来。 沈妙澄摇头,她的目光向着怀中的女儿看去,就见婴儿粉嫩的脸颊上沾了些许的雪花,却更显得无辜与皎洁。 “她像我吗?”沈妙澄问。 “像,像极了您,皇上最疼咱们小橙子了。”淳儿簌簌发抖,几乎哀求般的看着沈妙澄。 沈妙澄又是嫣然一笑,她抱着孩子似是还想再说什么,却听一道熟悉的脚步声向着城楼大步而来,她抬眸看去,第一眼便看见了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 他是武将出身,步伐凌厉而迅速,只将一干后妃与侍从遥遥甩在身后,他登上城楼,一眼便看见沈妙澄立在那儿,寒风吹起她的裙角,似是随时都能将她吹走一般。 梁世中的黑眸既惊且怒,他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只冲着沈妙澄喝道:“你又在发什么疯?赶紧把孩子抱回来!” 沈妙澄见他欲要上前,只抱着女儿无声的向后退去,身子已近乎悬空。 梁世中果然停了下来,他的黑眸透着肃杀之意,只望着沈妙澄的眼睛,与之一字字道:“你再敢往后退一步,朕杀光你沈氏所有的人!” 沈妙澄听着他的话,却是莞尔一笑,她迎上男人的目光,和他十分轻柔的说了句:“你杀了我阿爷,逼死了我阿娘,你还杀了骏生,你杀了我最爱的人,那我也杀了你最爱的人,我把这个孩子杀给你看看,好吗?” 说完,沈妙澄举起了怀中的襁褓,因着下过雪的缘故,城楼上格外湿滑,梁世中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的脚下,见她举起了孩子,作势要将女儿扔下去,男人眸心欲裂,几乎是吼出了她的名字: “沈妙澄!” 沈妙澄看着他如此,便是忍不住甜甜地笑了。 “你有怨尽管往我身上撒,你不要拿小橙子撒气。”梁世中眸心血红,女儿细弱的哭声犹如一根根尖锐的针,不停地刺着他的心。 “沈妙澄,皇上膝下儿女双全,别说本宫为他诞下的二子一女,如今就连琳妃也怀了身孕,你所生的不过是个丫头片子,皇上如何稀罕?本宫劝你还是赶紧把孩子抱回来,不要拿孩子来要挟皇上,做这种蠢事。”朱成静亦是在宫女的搀扶下赶到了梁世中身边,她面含威色,与沈妙澄开口。 “是吗,梁世中,你不爱咱们的女儿吗?”沈妙澄眸心莹亮,她将孩子抱回胸前,仍是笑盈盈的向着男人看去。 “够了!”男人的声线隐忍到了极点,他缓缓伸出胳膊,一步步的向着沈妙澄走去,沙哑着声音与她道:“回来,到我身边来。” 沈妙澄笑意柔和,她看了眼怀中的女儿,满是爱怜的说了句:“好孩子,娘会陪着你,你不要怕。” 说完,沈妙澄抬眸向着梁世中看去,在她雪亮的目光下,梁世中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步子,他看着她的眼瞳缱绻,就那样凝视着自己,和他又轻又柔的说了句:“梁世中,如果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生生世世都不要再遇见你了。” 沈妙澄说完,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只抱着孩子纵身从城楼上跳了下去,耳旁的风声呼啸着,她紧紧地抱着孩子,依稀听着朱成静大喊了一句:“快拉住皇上!” 透过茫茫风雪,她看着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飞奔了过来,那样多的人拉住了他,他们似乎都忘了,他曾是前朝的大将军,曾以庶民之身立下赫赫战功,他曾掌管天下百万兵马,并最终弑君夺得了天下。 他若真的想跳,就凭那区区几个侍从,又哪里能拦得住他。 沈妙澄模模糊糊的想着,在意识即将离去的瞬间,她听见有人嘶哑着声音厉声喊了一句她的名字—— 澄儿! 她看着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挣脱了所有人的束缚,竟是跟着她跳了下来,她看着他的面容越来越清晰,看着他向着自己伸出了胳膊,意图将她们母女抓回去。 她的身子仍是迅速的坠落着,他终是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肢,将她和孩子均是紧紧地护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眼瞳如墨,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在这一刻,许久之前的记忆犹如雪花般涌进了脑海,她想起许久之前,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年…… 第2章 不能直呼大将军名讳 那一年的京师,雪下得格外的早,一场大雪过后,偌大的一座宫城中皆是一片白茫茫。 高公公领着几个内侍立在元和殿外,只不住的踱着步子,引颈张望着,蓦然,就听得身后传来一记清脆的笑声,紧接着头皮一凉,头上的巧士冠已是被人夺了过去。 高公公连忙回头,就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少女,披着一件薄绒昭君氅,那大氅颜色鲜红,犹如一团明亮的火穿在她身上,只将那白皙的肌肤衬托的越发晶莹起来,高公公瞧见她,眸中的怒火顿时散去,就连神色间也是软了下来。 “我的祖宗,这大冷的天,您怎么出来了?”高公公上前,从沈妙澄手中讨回了巧士冠,覆又戴在了头上,见沈妙澄孤身一人,又是言道:“王公公和朝云哪去了,您怎就一个人?”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沈妙澄笑了,秋水般的瞳仁中闪烁着小小的得色,“外面天冷,嬷嬷和朝云姐姐都不许我出来,可我想阿爷了,我要来见阿爷。” “您还是赶紧儿回自个宫里,大将军今天要来觐见皇上,皇上可是没空瞧您。”高公公压低了声音,一面说,一面将视线向着殿外看去,见并无梁世中一行的身影,才微微放心。 “大将军?”沈妙澄眼睛一亮,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是梁世中吗?” “公主,可万万不能直呼大将军的名讳!”高公公吃了一惊,立时低声阻止。 沈妙澄明净的脸庞上满是不解:“为什么不能,他是阿爷的臣子,我喊他的名字怎么了?” 高公公动了动唇,望着眼前这粉雕玉琢般的小人,只觉那些朝堂中的暗涌诡谲实在无法与她说个分明,只得叹了口气,谆谆叮嘱道;“公主,大将军掌管天下兵马,就连圣上也不得不让他三分,您日后提及大将军,可一定要小心,万万不要有任何不敬之语,不然让那些密探听去,传进大将军耳里……” “这些话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啦。”沈妙澄看着高公公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竟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她这一笑,简直如千树万树梨花开一般,只让高公公看的呆了一呆,又见沈妙澄压根不曾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高公公急的跺了跺脚,刚要派人将沈妙澄送回宫,却听外面遥遥传来内侍的行礼声,接着便是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向着这边走来,粗粗听下去,怕是有数人之多。 听这动静,高公公面色一变,让沈妙澄离开已是不及,高公公心思一转,只忙将沈妙澄的身子躲在廊后,与之嘱咐道:“您乖乖在这里呆着,千万别出来,别让那些将军们看见您。” 沈妙澄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却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高公公最后看了她一眼,方才领着人匆匆向着殿外迎去,沈妙澄老老实实的躲在廊后,就听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口砰砰跳着,终是按奈不住,悄悄从廊后探出了脑袋,她看见高公公毕恭毕敬的领了数人向着这边走来,那些人俱是身材高大,面露风霜之色,与她在宫里所见过的男人都不相同。 沈妙澄不由自主的有些好奇,很快,她的目光便轻而易举的被其中的一个男子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他虽与旁人一样的走路,可他的步伐,举止,气度,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势,浓厉的剑眉下,一双黑眸深不见底,许是因着入宫的缘故,他并未身穿戎装,而是穿了一袭暗色箭袖劲装,腰间束着一条深色祥云锦带,使原本便挺括的身形越发的英武逼人。 刚踏入御园,梁世中便发觉有人在暗中窥视自己,男人不动声色,唯有一双黑眸向着沈妙澄藏身的地方看去,一旁的邵子成当下会意,大喝道:“是谁躲在那里?” 话音刚落,沈妙澄便觉眼前寒光一闪,邵子成已是拔出了佩剑,向着她刺来。 “邵将军不可!”高公公大惊,哑声喊道:“那是昭阳公主!” 闻言,梁世中黑眸微动,兔起鹘落间,几乎无人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邵子成手中的长剑已是被他夺下,还剑入鞘。 沈妙澄的一颗心兀自怦怦跳着,全然不知电光火石间自己已是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她看着众人皆是向着这边看来,晓得自己已是被人发觉,索性深吸了口气,从廊后走了出来。 第3章 你就是梁世中? 众人看着自白雪皑皑中出现的少女,皆是觉得眼前一亮,她的肌肤白皙细腻,仿若是冰雪做的,吹口气便能融化,而那双眼睛则如明矾澄过的清水,纯净的让人看上一眼都觉得会弄脏了她,她站在那,简直美好的如同小仙女般,令人不敢相信。 那被高公公唤做“邵将军”的青年将领,在看见沈妙澄后有刹那的失神,方才垂下眼眸,退了下去。 沈妙澄向着梁世中看去,见所有人都是恭恭敬敬的站在他身后,他分明一个字也不曾说,可站在那却自有一份不怒自威之势,令人忽视不得。 “你就是梁世中?”沈妙澄定了定神,向着那男子开口。 “公主,对大将军可不能如此无礼……”高公公吓了一跳,慌忙与沈妙澄言道。 那男子却是一个手势,止住了高公公的话,他的目光炯深,只望着眼前的小公主,与之微微点了点头,“不错,我便是梁世中。” “你们进宫,怎么可以携带兵器?”沈妙澄看着梁世中的那些手下俱是带着佩刀与佩剑,她虽身为公主,可也知道武将进宫,第一要紧的事便是要卸下兵器,方可面圣的。 “我们将军曾获圣上特许,入宫可不卸佩刀。”梁世中身后的一位将领面容冷肃,与沈妙澄开口道。 “他可以不卸兵器,那你们呢?你们都获了父皇的特许吗?”沈妙澄望着男人身后的那些部下,她虽也曾听说过梁家军的人仗着军功嚣张跋扈,却不知他们竟嚣张到如此地步,竟敢这般堂而皇之的携带兵刃入宫。 “公主,”高公公焦急的厉害,额上已是起了一层细汗,只压低了声音与沈妙澄叮嘱:“您不要再说了,您赶紧儿回去……” 沈妙澄见那些将领们皆是神态倨傲,冷漠而肃然的看着她,并无一人理会她的话,似乎她这位王朝中最尊贵的嫡出公主在他们眼中与寻常女子并无什么不同,竟是压根不曾将眼前的公主放在眼里。 “你们,你们太嚣张了!”沈妙澄的眼瞳中浮起一抹愠怒,声音却仍是柔糯动听,勾的人心里不由自主的软了几分。 梁世中望着面前的少女,却是与身后诸人吩咐了一句:“将兵器卸下。” 他的声线沉稳,却蕴着威势。 “将军……”邵子成微惊,不等他说下去,就见梁世中又是吐出了一个字:“卸。” “是。”诸人齐声领命,面呈恭敬之色,俱是纷纷卸下了兵刃,交到了一旁的内侍手中。 “公主意下如何?”梁世中开口,沈妙澄见他深黑的眼瞳落在自己身上,那般大胆的目光只让人生出气恼之意,沈妙澄又羞又急,雪白的小脸上灿若云霞,脆生生的吐出了几个字来:“不许你看我!” 少女的话音刚落,男人黑眸中的却是浮起了两分淡淡的笑意,目光却仍是落在沈妙澄的身上。 “你这样无礼,我不和你说了!”沈妙澄狠狠地瞪了梁世中一眼,火红的身影犹如灵动的小狐,转瞬间便是从众人眼前跑开,隐在了宫墙之中。 “大将军容禀,昭阳公主是圣上和皇后最小的女儿,打小就被圣上与皇后捧在手心,若有冒犯将军的地方,还望将军千万不要往心里去……”高公公一直捏着一把汗,见梁世中的目光仍是向着沈妙澄离去的方向看去,一颗心只突突直跳,忙不迭迟的解释起来。 “无妨,”梁世中收回目光,眼底的笑意已是褪去,只淡淡道了句:“烦请公公带路。” “大将军请。”高公公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将梁世中一行人向着内殿元和殿的方向引去。 元和殿中,崇安帝已是端坐于主位上,在那里闭目养神,并不曾听见殿外的动静,直待内侍尖细的嗓音响起,禀报梁世中已到后,崇安帝睁开眸子,隔了片刻后方才开口,缓缓吐出了一个字:“传。” 未几,崇安帝就见一道颀长魁梧的身影大步而来,周身上下满是久经沙场的人所独有的煞气,正是如今的天下兵马大将军,梁世中。 男人进了元和殿,并不曾向着皇上下跪,而是只抱拳行了一礼。 崇安帝看着堂下战立的男子,十六岁以庶民之身参军,十余年来立下战功无数,力挽狂澜,数次匡扶大渝江山,到如今已是掌管天下百万兵马,为彰显皇恩,崇安帝早已下旨免去了梁世中的下跪之礼,在大渝,即便是面对帝后,他也不必下跪。 “大将军此战一举灭了北羌,又为我大渝立下了赫赫战功,实在是劳苦功高。”崇安帝的声音中透着几分不为人知的感慨,近年来,他已是渐渐力不从心,而梁世中却正值盛年,每逢收到前线的捷报,崇安帝心中俱是喜忧掺半,喜的是大渝的版图在梁世中的冲锋陷阵中一次次的扩大,忧的是随着一场又一场的胜仗,梁世中的威望已在民间愈来愈高,甚至已有功高震主之势。 “为圣上分忧乃末将分内之事,末将不敢居功。”梁世中的声音不高不低,是惯有的沉稳。 崇安帝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待觐见结束后,他屏退了左右,孤身一人待在元和殿中,直到听闻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崇安帝抬起头,就见一道纤秾合度的身影向着自己款款而来,与自己行了一礼,“臣妾见过皇上。” 崇安帝向其抬了抬手,道了一个字:“来。” 皇后起身向着崇安帝走去,待走得近些,方道:“皇上又在为大将军的事所烦忧?” “不错,”崇安帝点了点头,眉目间隐有忧色,“他立下的战功越多,朕的心里便越是不安。” 皇后闻言,只在崇安帝的身边坐下,亦是微微蹙起了眉心:“大将军近年来,的确是越来越放肆了。” “朕时常在想,他若真要反,又有谁能制得了他?”崇安帝向着皇后看去,淡淡苦笑。 “既如此,皇上还是以安抚为主,即便他要反,又如何堵得住天下的悠悠之口?”皇后抬起眸子,与崇安帝徐徐道。 “他已是位居王侯,又掌管天下兵马,能给的赏赐朕已经全都给了,还要朕如何安抚?” 皇后默了默,方道:“淑荣前些日子曾进宫像臣妾请安,臣妾瞧着,那孩子已是长大,越发出挑了。” “你是说,让朕下旨,将宗室之女下嫁给他?嫁给一个庶民出身的武夫?”崇安帝皱起了眉头。 “淑荣郡主是皇上嫡亲的侄女,若将她许给梁世中,有了这一层姻亲关系在,便能缓和梁世中与皇室的关系。” 崇安帝略略思索片刻,沉吟道:“那梁世中家中早有妻室,朕听闻是他未曾发迹时所娶,多年来夫妻二人倒也相敬如宾,若骤然赐婚……” “皇上不必担心,”皇后嫣然一笑,“梁世中正值盛年,哪有不爱美人的?更何况,皇上即便赐婚,也只是将淑荣许给他为平妻,并非逼他休妻另娶,这样的恩典,他没有拒绝的道理。” 崇安帝沉默片刻,终是言道:“下个月初六,朕会在清风阁为梁世中安排了接风宴,到时,你便将淑荣那孩子带来。” 第4章 许给您娇滴滴的小公主 “是。”皇后垂下眼睑,向着崇安帝敛衽拜了下去。 朝云拎着食篮,刚踏进凤华宫的正殿,一股子暖意便是扑面而来,带着沁人的鹅梨帐中香的味道,只熏的人连骨头都酥了几分。 朝云打起精神,一溜儿向着后殿走去,待宫人为她打起帐帘,朝云便见美人榻上倚着一位少女,纤腰若素,雪白皎洁。 “朝云姐姐。”听见动静,那少女从塌上坐了起来,向着她笑盈盈的招了招小白手。 朝云见状,也是微笑着,上前向着沈妙澄弯膝行了一礼,将食篮打开,与沈妙澄柔声道:“公主快看,您要吃的如意糕,奴婢从御膳房里给您带来了。” 沈妙澄看了那糕点,眼瞳中顿时浮起了欣喜之色,只取出了一块,咬上一口,唇齿间满是香甜。 “朝云姐姐,你猜,我刚才瞧见谁了?”沈妙澄的眸心莹亮,清晰的映着朝云的影子,不等朝云开口,已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刚才去元和殿找阿爷,谁知阿爷没有见到,却看见了梁世中。” “公主看见了大将军?”朝云微微一惊。 沈妙澄点了点头,“他和他的那帮手下简直是嚣张极了,他们看见我不仅不行礼,还带着兵刃,他们眼里哪还有王法?” 朝云心口一跳,慌忙按住了沈妙澄的胳膊,低低的开口:“公主,快别说了。” “你们为什么都这样怕他?”沈妙澄满是不解,“朝云姐姐, 你听说没有,就连看见阿爷和阿娘,他也是不下跪的,这样的人哪儿有一点臣子的样子,根本是目无君上。” 朝云在沈妙澄身边蹲下身子,她望着面前的小公主,轻声言道:“大将军战功赫赫,是圣上亲自下的旨,免去了大将军的下跪之礼,在大渝,大将军不用跪任何人的。” “还不是因为他跋扈,”沈妙澄想起梁世中的目光,心中便是十分气恼,只恨恨道:“同为武将,西南萧氏就不似他那样。” 朝云闻言,便是微微笑了,为沈妙澄倒了一杯热茶。 沈妙澄端着茶杯,想起白日里所见的那位男子,忍不住又是轻声问了句:“朝云姐姐,那个梁世中,他真有那么厉害吗?” “大将军能以庶民之身掌管天下兵马,打下这一场场硬仗,这样的人,怎能不厉害?”朝云依旧是微笑着,与沈妙澄开口。 “我听王公公说他杀了很多胡人,是吗?” 朝云点了点头:“奴婢听说,在漠北草原,凡是大将军带兵所过之处,胡人都是闻风丧胆,梁家军的骑兵时常会进城屠杀,却没有一个人敢反抗,若是赶巧没带趁手的兵器,梁家军的人便会让那些胡人在原地候着,等拿回武器后再杀……” “那些胡人不跑吗?”沈妙澄愕然。 朝云摇了摇头:“那些胡人还真是留在原地等死,连逃也不敢逃,您想想,这是怎样的威慑力。” 沈妙澄的眼睛微微一震,就连握着茶杯的手指也是一颤,有些许的茶水洒了出来。 见状,朝云连忙拿起帕子,为沈妙澄擦去水渍:“公主可是被吓着了?” “我才没有,”沈妙澄当即否认,将手中的茶杯搁在一旁的案桌上,一颗心虽是砰砰跳着,却还是清清脆脆的说了句:“他再厉害,也只是父皇的臣子,怎么也厉害不了父皇去。” 朝云闻言,便是垂下了目光,不再说话了。 夜色中,将军府中一片静谧。 朱成静身着一件家常深兰素锦长裙,一头乌发只用了一支白玉发簪松松的挽住,她的眉目温和,只一面为男子换着衣裳,一面轻声细语的开口:“白日里宫里曾派人来传话,说是下月初六会在清风阁为将军举办接风宴。” 梁世中闻言,只微微颔首:“到时候随我一起进宫。” 朱成静含笑称是,默了默,又说道;“方才蕴兰在妾身这儿坐了一会儿,若将军有空,不妨去瞧瞧她。” 梁世中不置可否,只言了句:“她身子弱,府里人又多,凡事都要劳你多费些心思。” “这是自然。”朱成静声音低柔,手指缓缓抚过男人的衣扣:“将军这次又打了胜仗,妾身只怕,皇上为了恩裳将军,会许给您一个娇滴滴的小公主了。” “是吗?”梁世中随口应道,脑海中却浮起了一个温婉灵动的少女。 “将军如今已掌管天下兵马,皇上已经赏无可赏,若再赏,怕也只能将掌上明珠下嫁了。”朱成静仍是噙着笑,抬眸望着眼前的男子。 梁世中想起沈妙澄的那一句“不许你看我”,黑眸中便是有些许的笑意闪过,很快,他将心绪压下,只理了理衣袖,与朱成静随口言了句:“一个毛丫头罢了。” 朱成静闻言,心中只微微一怔,面上却不曾表露出分毫,她敛下眸子,刚要服侍他就寝,就听男人复又与自己言道:“书房还有些公文要处理,你自己早些歇息。” “是,妾身恭送将军。”朱成静微微屈膝,目送着梁世中远去。 待梁世中离开,一向服侍着朱成静的盛嬷嬷才敢上前,伴着朱成静进了里屋,许是见朱成静脸色不好,只大着胆子劝道:“夫人别多想,将军刚回京,一大摊的事等着他处置,他今儿没在您这里安寝,您实在不必为了这件事怄气。” 朱成静缓缓摇头,苦笑道:“我哪里会为了这点小事费心思。” “那夫人是在想什么?”瞧着朱成静紧蹙的眉头,盛嬷嬷只觉不解。 “将军这一次灭了北羌,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面对将军这份功劳,皇上不可能无动于衷,我在想,这一回,皇上又会赏赐什么。”朱成静眼眸幽深,只望着烛灯缓缓开口。 “老奴当是什么,原来夫人在想这事,”盛嬷嬷笑了,“甭管皇上赏赐什么,总归都是好事,将军得皇上恩宠,也是您的尊荣。” 第5章 他真有这么可怕吗? “若皇上嫁来一个公主,也是好事吗?”朱成静声音平稳,向着盛嬷嬷看去。 盛嬷嬷一惊,忙道:“夫人,这……” “若皇上想要拉拢将军,那再无什么法子,会比亲女下嫁更能笼络人心。”朱成静声音极低,她缓缓抚着自己腕上的玉镯,眼瞳中闪着细碎的光:“若皇上当真将公主嫁过来,定是不能委屈她,必定是公主为妻,我只得为妾。” “夫人,您别多想,皇上膝下女儿虽多,可几位年长的公主都已经成了亲,唯有一位小公主,据说也早已许给了西南萧氏的公子,皇家压根没有适龄的公主,您尽管放心。” 朱成静不曾言语,只向着窗外的明月望去,隔了许久后方才低低吐出了三个字:“但愿吧。” 这一日阳光和煦,是冬日中难得的好天气。 御花园中,沈妙澄穿着一身雪色云锦绣袄,露出窄窄的细腰,她唇角含笑,身边环绕了一大群的宫女,正在那儿踢着毽子。 “九十三,九十四……”她的身形轻盈,如柔嫩的细柳般温柔夺目,就连声音也是说不出的软糯动听,随着她的举动,洁白的脸颊慢慢渗出一抹红晕,更是如朝霞映雪一般,只将旁人的目光尽数吸引了过去,渐渐地,就连在御花园中洒扫的宫人们也都是情不自禁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目不转睛的站在那儿,望着那如明月初升般的小公主。 “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一旁的小宫女眼瞳中都是透着兴奋与歆羡之色,在那里不住的为沈妙澄鼓着掌,不时发出几声“公主真厉害”的感叹。 听着周遭的赞叹声,沈妙澄心里忍不住有些得意,有意炫耀一番,只将那毽子高高的踢起,轻盈的身子一转,刚欲去接那毽子,孰知竟不曾接稳,只将那毽子远远地踢飞了出去。 瞧着这一幕,围观的宫女们俱是发出了惊呼,沈妙澄看着那毽子飞过了花坛,落在了一双黑色皂靴旁,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她的目光上移,看见了那双皂靴的主人,那人黑发高挽,剑眉朗目,周身上下透着一股唯有在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人身上,所独有的凌厉与威势。 看见他的刹那,御花园中的宫人们先是一怔,紧接着便是纷纷跪了下去,口中只恭恭敬敬的唤道:“见过大将军。” 沈妙澄看见他,顿时想起了朝云与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心下不由自主的一紧,又见他的目光雪亮,十分大胆的落在自己身上,沈妙澄心中浮起一丝羞恼,与满地的宫人道:“你们都起来,不许跪他。” “公主……”秋荷胆战心惊,悄悄拽了拽沈妙澄的裙角,透着隐隐的祈求。 见那些宫人仍是大气也不敢出的跪在那,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沈妙澄急了,忍不住对着宫人斥道:“你们究竟是谁家的奴才?” 见沈妙澄发火,宫人们面面相觑,似有为难之色,却仍是跪在那不敢起来。 看着沈妙澄涨红了的小脸,梁世中淡淡笑了,男人向着那跪了一地的宫人看去,道了句:“没听见公主的话吗,还不快些起来。” 男人的话音刚落,宫人们俱是听话的站起了身子。 见这些宫人如此,沈妙澄心里更是又羞又恼,只绷着一张水嫩的俏脸,没好气的看着梁世中。 梁世中却似是不以为意,竟是弯下腰,将那一枚毽子拾了起来。 “公主,你的毽子。”男人黑眸灼灼,走到了沈妙澄面前,将那枚毽子递了过去。 一旁的秋荷见状,刚要上前替沈妙澄接过,却听沈妙澄脆生生的与梁世中说了句:“这毽子我不要了。” “这是为何?”梁世中似是不解,看着面前的少女。 “因为你嚣张跋扈,目无君上,你碰过的东西,我自然不要了。”沈妙澄话音刚落,一旁的秋荷只骇的变了脸色,沈妙澄却不以为意,原本以为听了她这番话,梁世中定然会勃然大怒,谁成想他竟只是看着自己,与她吐出了几个字:“公主大可继续说下去。” 沈妙澄见他如此,却不说了,只与秋荷道了句:“我们走。” 秋荷答应着,慌慌张张的向着梁世中福了福身子,这才跟着沈妙澄离开。 梁世中目送着少女远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花丛中,他站了一会,将那毽子收起。 “大将军,这位小公主气性儿倒是不小。”邵子成跟在梁世中身后,忍不住开口。 “金枝玉叶,心性自然是大。”梁世中收回了目光,随口道。 “谁以后若是娶了她,只怕是有的头疼。”邵子成的目光亦是追随着沈妙澄离去时的方向,低声开口。 梁世中向着他看去,甫一迎上男人的黑眸,邵子成顿觉失言,低下了目光。 梁世中却并未多说什么,只与其道了句:“走吧。” “是。”邵子成应着,离去前又是忍不住的向着花园的尽头望去,却再无那小公主的身影。 想起那日的惊鸿一瞥,邵子成心中一热,可很快,他便将那一抹身影从自己心头挥开,他是什么身份,又怎敢觊觎圣上的掌上明珠。 邵子成自嘲一笑,大步跟上了梁世中。 朝云回到凤华宫时,四下里都不曾瞧见沈妙澄的影子,朝云有些奇怪,直到问了个小宫女,就见那小宫女向着后院的方向指去,小声道:“公主从御园里回来,就在那儿发脾气呢。” 朝云闻言,遂是打发了那小宫女,刚踏进后院,就见沈妙澄手里拿着一根柳条,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水池边拨弄着水。 见她这般孩子气,朝云忍不住笑了,上前道:“公主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是谁惹你生气了?” 看见朝云,沈妙澄便是扔下了柳条,闷闷不乐的开口:“倒也没谁惹我,我就觉得在宫里待着憋闷的慌,大哥也不来瞧我,日子过得真没意思。” 朝云微微笑了,温声道:“奴婢听说再过几日皇上会在清风阁宴请大将军,到时候那些大臣和他们的内眷都会来,可热闹了。” “怎么又是梁世中,”听到男人的名字,沈妙澄没好气的开口;“处处都有他!” “大将军是怎么惹着您了?”见沈妙澄如此,朝云有些不解道。 “朝云姐姐,我在宫里从没见过他那样嚣张的人,阿爷当初不该把他封为什么镇远大将军,就该把他封为跋扈将军才是。”沈妙澄不以为然道。 朝云却霍然变了脸色,立时阻止:“公主,可万万不能这样说,让人听了可就糟了。” 朝云服侍沈妙澄多年,沈妙澄几乎从未在她脸上看到如此郑重的神色,当下,沈妙澄虽然仍是有些不明白,却还是听和朝云轻声说了句:“那我下回不说了。” 朝云这才微微舒了口气,却仍是叮嘱道:“大将军大权在握,这样一个实权人物,可是万万得罪不得的,咱们下回再瞧见他,公主一定要记得离他远些,知道吗?” 沈妙澄望着朝云隐含担忧的目光,却念起那日在元和殿,高公公将自己藏在回廊后也是这样的目光,他们似乎都不愿让梁世中看见自己,倒仿佛那梁世中是个吃人的老虎,会吃了她似的。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划过,沈妙澄便是忍不住笑了,心里却是浮起了几分奇怪,那个梁世中虽然无礼了些,可他真有这么可怕吗? 第6章 你哪里能嫁过去? 夜晚,京师。 水茗楼为京师最大的一座茶楼,位于皇城东南处,正是一处闹中取静的所在。 二楼包厢内,主位上坐着一位身形颀长,容貌英武的男子,看起来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与果决,他手持杯盏,却也不饮,只慢慢把玩,在他身后则是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青年的目光中十分警觉,似是在留意着屋外的动静。 蓦然,有一道细微的声音自外间传来,那青年神情一凛,一声“将军”刚唤出口,就见那男子已是一个手势,将他余下的话尽数挡了回去。 “属下裴兆丰,求见大将军。”门外传来一道极低的男声。 男子的眼中有暗光闪过,只吐出了两个字:“进来。” 未几,就见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进了包厢,向着主位上的男子拜倒,道:“属下见过大将军。” “一路辛苦。”梁世中微微颔首,示意其起身。 “太子的耳目跟随了属下一路,属下的确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把那些人甩开。”裴兆丰眉宇间满是风尘仆仆之色,与梁世中道。 “先喝杯水再说。”梁世中将面前的茶水递到了裴兆丰面前。 “多谢将军。”裴兆丰双手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军中可有异样?”梁世中黑眸深邃,向着裴兆丰道。 “将军放心,燕州城内一切都好,军中的将士们每日都会按时操练,章副将他们也都是按着将军的吩咐加固了城中布防,种种事宜皆是按着将军的吩咐行事,并无大碍。” “漠格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梁世中又是问道。 “漠格那边除了偶有一些游兵滋扰边境村庄,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只不过……”裴兆丰说到这略微顿了顿,皱起了眉头。 “不过什么?” “将军,”裴兆丰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道:“咱们这次灭了北羌,那些战俘中有人透露了个消息,说是当初咱们与北羌人打仗的时候,漠格汗王曾暗地里送了北羌数千匹战马,此外,还有数十车粮食,漠格汗王明面上虽和咱们修订了盟约,并娶了大渝的公主,可背地里却和北羌勾结,一直在暗地里扶持北羌。” 裴兆丰的话音刚落,一旁的邵子成便是按奈不住道:“将军,漠格人莫非想毁约?” “漠格人狼子野心,你回去告诉闫先生,让他们切记不可大意,一旦漠格有异,即刻来禀。”梁世中声音低沉,与裴兆丰吩咐。 “是,将军。”裴兆丰领命,顿了顿,又道:“自从永慈公主嫁到漠格后,两国之间虽说再没有过大战,可漠格人多年来却时常滋扰我边境军民,烧杀掳掠的事样样都干了,朝廷却一直不许咱们反抗,倒也当真窝囊。” 听着裴兆丰这般说来,邵子成便道:“裴将军稍安勿躁,将军如今已经灭了北羌,咱们总算能腾出手收拾漠格,下回漠格人若再敢来犯,咱们定让他们血债血偿。” 闻言,裴兆丰眼眸一亮,复又向着梁世中看去:“将军……” 梁世中微微点了点头,道:“这些年,皇上不停地给漠格送银两,送女人,对胡人唯唯诺诺,如今咱们灭了北羌,便是让大渝的文武百官和百姓知道,胡人,并非不可战胜。” 得了梁世中这番话,裴兆丰心中大喜,当下只抱拳,向着梁世中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高声道出了一个字:“是!” 梁世中淡淡扬唇,“回去告诉兄弟们,让他们好好操练。” “军中的兄弟也都盼着您能早日回去。”裴兆丰道。 “等将京中的事务安排妥当,我自会返回燕州。”梁世中声线沉稳,开口道。 待裴兆丰离开后,梁世中却是想起了许久之前,那一年漠格人大举来犯,那时候的他还只是军中的一个小小百夫长,位卑言轻,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渝嫁去公主和亲,用一个女人去换取太平,这一份耻辱,直至今日梁世中都是记得清清楚楚。 这些年,他一次次的冲锋陷阵,用无数次的九死一生换得如今的大权在握,他曾在心中立誓,但凡他梁世中在,便再不会让大渝有和亲纳贡之事发生。 男人饮下手中的茶,瞳仁深处,仿佛蕴着一簇烈火。 皇宫。 沈妙澄带着小宫女回来时,就见朝云已是在凤华宫的门口候着了,看见她回来,朝云便是笑道:“公主,您可算是回来了,淑荣郡主来了,在里头等了您好一会儿了。” “淑荣姐姐来了?”沈妙澄眼眸一亮,连忙将手中的风筝递到了朝云手中,自己则是拾起裙角,向着内殿跑去。 进了内殿,就见一位面如银盘,肤色匀净的少女坐在美人榻上,举手投足间十分端庄,待看见沈妙澄跑进来时,那少女站起身子,莞尔笑道:“澄儿。” “淑荣姐姐,你进宫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要知道你今儿来,我一定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沈妙澄欢喜极了,只亲亲热热的挽住淑荣郡主的手,与她一道说着话。 望着沈妙澄满是喜悦的小脸,淑荣亦是微微笑了,只不过那抹子笑靥十分勉强,娟秀的眉宇间亦是含着哀愁。 “姐姐,你怎么了?你有心事?”沈妙澄见状,不免有些奇怪,当下便是问道。 “澄儿,我今儿来找你,其实,是有事要求你……”淑荣似是下定了决心,只握住沈妙澄的手,眼瞳中透着祈求之色。 沈妙澄一怔,刚要开口相问,就见朝云端着果盘走了进来,淑荣郡主见到朝云,顿时止住了嘴巴。 朝云心性乖觉,将果盘搁下后,便是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待朝云走后,淑荣方才继续说道:“澄儿,那日我路过书房,恰巧听见阿爷与我阿娘说话,他们说,皇上有意要将我许配给大将军。” 一语言毕,淑荣的眼中已是急出了泪花。 “我阿爷要将你嫁给梁世中?”沈妙澄一惊,当即道:“为什么?梁世中家里有老婆,除了老婆,他还养了很多姬妾,你哪里能嫁过去?” 第7章 有我这个当娘的替她担着 “有妻室倒也罢了,我听说他很凶,这样打打杀杀的人,哪里会是女子的良人呢?澄儿,皇上和皇后平日里最疼爱你了,你帮姐姐求求情,求皇上不要把我嫁给大将军,好不好?”淑荣紧紧攥着沈妙澄的手,满是哀求的看着她。 见淑荣如此,沈妙澄心中一软,连忙安慰道:“姐姐别怕,我这就去找阿爷,你是阿爷的亲侄女,阿爷一定不会逼你的。” “澄儿,那姐姐多谢你了。”得到沈妙澄的回复,淑荣大喜,眼中虽是噙着泪花,可已是笑了起来。 椒房殿中,崇安帝下了朝,正伴着皇后一道坐在暖阁中饮茶。 “皇上,这是赵大人前些日子托人送来的香茗,臣妾命人用天泉水冲泡,也不知口感如何,还请皇上品鉴一二。”皇后浅笑盈盈,亲手将盖碗送到了崇安帝手中。 崇安帝接过盖碗,甫一打开,便觉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扑鼻而来,崇安帝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出了两个字:“好茶。” 皇后亦是笑着,刚与崇安帝说了两句话,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宫人们行礼的声音,听着这动静,皇后便是与崇安帝笑道:“八成是澄儿来了。” 沈妙澄乃是皇后嫡出的幼女,出入椒房殿向来不需通传,瞧见她来,兰姑姑便是迎了过来,与之温声道:“公主,皇上刚下了朝,正在里面和皇后说着话,您小心些,别冲撞了圣驾。” 听着父皇也在,沈妙澄眼眸一亮,道:“阿爷在正好,我刚好有事要和阿爷说。” 沈妙澄说完,不待兰姑姑阻拦,已是冲进了暖阁,见父母正坐在一处喝茶,沈妙澄当下便道:“阿爷,阿娘,女儿有事要问你们。” “这么大的丫头,可真是越大越没规矩,看着你阿爷在这,也不知道行礼了?”皇后看见女儿,眸心中满是慈爱之色,虽是轻嗔的语气,可哪有一点儿责怪的味道。 沈妙澄听母亲这般说来,便是退后一步,向着父母行了一礼,见状,崇安帝眼底浮起一丝笑意,与沈妙澄道:“行了,不知昭阳公主有何事要问你阿爷阿娘?” “阿爷,我听人家说,你要把淑荣姐姐嫁给梁世中,是吗?”沈妙澄起身,一双瞳仁向着父亲看去。 沈妙澄的话音刚落,帝后二人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是浮起一丝惊疑。 “你听谁说的?”崇安帝当先问道。 “您先别管我听谁说的,您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崇安帝不曾说话。 “阿爷,淑荣姐姐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她在我心里就和我亲姐姐是一样的,那个梁世中比姐姐大了十二岁,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您哪儿能把姐姐许给这样的人?”沈妙澄见父亲如此,便是着急起来,忍不住道。 “澄儿,”见女儿如此,皇后微微蹙眉,“这件事你阿爷自有打算,你放心,淑荣是阿爷阿娘的亲侄女,咱们不会委屈她的。” “阿娘,这是淑荣姐姐的终身大事,你们不能为了拉拢梁世中,就把姐姐嫁过去,耽误姐姐一辈子!” “够了!”崇安帝皱起眉,对着沈妙澄喝道:“是咱们平日里太惯着你,才让你这般放肆!” 见崇安帝发火,皇后顿时柔声道:“皇上息怒,澄儿她年纪还小,什么也不懂,待臣妾和她说说。” 崇安帝站起了身子,他的眸光深沉,望着眼前的女儿道:“比起你姑姑远嫁漠格,这门婚事已经是淑荣的造化,”说到这,崇安帝顿了顿,却是语重心长的说了句:“你年纪不小了,是该懂事了!” 说完,崇安帝不再多待,只拂袖离开了椒房殿。 “阿爷……”沈妙澄看着父亲的背影,不等她上前,皇后已是拦住了她的胳膊,“行了,听阿娘的话,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皇后声音温和,打断了沈妙澄的话,并唤来了兰姑姑,让她准备一些沈妙澄爱吃的点心,一直留女儿在椒房殿用了晚膳,才许沈妙澄回去。 夜色渐深。 兰姑姑立在皇后身侧,一面为其卸下钗环,一面道:“奴婢送公主回去时找机会问了朝云,听说今日的确是淑荣郡主进宫求了公主,让公主在皇上和您面前求情。” 皇后闻言,唇边遂是浮起一丝冷笑:“她是看准了澄儿心性单纯,又将她看作自己的亲姐姐,这才让澄儿来替自个求情。” 兰姑姑只笑道:“咱们公主可不就是爱打抱不平的性子,平日里哪个小宫女小奴才受了委屈她都要心疼,更别说是淑荣郡主了。” 闻言,皇后微微叹息,似是有些无奈的开口:“这孩子虽说是出生在帝王家,可一直被娇宠着,什么也不懂。” “咱们公主生的好,等以后嫁到萧家,也一定是被萧少将军宠着,一辈子顺顺遂遂的,懂那些事儿做什么。”兰姑姑手势娴熟的为皇后散下了发髻,微笑道。 “你说的倒也是,”皇后唇畔浮起淡淡的笑意,看着镜中的自己,轻声道:“我只盼着我的澄儿能一直无忧无虑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有我这个当娘的替她担着。” 第8章 荷香园 朝云端着点心走进荷香园时,就见沈妙澄披着一件香色云锦斗篷,静静地坐在秋千架上,微风吹动了她的衣角,正是一副衣袂翩翩,婉然如画的情景。 “原来公主躲在这儿,可是让奴婢一通好找。”朝云噙着笑,将手中的点心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沈妙澄听着她的声音,却也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远不似往日那般兴高采烈。 “公主还在为淑荣郡主的事不高兴?”朝云看出了沈妙澄的心思,只缓步走到了她身边,柔声问道。 沈妙澄向着她看去,她的眼中浮着一丝黯然,和朝云道:“我在想,如果换做是我,阿爷也会把我嫁到漠格,或者把我送给他的手下吗?” 朝云心中一惊,只俯身握住了沈妙澄的手,安慰道:“公主,您是皇上嫡亲的女儿,皇上哪里舍得?” 说完,朝云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是笑道:“对了,今天是初六,是皇上在清风阁设宴,为大将军接风洗尘的日子,奴婢给公主梳妆打扮,让公主也去凑凑热闹可好?” 沈妙澄摇了摇头,“我不想去,”说完,沈妙澄看了一眼蔚蓝色的天空,和朝云道:“朝云姐姐,你陪我一起荡秋千吧。” 朝云闻言,只笑着与沈妙澄点了点头。 “朝云姐姐,你来推我。”沈妙澄来了精神,只在秋千架上站起了身子,与朝云道。 朝云答应着,将秋千推了起来,沈妙澄到底是年纪小,很快便将那些不愉快的事都是抛在了脑后,她越荡越高,笑声也是越来越清脆,犹如泉水叮咚般,飘出了荷香园。 朝云见状,只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她站在那儿,看着沈妙澄的秋千越飞越高,她担心起来,只大喊:“公主,快下来吧,不要再玩了!” 沈妙澄正玩得上瘾,哪里肯依,只和朝云道:“没事儿,我再玩一会儿。” “公主,您可要抓紧了,千万别松手啊!”朝云紧紧地盯着沈妙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只暗恨自己莽撞,不该这样依着她。 “朝云姐姐,你看,我要越过那宫墙去!”沈妙澄的眼瞳明亮,看着荷香园的宫墙,与朝云喊道。 “公主,不行啊,那太危险了!”朝云失声道。 沈妙澄攥紧了秋千,风声在她耳旁呼啸着,少女纤柔的身影犹如展翅欲飞的蝴蝶般,向着那宫墙外飞去。 “大将军,夫人,这边请。”高公公在前方带路,十分恭顺的向着身后的梁世中夫妇道。 “有劳高公公。”朱成静声音亦是十分温和,她晓得高公公乃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言语间并不曾有丝毫的傲然之色,只微笑道:“妾身见这一处园子十分清幽雅致,比起方才的御园,倒别有一番韵致。” “夫人说的是,离这里不远便是荷香园,先帝在世时,偶有闲暇,总爱来此处赏荷。”高公公恭声开口,话音刚落,却听得一阵笑声由远而近,遥遥传了过来,高公公微怔,举目望去,就见一道纤细的身影立在秋千上,犹如一只轻盈的蝴蝶般越过了宫墙。 “公主!”认出了那道身影是沈妙澄,高公公大骇,当下便是喊了出来,“您快下来,那样危险!” 听得有人在喊自己,沈妙澄一怔,她低头看去,却对上了一双深邃内敛的黑眸,便是这一晃神的功夫,那秋千架已是乱了,她不曾抓稳,只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那身子竟如纸鸢般从那秋千架上落了下来。 梁世中面色一紧,他的身形矫健,只运出轻功,稳稳当当的将沈妙澄接到了自己怀里。 “可曾伤着?”梁世中望着怀中的少女,他的声音喑哑,黑眸笔直的向着沈妙澄看去。 第9章 他,他还抱我了! 沈妙澄惊魂未定,手指只紧紧地攥着梁世中的衣角,她看着面前的男子,几乎有瞬间的恍惚,似是不晓得他是谁。 “公主,您没事吧?怪老奴,老奴不该喊你。”直到高公公一脸煞白的上前,哑着嗓子开口,才将沈妙澄的心神给唤了回来,她的眼睫轻颤着,这才发觉梁世中的大手紧紧箍在她的腰际,这一惊非同小可,沈妙澄顿时挣扎了起来:“你快放开我!” “公主,公主……”朝云亦是带着宫人匆匆赶了过来,待看见梁世中将她揽在怀里后,朝云心口一跳,只迅速的在沈妙澄身上打量了一眼,见她不似受伤的样子,才微微放下心,向着梁世中行下礼去。 梁世中松开了沈妙澄的腰身,看着一地的宫人,他的眸心微沉,只吐出了一句:“你们是如何伺候的公主?” 便是这一句,已是让一众的宫人胆寒,朝云的声音亦是轻颤着,与梁世中道:“大将军恕罪,是奴婢们该死。” 沈妙澄见状,心中顿时不忍,只上前将朝云扶了起来,与梁世中道:“我的奴才,用不着你来管。” 朝云的心口怦怦跳着,只悄悄拉过沈妙澄的手,低低的问道:“公主,您没事吧?” 沈妙澄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放心,我没事。” 说完,沈妙澄的眼眸被一位女子吸引了过去,她看起来大约二十八九岁的年纪,云鬓高耸,珠钗环绕,当真是说不出的华贵大方。 见沈妙澄向着自己看来,朱成静收回心神,上前向着沈妙澄行了一礼,恭声道:“妾身朱氏,见过公主。” “你是梁夫人?”沈妙澄的眸心落在朱成静身上,瞬间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是。”朱成静仍是垂着眼眸。 “夫人快请起,”沈妙澄望着面前的朱成静,念起方才当着她的面,竟让梁世中揽住了自己的腰,当下一张脸便是烧的滚烫,当真是又羞又恼,又气又悔,只与朱成静道了句:“是我行事莽撞,让夫人见笑了。” 不等朱成静说话,就听沈妙澄又是开口:“我要先回宫了,等下回梁夫人进宫,我再招待您。” “公主客气了。”朱成静微微一笑。 “咱们快走,还嫌不够丢人呢。”沈妙澄与朝云念叨着,这一句话刚说完,再也不去看梁世中,甚至就连与高公公也不曾打招呼,便是匆匆离开。 直到回到凤华宫后,沈妙澄方才放缓了步子,那一张雪白的小脸满是羞愤之色,忍不住与朝云道:“真是够丢脸的,哪怕让我摔下去,我也不想让梁世中救了我。” “您这说的哪里话,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非把腿摔断了不可。”朝云有些无奈,只轻抿着唇,为沈妙澄倒了杯茶水。 “可这样,阿爷阿娘,还有我自己,我们就都欠了梁世中的人情了。”念起刚才那一幕,沈妙澄又羞又窘,和朝云着急道:“还有刚才,当着他夫人的面,他,他还抱我了!” “大将军那是为了救您,倒也多亏了他。”朝云感叹道。 “丢脸死了!”沈妙澄用帕子捂住自己的脸,呜咽道:“还被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公主放心,”朝云温声安抚,“高公公办事最是稳妥的,那些宫人们保管没人敢吐露一个字出去,你不要往心里去了,好不好?” “可他的夫人也看见了,我哪能不往心里去?”沈妙澄说到这,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看着朝云的眼睛,小声道:“你说,他夫人会不会以为我是要引诱梁世中,看见他,我是故意摔下来的?” 朝云“噗嗤”一声笑了,“我的好公主,您是想到哪里去了?当时的情形是救人要紧,梁夫人看起来也是知书达理的人,她不会介意的。” 听着朝云的话,沈妙澄的心微微踏实了些,回想起朱成静,沈妙澄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与朝云道:“你说的对,他的夫人倒的确又温柔又端庄,和他一点也不般配,想来,怕是他仗着自己的军功从别处抢来的!” 朝云闻言,只摇了摇头,又是笑了。 第10章 有谁不想嫁给他 夜色渐渐深了。 马车缓缓驶出了宫城。 朱成静望着一旁的丈夫,忆起在宫里的那一幕,她看着那小公主如同从天而降般从秋千架上摔了下来,而他—— 她从未见他那样紧张过。 朱成静掩下眸心,暗暗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回到将军府后,梁世中与朱成静下了马车,就见府门口已是立着一道纤柔的身影,带着一群仆妇候在那里,待见梁世中夫妇下车后,那女子便是让丫鬟搀扶着向着两人走来,如同弱柳扶风般的行了一个礼,口中只道:“将军和夫人回来了。” “蕴兰,”朱成静看见她,眼中顿有一束暗光闪过,顷刻间便已是恢复如常,只上前扶起了她的身子,与之道:“晚间风大,你身子又弱,何苦在这里候着。” “将军和夫人许久未回,妾身有些放心不下,索性便带着人在此等着。”蔺蕴兰声音低柔,弱不胜衣的站在那,当如她的名字般,给人不胜娇弱之感。 “难为你了。”朱成静拍了拍她的手,她的目光回转,向着梁世中看去,轻声道:“将军,我先去看看臻臻,倒是要劳烦您,送一送蕴兰。” 朱成静说完,无声的看了蕴兰一眼,与梁世中行礼后,便是领着嬷嬷与丫鬟们离去。 “你和傲儿,近日身子都大好?”待朱成静一行离去后,梁世中见蔺蕴兰一袭淡青色暗纹长裙,外罩一件鹅绒织锦斗篷,虽是素雅,可比起之前的孝服,只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多谢将军关心,妾身和傲儿一切都好。”蔺蕴兰让丫鬟搀扶着,跟在梁世中身后温言道:“夫人平日里悉心关照,不仅待妾身与傲儿亲如家人,又一直为妾身请御医调养,妾身……只觉太叨扰将军和夫人。” “既然是一家人,不必说这些。”梁世中不以为意,走至中院时,男人不经意的抬眸,却见天边悬着一轮明月,那月光朦胧温柔,犹如少女的面庞。 梁世中望着那轮明月,脚步却是倏然停在了那里。 “将军,是有心事?”蔺蕴兰缓步走到梁世中身后,见男人如此,遂是轻声言道。 梁世中转过身,只低声道了两个字:“没有。” 语毕,梁世中看向蔺蕴兰,又是言道:“有阵子没拷问傲儿的功课,傲儿近日书读的如何?” “有劳将军关心,傲儿近日在读《大学》与《孟子》,夫子教的用心,他学的也用心,比起之前大有长进了。” “在燕州的时候,你就是出了名的才女,有你教导,傲儿今后必成大器。”梁世中点了点头,语毕,见已是走到蔺蕴兰居住的院外,男人遂是停下了步子,与之道:“我就送到这,你早些安置吧。” 见梁世中欲走,蔺蕴兰眸心一动,出声唤住了他:“将军……” 梁世中向着她看去。 蔺蕴兰掩下眸子,踌躇片刻,终是十分轻微的道出了一句:“屋里已备下茶水,不知将军能否进屋饮上一杯再走。” 那一句细若蚊哼,刚说完,女子苍白的面容上便是飞上一层淡淡的晕红,只让那张面庞愈发动人起来。 见梁世中许久不曾出声,蔺蕴兰抬起眼眸,就见梁世中立在那,高大的身形逆着光,让她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只听男人沉稳的声音与自己开口,道了句:“蕴兰,我一直将你当做弟妹。” 男人话音刚落,蔺蕴兰的脸庞便是涨得通红,她的手指绞着手中的丝帕,颤声道:“将军……” 不等她继续说完,梁世中已是打断了她的话:“只要我梁世中活一天,便会照顾你们母子一天,至于傲儿,与我亲子也并无区别,你不必如此。” 男人说完,便是转过了身子,离去前,他默了默,又留下了一句:“以后,也不要起这等心思。” 蔺蕴兰心头一震,望着男人的背影,那一句挽留的话几乎到了唇边,却还是生生的咽了下去。 看着蔺蕴兰的眼中满是凄清之色,宝悦瞧着不忍,只上前重新搀住她的身子,与之小声道:“夫人,外头天凉,咱们回屋吧。” “宝悦,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知羞耻,”蔺蕴兰缓缓回眸,看向宝悦的眼睛,“夫君的丧期刚过,我便想着向将军投怀送抱,可偏偏,他还不愿要我。” 说完,女子唇边浮起一丝苦笑。 “不,夫人,奴婢都明白,您全是为了傲儿少爷。”宝悦望着蔺蕴兰的眼眸,又是轻声说了下去,“夫人,您恕奴婢多嘴,多说一句,大将军的身份在这儿摆着,他既然说了会一直照顾您和傲儿少爷,自会说到做到的,您实在不必如此啊。” 蔺蕴兰摇了摇头,将目光复又向着梁世中离去的方向望去,又轻又柔的吐出了一句:“宝悦,我其实并不只是为了傲儿,我也,是为了我自个……” 宝悦心头猛跳:“夫人,难不成您对将军……” 蔺蕴兰眼眸如水,在这一刻透出了一股柔和的光,她不曾回答宝悦的话,而是自顾自的开口:“很多年前,还是在燕州的时候,那时候将军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带着手下的将士打出了震惊朝堂的的燕州大捷,燕州城里未出嫁的女儿家,有谁不想嫁给他。” 第11章 你还真陷了进去? 说到这,似是回忆起了当年,蔺蕴兰微微笑了,她的眼瞳中闪烁着细碎的光,只接着说了下去:“我当然也想,可我知道,像将军这样的男人不是我能高攀的,所以,能嫁给他的部下,偶尔可以遥遥的看他一眼,我就已经知足了。” 宝悦从未听蔺蕴兰说起这些心事,此时骤然听得,只觉一颗心怦怦跳着,又惊又怕。 “你不要怕,这些话一直压在我心里,和你说一说,我心里也舒服些。”蔺蕴兰看出了宝悦的心思,十分温和的说道。 “夫人既然对将军有意,那不如,不如……” “不如跟了他,是吗?”蔺蕴兰唇角浮起两分苦涩,轻轻地开口:“三年前,傲儿的父亲为将军挡了一箭,他救了将军,自己却没了性命,在葬礼上,将军曾与说我过,他会将傲儿看作亲子,也会一直照顾我们母子……” 蔺蕴兰的眼中浮起一丝追忆之色,又是缓缓说了下去:“这些年,将军履行了他的承诺,他让我们母子搬进了将军府,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 “可是,夫人如今青春正茂,若一直这样守下去,对您也太过残忍了呀。”宝悦忍不住开口。 “丧期满后,将军也曾让人来与我说过,他说,我若有心仪的人,他便会为我做主,让我再嫁,”蔺蕴兰说到这便是停了下去,她向着宝悦看去,与之凄楚一笑道;“可我要怎么告诉他,我心仪的人就是他呢?” “夫人……”宝悦心头一跳。 蔺蕴兰深吸了口气,目光复又向着梁世中离开的方向看去,“他既已让我断了这个心思,我便断了这个念头,本本分分的在将军府里待下去,慢慢熬着日子吧。” 见蔺蕴兰这般说来,宝悦连忙劝道:“夫人也别伤怀,奴婢在将军府里住了几年,从不曾见将军对哪个女子上心过,就算是对将军夫人,将军虽说有敬重,却也是淡淡的,将军是行伍中人,向来不重儿女之情。” “是啊,”蔺蕴兰眸心如水,轻声说了下去:“有时我也会想,将军心里不知有没有喜欢的人,可每回都是还不曾深想下去,自己就先笑了。” 说完,蔺蕴兰唇角浮起了一丝微微的笑意,她收回了目光,也不再继续说,只柔声唤道:“宝悦,咱们回房吧。” 宝悦连忙应着,搀着蔺蕴兰向着屋子里走去。 屋子里。 盛嬷嬷为朱成静一面卸着钗环,一面压低了声音道:“夫人,您方才为何要让将军送蔺夫人回屋?这不是摆明了给自己找不痛快?您平日里又不是不曾瞧见,那蔺夫人看将军的眼神,可真是……老奴都臊的说不出口。” 朱成静闻言,只淡淡笑了,她将自己手上的一枚鎏金指环取下,缓缓道:“她那身子骨不中用,就算将军收了她,她也生不了孩子,让这样一个女人留在将军身边,聊胜于无罢了。” 说完,朱成静向着镜中望去,镜中的女子皮肤细腻,面庞娟秀,可细瞧下去,女子的眼角处已是有了细细的纹路,她与梁世中同龄,三十岁的女子,经过生儿育女的操劳,在英挺如昔的丈夫面前,她已是显出了两分老态。 她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脑海中却蓦然忆起了那一位雪肤花容,娇嫩的如同花骨朵似的小公主,朱成静心如针扎,就听“啪”的一声,已是重重合上了首饰盒。 “夫人怎么了?”一旁的盛嬷嬷见状,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朱成静眸心雪亮,透过镜子向着盛嬷嬷看去,问道:“我记得你曾与我说过,圣上的昭阳公主许给了西南的萧氏,是吗?” “是啊夫人,”盛嬷嬷虽不知朱成静何故问起了沈妙澄,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那时候您和将军还在燕州,昭阳公主的这门婚事虽然没有昭告天下,但京城的人都晓得。” 朱成静闻言,眉心仍是微微蹙着,她端坐片刻,刚欲说话,就见一个丫鬟从外间走了进来,向着她俯身行了一礼。 “如何,将军可曾踏进蔺夫人的院子?”朱成静侧过身子,与那丫鬟问道。 “回夫人的话,将军只将蔺夫人送到了院口,并不曾进去。” 闻言,朱成静眸心微动:“那将军眼下去了哪里?” “将军独自儿歇在了书房。”丫鬟小心翼翼的开口。 “可曾招人服侍?” “并不曾。”丫鬟摇了摇头。 朱成静心下一沉,只与那丫鬟挥了挥手,示意其下去。 待那丫鬟走后,盛嬷嬷上前,与朱成静道:“夫人,将军这些日子虽不曾留宿在您这里,可也不曾去旁人的屋子,想必是为了军中的事儿伤神,你可不必往心里去。” “将军正值盛年,身旁留几个美人儿服侍最是寻常,可此番独宿书房才是反常了,”朱成静说着,念起梁世中将沈妙澄接到怀中的那一幕,只觉说不出的心烦意乱,偏生这种事又不好与旁人说,朱成静叹了口气,终是与盛嬷嬷道:“罢了,服侍我歇息吧。” 书房中。 梁世中坐在案桌前,手中拿着一本公文,正一目十行的看着,待处理完积压的军务,屋外的夜色已是深沉。 男人捏了捏眉心,刚欲起身,目光却被一旁的博古架吸引了过去。 那架子上摆着一些古玩与玉器,这些东西向来不被他所喜,摆在那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可在那些古玩与玉器中,却静静地搁着一枚毽子。 梁世中伸出手,将那枚毽子拿在手里,沈妙澄的面容便是浮上了心头。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梁世中,你还真陷了进去? 男人唇角浮起一丝讥诮,只将那毽子扔回了屉中,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第12章 怎么,你怕了? 清晨,元和殿外十分安静,除了几个宫人在扫地时发出一些沙沙声,此外再无其他的声音。 沈元灏面色凝重,从正心殿里走出来,还不曾下台阶,就听得一道女声甜甜糯糯的在一旁喊着自己:“大哥!” 沈元灏回眸,就见一个肤若凝脂,眉目若画的少女从廊柱后钻了出来,她的唇角带笑,满是少女的娇憨之气。 “澄儿?”看见妹妹,沈元灏忍不住扬起唇角:“你这丫头,躲在这里做什么?” “我听说你今天要进宫,一早就来这里等你了!”沈妙澄望着眼前的兄长,乌黑的眼瞳中全是明亮的笑意。 “我身上可没什么好东西,怕是要你白跑一趟了。”沈元灏板起脸,向着妹妹看去。 “真小气,不就是夺了你一块白玉龙纹玉佩,到现在还记仇。”沈妙澄撇了撇嘴唇,很快,那一张小脸上又是堆满了笑容,她上前攥住沈元灏的衣袖,讨好似的祈求道:“大哥,你带我出宫去玩,好不好?” “你瞧瞧你自个,哪里有一点公主的样子。”沈元灏拧了拧眉,虽是训斥的语气,可细听下去,却仍是满满的宠溺。 “你这样久没来看我,让你带我出去一趟怎么了。”沈妙澄攥住了沈元灏的衣袖,她与沈元灏乃是一母同胞,兄妹间的感情素来极深。 “大哥有要事在身,哪里有空去看你。”沈元灏揉了揉妹妹的发顶,安慰道:“你听话,等大哥下回进宫,一定给你带些有趣的新玩意。” “每天呆在宫里都要把人给憋坏了,大哥,您就带我出去转转,我一定不给你添乱,高公公……”沈妙澄说到这,恰巧见高公公带着两个内侍向着正心殿走来,看见他,沈妙澄心里一喜,顿时开口道:“你快帮我劝劝大哥,让他带着我一起出宫!” “殿下,公主。”高公公上前,向着两人行了一礼,看着沈妙澄那一双纯净的眼睛满是希冀的看着自己,高公公心中一软,已是情不自禁的帮着沈妙澄求情起来:“殿下,您就带着公主出去转转吧,如今天气回暖,公主一直待在宫里,怕也闷着慌。” 沈元灏闻言便是笑了,与高公公言了句:“你们就会惯着她。” “你也惯着我。”沈妙澄眉眼弯弯,向着兄长笑了。 沈元灏心下无奈,看着妹妹那张粉雕玉琢般的秀脸,终是松了口道:“罢了,不过你这身衣裳可不行,回去换个打扮,充作我的随从,和我一起出宫。” 沈妙澄听得兄长的允诺,当下只雀跃的不知要如何是好,见她匆匆忙忙地向着凤华宫赶去,沈元灏摇了摇头,唇畔却仍是噙着淡淡的笑意,望着妹妹的背影轻声言了句:“这丫头。” “公主年岁还小,正是贪玩的时候,殿下莫与她计较。”高公公的声音温和而恭谨。 “我自然不会计较,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我也情愿纵着她。”沈元灏说到这,顿了顿,声音却是低沉了下去:“生在皇家,本就身不由己,我只盼着,她能一直这么无忧无虑,被所有人娇宠着过日子。” “殿下所想,便是老奴所想。”高公公微微俯身,与沈元灏道。 马车中,沈妙澄好奇的打开车帘,不住的往外头张望着。 沈元灏打量着眼前的妹妹,见她虽做男装打扮,可肌肤水嫩,即便将眉毛画粗,那张脸却还是白嫩的不得了,引得人想去摸一摸。 “一会到了军营老实些,别乱跑,知道吗?”沈元灏沉声叮嘱道。 沈妙澄大惊,回眸向着兄长看去:“我们要去军营?” 沈元灏点了点头。 “是梁世中的军营?”沈妙澄又问,想起在荷香园的那一幕,一颗心便是砰砰跳了起来。 “你倒也知道梁世中?”沈元灏微微蹙眉,很快便是释然,一笑道:“难怪,在大渝,他本就是妇孺皆知的人物。” “他,他也在里面?”沈妙澄有些紧张的看着兄长。 “不一定,”沈元灏摇了摇头,“梁世中诸事缠身,自回京后,他极少会在军营。” 沈妙澄微微松了口气,见沈元灏又要与自己叮嘱什么,不等兄长开口,沈妙澄便是坐直了身子,与沈元灏说道:“知道知道,我一定不乱跑,老老实实的跟着你。” “知道就好。”沈元灏睨了妹妹一眼,淡淡笑了。 沈妙澄见沈元灏一袭银色锦袍,周身上下并无丝毫彰显身份之物,就连四角金龙也不曾绣,看上去与京师中寻常的贵公子并无二致。 “大哥,咱们这次难道是要微服私访?”沈妙澄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错,咱们此番前往军营,事先并不曾让梁世中知晓,如此,才能看见军营里最真实的样子。”沈元灏语毕,又是言道:“再说,若真是浩浩荡荡的出行,又岂能把你带着。” “为什么不能带我,同样都是阿爷和阿娘的孩子,凭什么你可以去我就不行。”沈妙澄不满,小声嘀咕起来。 沈元灏笑了,在沈妙澄的额头上轻轻弹了弹。 “那你带暗卫了没有?”沈妙澄揉了揉额角,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瞳,又是与哥哥问道。 “怎么,你怕了?”沈元灏忍着笑。 “有你在,我怕什么。”沈妙澄起先不愿承认,可想起朝云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念起梁世中的手腕,她心下打了个激灵,只轻轻拽了拽兄长的袖子,小声道:“大哥,就咱们这点儿人,万一梁世中想害咱们……” “放心,”沈元灏拍了拍她的手,看着沈妙澄的眼睛,一字字道:“就算他梁世中再跋扈,他也不敢对咱们怎么样。” 第13章 军营比武 听到哥哥如此说来,沈妙澄吐了一口气,“那就好。” 沈元灏又是一笑,念起梁世中的势力,那一抹笑意便是慢慢隐了下去。 军营中。 传令兵匆匆走至邵子成身边,与其耳语了几句,邵子成闻言,眸心微微一变,只大步向着训练场走去,就见两个高大魁梧的将士正在场上斗的难分难解,场地外围了一圈的人,俱是在高声叫好。 梁世中亦是立在一旁观摩,军中比武实属寻常,偶尔梁世中来了兴致,也会亲自上场,与部下比划一二。 “将军,太子殿下来了。”邵子成压低了声音,于梁世中耳旁言道。 “他来做什么?”梁世中仍是注视着场上的动静,与邵子成沉声开口。 “属下也不清楚,听说太子殿下这次是微服出访,只带了几个随从。”邵子成恭声道。 “好!”梁世中骤然出声,原是场上的一位黑脸汉子将另一人打倒在地,听得梁世中的叫好声,周遭的将士们亦是纷纷跟着喊了起来。 “将军,您看?”邵子成请示道。 梁世中也不曾回眸,直接道:“他这次来无非为了视察营中的各项军务,你去迎接,带着他随便看看。” “是。”邵子成领命而去。 沈妙澄百无聊赖的立在兄长身后,听到脚步声,她抬眸看去,就见一位青年将领带着几个将士从营中大步走了出来,沈妙澄见那人有些眼熟,继而才想起他是梁世中身边那位姓邵的将领。 “末将见过太子殿下。”邵子成一行向着沈元灏行下礼去。 “免礼。”沈元灏抬了抬手,见无梁世中的身影,沈元灏心下不悦,面色却仍是云淡风轻,只道:“怎不见大将军?” “大将军有军务在身,特遣属下前来迎接,还望殿下恕罪。” “大将军果然是日理万机。”沈元灏淡淡笑了,言语间颇有讥讽之意,邵子成将双眸微垂,只做不知。 “那就请邵将军带路吧。”沈元灏眉目清朗,与邵子成言道。 “殿下请。”邵子成微微侧过身,向着沈元灏抱拳道。 沈妙澄与护卫一道跟随在沈元灏身后,路过邵子成时,沈妙澄见这位青年将军的眼神微微一震,似乎是认出了自己,她心下一跳,只连忙敛下眸子,跟着兄长进了军营。 见邵子成的目光一直落在太子身后的一个侍从身上,一旁的部下遂是低声问道:“将军,可是有何不妥?” 邵子成回过神来,吐出了两个字:“没有。” 语毕,男子收敛心神,领着诸人快步跟了上去。 这是沈妙澄第一次来军营。 她虽早已听闻梁世中麾下精兵诸多,并以治军严谨著称,可此番亲眼看见梁家军却还是第一次,她看着那些将士们俱是身形笔直,威武而肃穆的立在校场,她跟在兄长与邵子成身后,一一从那些将士们身边路过,那些将士甚至不曾向他们看上一眼,军纪如此严明,军容如此整肃,只让人望而生畏。 沈元灏将军中的一切尽数收入眼底,愈是看下去,男人的那一双黑眸愈发深不见底,他不曾出声,只在邵子成的带领下离开校场,向着主帐走去。 路过训练场时,却听得里头传来众人的喝彩声,那声音十分洪亮,听的人清清楚楚。 沈元灏停下了步子。 “殿下容禀,今日是军中比武之日,想必是有人得了头彩,所以才有喝彩声传出。”邵子成拱了拱手,道。 一旁的沈妙澄听说有比武,眼睛顿时亮了,脱口而出道:“大……殿下,机会难得,我们也进去看看吧!” 沈元灏暗自瞪了她一眼,沈妙澄想起之前答应过他的话,顿时垂下眼睛,不敢吭声了。 “既如此,便有劳邵将军带路,让我们也开开眼界。”沈元灏道。 邵子成闻言,心下微微一凛,只与沈元灏抱拳,道出了三个字:“殿下请。” 训练场中。 高台外早已围满了人,俱是在呐喊着,沈妙澄抬眸,就见高台上立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人逆着光,看不清他的容貌,他的身手利落而矫健,三两下便将另一人打倒在地,围观众人见状,更是爆发了一阵喝彩声,即便隔着如此的距离,也让人觉得震耳欲聋。 少倾,沈妙澄就见人群中又有一人跳上了高台,先是向着那人抱拳行了一礼,而后便是打了过去,两人的招式都是又快又稳,只让沈妙澄看的津津有味,只恨那身形挺拔的男子一直背对着她,让人看不见他的长相。 未几,沈妙澄就听“砰”的一声,方才跳上高台的男子已是被打下了高台,摔在了地上。 “好!”底下诸人又一次轰然叫好。 第14章 我和大将军打! 沈妙澄见状,眼眸只向着高台上的男子看去,她看着他转过了身子,恰巧有一束阳光打在了他的脸庞上,就见他黑发高挽,眉目英挺,许是因为在军中的缘故,他穿着戎装,周身上下俱是透着一股难言的英气,骤一看,只比身穿朝袍时敛下了几许威势,竟透出几分年轻与俊朗来。 这个人竟是梁世中! 沈妙澄的眼瞳中浮起一片惊讶之色,他不是大将军吗?大将军也会上台比武? “原来大将军忙于军务,就是为了与属下比武。”沈元灏淡淡勾唇,语气里的不悦已是清清楚楚。 “殿下有所不知,即便是大将军,也经常会与将士们过过招,此举大有激励士气的作用。”邵子成的声音不卑不亢,徐徐开口。 沈妙澄看着高台周围的那些将士俱是围绕着梁世中在那里欢呼,她虽一直不喜他,可在这一刻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光芒是那样耀眼,即使是她贵为太子的兄长也不能企及。 许是活动了筋骨,梁世中愈发神采奕奕,他的眸光一转,已是发觉了沈元灏一行,只一眼,梁世中的目光便是被他身后的少年吸引了过去,那少年肤色如雪,眸若点漆,只消一眼,他便已是认出了那是沈妙澄。 “还有谁敢和大将军打?”台下,那面庞微黑的将领高声喊道。 沈元灏盯着高台上的那一道身影,微微一个侧目,其身后的护卫已是会意,当下运出轻功,几个起落便是上了高台,与梁世中抱拳道:“鄙人不才,还请大将军赐教。” 众人见状皆是一怔,就连那方才喊话的将领也是转过了身子,就见训练场外不知何时多了一行人的身影,当先那人凤表龙姿,虽穿着常服,身上却隐约透着一股尊贵之气,在他身后跟着几个侍从,看起来俱是武功高强之辈。 “大将军,请。”高台上的男子一语言毕,不等梁世中出声,已是蹂身而上,向着梁世中打了过去。 “大将军小心!”台下那黑脸将领大喝道。 梁世中收回视线,待男子的招式使来,他的面色沉着,与那护卫交起了手。 “大哥,你这个护卫能不能打败梁世中?”沈妙澄看着高台上交手的两个人,见他们打得难分难舍,引得她也跟着着急起来,忍不住小声与沈元灏问道。 “我身边的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若是能打败梁世中……”沈元灏的话不曾说完,就见那护卫发出一声惨叫,已是被梁世中踢下了高台。 沈元灏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其余的护卫见状,不等沈元灏吩咐,已是有人又一次登上了高台,向着梁世中道:“请大将军赐教。” 沈妙澄的一双眸子一眨不眨的向着高台上看去,虽然觉得兄长此举有些胜之不武,可却仍是盼着大哥的护卫能够打赢梁世中。 待兄长的护卫又一次被梁世中打下高台,沈妙澄悄悄向着沈元灏看去,就见兄长的脸色已是难看到了极点。 “大将军好身手!”周遭的将士们又是发出了欢呼。 “还有谁要和大将军打?”那黑脸将军掩不住眸中的自得之色,向着沈元灏一行看去。 沈妙澄看着那黑脸将军神色中的嘲讽,也不知是哪来的一股豪气,冲着高台喊了句:“我和大将军打!” 场上众人皆是一震,看着那白皙羸弱的少年,有几个将士忍不住,当场便是笑了起来。 沈妙澄听着周遭那些笑声,心下更是愤懑,当下就要往台上冲。 “澄儿,不可放肆!”沈元灏厉声喝道,一把拦住了沈妙澄。 “大哥忘了,我是学过功夫的。”沈妙澄推开了兄长的胳膊,大步向着高台走去。 “澄儿!”沈元灏眼瞳一震,刚欲将妹妹拉回来,身后的护卫却当先一步拦住了他的胳膊,用只有两人方才听清的声音道:“殿下稍安勿躁,先看看情况再说。” 沈元灏停下步子,向其看了一眼,他心知军营周围皆是安插了暗卫,若真有何事,也定会保得沈妙澄周全。 念及此,沈元灏终是定了定神,立在了原地。 梁世中不动声色,只看着那一道纤细玲珑的身影大步上了高台,学着男人们的样子与自己抱拳,朗声道了句:“大将军请!” 男人的黑眸中浮起了一丝不为人知的光,他亦是拱起手,向着沈妙澄还了一礼,沉声道:“小兄弟,请。” 沈妙澄语毕,身形一转,一掌便是向着梁世中劈了下去,她的身形灵动,那一掌亦是含着风声,看起来倒也颇为唬人,围观众人见其出手不凡,倒都是一惊,唯有沈元灏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因着好玩,也曾缠着宫里的大内高手教过她一些功夫,她身份尊贵,那些高手又哪里敢真教,每逢过手也都是让着她,两三招过后便会寻个机会让她将自己打倒在地,倒让沈妙澄当真以为自己功夫高强一般。 当下,沈元灏眉心紧蹙,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台上的两人,时刻打算冲上去救人。 梁世中步伐沉稳,招式老道,只有他自己明白,那一招一式间就连平时一成的力气也不曾使出来,他躲着沈妙澄的攻势,似是有意逗她,让她把招式使完。 沈妙澄身娇体弱,一套拳还没打完,已是累的气喘吁吁,她看着眼前岿然不动的男人,只暗自着恼,倏地想起先前学过的一招,顿时有了计较,只将身子一转,横劈一掌向着梁世中挥去。 梁世中看出了她眼中的着急之色,只怕再打下去会惹恼了她,眼见那一掌打来,男人并未躲避,而是将自己的胸膛迎了上去,她的掌心绵软,打在他的胸口犹如小猫儿挠痒般,梁世中心中一动,待回过神来,却是顺势向后退了好几步,摔下了高台。 见状,围观诸人俱是大惊失色,大喊着“将军”,纷纷围上来扶住了他的身子。 梁世中一个手势,示意自己无事,自己则是站直身子,与台上的沈妙澄抱拳,朗声道:“小兄弟好身手,是我输了。” 沈妙澄看着自己的手掌,似是不敢相信自己那一掌居然会有如此威力,她的眼瞳明亮,满是兴奋之色,见梁世中与自己认输,沈妙澄勉强按捺住心里的喜悦,只学着那些大内高手比武时的举动,大度的摆了摆手,言了句:“大将军承让。” 梁世中看着她,却是微微一哂,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有淡淡的笑意闪过。 第15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回宫的路上,沈妙澄仍是沉浸在打败了梁世中的喜悦中,一旁的沈元灏看着她因着高兴,雪白的面庞上渗出薄薄的红晕,犹如朝霞映雪般难描难画。 念起在训练场上的那一幕,沈元灏心下微沉,只与妹妹道:“你与我说实话,你与梁世中是不是之前见过?” 听着兄长语气中是少有的严肃,沈妙澄转过身,“大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说做什么?”沈元灏的声音已是有了严峻的味道:“方才在军营,你还真以为自己能打败梁世中?” “怎么不能,在宫里的时候,就连徐统领都不是我的对手!” 沈元灏心知自己这个妹妹自幼便是被呵护着长大,向来不知天高地厚,当下也不愿继续谈论此事,只言道:“回答我的话。” 见沈元灏是十分认真的神色,沈妙澄虽是不解,却还是点了点头,“我曾在宫里见过他。” “何时的事?”沈元灏心中一震。 “那天我去元和殿找阿爷,他刚巧进宫觐见,所以就见到了。”沈妙澄老实作答,话音刚落,又是想起自己从秋千上落下的事,她动了动唇,却觉得太过丢脸,终究没好意思和兄长说。 “他可有和你说什么?”沈元灏蹙起眉心。 沈妙澄摇了摇头,“倒也没说什么,只不过他很无礼,手下也很嚣张。” “往后再见到他,不要理他,知道吗?”沈元灏叮嘱。 “为什么?”沈妙澄有些不明白。 “你说为什么?你是大渝的公主,是金枝玉叶,他不过一个庶民出身的武夫,如何配与你说话?”沈元灏喝道。 沈妙澄有些不服气,忍不住小声嘀咕:“庶民出身怎么了,书上都写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还敢顶嘴?” 见兄长当真生气了,沈妙澄立时闭上嘴巴,不敢吭声了。 “看样子我是要进宫回禀父皇,早点把你嫁到萧家去,省的忧心。”沈元灏见妹妹不再说话,一颗心便也软了,只抬起手抚了抚沈妙澄的发顶。 “大哥!”听到兄长谈及自己的婚事,沈妙澄的面颊顿时烧了起来,冲着哥哥喊道。 “行了,”沈元灏见已快到宫城,终于不再逗她,只言了句:“这宫也出了,逛也逛了,回去安分点。” 马车缓缓在宫门口停下,沈妙澄下了马车,就见朝云已是领了两个宫女在那里候着了,看着沈妙澄回来,朝云眼眸一亮,顿时上前将一件毛绒斗篷为沈妙澄披在了身上:“公主可算是回来了,您说说,您出宫也就罢了,怎也不多带件衣裳?” “我不冷。”沈妙澄向着她莞尔一笑,回眸,就见兄长已是掀开了车帘,引得朝云与宫女们俱是行下礼去。 “朝云,你过来。”沈元灏仍是坐在车上,向着朝云唤道。 朝云有些茫然,却还是恭声称是,走到了马车边,轻声道:“殿下请吩咐。” 沈元灏微微倾下身子,在朝云耳旁叮咛了一句:“看好公主,一旦梁世中与她有任何来往,立时派人告诉我。” 朝云心下一震,不等她回过神来,沈元灏已是放下了车帘,一声令下,车夫便是调转了马头,离开了宫城。 “朝云姐姐,大哥和你说了什么?”待朝云回来,沈妙澄立时问道。 “没什么,”朝云收敛心神,只温声道:“殿下说您近日又瘦了些,嘱咐奴婢要好好照顾您。” “哥哥就爱这样,巴不得我吃成小肉墩才好。”沈妙澄不疑有他,一句话说完,却是揉了揉肚子,与朝云笑道:“这说起来我还真觉得饿了,朝云姐姐,咱们快点回宫,让膳房多做些好吃的。” 朝云答应着,想起方才沈元灏的叮嘱,一颗心却是有些七上八下的,只将心思压下,快步跟了上去。 太和殿中。 崇安帝坐于龙椅之上,满朝文武分站于大殿两侧,气氛肃穆而庄严。 就见一位三十岁上下的男子站于堂下,他的眉峰如剑,面庞的轮廓深隽而冷峻,即便面对皇上也不曾下跪,只抱拳行了一礼,道:“启禀皇上,末将已有发妻,府中也蓄有姬妾,实在不是郡主良配,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男子话音刚落,满堂皆惊,四下里响起窃窃私语之声。 崇安帝的脸色亦是沉了下去,他望着堂下的男子,道:“爱卿这是不愿意?” “请皇上恕罪。”梁世中的声音沉稳而果决,不带丝毫转圜的余地。 “好,”崇安帝眸心深沉,竭力将心中的怒火按压下去,沉声道:“爱卿既然不愿娶淑荣,朕也不好逼你,既如此,此事暂表不提。” 第16章 若是你,我会答应 御园中,沈妙澄手里举着一只蜻蜓风筝,刚穿过回廊,就见几个宫女聚在一处,在那里小声说着什么。 沈妙澄玩心大起,只放缓了脚步,借着花丛掩护蹑手蹑脚的向着那几个宫女走去,待走近了些,便隐约听得她们说起了“大将军”这三个字。 见她们在谈论梁世中,沈妙澄心里顿觉无趣,刚要离开,却听其中一个宫女道:“你们说,淑荣郡主往后还怎么嫁人?还有哪家的公子肯娶她?” 听了这话,沈妙澄顿时一惊,她穿过花丛,与那几个宫女喝问道:“你们把话给我说清楚了,淑荣姐姐怎么了?” 看见沈妙澄,那几个宫女俱是吓了一跳,只匆匆忙忙的行下礼去。 “都给我起来,快点把话说清楚。”沈妙澄催促。 “公主,我们都是胡说的,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当先一个圆脸宫女战战兢兢的,向着沈妙澄开口。 “再不老实,我就把你们交给崔嬷嬷,落到崔嬷嬷手里,可要仔细你们的小命!”沈妙澄板起了俏脸,冲着那圆脸宫女又是喝了一个字:“说!” 几个宫女对视了一眼,俱是晓得眼前这位公主最是骄纵难惹的,当下,那圆脸宫女终是说道:“奴婢们不敢欺瞒公主,奴婢们在说皇上要将淑荣郡主许给大将军的事,可谁知早朝时,大将军竟然当堂拒婚,惹得皇上龙颜大怒……” “拒婚?”沈妙澄睁大了眼睛,在大渝,女子被人拒婚向来会被视作奇耻大辱,梁世中此举不仅是毁了淑荣的名声,更是将皇室的尊严踩在了脚下。 沈妙澄气急,“他还拒婚?他凭什么?” 几个宫女唯唯诺诺,皆是不敢吭声。 沈妙澄提起裙角,又嫌手中风筝碍事,索性将风筝随手塞在了其中一个宫女手里,与之道了句:“帮我拿着!” 下了朝,邵子成跟在梁世中身后,两人一道出了太和殿的大门,邵子成压低了声音,道:“将军何故要拒绝这门婚事?” “你是要我娶一个女人回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梁世中声音低沉,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当堂拒婚,难免会惹怒皇上……”邵子成话还不曾说完,就听得一道女声响起,那声音稚嫩娇柔,虽是透着几分恼怒,却仍是十分动听。 “梁世中!” 梁世中与邵子成皆是循声看去,就见一个小人儿气势汹汹的从廊后冲了过来,看见沈妙澄,梁世中的黑眸中有亮光闪过,直待她走到自己面前,方才微微俯身,行了一礼:“末将见过公主。” “淑荣姐姐到底哪里配不上你了?你这样当堂拒婚,让她的颜面往哪搁?你会让她在京城沦为笑柄,以后还怎么见人?”沈妙澄的一张嘴犹如连珠炮似的,面对着梁世中,便这么一连串的吐了出来。 梁世中却是笑了,“公主来找我,就是为了此事?” “不然还能为了什么?”沈妙澄笔直的盯着他,看见他唇畔的笑意,心下更是气恼,又是言道:“淑荣姐姐可以不愿意嫁,但是你不能不愿意娶!” 梁世中微微挑眉,问了一句:“为什么?” “你一把年纪,家里还有妻儿,你说为什么?”沈妙澄想也未想,一句话便是脱口而出,她的话音刚落,邵子成面色大变,当即便是喝道:“请公主慎言!” 梁世中却是一个手势,止住了邵子成的话,他微微倾下身子,那一双黑眸灼灼,只看着沈妙澄的眼睛一字字的告诉她:“若是你,我会答应。” 男人的话音刚落,不仅沈妙澄,就连邵子成也是愣住了。 待沈妙澄回过神来,只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人,隔了好一会儿,才指着梁世中颤声吐出了几个字:“你放肆!” 说完,沈妙澄只气的浑身发抖,她转身跑出了好几步之后,才又一次回过头,与梁世中斥道:“你别妄想了!” 看着少女的背影,梁世中的眼底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一旁的邵子成见状,只低声道:“将军,莫非您对昭阳公主……” “一个毛丫头罢了,”梁世中打断了他的话,吐出了两个字来:“走吧。” 凤华宫中,朝云正领着两个小宫女做着针线活儿,抬眸,就见沈妙澄犹如一阵风似的从外面冲了进来,一张雪白的脸蛋涨得通红,刚进内殿,便是发起了脾气,将桌子上的一只玉壶春瓶径自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见状,一屋子的宫人皆是大气也不敢出,朝云向着诸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自己则是上前安抚道:“公主,出什么事了?” 沈妙澄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只将自己方才去见梁世中,并把他与自己所说的那番话全部告诉了朝云,说完,沈妙澄仍是气恼的紧,忍不住与朝云道:“他以为自己是谁?他年过三十,家里还有一堆妻妾,他居然敢和我说这种话!” “公主,”朝云也是一惊,念起沈元灏的嘱咐,不免愈发不安,只劝道:“您还是远着些大将军,他可不是好惹的呀!” 第17章 他敢 “他再不好惹,也是父皇的臣子,”沈妙澄恨恨的在锦凳上踢了一脚,“可他欺负父皇,还欺负淑荣姐姐,现在也欺负我!” 沈妙澄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念起梁世中的轻薄,眼圈登时红了起来。 朝云见状,刚欲要哄个几句,却听内侍通传的嗓音自外间传来,接着帐帘让人从外面挑起,走进来一位风姿绰约的妇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嬷嬷,二人俱是笑盈盈的,向着沈妙澄看去。 “阿娘?兰姑姑!”看见来人,沈妙澄一怔,顿时从美人榻上起身,向着两人迎了过去。 “老远儿就听见你在发脾气,又是谁惹你了,让你气成这样?”皇后眸中满是慈爱,只挽住了女儿的手,与沈妙澄含笑道。 “在宫里,咱们公主可不是横着走,哪有人敢惹她?”一旁的兰姑姑也是笑道。 沈妙澄有些赧然,只将母亲迎上塌上坐下,和母亲道:“母后,我听宫里的人说,梁世中拒绝了和淑荣姐姐的婚事,让阿爷大失颜面,是吗?” 闻言,皇后唇角的笑意便是隐去了,只摆了摆手,示意朝云与兰姑姑等人退下,自己则是将女儿揽在自己身边,推心置腹道:“既然你问起了此事,那母亲不妨与你说了,想当初梁世中刚打下北羌,御史台那边便有人上了折子,要你父皇将你许给梁世中,以示恩宠。” “阿娘?”沈妙澄一怔,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别怕,”皇后微微笑了,拍了拍女儿的手,“你是阿娘的掌上明珠,别说那梁世中已有妻儿,就算没有,阿娘又哪里舍得将你嫁过去?” 沈妙澄听了这话,方才微微舒了口气。 “阿娘想保住你,所以,才会劝说你父皇,将淑荣许给他。”皇后看着沈妙澄的眼睛,徐徐开口。 “可是阿娘,您心疼我,就像安王妃心疼淑荣姐姐是一样的,你不愿自己女儿嫁的人,又怎能把别人的女儿嫁过去?”沈妙澄咬了咬唇,与母亲小声嘀咕道。 “你这孩子。”皇后忍不住微微笑了,指尖轻轻地戳了戳女儿的眉心。 “罢了,他既然已经拒绝了这门婚事,他和淑荣的事便先搁下,再过不久,漠格的使臣就要进京……” “漠格使臣要来?”听到这句话,沈妙澄的眼睛顿时一亮,脱口而出道:“那会有姑姑的消息吗?” 闻言,皇后的眼瞳微微暗了下去,她默了默,才道:“等漠格使臣进京,阿娘会像他们打探的,”说完,皇后显是不愿继续详谈此事,只拍了拍女儿的手微笑道:“等迎接完漠格使臣,阿爷和阿娘准备在京城为你敕造一座公主府,再将萧骏生召至京城,为你两完婚。” “阿娘……”见母亲与自己说起婚事,沈妙澄先是惊,再是喜,待回过神来,一张雪白的瓜子脸已是灿若云霞。 “怎么,难道你不喜欢他?”皇后的眼中透着两分促狭,看着自己的爱女。 沈妙澄的一双手绞着自己的衣角,当着母亲的面,实在没什么好害羞的,她点了点头,蚊子哼似的说出来几个字:“我当然喜欢了。” “你啊。”皇后便是笑了,满是爱怜的搂住了女儿,感慨道:“以前总觉得你还是个小丫头,日日跟着阿娘,可一眨眼,你都这样大了,马上就要嫁人了。” “阿娘,成了亲就要搬出宫了,可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阿爷。”沈妙澄依偎着母亲,看出了母亲眼中的不舍之色,自己的鼻子便也是酸了起来。 “傻孩子,”皇后心中亦是浮起一丝酸楚,只复又揽过沈妙澄的身子,抵上了女儿的额角,温声道:“阿爷和阿娘也舍不得你,就算你成了亲,这座凤华宫阿娘也会一直给你留着,你要想我们了,就随时回宫,你爱住多久都行。” 沈妙澄听了这话,方才展露了笑颜,她用力的点了点头,将脑袋埋在了母亲怀里。 守在宫外的秋月听得屋子里母女两的笑声,只小声感叹道:“咱们公主的命可真真是好的,所有人都疼着她,宠着她。” 一旁的朝霞闻言,也是心有戚戚,轻声道:“可不是,咱们公主就跟天上的小仙女似的,谁不喜欢呢?” “我听说那位萧少将军也是青年才俊,可是皇上和皇后千挑万选出来的,和咱们公主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秋月又道。 “等公主嫁过去,也一定会被萧少将军捧在手心里过日子的,多让人羡慕啊。”朝霞的声音中是浓浓的歆羡之意。 两个小宫女嘀嘀咕咕的,声音已渐渐低不可闻。 晚间,将军府。 朱成静手中端着一碗冰糖银耳莲心汤,刚踏进书房,就见梁世中正坐在案前,案桌上堆满了往来的公文与书信。 看见妻子进来,男人遂是搁下了手中的文书,与其道:“你怎么来了?” 朱成静微微笑了,将手中的汤碗送在了梁世中身边,柔声道:“夜深了,妾身给将军炖了汤,将军喝过便早些安置吧。” “先搁下吧。”梁世中微微颔首,语毕,复又将公文打开,继续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朱成静却并未离开,仍是站在一旁,见状,梁世中向着她看去:“还有事?” “妾身听说,再过不久漠格使臣会进京面圣。”朱成静随意寻了个话头,也不为其他,只盼着能和丈夫再多呆一会儿。 “嗯,下个月初。”梁世中搁下公文,捏了捏眉心。 朱成静看在眼里,只无声的走到男人身后,伸出手指抚上了丈夫的太阳穴,轻柔的按摩了起来。 梁世中将身子放松,一双黑眸亦是微微眯起。 “妾身听闻漠格铁骑十分骁勇,在北境诸国中少有敌手。”朱成静又是开口。 “嗯。”男人低低应了一声。 “听说在前朝时,漠格数次滋扰边境百姓,惹得民不聊生,派去的军队又连吃败仗,先帝无法,只得以亲生女儿永慈公主下嫁,也就是如今圣上的亲妹妹,这才换来了边境十多年的太平。” 梁世中睁开了眸子,他的眸光深邃,只淡淡道了句:“用一个女人去换太平,只能说这个国家的男人没本事。” 朱成静一听,便是笑了,“那时候将军还不到二十岁,还不曾建功立业,若是将军早生几年,可不就没这档子事了。” 梁世中闻言,只微微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据说这位永慈公主在漠格的境况十分凄惨,漠格大汗对她也不好,当真是可怜。”朱成静为梁世中捏着肩,又是轻声言道。 “古往今来,和亲公主都没什么好下场。”梁世中随手打开了一本文书,与朱成静道 朱成静似是想起了什么,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道:“若这次,漠格的使臣又来求娶公主,倒不知皇上会如何抉择?” 闻言,梁世中的黑眸顿时沉了下去,就听“啪”的一声响,男人已是将手中的公文合上,他的眸光凌厉,只低声吐出了两个字来:“他敢。” 那声音低沉有力,透着隐隐的杀伐之气,朱成静听着,却是怔在了那里。 第18章 像昭阳公主求婚 朝云回来时,就见凤华宫中摆满了一地的绫罗绸缎,衬出了一室的旖旎,而那桌子上更是堆着小山一样的吃食点心,琳琅满目的,让人目不暇接。 看着周遭那些忙碌的宫人,朝云心下满是不解,只拉过一个小宫女问道:“这是怎么了?平白无故的,怎会多出这些东西?” “公主听说漠格使臣快要进宫了,便让咱们将这些吃的穿的全都收拾好,等漠格使臣来了好给他们送去,好让他们带回漠格,捎给永慈公主。”小宫女口齿伶俐,一一与朝云说了清楚。 朝云闻言,心里方才明白,刚进内殿,就见沈妙澄在那里手忙脚乱的将一件件崭新的宫装打成包裹,看见她回来,沈妙澄眼瞳一亮,喜道:“朝云姐姐,你回来的正好,快些来帮我,将这些衣裳全都收拾起来!” 朝云上前,见除了那些衣裳之外,桌子上还搁着数样首饰,诸如什么碧玉簪,金丝香木七宝玲珑簪,凤环笄,龙凤臂钏儿,珠花簪等等,当真是应有尽有。 “公主,这些首饰都是皇上和皇后平日里赏给您的,要给您以后添妆奁的,您怎的都拿了出来?”朝云道,“你难道要将这些全给永慈公主送去?” 沈妙澄点了点头,“我呆在宫里,所有人都疼我,我要这些首饰根本没什么用,可小姑姑不同,她一个人待在漠格,要再没有些贵重的东西傍身,还不是谁都能欺负她?” 听着沈妙澄的话,朝云先是惊,继而眼瞳中便是浮起一丝暖意,只含笑与沈妙澄道:“咱们的小公主可真是长大了。” 听得朝云夸赞自己,沈妙澄甜甜一笑,她望着那些衣裳首饰,又是继续说道:“小姑姑离开故土十年,我能为她做的只有给她捎些吃的穿的,好让她知道,我们都还惦记着她,她的亲人都没有忘记她。” “公主还记得永慈公主?”朝云记得,永慈公主嫁到漠格和亲时沈妙澄的年纪还很小。 “怎么不记得,”沈妙澄当即回道:“小姑姑走的时候我虽然只有六岁,可我一直都记得小姑姑经常带着我去放风筝,还给我剥核桃吃,我背不出书,师傅要罚我,也是她替我求情,她还帮我抄那些烦神的簪花小楷,除了阿爷阿娘大哥,小姑姑是最疼我的人。” “若是永慈公主听到了您这番话,不知有多欣慰。”朝云笑道。 沈妙澄也是笑了,可很快,那抹笑意便是隐了下去,念起远嫁天边的姑姑,她的眸光微微黯然,小声道:“这十年来,也不知道小姑姑过得好不好,漠格大汗会不会欺负她?” “怎么会呢,”朝云声音轻柔,半蹲在沈妙澄面前:“永慈公主是皇上的亲妹妹,是实打实的金枝玉叶,她嫁到漠格,一定会被漠格汗王捧在手心上的。” 听着朝云的话,沈妙澄方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她的眼瞳明亮,只和朝云用力的点头。 很快,便到了下个月初,漠格使臣进宫面圣的日子。 太和殿外,沈妙澄小心翼翼的绕过护卫,领着身后的小宫女悄悄的上了太和殿的走廊,向着大殿悄悄探出了脑袋。 “公主,”小宫女已是急出了一头的汗,只颤着的手指拽了拽沈妙澄的裙角,焦声儿求她:“咱们快回去吧,皇上正在里面接见漠格使臣,这儿不是咱们能来的地方呀!” “别怕,我就看一眼,就一眼!”沈妙澄蹲下身子,与那小宫女竖起了一只手指,口口声声的保证。 “公主,那你快点儿,要被旁人看见,奴婢可惨了!”小宫女哀求。 “放心,我会保你的。”沈妙澄在小宫女的肩上拍了拍,自己则又是悄悄探出了身子,和那宫女道:“我听说漠格人都长得跟铁塔似的,一个个胡子拉碴的,可怕极了,你就不想看看?” 小宫女正把着风,听到沈妙澄的话,也只是战战兢兢的说了句:“奴婢哪儿敢呀,晚上回去要做噩梦的。” 沈妙澄“噗嗤”一声笑了,她踮起脚尖,一双妙目盈盈,向着大殿中张望过去。 漠格的使臣已是与崇安帝见过了礼,崇安帝微微抬手,声音温和而不失威严:“使臣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多谢皇上体恤,这一路上,小使见大渝民风淳朴,物产丰富,足以见皇上治理有方。” 崇安帝闻言,只微微含笑,道:“使臣谬赞了。” 漠格大使向着一旁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顿时领会,只拍了拍手掌,顿时有漠格的侍从将一箱箱的礼物如数扛了进来。 “皇上请看,这些全是我们大汗送给大渝的皇上与皇后,诸位嫔妃,皇子,公主,与文武大臣的礼物。”漠格使臣单手拢在胸前,向着崇安帝微微俯下身。 崇安帝不动声色,只微微扬了扬唇,言了句:“让漠格汗王破费了。” 使臣微微一笑,“小使此次不远千里,前来大渝面见皇上,除了为汗王将礼物亲自呈于皇上,并与皇上商议边境事务之外,还有一事,我们的汗王要命小使传达皇上。” “哦?不知是何事?” “我们汗王听闻皇上与皇后膝下有一位掌上明珠,生的是花容月貌,让汗王倾慕已久,特命小使要在面见皇上时,替其像昭阳公主求婚。” 第19章 你不妨试试 漠格使臣话音刚落,大殿中满座皆惊。 就连殿外的沈妙澄也是愣在了那里,她的眸心大震,竟是不顾小宫女的阻拦,提起了裙子,径自冲进了太和殿。 “阿爷!” 诸人皆是听见了那一道娇嫩的女声,循声看去,就见一个莹白美丽的女孩子从外面跑了进来,她的肌肤如雪,如新升的明月般笼罩了一室的光华,只让人将目光情不自禁的转在了她身上。 “澄儿?”看见女儿,崇安帝微微一怔,顿时喝道:“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快回去!” “阿爷!我都听见了,这个番邦人说漠格的汗王要娶我!”沈妙澄的眼中透着焦急,一手向着漠格使臣指去。 闻言,漠格使臣眼眸中有精光闪过,只含笑望着眼前的小公主,道:“我们大汗久闻昭阳公主的芳名,今日一见,公主果然是闭月羞花,娴静淑德,不妨跟着小使回漠格,当咱们汗王的大阏氏!” “谁稀罕当你们的大阏氏!”沈妙澄气急,顿时向着那使臣斥道:“我才不娴静淑德,你可看清楚了,回去告诉你们大汗,我刁蛮任性,又骄纵又不讲理,他要敢让我嫁过去,我一定把他的汗宫闹得天翻地覆!” “澄儿,”崇安帝微微蹙眉,“不可无礼。” “阿爷!”沈妙澄急出了泪花。 “小公主这般的美貌,简直比传闻中还要妍丽几分,属下定会如实告知大汗。”漠格使臣上下打量的沈妙澄一番,显是十分满意。 “让你们大汗死了这条心,他已经娶了我的小姑姑,他还不知足?怎么,他还想要姑侄共侍一夫吗?他还要不要脸面?”沈妙澄不管不顾,又是与那使臣言道。 “澄儿,休得胡言!”崇安帝显是动了怒,一旁的高公公见状,只匆匆走到了沈妙澄身边,想要将她拉出去,沈妙澄却是不依,一举推开了他的胳膊。 那使臣却不以为忤,只哈哈一笑,朗声道:“公主有所不知,我们漠格的风俗和大渝不同,父亲死后,儿子可以娶继母,兄长死后,弟弟可以娶嫂子,就连你们大渝的浔阳公主,在嫁到我们漠格后,还曾一人服侍过我漠格祖孙三代汗王,别说姑侄共侍一夫,就算是祖孙共侍一夫,又有何不可?” “你……”沈妙澄听得这番话,只气的说不出话来。 “回去告诉你们汗王,昭阳公主是我大渝的金枝玉叶,也是皇上与皇后的掌上明珠,她决计不会嫁到你们漠格。” 蓦然,一道男声犹如惊雷般自殿堂外传来,听到这道声音,朝堂诸人皆是一怔,俱是齐齐望去,就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犹如神祇一般,从殿外一步步走了进来。 是梁世中。 第20章 比我还嚣张? 男人进了太和殿,一双黑眸先是在沈妙澄的面上扫过,见她急的泪光点点的站在那,男人黑眸微沉,只收回目光,向着崇安帝微微俯下身:“末将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崇安帝抬了抬手,示意其免礼。 见到梁世中后,一旁的漠格使臣眼中精光大盛,只微笑道:“小使即使在漠格,也听说了大将军在大渝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皇上也要让你三分,怎么,如今就连公主的婚事,你也可以做主吗?” “竖子无礼!”见漠格使臣言语无状,堂上顿时有大臣喝道。 漠格使臣却只是微微一笑,向着崇安帝刚欲开口,就见梁世中已是上前一步,抱拳道:“皇上,若漠格汗王一意孤行,末将愿带领麾下十万大军,踏平漠格。” 男人的话音刚落,漠格使臣的面色顿时一变,霍然道:“梁世中,你话可不要说的太满!你刚带兵踏平了北羌,你们大渝如今国库空虚,你麾下的精兵也还不曾休养生息,你拿什么与我漠格打仗?” 梁世中看着他的眼睛,静静地吐出了一句话来:“你不妨试试。” 漠格使臣心中一紧,还欲上前,身后已是有人暗地里拦住了他的胳膊,向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散了朝,漠格的使臣已是让人安置在了国宾馆,文武百官亦是纷纷离开了太和殿,沈妙澄的眼圈仍是红红的,看起来既是可怜,又有些可爱。 “公主,您没事吧?”见沈妙澄出来,方才那小宫女顿时迎了过来,见沈妙澄如此,便是有些担心的开口。 沈妙澄摇了摇头,领着那小宫女刚过了中华门,就听有人在身后喊了自己。 沈妙澄转过身,看着宫墙下立着两道挺拔的身影。 是梁世中与邵子成。 “漠格人的两句话,就把你给吓哭了?”梁世中向着她走去,看着她的眼睛吐出了一句话来。 “我才没哭,”沈妙澄顿时否认,想起方才那个漠格人,又道:“是那个使臣太嚣张。” “哦?”梁世中睨着她的眼睛,微微笑了:“比我还嚣张?” 沈妙澄看着男人乌黑的眼瞳,念起那一日他与自己所说的那番话,便是嘀咕了一句:“你和他也差不了多少。” 梁世中又是一笑,他看着面前的少女,只低声与她说了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去漠格和亲。” 沈妙澄先是一怔,待回过神来,一句话想也未想便从嘴巴里冒了出来:“用不着你管,我阿爷和阿娘都不会同意把我送到漠格的。” 梁世中却仍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们走。”沈妙澄唤过宫女,只越过了中华门,向着凤华宫的方向走去。 梁世中凝视着她的背影,站了片刻方才离开。 “将军,漠格人一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们若坚持求娶昭阳公主,咱们……莫非真要和他们开战?”邵子成跟在梁世中身后,与男人低声问道。 梁世中目光深敛,只沉声道:“他们若一直坚持,这一仗势在必行。” “可是将军……”邵子成心下一震,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梁世中已是一记目光,令他将余下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走吧。”男人将所有情绪尽数压下,与属下一道离开了宫城。 晚间,元和殿中灯火通明,数位大臣尽数站在堂下,向着主位上的崇安帝一一进言。 “皇上,大将军方才带兵灭了北羌,户部早已闹起了亏空,如今的大渝压根经受不住这连年战乱,漠格此番态度强硬,皇上若不答应婚事,只怕边境又要狼烟四起啊!” “赵大人说的是,皇上,若能用一桩婚事便抵消一场战祸,也是我大渝之福啊!” “老臣知道您舍不得公主,可恨他漠格汗王点名要的是昭阳公主,若是他要的是老臣的女儿,哪怕是要老臣这条命,老臣也愿意啊皇上!” “都够了!”崇安帝被这些大臣吵得脑仁发疼,终是忍不住喝了一声,耳根子方才清净了下来。 崇安帝看着朝下的大臣,他的目光透着严厉,只一字字的道:“每回漠格南下滋扰,你们只会让朕送女人,送银两,朕送了自己的亲妹子还不够,如今,还要朕将自己的亲闺女也送去?朕倒想问你们一句,你们究竟是要朕送到何时候?” 崇安帝的话音刚落,数位大臣皆是讷讷不敢言,唯有首辅大臣裴永阁上前一步,恭声道:“皇上,小不忍则乱大谋,恕老臣说句大不敬的话,您首先是大渝的皇上,其次,您才是永慈公主的兄长,是昭阳公主的父亲!” 裴永阁的话音刚落,崇安帝眼瞳一震,他缓缓攥紧了手指,却是一语不发。 待诸位大臣退下后,崇安帝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皇上……”高公公小心翼翼的上前,低声道:“皇后在外求见。” “不见。”崇安帝微微蹙眉,心知其定是为了女儿的事,刚欲让高公公将皇后请回去,却听内侍焦急的声音传来:“娘娘,娘娘您不能进去啊……” “你让开,本宫要要事面见皇上!” 崇安帝抬眸,就见皇后面呈焦急之色,从外间匆匆闯了进来。 崇安帝见状,遂是微微叹了口气,向着左右摆了摆手,殿中只剩下帝后二人。 待宫人尽数离开后,皇后二话不说,竟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崇安帝面前。 “皇上,臣妾与您近三十载的夫妻,从未求过您什么,唯有这次,臣妾求您,求您万万不能答应漠格汗王的求亲,不能将澄儿嫁到漠格去!” 崇安帝就着烛光,见皇后眼中已是水光盈盈,他闭了闭眸子,也不曾说话,只缓缓起身,亲自走到皇后身边,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皇上,我们膝下唯有一儿一女,元灏已是被您立为了太子,唯有澄儿……”说到这,皇后的眸光轻闪,似是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事;“臣妾还记得,澄儿出生时是难产,太医问您是要保大还是保小,您说要保臣妾,那会子臣妾躺在床上听得清清楚楚,本以为咱们和这孩子无缘,可等澄儿出生,却也是好端端的,您说这个孩子有福气,是上天赐予咱们的珍宝,是我们的掌上明珠,您,您又怎么舍得让咱们的掌上明珠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皇后说到此处,一双手攥住了崇安帝的衣角,已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崇安帝深吸了口气,他看向皇后的眼睛,与其哑声道:“你身为皇后,必定知晓,帝王家的公主,注定会有如此牺牲。” “不!”皇后双眸血红,嘶声道:“即便要送公主和亲,也绝不该是我的妙澄!古往今来,和亲公主多是宗室之女,又有几人是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又有几人是皇后所出的嫡公主?” “朕主意已定,你告退吧。”崇安帝转过身,不再看向皇后。 “为什么,皇上,您告诉臣妾,”皇后攥住崇安帝的胳膊,凄声道:“大将军在朝堂上已经表明了立场,他会带兵踏平漠格,皇上为什么不答应?” “你要朕如何答应?”崇安帝霍然发了火,一把挥开了皇后的胳膊,与其一字字道:“若再让他打下漠格,他的威望势必会越过朕,到了那时,他再来一出黄袍加身的戏码,朕与你失去的便不止是一个女儿,而是整个天下!” 皇后心神剧震,她久久的站在那儿,半晌儿都不曾出神。 第21章 我愿意嫁到漠格去 隔了许久,崇安帝终是闭了闭眸子,与皇后低声道:“妙澄是我最疼爱的女儿,你放心,朕决计不会委屈了她。” “皇上……”皇后大震,颤着声喊道。 “你去,劝劝她吧。”崇安帝转过身,向着皇后缓缓摆了摆手。 凤华宫。 “公主,你多少吃点儿,这是方才高公公亲自送来的,说是皇上晓得您晚上没有用膳,特意让膳房给您做的,你瞧瞧,皇上这样疼您,哪儿舍得让您嫁去漠格啊。”朝云端着一碗莲子桂圆粥,在那里轻声细语的劝着。 “我不吃。”沈妙澄趴在塌上,一双眼睛仍是红通通的,只和朝云摇了摇头。 “公主……”朝云还想再劝,却见沈妙澄转过眸子,向着自己看来,哽咽道:“我昨儿个还心疼着小姑姑,却不知道,我也要和小姑姑一样了。” 一语言毕,沈妙澄的眼泪便是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吓得朝云慌忙将碗搁下,拿起帕子为她擦拭起来。 “公主快别哭,这事儿不过是漠格人在朝堂上提了一提,皇上又不曾答应,不过是没影儿的事,您先别自个吓自个。” 沈妙澄接过帕子,却还是抽噎着,朝云又是说了许多好话,才哄得她稍微展颜,朝云刚欲拿起那碗粥再去喂她,却听殿外传来了内侍的通传声,是皇后来了。 “阿娘。”看见母亲,沈妙澄慌忙从塌上起身,向着母亲迎了过去。 “你们都出去。”皇后声音带着些许的低哑。 朝云俯首行了一礼,带着宫女们离开了内殿。 “阿娘,您和阿爷说了吗?他不会把我嫁到漠格的,是不是?”沈妙澄的眼瞳中满是紧张,小心翼翼的看着母亲。 皇后看着眼前的稚女,只觉心头一酸,竟是说不出话来。 “母后,您和父皇说过,要把我许给萧家的,那个漠格汗王,他是小姑姑的丈夫,他怎么能娶我?”沈妙澄见母亲如此,只觉一颗心沉了下去。 “昭阳。”皇后轻轻唤出了两个字,沈妙澄却是怔住了,母亲一向喊她的乳名,鲜少唤她的封号,可一旦以此唤她,便意味着母亲要与自己说十分严重的事。 “阿娘……”沈妙澄怔怔的看着母亲。 皇后忍住心酸,伸出手轻轻的抚上了女儿的面容,吐出了一段话来:“我一直和自己说,我是你阿娘,可我更是大渝的皇后,你是阿爷和阿娘的女儿,可你更是大渝的公主,你自幼锦衣玉食,奴仆成群,你享受着黎民百姓的供养,在必要的时候,你便要为你的子民做出牺牲,这是你身为公主的责任,是不是?” 听完这一番话,沈妙澄的眼泪只在眼眶中打着转,她看着母亲的眼睛,小声问道:“阿娘所谓的牺牲,便是要我嫁到漠格去吗?” 皇后鼻尖酸涩,眼泪亦是冲上了眼眶,她点了点头,答了两个字来:“不错。” “可是阿娘,你能舍得我吗?”沈妙澄竭力忍着泪水,只觉自己如同身在一个噩梦中,在这个梦里,她的父母亲人要舍弃她,将她嫁到一个暗无天日,见不得人的地方去。 皇后将女儿揽在怀中,她的眼睛中仿佛透着一簇火苗,只压低了声音与女儿道:“阿娘当然舍不得你,所以澄儿,娘无论如何劝自己,娘都过不了自个心里的这一关,不论如何,娘都要保住你。” “阿娘,没有法子了吗?梁世中说过的,他说他会带兵踏平漠格的……”沈妙澄望着母亲,眼睛里闪烁的全是希冀。 “梁世中狼子野心,他的话哪里能信?”皇后皱起眉,与女儿道:“何况刚灭了北羌,大渝国库空虚,兵力微弱,眼下压根不是和漠格开战的良机。” “那要怎么办?”沈妙澄眼瞳中的光黯淡了下去。 “阿娘会想法子,来,先将这碗粥喝了,其他的事都交给阿娘,有阿娘在,没有人能欺负你。”皇后温声安抚着女儿,将那一碗莲子桂圆粥端起,亲自喂到了沈妙澄唇边。 沈妙澄看着母亲,终是张了张口,将那一勺子粥食不知味的咽了下去。 清晨。 朝云领着两个宫人一直在殿外守着,昨夜里,自皇后走后沈妙澄便将自个独自关在了内殿,不论朝云如何说也不愿开门,朝云无法,只得守在这儿,留意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公主,您起了吗?”朝云轻声道。 内殿中仍是静悄悄的。 “公主?”朝云有些担心起来,忍不住拍了拍门,“你再不出来,我可要喊内侍撞门了……” 不知过去多久,朝云终是听到“吱呀”一声响,沈妙澄从内殿将门打开,露出了一张苍白的瓜子脸,眼睛如同澄澈的秋水般,说不出的明亮皎洁。 “朝云姐姐,你随我去一趟元和殿吧。”沈妙澄开口道。 “公主要见皇上?” 沈妙澄点了点头,轻轻地开口:“我要去告诉父皇,说我想通了,我愿意嫁到漠格去。” “公主?”朝云大吃一惊,忍不住上前道:“那漠格距大渝有数千里远,您若是嫁了过去,您就再不能回来了,也再见不到皇上和皇后了!” 第22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听着朝云的话,沈妙澄眸心浮起一丝凄楚,只竭力将心中的那股子酸涩压下,故作轻快道:“没关系,阿爷和阿娘要是想我了,大可以派使臣去接我,到时候,我就大渝和漠格两地跑着住。” “公主,此事关系着你的终身大事,您可一定要想清楚了,您当真要嫁给漠格大汗?他可是您的姑父啊!” “我也没法子,”沈妙澄眼眶一红,“如果我不嫁过去,漠格就会和大渝打仗,会死很多人。” “公主……”朝云还欲再说,沈妙澄却是打断了她,“好了,你可不要再说了,我好容易才想清楚,你这么一说,我又乱了。” 沈妙澄说完,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快步离开了凤华宫。 朝云看着她的背影,只觉一颗心抽着生疼,她叹了口气,只带着宫女们快步跟了上去。 沈妙澄一路上都没有说话,途径御园时,却见前往元和殿的路上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身形高大,不怒自威,光是站在那,便给人一股浓浓的逼迫感。 看见沈妙澄,梁世中眸心微动,径自向着她走了过去。 “梁世中?”沈妙澄不曾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 “昨晚一夜没歇息?”梁世中看着沈妙澄眼底的血丝,低声问道。 沈妙澄不曾回答,只反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男人吐出了两个字。 “等我?”沈妙澄睁大了眼睛。 “你是要去见皇上?”梁世中打量了她一眼,问道。 沈妙澄点了点头,“我要去见阿爷,告诉他,我同意嫁到漠格了。” “是吗?”梁世中打量着她,静静地吐出了几个字来:“我不同意。” “你凭什么不同意?”沈妙澄反问。 “就凭我是大渝的大将军,”男子黑眸雪亮,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要你一个弱女子去和亲,那要我这个大将军又有何用?” 沈妙澄怔住了,她想说话,可嗓子里却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梁世中见她如此,只上前一步,和她郑重道:“我与你说过,有我在,没人会把你送去和亲。” “可我阿爷都已经答应了,阿娘也说,我是大渝的公主,在必要的时候,我要为我的子民做出牺牲……”沈妙澄想起父母的那些话,眼眶便是忍不住湿润了起来,她知道母亲心疼自己,可她更知道在眼下这种情形下,就连母亲也是无能为力的,母亲若当真要保下自己,只怕还会因为此事牵连到母亲与兄长,沈妙澄吸了吸鼻子,好容易才将那一股酸涩压下。 “这件事我说了算,”梁世中的声音温和了下来,语毕,只与朝云道:“送公主回去歇息。” 说完,男人最后看了沈妙澄一眼,便是转身离开了御园。 “梁世中……”见他要走,沈妙澄喊住了他。 男人停下了步子。 沈妙澄提起裙角,走到了男人身边,她的眸心澄净,只昂着头看着面前那威武高大的男子,问了句:“你是要抗旨吗?” “为了你,抗旨又有何妨?”梁世中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小人,与她缓缓吐出了一句话来。 “你,你是不是喜欢我?”沈妙澄的眼睫轻闪着,很小声的问他。 梁世中先是一怔,继而便是淡淡笑了,“你说呢?” 沈妙澄十分认真的看着他,“你千万别喜欢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男人微微蹙眉,“哦?是谁?” “他叫萧骏生,是西南萧家的公子。”沈妙澄的声音清脆而柔软,似是怕被旁人听见,一句话说完只向着四下里悄悄看了看,见并无人偷听他们说话,就连朝云一行也站在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地方,才放下心。 见她如此,男人的唇角微微上扬,问了句:“是西南萧氏?” “嗯。”沈妙澄点了点头。 “看样子,他应当是个俊俏的后生喽?”梁世中挑眉。 “他是词中武将,也是营里书生,他写的一手好词,也使得一手好枪,他是我心里最厉害的人。”沈妙澄的眼睛闪烁着亮光,提及萧骏生来满是憧憬与喜悦之情。 “等你嫁到漠格,也不知你心里这个最厉害的人,他会不会来救你?”梁世中唇畔间浮起淡淡的笑,问道。 “他驻守南境,不得传召,不能进京的!”沈妙澄当即回护了起来。 梁世中又是一笑,撂下了一句“丫头片子”,便是转身大步向着元和殿走去。 “公主,”待男人走远后,朝云才敢上前,低声与沈妙澄道:“大将军方才和您说什么了吗?” 沈妙澄回过神来,与朝云道:“他说,有他在,不会有人把我送去和亲。” 朝云眼瞳一动,“大将军当真和您这样说?” 沈妙澄点了点头。 朝云心中一紧,念起梁世中看向沈妙澄的眼神,愈发不安起来。 第23章 太平永远都只能打出来 元和殿。 “末将见过皇上。”梁世中微微俯身,向着主位上的崇安帝行了一礼。 “大将军免礼。”崇安帝沉声开口。 “听闻皇上已经答应了漠格使臣,要将昭阳公主嫁到漠格。”梁世中的眼眸深邃,笔直的向着崇安帝看去。 崇安帝微微颔首,“大渝经过多年战乱,国库空虚,兵力不足,实在不宜与漠格开战,所以朕……” 崇安帝眸中有精光闪过,与梁世中继续道:“已决意将亲女下嫁,并将乌尔台,察和,与束木三城作为陪嫁,为大渝换得几年休养生息的时机。” 梁世中不动声色,只道:“若皇上此次将公主与三座城池拱手相送,下回漠格人再来索要,大渝又哪还有第二位嫡公主可以嫁到漠格?而一旦乌尔台,察和,束木三城落入漠格人手里,大渝将会在北境失去屏障,日后漠格人南下更是有了可乘之机。” 梁世中的话音刚落,崇安帝的脸色顿时一变,沉声道:“大将军不必多言,朕心意已决。” “还请皇上收回成命。”梁世中复又抱拳,他的黑眸雪亮,只向着崇安帝一字字的开口:“太平永远都只能打出来。” “漠格人不是北羌人,可以待在原地等你屠杀,漠格人生性凶残,骁勇好斗,大渝在正平帝,宣武帝时都曾数次派兵与之交手,可次次都是铩羽而归,就连高祖皇帝在世时,还曾御驾亲征,却险些被漠格人俘虏,”崇安帝嗓音蕴着隐隐的沙哑,与梁世中喝问道:“大将军究竟是何来的信心,觉得自己一定能打败漠格,立下这绝世功勋?” “皇上若信得过末将,就请让末将出征漠格,为大渝打下一个太平来。”梁世中眸心深沉,只迎上崇安帝的目光,他并不曾回答崇安帝的话,似乎崇安帝方才那一番话压根无需他作答。 “末将也知道皇上的顾虑,末将答应皇上,此战结束后,末将会将兵权上交给朝廷,此后,只当一个闲散军候。”不等崇安帝说话,梁世中又是开口,一语言毕,崇安帝眼眸剧缩,良久,方才哑着声音问了句:“梁世中,你此言当真?” 梁世中淡淡勾了勾唇,似是觉得崇安帝的话十分可笑一般,他将眼眸低垂,沉稳有力的声音言了句:“请皇上成全。” 凤华宫。 “怎么样了?”看见朝云回来,沈妙澄眼睛一亮,连忙上前问道。 “公主,”朝云面含笑意,与沈妙澄道:“皇上已经告知了漠格使臣,说您年纪还小,他和皇后都想再多留您几年,婉拒了这门婚事。” 听得朝云这番话,沈妙澄只觉一直压在自己心上的巨石终是卸了下去,她的眸心明亮,似是不敢详细般的开口:“真的?阿爷真的不会把我送到漠格去了?” “真的,”朝云点了点头,念起打听来的那些话,朝云微微一顿,才继续说了下去:“不过朝堂上闹得十分厉害,很多大臣都跪在元和殿外求皇上同意这门婚事,唯有大将军力排众议,坚决反对您去漠格和亲,有朝臣说如今国库空虚,户部实在拿不出银两,也是大将军,他……” “他怎么了?”沈妙澄怀里抱着一个趣致可人的布娃娃,一双眼睛既是紧张又是好奇的看着朝云。 “大将军将皇上历年来给的赏赐,和他自己经年攒下的家私全都充作了军饷。” “他将自己的家私充作军饷,来打这一场仗?”沈妙澄的美眸中是慢慢的惊讶,她一直觉得梁世中贪慕权势,竟不曾想他会有如此胸襟。 朝云点了点头,她看了沈妙澄好一会,只将沈妙澄看的不自在起来,忍不住问她:“朝云姐姐,你干嘛这样看我?” “公主,”朝云声音轻柔,低声道:“奴婢觉得,您要当心大将军。” “怎么说?”沈妙澄一怔。 “大将军此番坚决不同意您去漠格和亲,虽是为了大渝,可奴婢觉得,他……更是为了你。” “为了我?”沈妙澄心里一跳。 朝云点了点头,“大将军看您的眼神,和看别人的都不同。” “朝云姐姐的意思是,梁世中喜欢我?”沈妙澄回想起梁世中看自己的眼神,一颗心倒是忍不住砰砰跳了起来。 朝云却是缓缓摇了摇头,又是推心置腹的说了下去:“公主,像大将军那样的男人,心里装的是家国天下,儿女私情在他心里压根是没什么位置的,就算有位置,怕也只占了一点点的地方,何况就那么一点点的地方,也不可能只有您一个人,他家中有妻有子,还养着无数的美妾,这样的男人,即便喜欢女人,想来也不过是当个玩物罢了,哪里会有真心呢?” 沈妙澄听得似懂非懂的,只抱着布娃娃坐在了软塌上。 “奴婢是怕,若是他这次当真打败了漠格,他要问皇上要您,那该怎么办?”朝云在沈妙澄面前缓缓地蹲下了身子,眸心中透着担忧之色。 “朝云姐姐,我对他一直都没什么好脸色,他应该不会想娶我,”沈妙澄有些心慌,念起那日与梁世中在御园里的见面,又是说道:“况且,我都已经和他说过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朝云微微蹙了蹙眉,轻声道:“奴婢也说不好,奴婢只觉得,不管是漠格汗王,还是大将军,都不是公主的良配,我们公主,应当嫁一个清清白白的男儿,一生一世的宠着你才好。” “朝云姐姐,”听出朝云话音中透出的忧虑,沈妙澄心中一软,只握住朝云的手,和她道:“你不要担心,这一次,我不会再嫁给漠格汗王了,至于大将军,就像你说的,他都有妻有子了,再说了,就连淑荣姐姐那样温柔贤淑,他都不肯要,又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 朝云听着沈妙澄的话,一颗心仍是有些七上八下的,可望着沈妙澄那双纯澈动人的眼睛,她终是什么也不曾继续说,只与沈妙澄点了点头。 第24章 永慈公主 漠格,王宫大帐。 “阏氏,您若不想吃东西,那就喝些奶茶吧。”青儿说着,将一碗奶茶送在了沈英月面前。 沈英月看着那一碗奶茶,只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喝不下。” “阏氏……”青儿心下一酸,还欲再说个两句,就听外间传来一道脚步声,一位神情傲慢,面色冷漠的妇人走了进来,也不曾行礼,就那样开口说了句:“阏氏,汗王请您过去。” 一听这话,沈英月的脸色顿时变了,眼中顿有惊恐之色划过,就连手指也是情不自禁的攥在了一处。 青儿亦是大骇,只向着沈英月看去,眸中满是担忧与焦急之色。 “怎么,阏氏是想让汗王亲自来请您吗?”那妇人见沈英月不曾动弹,冷冷道。 “既然是汗王召见,还请姐姐能容阏氏梳妆打扮了再去,”青儿赔着笑,与那妇人一面说,一面从小屉中取出了一支金簪,悄悄塞在了那妇人手里。 那妇人见状,面色方才和缓了些,道了句:“那就请阏氏好生打扮,奴婢待会儿再来接您。” 待那妇人离开,沈英月脸色煞白,与青儿道:“青儿,他又要折腾我了,我不想去,我不想……” “阏氏,”青儿握住了沈英月的手,眼中已是红了,哽咽道:“奴婢都知道,您每回伺候汗王回来,身上都全是伤,奴婢都晓得……” 沈英月眼睛中噙着泪花,凄声道:“当初父皇和哥哥将我送到这吃人的地方,让我被汗王折磨了十年,青儿,我撑不下去了,这样的日子,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阏氏,您再忍忍,”青儿望着眼前伤心欲绝的女子,只觉说不出的难过,她是沈英月的陪嫁宫女,她记得,当年的沈英月是个多么水灵动人的少女,可在漠格的这十年,却硬生生将她变成了一个瘦骨嶙峋,再无昔日光彩的妇人。 “忍?”沈英月唇角划过一丝凄清的苦笑,“我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前阵子汗王不是派了使臣却去大渝吗?图归糜也在,我已经和他说了,让他到了大渝后,将您的情形告知皇上,皇上是您的亲哥哥,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您在漠格受尽苦楚,他一定会想法子救您的,您再等等,等图归糜回来,好不好?” 沈英月听着青儿的话,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想起当她嫁到漠格后,虽被封为右阏氏,可上面却有出身匈奴的左阏氏压着她,汗王也不喜欢她,漠格上上下下竟无人将她放在眼里,就连一些奴才也敢欺辱她这位大渝的公主,她也曾找机会悄悄传书回大渝,却都如泥牛入海般杳无音信,沈英月知道,大渝已经放弃了她,这世上,压根无人再关心她的死活。 不,兴许还有一个人。 沈英月似是想起了什么,只将一旁的小屉打开,就见里面搁着几样做工精巧的首饰,和一枚绣工精美的荷包,那荷包上绣着东西倒也别致,不是什么鸳鸯,也不是什么花花草草,而是绣着一颗亮澄澄的小橙子,打开,里面塞着满满的银锭子。 看着荷包上的那一颗小橙子,沈英月忍不住微微笑了,就连原本满是凄苦的眼睛里也是浮起了一抹暖意。 一旁的青儿见状,遂道:“阏氏,这荷包定是昭阳公主亲手绣的。” “是啊,”沈英月点了点头,喃喃道:“也只有妙澄还记得我,每一年都让人给我送东西。” “奴婢记得在大渝的时候,那时候的昭阳公主还只有六七岁,见您要出嫁了,只一直抱着您的腰,哭着不许您走。”青儿也是微微笑了。 沈英月摩挲这那一枚荷包,念起从前在大渝的日子,眼神中有温软之色划过,她知道,每回大渝送来的东西都会经过层层克扣,可送到她手里的这些东西,却仍能带给她莫大的安慰与温暖。 不知过去多久,沈英月终是将那枚荷包复又放了回去,她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眸子,和青儿说了句:“青儿,为我梳妆,我去见汗王。” 汗王大帐。 “汗王,右阏氏到了。”婢女上前,与王言道。 “让她进来。”漠格王身材粗壮,腆着硕大的肚子,正坐于主位,面前的案桌上摆满了酒肉,左边一个女子端了杯酒水,一面送到了漠格王面前,一面道:“汗王,有咱们姐妹伺候您,您还要那汉女来做什么?” 闻言,令一哥女子亦是言道:“是啊汗王,那汉女一副苦相,那腰儿细的您用些力能给她掐断了,又怎能与咱们相比。” 汗王哈哈一笑,刚欲说话,就见帐帘一闪,沈英月已是走了进来,向着漠格王行下礼去。 “妾身见过汗王。” 汗王抬了抬眼皮,见沈英月穿着一身曳地长裙,外面罩着一件薄绒披风,装束中与胡地女子颇有不同,见状,汗王伸出油腻的大手,向着地上的沈英月一指,开口道:“把你那衣裳脱了,本汗瞧不顺眼。” “汗王?”沈英月心头一颤,抬眸向着漠格王看去,而漠格王身边的那两个女子更是肆意的笑了起来。 “脱!”漠格王又是喝道。 沈英月晓得汗王的性子,生怕惹怒他,她的手指轻颤着,终是接下了自己的披风,露出了里面薄薄的长裙。 “接着脱,把你那裙子也脱了。”漠格王向后一仰,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沈英月低垂着眼睛,竭力将那一股热浪压下,她颤着双手,又是将自己的长裙褪下,只留下里面的一件小衣。 漠格王看着女子白皙的肌肤,眼底有亮光闪过,一旁的二女见状,刚欲将身子依偎过去,却霍然被其推开,眼睁睁的看着他站起身子,向着沈英月走去。 “瘦成这样,是本汗王养不起你?”漠格王伸出大手,捏住了女子瘦削的肩头,只疼的她脸色发白,艰难的吐出了一句,“不,是怪妾身太羸弱。” “你们先出去。”汗王不曾回头,与那二女吩咐。 那二女盯着地上的沈英月,面上有不忿之色划过,却终是行礼后退出了大帐。 待二女走后,漠格王一把扯过沈英月的身子,将她压在了软塌上。 沈英月微微侧过脸,躲避着汗王身上的酒臭味,她的神情麻木,眼中满是凄苦之色。 终于,漠格王一把推开了沈英月,从塌上坐起了身子。 沈英月慢慢起身,刚欲去拿自己散落在地上的衣裳,却被漠格王一把攥住长发,又是将她拖了回来。 “汗王?”女子因着惊惧,面上已是毫无血色。 “你,本汗早已玩腻了,听说你哥哥有一个掌上明珠,不似你,只是个宫女所生,我听说,那丫头可是皇后生的,在你们大渝尊贵的不得了。”漠格王眼眸微眯,与沈英月开口。 沈英月听得丈夫竟打着沈妙澄的主意,心中顿时一紧,忍不住道:“汗王,妙澄年岁还小,她是妾身的侄女,您是她的姑丈呀!” 漠格王却是一记淫笑,手指在沈英月的下颚上划过,轻蔑道:“我们漠格不讲究你们汉人的那一套,等我把她娶来,让你们一道服侍我!” 第25章 我想去求他一件事 “汗王……”沈英月大骇。 “启禀汗王,述律大人有传书一封,还请汗王过目。”有声音自帐外传来。 “拿进来。”漠格王松开了沈英月,不以为意的向着帐外开口。 沈英月闻言,只慌忙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身子。 未几,就见一个胡人大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地,将一封书信呈在了漠格王面前。 漠格王将信打开,愈是看下去,男人的面色便愈是阴沉,待得看完,漠格王只将那一纸书信揉成了一团,嘴里更是骂出了一串脏话。 沈英月不知出了何事,一声“汗王”刚从嘴巴里唤出来,漠格王已是一脚将她踹在了地上。 “汗王?”沈英月又惊又骇,眼前的男子,无异于一个恶魔。 “大渝的皇上胆子倒不小,他居然敢拒绝的本汗的求婚!”漠格王眼瞳中燃着怒火,与脚下的女子喝道。 “你们大渝算个什么东西?区区一个梁世中,又岂是我漠格勇士的对手,这几年没给你们大渝一点颜色瞧瞧,你们皮又痒了是不是?”漠格王微微倾下身子,一把薅住了沈英月的长发,逼着她不得不昂起脑袋看着自己。 “汗王,妾身并不知道此事……”沈英月痛呼出声,漠格王嫌恶的将她的身子复又扔在了地上,转而与那传令兵喝道:“传本汗命令,命也随台,乌尔达二人统领三万兵马,先攻辽河,再取燕州,即刻发兵,给我打!” “是。”传令兵领命而退。 听得漠格王要对大渝动兵,沈英月的脸色顿时变了,她匍匐在地上攥住了漠格王的衣角,哀求道:“汗王,不要,我求求您,您不要攻打大渝……” “回来!”漠格王眸心一动,冲着方才那传令兵又是喝道,传令兵闻言,顿时停下步子,复又上前道:“汗王有何吩咐?” “去,把这个女人给我送到前线,把她衣裳扒了,让那些大渝的将士好好瞧瞧,这就是他们的公主娘娘!”漠格王唇角勾起一丝寒冷的笑意,衬着那面孔愈发狰狞。 “汗王!”沈英月的脸色顿时如雪般苍白,只凄声哀求道:“求您不要这样对我,我好歹也是您的阏氏啊……” “想让我放过我,”漠格王一把捏住了沈英月的下颚,他的眼瞳阴狠,只一字字的与沈英月道了句;“那就想法子把你那个小侄女搞到我身边来,不然,老子剥了你的衣裳,把你送到俘虏营去!” 沈英月晓得漠格王的凶狠残暴,知道他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听得他的话,沈英月的眼中有惊恐划过,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午后,偌大的一座宫城中四下里都是十分安静。 沈妙澄向来都是不爱午睡的,只带着两个小宫女去了凤华宫后的花园,百无聊赖的倚着美人靠,向着池塘里投掷着鱼食,在那里喂着金鱼玩儿。 如今天气已是转暖,太阳暖洋洋的晒在身上,只让人昏昏欲睡,沈妙澄刚欲打个盹,却听假山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等她抬眸,随行的宫女已是斥了句:“是什么人在那里?” 那脚步声似乎停顿了片刻,接着,便从假山后走出了一个身穿胡服的男子,他身形魁梧,容貌粗犷,与大渝男子颇为不同。 看着在后宫中突然出现的此人,沈妙澄顿时一惊,一旁的宫女更是吓的花容失色,刚欲扯开嗓子呼唤侍卫,却听那男子已是开口,与宫女道:“姑娘莫怕,在下是漠格来使,有要事想拜见昭阳公主。” 闻言,沈妙澄的眸心更是蕴满了疑惑之色,她向着宫女摆了摆手,示意她们暂且不要喊人,自己则是上下打量了那男子一眼,问道:“你是漠格人?” “是,在下图归糜,是述律大人的手下。”图归糜向着沈妙澄俯下身,单手覆于胸前行了一礼。 “你为什么要躲在这里?”沈妙澄满是不解的看着眼前的男子,见他言谈间并非粗鲁无礼的样子,才略微放下心来。 “请公主恕罪,在下无意惊扰公主,只是地位卑微,实在没有法子才会出此下策,”图归糜声音温和,只与面前的沈妙澄徐徐道:“听闻公主平日里喜欢来此处玩耍,所以才在这里苦等多日,总算是遇见了公主。” “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听完了男子的话,沈妙澄更是好奇了。 “在下的妻子,是永慈公主的陪嫁侍女,名叫青儿。”图归糜与沈妙澄道。 “你们是小姑姑的人?”沈妙澄大惊。 图归糜点了点头,他看着面前如冰雪雕刻般玲珑剔透的少女,眼中有微微的黯然之色,只低声道:“不知公主可知道,阏氏在漠格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小姑姑怎么了?”沈妙澄看着图归糜的神色,心里倏然一紧。 “她是尊贵的公主,却活的不如一个女奴。”图归糜念起沈英月的处境,眼中有涩然划过,他还记得十年前,沈英月刚嫁到漠格时,也如面前的这位少女,一样的纯净与娇柔,可如今…… “怎么会这样?”沈妙澄的眸心顿时变了,忍不住道:“汗王对她不好吗?” 图归糜摇了摇头,“汗王对她非打即骂,甚至命她当着手下的面脱下衣裳,对她各种羞辱,阏氏也曾数次带信回大渝,可那些信都是杳无音讯,再也无人……去管她的死活。” 沈妙澄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她想起阿爷和阿娘都曾与自己说过,他们都说漠格民风淳朴,汗王更是草原英豪,小姑姑嫁到漠格,虽说离家远了些,可也是去享福的,她竟不知道,小姑姑在漠格的处境竟会如此艰难,身为大渝的公主,却受了这般的屈辱! “你有没有告诉我阿爷,告诉他小姑姑的处境,我们可以把小姑姑接回来,不能让她在漠格受这样的欺负!”沈妙澄的眼中仿佛蕴着一团火,听着图归糜的话,只让她又气又急。 “我也曾数次求见皇上,可……”图归糜一记苦笑,他看着沈妙澄的眼睛,又是道了句:“听青儿说,您一直惦记着永慈公主,每年都会给她们送东西,我也是没法子,只有来找您了。” “只希望您能在皇上面前为永慈公主求个情,将她的处境告诉皇上,请皇上替她想想法子,在这样下去,只怕她会被汗王活生生的折磨死。”图归糜的眼眸中透着殷切之色,一语言毕,就听远处有宫人们的声音传来,显是有人向着这边走近,图归糜神色微变,又一次向着沈妙澄行下礼去,“公主,图归糜先行告退了,还请公主看在您和永慈公主的姑侄情分上,帮一帮她。” 图归糜说完,最后深深地看了沈妙澄一眼,便是隐身在假山中,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待图归糜走后,沈妙澄却仍是怔怔的站在那里,回想起图归糜的那番话,只让她在心底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她想起自己还曾那般天真的愿意去漠格和亲,她还以为自己即使去了漠格,也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想何时回来便能何时回来。 而父皇,父皇也未必不晓得小姑姑的处境,可当漠格使臣求情时,他却还是答应了这门婚事,若不是梁世中坚决反对,兴许他已经下旨,将她送到了漠格。 沈妙澄心里一颤,只觉生平第一次有着说不出的悲苦与难过。 晚间,朝云缓步走进内殿,却见沈妙澄还不曾歇息,只孤零零的坐在窗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朝云看在眼里,遂是取过一件苏绣披风,为沈妙澄披在了身上,温声道:“公主怎么了,还不歇息?” “朝云姐姐。”沈妙澄回过头,秋水般的眼眸中蕴着明净的忧伤。 朝云微微一怔,声音越发柔和起来,“公主是有心事?” “朝云姐姐,我想见一见梁世中。”沈妙澄向着朝云看去。 “好端端的,公主为什么要见大将军?”朝云一惊,忍不住问道。 “他就要和漠格人打仗了,我想去求他一件事。”沈妙澄的眼睛中有光彩闪过。 第26章 求情 大将军府。 朱成静一袭家常浅碧色曳地收腰长裙,外罩一件缎绣氅衣,一双杏眸在打点好的行装上仔细瞧过,见每一样都是细致妥帖,眸中遂浮起一丝满意之色,微笑道:“还是你心细,吃的用的都备的这般齐全。” 听得朱成静的话,蔺蕴兰亦是微微笑了,温声道:“妾身闲来无事,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也是为将军和夫人分忧。” 朱成静笑了笑,念起即将出征的丈夫,眼瞳中便是浮起了几分忧色,唇角的笑意也是隐去了,轻轻叹了口气:“将军这一走,又不晓得要多久才能回来。” “将军身经百战,这一次也定会平安归来,夫人无需太过忧心。”蔺蕴兰温声道。 朱成静点了点头,见蔺蕴兰身姿窈窕,如弱柳扶风般的立在那,遂是向着她招了招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温声道:“我近日瞧着,你这气色倒比先前好上了许多,给你把脉的大夫也说,你这身子是大好了。” “将军和夫人体谅妾身,妾身每日里吃的药俱是难得的珍品,日子一长,身子自然是好了。”蔺蕴兰的面上噙着温柔的笑意,坐在了朱成静身边。 “那一晚的事,我也都听说了。”朱成静默了默,却是蓦然吐出了一句话来,她这句话话音刚落,蔺蕴兰的面庞先是一热,继而便是慢慢苍白了下去。 “你也晓得,我一直将你当做自家妹子,我也是打心眼里的盼着,将军能收了你。”朱成静向着蔺蕴兰看去,缓缓握住了她的手。 “夫人,将军已和妾身说了清楚,他将妾身当做弟妹,那妾身这一辈子,便只会是他的弟妹,”蔺蕴兰迎上了朱成静的目光,静静的开口:“再不会……也不敢,再有别的念头。” 朱成静闻言,便也不曾再说什么,只轻轻拍了拍蔺蕴兰的手。 蔺蕴兰微微垂下眸子,念起梁世中,她的心里浮起几分酸涩,却仍是柔声道:“夫人福泽深厚,将军虽蓄有姬妾,可夫人与妾身都知道,那些姬妾不过是做做样子,将军何曾放在心上?这样多年来,将军身边唯有夫人一人,真真是难得。” 朱成静将茶碗轻轻搁下,淡淡笑道:“将军心里想着的都是金戈铁马之事,至于女色,他的确是不怎么上心。” 蔺蕴兰抬眸,望着朱成静的目光中满是歆羡之意,她刚欲再说什么,却听外面传来一道熟悉的脚步声,听得这阵声音,蔺蕴兰心跳的顿时快了起来,而一旁的朱成静已是站起身子,面含笑意的迎了出去。 “将军,您回来了。”朱成静望着面前的丈夫,神色间满是欣喜之色。 梁世中微微点头,目光却是向着屋里看去,蔺蕴兰甫一迎上他的目光,便是掩下眸子,向着他深深的行了一礼。 梁世中也不曾说什么,只在主位上下坐下,一碗茶水还不曾饮完,就见管家匆匆上前,向着梁世中恭声道:“启禀将军,外面来了两位公子模样的哥儿,说是求见将军。” 梁世中握着盖碗的手势微顿,一旁的朱成静已是蹙起眉,与管家斥道:“可真是越发不懂规矩了,将军诸事缠身,哪里是旁人说见就能见的?” “夫人息怒,若是旁人,打发了也就是了,可那位哥儿瞧起来倒也颇有几分来头,又口口声声说有要事要找大将军,还给了老奴一样物事,让老奴呈在大将军面前。”那管家说着,便是双手将一样东西送到了梁世中面前,朱成静与蔺蕴兰一道看去,却见那东西不是别的,竟是一枚黄灿灿的橙子。 梁世中伸出手将那枚橙子接过,黑眸便是浮起了笑意,他看向管家,吩咐道:“请他们进来。” 语毕,不等那管家离开,梁世中却又是将其唤住了,他站起身子,微微一哂道:“罢了,我亲自去。” 将军府的大门外,沈妙澄与朝云皆是做男儿装束,待听得将军府的大门让人从里面打开后,沈妙澄刚一抬眸,便看见那一道挺拔英气的身影。 “梁世中!”沈妙澄眼瞳一亮,当下便是向着他招了招手,喊出了他的名字。 闻言,梁世中身后诸人皆是一惊,似是不曾想到这般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郎,居然敢这般连名带姓的称呼大渝的大将军。 朱成静的目光落在沈妙澄身上,沈妙澄今日做男装打扮,一头乌发尽数束于发顶,又将眉毛画粗,画出了剑眉入鬓的样子,一眼望去,活脱脱是个俊美的少年公子。 朱成静起先只觉沈妙澄有些面熟,一时间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蓦然,她想起方才管家送来的那一枚橙子,朱成静心头一紧,再看沈妙澄即便做男儿装束,也掩盖不住如白玉般无暇的肌肤,当下再无怀疑,已是认了出来。 “妾身见过昭阳公主。”朱成静收敛心神,向着沈妙澄行下礼去,见状,一干人等顾不得惊讶,只纷纷随着朱成静拜了下去。 “梁夫人快快请起。”见状,沈妙澄慌忙上前扶起了朱成静的身子,见自己这般轻易便被朱成静认了出来,沈妙澄有些赧然,道:“梁夫人别见怪,我想出宫,便只能伴作这个样子。” 朱成静微微摇头,一旁的梁世中见状,只与沈妙澄道了句:“先进府再说。” 大厅中。 沈妙澄坐在主位,朱成静亲自上了茶点,而后与沈妙澄微微福了福身子,温声道:“公主稍坐,妾身先行告退。” 见朱成静要走,沈妙澄忙一把拉住了她,“别别别,夫人不用告退,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要求大将军,夫人一道听便是。” 朱成静闻言,便是向着梁世中看去,见他微微颔首,朱成静遂是走到了丈夫身边。 “说吧,公主找我是为了何事?”梁世中向着沈妙澄看去,问道。 “梁世中……”沈妙澄刚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却察觉到身后的朝云轻轻的戳了戳自己的脊背,她当下察觉,顿时改了口:“大将军……” 梁世中闻言,便是淡淡笑了,与沈妙澄道;“公主这个称呼倒是稀奇。” “以前是我不懂事,得罪了大将军的地方,还请大将军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沈妙澄的声音软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她的眼瞳澄澈,继续道:“我听说漠格汗王派兵攻打燕州,大将军不日便要领兵前往燕州作战了,可我小姑姑还在漠格,我怕两国一开战,小姑姑的处境会很危险,我想求大将军,若是打下了漠格,能不能将我小姑姑从漠格带回来?或者,能不能想个法子,保住小姑姑的性命?” “你是说永慈公主?”梁世中吐出了一句话来。 沈妙澄忙不迭迟的连连点头,“对对对,我的小姑姑就是永慈公主,她嫁到漠格已经十年了,漠格汗王对她很不好,如今两国又要打仗了,漠格汗王更不知道会怎么折磨她了……” 说到后来,沈妙澄想起那日图归糜与自己所说的话,鼻子便是一酸,只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直到身后的朝云轻轻地握住了她的胳膊,在她耳旁低低的说了句:“公主,您别难过,好好跟大将军说。” 沈妙澄向着朝云看去,和她点了点头。 “将军,”见丈夫的目光落在沈妙澄身上,朱成静心思一转,已是温声开口道;“永慈公主嫁到漠格时,公主年岁还很小,难得公主竟还记得永慈公主,对永慈公主又有这般深厚的孺慕之情,您不妨就答应了公主吧。” “夫人说的是,小姑姑嫁到漠格时我虽然只有六岁,可我一直记得小姑姑对我的好,”沈妙澄说着,目光只复又向着梁世中看去,祈求道;“就算不是小姑姑,哪怕是我们大渝任何一个女人,听到她在漠格人手里受苦,想来大将军也不会置之不理的,因为大将军自己曾说过,用一个女人去换取太平,那要您这个大将军又有什么用?” 第27章 我才不要他当我的姑父 听着沈妙澄的话,朝云心里一惊,只轻轻拽了拽沈妙澄的衣袖,与其小声道:“公主,咱们是来求大将军的,您要多说些好话,哪里能这般说呢?” 沈妙澄得朝云提点,复又向着梁世中看去,她这辈子素来被人娇惯着,倒从未求过别人,更是不知要如何说那些好话了,她犹豫片刻刚要开口,却见梁世中看着自己,与自己吐出了一句话来:“我答应你,我定会将你小姑姑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沈妙澄闻言,眸心顿时大惊,似是不敢相信他竟会这般轻易的答应了自己,那一股喜悦如潮,只让她当即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子,欢喜道:“真的?你没骗我?” “我骗你一个黄毛丫头做什么?”梁世中轻轻蹙眉。 “快快快,朝云姐姐,将咱们带的东西都拿出来。”沈妙澄得到了梁世中的承诺,当下便是再也顾不得其他,忙与朝云催促道。 朝云答应着,只将随身的包袱解下,交到了沈妙澄手里,沈妙澄将包袱打开,就见里面满是一些珍宝玉器之类的东西,沈妙澄将包袱递到了梁世中夫妇面前,道:“这里是我攒下的珠宝,有几样都是从大食,西凉那边送来的珍品,我知道大将军家里见惯了好东西,可这些也都是难得一见的,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供大将军和夫人把玩。” 朱成静看着那些宝物,每一样都是小巧而精致,一看便是价值不菲,她口中只推说不敢,一双眸子则是向着梁世中看去,等着他示下。 男人的黑眸在那些珍宝上扫过,最后落在沈妙澄的面上,眼底已是有了两分严峻的神色,他看着面前的少女,沉声问了句:“你们就这样带着这些财宝从宫里跑了出来?” 沈妙澄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只茫然的和朝云对视了一眼,才道:“是啊,为了出宫,我和朝云姐姐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 “也没让暗卫跟着?”梁世中皱起了剑眉。 “我们是偷跑出来的,哪里敢让暗卫跟着?”沈妙澄不以为意,一语言毕,沈妙澄看着梁世中又道:“如果大将军真的将小姑姑平安带了回来,我还会送你一份厚礼。” “什么厚礼?”梁世中问。 “我会求阿爷和大哥,给你封赏,”沈妙澄说到这,亦是向着朱成静看去,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亮光,“听说夫人膝下还有个小女儿,我也可以让阿爷将她认作干女儿,那样她就是公主了,我一定会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 “公主……”朝云听沈妙澄越说越不成样子,只着急不已,连忙上前握住了沈妙澄的胳膊,低声道;“您快别说了。” 朱成静听得沈妙澄的那番话,却是嫣然一笑,道:“公主言重了,这哪里敢当呢?” 朱成静说完,悄悄向着梁世中看去,见他的脸色晦暗不明,朱成静掩下眸子,念起沈妙澄方才的话,只觉一颗心踏实了许多。 将军府外,沈妙澄领着朝云向着梁世中抱拳,道了句;“大将军不用送了,我们这就回去了。” “我安排了马车送你。”梁世中看了她一眼,沉声道。 “不用不用,我们走回去就行了。” “公主倒是好大的胆子,就不怕遇上歹人?”梁世中微微皱眉,望着眼前的小公主。 “我又不是太子,没有人会刺杀我。”沈妙澄完全是一副不曾往心里去的样子。 “漠格人还没走远,你就不怕他们来把你掳回去,去当漠格王的小阏氏?”梁世中的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丝毫的喜怒。 沈妙澄听得这话,心里却是一颤,当下便是老老实实的站在那等着马车,再不敢多说什么了。 临上车前,朝云向着梁世中行下礼去,却见男人眼中蕴着浓浓的告诫之色,朝云心下一凛,顿时明白了那一道眼神中包含的含义,公主可以胡闹,她又怎能跟着公主胡闹? 朝云慌忙掩下眸子,不敢再向梁世中多看一眼,只与沈妙澄一道上了马车,直到马车离开了将军府,一路行了许久之后,朝云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朝云姐姐,你怎么了?”沈妙澄见赵云的面色隐隐发白,便是握住了她的手。 “我没事,”朝云摇了摇头,想起方才在将军府时沈妙澄说的那些话,朝云只觉有些哭笑不得,遂是道:“公主,方才在将军府,您哪里能说什么让皇上认大将军的女儿做干女儿的话呢?” “为什么不能说?”沈妙澄的眼中满是不解。 “您将大将军的女儿当做妹妹,岂不是要比大将军晚了一辈?” “晚一辈就晚一辈,只要他能把小姑姑平平安安的带回来,晚一辈算什么?”沈妙澄不以为意。 朝云回想起梁世中的脸色,只微微摇了摇头,她沉默片刻,却与沈妙澄又是问了句:“对了公主,关于永慈公主的事儿,您为何不去找皇上,而来找大将军?” 听得朝云的话,沈妙澄的眼眸一黯,声音也是小了下去:“那天那个漠格人说的很清楚,他求见阿爷很多次,可阿爷都不愿见他,就算我把小姑姑的事告诉了阿爷,阿爷也不定会放在心上,这件事只有求梁世中才有用。” 说完,沈妙澄念起远在漠格的小姑姑,又是轻轻地说道:“况且,小姑姑在漠格待了十年,这十年她也往大渝传过消息,可阿爷并不曾为她做过什么,我去找阿爷,又有什么用呢?” 听得沈妙澄这般说来,朝云心下也是不忍,只反握住了沈妙澄的手,感慨道:“说起来,咱们倒是要感谢大将军,若没有他,兴许公主也要……” 余下的话朝云并不曾说下去,可沈妙澄却也明白,若没有梁世中,兴许就连她也要被送往漠格和亲了。 念及此,沈妙澄点了点头,她的眼瞳中满是憧憬之色,道:“希望他这一仗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把小姑姑带回来,小姑姑今年也才二十六岁,等她回来,养上个一两年,我就去求阿娘做主,在朝中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挑一个和小姑姑年貌相当的,让阿娘把小姑姑嫁过去。” 听沈妙澄这般说来,朝云似乎想起了什么,只笑道;“公主这么说,奴婢倒是想到一个人。” “谁?” “还有谁,大将军啊。”朝云抿着唇,微笑道;“您想想看,若是大将军救回了永慈公主,皇上和皇后做主将永慈公主嫁给大将军,不正是一门顶好的姻缘吗?” “你让梁世中做我姑父?”沈妙澄大惊,当下便是一口回绝;“这怎么行,他言语无状,行为轻佻,家里还有一堆妻妾,小姑姑嫁过去哪里能有好日子过?不行不行,我才不要他当我的姑父!” 见沈妙澄如此,朝云忍不住,又是笑了。 国宾馆中。 图归糜已是打点好了行装,明日便要出城返回大渝。 他站在窗前,向着偌大的宫城看去,心里却是浮起了一个念头,这里,便是永慈公主曾经住过的地方。 “大人,大人?”有侍从上前,一连喊了两声,图归糜方才回过神来。 “什么事?”图归糜向着侍从看去。 “收到了一封传书,是右阏氏命人送给大人的。”侍从双手将一封信递到了图归糜面前。 图归糜闻言,神情顿时一凛,立马将那封信取出,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待看完信上的内容后,图归糜面色一变,一颗心却是沉了下去。 “大人,不知右阏氏在信上说了什么?”那侍从见图归糜脸色有异,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图归糜取出了火折子,将那一纸书信烧毁。 他的目光深不见底,只越过重重宫墙,向着凤华宫的方向看去。 第28章 您不要放弃 “公主,公主您快醒醒。” 朝云轻轻推了推沈妙澄的身子,沈妙澄被人搅了清梦,刚想发脾气,可一看是朝云,那股气便是消了,只睡眼惺忪的开口:“朝云姐姐,你这么早来喊我做什么?” “皇上命太子殿下监军,要与大将军一道前往漠格。” 听得朝云的话,沈妙澄的睡意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她倏地从床上起身,惊讶道:“大哥也要去漠格?” 朝云点了点头,“事先谁也不晓得,可皇上一早下了一道圣旨,太子殿下如今已经进宫,去面见帝后辞行了。” 沈妙澄有一瞬间的恍惚,待得回过神来便是什么也顾不得,甚至也不曾更衣,当下便是踩上绣鞋,向着殿外跑去。 “公主,公主……”见状,朝云吓了一跳,只匆匆取了件披风追了出去。 元和殿外,沈元灏一行刚欲离开,就听得一道柔嫩的女声自身后响起,唤着他:“大哥!” 沈元灏一怔,顿时停下了步子,刚回眸,就见沈妙澄向着自己追了过来,她似是刚起床,还不曾梳妆打扮,一头乌发就那样披在身后,她的眼中透着几许惶然,看见沈元灏的一刻,眼圈便是红了起来。 “大哥……”沈妙澄气喘微微,见沈元灏一袭箭袖劲装,的确是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这样子跑出来成何体统?”沈元灏有些无奈,眸心却是透着暖意,他伸出手,轻轻抚了抚沈妙澄的发顶。 “大哥,你要去漠格吗?”沈妙澄眸光如水,满是担忧之色。 “嗯,”沈元灏点了点头,“父皇命我监军,随三军一道赶往漠格。” “可你从没上过战场,这一路又这样遥远,你,你怎么能受得了?”沈妙澄望着面前如芝兰玉树般的哥哥,念起这一路他要受的苦,与那些未知的凶险,只觉心里难受的厉害,忍不住就想掉泪珠子。 “傻妹子,”沈元灏微微笑了,他握住沈妙澄的肩头,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梁世中能做到的事,你大哥未必做不到。” “你自己留在宫里,不要任性,要听阿爷和阿娘的话,不要乱跑,知道吗?”沈元灏望着沈妙澄,念起妹妹平日里的小性子,委实是一千一万个放心不下。 “大哥,你不要上战场,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沈妙澄攥着沈元灏的衣角,话音里已是带了几分哭腔。 “傻子,你哥哥的命金贵,旁人的命就不金贵了?”沈元灏一笑置之。 “别人我管不了,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沈妙澄扑在了沈元灏的怀里,抱住了哥哥的腰,眼泪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 “好了,别哭,”沈元灏拍了拍妹妹的后背,他的眼瞳中却有暗光闪过,只与怀里的妹妹安慰道:“漠格人敢打你的主意,你等着,大哥这次定会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为你出气。” 沈妙澄摇了摇头,她压根不在乎漠格人如何欺负了自己,她只盼着兄长能平平安安的。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将兄长派去监军,她只知道此去路途遥远,战场上又是凶险万分,就连那些身经百战的战士都尚有可能血洒沙场,又何况是一直长在深宫,养尊处优的大哥呢?他哪里能去打仗? “行了,这样大的丫头,让人瞧见了可不要笑话。”沈元灏淡淡笑了,只松开了妹妹的身子,为她将腮边的泪水拭去。 “我带了护卫,不会有事的。”沈元灏晓得妹妹的心思,只和她温声道。 沈妙澄吸了吸鼻子,只轻轻点了点头,沈元灏最后看了她一眼,叮嘱了一句“照顾好自己”,语毕,沈元灏刚欲离开,沈妙澄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只攥住了大哥的衣角,又道:“大哥,小姑姑也在漠格,你这次去,别忘了和大将军一起把她接回来。” 沈元灏微微一笑,只和妹妹吐出了三个字:“你放心。” 待沈元灏一行离开后,沈妙澄却仍是怔怔的站在原地,她看着兄长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朝云上前将那件披风为她披在了身上,沈妙澄一怔,这才回过神来。 “公主不要担心,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此去又只是监军,他不会有事的。”朝云温声安抚道。 沈妙澄轻轻地“嗯”了一声,目光复又向着沈元灏一行看去,只见他们离开了宫门,再也瞧不见了。 漠格。 “阏氏,刚刚收到的消息,大渝已经出兵,只怕再过不久,漠格和大渝就会有一场大战。” 青儿守在塌前,与沈英月很小声的开口。 沈英月面色苍白,听得青儿的话便是微微睁开了眼睛,她的眸心透着凄楚之色,却是低低的笑了,“大哥宁肯与漠格开战,也不愿将澄儿嫁来。” 听得沈英月的话,青儿心里只觉不是滋味,却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 沈英月慢吞吞的从塌上起身,刚一动弹,身上的伤便是疼得入骨,一旁的青儿瞧见,连忙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并为她将外衫披上。 “自己嫡出的女儿自然是要疼着宠着,不似庶母所出的妹妹,说不要,就不要了。”沈英月说着,只发出一记十分低哑的笑声,那笑声苍凉,蕴着无尽的苦涩。 “阏氏,您先别难过,兴许,兴许这一仗大渝能够打赢,说不准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回大渝了。”青儿的眼睛中迸发出一抹光彩,安慰着面前的女子。 沈英月闻言,唇角却是浮起一丝苦笑,“你觉得,咱们能等到那一天吗?” 青儿神情一怔,眼中的光倏然黯淡了下去。 “只怕那时候,汗王第一个就会杀了我。”沈英月倚在青儿身上,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座破败不堪,四处透风的帐篷,自从大渝拒婚的消息传回了漠格,她在漠格的处境更是艰难起来,从前的帐子再不能住了,汗王直接将她们主仆关在了这里,她甚至不敢去想,当两国当真打起来后,汗王又会如何折磨自己。 “青儿,”沈英月缓缓握住了青儿的手,她的眼睛中满是凄凉,只微弱道;“若有一天,汗王要将我送去俘虏营,或将我送到前线,你就杀了我,别再让我受辱……” “阏氏,您别这样说,”青儿听得沈英月的话,一颗心顿时酸楚难耐,她噙着泪,不停地安慰道:“您再忍一忍,总会有法子了,我已经传书给了图归糜,只要图归糜能想法子将昭阳公主送来,汗王就不会再折磨你了。” “你说什么?”沈英月大震,一把攥住了青儿的手,“你传书给了图归糜?” 青儿点了点头,与沈英月低声道:“我以您的名义传书于他,将您的情形都说了清楚,图归糜……他会想法子的。” “他要想什么法子?”沈英月凄声道,“澄儿是我的侄女!我一个人在这里受苦还不够,还要将她也搭进来?” “同为大渝的公主,凭什么您在这里受尽苦楚,她却在大渝享受荣华富贵?”青儿徒然拔高了声音,她的眼中含着泪花,就那样与沈英月道:“若她不来,汗王就会将您送到俘虏营,您哪还有命在?她若来了,两国也不用再打仗了,这样不好吗? “你,你们……”沈英月望着面前的婢女,一时间只觉五味陈杂,急怒攻心,竟是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阏氏,我和图归糜都是为了您而活,您好,我们才能好。”青儿上前为她拍顺着后背,她的目光殷切,只望着沈英月的眸子近乎祈求道;“您不要放弃,您要好好活着,好吗?” 沈英月迎上青儿的视线,心中却是一酸,她合上了眸子,无声的落下了泪来。 第29章 公主被刺客掳走了 晚间,大军已是驻扎了下来。 篝火旁,梁世中正借着火光,看着自燕州传来的文书。 “将军,不知燕州那边的情形如何?”邵子成立在一旁,低声问道。 梁世中将文书合上,与邵子成言了句:“漠格人这次来势汹汹,燕州怕是随时都有被漠格攻下的可能。” 闻言,邵子成心中一紧,他蹲下身子,与梁世中道:“将军,咱们这般千里奔波,只怕等到了燕州,手下的将士已是疲于奔命,又如何抵得过漠格铁骑?” 梁世中向着邵子成看去,他的眸心黑亮,只言道:“你不是问我,老张统领着骁骑营,率先去了哪里?” “是啊将军,老张他们去哪了?”邵子成面露不解之色。 梁世中看着勺子的眼睛,缓缓吐出了一句话来:“我命他领兵先行绕过黑河,穿过北元草原,奇袭漠格王城。” “将军,您命老张……”邵子成一惊,一句话刚从嘴巴里吐出了半截,便是立时打住了,他向着周遭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将军,老张他们奇袭漠格王城,漠格大军定会返回漠格,这般一来一回,倒解了燕州之困,足以令燕州城的守军支撑到咱们率军支援。” “不错,眼下倒也只有这一个法子。”梁世中点了点头,语毕,他的目光向着前方看去,但见帐外人影幢幢,那是沈元灏的帐子。 察觉到梁世中的目光,邵子成便道:“太子爷身娇肉贵,属下本来还真担心他吃不了这种苦头,没成想这一路上,这位太子爷倒也让人有几分刮目相看。” “命人看好他,别让他出什么差错。”梁世中叮嘱。 “将军放心,属下已经派了护卫,随时随地保护太子殿下的周全,”说完,邵子成皱了皱眉,低声道:“也不知皇上打的什么主意,竟然将自己的儿子派了过来,他这身份在这里摆着,既不能上战场杀敌,还要咱们分神去看顾他。” 梁世中闻言,并不曾说什么,只将手中的文书扔进了篝火中,看着那火苗顷刻间便将那纸张吞噬。 凤华宫。 “公主,都这样晚了,您怎么还不歇息?”朝云进来时,就见沈妙澄正抱着布娃娃,坐在美人榻上发呆,听到她的声音,沈妙澄回过神来,却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公主怎么了?您又在担心太子殿下了?”朝云晓得沈妙澄的心思,只温声问道。 “我在想,大哥要去漠格的时候,我怎么没跟着他一起去呢?”沈妙澄眸心微黯,只摆弄着娃娃的胳膊,闷闷不乐的开口。 见沈妙澄这样说,朝云只吓了一跳,慌忙道:“您可不要说胡话,漠格离大渝相距千里,太子殿下是去监军的,可不是去游玩的,您哪里能跟过去?” “我可以女扮男装啊,就像上次跟哥哥出宫一样,伴作他的小厮,根本不会有人发觉。”沈妙澄念及此不免越发懊悔,轻声道:“跟着去虽然苦了点,可也好过在宫里担惊受怕的,再说若是去了燕州,我也许还能见到小姑姑。” “算奴婢求您,您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宫里等消息吧,您若当真不放心,不如去一趟法华寺,为太子殿下祈福,便是尽了您的心意了。”朝云心思一转,倒是想起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沈妙澄一听,眼睛顿时亮了,“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我这就去和阿娘说,阿娘一定会同意的!” “公主,今天天色已经晚了,等明儿奴婢再陪您一块去椒房殿。”见沈妙澄立马就要出去的样子,朝云连忙拦住了她。 “不晚,为了大哥的事,阿娘一定也还没歇息。”沈妙澄眸心晶亮,一句话说完,便抱着娃娃从内殿跑了出去。 京城,街道上熙熙攘攘,道路两旁更是挤满了人,早已有持刀的侍卫分站两旁,将汹涌的人群尽数拦在身后,生生空出了一条宽阔的路来。 人群中立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他戴着斗笠,只将面容遮去了大半,可只要人稍一留意,便能察觉到他的容貌与大渝男子颇有不同,他高鼻深目,蓄有胡须,分明是北地胡人。 图归糜自从接到漠格传来的书信后,便一直留在大渝,这一日途径此地,见人群拥挤,又见那些持刀侍卫一个个都是面容肃穆,神情冷酷的站在那,他心下疑惑,只与身旁的一位汉子问道;“敢问大哥,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来了这样多的官差?” 那汉子只向着前方引颈张望着,压根也不曾留意图归糜的长相,闻言便是说道;“大将军前些日子带兵去了漠格打仗,皇后今天要带着昭阳公主去法华寺,为将士们祈福哩。” 他的话音刚落,一旁的一位老汉却是摇了摇头,说了句;“你这话怕只说对了一半,皇后娘娘这般的阵仗,哪里能是为了大将军?怕是为了太子殿下。” “老丈说的有理,听说这次就连太子殿下也是一道去了漠格……” 图归糜在听得“昭阳公主”四个字后,心中顿时一凛,他不曾再开口,待皇后的凤驾遥遥而来时,他掩下眸光,高大的身影匆匆隐在在了人潮中。 晚间,主帐中烛火通明。 梁世中坐在主位,沈元灏虽贵为太子,可毕竟身在军中,便只是坐在其下首。 “小王已经听说,大将军命人奇袭漠格王城,只令漠格汗王急召大军回救王城,如今的燕州已是解除了危机。”沈元灏语毕,只与梁世中拱了拱手,道;“大将军这一步棋实在是走的高明,小王佩服。” “殿下言重了,”梁世中话音刚落,就见沈元灏身边的侍从自帐外闯了进来,开口便是一句:“殿下,京师出事了。” 沈元灏眸心一冷,顿时喝道:“是孤平日里太放纵你们,让你们在军中也这般没规矩,不知通传便闯了进来?” “殿下,事出突然……”那人面露为难之色,一句话不曾说完,便被沈元灏打断道:“究竟是何事?” “这……”那人向着梁世中一行看去。 “但说无妨。”沈元灏斥道。 “是,刚刚收到消息,皇后娘娘今日带着昭阳公主一道前往法华寺,为殿下与出征的将士们祈福,可不曾想竟有刺客隐匿在寺中。” 他的话音刚落,沈元灏的面色顿时变了,当即喝问道:“母后和昭阳可曾受伤?” “皇后娘娘受了惊吓,但并无大碍,只不过……”那侍卫说到这却是顿了顿,似是不知该如何将余下的话说下去。 “不过什么?”主位上传来一道威严的男声,是梁世中。 “昭阳公主被刺客掳走了,此时……并不知是生是死。”那侍从说完,便是将目光深深垂了下去。 “你说什么?”沈元灏站起了身子,声音已是含了几分嘶哑:“你说那刺客将昭阳掳走了?” “是。”侍卫几乎不敢去看沈元灏的眼睛。 “御林军何在?这样多的人,竟保护不了公主?”沈元灏目眦欲裂,听得妹妹遇险,当真是又急又怒,刚欲上前将那侍卫拽到自己身边,却惊觉身后有一股强劲的力量拦住了自己。 沈元灏回眸,便迎上了一双深邃乌黑的眸子。 “那刺客是何模样,是何来历,可曾查探清楚?”梁世中看着那侍卫的眼睛,沉声问道。 “据说那人身形高大,武功高强,打斗时曾有不少人看见了他的容貌,都说他长得像是胡人。” “胡人?”念着这两个字,沈元灏眸心一紧:“莫非是漠格人?他们见咱们拒婚,便派了人将昭阳掳了过去?” 梁世中眸光幽暗,他什么也不曾说,只大步向着帐外走去。 第30章 这个乌鸦嘴 沈妙澄醒来时,只觉颈肩处传来一股剧痛,她下意识的揉了揉自己的颈弯,一双眸子则是向着四周看去,周围的一切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看着自己躺在一处十分破败的茅屋中,房梁处挂满了蜘蛛网,就连她的身下铺着的也不是柔软的锦被,而是扎人的稻草。 沈妙澄心中一怔,有一瞬的功夫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她从稻草堆上坐起身子,记忆才从脑海中慢慢浮现了出来。 她想起自己与阿娘一道去了法华寺为大哥祈福,路上有那样多的人挤在道路两旁,想要一睹她的真容,她也不曾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马车里,到了法华寺后,她与母亲一道去了佛堂,她怎么也不曾想到,佛像上竟会藏着一个男人,一个身材高大,武功高强的男人。 她几乎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被他掳去的,当时的情形乱极了,她只记得那个人一举扣住了她的颈脖,勒令母后命那些护卫退下,母亲惊慌失措的眸子直到此刻还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而当那人将她从法华寺掳走后,她只觉颈肩处一股剧痛,接着便什么也不晓得,等到她醒来,已经在这间茅屋中了。 沈妙澄念起法华寺的那一幕,一颗心只“砰砰”跳着,她悄悄探出了身子,见四下里无人,她拾起裙角,刚出了屋子,就听一道男声响起,与她言了句:“公主还是待在屋子里为好。” 沈妙澄脚步一顿,就见一道黑影自房顶上一跃而下,他身材极高,五官的轮廓十分深邃,刚看清他的容貌,沈妙澄便是大惊失色,一句话已是脱口而出:“是你?图归糜?” 图归糜眸心深黑,向着沈妙澄微微点头,“公主还记得在下。” “是你掳走了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沈妙澄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公主不是一直都很惦记阏氏吗?在下这便送您去漠格,让您去见您的小姑姑,不好吗?”图归糜声音平静,他虽武功高强,又事先躲在了法华寺中,可掳走沈妙澄时却还是与护卫交了手并受了伤,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却更显得冷酷无情。 “这是小姑姑的意思?是小姑姑让你掳走我,把我带到漠格去?”沈妙澄看着图归糜的眼睛,声音中透着几分惊恐。 图归糜不置可否,只与沈妙澄道:“公主不必问这些,只需跟着在下,您最好不要想着逃跑,更不要想着和大渝的皇上暗送消息,在下是个粗人,不会怜香惜玉。” 图归糜说完,便是将一壶水与两块馒头一道丢给了沈妙澄,接着便是“哐当”一声响,茅屋的门已是被他从外面合上。 “图归糜?图归糜?”沈妙澄试着将门打开,无奈那门已是让图归糜从外面锁死,她用力怕打着门框,与图归糜喊道:“你将话给我说清楚了,你掳走我到底要做什么?你知道我是大渝的公主,你这样掳了我,我阿爷和阿娘都不会放过你的……” 沈妙澄喊了一会儿,外面却始终是静悄悄的,她又气又急,只抬起脚在那门框上狠狠地踹了一脚,终是在稻草上重新坐下,她喉咙干的厉害,只勉强喝了两口水,至于那两块馒头,却实在是难以下咽。 看着眼前的这间破茅屋,她长这样大,还从不曾住过这样的地方。 沈妙澄抱紧了自己的身子,却蓦然想到梁世中曾与自己说的一句话,他说,她就不怕漠格人把她掳去,去当汗王的小阏氏? “这个乌鸦嘴……”沈妙澄眸心满是气苦之色,小声嘀咕了一句:“还真被他给说中了……” 说完,沈妙澄向着四周看去,只在心里念叨着,“阿爷,阿娘,大哥,你们快派人来救我啊……” 京城,皇宫。 “如何了?可有公主的消息?”皇后血红着一双眼睛,待看见高公公进来后,当下便是喝问道。 高公公的眼底蕴着忧虑之色,只与皇后摇了摇头,“方才严统领来传话,还不曾找到公主的下落。” “一群饭桶!”皇后扬起手掌,在雕花楠木桌上重重的拍了下去,“那贼子不过区区一人,任他武功如何高强,京城里这样多的护卫,居然能让他带走公主!” “娘娘息怒,”高公公微微躬着身子,念起沈妙澄的安危,也是焦急不已,只道:“公主如今在那贼子手里,老奴只怕那贼子会用公主要挟,打斗中难免会伤着公主。” “传令下去,命严统领继续追查公主的下落,本宫不论他用什么法子,也不管有多少牺牲,都一定要保得公主周全,公主但凡少了一根头发丝儿,我都拿他是问!” “是。”高公公闻言,只行了一礼,匆匆退了下去。 “娘娘,你先别太着急,那贼子不过一人,他带着公主跑不了多远的。”兰姑姑上前将一碗茶水送到了皇后手边,温声安慰道。 “本宫怕就怕他还有其余同党,澄儿落在他们手里……”皇后只觉一颗心揪在了一处,说到这便是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接过那茶碗却也不喝,只复又搁在了桌上,眼圈却是红了起来。 “娘娘,咱们公主福泽深厚,又最是机灵不过的,您放宽心,她一定会没事的。”兰姑姑见皇后如此,只俯下身望着皇后的眼睛,一字字的开口。 “那些漠格人本就凶残,咱们又拒绝了汗王的求婚,只怕漠格对咱们早就心生怨恨,如今澄儿被他们掳去,定是凶多吉少……”皇后的眼中有泪光闪过,她向着兰姑姑看去,哑声道:“你不必来安慰我。” “娘娘……”兰姑姑心知皇后所说极是,念起沈妙澄的处境,只觉所有的语言都变得苍白起来。 “灏儿出征漠格,澄儿又失去了下落,若他们两当中有谁有个三长两短,要本宫如何活下去……”皇后缓缓闭上了眸子,在这一刻,她再不是那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只是一个为儿女忧心的寻常母亲。 艳阳高照。 沈妙澄只觉自己的喉咙里犹如火烧一般,她向着前面看去,就见图归糜背对着自己,手里牵着一根绳子,那绳子正是拴在她的手腕上。 “图归糜。”沈妙澄哑声喊着他。 图归糜脚步不停,似是压根不曾听到她的话。 “图归糜!”沈妙澄拔高了声音。 男人终是停下了步子。 “我渴了,我要喝水。”沈妙澄微微喘着气,这几日,图归糜只带着她不停的赶路,他所走的全是偏僻的山路与密林小道,风餐露宿,委实苦不堪言,沈妙澄自出生后便是养尊处优的过日子,何曾受过这等罪,不过几日下来,整个人都是瘦了一大圈。 “你不是刚喝过?”图归糜皱起眉。 “我累了,我再也走不动了!”沈妙澄向着四周看去,见周围俱是荒无人烟的样子,她的心一点点的凉了下去,当下只在地上一趟,颇有几分你能奈我何的味道。 “我劝你还是起来。”图归糜的声音冷漠而低沉,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妙澄,一字字的道了句:“再不起来,我就将你的衣裳扒了。” “你……”沈妙澄大惊,见图归糜作势要向着自己走来,沈妙澄脸色一白,慌忙站起了身子。 “继续走。”图归糜一语言毕,便是转过身,拉着沈妙澄继续向着前面走去。 “你再这样让我吃剩饭,睡草地,我一定会生病的,不等到漠格,我就会死的……”沈妙澄睁着一双眼睛看着男人的侧颜,图归糜却是头也未回,只与她道了句;“你放心,你死不了。” “我从小娇生惯养,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死在半道上的,你也不想带一具尸体回漠格对不对?”沈妙澄说的倒不是假话,她的唇瓣干裂出了一道道小口子,一双脚更是磨出了血泡,更不用说那一双皓腕,因着绳子的摩擦早已是血迹斑斑,这几天这般辛苦的赶路,她竟然还不曾倒下,就连她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吃惊。 图归糜看着她苍白的一张脸,黑眸深处有犹豫闪过,终是停下步子,与她问了句:“你要如何?” “我要住店,你最起码要给我开一间房,让我吃一顿热乎乎的饭,睡一个好觉。” 第31章 我派了暗卫跟着她 图归糜闻言,面色顿时沉了下去,沈妙澄见状,却是眼儿微闭,只道自己头晕,作势便要向着地上倒去。 沈妙澄原先不过是在装腔作势,可真等她倒在地上,却真有一股头晕目眩传了过来,她趟在那里,只觉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是扭来扭去,竟是真的晕了过去。 图归糜等了片刻,见沈妙澄始终不曾起来,他失去了耐心,刚欲将沈妙澄拽起,大手却不经意的触到了沈妙澄的皮肤,竟是一片滚烫。 图归糜眸心微变,抚上了沈妙澄的额头,很快,男人便收回了自己的手,望着沈妙澄那张瘦的近乎脱形的小脸,念起沈妙澄方才的那一番话,图归糜的眉心不由得紧锁,终是一个横抱将沈妙澄抱了起来,大步向着前方走去。 漠格王帐。 帐中充斥着烈酒与熟肉的味道,此外还夹杂着常年喝酒的人身上所独有的臭烘烘的体味,沈英月刚进帐子,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吐了出来。 她强自忍耐着,只向着那主位上的男子行下礼去,“汗王。” “起来,”汗王手里端着酒,眯着一双眼睛向着跪在地上的沈英月看去,咧着嘴笑道:“不错,图归糜也算是有本事,他竟然将本汗想要的那个小公主搞到了手。” 沈英月听得汗王的话,心中便是一惊,她抬起眸子,颤声喊了句:“汗王……” 不等她说话,汗王已是不耐的摆了摆手,他的酒气冲天,只大着舌头道;“你放心,你的奴才立下了这等大功,本汗一定会好好赏赐你,来人,把右阏氏送回王帐,吃的喝的,都和以往一样!” 汗王向着帐外喊了一声,顿时有奴才走了进来,听得汗王的吩咐,作势便要将沈英月带出去。 “汗王,澄儿如今在哪?图归糜将她送到哪里去了?”沈英月推开奴才的手,只扑到了汗王面前,攥住了他的靴子。 她的眼瞳中噙着泪花,既是急切,又是惊惧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她看着汗王一把扣住了她的下颚,浓重的酒气扑在了她的脸上,几乎令她屏住呼吸。 “图归糜已经带着你的侄女向着漠格赶了过来,再过不久,你们两就能一道伺候本汗。” 听着汗王的话,沈英月心中一紧,她似是还想再说什么,汗王却已是一把推开了她,命左右将她带出了王帐。 “将军,听说您找我。” 邵子成进了主帐,向着梁世中行了一礼,见男人一身暗色劲装,邵子成眸心浮起几分不解,问道:“将军是要离营?” 梁世中点了点头,与其道:“我刚收到消息,昭阳公主如今的落脚地离此处不过数百里,我会带着一支骑兵过去救人,你带着大军继续向燕州赶过去,等我救回公主,即刻会去燕州与你们汇合。” 邵子成一震,忍不住道:“将军,不知您这消息从何而来?可否准确?” “临行前,我派了暗卫跟着她。”梁世中声音低沉,一语言毕已是起身,与邵子成吩咐道:“营中一切事物我已做了安排,太子殿下若是问起,你也只管实话实说。” “将军……”见梁世中要走,邵子成眸心一紧,他还欲再说什么,却见梁世中看了自己一眼,与其道了句:“废话不必多说。” “是,”邵子成果真不曾再多言,只垂下眸子,向着梁世中深深拜了下去,“还请将军保重。” 梁世中微微点了点头,出了帐子,就见一直轻骑已是侯在了那里,看见他出来,便是齐声唤道:“将军。” 梁世中从护卫手中接过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后,一声令下,轻骑即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山脚下。 沈妙澄一脸愕然的看着地上的那两具尸首,她的手腕仍是被绑在一处,只向着院中拭刀的男子看去,哑声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图归糜头也未回,将刀擦拭干净后,就听“刷”的一声响,已是将利刃回鞘。 “他们是暗卫,自从咱们离开京城,他们便跟了过来。”图归糜声音淡然,看着那两具尸首的目光,犹如看着两具牲畜般没有任何区别。 “暗卫?”沈妙澄看着那两具尸首,只茫然道;“他们是谁派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图归糜不曾回答她的话,他的转过身将目光落在沈妙澄身上,与其道:“别废话,快走。” 沈妙澄看着那两具尸首,不待图归糜上前,她却是径自向着一旁跑去,冲着图归糜大喊道;“我再也不要跟着你走了,你这一路上杀了多少人?你干脆把我也杀了吧!” “我不会杀你,我要留着你,去换一个人。”图归糜看着沈妙澄的眼睛,她的眼睛是那样的纯净,犹如这世间最美好的宝石,毕竟是亲姑侄,她的这一双眼睛,与十年前的沈英月是那样的肖像,图归糜看着沈妙澄的眼睛,竟有片刻的失神,沈妙澄便是抓住了他这一瞬间的失神,抬腿便是向着山上跑去。 图归糜却也不曾去追,似乎是晓得沈妙澄跑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又似是觉得没这个必要,他只是跟在沈妙澄身后,看着她踉踉跄跄的跑上山,不停地喊着救命,任由那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 沈妙澄上气不接下气的跑着,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跑上的山顶,只觉自己的胸腔仿佛要炸开了般,她回头看去,却见图归糜仍是稳稳地跟着她,一直与她保持着数十步的距离,沈妙澄又急又怕,而待那一阵响亮的马蹄声传入耳膜,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向着山下看去,直到那一只轻骑由远至近,越来越清晰,沈妙澄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她看着当先的男子身形挺拔,一马当先的驰骋着骏马,她虽看不清他的容貌,可那个身影她却是熟悉的,当下沈妙澄再顾不得什么,只情不自禁的向着山下大喊:“梁世中,梁世中!” 梁世中神情微变,勒住了骏马,抬眸,便看见那一抹娇俏的身影自山上向着自己奔来,他盯着那一道身影,不等沈妙澄奔向自己,他已是策马向前,弯下腰一举揽过她的身子,将她抱在了马背。 “梁世中?真的是你?”沈妙澄看着眼前这犹如从天而降般的男子,她的鼻尖一酸,一句话刚说完,便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当然是我,”梁世中揽紧了她的腰,与她道:“坐稳了。” “是他,就是那个人掳走了我!”沈妙澄向着不远处的图归糜指去,仿似一个遇见了自家大人的小娃娃,立时要将欺负了自己的人指给大人看:“他杀了好多人!” 第32章 我喝过的水有毒是不是? 梁世中闻言,一双鹰隼般的利眼便是向着图归糜看去,他拔出腰间的佩刀,与怀里的沈妙澄低声叮嘱了一句“坐好”,自己则是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向着图归糜杀了过去。 沈妙澄看着缠斗在一处的两人,不论是梁世中,还是图归糜,他们的身形都是快的让人看不清楚,她看着看着,只觉眼前一黑,竟是要从马背上落下去,幸得一旁的侍卫扶住了她的身子,焦急的喊着她:“公主?公主?” 沈妙澄本想答应一声,可眼皮却是越来越重,终是陷入了昏睡之中。 待沈妙澄醒来,天色已是暗了。 她迷迷糊糊的向着周遭看去,就见自己处身于一处营帐中,她的身上盖着一条披风,一瞧便知是男人用的。 她刚动了动身子,便觉得周身的骨架都好似要散了般,脚心与手腕处的伤痕更是火辣辣的疼,只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等她起身,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似是不止一人,沈妙澄一惊,想也未想便是合上了眸子,又是装睡了起来。 “你熟读医书,替公主看看。” 沈妙澄躺在榻上,就听一道沉稳的男声响起,是梁世中的声音。 接着又是一道男声响起,只恭恭敬敬的称是,继而沈妙澄察觉到有人探上了自己的手腕,似是在替她把脉。 “将军不必担心,公主只是受了惊吓,又加上不曾好好歇息,这才晕了过去,让她好好睡一觉,就没什么事了。” 少倾,沈妙澄就听方才那道声音开口,与梁世中道出了这一句话来,他的话说完后,帐子里便是安静了下来,梁世中不曾再说什么,只微微颔首,那男子便是退了出去。 “行了,别装睡了。”梁世中在塌前坐下,向着沈妙澄低语。 沈妙澄一怔,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男人英气果毅的面容。 “你怎么知道我在装睡?”沈妙澄仍是躺在那,这一番折腾险些去了她半条小命,让她看起来十分虚弱与苍白,唯有那一双眼睛却仍是澄如秋水般,灵气而动人。 “下回再装睡,记得眼睫不要乱动。”梁世中黑眸深敛,与她低声道。 沈妙澄撇了撇嘴,想起了图归糜来,便是问道:“图归糜呢?” “你知道他的名字?”梁世中微微蹙眉。 沈妙澄点了点头,“他是漠格的使臣,在宫里的时候,还悄悄去找过我。” 说完,沈妙澄微微坐起身子,十分紧张的看着梁世中,问道:“他的武功很厉害,你把他打跑了吗?” “嗯。”梁世中点了点头,为她将披风盖严,沈妙澄看着男人伸出的胳膊上缠着纱布,当下便是问道:“你也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要紧。”梁世中不以为意,视线却是落在沈妙澄露出的手腕上,看着上面的伤口,男人眸心微沉,“他受了重伤,我已经命人去追,你放心,他跑不了。” “你把他打成了重伤?”沈妙澄似乎十分惊讶,她想起自己在刚被图归糜掳走后,也曾想着与他过上两招,可还不等她靠近,图归糜便是将她捆住了,她望着眼前的梁世中,回想起他与图归糜的交手,沈妙澄有些讪讪道;“那次在训练场,你是让着我的?” “不然你还真以为我打不过你?”梁世中睨着眼前的小人,哑然道。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沈妙澄脸庞发热,只不愿再详谈此事,想起他犹如从天而降般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就连此时想起来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蓦然,她又想起了图归糜在山下杀死的那两个暗卫,她似是猜到了什么,只望着眼前的男人又是说道:“那两个暗卫是你的人?” “小脑瓜还挺有用。”梁世中淡淡一哂。 “你派人跟踪我?”沈妙澄坐起身子,当下便是急了。 “你这般毛手毛脚,不跟着你,难道让你去当漠格王的小阏氏?”梁世中看着她瘦的尖尖的下颚,念起她这一路受的苦头,声音中便是含了两分冷峻。 “你还说,都是因为你这张乌鸦嘴。”沈妙澄气急,她向着周遭看去,又是问道;“这里是在哪?我大哥呢?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太子殿下在军中,我得到暗卫的消息,便带了一支轻骑过来救你,”梁世中耐着性子和她解释,“咱们现在这里歇息一晚,等明日一早再赶路,去和大军汇合。” 听得明日便能去见兄长,沈妙澄心下一宽,她看着梁世中腰间的水壶,眼睛顿时亮了,忍不住舔了舔干渴的唇畔。 “想喝水?”梁世中察觉到她的举动,遂是将腰间的水壶取下,送到了她面前。 沈妙澄接过水壶,却也不喝,只眼巴巴的看着他,问了句;“梁世中,这是不是你喝过的?” “嗯。” 得到男人的回复,沈妙澄便将水壶递了回去,和男人道了声;“那我不喝了。” “我喝过的水有毒是不是?”梁世中的脸色沉了下去。 “你用过的水壶,我才不要用。”沈妙澄小声嘀咕着,将那水壶往梁世中怀里一塞,自己则是躺了回去。 梁世中看着她的嘴唇裂出了一道道的血口子,他的眸心暗的噬人,他什么也不曾说,只取出匕首,手起刀落间,壶口已是被他削去了。 “喝吧。”男人将水壶放在了沈妙澄身侧,与其道了句;“喝过早些歇息。” 说完,梁世中站起身,离开了沈妙澄的帐子。 大军驻扎在虎峡关。 一早,沈元灏便是起身,只在营口处不停的踱着步子,目光不时向着远处望去,却始终不曾见到梁世中一行的身影。 “殿下稍安勿躁,昨日收到传书,大将军已经找到了公主,眼下公主和大将军在一起,定是安全的。”护卫上前,与沈元灏恭声道。 “一日见不到澄儿的人影,我便一日不放心。”沈元灏微微蹙眉,想起妹妹,心里当真是蕴满了牵挂。 “殿下,大军已经在此地驻守三日了,依属下愚见,还是早日开拔,尽快赶到燕州才为良策。” “再等一天,如果梁世中今天还没有回来,孤再下令不迟。” 见沈元灏如此说来,那护卫便不敢再说什么,只无声的退下,与沈元灏一道在营口处相候。 不知过去了多久,沈元灏就听一声“大哥”遥遥从远处传来,他心思一紧,起先只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身后的护卫向着远处指去,与他道:“殿下快看,似乎是大将军回来了!” 沈元灏眸心一震,举目望去,但见远处尘土滚滚,的确有一支轻骑向着虎峡关的方向疾驰而来。 “大哥!”沈妙澄隔着很远便看见了哥哥,不免十分欢喜,她自马背上高高的扬起手,向着沈元灏大喊。 “澄儿,是澄儿!”沈元灏眼瞳中精光大盛,待轻骑赶到后,他已是快步上前,一举便将沈妙澄自马背上抱了下来。 “让大哥看看,那个漠格人有没有欺负你?”沈元灏盯着妹妹苍白消瘦的一张脸,眸心顿时紧涩了起来,他在沈妙澄周身上下打量着,与她哑声道。 沈妙澄本有一肚子的苦水想和哥哥诉,恨不得将图归糜一直捆着自己,不停地驱使她赶路,并将她的手腕与脚心都磨破的事全都告诉沈元灏,可当她看见兄长蕴着担忧与焦急的眸子后,那些话便是被她咽了回去,她的眼瞳含笑,只故作轻松道:“没事的大哥,那个漠格人没欺负我,我这不好端端的吗?” “快随大哥回营,让随行的御医给你好好看看。”沈元灏语毕,目光越过妹妹,向着梁世中看去,他看着男人已是下马,向着兄妹两人走来,沈元灏眸心微暗,待梁世中走近了,他向着梁世中拱起手,道:“澄儿这次能够脱险,还要多谢大将军。” “殿下言重了,还是快些将公主带进去,请御医诊治要紧。”梁世中沉声道。 第33章 将她一道带去燕州 沈元灏的帐子位于营地后方,虽比不得梁世中的主帐,却也是十分宽敞。 “快趁热将这药喝了。”沈元灏从随行的御医手中接过药碗,挥了挥手示意御医退下,自己则是将碗送到了沈妙澄面前。 沈妙澄将药碗接过,刚喝了一口,便是皱着鼻子道了句:“好苦。” “这里是军营,可没有让你过嘴的东西,赶紧喝。”沈元灏催促。 沈妙澄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汁,终是横下心,将鼻子一捏,大口大口的喝了个干净。 见妹妹如此,沈元灏眼中浮起一丝欣慰之色,他上前为沈妙澄掖好被角,与之道:“好了,什么也不要想,好好睡一觉。” “大哥,”沈妙澄仍是苦着一张脸,就连喉间都满是药汁的苦涩,她竭力将那一股苦涩咽下,只攥住了沈元灏的衣袖和他道:“你先不要走,等我睡着了你再走。” 沈元灏看着妹妹蕴着祈求的眼睛,他知道沈妙澄这次是受了惊吓,是以才会这般依恋自己,当下,沈元灏心中一软,只点了点头:“你放心,等你睡着大哥再走。” 听到兄长的允诺,沈妙澄微微舒了口气,她在塌上躺下,素白的手指却仍是攥着沈元灏的衣角。 沈元灏微微扬唇,果真是坐在那里陪着她,见沈妙澄睁着一双眼睛,沈元灏有些无奈,问道:“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回想起这些日子,就跟做梦似的。”沈妙澄小声开口,“以前总嫌弃宫里的日子闷,没意思,可被那个漠格人掳走后,我才知道自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听着妹妹的话,沈元灏眼底浮起一抹笑意,很快,那抹笑意便是隐去了,他微微倾下身子,道:“那个漠格人如何了,梁世中可曾抓到他?” 沈妙澄摇了摇头,“梁世中说,那人受了重伤,他已经派人去追了。” “这次无论如何,都是梁世中救了你,我已经让人传书回京,告知父皇和母后,你现下与我在一起,好让他们放心。” 沈妙澄心知自从自己被掳走后,母亲一定着急的近紧,此时听兄长这样说便是放下心来,她微微叹了口气,道;“阿娘一直担心坏了,还有朝云姐姐……” “你知道就好,”沈元灏扬起手,在沈妙澄的额角处轻轻弹了弹,他看着妹妹躺在那,即便眉宇间满是憔悴,可仍是肤若凝脂,眸若点漆,他顿了顿,终是压低了声音问道:“澄儿,跟大哥说实话,梁世中这次救了你,可曾对你做过什么?” 沈妙澄闻言便是一怔,似是不太明白兄长话中的含义,她茫然的看着他,道:“没做什么呀,除了要我跟他同骑一匹马……” “昨晚你们在外露营,是不是?”沈元灏又问。 沈妙澄点了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与兄长说道;“对了,昨夜里他还进了我的帐子……” “他去你帐子做什么?”沈元灏眸心一紧。 “也没做什么,我睡得迷迷糊糊,只记得他替我盖了被子,然后就出去了。” 沈元灏神情微怔,继而才道;“行了,其他的话等你养好身子再说不迟,赶紧歇着。” 说了这一会儿的话,沈妙澄的确有些疲倦起来,她与哥哥轻轻“嗯”了一声,只合上了眸子,未过多久便是沉沉进入了梦乡。 沈元灏仍是守在沈妙澄的塌前,他坐了许久,方才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沈妙澄的帐子。 “公主,您不能进去。” 主帐外,护卫看见沈妙澄后,顿时伸出胳膊拦住了她。 “为什么不能进?”沈妙澄认出了这个护卫是沈元灏身边的人。 “殿下正和大将军在帐中商议要事,您还是先回去,等殿下出来了,属下会告诉殿下您来找过他。” 沈妙澄闻言,便也不再坚持,她刚欲离开,却见主帐的帐帘一闪,一道颀长的身影已是自帐中走了出来,正是沈元灏。 “大哥!”看见哥哥,沈妙澄顿时一喜。 “不在自己的帐子里好好歇着,来这里做什么?”看见妹妹,沈元灏微微皱了皱眉,问道。 “大哥,早上给我送饭的将士说,大军马上就要开拔去燕州了,是不是?” “嗯,”沈元灏看着妹妹的眼睛,告诉她:“我正打算去和你说,等大军开拔后,我会派人将你送回京师。” “为什么?”一听哥哥要将自己送走,沈妙澄顿时慌了神,连忙问道:“你就不怕我再落到漠格人手里?” 闻言,沈元灏心中一动,却是不曾开口。 “大哥,既然我都来了,你就让我和你们一起去燕州吧,我绝不会给你们添乱的。”沈妙澄央求。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一道脚步声自帐中传了出来,她抬眸看去,就见梁世中亦是走了出来,男人显是将兄妹两方才的话尽数听了进去,他先是看了沈妙澄一眼,而后与沈元灏道:“公主既然想去,殿下不妨依了她。” 沈元灏迎上梁世中的视线,沉声道:“孤素来听闻大将军一向以治军严谨著称,梁家军中更是严禁女人混进军营,违令者斩无赦,就连将军夫人多年来也从不曾踏足过军营,妙澄为女儿身,若留在军中,怕是多有不便。” “梁世中……”沈妙澄满是希冀的向着梁世中看去,透着隐隐的哀求。 梁世中迎上沈妙澄的目光,顿时明白了她的心思,他看向沈元灏,与之言了句:“让公主换身装束,并没什么不便。” 见梁世中竟如此纵着妹妹,沈元灏心中微沉,他看着沈妙澄在得到梁世中的许可后,眼睛里顿时洒满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念起她这一路吃的苦,便如同沈妙澄方才所说那般,他也的确不放心再把沈妙澄送回去,当下,沈元灏终是不再多说什么,只与沈妙澄言了句:“还不快谢过大将军。” 沈妙澄闻言,只十分迅速的向着梁世中行了一礼,开口道;“你们要是开拔,给我弄个马车就行,我保证老老实实的呆在里头,绝对不出来乱跑。” “你可听清楚了,燕州位于北境,终年严寒,寸草不生,你跟着去了可不要后悔。”沈元灏见沈妙澄这般高兴,却仍是泼了她一盆冷水。 沈妙澄听着兄长的话便是一惊,她向着梁世中看去,问了句;“真的吗?” 梁世中一点头,“是真的。” “你便在这样的地方驻守了十年?打退了漠格人上百次的进犯?”沈妙澄的妙目盈盈,里面满是不可思议的光芒。 梁世中不曾料到沈妙澄会说出这句话,当下,男人并未说话,他看着沈妙澄,只淡淡笑了。 京城,将军府。 朱成静一目十行的看着手中的书信,待看完后,朱成静脸色微僵,只将那一纸书信搁下,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夫人,可是信上说了什么?难不成……是将军受伤了?”一旁的蔺蕴兰见朱成静如此,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当下再顾不得什么,只颤声问道。 “不,将军无事,信上说,大军已经快到燕州,一切都很顺利。”朱成静抬起眸子,沉静出声。 闻言,蔺蕴兰微微松了口气,她打量着朱成静的脸色,只越发觉得不解;“那夫人为何……” 朱成静看向她的眼睛,吐出了一句话来;“信上还说,昭阳公主也在军营,是将军亲自带人从漠格人手里救下了她,并且亲口允诺,准许她留在军营,将她一道带去了燕州。” 第34章 王孝薇 “昭阳公主?”蔺蕴兰轻轻地念着这几个字,眸中却有一瞬的失神,她想起那一日,梁世中从军营回来,曾有管家上前将一枚黄灿灿的橙子交给了他,而当他看到那枚橙子后,非但不以为忤,眼底却是罕见的浮起了几许暖意,那是她从不曾见过的,属于一个男人的柔情。 她也曾悄悄立在廊下,想知道究竟是谁送来了橙子,当那一位唇红齿白的俊美少年出现后,她几乎只消一眼便认出了她的女儿身,她是那样的纯净,那样的娇柔,莫说梁世中,就连她也要为之心动,而当朱成静行下礼去,她方才晓得她的身份,原来,她就是昭阳公主,原来,她就是让梁世中力排众议,不惜将身家性命全都抵上,宁愿与漠格大战,也不愿送去和亲的那位小公主。 “你也见过她的,”朱成静眸心蕴着幽光,她的唇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就那样淡淡的开口:“早在许久之前,我和将军进宫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将军喜欢她。” “夫人?”蔺蕴兰心头一跳,她向着朱成静看去,一时间只觉手足冰凉,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那天她从秋千上落下,是将军冲上前将她抱在了怀里,将军素来稳重,何曾那样失态过。”朱成静的眼底浮起一丝苦涩,接着说道:“就连漠格人来求婚,点名要她嫁到漠格,也被将军一口回绝,怕是等将军回来,皇上就要下旨,将昭阳公主许给将军了。” “夫人,您是将军的结发妻子,膝下儿女双全,即便是昭阳公主,她也无法撼动您的地位。”蔺蕴兰声音艰涩,她想起梁世中看着沈妙澄的眼神,她一直不愿去深想,每次想来,只觉心中蕴满了酸楚。 “我先前一直都觉得,将军向来不会对哪个女子动心,也不会将谁真真放在心上,你也这样觉得的,是不是?”朱成静向着蔺蕴兰去看去。 蔺蕴兰垂下眸子,并不曾出声。 “这般的朝夕相处,再是无情也变成有情了,只怕等将军从燕州回来,他与昭阳公主,早已两情相悦了。”朱成静缓缓起身,透过窗户向着远处看去,轻声吐出了一句话来:“等到了那时候,这座将军府,亦不知还会不会有我的位子……” 蔺蕴兰听着她的话,只觉心中一跳,情不自禁的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马车中,沈妙澄穿着厚厚的大氅,一头乌发尽数包在风帽中,只露出了一张雪白的脸蛋。 越往北去,天气越发寒冷,沈妙澄从不知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遥远与荒凉的地方,她悄悄掀起窗帘,看着外面那些在天寒地冻中仍然坚持行军的将士们,心里便是浮起了几分钦佩与羞愧,回想起自己曾经在京师时一向犹如追星捧月般的过着奢靡的日子,宫里光是为她做衣裳的绣女便有数十位,她的每一餐饭都是山珍海味,她有那样多用真丝绸缎做成的衣裳,有许多甚至连穿都不曾穿过,就那么一直积压在库房里落满了灰尘,如今再看那些将士,沈妙澄看着他们手上的那些冻疮,看着他们身上背负的那些重甲,一颗心便是绞来绞去的十分难受,只松下窗帘,不忍再看下去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沈妙澄微怔,不等她起身,已是有人从外面将车帘一把掀开,顿有一股寒风吹了进来,只让沈妙澄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澄儿,已经到了驿站,下车吧。”沈元灏一面说,一面向着妹妹伸出了手。 沈妙澄将手放进了哥哥的手掌,由着他将自己抱下了马车,她向着周围看去,忍不住问道;“大哥,咱们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到燕州?” “后悔跟来了?”沈元灏睨了她一眼,念起这一路吃食与住宿皆是粗陋的,甚至也没个人服侍她,本以为她定是过不惯这种日子,走不了几日就会哭着闹着要回京,可这几日下来,沈妙澄竟是从不曾闹过脾气,只大大出乎了他意料。 沈妙澄听着哥哥的话,便是想起了自己在宫里的日子,过去的十六年,她虽受尽了万千宠爱,可也受尽了各种束缚,她的日子便是凤华宫的那一块窄窄的天空,如今难得有机会可以出来看看,沈妙澄咬紧牙关,只告诉自己即便是后悔,那也得忍下去,燕州城马上就要到了,她决不能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 “我才不后悔,”沈妙澄当即开口,与兄长言了句;“你能去的地方,我也能去。” 说完,沈妙澄看着大军仍是快步向着前方走去,除却一小支人马留在驿馆外,其余人等都是马不停蹄,并不曾在此处歇息。 “大哥,他们怎么不停下来?只有咱们留在这里?”沈妙澄眸心满是不解,与沈元灏问道。 沈元灏向着前方看了一眼,淡淡开口;“梁世中带着大军继续向着燕州城赶去,务必要在今晚赶到,至于我和你……咱们兄妹就先在驿馆歇息。” “他这不是瞧不起人吗?”沈妙澄小声嘀咕。 “这样也好,你这身子就别逞能了,好好睡一觉。”沈元灏带着妹妹向着驿馆走去,显是提前得到了消息,驿馆里的人已是尽数迎了出来,在看见沈元灏兄妹后便是齐齐跪了下去,而驿馆内也是烧了热水,备下了汤饭,虽不能与京师比,却也足以让人洗去一身的疲惫。 沈妙澄刚踏进屋子,就见屋子里立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看见她进来便是向着她跪了下去,只险些将她吓了一跳。 “奴婢孝薇,给公主请安。”那女子毕恭毕敬的开口。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沈妙澄望着地上的女子,眸心中满是惊讶之色。 “公主容禀,是邵将军命奴婢前来服侍公主。”那女子仍是在地上跪着,一直也不曾抬头去看沈妙澄一眼。 “邵子成?”沈妙澄念着这一个名字,来不及细想,见那女子一直跪着,遂是上前一把将她扶了起来;“你快起来,这又不是在宫里,没那么多规矩,不用跪来跪去的。” “多谢公主。”那女子似是十分感激,只向着沈妙澄又是行了一礼。 “也别这么多礼,可不累的慌。”沈妙澄待她抬眸,这才看清了她的长相,当下,沈妙澄眼眸一亮,欣喜道;“哎呀,你长得真好看。” 王孝薇听了这话,脸庞顿时一红,她看着面前的小公主,只赧然道;“公主笑话奴婢了,奴婢的容貌哪及的上您万一。” “这是什么话,我在宫里也不知看过多少美人,我说你好看,你就是好看。”沈妙澄这一路皆是身在军中,身边虽有兄长在,可毕竟也是个男人家,此时骤然遇到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只觉十分高兴,还不曾说上几句话,便是亲亲热热的握住了王孝薇的手,已然已是将对方当做朋友了。 “公主……”王孝薇有些愕然的看着眼前的这位小公主,在她得到消息,晓得自己要来服侍的是当今圣上的女儿,皇后的嫡公主后,她的心犹如落进了冰窖般,只当金枝玉叶定是蛮缠的紧,稍有不慎便会将小命搭了进去,可如今见沈妙澄眼瞳明亮,笑意温软,显是个十分和善可亲的人物,王孝薇微微松了口气,也是笑道;“公主和奴婢想的一点儿也不一样,奴婢本以为您……” 说到这,王孝薇却是蓦然收住了嘴巴,不敢再说下去了。 “你以为我蛮不讲理,刁钻任性是不是?”沈妙澄见眼前的王孝薇身上透着一股书卷气,只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 王孝薇垂下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 沈妙澄笑了,只摇着王孝薇的手和她说道;“我是有一些刁蛮,也有一些任性,可是你放心,我绝不会欺负你的,你也不要把自己当做奴婢,也不要把我当做公主,咱们又不在宫里,不如都自在些,好不好?” 王孝薇看着沈妙澄明如秋水般的眸子,只觉心中一软,竟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第35章 这样做成何体统? 漠格,王宫大帐。 沈英月醒来时,就见青儿一脸苍白的守在自己塌前,她的眼圈微红,似是刚刚哭过。 “青儿……”沈英月的嗓音有些沙哑,低低的喊着侍女的名字。 “阏氏,您醒了?”见沈英月睁开眼睛,青儿一怔,顿时上前扶起了她的身子。 “青儿,怎么了,你哭了?”沈英月望着青儿的眼睛,有担忧之色划过。 青儿躲避着她的目光,起先只想隐瞒,可一句话还不曾开口,泪水便是落了下来,她望着沈英月的眼睛,终是与她开口道:“阏氏,图归糜回来了。” “他……”沈英月神情一颤。 “您别担心,他并没有带回小公主,据说,是大渝的大将军将小公主救走了,汗王听说后大发脾气,将图归糜送进了地牢。”青儿声音带着哽咽,语毕又是言道:“他一身的伤,眼下也不知是死是活……” 沈英月听得青儿的话,只有一瞬间的恍惚,竟不知要如何作想,是要庆幸侄女脱离了魔掌,还是要为自己的前途忧心,她望着面前的婢女,许久后方才闭了闭眼睛,哑着嗓子吐出了一句:“是我害了你们……” “阏氏,您别这样说,”青儿连忙摇头,她看着沈英月掀开了被褥,作势要从塌上起身,与她道:“青儿,送我去汗王大帐,我去求汗王,求他饶了图归糜……” “阏氏,”青儿大震,只“扑通”一声跪在了沈英月面前,焦急道:“汗王如今正在气头上,您哪里能去?”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到这声音,主仆两人的脸色都是一变,看着进来的侍卫后,青儿慌忙起身,将沈英月护在了身后。 “右阏氏,汗王有请。”来人面色冷厉,向着沈英月开口。 青儿面色一白,祈求道:“阏氏的病还未愈,求汗王开开恩,等阏氏养好了身子……” 不等青儿将话说完,来人已是不耐的打断了她的话,“阏氏有什么病,不妨去跟汗王说。” 语毕,那人便是上前一举扣住了沈英月的胳膊,竟是硬生生的将她从塌上拖了下来。 “阏氏,阏氏……”青儿刚欲扑过来,却被那侍卫抬腿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地上。 “青儿……”沈英月凄声喊道,孱弱的身子犹如一片落叶般,不由分说便被那侍从从帐子里拉了出去。 汗王大帐。 “你说什么?”漠格王目露凶光,只一举将前来传信的侍从拉到了自己面前,咬牙切齿的开口:“梁世中打退了呼尔琅?” “是的大汗,”那侍从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一字字的禀报道:“梁世中打败了呼尔琅将军,呼尔琅将军命属下来求大汗示下,是继续攻打燕州,还是先撤兵返回王城?” 漠格王一把松开了侍从,霍然从王座上站起了身子,他的双目赤红,一办是因着饮下的烈酒,另一半则是因为滔天的愤怒。 “好一个梁世中,居然敢和我漠格勇士动手,”漠格王的眼中充斥着怒火,他在帐中来回迈着步子,终于,他似是下定了决心,与那侍从喝道:“传令给呼尔琅,就说本汗要亲自出征,去会一会那个梁世中!” “是,大汗。” 待那侍从离开后,漠格王冲着帐外吼道;“来人!” “大汗有何吩咐?” “去把大渝的那个女人带来!”漠格王声若洪钟,冲着侍卫喝道。 大渝,燕州。 总兵府中,沈妙澄正坐在案桌前,十分专心的写着信。 王孝薇守在一旁,待听得男人的脚步声后,王孝薇抬眸看去,见到梁世中,王孝薇面色一变,刚要俯身行礼,却见男人一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 王孝薇见状,顿时不敢再开口,她只福了福身子,无言的退出了屋子。 梁世中站在那,看着沈妙澄身穿一袭家常素色棉袄,裹着窄窄的小腰身,她坐在那,肌肤细腻如瓷,眉目婉然如画,比起平日里的活泼好动,此时的她却是多了两分温婉,委实让人心动。 待一封书信写完,沈妙澄方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刚抬起头,便瞧见了那一道挺拔的身影。 “梁世中?”沈妙澄一惊,来不及多想,这一个名字已是脱口而出。 她站起身子,眸心透着几分欢喜,与男人道:“你回来啦?” 梁世中点了点头,他看着她的眼睛,与她问了句:“那丫头服侍的你怎么样?” 沈妙澄晓得他说的是王孝薇,当下便道:“孝薇姐姐人很好,还写的一手好字,给我当侍女太可惜了,我想把她带回京城,让阿娘封给她一个女官做做。” 沈妙澄只将自己的打算尽数告诉了他,梁世中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对她的话却是全然不曾走心,直到沈妙澄说完,见他仍是看着自己,沈妙澄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又是喊了句他的名字;“梁世中?” 梁世中倏地回过了神,他看着沈妙澄正疑惑的看着自己,他收敛心神,只将目光转上桌,看着那一封信,便是问了句:“你在写信?” 沈妙澄见状,慌忙伸出手将信纸捂住,与男人道;“不许看!” “给谁写的?” 沈妙澄不说话,梁世中睨了她一眼,也不知他是如何出的手,竟是将那一张薄薄的纸轻而易举的从沈妙澄的手心抽了出来。 “快还我!”沈妙澄见自己的信被男人抢了过去,当下便是着急了起来,只伸出胳膊就要将信抢回来,奈何梁世中身材高大,不论她怎么样努力都还是够不着。 梁世中的黑眸在信纸上粗粗扫过,遂与沈妙澄言道:“在给皇后报平安?” “你这个人怎么能偷看别人的信?”沈妙澄“刷”抢回了自己的信,她的脸庞气的微红,与梁世中斥道;“你还是大将军,这样做成何体统?” “你也知道体统?”梁世中看着眼前的小公主,黑眸中有笑意闪过。 “梁世中,你不要觉得你救了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沈妙澄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已是板起了一张俏脸。 “我如何为所欲为了?”梁世中微微蹙眉,似是有些不解。 “这里是我的房间,虽然现在不在宫里,可你也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的闯进来,你要记着你的身份,你是大渝的大将军,你不能对我无礼。”沈妙澄的声音娇嫩动听,莹白的一张杏脸因着生气的缘故倒变得白里透红的,越发显得水嫩无暇,让人情不自禁的想伸出手去抚摸。 梁世中看着她生气的样子,乌黑的眼瞳便是暗了下去,他有片刻的功夫都不曾说话,直到外面传来一道男声,恭声喊了句;“大将军。” “何事?”梁世中终于收回目光,向着外面喝了两个字。 “章将军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要与大将军商议。” 梁世中闻言,复又向着面前的沈妙澄看去,与之道;“你的话我记下了,我走了,等有空再来看你。” “可别来。”沈妙澄小声嘀咕了三个字。 梁世中素来耳力极佳,当下便是捕捉到了那三个字,他最后看了沈妙澄一眼,微微一哂,大步离开了她的屋子。 第36章 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沈英月被侍从带进了王帐,纤瘦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几乎不敢去看王座上的男子。 “大汗……”沈英月唤出了这两个字,跪在了漠格王面前。 “传令下去,把这个女人带上,本汗要在阵前剥了她的衣裳,让大渝的人好好瞧瞧!”漠格王伸出手向着沈英月指去,与一旁的侍卫吩咐。 沈英月闻言,眼瞳中顿有惊恐之色划过,她望着王座上的男子,凄声道:“大汗,我们夫妻一场,您又何必这样羞辱我?” “你要怪就怪梁世中,他不仅夺走了本汗的小公主,还折损了本汗手下数千名将士,本汗就当着他的面折辱你这个公主娘娘,看他能如何!”漠格王唇角咧出了一抹冷笑,他知道不论他如何作践沈英月,沈英月都是大渝的公主,是崇安帝的亲妹妹,若将她送至阵前羞辱,无疑是狠狠地打了大渝的脸面。 念及此,漠格王的眼底浮起一抹狂热,似是已经迫不及待起来。 “大汗!”沈英月如何不晓得漠格王的心思,她的眼瞳含泪,念起那一份羞辱,顿时觉得生无可恋,她深吸了口气,只慢慢向后退了退身子,趁着汗王不留意,竟是一把抽出了挂在帐上的匕首,不由分说便向着自己的心口刺去。 一旁的侍卫见状,顿时上前扣住了她的臂膀,只让她动弹不得。 漠格王脸色阴鸷,上前扬起手狠狠地甩了沈英月两巴掌,喝骂道:“想死没这么容易,就算你变成一具尸首,老子也要把你带去!” 沈英月倒在地上,眼底满是绝望的光芒。 燕州,总兵府外,虎狼骑已是整装待发。 “梁世中……” 听到这道声音,男人便是停下了步子,回眸,就见沈妙澄从院子里跑了出来,她的眼睛红红的,似乎蕴着无尽的担忧。 “漠格人来进攻了,是吗?”她昂起脑袋看着面前的男人,声音带着些许的轻颤。 “嗯。”梁世中不曾隐瞒,只点了点头。 “漠格王把小姑姑也带来了,要拿她做人质,对不对?”沈妙澄想起方才从下人口中听到的话,又是着急,又是担心。 梁世中望着她的眼睛,他的声音低沉,一字字的告诉她:“我答应过你,会把她带到你面前。” “可是……” “相信我,你很快就能见到她。”梁世中打断了沈妙澄的话,说完,他不再去看沈妙澄,只转过身向着一众侍卫沉声喝出两个字;“出发!” 燕州城外,一眼望去,漠格大军黑压压的犹如潮水般,向着燕州城涌来。 城楼上,待那抹高大的身影出现后,守城的将士们皆是精神一震,一一行下礼去,口中只纷纷喊道:“大将军。” 梁世中微微颔首,举目望去,但见在漠格骑兵中,以数匹骏马拉了一处巨大的王座,在那王座上则是坐着一个身材肥硕,满面虬髯的男子,正是漠格汗王。 梁世中的目光上移,就见那原本应当竖立军旗的旗杆上竟捆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周身上下只着一件贴身小衣,即便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她的悲苦与绝望。 “大将军,那位是永慈公主,弓弩手生怕误伤公主,一直不敢放箭。”有部下恭声与梁世中开口。 看着这一幕,梁世中不曾出声,唯有黑眸中则是蕴起了一簇烈火,而在他身后,邵子成已是忍耐不住,大骂道:“用这样卑劣的法子去对付一个女子,漠格王当真是畜生不如!” “传令下去,命张副将,崔副将各带一支骑兵,随我出城救人。”梁世中收回目光,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丝毫起伏。 闻言,诸将皆是大惊。 “将军,此举太过危险,敌军有千军万马,您怎么能去以身犯险?” “是啊将军,您若相信属下,不妨派属下去……” “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多说。”梁世中打断了部下的话,看着漠格王的眼神中,是浓浓的杀意。 沈英月周身上下已是被冻得青紫,她的身子就那样被捆在旗杆上,已冻得麻木。 迷迷糊糊中,她听得城楼中传来一道沉闷的声响,似乎是城门被人打开的声音,接着便是厮杀声大起,她竭力睁开眸子,就见有两支骑兵冲进了漠格大军,只令漠格大军方寸大乱,她看见一个男子一马当先,自大军中向着自己策马而来,他的身手矫健,手中的大刀手起刀落,竟杀了无数的漠格勇士,令人近身不得。 “快,快拦住他!”漠格王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肥硕的身子已是让护卫簇拥着离开了王座,向着后方退去,沈英月望着那一道身影,她看着他的黑眸如电,笔直的向着自己看来,他扬起手中的刀,“啪”的一声砍断了旗杆上的绳索,沈英月只觉自己身子一轻,已是摔了下去。 她发出了一声惊叫,待回过神来,她发觉自己已是落进了一道宽阔滚热的怀抱里去。 她迎上了他的眸子,那样的黑,那样的深,她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个犹如神祇般的男人,竟是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梁世中脱下自己的披风裹住沈英月的身子,看着周遭源源不断的敌军,男人微微皱眉,只沉声喝出了一个字:“撤!” 沈英月倚在他的臂弯,她仍是怔怔的看着他,看着这个自战乱中奔向自己,救了自己的男人,哑声问了句:“你是谁?” 梁世中一手揽着她的身子,另一手则是握紧了缰绳,听得她的话,男子向着沈英月看去,与她言了句:“我答应过昭阳公主,要把你平平安安的带回去。” 沈英月望着他英挺的侧颜,男子的怀抱是那样的宽厚有力,似是能为她挡住所有的风雨,在这一刻,沈英月只觉心中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宁之感,她的眼睫轻轻颤着,终是在他的怀里晕了过去。 而在失去意识的刹那,她听得有人喊他“大将军”,原来,他就是大渝的大将军,原来,他就是梁世中。 夜晚,总兵府。 沈英月醒来时,发觉自己已是换了衣裳,身下的被褥温暖而柔软,透着隐隐的清香。 “小姑姑,您醒了?”身旁传来一道温柔动听的女声。 沈英月循声望去,便见床前守着一个肤若凝脂,纤腰若素的少女,她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双眼睛水意濛濛的,仿佛会说话一般,看见沈英月醒来,她便是欢喜的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洁白的贝齿,那样的纯净,美好的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沈英月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少女,直到她与自己道:“小姑姑,我是澄儿啊!” 沈英月心中一颤,眼前的少女渐渐的与自己记忆中的女童重合,她的眼泪涌上了眼眶,只颤着手抚上了沈妙澄的面容,哑着嗓子开口:“澄儿?你都长这样大了?” 沈妙澄的鼻尖一酸,她点了点头,望着沈英月的眼神中满是心疼之色,只红着眼眶道:“小姑姑,你在漠格受苦了,你放心,以后再不会有人欺负你,我和大哥都在,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第37章 你知道我是为了谁 沈英月听着沈妙澄的这番话,只觉心中涌来一股久违的温暖,她的眼眶温热,只看着沈妙澄的眼睛,和她轻轻点了点头。 午后的总兵府,四下里都是十分安静。 沈妙澄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汤,从膳房里走了出来,刚穿过游廊,还不曾走到后院,就见眼前出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沈妙澄抬起头,看见来人后,眼瞳里便是浮起一丝惊讶之色:“梁世中?你不是在军营里吗?” 男人不曾理会,只问了句:“你在做什么?” “我给小姑姑炖了汤,正要端去给她喝呢!”沈妙澄举了举手中的汤碗。 “手怎么了?”梁世中看着她白嫩的手背被烫的通红,当下便是皱起了剑眉:“这些事让下面人去做,你逞什么能?” “你快让开,这汤要让小姑姑趁热喝。”沈妙澄不以为意,刚要绕过梁世中的身子,手腕却被男人一把攥住,沈妙澄大惊,对着梁世中道:“你做什么?” “沈妙澄。”梁世中的黑眸透着火光,盯着她的眼睛低低的喊出了她的名字。 见他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沈妙澄当下便是板起了脸,与梁世中道:“你放肆!我的名字不是你能喊的!” “我今天就放肆一回。”梁世中大手一揽,竟是将沈妙澄抱在了怀里。 “梁世中,你好大的胆子!”沈妙澄手中的汤碗“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她的脸色如雪,看着面前的男人只觉一颗心又气又怕,她不停地挣扎着,几乎是带了哭腔与梁世中道:“你快放开我!” “我拼了命将她从乱军中带回来,你连个谢字也不和我说?”梁世中的眼瞳中燃着怒火,他紧紧地看着她,与她喝了句;“你知道我是为了谁!” “我不知道!”沈妙澄已是急出了泪花,她拼命的挡住他的胸口,“我和你说过,你把我小姑姑带回来,我会让阿爷给你封赏的……” “谁稀罕那些封赏!”梁世中恶狠狠地打断了她的话。 “那你想要什么?”沈妙澄的眼瞳中蕴着泪花,眼圈红红的样子当真是说不出的可怜与可爱。 “我告诉你我想要什么。”梁世中声音低沉,一举扣住了她的纤腰,俯身便是吻了下去。 他不想再忍耐,任由她在他的脑子里转来转去,自从第一眼看着她从廊后走到他面前,他便知道,他这一生金戈铁马,驰骋疆场,无牵无挂的日子便是结束了。 就是这个小女子,他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法子,她硬生生的将她自己刻在了他的心上,他不止一次的告诉过自己,她不过是个不懂事的毛丫头,他却还是栽了进去。 可笑的无可救药! 沈妙澄瞪大了眼睛,她似是被吓住了,呼吸间全是他的掠夺,他的手掌那样的有力,犹如一双钳子般牢牢地箍住了她的腰,让她动惮不得,她呜咽起来,眼泪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她徒劳的挣扎着,不知过去多久,久到要晕倒在他怀里,梁世中才终于放开了她。 “梁世中!”沈妙澄红着一双眼睛,她几乎想也未想,只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啪!” 梁世中动也未动的受了这一巴掌。 “你这个登徒子!你根本不配当大渝的大将军!”沈妙澄哭着喊出了这一句话来,喊完后她再不去看梁世中一眼,只转过身向着后院跑去。 王孝薇本在屋子里做着针线,见沈妙澄哭着跑了回来,王孝薇当下慌了神,只连忙迎了上去,“公主,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沈妙澄想起在京师时,她从跑去质问梁世中为何不愿娶淑荣姐姐,梁世中曾与她说过一句话,他说,若是她他会同意,当时的她也是被气极了,回宫后还发了一通脾气,并将梁世中的原话都告诉了朝云,可这一次吃了她吃了这样大的亏,只觉羞愤交加,竟是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她坐在那,任由王孝薇如何问,她都是不吭声,唯有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公主,到底出什么事了,您不要哭,您和奴婢说啊。”王孝薇着急起来,她虽与沈妙澄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沈妙澄了无心机,竟是从不曾将她当做奴婢,有什么话都爱与她说,她还从不曾见她哭过。 “帮我收拾东西,我要回京!”沈妙澄抽噎这,向着王孝薇道:“反正小姑姑也回来了,我再也不要在燕京待下去!” 说完,沈妙澄念起方才那一幕,只抬起自己的衣袖,拼命地向着自己的嘴唇上擦去,只将唇瓣擦的又红又肿。 “公主,这好端端的,您怎么突然要回京呢?”王孝薇心里只觉不解,见她拼命的擦着自己的嘴唇,就更是不明白了。 “你不用管,你只要按我说的做,”沈妙澄仍是抽噎着,与王孝薇道:“你也和我一起走,不然,你也会遭了他的毒手的!” 听了这话,王孝薇大惊,忍不住道:“公主在说什么?谁的毒手?” “还能有谁,我贵为公主,他都敢……”沈妙澄说不下去了,她自长这样大,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偏生父母与兄长都不在身边,当下那股委屈无处诉说,只又羞又恼,抬手便将桌上的瓷瓶扔在了地上。 听着沈妙澄的话,王孝薇心里已是有两分明白了,念起梁世中的威势,王孝薇心中一紧,刚欲与沈妙澄开口,却听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抬眸看去,就见来者不是旁人,竟是沈英月。 “小姑姑?”看见她,沈妙澄微怔,慌忙拭去了自己腮边的泪水,迎上前道:“您不在床上好好歇息,怎么起来了?” “澄儿,”沈英月唇角噙着微笑,与侄女道:“大夫也说了,我这身子已经大好了,可以下床走走。” “您冷吗?怎么不多穿几件衣裳?”沈妙澄握了握沈英月的手,见其手指微凉,当下便和王孝薇道:“孝薇姐姐快把我那件披风拿来,给姑姑披上。” “不用麻烦,姑姑不冷,”沈英月温声制止,见沈妙澄的眼圈红红的,便是问道;“澄儿,你怎么了?可是哭了?” 沈妙澄微怔,看着姑姑蕴着担心的目光,只觉心里一酸,险些就要将梁世中欺负自己的事给说了出来,可看着沈英月羸弱的身子,念起她刚养好身子,委实不愿她再为了自己糟心,便是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想阿爷和阿娘了。” 沈英月闻言,便是握住了沈妙澄的手,轻声道:“说起来,我也有十年不曾见过皇兄和皇嫂了,等咱们回去,一起去看他们。” 沈妙澄点了点头,姑侄两说了几句话,沈妙澄见沈英月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一双眼睛只不时向着屋外看去,似是在等什么人,沈妙澄瞧着便是有些不解,只问道:“小姑姑,你在找什么?” 沈英月一怔,苍白的面庞上当下便是飞上了两抹红晕,她垂下眸子,犹豫片刻,才与沈妙澄说道:“姑姑听说,大将军今日会回府,便想着来向他道个谢,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沈妙澄看着沈英月脸庞上的红晕,心里好似迷迷糊糊的想到了什么,她不曾开口,就见沈英月向着自己看了过来,和她问了句:“澄儿,大将军他……早已娶妻了,是不是?” 沈妙澄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他,他除了将军夫人,还有旁的姬妾吗?”沈英月又是问道。 “小姑姑,您问这个做什么?”沈妙澄的心跳的快了起来,她有些不安的看着沈英月的眼睛,很小声的问道:“您,您喜欢梁世中?” “我如今这幅样子,哪里还敢喜欢别人。”沈英月眸底浮起一丝苦涩,语气里满是凄楚之气。 沈妙澄听着顿觉心疼起来,她握住沈英月的手,安慰道:“小姑姑,您别这样说,阿爷当初就不该把您嫁到漠格来吃苦,等您回京,您依然是尊贵的公主,只有配不上您的,哪有您配不上的?” 听得沈妙澄的话,沈英月便是微微笑了,她的眼中浮起一抹光,便是这一束光,将她的面容映照的犹如少女般,她满是希冀的看着沈妙澄,小心翼翼的问了句:“澄儿,你说大将军他,他能看得上姑姑吗?” 第38章 领兵的正是萧骏生 看着沈英月满含期望的目光,沈妙澄的心莫名酸涩了起来,她点了点头,连忙道:“能,当然能,小姑姑是我们大渝出了名的美人,等回了京,您好好休养几天,一定会比以前还要美貌。” 沈英月闻言便是微微笑了,她向着屋外看去,似是在期盼着那一道身影。 沈妙澄望着沈英月的侧颜,犹豫了片刻,终是问道:“可是小姑姑,梁世中为人十分嚣张,家里除了妻子,他还有很多小妾,您都不介意吗?” “我哪里会介意,就算是做个妾,只要能陪在大将军身边,姑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沈英月向着沈妙澄看去,眼瞳中说不出的柔和,就那样继续道:“澄儿,你也许会觉得姑姑对大将军的这份心思来的太过突然,可在战乱中,一个犹如天神般的男人出现在你面前,救下了你的性命,你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倾慕他。” 沈妙澄的眼瞳一震,却是想起还在京师时,她曾和朝云说,等将小姑姑接回京城养好身子,便求母后做主在朝中为小姑姑选一个佳婿,朝云便是打趣,只说朝中再无人能比大将军更合适,此时想来,竟是一语成谶。 沈妙澄想起梁世中对自己的轻薄,再听小姑姑的这一番剖白,顿觉有块石头压在心里一般,膈应的难受。 “瞧我,和你这个小丫头说什么,”看着侄女怔怔的看着自己,沈英月便是笑了,“你哪里能懂这些事。” 沈妙澄回过神来,与沈英月脱口而出两个字:“我懂。” 沈英月先是一怔,接着似是想起了什么,便带着两分揶揄笑着问道:“姑姑曾听使臣说过,说是皇兄也曾给你定下过一门亲事,是西南的萧家,是不是?” 沈妙澄面庞微红,与姑姑点了点头,很小声的吐出了一个人的名字:“他是萧家军的少帅,叫萧骏生。” 见沈妙澄难得一副小女儿的娇态,沈英月抿了抿唇,接着问道:“看样子,你是见过这位萧少帅,还很满意?” “小姑姑……”听出了小姑姑的揶揄之意,沈妙澄的面庞便是烧的越发厉害了,她垂下目光,绞着手指说了句:“我还是及笄的时候在宫里见过他一次,都过去一年了,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 “哪能不记得?”沈英月看着面前的侄女,沈妙澄的皮肤细腻如雪,眼眸柔和的似水,透着少女所独有的澄澈与纯净,无辜的让人不得不牵起爱怜,沈英月看着,便是握住了沈妙澄的手,与她温声说了句:“这世上有一种女人,生下来就是让男人爱的,澄儿,你就是这样的女人。” 沈妙澄生平第一次被称为“女人”,心里只觉一震,她迎上沈英月的目光,整个人都好似怔在了那里。 晚间,总兵府书房。 沈妙澄进屋后,就见沈元灏坐于主位,正与部下在商讨着燕州的形势,看见妹妹进来,沈元灏遂是向着部下摆了摆手,示意其退下,自己则是向着妹妹走去,道:“不在房间里歇着,来这里做什么?” “大哥,我要回京城。”沈妙澄望着沈元灏的眼睛,开口便是这一句话。 沈元灏闻言便是扬了扬眉,“这倒是稀奇,当初是谁哭着喊着要跟来的?这才过去几天,就吃不了这个苦了?” “我当初想跟来,是不放心小姑姑,如今见小姑姑平平安安的我也放心了,你派人送我回京吧。”沈妙澄看着兄长,只险些要将梁世中欺负自己的事说出来,她一直强忍着,她知道如今的大渝还要仰仗梁世中与漠格打仗,若是她将这件事说出来,依着沈元灏对自己的疼爱,他若是去找梁世中,两方人马大动干戈,漠格人还没来自己人就先内讧,那这场仗还要不要打?若是大哥为了大局隐忍不发,将这件事压在心里,她又何必让哥哥难过?她自己膈应还不够,还要让哥哥也跟着膈应? 沈妙澄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只能吃一个哑巴亏,只能将这件事压在心里,然后没出息的跑回京城,只要她躲在凤华宫不出来,任他梁世中再嚣张,他还能闯进凤华宫把她给揪出来? 沈元灏看着妹妹,却是扬了扬唇,吐出了一句:“我这里正好有件事要告诉你,等你听了,就不知你还要不要走了。” “什么事?”沈妙澄茫然的向着兄长看去。 “我收到消息,西南萧家军要驰援燕州,领兵的正是萧骏生。”沈元灏凝神着沈妙澄的眼睛,每一个字都是有力而清晰。 “他,他要来燕州?”听到兄长的话,沈妙澄倏然睁大了眼睛,一颗心已是砰砰跳了起来。 沈元灏点了点头,他微微俯身靠近沈妙澄的面庞,故意问道:“哟,这脸怎么红了?” 沈妙澄自己也察觉到自己的脸庞犹如火烧般的发烫,她捂住自己的脸,只不停地在屋子里转着圈子,一面转一面自言自语的开口,“他怎么会来?西南离北境这样远,阿爷怎么会将萧家派来?” “听到他的名字就激动成这样?那等你嫁过去岂不是要昏过去?”见妹妹如此,沈元灏一记嗤笑,在椅子上坐了下去。 “大哥,”沈妙澄跑到兄长身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又是问道:“萧骏生真的要来?你没骗我?” “你还舍得回去吗?”沈元灏睨了她一眼,却是不答反问。 “我,我当然要回去,”沈妙澄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我这个样子,被他看见了多难为情?而且我身为公主,就这么呆在燕州,他会怎么看我?万一,万一他悔婚怎么办?” 看着沈妙澄如此,沈元灏便是忍不住微微笑了,可很快,那抹笑意便是凝固在唇角,他想起西南即便距京师路途遥远,可京师的消息即便是迟上个几日,也还是能够传到西南,可不论是当初崇安帝将沈妙澄嫁去漠格,亦或是沈妙澄被漠格人掳去,也不见这个萧骏生有何动静,倒是梁世中…… 回绝漠格求亲的是他,领兵救回沈妙澄的也是他,这一路上,纵着惯着沈妙澄的也还是他。 沈元灏的眸心沉了下去。 “大哥?大哥?”沈妙澄扬起手,在沈元灏的眼前挥了挥,沈元灏收回心神,见妹妹与自己道;“你在想什么?半天也不说话。” “没什么,”沈元灏看着妹妹,他沉默片刻,却是低声道了句:“澄儿,你和大哥说实话,你觉得大将军如何?” 沈妙澄一听这话,当即便是说了句:“我不想提他!” “他怎么你了?”沈元灏皱起眉。 “他……”沈妙澄只觉难以启齿,她咬了咬唇,只与兄长道:“大哥,有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什么事?” “你不要说出去。”沈妙澄叮嘱。 “当你哥哥是什么人?”沈元灏斥了句。 “小姑姑和我说,她喜欢梁世中。”沈妙澄在兄长身边坐下,小声开口道。 “哦?”沈元灏挑了挑眉,“你想替他们两保媒?” “我保什么媒?”沈妙澄顿时火了,想起沈英月,她蹙起了眉心,声音却是低了下去:“小姑姑在漠格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我就觉得她应该嫁一个性情温和,一心一意对她好的夫君,可梁世中……” “梁世中怎么了?” “他,他就是个登徒子!”沈妙澄终是忍不住,向着哥哥喊出了一句话来。 第39章 沈妙澄,我喜欢你 “公主在说谁是登徒子?” 蓦然,自屋外传来一道男声,沈妙澄听到这道声音,小脸便是一白,她向着屋外看去,就见一个面容精悍,棱角分明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正是梁世中。 见男人进来,沈元灏便是站起了身子,与之道:“妙澄年纪小,言语无状,还请大将军不要放在心上。” 梁世中的黑眸仍是在看着沈妙澄,听得沈元灏的话,也只是淡淡言了句:“殿下言重了,末将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沈妙澄看见他,在游廊上的那一幕便是闯进了脑海,她攥紧了自己的衣角,竟是一个字也不曾说,就那样从书房里跑了出去。 “澄儿?”沈元灏看着妹妹的背影,再看一旁的梁世中,心中顿时疑窦丛生,不免微微蹙起了眉心。 午后。 沈英月踏进屋子时,就见沈妙澄趴在桌子上,在那里怔怔的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连她走进来也不曾发觉。 沈英月见状便是笑了,只上前喊了句:“澄儿?” 沈妙澄一震,抬眸见是姑姑,当下便是喜道:“小姑姑,你怎么来了?” “在想什么这样出神,连姑姑进来也不知道?”沈英月含笑握住了沈妙澄的手,在沈妙澄身边一道坐了下来。 沈妙澄微微摇头,见姑姑来找自己,便是轻声道:“小姑姑,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沈英月看着侄女,眼中先是浮起一丝赧然,继而才道:“澄儿,当日在城外,是大将军不顾自身安危,从千军万马中救了我一名,听说他为了救我还受了伤,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我就想着……在府中宴请他,表达一下我的谢意。” 听着小姑姑的话,沈妙澄当即便明白了小姑姑的心思,她晓得小姑姑是想寻机多接近一下梁世中,自从那日听得小姑姑说起她对梁世中的心意后,沈妙澄这几日心里一直都在纠结,她那样想告诉沈英月,梁世中曾轻薄过自己,欺负过自己,这样的人决不能做自己的姑父,可当她看着小姑姑眼瞳中透出的亮光,念起她在漠格受的那些苦,那些话便是不论如何都不忍再说出口了。 “好的姑姑,等大哥回来,咱们就和大哥说,让他来安排。”沈妙澄握住沈英月的手,和她温声道。 沈英月闻言,眸心便是浮起了一丝笑意,与沈妙澄点了点头。 晚间,厅堂中烛火通明。 桌上已是摆满了一桌酒菜。 沈英月坐在下首,她今日显是精心打扮过,肌肤略施脂粉,只将那一层苍白掩下,唇瓣上则是抿了一层胭脂,让她看起来徒然增添了几分娇艳之色。 待听闻那一阵脚步声后,沈英月心中一紧,抬眸看去,就见是沈元灏与梁世中一道走了进来,她连忙站起身子,向着梁世中敛衽拜了下去。 “见过大将军。” 梁世中眸心深黑,只抱拳言了句:“公主不必多礼。” “姑姑,怎不见澄儿?”沈元灏的目光在堂中一扫,见没有妹妹的身影,遂是问道。 “澄儿说她身子有些不舒服,所以没有过来。”沈英月声音柔和,语毕,她复又向着梁世中看去,温声道:“将军还请入座。” 梁世中微微颔首,待入席后,沈英月端起一杯酒水,向着梁世中敬去,“这一杯,我敬大将军,多谢大将军的救命之恩。” “公主不必言谢,这是末将该做的。”梁世中声音沉稳,只端起酒水一饮而尽。 “还有一事,永慈想求大将军。”沈英月抬起眸子,落在梁世中身上时,却仿佛蕴着千言万语一般。 “公主请说。” “我在漠格时,曾有一个贴身婢女青儿,是我从大渝带去的陪嫁宫女,这么些年来与我早已亲如姐妹,如今我来了燕州,可她们夫妇却还留在漠格,若是有机会,还请大将军能将他们从漠格人手里救出来。” 梁世中闻言,却也不置可否,只淡淡点了点头。 沈英月摸不清他的心思,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复又端起酒杯,又是向着梁世中敬去。 男人不曾回绝,任由烈酒如水般进了肚子。 房间里燃着灯。 沈妙澄手里拿着一根竹签,只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那烛火,直到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沈妙澄转过头去,一眼便瞧见一个高大英武的男子立在那儿,她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又在那里站了多久。 “你是怎么进来的?”沈妙澄睁大了眼睛,顿时站起了身子,冲着梁世中道。 她的身上只穿着一件雪色长裙,长长的袖子垂了下来,露出的手指白嫩而纤细,秀气的跟花骨朵似的。 梁世中看着她,他似是喝了酒,身上还透着淡淡的酒气,唯有一双黑眸却仍是锐利的,只一步步的向着沈妙澄走来。 “你别过来!”沈妙澄的身子抵上了桌子,眼瞳中满是惊惶,对着他道:“你再过来,我就要喊人了!” 梁世中脚步不停,只大步上前一举抱住了她的身子,他的黑眸灼灼,与她哑着嗓子开口:“你尽管喊,我既然敢来找你,就不怕旁人知道。” “你放开我……”沈妙澄挣扎起来,心里又气又怕:“你好大的胆子,你不要以为我真不敢告诉别人!” “你就算告到天王老子那里,我也要定了你!”梁世中的声音犹如削金断玉般深沉有力,他盯着她的眼睛直截了当的告诉她:“沈妙澄,我喜欢你。” “沈妙澄,我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用得着的时候来求我,用不着就将我甩在一边,是吗?”梁世中的剑眉紧蹙,他攥着她的细腕,却不舍得用一丝力气,只厉声喝问道。 “你什么也不算!”沈妙澄看着他的眼睛,几乎不去想自己的话会将面前的这个男人惹恼:“你只是我阿爷的臣子,就凭你这样对我,砍你十次脑袋都不够!” 梁世中的眼瞳顿时暗沉了下去。 “放手,我喜欢的是萧骏生!我是要嫁给他的,你死了这条心,我永远都不会跟你……” 沈妙澄的话还不曾说完,梁世中的脸色已是变了,他的大手扣紧了她的细腰,就那样狠狠地封住她的嘴唇。 沈妙澄心中满是气苦,只拼命的去捶他的胸口,她身娇力弱,哪里能撼动的了梁世中分毫,却只让他越吻越深。 沈妙澄发了狠,只用力向着他的舌头咬下去,瞬间,两人的唇齿间都是充斥着一股血腥气。 梁世中终于松开了她,大手却仍是揽在她的腰上,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只将自己唇畔的血色拭去。 “我再也不要见你,再也不要和你说话!”沈妙澄的眼泪冲上了眼眶,看着眼前的男人,只觉委屈到了极点,也恨到了极点。 “大将军,漠格人突袭,太子殿下已经带着人赶去了。”部下的声音自屋外响起,梁世中闻言,眸中顿有精光闪过。 他复又看着怀里的小人,与她道:“你哥哥那边,我会去和他说,我会用这一仗为聘礼,向皇上求娶你。” “我才不要嫁给你!”沈妙澄眸心中有慌乱闪过,只与梁世中喊道。 梁世中却不再说话了,他伸出手似是想要抚上她的面庞,可就在手指快要触到她的肌肤时,却生生停在了那里,他收回手,最后看了她一眼后,便是大步离开了沈妙澄的屋子。 而当男人走后,沈妙澄竭力不让自己回想起方才那一幕,她匆匆打开了柜子,将里面的衣裳看也不看就往外面拿,随手折在一处,一股脑的塞进包袱里。 “公主,您这是怎么了?”王孝薇走了进来,瞧着沈妙澄如此,当下便是不知所措了起来,只上前拦住了沈妙澄的胳膊。 “我要回京!”沈妙澄向着王孝薇看去,哽咽道:“这里我一天也不要住下去了!” “可这要和太子殿下说,”王孝薇拦着沈妙澄,不停地劝;“你就算想走,也不能说走就走啊。” “不说了,我现在就走!”沈妙澄眼圈通红,只推开了王孝薇,抬腿就要冲出去。 第40章 末将去找公主 “公主?”王孝薇眼皮一跳,只慌忙跟了出去。 沈妙澄拎着包袱,她不曾理会王孝薇的阻拦,只向着沈英月的院子的跑了过去,推开门,就见沈英月正坐在桌前做着针线,似是在缝制一双鞋垫。 见沈妙澄这般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沈英月一惊,只从椅上站起了身子,满是愕然的向着侄女看去:“澄儿?这样晚你怎么来了?” “小姑姑,我要回京了,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沈妙澄开口便是这么一句话。 沈英月一怔,越发不解,“澄儿,好端端的,你要回京做什么?” “我想阿爷和阿娘了,我从没离开过他们这样久,小姑姑,您也和我一起回京好吗?”沈妙澄的眼中蕴着水光,只近乎祈求般的看着沈英月。 沈英月闻言便是微微笑了,只当沈妙澄在发小孩子脾气,她将手中的鞋垫放下,挽住了沈妙澄的手道:“傻孩子,哪有说走就走的,就算你想回京,也要等大将军和灏儿回来,让他们派人送你。” “不,我等不了了,小姑姑,你和我一起走吧。”沈妙澄迫切道。 沈英月眸心微怔,她看着沈妙澄的眼睛,终是与她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想走,我想留在燕州。” 沈妙澄闻言鼻子便是一酸,她没有再说什么,只上前抱住了沈英月,轻轻地说了句:“小姑姑,那你多保重,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这一句,沈妙澄再不去看沈英月一眼,只转过身拿起自己的包袱,就那样跑了出去。 “澄儿?澄儿……”沈英月眸心大震,追到门口,就见沈妙澄已是跑过了月洞门,身子一转,便是消失不见了。 “公主,您别使性子,这外面的天寒地冻的,您哪里能走?” 马厩里,王孝薇紧紧地攥住沈妙澄的袖子,几乎跪下来求着她。 “我会骑马去驿站,让驿站给我准备马车,你别担心,我认得路。”沈妙澄不由分说的拉开了她的手,自己则是踩着马镫骑上了马背,她竭力攥着手中的缰绳,与王孝薇道:“等我回到京城,就派人来接你。” “公主!”王孝薇眸心中满是惊惶,想要阻止已是不及,沈妙澄双腿用力夹紧马腹,骏马顿时一阵嘶鸣,冲出了马厩。 “公主,公主……”总兵府的奴才们俱是跟着追了出去,沈妙澄压根不理会,只将众人远远地甩在身后,就那样不管不顾,横冲直撞的骑着马冲了出去。 清晨。 沈元灏的眼底泛着乌青之色,昨夜里漠格人趁着夜幕的掩护发起了新一轮的突袭,梁世中星夜领兵回到前线,他自然也是跟了过去,他贵为太子,虽无需亲自上战场,可在这一仗结束后,却也是殚精竭力,疲倦不已。 他向着一旁的梁世中看去,但见男人的神情冷峻而沉稳,他的眼神仍是锐利的,不见丝毫疲态,沈元灏不禁想起昨夜里自己站在城楼,看着梁世中神威凛然,驰骋疆场,不仅亲自领兵打退了漠格人的进攻,并诛杀了漠格大将呼尔琅,令漠格人元气大伤,不得不退守关外,怕是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向燕州发动大规模的进攻,那一刻,无人知晓他的心绪有多么复杂,震惊有之,惭愧有之,钦佩有之,忌惮,更有之。 也许正如曾经父皇曾与他说过的一句话,对于大渝来说,漠格人并不是最大的威胁,而梁世中,才是沈氏最大的威胁。 念及此,沈元灏心头微沉,只与梁世中道:“大将军辛苦了,这一战全要仰仗大将军,还请大将军早些回营安置。” “殿下督战了一夜,想来也是辛苦了,不妨早些回总兵府,歇息一二。”梁世中身后的一个银甲将领眼中含着淡淡的轻蔑之色,与沈元灏道。 梁世中闻言,便是微微蹙起眉心,冲着那银甲将领喝道:“不可放肆。” “是。请将军恕罪。”那银甲将领见状,顿时收敛了神色,深深地拜了下去。 沈元灏看着这一幕,深知对于梁家军众人来说,梁世中都是如同神祇一样的存在,在他们心里,对梁世中的敬重更是远远高于他这个太子,甚至,也要高于崇安帝。 沈元灏正这般想着,却见一个奴才匆匆跑了过来,甫一看见沈元灏便是跪了下去,开口便是一句:“太子殿下,大事不好了,昭阳公主,昭阳公主昨晚从总兵府里跑出去了!” “你说什么?” 听到这奴才的话,沈元灏的脸色顿时一变,立马喝问道:“你将话说清楚了,公主去了哪里?” “公主昨晚上也不知怎么了,自从殿下走后就大发脾气,闹着要回京城,就连永慈公主也劝不住,她,她从马厩里骑了马,从府里冲了出去。” “一群饭桶!你们竟不知拦着她?”沈元灏大怒。 “公主的性子您是晓得的,奴才,奴才们根本拦不住啊!”那奴才说着便是浑身发抖,面对太子的怒火,只一脸的畏惧。 “那怎生现在才来说?”沈元灏抬起脚,将那奴才一脚踹在了地上。 “殿下恕罪,昨夜漠格人突袭,太子在前线督战,奴才们,奴才们不敢来叨扰……”那奴才又是连滚带爬的在原地重新跪好。 “公主还说,她要骑马去驿站,奴才也让人去了驿站,可驿站那边的人说,说压根没有看见公主的身影,公主,公主也不知是跑去哪了……”那奴才一脸的惶恐,只抖得跟筛糠般。 一旁的梁世中一直都不曾出声,直到听完了那奴才的话后,男人方才与一旁的下属道:“去告诉章将军和徐副将,命他们按我的吩咐做好城中布防。” “是,大将军。”那部下虽不知梁世中为何会有此吩咐,却还是恭声领命。 梁世中吩咐完后,只命人牵来自己的坐骑,他的身形利落,翻身上了马背。 “大将军是要去哪?”见状,沈元灏顿时一惊。 “殿下稍安勿躁,末将去找公主。”梁世中眼眸深黑,沉声撂下了一句话,语毕,男人一声清啸,骏马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马儿快走,好马儿,乖马儿,你快走啊,千万别让他把咱们抓回去。” 沈妙澄坐在马背上,经过一夜的颠簸,早已是又累又饿,她打起精神,只不停的驱使着身下的骏马,可不论她如何催促,那马儿都似是打定了主意般,只慢吞吞的挪着步子。 沈妙澄着急起来,她向着四周看去,就见四下里皆是光秃秃的,荒凉的连一点点绿荫也瞧不见,那风吹在身上更是跟刀子似的,是刻骨的冷。 她情不自禁的抱紧了自己的身子,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她茫然的向着前方看去,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去往驿站的路在哪里。 她又冷又怕,腹中更是饥肠辘辘,只恨自己走的太过匆忙,竟是连清水干粮也不曾带,沈妙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只在心里将梁世中痛骂了一顿,一瞬间竟也不知要如何是好。 回总兵府?她自然是不愿意的。就这么走下去?怕是她还没有找到驿站,就要被饿死在路上了。 沈妙澄不由得开始恨起自己的鲁莽。 第41章 你怎么也跳下来了? 天色渐渐暗了,纷纷扬扬的飘下了雪花。 沈妙澄一双手冻得通红,几乎连那缰绳都快要攥不住了一般。 “马儿,你快走,再不走,咱们可要冻死在这儿啦。”沈妙澄驱使着骏马,那马儿却只是打了两个响鼻,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渐渐地,沈妙澄的风帽上,眼睫上,都是落下了细细的雪花,四下里苍茫一片,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 沈妙澄不免有些害怕,正满心惶然时,却听一道马蹄声自身后响起,她愕然的回眸,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骑着骏马,自风雪中向着自己驰骋而来。 赫然是梁世中的身影。 沈妙澄的眸心有瞬间的凝固,她怔怔的看着那一道英气磊落的身影,看着他又一次如同天神般出现在自己面前,好像每当她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总会这般从天而降般的出现,义无反顾的向着自己冲来。 “怎么又是他。”沈妙澄不知为何只觉鼻子有些酸涩,她喃喃的吐出了这句话,待梁世中的身影靠近了些,她才恍然回过神来,她慌忙转过身,又一次拼命的驱赶着身下的骏马。 见那马儿仍是慢吞吞的迈着步子,沈妙澄着急起来,只取下自己发间的玉簪,向着马臀处扎了下去,那马儿吃痛,顿时一记嘶鸣,只高高的扬起蹄子,险些将沈妙澄摔了下去,接着便是如同发了疯般向着前面跑去。 沈妙澄哪曾经过这般阵仗,只被那发狂的马儿颠的头晕眼花,她遥遥听着身后传来一道男声,对着她喝道:“攥紧缰绳!” 她只觉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寒风夹杂着雪粒子吹在脸色打的人生疼,她的一双手已几近冻得麻木,她看着那马儿载着自己冲上了山顶,她已经越来越攥不住那缰绳了! 那马儿似是跑发了性子,竟是越跑越快,有好几次都是险些将沈妙澄从马背上甩下去,沈妙澄小脸煞白,她看着前方霍然出现了一道峡谷,她手忙脚乱的去攥缰绳,却压根拉不住那发了野性的骏马。 梁世中一直紧追其后,待看见那一道峡谷时,男人的瞳孔一阵收缩,他看着那匹马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竟是高高扬起了前蹄,腾空越过了那道峡谷,而沈妙澄的身子则如一只纸鸢般,从半空中向着峡谷深处落了下去。 沈妙澄发出了惊叫,在落进峡谷的瞬间,她的一双手慌乱的抓住了崖壁中的一株松枝,她抬眸向着峡谷上看去,就见男人已是策马赶了过来,看见他,沈妙澄再也顾不得其他,只惊慌失措的喊着他的名字:“梁世中……”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咔嚓”一声,那一株松枝已是断裂,见沈妙澄复又向着崖底摔去,梁世中面色一变,竟是凌空从马背上跃起,跟着跳了下去,他一举搂住她的腰,将她护在了怀里。 两人下落的速度极快,沈妙澄愕然的望着面前的这个男子,话音中已是含了两分茫然与惊惶,“你,你怎么也跳下来了?” 梁世中一语不发,只一个用力,将沈妙澄的身子转到了自己上方,欲用自己的后背为她挡住那一股下坠之势。 那峡谷细长,崖壁间长满了粗粝的藤蔓,梁世中一手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女子,待两人落到山腰处时,男人黑眸一沉,只空出一只手攥住了蔓条,终是将那一股下坠之势生生止住。 沈妙澄回过神来,一双小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见两人的下坠之势停了下来,她向着梁世中看去,小声喊了他一句:“梁世中?” 梁世中向着她看去,他看着她隐在风帽中的小脸上满是苍白与惊慌之色,犹如洁白的梨花洒上了细细的微雨般,他仍是一手扣着她的腰,另一手紧紧攥着那藤蔓,缓缓的往下滑着身子。 “别害怕,到崖底就没事了。” 他看着她,只觉所有斥责的话都再也说不出口,望着她那双小鹿般澄澈的眸子,只令他所有的怒火都是消匿于无形,待他开口,声音已是含着几分安慰,几分低哄。 沈妙澄向着峡谷上看去,但见雪花茫茫,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只有她身边的这个男人,才是真真切切的,让人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崖底处寒风嗖嗖,沈妙澄只冻得不住地打着哆嗦,梁世中寻到一处山洞,虽是避风,却格外的湿冷,男人外出找了一圈,却见树枝树叶俱是被雪水打湿,竟是寻不到能够生火的东西。 梁世中回到山洞,就见沈妙澄依偎在一角,整个人都是缩成了一团,他看着,便是将自己的外衣脱下,为她披在了身上。 沈妙澄哆哆嗦嗦的向着男人看去,见他将外衣给了自己后,身上只着一件里衣,她的牙齿打着颤,小声问了句:“你,你不冷吗?” “我不冷。”梁世中将外衣为她掖好,看着她的眼睛吐出了三个字。 男人的外衣宽大而厚实,沈妙澄只恨不得将身子全都隐进去,可即使如此,她却还是冷的发抖。 “还没问你,你跑什么?”梁世中盯着她的眼睛,微微蹙起了眉头。 听着梁世中的话,沈妙澄的眼圈微红,冲着他道了句:“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梁世中挑眉:“因为我欺负了你?” “你也知道你欺负了我,”沈妙澄想起他的轻薄,泪水便是冲上了眼眶,“你不要觉得你跟着我跳下来我就会原谅你了,不管你怎么做,你都是个登徒子!” 梁世中听着她这句话,却是微微笑了:“和一个登徒子呆在这见不到人的地方,你不怕么?” 沈妙澄微怔,不等她回过神来,却见梁世中已是动手解开了自己的里衣,露出了男人精壮并布满了伤疤的胸膛。 “你,你做什么?”沈妙澄看着他的动作,只惊得目瞪口呆,向着后面躲去。 梁世中也不说话,长臂一揽,已是将她一把抱了过来,捂在了自己怀里。 “不想被冻死就别乱动。”沈妙澄刚欲挣扎,男人已是低声喝出了一句话。 沈妙澄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眸子漆黑,只深深地看着她,他胸膛上的暖意源源不断的暖着她,他的手一直紧紧地箍着她的腰,却并未带着情谷欠,而是满满的怜惜。 沈妙澄的脸红了起来,她挣着身子,和梁世中道:“你放开我!” 梁世中却不曾松手,他望着怀里的小公主,低声道:“你迟早都是我的人,不必害羞。” “谁是你的人!”沈妙澄听到这一句话,便是哭了起来,“我要告诉父皇,你这样欺负我!” “别哭,”梁世中黑眸灼热,与她道出了三个字:“我娶你。” “我才不要嫁给你。”沈妙澄抽噎着,伸出手就要向着他打去。 “为什么?”梁世中握住她的细腕,他的眸中透着暗光,一字字的问道。 “你有老婆有孩子,我不要去凑这个热闹,而且你嚣张,跋扈,你欺负我阿爷,也欺负我大哥,你还欺负我,我就算嫁给贩夫走卒,也不要嫁给你!”沈妙澄一口气将这些话全部说了出来,到了后来,只不住的流泪。 作为一个公主,被他亲过了,也被他抱过了,到了如今,就连身子也要被他看过了,沈妙澄的泪水越来越多,只觉说不出的委屈与难过。 梁世中伸出粗粝的手指,为她将那些泪水拭去,他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方才叹了口气,低低的喊了一句:“傻孩子。” 夜渐渐深了。 沈妙澄哭了良久,终是挡不住倦意与困意,睡着了。 梁世中仍是抱着她,用自己的外衣为她盖得严实,睡梦中的沈妙澄掩下了平日里的骄纵,她安安静静的睡着,长长的睫毛又黑又长,白皙的皮肤像是雪做的,透着一股异样的温柔,让人瞧着,心软的不成样子。 梁世中按奈不住的抚上了她的面庞,想俯身去亲她,却又觉得自己可笑,他看了她片刻,终是坐直了身子,合上了眸子闭目养神起来。 第42章 因为我喜欢你 清晨时,沈妙澄仍是沉沉睡着,在睡梦中只觉一股甘冽滑入喉咙,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男人英武精悍的面容,看见他手中的水壶后,沈妙澄眸心微颤,一手便推开了他的胳膊,自己则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将梁世中喂进来的水几乎又吐了出去。 梁世中见状,顿时拧起了眉心,与之道:“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把这些水喝下去。” 沈妙澄咬紧了唇,见他的衣裳仍是盖在自己身上,她一把将那外衣掀开,不等她跑出去,男人已是伸出手,又是将她拉了回来,复又扣在自己怀里。 “你放手!”沈妙澄竭力想要拨开他箍在自己腰间的手指,她十分虚弱,只觉身子犹如火烧一般,嗓子里更是火烧火燎的难受,却还是不管不顾的对着梁世中喊出了三个字。 “别乱动,”梁世中扳过她的身子,看着她的眼睛低喝道:“你在发烧。” “你别碰我。”沈妙澄眸心噙着水光,她也知道自己是生病了,吹了一天一夜的寒风不说,又在崖底受了寒气,她这幅娇贵的身子向来是要锦衣玉食的,哪里经得住这种折腾。 “好,我不碰你。”男人的眼瞳深黑,只将那件外衣为她盖好,与她道:“我出去找些吃的,你别怕,我不会走远。” 沈妙澄将小脸一转,压根不去理会他,梁世中眸心微暗,将自己随身的匕首留给沈妙澄,自己方才大步离开了山洞。 沈妙澄烧的迷迷糊糊的,她倚着崖壁,就那样蜷缩着身子,她不知过去了多久,似是只微微打了个盹的功夫,梁世中便是回来了,她看着他仍是一袭单衣,肩头已是被雪水打湿,他带回了些许的野果,并将一个暗紫色的果子递到了沈妙澄唇边,与她道:“听话,把这个吃下去。” 沈妙澄却是紧抿着双唇,闭上了眼睛。 “别逼我动粗。”梁世中看着她苍白孱弱的脸色,低低的吐出了几个字来。 沈妙澄想起他的轻薄,身子只微微一颤,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只显得水意濛濛的,简直无辜的不得了。 “你哭什么?”梁世中心下一叹,又是心疼,又是无可奈何。 “我再没脸去见萧骏生了。”沈妙澄刚说完,泪珠子便从眼眶里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那个萧骏生真有这么好?” “比你好,”沈妙澄的眸子明亮,就那样看着梁世中,和他道:“比你好好一百倍,一千倍。” 本以为她的话会激怒他,可他却只是淡淡一笑,将那一枚暗紫色的果子又一次递了过来,说:“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骂我。” 沈妙澄已是许久不曾吃过东西了,看那果子虽是其貌不扬的样子,吃起来却是酸酸甜甜的十分可口,几个果子下肚,喉间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顿时消退了不少。 “好些了吗?”梁世中凝视着她的面容,与她问道。 沈妙澄不吭声,她向着外面看去,就见雪已是停了,四下里都是寂静的,她怔怔的看着,却是突然冒出来一句话来:“梁世中,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男人声音低沉,与她道出了一句话。 沈妙澄向着他看去,念起他在那一刻竟是随着她跳了下来,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喃喃问了句:“你傻不傻,为什么要跟着我跳下来?” “因为我喜欢你。”梁世中看着她的眼睛,他的语气是那样的平静,似乎再说一件最寻常的事般。 “我不喜欢你,”沈妙澄当即开口,顿了顿,又是加了一句:“我讨厌你。” 梁世中却只是微微点头,说了句:“我知道了。” “你到那边去。”沈妙澄向着对面一指,完全是一副颐指气使的语气。 梁世中深深地看着她,在这个世上,只有她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好。”梁世中果真起身,走到了对面坐了下来。 见他依言走了过去,沈妙澄这才安心下来,她蜷起身子,只觉疲惫的厉害,未过多久又是陷入了昏睡之中。 燕州,总兵府。 “如何,可有公主的消息?” 见侍从回来后,沈元灏当即迎了过去,厉声喝问道。 那侍从却只是摇了摇头,道:“回殿下的话,咱们已经将附近全都找过了,可一直找不到公主的下落。” 说完,那侍从顿了顿,又道:“就连大将军,也似乎和公主一起失踪了,属下方才去过军营,就连邵将军也不知大将军的下落。” 沈元灏闻言心头顿时一紧,只低声道了句:“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派人继续找,燕州统共就这么大的地方,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公主找出来!”沈元灏眉心紧锁,冲着侍从吩咐道。 “是。”那侍从领命,从书房退了出去,刚过跨院,就见前方立着一道端庄婉约的身影,看见她,那侍从立时行下礼去:“属下见过永慈公主。” “怎样,有没有澄儿的消息?”沈英月眉宇间亦是蕴着忧虑之色,自从当日侄女出走后,这几日她一直悬着心,担心着沈妙澄的安危。 那侍从则是叹了口气,“该找的地方殿下都已经派人去找了,可一直没有公主的下落。” 说完,那侍从似是想起什么,又是苦笑道:“本来只有公主失去了下落,可如今倒是连大将军也一块跟着失踪了,再这样下去……” 不等那侍从说完,沈英月已是面色一震,失声道:“你说大将军也一块失踪了?” “公主有所不知,当日听闻昭阳公主不见了之后,大将军也不曾带人,自己一个人就追了出去,直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大将军的那些部下都快急疯了。” “你说大将军去追澄儿?”沈英月的心跳的快了起来,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是问道:“我听闻澄儿曾落在漠格人手里,也是大将军救走了她,是吗?” “正是。”侍从恭声道。 沈英月眸心一沉,她想起男人自战乱中救下自己时曾与她说过一句话,他说,他答应过昭阳公主,会将她平平安安的带回去,原来,他是为了澄儿,他是为了她才去救了自己! “公主?公主?”见沈英月脸色煞白,一直不出声,那侍从不安起来,只一连唤了两声才将沈英月的心神唤回来,沈英月勉力稳住自己,只轻声与那侍从说了句:“我没事,你先下去吧。” 待那侍从走后,沈英月缓缓在院中坐下,她想起那个英武刚毅的男子,难道他喜欢的,是她的侄女儿吗? 第43章 你必须娶她 天色一分分的暗下去,崖底越发冷的刻骨。 梁世中伸出手探上沈妙澄的额头,顿觉触手一片滚烫,她还在发烧。 男人拧起剑眉,眸心更是透出一股严峻的神色,他向着外面看了一眼,再看了一眼昏睡中的沈妙澄,梁世中当机立断,将自己脱下的那件外衣为沈妙澄穿在身上,而后背起了她的身子,向着洞外走去。 “梁世中,你要带我去哪?”沈妙澄从昏睡中渐渐清醒,她的烧一直没有退,整个人都是昏沉沉的,就连声音也是微弱的。 “带着你前面找路。”梁世中道。 “我哪也不想去。” “再不走,你这条小命怕是要交代在这了。”梁世中眸心一沉,他头也未回,和沈妙澄道。 “你把我丢下,你自己走吧,我不要你救我。”沈妙澄趴在他的背上,刚要挣扎着支起身子,便是一阵头晕目眩,不得不又是趴了回去。 “别说孩子话。”梁世中顿了顿步子,见沈妙澄又是乖乖趴了下去,方才继续向前走去。 “梁世中……”沈妙澄又一次有气无力的喊他。 “嗯?” “梁世中,你是不是有很多小妾?”沈妙澄的眼中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变得雾蒙蒙的,她趴在那儿,却是突然问了这句话来。 “是,”男人答的干脆,“有些是皇上赏的,有些是部下送的,也有些是打完仗,敌国上贡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整天在燕州打仗,你养这么多小妾,不怕她们给你戴绿帽子吗?”沈妙澄的眼里浮起一丝好奇,只让那一张苍白的病容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神采。 “你这脑瓜里整天都在想什么?”梁世中蹙了蹙眉,低声斥了句。 “梁世中,为什么你们男人都是三妻四妾?”沈妙澄又问。 “这我倒没有想过,”梁世中黑眸微顿,沉声道:“对我来说,那些女人和金银玉器并没什么区别。” “我阿爷也有很多的妃子,有好多人在宫里待了一辈子,都没见过我阿爷一面,就那样从少女熬成了老妇,”沈妙澄的声音低微,却仍是脆弱动听,“我听高公公说,民间有很多男人都娶不起媳妇,可你们这些人娶了正妻,还要再娶那么多小妾,娶了又不好好对待她们,你们……你们真的可恶。” “你这是将皇上也骂了进去?”梁世中哑然。 “我阿爷是个好父亲,可他不是个好夫君。”沈妙澄轻声道,“就算阿娘贵为皇后,也要天天看着他亲近别的妃子,阿娘可怜,那些妃子也可怜,你说,是不是都是你们不好?” 梁世中听了她这番话,便是淡淡笑了,他微微点头,说:“是,都是我们不好。” “梁世中,”沈妙澄看着男人冷峻沉毅的侧颜,“如果我走不出去,如果我死在这儿,你就自己出去吧。” “别瞎说。”男人斥道。 “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沈妙澄头晕的厉害,只觉自己就连呼吸间都是热腾腾的,烧的她难受。 “你只要乖乖听话,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娶了我小姑姑,虽然这样会对不起梁夫人,可小姑姑实在太可怜了,她在漠格吃了十年的苦,你娶了她,好好对她,别让你那些小妾欺负她,可以吗?” “你现在生着病,我不和你计较。”梁世中听得她要自己做她的姑父,面色便是沉了下去。 “梁世中……”沈妙澄还在轻声喊着他的名字,可不等她说完,却是一股倦意袭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天旋地转起来,就连男人的侧颜也是变得越来越模糊,她合上眼睛,就那样趴在梁世中的背上晕了过去。 “丫头?”梁世中停下步子,向着身后喊道,沈妙澄却仍是沉沉睡着,她的呼吸滚烫,不时从梦中说出几句呓语,却也全是胡话。 梁世中心头一沉,只加快了步子,向着前方走去。 邵子成蹲在崖顶,向着峡谷下看去,但见云雾缭绕,什么也看不分明。 邵子成面色严峻,只起身向着一旁的宝马走去,他伸出手抚上了马背,与一旁的部下开口道:“追风向来极通人性,它这次跑回营将咱们带到此处,大将军一定是在这附近。” “追风一直在此处嘶鸣,会不会是……大将军他摔了下去?”不知是谁吐出了一句话来,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是变了脸色。 “命人拿绳子来,”邵子成的黑眸向着深不见底的崖底看去,一字字的开口:“我要去崖底探个分明。” 沈妙澄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当她醒来时,就见自己身处一间四处透风的小木屋中,她的身下垫着一块不知是什么毛皮的褥子,透着一股子膻味,而在她身上则是盖着一件厚实的外衣,还是梁世中的那件衣裳。 她浑身无力,喉中又干又疼,待嗅到那一股米香时,她的眼眸一动,肚子却是不争气的咕噜了起来。 除了在崖底吃下去的那几个果子,她已是许久不曾吃过东西了。 男人进屋时,就见沈妙澄眼巴巴的躺在那里,看着他进来,她的眼睛一亮,只悄悄咽了口口水。 梁世中伸出手抚上了她的额头,见她的额头不复夜间那般滚烫,遂是微微放下了心。 “梁世中……”沈妙澄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哑声问他,“这是在哪儿?” “在山里找到的屋子,看样子像是猎户住的。”梁世中道。 “你在煮粥吗?”沈妙澄饿的头晕眼花,忍不住问道。 “鼻子还挺有用,”梁世中的黑眸中浮起淡淡的笑意,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端到了沈妙澄面前,“将这碗药喝了,我就把粥端来。” “这是什么?”看着那一碗黑漆漆的东西,沈妙澄顿时缩了缩身子。 “从山里采的药,快点喝。”梁世中催促。 “你这药,会不会毒死我?”沈妙澄一脸的不信任,若说梁世中带兵打仗她兴许觉得还行,可他采的药有谁敢喝? 梁世中看出了她的心思,他一语不发,只将那碗药端了起来,面不改色的喝了两大口,方将那碗递了过去,吐出了两个字:“喝吧。” 沈妙澄看着那黑漆漆的药汁,实在是喝不下去,她刚欲躲开,却见梁世中倾下身子,似是要将药汁给她硬生生的灌下去,她害怕起来,只赶忙道:“你别过来!” 梁世中停下了动作,沈妙澄终是将药汁从他手中接过,只闭着眼睛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 见她将药喝完,男人眼底浮起一丝满意之色,他端来了一小碗米粥,送到了沈妙澄唇边。 看着那少的可怜的一碗粥,沈妙澄的眼中浮起一丝失望,小声道了句:“就这么点儿。” “先喝了再说。”梁世中并不曾说自己找遍了整座木屋也只寻到了这一小把米,便为她煮了这么一小碗粥出来。 待沈妙澄喝完,梁世中看着她的眼睛,叮嘱道:“你先睡一觉,我很快就回来。” “你要去哪?”一小碗热粥下肚,沈妙澄的精神好了不少。 “去抓野味,给你炖汤喝。”梁世中说着,只伸出手似是想要抚上沈妙澄的面容,可不等触到她的肌肤,他的手到底还是停在了半空,他顿了顿,终是自嘲一笑,大步离开了屋子。 沈妙澄是被鸡汤的香味诱醒的。 “你真抓到鸡了?”看着面前的那一碗野鸡汤,鸡翅与鸡腿堆只将那一只碗满满当当的,透着浓浓的鲜香。 “这山里别的不多,野鸡野鸭倒是不少。”梁世中担心烫着她,只为她端着碗,见她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黑眸中便是有淡淡的暖意划过,继续和她道:“还给你抓了只兔子,等你病好了,可以留着解闷。” 沈妙澄抓起一只鸡腿,只啃得津津有味,待那一只鸡腿啃完,见男人仍是看着自己,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梁世中,你吃了吗?” “你先吃。”梁世中吐出了三个字。 “梁世中,你不要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承你的情了,”沈妙澄咬了一口鸡翅,和他道:“等我回到京城,我还会在父皇和母后面前告你的状。” “告我轻薄了你?”梁世中淡淡嗤笑,“正好,我可以借此事求皇上把你嫁给我。” “你不可理喻!”沈妙澄将鸡翅扔回了碗底,溅起的鸡汤落满了梁世中的衣袖。 梁世中却不以为忤,他仍是端着碗,与沈妙澄说了句;“吃吧。” “我,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小姑姑的事?”沈妙澄却不吃了,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只隐约想起自己在路上与他说过的那些话来。 “你不是让我做你姐夫就是做你姑父,是吗?”梁世中听她提起此事,脸色便是冷了下去,只盯着她的眼睛道。 “淑荣姐姐你就不要妄想了,她才不愿跟你,只是小姑姑……”沈妙澄想起沈英月,心里便是浮起一阵心酸,她似是下定了决心,只迎上了梁世中的目光道:“你救了小姑姑,小姑姑倾心于你,你必须娶她。” 第44章 你的孩子为什么这么少 梁世中的黑眸深不见底,他静静地看着沈妙澄,沉着声音问了句:“你就这么想做我侄女?” 沈妙澄心头一怔,她的睫毛微微颤着,想了片刻才很小声的说了句:“我虽然不喜欢你,但你救过我的命,也救了小姑姑的命,如果你以后以礼相待,不再欺负我,我会把以前的事都忘了,诚心诚意的祝福你和小姑姑。” “我看你不是为了你姑姑,而是为了你自己。”梁世中说完,只将手中的碗重重的搁下,大步离开了屋子。 “梁世中?”看着他的背影,沈妙澄眸心浮起一丝不安,喊道:“你生气了吗?” 梁世中停下步子,低声道了句:“我不是和你生气,我是生自己的气。” 沈妙澄有些不解,看着他去了院子,未几,院子里便传来了劈柴的声音,她听了一会儿,遂是不再管他,自己端起鸡汤喝了几口,那鸡汤鲜醇,一大碗下肚,沈妙澄只觉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似是烧退了一般,浑身都是舒坦了不少。 崖底。 “将军请看,这里有脚印,看起来似乎才走不久。”侍卫蹲在地上,凝神着面前的脚印,与身后的邵子成道。 邵子成闻言亦是蹲下了身子,他的眸心透着严峻的光,只与周遭诸人道:“命几个人在四周找一找,其他的人跟着我,顺着脚印去追,一定要尽快找到大将军。” “是。”诸人闻言皆是领命。 到了傍晚,天空又一次飘起了小雪,沈妙澄蜷在小床上,望着那一堆燃着的柴火出神,小屋里安静极了,除了柴火中偶尔传来的噼啪声,再无其他的声音。 沈妙澄身下垫着褥子,身上盖着梁世中的外衣,周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她向着梁世中看去,就见他坐在火堆前,不时往里面添一些干柴,火光映着他的面容,显得格外的深隽。 梁世中回眸,见沈妙澄在看着自己,迎上他的目光,沈妙澄有些心虚,自从白日里他从屋子里出去后,便一直没有再和她说过话。 “梁世中……”沈妙澄终是忍耐不住,轻轻地喊了他一声。 “嗯?” “我们说说话吧,这里太安静了,我有些害怕。”沈妙澄听着四下里都是寂静到极点,只让人心里发毛。 “你想说什么?”梁世中将手中的干柴扔进了火堆,一双黑眸则是向着沈妙澄看去。 沈妙澄张了张口,似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了想,才道:“要不我说些宫里的事,你说些军营里的事,好吗?” “你先说。”梁世中收回目光,淡淡吐出了几个字。 见他还在生气的样子,沈妙澄瘪了瘪嘴,她看着那冷峻刚毅的男子,突然问道:“梁世中,你是庶民出身,对吗?” “是,我出身贫苦人家,祖上世世代代都是庶民。” “那你为什么会去参军打仗呢?” “家里穷的吃不饱饭,只有当兵这一条活路可走。” “那你家里还有亲人吗?” “没有了,只有一个妹妹,也失去了下落,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你没去找过她吗?” “找了很多年,找了很多次,都没有下落。”梁世中的眸心浮起一丝黯然,只一瞬便是被他压了下去。 沈妙澄看着,心里便是有些不忍,只安慰道:“你别难过,等我回京,我会去求阿爷,让阿爷派人帮你一起去找你妹妹。” 梁世中见沈妙澄的眼中满是真挚之色,他的心中一动,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只点了点头,说了句:“那就多谢你了。” “梁世中,在这世上有很多人都怕你,是不是?”沈妙澄想起自己与梁世中刚认识时,不管是高公公还是朝云,他们都是千叮万嘱,即便她贵为公主,可在他面前,却也不许有丝毫的不敬。 “他们怕的不是我,他们怕的是我手中的权力。”梁世中的声音平静到了极点。 “我知道,就连我阿爷和阿娘也怕你,他们都怕你会谋反,梁世中,你会谋反吗?”沈妙澄睁着一双犹如明矾澄过的眼睛,就那样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梁世中黑眸深邃,只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要反。” “那你会滥杀无辜吗?”沈妙澄又问。 “从不会。” 听着男人的话,沈妙澄似是长长舒了口气。 “还有要问的吗?”梁世中见状,只觉有些无可奈何。 沈妙澄转了转眼珠,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只在梁世中身上打量了一眼,又是问了句:“梁世中,你的孩子为什么这么少?” 男人握着柴禾的手微微一顿,他向着沈妙澄看去,就见沈妙澄十分认真的开口:“我除了大哥以外,还有淑妃所生的二哥,如妃生的三哥和四哥,我还有四个弟弟,其他的我还有七八个姐妹,你有那么多小妾,怎么就只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沈妙澄,”梁世中皱了皱眉,喊出了她的名字,他似是想说什么,可甫一迎上沈妙澄那双剪水双瞳,所有的话都似是再也说不出口了一般,男人微微一叹,只道了句:“算了,我和你这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计较什么。” 沈妙澄见他这么说,便是小声嘀咕了一句:“自己比不过,就说不和我计较。” “我和人比生孩子做什么?”梁世中皱着眉,与沈妙澄道。 见梁世中想要发火的样子,沈妙澄当下便是缩了缩身子,和梁世中说了句:“我睡觉了。” 沈妙澄的话音刚落,却听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似是有许多人向着这座小屋赶了过来,沈妙澄闻言眸心便是一怔,不等她开口,梁世中已是起身,将她护在了身后。 有人推开了门,顿时有一股寒风吹了进来,沈妙澄打了个寒颤,抬眸看去,就见一位剑眉星目的青年将领带着侍从进了屋子,在看见梁世中的刹那,那青年眼中顿有惊喜划过,当下便是带着身后诸人拜了下去,口中齐齐喊道:“大将军!” “都起来。”梁世中微微抬了抬手。 邵子成一行起身,这才看见男人身后的沈妙澄,看见她,邵子成心头一震,当下便是掩下眸子,向着沈妙澄行下礼去,“末将见过昭阳公主。” “快免礼,”看见这些人,沈妙澄只觉高兴极了,当下便是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将军的坐骑回营将咱们带到了此处,属下推测将军可能落在了崖底,便带着兄弟们下来寻找,一路顺着将军的脚印,这才找到了这里。”邵子成不敢去看床上的少女,只垂着眼眸,恭声与梁世中道。 “辛苦你们了。”梁世中拍了拍邵子成的肩。 邵子成看着梁世中只着一件里衣,当下便是将自己的披风解下,双手呈在梁世中面前,恭声道:“还请将军穿上。” 梁世中接过那件披风,他不曾说什么,只走到了沈妙澄身边,为沈妙澄披在了身上。 “我不用……”沈妙澄刚要说话,梁世中无声的看了她一眼,不由分说为她将披风系紧。 第45章 我怎么会对他动心 邵子成看着梁世中的举动,只微微一怔,继而便是垂下了目光,不敢再看。 燕州,总兵府外。 沈元灏已是带着侍从在府门口等候了多时。 听得身后的脚步声,沈元灏回过头去,就见沈英月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看见她,沈元灏便是唤了句:“外间风大,小姑姑不妨先回屋,等澄儿回来,侄儿再派人去告知您。” “这些天我这心里一直是七上八下的不安稳,我还是和你一道在这里等着,心里倒还安定些。” 见沈英月这般说来沈元灏便不再坚持,只点了点头,说了声:“那也好。” 待听得马蹄声传来,姑侄两皆是神情一变,向着前方看去,就见一支奇兵由远而近,当先一人正是梁世中。 “大哥,小姑姑……”沈妙澄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虚弱,可在看见沈元灏与沈英月的刹那,她的眼瞳中浮起一束光彩,向着两人招了招雪白的小手。 “澄儿!”沈元灏心头一跳,当下便是快步上前,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见不过几日的功夫,沈妙澄的下颚已是瘦的尖尖的,显得那一双眼睛格外的大,她看起来一脸的病容,可精神尚可,眼睛里满是见到亲人后的雀跃与欢喜。 “你……”沈元灏既是生气又是心疼,一声“你”字刚喝出口,可瞧着沈妙澄那双眼睛,余下的那些斥责的话便是舍不得再说了。 “澄儿,你回来了。”沈英月眸心微红,只上前挽过沈妙澄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颤声道:“可都还好?有没有伤着?” 沈妙澄摇了摇头,她看了看哥哥,又看看小姑姑,只向后退了一步,向着两人拜了下去,轻声道:“姑姑,大哥,是我不好,让你们替我担心了,我不该乱跑的。” 沈元灏拉起了她的身子,他微微叹了口气,目光则是越过妹妹,向着梁世中看去。 上一次,当他从漠格人手里将沈妙澄救回来时,自己也曾这样看过他。 “这一次,又要多谢大将军。”沈元灏说着,刚要拱起手向着梁世中道谢,沈妙澄却是拽了拽他的袖子,和他道了句:“大哥,你不用谢他。” 若不是他轻薄于她,欺辱于她,她又怎能大半夜的骑马离开总兵府?又怎能会掉进峡谷中去? 沈元灏看了妹妹一眼,不等他说话,就听梁世中的声音已是响起,“殿下不必言谢,末将即刻回营,还请殿下好生照料公主,切勿再让她外出乱跑。” “这个自然。”沈元灏道。 “末将告辞。”梁世中向着沈元灏微微拱了拱手,黑眸则是向着沈妙澄看去,就见沈妙澄侧过身,避开了他的目光,梁世中一语不发,只领着身后诸人离开了总兵府。 直到梁世中带人离开后,沈英月仍是怔怔的立在那,男人自始至终,都不曾向着她看上一眼。 沈妙澄这一次回到总兵府后的确是老实了许多,许是在崖底受了寒的缘故,她又反反复复的发了几次烧,每日里只得躺在床上,待的将身子养好,已是半月之后了。 这期间梁世中虽不曾来过,每日里却都会遣人来总兵府探病,打听沈妙澄的情形,其他的诸如一些吃的用的,更是不停地遣人送来,其中都是燕州不曾有的,有一日沈妙澄无意间与伺候自己的嬷嬷说了句想吃京师的枇杷,不过三天的功夫,那嬷嬷便将新鲜的枇杷送到了沈妙澄面前,只道是大将军命人快马加鞭,奔袭数百里才送来的。 沈妙澄听了这话自是大惊,她发了一场脾气,直接将那个嬷嬷赶走,就连那些枇杷也是一个也没吃,全让人扔了,身边只留了王孝薇一人伺候。 “他要再派人来,你就让人赶出去,别让他的人进来,也别把我的事告诉他一个字,知道吗?”沈妙澄倚着枕头,与王孝薇吩咐道,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脸颊处已是透出隐隐的红晕。 “是,公主。”王孝薇微微俯身,过了片刻后,王孝薇向着沈妙澄看去,压低了声音道:“可是公主,大将军这般做,他对您的心思……可谓是路人皆知了。” “从没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沈妙澄提及梁世中,一张脸便是涨得通红,咬牙道:“家里妻妾成群,还敢打我的主意,”说完,沈妙澄想起沈英月,自从她回府后,沈英月虽然也时常来探望她,可比起之前的亲密,沈妙澄明显能察觉到姑姑明显的与自己疏远了,念及此,她的眸心微微黯了下来,很轻声的说了句:“还有小姑姑,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公主,恕奴婢大胆,问您一句,大将军这样三番五次的救您,又对您如此上心,您对他……当真没有一点儿动心?”王孝薇看着沈妙澄的眼睛,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话来。 沈妙澄听了这话,当下便是愕然道:“你怎么会这样问我?我怎么会对他动心?” “他是我阿爷的臣子,本来就该对皇室尽忠,他虽然救了我,可也仗着自己的军功欺负我,他若不是为大渝立下了赫赫战功,就凭他做的这些事,别说九族,就连十族也要一起诛了。”沈妙澄揪着锦被的一角,回想起梁世中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仍觉说不出的气恼。 王孝薇闻言,有片刻的沉默,她刚欲再说什么,却听外面传来一道脚步声,接着便是侍卫的声音恭恭敬敬的传了进来:“启禀公主,萧少帅统领萧家军赶到了燕州,殿下命属下来接您,一道去城外迎接萧少帅。” “萧骏生来了?”沈妙澄霍然从床上坐起了身子,一颗心顿时砰砰跳了起来。 京城,大将军府。 “你说什么?”蔺蕴兰眸心有片刻的失神,待回过神来,她复又看向宝悦,低低的问道。 “奴婢说,大将军每日都会派人去总兵府,打探昭阳公主的病情,还命人从京城快马加鞭送了枇杷过去,就因为昭阳公主想吃,送信的人还说,大将军对昭阳公主可谓是捧在了手心上,整个燕州城的人都知道。”宝悦眼含忧色,满是不忍的看着蔺蕴兰。 “你说的当真?将军……他真的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了枇杷?”蔺蕴兰满是不敢置信的看着宝悦,一颗心却是深深的沉了下去。 宝悦点了点头,“可全是真的,奴婢还听人说,昭阳公主曾女扮男装去过军营,赶巧碰见大将军与将士们比武,她竟也上了台和大将军过了招,您待怎的,大将军居然让她打败了自己,从台上摔了下去。” “什么?”蔺蕴兰眸心一跳,似乎是不敢相信。 “要说是因为公主的缘故,可依着大将军的地位,别说区区一个公主,他就连太子都不用放在眼里的,”宝悦说到最后一句时只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她向着外面看了一眼,见门窗都是关了严实,才继续道:“夫人,大将军他……看来是真的很喜欢这位昭阳公主,就连他这次去和漠格人打仗,不也是为了昭阳公主吗?” 蔺蕴兰只觉自己心如刀绞,她想起那一日梁世中握着那一枚橙子所露出的笑容,那是一抹蕴着宠溺与怜爱的笑容,她的鼻子微微酸涩起来,只轻声道:“昭阳公主的确是个可人儿,那样的女孩子,我瞧着都心疼,又何况是大将军。” “夫人,奴婢知道您心里难受,可奴婢也不忍心瞧您日日惦记着大将军,为着担心他,日日吃不好睡不好,您恕奴婢多嘴,大将军心里全是昭阳公主,您就把他忘了,您别难为您自个了。” 听着宝悦的话,蔺蕴兰只微微笑了,她摇了摇头,温声道:“喜欢将军,是我一个人的事儿,将军打了一辈子的仗,如今总算遇见了一个他喜欢的人,我……替他高兴。” “您先别高兴,您别忘了,还有大夫人在,听到这些事儿,只怕她都要恨死昭阳公主了。”宝悦道。 蔺蕴兰眸心一窒,想起朱成静,只微微苦笑道:“是啊,眼下最难受的,便是夫人了。” 燕州城,总兵府外。 听得身后的脚步声,沈元灏转过身去,就见一个莹白美丽的少女立在那,看见她,沈元灏便是微微笑了,与之道:“走吧,随大哥一道去迎接萧少帅。” 沈妙澄却是踌躇不前,她看着沈元灏的眼睛,和他说了句:“大哥,我害怕。” “怕什么?”沈元灏不解。 “一想着马上就要看到萧骏生了,我就害怕,我,我还是回去吧。” 第46章 大哥,是萧骏生! 闻言,沈元灏便是笑了,他伸出手在妹妹的额角上弹了弹,道:“这倒是稀奇,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沈妙澄有些紧张的看着沈元灏,说了句:“大哥,我……” “别我啊你的了,走吧,难得不在宫里,没那些规矩与约束,你不是也很久没见过他了?”沈元灏笑声爽朗,打断了妹妹的话。 随兄长上了马车后,一路上沈妙澄的心都是砰砰跳着,她不安的绞着手指,却是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萧骏生的时候,那时候的她刚刚及笄,萧骏生刚好随父亲回京述职,听闻她过生日,便是送来了生辰贺礼,在椒房殿,她第一次见到他。 她从没见过那样器宇轩昂,温和俊朗的男子,她长于深宫,平日里见到的内侍俱是体态阴柔,而护卫却又大多是虎背熊腰,至于偶尔碰见的那些文臣武将也多是上了年纪,文臣多是留着长须,武将则是满脸虬髯,让人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 而他却是那样的不同,他的身形是那样的颀长笔直,他的面容是那样的清俊飘逸,乌黑的眸子中总是蕴着几分淡淡的笑意,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轻易便将少女的俘虏了去。 就连他的武艺也是高强的,一把长枪只使的如行云流水,若说起文采,那便更了不得,一阙字只写的就连崇安帝都是连连点头,只笑言宫中所有的皇子都被他比了下去,当即便要将他召为驸马,要将皇后所生的小公主许给他,一时间在京城被传为佳话。 念起萧骏生的种种,沈妙澄的眸心不由自主的浮起一丝甜意,她想起自己曾伴作小宫女在御园中玩耍,穿过长廊时却不慎撞在了他身上,而他的笑意温和,并不曾有丝毫的恼怒之色,只十分和气的与她说了句:“小妹妹,不要乱跑。” 沈妙澄念起自己与萧骏生的初见,只悄悄低下了头,一张脸却红的能滴下水来。 “瞧你那点出息,这还没见到人,就成了这幅样子?”一旁的沈元灏睨了妹妹一眼,看着她唇角的笑涡,便是开口道。 “大哥,你别笑话我了。”沈妙澄抬起眸子,一双眼睛却是璀璨如星,即便是天上的星河,也要黯然失色了起来。 沈元灏看着她的眼睛,先是微微一怔,继而便是笑道:“也算是萧骏生有福气,咱们澄儿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容貌,也只有他才能配得上。” 听着沈元灏的话,沈妙澄心里不由得浮起一抹甜蜜,可很快,她的笑意便是隐去了,她有些不安的看着兄长,小声道:“大哥,你说他在西南会不会已经有了心上人?他会不会是因为父皇,才答应娶我的?” “说什么傻话,”沈元灏微微蹙眉,有些无奈的揉了揉妹妹的发顶,道:“他定是一心一意的念着你,等这次回京,大哥就禀明阿爷和阿娘,为你们举办婚事。” 沈妙澄听着哥哥的话,眼瞳顿时浮起一束光,既是欣喜,又有些羞涩,不等她开口,就见那马车已是停了下来,侍卫的声音在外响起:“殿下,公主,咱们已经到了。” 沈元灏闻言遂是一把掀开车帘,见已是到了官道,自己便先下了车,而后将沈妙澄从车里抱了下来。 沈妙澄看了看周围,见前来迎接的人已是在左右两旁候着,待看见他们兄妹后俱是齐齐行下礼去,见他们多是梁世中的部下,沈妙澄的心不由得紧张起来,只悄悄拽了拽沈元灏的袖子,小声问了句:“大哥,梁世中也会来吗?” “这一次萧骏生带兵驰援燕州,梁世中理应来迎接。”沈元灏低声道,果然,他的话音刚落不久,沈妙澄就听得一阵马蹄声响起,抬眸看去,就见一支轻骑向着这边疾驰而来,当先一人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宝马,正是梁世中。 看见他,沈妙澄的心头一紧,连忙退到沈元灏身后,只盼着他不要留意到自己。 “大将军。” “大将军。” 众人见他来此,皆是齐声高呼,气氛远比沈元灏兄妹来时更为热烈,梁世中下了骏马,黑眸一转,已是看见了沈妙澄。 沈妙澄甫一迎上他的目光,便没来由的浮起一丝慌乱,只连忙将目光转开。 “末将来迟,还请殿下恕罪。”梁世中走至沈元灏面前,向着其微微拱了拱手。 “大将军军务缠身,迟来些也无妨。”沈元灏点了点头,似是并不曾往心里去。 梁世中的目光落在沈妙澄身上,他的眸子深黑,只淡淡扬唇,说了句:“公主也来了?” 沈妙澄不曾说话,就听沈元灏道:“让大将军笑话了,难得昭阳近日身子好转,孤便带着她一块来此。” 梁世中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只将目光从沈妙澄身上收回,命人前去探路,未几,派去的人便是回来了,只道萧骏生率领大军已是快到了燕州城。 沈妙澄听了这话,一双眼睛便是闪烁着期盼的光芒,只眼巴巴的向着官道看去,梁世中见状,面色并不曾表露出丝毫喜怒之色,唯有黑眸却是沉了下去。 仿佛只过去一小会儿的功夫,沈妙澄便看着官道的尽头处慢慢现出了一处黑点,随着大军的不断前移,那一小片的黑点只变得越来越大,沈妙澄站在那儿,亦是能察觉到地面上发出的震动,那是三军的脚步声。 她看着那如潮水般的军队向着自己越来越近,她看着帅旗在风中飞舞,上面书写着一个大大的“萧”字,终于,她看见了那一道身影,那一道清俊潇洒,气度不凡的身影。 “大哥,是萧骏生!”沈妙澄眼瞳明亮,满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她拉住大哥的袖子,一手向着萧骏生遥遥指去,与大哥雀跃道。 “大哥看见了,”沈元灏侧过头看了妹妹一眼,微笑道:“那么多的人,就数他最俊,想不看见也看见了。” 沈妙澄仍是笑着,她转过身似是还想和哥哥再说些什么,可就那一刹那,她撞进了一道浓烈深黑的眼瞳中去,刚迎上那道目光,她只觉心里猛地一窒,她的笑容隐去了,就连眼中的喜悦也是黯淡了下去。 第47章 这你们也知道? 便是沈妙澄这一晃神的功夫,萧家军已是到了眼前。 “末将萧骏生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大将军。”萧骏生下了骏马,向着沈元灏与梁世中走来,男子声线清越,十分悦耳。 “萧少帅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沈元灏亲自扶起了萧骏生的身子,他的声音温和,蕴着宽慰之意。 “殿下言重了,末将虽身处西南,却是心系燕州,如今得皇上号令,可与殿下,大将军联手抗敌,末将终于能一偿宿愿,又何来辛苦一说。”萧骏生眉目分明,眼含笑意,一路上虽是风尘仆仆,却丝毫掩不住他身上的那一股丰神俊朗之气。 沈元灏闻言亦是笑道:“少帅此言深得我心,如今北境有大将军与萧少帅两人联手御敌,又何愁打不赢那些漠格人。” 说完,沈元灏微微顿了顿,又道:“这里还有一人,萧少帅不妨一道见过。” 萧骏生眼中浮起一丝好奇之色,他看着沈元灏微微侧过身子,露出了一位肤若凝脂,眉目婉然的少女。 她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雪白的脸庞上透着隐隐的红晕,看见他时既是赧然,又有些窘迫,那一股女儿娇态,只令人觉得说不出的动人。 “末将见过昭阳公主。”看见面前的少女,萧骏生眸心微变,顷刻间便是认了出来,当下,男子立时收回目光,向着沈妙澄行下礼去。 “快免礼。”见萧骏生与自己行礼,沈妙澄眸心一怔,这三个字已是脱口而出,她看着眼前那温煦俊朗的男子,一颗心只砰砰跳着,很小声的问了句:“你,你还记得我?” “末将自然记得。”萧骏生声音温和,与沈妙澄开口。 沈妙澄的眼中浮起一丝欣喜,她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目光不经意的一转,便看见了立在身侧的梁世中,自萧骏生下马后,他一直不曾说过什么,他的面色是一如既往的冷峻与沉稳,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沈妙澄暗暗吐了瘪了瘪嘴,只道他摆出这幅样子也不知是谁给看,她并不曾理会他,望着眼前的萧骏生,一时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蓦然,她的目光越过了萧骏生,被大军中一道雪白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个女子。 她身着白色铠甲,身边的骏马亦是通体雪白,她静静地站在那,却是飘然出尘,在黑压压的大军中格外醒目。 “你是女将军?”沈妙澄忍不住向着她走近,怔怔的问出了一句话来。 那女将的目光沉静如水,见沈妙澄向自己走来也不见丝毫异色,她抱拳向着沈妙澄微微俯身,道了句:“末将许清寻,见过昭阳公主。” 听得“许清寻”那三个字,沈妙澄眸心大亮,只激动道:“你就是被阿爷称为“女中丈夫”,我们大渝惟一的女将军,许清寻?” 许清寻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小公主,只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吐出了一个字来:“是。” 沈妙澄的眼瞳中透着浓浓的钦慕,“我在京城听说过你,我知道你从十三岁开始就上战场,杀蛮夷,样样都不比男儿差,我,我一直都特别佩服你。” “公主谬赞,清寻愧不敢当。”听得沈妙澄这番话,许清寻的脸上仍是淡然的样子,只与沈妙澄拱起手,道出了一句话来。 “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去总兵府做客吗?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沈妙澄小心翼翼的开口,对许清寻的钦慕竟是要高过了初见萧骏生时的悸动。 许清寻闻言,一双眸子则是向着萧骏生看去,却见萧骏生也正在看着自己,她的眸心顿有一股涩然划过,只立时移开的目光,与沈妙澄低低的说了句:“末将听少帅吩咐。” “萧骏生,可以吗?”沈妙澄回眸向着萧骏生看去。 “公主吩咐,莫敢不从。”萧骏生亦是垂下目光,与沈妙澄恭声道。 回到总兵府时,沈妙澄的眼睛发亮,似是遇到了什么喜事般,她的唇角噙着笑,整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王孝薇守在门口,看见她回来便是迎了上去,“公主,您回来了。” “孝薇姐姐,你知道我今天看见谁了?”沈妙澄握住了王孝薇的手,迫不及待的与她道:“我看见了许清寻!她是阿爷唯一钦封的女将军,我真没想到,她这次居然也会来燕州!” 王孝薇向着府中看了一眼,倒不曾理会沈妙澄口中的那位女将军,而是与沈妙澄微笑着道了句:“公主,您先进去看看,瞧瞧是谁来了?” 听着王孝薇这话,沈妙澄有些不解,口中只说道:“是谁?”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自院内大步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一支侍从,在看见沈妙澄的刹那,那人似是百感交集,只向着沈妙澄拜了下去:“老奴给公主请安。” “高公公?”沈妙澄先是一惊,待回过神来,笑靥已是忍不住从眼角蔓延,她上前一把扶起了高公公的身子,喜道:“你怎么来了?大哥都没和我说过!是阿爷和阿娘让你来的吗?” 高公公打量着面前的小公主,见她除了比在京师时要瘦了些,其他并无甚区别,方才放下心来,与沈妙澄道:“公主,老奴这次来,的确是奉了皇上和皇后之命,是来接您和永慈公主回京的。” “阿爷和阿娘都还好吗?我是不是又让阿娘担心了?”沈妙澄想起母亲,鼻尖便是一酸,只忙不迭迟的问着面前的高公公。 “公主放心,皇上和皇后一切都好,只不过是担心公主,老奴临行前,皇后特意吩咐老奴,要老奴尽快将您带回去。” “你这一路受了很多苦吧,”沈妙澄又是笑了,她挽过高公公的胳膊,和他道:“来,咱们先好好吃一顿,燕州城虽然偏僻,但好吃的可不少!” “公主……”高公公有些无可奈何,他的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只听着沈妙澄叽叽喳喳的,与自己说着她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尤其是在说到方才遇见萧家军中的那一位女将军时更是眉飞色舞,只令高公公颇有些哭笑不得。 “公主,”好容易待沈妙澄歇息下来,高公公终于寻机开口道:“您当日被漠格人掳去,皇上与皇后都是十分担心,尤其是皇后娘娘,因为担心您的安危,几乎夜夜无法入睡。” 听着高公公的话,沈妙澄只觉内疚极了,她的眼圈微红,只与高公公道:“等这次回京,我再也不乱跑了,我一定好好地呆在宫里,什么也不做,哪儿也不去,就陪着阿娘。” 高公公闻言便是微微笑了,他轻轻点了点头,又是问了句:“老奴听闻,是大将军救了您?” 沈妙澄点了点头。 高公公微微顿了顿,又道:“老奴还听闻,大将军曾派人从京师快马加鞭送来果子,供公主享用,不知是真是假?” “这你们也知道?”沈妙澄大惊,顿时从塌上站起了身子,“那梁夫人也知道了?” 高公公点了点头,“皇上和皇后也是听到了这些传言,所以,才命老奴亲自来接公主。” 说完,高公公复又向着沈妙澄看去,他微微停顿了片刻,才压低了声音道:“公主,您和老奴说实话,您和大将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着高公公的话,回想起梁世中待自己的种种,沈妙澄眼中浮起一丝迷惘,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要怎么说,他救了我,可他,他也欺负我。” “他是如何欺负了您?”高公公心头一跳。 沈妙澄面色发白,她看着高公公的目光中满是担忧与关怀之意,她知道,高公公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她咬了咬唇,似是下定了决心,只将那些不曾与兄长和姑姑说过的话,尽数告诉了他。 高公公听完沈妙澄的话,说不清是怎样的一种震惊与震怒,他望着面前的沈妙澄,声音已是变得颤抖起来:“他竟敢?” “你别和别人说,”沈妙澄忙道:“我连大哥和小姑姑都没说过的。” “阿爷还要仰仗他和漠格人打仗,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能来接我回京,那就再好不过了。”沈妙澄想起梁世中,没来由的只想赶紧回京,离他越远越好。 高公公竭力稳住心神,他的眉心紧锁,待从屋子走出来后,只唤来了一个侍从,与之吩咐道:“去告诉太子殿下,就说老奴有要事要回京禀明帝后,须与公主立刻动身,越快越好。” 晚间,军营中,萧家军已是驻扎了下来。 待听得帐外的脚步声后,许清寻眸光一变,低喝道:“是谁?” 隔了片刻,帐外方才传来一道男声:“是我。” 听得这道声音,许清寻心中一震,就见帐帘一闪,露出了男子清俊挺括的身影。 “你来做什么?”许清寻低声开口。 “白日里,我并不知道她也在。”萧骏生顿了顿,方才开口道。 “她是你的未婚妻,不是吗?” “皇上并未下旨。” “可有口谕。”许清寻目光清亮。 “寻儿……”萧骏生上前一步。 “别这样唤我,”许清寻瞬间向后退去,她看着他的眼睛,与他一字字道:“我与你此番前来是为了剿灭漠格,并非为儿女之事,还请驸马爷自重。” 第48章 他也不是我的 清晨。 燕州总兵府。 “小姑姑,您还是不愿和我们一起回京吗?”沈妙澄已是梳洗停当,她身着一件淡粉色的薄绒长裙,外面系着一件银色的鹅绒斗篷,衬着她肤白胜雪的一张脸,既清丽又保暖。 沈英月望着面前的侄女,却是又一次摇了摇头,告诉她:“澄儿,我要在燕州等着大将军回来。” “小姑姑……”沈妙澄眸心微怔,只觉心酸难言,不等她说话,沈英月已是抚上她的面容,又是说了句:“倒不单单是为了大将军,姑姑的陪嫁侍女青儿眼下还在漠格,至今也没消息,姑姑只盼着大将军能把她救出来,才能安心回京。” 沈英月说完,便是微微垂下了眸子,隔了一会儿才道:“还有图归糜,他是青儿的夫婿,当初,也是他掳走了你……” 看出了沈英月眼中蕴着愧疚之色,沈妙澄忙道:“小姑姑,我从没怪过你,我知道你在漠格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就算图归糜掳走可我,可你也并不知情,你不要自己怨自己。” “澄儿,姑姑多谢你了。”沈英月听得沈妙澄这番话,心底登时一暖,她微微笑了,握住了沈妙澄的手。 “小姑姑,那我和高公公这就回京了,你要多多保重。” 沈英月点了点头,她一路将沈妙澄送到了门口,看着沈妙澄的背影,她却是突然抬起眼睛,喊了句:“澄儿……” 沈妙澄回过眸子,见沈英月走到了自己面前,她的眼眸雪亮,只看着沈妙澄的眼睛,低低的问了句:“澄儿,你和小姑姑说句实话,你心里,可有大将军?” 闻言,沈妙澄一惊,当即道:“小姑姑,您怎么会这样问?” “回答我。” 沈妙澄摇了摇头,道出了两个字:“没有。” 沈英月似是舒了口气的样子,她望着面前的小侄女,温声道:“有你这句话,姑姑就放心了。澄儿,你还年轻,这世间有大把大把的好男儿随你挑选,可只有大将军,你让给姑姑,好吗?” “小姑姑,”沈妙澄有些不知所措,她望着沈英月殷切的目光,终是言道:“我自然不会和您抢,可他,他也不是我的,他的那些妻妾还在京城等着他呢。” “没关系,”沈英月的唇角浮起一丝笑意,“只要你答应了小姑姑,小姑姑就安心了。” 沈妙澄心下微微叹息,只上前抱了抱沈英月的身子,又叮嘱一旁的仆妇们好生照顾她,自己方才领着王孝薇等人离开了总兵府。 望着侄女的背影,念起她即将回到京城,再不会在梁世中跟前打转,沈英月心里不为人知的松了口气,轻轻地念了句:“她终于走了。” 高公公已是领着侍从在府门外候着了,待沈妙澄出来后,高公公顿时迎上前,将一个精致小巧的暖手炉送到了沈妙澄手里,温声道:“公主快上车吧,吃的用的老奴都安置好了。” 沈妙澄点了点头,快上车时,她的目光却是情不自禁的向着军营的方向看去。 见状,高公公便是微笑道:“公主可是舍不得萧少帅了?” “才没有,”沈妙澄连忙道:“我是舍不得许清寻,好容易才瞧见了这位传说中的女将军,可话还没和人家说两句,我就要回京了。” “公主安心,等这一仗结束,皇上定会召她进京觐见,论功行赏的。”高公公安慰道。 沈妙澄轻轻地“嗯”了一声,想起萧骏生,她的眼瞳微微黯然,只将那一股惆怅压下,掀开帐帘钻进了马车。 驿站。 天色已是暗了下来。 赶了一天的路,虽说马车中吃的用的俱是不缺,高公公怕她生闷,甚至还备下了一些女孩家喜欢的小玩意,可沈妙澄却还是闷得发慌,等到了驿站,只觉浑身都被颠的要散架了般,只让人伺候着洗了个热水澡,刚换好衣裳,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嘈杂,沈妙澄听着,便是带着王孝薇一道向着外面走去。 刚到大厅,就见一个传令兵嗓音沙哑,身上似乎还带着鲜血,与驿站中人道:“快去遣人传书回京,大将军与萧少帅联手御敌,率领大军向着漠格草原逼近,生生逼得漠格人后退了三十余里,此战大捷!” 他的声音刚落,驿站诸人无不欢呼,那传令兵似是口渴的紧,待一碗水咕噜咕噜的喝下后,他的面色微微一黯,与驿站中的人继续道:“最后,莫忘在信中再加一句,太子殿下受了重伤……” 听着这一句,沈妙澄眸心大震,顿时从廊后冲了出来,与那传令兵颤声道:“大哥受了重伤?他是如何受的伤?哪里受了伤?”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少女,那传令兵似是有些摸不到头脑,待见周围的人行下礼去后,他方才醒悟般,向着沈妙澄道;“小人见过昭阳公主。” “你快和我说清楚了,我大哥怎么了?”沈妙澄着急的厉害,眼中已是迸出了泪花,待高公公赶来后,就见沈妙澄苍白着一张脸,眼瞳中满是慌乱与惊惶之色,只将驿站里的人指使着团团转,命他们立刻备马,她要去找沈元灏。 “公主……”高公公慌忙拉住了沈妙澄,他心知沈妙澄素来与兄长感情深厚,此时听得沈元灏受了重伤,她定是焦急万分。 “我不回京了,快送我去前线,我要去看大哥……”沈妙澄焦急不已,只一面哭,一面和高公公道。 “快去备车,老奴亲自护送公主。”高公公望着沈妙澄的泪水,当机立断,向着一旁的侍从吩咐道。 军营中。 因着失血过多的缘故,沈元灏的面色有些苍白,他半倚在塌上,看起来颇为虚弱。 他本在闭眸养神,却听得外间传来一阵喧哗,他睁开眸子,刚欲吩咐一旁的护卫外出查看,却见帐帘一闪,一道纤柔的身影已是从外面闯了进来。 “大哥!”沈妙澄眼圈通红,待看见沈元灏后,便是扑到了他怀里,刚抱住了他的身子,便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传信的人说你受了重伤,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你大哥挂了?”沈元灏唇角浮起一丝虚弱的笑意,他捧起妹妹的脸庞,微叹道;“不是让你跟高公公回京,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听说你受了重伤,我哪里能走,”沈妙澄的目光在兄长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慌乱道:“快让我看看你哪里受了伤?严重吗?随行的御医怎么说?” 沈元灏握住妹妹的手,与她道:“不碍事,只是肩上中了一箭,已经没事了。”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上战场的吗?”沈妙澄见哥哥虽是面色苍白,可言语如常,显是如他所说那般并无大碍,才微微放下心,可这一放心,便是气恼了起来。 “梁世中和萧骏生上阵杀敌,你大哥却待在后方乘凉,这要是传了出去,只怕皇家的脸面都要被我给丢尽了。”沈元灏微微一哂,似是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只疼的吸了口气。 沈妙澄瞧着顿时心疼,只嚷着:“你快把伤口给我看看。” “多大的丫头,也不嫌害臊。”沈元灏摇了摇头,对这个妹妹既是无奈,又是疼惜。 “公主别担心,殿下的确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并不曾伤着筋骨,”一旁的幕僚亦是开口,语毕,那幕僚顿了顿,又是说道:“这次倒多亏了大将军,若不是大将军及时拉了殿下一把,这一箭只怕……” 听着幕僚的话,沈妙澄心里一惊,她望着面前的兄长,轻声问道:“大哥,是梁世中救了你?” 沈元灏眸心深谙,只点了点头。 第49章 你很喜欢萧骏生吗 离开了兄长的帐子,沈妙澄向着天边看了一眼,就见天边明月高悬,偌大的一座军营四下里都是安静极了,除了巡夜的士兵发出的脚步声外,再无其他的声音。 已有穿着铠甲的将领等在帐外,在看见沈妙澄后,便是与其行下礼去。 沈妙澄的眸子向着四周看去,只问道:“高公公和孝薇姐姐去哪里了?” “公主请放心,高公公和王姑娘已是让人送去歇息了,末将这就送您去您住的帐子。”那人恭声道。 沈妙澄点了点头,随着那人向着后营走去,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觉那人带着自己七绕八绕,最终在一处十分巨大的营帐前停了下来。 “公主,请。”那人微微伸了伸手,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妙澄望着眼前这座帐子,只纳闷道:“这是给我住的?怎么比我大哥的帐子还要大?” 那将领却只是一笑,行礼后便是退了下去。 沈妙澄看着方才那将领顷刻间便是隐在了夜幕中,四周皆是黑漆漆的一片,唯有那帐子里透着烛光,当下再也不多想,只唤着王孝薇的名字,走了进去。 帐中十分宽敞,高高的穹顶下摆着一张长塌,此外还有一桌一椅,帐帘上挂着刀剑,桌上散落着几本兵书,甫一瞧在眼里,倒像是个武将住的屋子。 沈妙澄见偌大的帐子里只有自己一人,压根没有高公公和王孝薇的影子,她有些害怕,也有些着急,想也不想就要往外跑,可刚到帐口,却见帐帘一闪,走进来一个面相精悍,眼神锐利的男子,是梁世中。 看见他,沈妙澄眸心一颤,忍不住道:“梁世中?这是你的帐子?” 说完,沈妙澄似是明白了什么,又是说道:“刚才那人是你派去的,故意把我带到这里来?” “不错,”男人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小公主,“这是我的军帐,我让给你住。” “我才不要住在这里,高公公和孝薇姐姐被你送到哪去了,我要去找他们。”沈妙澄的心跳的快了进来,一句话说完便要往外冲,可不等她跑出去,男人已是大手一揽,将她抱在了怀里。 “梁世中!”见他如此,沈妙澄当下便是气急了,只剧烈挣扎了起来,“你快放开我,不然我要喊人了!” “你尽管喊,看有没有人敢进来。”男人黑眸炯深,盯着她的侧颜。 “你……”沈妙澄晓得四周全是他的人,她又羞又怕,也不知是哪来的一股勇气,竟是张开口,狠狠地向着梁世中的手腕上咬了下去,顷刻间便是留下了一圈牙印。 “嘶……”梁世中微微皱眉,却依旧不曾放开她,沈妙澄的眼泪冲上眼眶,又是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梁世中,你好歹是个大将军,你是大渝的英雄,你就是这样的英雄吗?” “英雄?”梁世中咀嚼着这两个字,却是一记冷笑,他一把转过沈妙澄的身子,命她不得不看着自己,他的眼瞳中仿佛燃着火苗,就那样笔直的看着她的眼睛,低声喝道:“你让我做什么样的英雄?先是替你父亲征战天下,再去救你姑母兄长,最后还要亲眼看着你嫁给别人是吗?” “你,你是故意让那个传令兵加重了我大哥的伤,是不是?”沈妙澄看着他的眼睛,霍然想起驿站的那个传令兵,顿时醒悟了。 “不这样说你能回来?”梁世中并不曾否认。 沈妙澄眸光莹然,强忍着泪花,她看着面前高大的男子,在他面前,她即便贵为公主,可又能如何?莫说她一个小小的公主,就连她的兄长,她的父亲都拿他毫无法子,在身份上她压不住他,力气上她更是和他有着天壤之别,在梁世中面前,沈妙澄第一次有着深深地挫败感,她噙着泪,只呜咽着和面前的男人说了句;“梁世中,我讨厌你!” 这是她第二次说讨厌他,梁世中眸心深敛,看着她的那些泪水,只张开胳膊,用她入怀,低低的和她说了两个字:“别哭。”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为什么总是和我过不去?”沈妙澄的眼泪一颗颗的落在了他的胸口,染湿了他的戎装。 “我和你说的很清楚,我想要你。”男人伸出粗粝的手指,为她将腮边的泪珠一颗颗拭去,他的眼眸暗沉,只一字字的告诉她;“萧骏生能给你的,我梁世中同样能给你,沈妙澄,不管你想要什么,哪怕是要这个天下,我也会为你去打。” “我不要!”沈妙澄眼圈通红,只哑着声音与他道:“就算你把整个天下都捧到我面前,我也不稀罕!” 梁世中听着她这句话,却是淡淡笑了,他俯下身,却并未有何越轨的举动,他凝视了沈妙澄片刻,只低声道了句:“行了,早些歇息。” 说完这句话,他便是收回了自己的手,果真如他所说那般将这处大帐让给了沈妙澄,自己则是走了出去。 眨眼间,沈妙澄已是在军中住了两日。 午后,她刚去探望兄长回来,刚踏进大帐,就见桌上堆满了各种吃食,犹如变戏法似的,点心与水果都是不缺。 “公主,您回来了。”王孝薇看见她,便是迎了上来。 沈妙澄和她点了点头,她向着那些吃的指了指,问了句:“这些?” “这些是大将军命人送来的。”王孝薇小心翼翼的开口。 沈妙澄闻言看也不曾多看一眼,只在塌上坐下,王孝薇微微蹲下身子,与沈妙澄道:“公主,大将军他……是不想让您回京。” “他不让我走,我就不可以走了吗?”沈妙澄念起梁世中的种种,只用力攥着自己衣角上的流苏,似是和那流苏有仇一般。 “对了公主,萧少帅和许将军回来了,奴婢听说,萧家军这次追击漠格人虽是大胜,但许将军也受了轻伤。” “清寻将军受伤了?”沈妙澄听了这话顿时一怔,又是问道:“那萧骏生呢?” 王孝薇微微一笑,“公主别担心,萧少帅一切都好。” “那我去看看清寻将军。”沈妙澄霍然站起了身子,临去前她看了眼桌上的那些吃食,只上前拎起一篮子鲜果,向着许清寻的帐子走去。 待听得侍卫的通传声时,许清寻刚刚为自己上好药,她换下衣裳,听得沈妙澄来探望,眼眸当下便是一动,她系好自己的衣带,与帐外静静地说了句:“请公主进来。” 未几,就见一个肤如新荔,有着一双剪水双瞳的少女走了进来。 “清寻将军,我听说你受了伤,所以想来看看你。”沈妙澄进了帐子,见许清寻的脸色的确有些苍白,她将篮子放下,便是温声言道。 “有劳公主关心,只是些小伤。”许清寻轻声开口,视线在沈妙澄手中的果篮中划过,遂是淡淡道了句:“在北境,鲜果比黄金都要金贵,公主的这份大礼清寻愧不敢受,公主还请拿回去自个用吧。” “你受了伤,本就要吃些好东西的,”沈妙澄见许清寻拒绝,丝毫不以为忤,反而着急起来:“你一个姑娘家却能上阵杀敌,你是我们大渝的勇士,不论多好的东西你都吃得。” 听着沈妙澄这番话,许清寻眸心微微一动,她望着面前的小公主,就见沈妙澄瞧见了她笼在一旁的,染了血迹的脏衣,与她道:“没人给你洗衣裳吗?” “末将毕竟是女子,衣物让侍从洗多有不便……”许清寻的话还不曾说完,就见沈妙澄已是打断了她,脱口道了句:“那我帮你洗,我也是女子,没有不便的!” 饶是许清寻性格清冷,也是一惊,问道:“公主会洗衣裳?” 沈妙澄有些赧然,老老实实的作答:“不会。” 许清寻第一次笑了,她看着面前的沈妙澄,只指与沈妙澄言了句;“公主若不嫌弃,就别喊我清寻将军了,喊我许清寻。” 听了这话沈妙澄眼瞳顿时一亮,喜道:“那你也别喊我昭阳公主了,你就喊我沈妙澄。” “沈妙澄。”许清寻看着她的眼睛,直接开口唤出了她的名字。 “哎,”沈妙澄脆脆的答应,也是喊了句:“许清寻。” 许清寻微微颔首,算是作答,她看着沈妙澄唇角的笑涡,却是突然问了句:“你很喜欢萧骏生吗?” 第50章 你们全别想活 似是不曾想过许清寻竟会这般问自己,沈妙澄有些怔忪,待回过神,莹白的面颊上便是浮起了一层红晕,却也不扭捏,只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告诉了许清寻:“嗯,早在京城的时候,我第一回看见他就喜欢他了。” 许清寻的眸色渐深,她望着眼前玉雪可爱的小公主,却什么也不曾说。 “阿爷和阿娘也说过,要把我嫁给他,”沈妙澄的唇角露出了笑涡,一双眼睛更是明亮如星,语毕,她似是又想起了什么,眼瞳中的光便是微微黯了下去,又是轻声道了句:“可就不知道,萧骏生他喜不喜欢我,他要是不喜欢我,那,那我就不能嫁给他了……” 许清寻心中一震,顿时问道:“为什么?” 沈妙澄便是与她笑了,她的眼眸弯弯,脆生生的说了句:“他要是有两情相悦的姑娘,我总不能仗着身份去抢,皇家的女儿,这点志气还是要有的。” 许清寻闻言,眸中只有暗光闪过,她微微转过眼睫,却是什么也不曾说。 “你们是同袍,平日里一定是十分熟悉的,萧骏生在西南有喜欢的姑娘吗?”沈妙澄望着许清寻的侧颜,既是好奇,又是有些紧张的问道。 许清寻心中一紧,她迎上沈妙澄的眸子,却只是摇了摇头,说了句:“我不知道。” 见她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沈妙澄顿时不再问了,只与她叮嘱了一句:“你先好好歇息,我先回去了,等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许清寻微微点头,待沈妙澄走后,她攥紧了自己的手指,慢慢闭上了眼睛。 沈妙澄从许清寻的帐子里离开,闲来无事,只漫无目的的向着后营走去,刚绕过一个弯,她却是眼睛一亮,脚步顿时停在了那里。 “萧骏生!”她向着前方摇了摇手,眼睛里已是洒满了清甜的笑意。 萧骏生与诸人刚从帐子里出来,便是听得有人在喊自己,当下便是向着这边看了过来,待看见沈妙澄后,萧骏生眸心微变,只上前与沈妙澄行了一礼,唤了声:“公主。” “你们是要出去吗?”沈妙澄看着他与身后的随从皆是一身劲装,眼睛里便是浮起了好奇。 “回公主的话,今日天气好,少帅便寻思着带咱们哥几个出去打猎。”萧骏生身后的一个黑衣将领开了口,与沈妙澄道。 “你们要去打猎?”沈妙澄一听这话,顿时欣喜了起来,她向着萧骏生望去,小声道:“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 “公主……”萧骏生一怔,刚要回绝,却听身后诸人俱是出声附和,方才那黑衣将领更是嘿嘿直乐,连声道:“当然可以,小公主,您和咱们一起去,让少帅骑马带着你。” “对对对,少帅骑术一流,绝对摔不着您。”顿时有人接了口,这些人都晓得崇安帝曾下过口谕要将沈妙澄许给萧骏生的,早已将沈妙澄看作萧骏生未过门的媳妇,又见沈妙澄生得雪肤花容,娇嫩可爱,全然没有公主的架子,自是喜欢的紧,听得她要去和萧骏生打猎,诸人只觉求之不得,当下便是撺掇起来。 “萧骏生,可以吗?”沈妙澄见萧骏生的这些部下都这样欢迎自己,不免既是搞笑,又有些赧然,她看着面前的男子,又是轻声问他。 萧骏生望着面前的小公主,终是掩下眸子,恭声道:“能与公主同行,是末将的荣幸。” 沈妙澄听了这话,顿时便是笑了,她的眉眼弯弯,落在萧骏生眼底只让他眸心一震,不得不移开了目光。 夜晚。 军营中亮着火把,除了巡夜的士兵发出的走动声外,再无其他的声响。 蓦然,前营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巡夜的士兵见状,遂是向着前营走去,但见人影憧憧,来往诸人皆是一脸的凝重之色,主帐外更是围满了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军医来了,御医也来了”,帐外的那些人顷刻间让出了一条路,将军医与御医进了主帐。 “这是怎么了?”有人压低了声音问道。 “白日里昭阳公主和萧少帅外出打猎,不知怎的受了伤,就连大将军都被惊动了。” “据说是萧少帅遇见了一支漠格残兵,那些人暗地里发了冷箭,是昭阳公主扑上前为萧少帅挡了一箭。” “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我是亲眼瞧着萧少帅将昭阳公主抱回来的,就连萧少帅的那些手下说及此事,我也在一旁亲耳听见了。” “这萧少帅倒是天大的福气,居然能让公主去为他挡箭。” 士兵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终被浓墨般的夜幕淹没。 …… 主帐中,沈妙澄脸色雪白,就连唇瓣也是失去了血色。 她的眼睛紧紧闭着,后背上的箭簇已是被军医拔了出来,浸出的鲜血几乎将衣裳打湿,她躺在那儿,呼吸已是微弱的几不可闻。 沈元灏与萧骏生俱是守在一旁,沈元灏眸色焦急,只不停的唤着妹妹的名字,而一旁的萧骏生则是立在那儿,望着塌上的沈妙澄,回想起在猎场的那一幕,当那一支冷箭猝不及防的向着自己射来,竟是她从一旁风不顾身的扑到自己身上,为他挡了那一箭! 他一直觉得她只是个刁蛮任性,养尊处优,不懂事的小公主,即便对自己展露笑颜,也不过是因着皇上的那一道口谕,又怎知她竟对自己情根深种,危急关头,为了救他,她竟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无人知晓那一份震动,萧骏生凝视着沈妙澄,只良久都是说不出任何话来。 蓦然,就听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自帐外传来,诸人循声望去,就见帐帘让人一把掀开,大步流星的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英气凌人的男子。 看见梁世中冲进来,众人皆是一惊,继而纷纷行下礼去。 “大将军。” “大将军。” 梁世中对众人的声音充耳不闻,他大步走到沈妙澄的塌前,待看见沈妙澄那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蛋后,男人黑眸一紧,顿时握住了她的手。 “军医在哪?”男人的声音威严,他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军医顿时上前,毕恭毕敬的唤了句:“大将军。” “公主怎样了?”梁世中仍是握住沈妙澄的手,向着那军医喝问道。 “大将军容禀,老朽已是为公主将箭簇拔了出来,那箭簇虽不甚深,可公主失血过多,只怕……” “怕什么?”不等军医说完,梁世中已是忍无可忍,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怕是公主会有性命之虞……” “你听着,”梁世中的黑眸暗的的令人心惊,他一把攥过军医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就那样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的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给我救活公主,她要是死了,你们全别想活。” 第51章 去喊萧骏生来 夜色已经深了,帐子里却依旧燃着烛灯,沈元灏还不曾歇息。 他的脸色青白,只微微倚在塌上,不时发出几声压抑的咳嗽。 有幕僚端着药碗走近,与之道:“殿下,该吃药了。” 沈元灏接过那一碗药汤,却也不喝,只将其搁在案桌上。 “澄儿怎么样了?”沈元灏向着那幕僚看去,沉声问道。 “殿下还请宽心,军医和随行的御医都在公主身边守着,公主会没事的。”幕僚道。 “梁世中也在那里守着?”沈元灏问。 幕僚面色微顿,隔了片刻后才点了点头,低声道了句:“是,大将军一直在。” 沈元灏闻言,只握起拳头捶向自己的膝盖,哑声道:“枉我身为太子,却连自己的亲妹子都保护不了。” “殿下,大将军掌控天下兵马,的确是开罪不得。”那幕僚见沈元灏如此,遂是微微俯下身,与沈元灏道。 沈元灏眼底沁着血丝,“他何曾将我这个太子放在眼里,虽然澄儿从未与我说过,可我如何能不晓得,他一直在打澄儿的主意,可我却毫无法子!” 一语言毕,许是动了怒火,沈元灏只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那幕僚见状顿时心惊,复又将药碗拿起,与沈元灏道:“殿下,您先别灰心,还是先将这药喝了,只有您保重好身子,您才能保护公主。” 沈元灏眸心微动,他想起沈妙澄重伤时,梁世中曾当着他的面握住了沈妙澄的手,他还不曾说得两句话,梁世中竟是一声令下,命人将他请出了帐子,在那一刻,他这个太子简直就是个笑话。 沈元灏闭了闭眸子,终是从幕僚手中接过了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萧骏生这两日在哪?”待将药喝完后,沈元灏望着面前的幕僚又是低声问了一句。 “萧少帅这两日并不曾离开过军营,每日都会去主帐前问一问公主的情形。” “他可曾进去?” “并不曾进去。” 沈元灏闻言,眸心的光便是冷了下去,“好一个萧骏生,他是澄儿的未婚夫婿,澄儿这次为了他差点连命都搭了进去,他就这样待她。” “殿下,”幕僚沉吟片刻,用只有自己与沈元灏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恕属下说句不敬的话,公主这次豁出了自己的命去救萧骏生,倒不仅是萧骏生,就连西南萧氏也欠了皇家一份恩情,更何况皇上之前便曾下过口谕,要将公主许给萧氏,世人皆知公主是萧骏生未过门的妻子,如今大将军对公主起了这份心思,便不只是对皇室不敬,他更是再卸萧氏的面子,只怕此事传到西南,萧老帅也定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说的不错,”沈元灏微微眯起眸子,低声道:“萧老帅一向最重面子,若知晓梁世中觊觎自己未过门的儿媳妇,他定不会不为所动。” “殿下,咱们不妨趁此机会,拉拢萧氏,共同对抗梁世中。”幕僚的声音渐低,说到最后已是低不可闻。 沈元灏眸心微震,有许久都不曾说话。 “梁世中用兵如神,麾下将士悍勇,此战剿灭漠格怕也不过是早晚之事,如今他已藐视皇室尊严,等他日打下漠格只怕更是跋扈,殿下不得不早做防备。”幕僚压低声音开口。 “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沈元灏浓眉紧锁,哑声道:“父皇此次命萧氏驰援北境,其中便有这一层含义,若是此战大捷,功劳便不仅仅归于他梁家军,萧氏必会分去一半功勋。” 幕僚闻言遂是叹道:“为了牵制梁世中,皇上费尽了心思。” 沈元灏沉默片刻,终于,他似是下定了决心,他向着幕僚看去,与之吩咐道:“我会修书一封,你派人走一趟西南,务必要将书信亲手交到萧老帅手上。” “是。”幕僚登时领命。 沈妙澄醒来时,就见偌大的一座帐子里安静极了,她压根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只觉伤口处撕心裂肺的疼,她刚欲动弹便是疼的落下了泪来,只模模糊糊的吐出了一个字:“水……” 未几,沈妙澄便觉唇瓣上一阵清凉,似是有人用棉花蘸了清水拭了拭她的嘴唇。 她睁开眼睛,见入眼的是一位老者,显是军中的军医,看见她醒来便是长长舒了口气的样子,与她道:“公主,您醒了?” 沈妙澄微微点了点头,她的眼眸噙着泪,和那人道:“我疼……” “公主别怕,您的伤口还在愈合,所以会有些疼,您千万不要乱动,待过两日,伤口就不疼了。” 沈妙澄听着军医的话,一双眼睛只向着帐子里四处看了看,见并无旁人的身影,她的声音微弱,与那军医很轻的问了句:“萧骏生呢?他没事吧?” “公主放心,萧少帅并无大碍。” 沈妙澄闻言,便是松了口气。 见状,军医向着帐外喊了句:“来人。” “快派人告诉大将军,就说公主醒了。”军医吩咐道。 “别去喊他……”见军医如此,沈妙澄眸心一颤,一句话登时从嘴巴里说了出来。 “公主有所不知,这两日一直都是大将军在这里守着您,一早敌军来犯,大将军领兵和漠格人打仗去了,临行前却吩咐咱们,不论公主有何事,都要派人即刻禀报。” “那我大哥呢?”沈妙澄又问。 “殿下也一道去了。”军医又是开口。 “什么?”沈妙澄顿时着急起来,刚要从塌上起身,不料牵动了伤口,只疼的她“呀”的一声,又是躺了回去。 “公主当心。”军医为其盖好了被子。 “大哥的伤还没好,他怎么能去?”沈妙澄既是担心,又是着急,又加上伤口处的疼痛,竟是眼前一黑,又是昏睡了过去。 深夜。 男人一袭戎装不及换下,只守在塌前望着昏睡中的女子,他的眉心紧拧,只与一旁的太医问道:“你不是说她醒了?” “大将军容禀,白日里公主的确是醒了一次,可没过多久又是昏睡了过去。”军医心头一凛,顿时毕恭毕敬的开口。 “她究竟何时能醒?”梁世中快要失去了耐心,他握着沈妙澄的手,只觉她的小手一片冰凉,那股子凉只让他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大将军稍安勿躁,公主的伤势已经逐渐好转,想必要不了多久……” 军医的话不曾说完,却见梁世中一个手势止住了他余下的话,他看着沈妙澄动了动唇,似是在睡梦中说了些什么,无奈声音太轻,只让人压根听不清楚。 梁世中微微倾下身子,将耳朵趴在沈妙澄唇边,他听着她用极轻微的声音吐出了三个字来,那是一个人的名字。 梁世中的眸心沉了下去,他一语不发的坐直了身子,久久凝视着昏睡中的少女,终是开口道了句:“去喊萧骏生来。” 沈妙澄醒来时,就见身边守着一道清朗俊逸的身影,待看清他的容貌后,沈妙澄心头一喜,她虽然仍是虚弱的,可唇角却还是露出了一丝笑容,很小声的喊了句:“萧骏生。 “公主。”听得她喊自己,萧骏生顿时向着她看去,见她醒来,萧骏生眸心微动,只低低的喊了她一声。 “你来看我了,”沈妙澄心里浮起一丝甜意,她的眼睛落在萧骏生身上,许是看见了他眼底的担忧,遂是微弱道:“你放心,我没事的,我一点也不疼……” “公主,您又何必如此。”萧骏生每逢想起当日,沈妙澄这样一个娇弱的小公主冲出来为他挡了一箭,心中总是百感交集,不知是感叹还是愧疚。 “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沈妙澄望着他那一双温润的眸子,鼻子却是悄悄地酸了,“看见你遇险,我就跑出去了……” 萧骏生心下一叹,他望着面前的沈妙澄,念起她待自己的这一番情意,他咬了咬牙,终是道:“公主,末将有些话,务必要告诉您。” “你说,我都听着。”沈妙澄的伤口虽疼的厉害,却还是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 萧骏生看着她的眼睛,和她吐出了一句话来:“还请公主恕罪,末将心中已有心悦之人,您待末将情深义重,末将……更不忍隐瞒。” 第52章 我也是疯了 听着萧骏生的话,沈妙澄有片刻的怔忪,似是没有弄明白他的意思,她的眼如秋水,只小心翼翼的看着面前的男子,有些发颤的说了句:“萧骏生,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好吗?” “公主,末将已有心悦之人,我若娶了你,便是害了你。”萧骏生直视着沈妙澄的目光,字字清晰,又是说了一句话来。 沈妙澄这下才终是弄明白了,她有些茫然的看着他,问道:“你,你不喜欢我,是吗?” 萧骏生欲言又止,终以沉默作答。 “我就说,”沈妙澄的眼眶涌来一股温热,却还是勉强笑了起来,“阿爷当初要把我许给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你在西南也许都有心上人了,阿爷哪里能看着你好,就把你抢来做自己的女婿呢。” “公主……”萧骏生眸心微动,望着沈妙澄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却是划过一抹自己也说不清的疼惜之意。 “萧骏生,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她一定比我漂亮,也比我懂事,对不对?”沈妙澄泪光点点,衬着一张雪白的脸蛋犹如梨花带雨。 萧骏生望着她,他动了动唇,终是与沈妙澄说了句:“你见过她。” “她是谁?”沈妙澄眸心一动,连忙问道。 萧骏生没有说话,沈妙澄看着他,心里却倏然划过一个人的影子,自从萧骏生来到北境后,她所见过的女子屈指可数,若说是她身边的婢女,可萧骏生在来北境前与那些婢女都是连见也不曾见过,若说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让萧骏生喜欢上了谁她定是不信的,那么,萧骏生口中的这一位她见过的人,便只剩下了一个人选。 “她是清寻将军?”沈妙澄轻声问。 萧骏生默了默,点了点头。 “原来是她……”沈妙澄喃喃道,她想起许清寻曾问过她是不是喜欢萧骏生,她哪儿曾想过他们之间的干系,竟还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沈妙澄的眼泪在眼眶里一个劲儿的转,泪眼朦胧中,她看着面前的萧骏生面色黯然,眼中似是蕴着无尽的愧疚与不忍之色,当下,她的泪水便是吧嗒吧嗒的从眼眶里掉了下来,她匆忙的为自己拭去那些泪珠,嘴巴里却还不忘安慰着面前的男子:“你和我说清楚就好了,总比咱们成亲了,你心里还想着她,那样才是害了我们三个人了。” “公主……”萧骏生黑眸一震,似是不曾想沈妙澄会这般大度。 “输给清寻将军,我心服口服,”沈妙澄眼圈红红的,说不出是怎样的一种可怜与可爱,她看着萧骏生,只轻轻地道:“ 你放心,等回京了,我会和我阿爷说的,我就说我不喜欢你,我会把你还给清寻将军,你们才是一样的人,你们可以一起征战天下,而我只能待在宫里,做一个娇蛮任性的毛丫头,遇到了危险,只能等着别人来搭救。” 沈妙澄说到这,只觉又是心酸又是委屈,忍不住趴在塌上,呜咽的哭了。 “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孩子,是我对不住你。”萧骏生想起她奋不顾身的跑来为他挡下的那一箭,眼中有无尽的愧意闪过。 沈妙澄只摇头,也不去看他,她竭力忍着哭声,纤细的肩头只轻轻颤动着,让人心生不忍。 “公主……”萧骏生唤道。 “你别说话,你快出去……”沈妙澄冲着他摆了摆手,声音中带着哭腔。 萧骏生心软了,他迟疑的伸出手想要抚上她的发顶,最终却还是收了回来,他默默坐了片刻,说了句:“公主好好歇息。” 便起身离开了沈妙澄的帐子。 沈妙澄待听得男人的脚步声远去后,眼泪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她并不敢大哭,只怕牵动后背上的伤口,她趴在那,只细细的呜咽,犹如一个受了欺负的孩子。 她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就听帐帘轻闪,走进来一个人,她慌慌张张的擦着泪,哽咽道:“我不是让你别进来吗……” 待她抬眸,却见帐子里站着一个英武挺拔的男子,不是萧骏生。 “你怎么来了?”看见梁世中,沈妙澄有些吃惊。 “就为一个萧骏生,哭成这样?”梁世中微微俯下身子,看着沈妙澄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他的黑眸中浮起一丝无奈,可更多的却还是深不见底的怜惜。 “他不喜欢我。”沈妙澄想起萧骏生与自己说的那些话,便是忍不住的想哭。 “我喜欢你。”梁世中伸出手为她拭去泪珠,与她低低的开口。 “谁稀罕你喜欢。”沈妙澄挥开了他的手。 梁世中被她气笑了,他蹲下身子,就那样看着她的眼睛问道:“沈妙澄,我在你眼里就这样一无是处?” 沈妙澄转过目光,只不理他,似是还沉浸在自己的伤心里。 梁世中也不以为意,犹如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取出了一个棉布娃娃,递到了沈妙澄面前,道:“看看这是什么?” 沈妙澄经不住心里的好奇,刚看见那棉布娃娃,她的眼睛便是亮了,只轻轻地“呀”了一声,伸手就将那娃娃抱在了怀里。 梁世中见状,唇畔便是浮起了淡淡的笑意,“高公公说你在宫里的时候,每晚都要抱着这种娃娃睡觉。” 说完,梁世中念及自己此番前来只为给她送这么一个娃娃,便是自嘲道:“我也是疯了。” “在京城的时候,朝云姐姐和兰姑姑都帮我缝了好多这种娃娃。”沈妙澄将那娃娃抱在怀里,小手轻轻戳了戳娃娃的鼻子,十分孩子气的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啊?” 梁世中眼见她破涕为笑,心神都被那布娃娃吸引了过去,他的黑眸中渐渐浮起一丝暖意,看着她的笑靥,只甘愿将所有的一切全都捧到她面前。 “我明日会带兵向着漠格王城打去,若打了下来,我会派人来接你,带你去漠格的草原骑马打猎,绝不会让人再伤着你。”梁世中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发丝,声音中是醉人的低沉与温柔。 沈妙澄拨开他的手,她的眸心清亮,看着他的眼睛清清脆脆的说了句:“我不去。” 梁世中不以为忤,只叮嘱道,“你好好养伤,想要什么尽管说。” “我要什么都可以吗?”沈妙澄抱着布娃娃,问出了一句话来。 梁世中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给你。” “那我要是要你的命呢?”沈妙澄想也未想,一句话便是脱口而出。 “我也给你。” “骗人。”沈妙澄撇了撇嘴,继续去玩布娃娃。 梁世中望着她的侧颜,只微微一笑。 第53章 真让他把王城打了下来 自梁世中领军走后,偌大的一座军营便是空旷了下来,日子只显得格外漫长,沈妙澄有伤在身,每日只待在帐子里养伤,幸得有高公公和王孝薇陪在身边,倒也不算太闷。 经过月余的休养,沈妙澄的伤势已是痊愈,她一个月不曾出门,每日只捂在帐子里,只让那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更是显得晶莹剔透,水汪汪的样子,简直嫩的能滴下水来。 就连王孝薇都是忍不住赞道:“咱们公主这样好的肤色,只怕整个大渝都是找不到第二个人来。” 沈妙澄正托着腮趴在桌子上出神,听到王孝薇的话,沈妙澄便是回过神了来,与王孝薇道:“孝薇姐姐,你又来打趣我。” “奴婢哪敢打趣您。”王孝薇笑了。 见王孝薇的膝上放着针线篮,沈妙澄上前道:“孝薇姐姐,你在做什么?” “闲来无事,奴婢想给公主绣一双棉袜,好留着您出去的时候穿。” “还是你的手巧,这些女红我可不会做。”沈妙澄在王孝薇身边坐下,随手拿起一只袜子,看着上面那细密的针脚,便是忍不住的赞道。 “怎么,公主不会针线活吗?”王孝薇有些惊讶。 沈妙澄点了点头,“宫里的嬷嬷本来也要教我的,可阿娘疼惜我,见我不愿学,也不逼着我,我到现在就只会穿个针,其他什么也不会了。” 沈妙澄说完,似是自己也觉得好笑,忍不住就是抿起了唇角,见那篮子里还有一样十分精致小巧的东西,便是拿了起来,与王孝薇问道:“孝薇姐姐,这是什么?” “这是平安结,保平安的。”王孝薇温声道。 沈妙澄闻言便道:“孝薇姐姐,那你教教我,我也要做这个。” 王孝薇闻言,还不等她说话,却见沈妙澄似是想到什么,一张脸便是黯了下去,只将那平安结又是扔回了篮子,小声道了句:“算了,还是不做了。” “公主,怎么了?”王孝薇摸不着头脑。 “他已经有心仪的人了,我再给他做这个,岂不是让他笑话。”沈妙澄低下眸子,有些落落寡欢的味道。 王孝薇晓得她说的是萧骏生,只安慰道:“公主别难过,这世间的好男儿成千上万,何止一个萧少帅。” “我不难过,”沈妙澄摇了摇头,轻声道:“要怪就怪我自己,有本事喜欢人家,却没本事让人家也喜欢我。” 王孝薇听着只觉不忍,还要再说几句诸如萧骏生没有眼光之类的话来安慰,却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侍卫行礼的声音响起:“公主,在下奉大将军之命,来给您送东西。” “你回去告诉他,让他不要再给我送东西,我什么都不要!”沈妙澄闻言便是冲着帐外道。 “还请公主不要为难属下,您若不要,属下回去不好和大将军交代……”侍卫的声音带着祈求,沈妙澄听着,只蹙了蹙眉,终是说了句:“那你拿进来吧。” 那侍卫顿时称是,待他走进帐子,就见他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沈妙澄刚瞧着眼睛便是亮了,一旁的王孝薇见状,遂是上前将那只兔子从侍从的怀里接过,笑着与沈妙澄道:”公主快看,这兔子多可爱啊。” 沈妙澄也是伸出手将那只兔子抱到了怀里,瞧着那兔子憨态可掬,玲珑可爱的样子,眼中只不由自主的透出一股欣喜,当真是高兴极了。 “大将军怕公主嫌闷,特命属下将这只兔子给您送来,留着给您解闷。”那侍卫见沈妙澄显是十分喜爱的样子,只暗暗舒了口气。 “倒也算是可爱,那就先养着吧。”沈妙澄逗着那兔子,与那侍卫言了句。 那侍卫闻言,顿时恭声道:“是,公主,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沈妙澄点了点头,待那侍卫走后,王孝薇瞧着沈妙澄与那兔子玩的不亦乐乎,遂是轻轻道了句:“倒也难为大将军,和漠格人打仗,还惦记着公主闷不闷。” “孝薇姐姐,你在说什么呢?”沈妙澄的心思都在那兔子身上,倒是不曾留意王孝薇说了什么。 “噢,奴婢没说什么,奴婢去寻些菜叶来,留给您喂给这兔子吃。”王孝薇说着,便是向着帐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她微微停下步子,回眸又一次向着沈妙澄看去,就见她肤白胜雪,眸若点漆,她抚着兔子坐在那里,简直如同月上的仙子般,王孝薇看着,心里只觉浮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羡慕,更多的却是隐隐的不安,只觉这样美好的女子,世间向来是留不住的。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闪过,王孝薇便是打了个寒噤,她匆匆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了,从帐子里走了出去。 京城,皇宫。 元和殿中,崇安帝坐于主位,一旁的邵贵妃静静地立在其身后,只伸出一双素手,力道恰到好处的为崇安帝揉着肩膀。 “还是你的手法让朕最为舒服。”崇安帝微微眯起眼睛,低声道。 “皇上若是喜欢,到明日臣妾还来,日日伺候您。”邵贵妃声音柔糯,只与崇安帝莞尔道。 崇安帝亦是扬了扬唇,就听殿外传来一道脚步声,他微微睁开眸子,见一个内侍匆匆跑了进来,跪地道:“皇上大喜,刚刚收到北境的捷报,大将军打下了漠格王城,生擒了漠格大将,将漠格汗王逼至焉岐山一带,漠北草原的大片领土从此归于咱们大渝了皇上!” 帝妃二人皆是大震,崇安帝霍然起身,与那前来报信的内侍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啊皇上!” 崇安帝眸光微沉,面上竟是没有丝毫喜色,他微微摆了摆手,只示意那内侍退了出去。 待殿中只剩下帝妃两人时,邵贵妃见崇安帝面色不好,遂是赔着笑小心翼翼的开口:“皇上怎么了,听得大将军打了胜仗,怎么不高兴?” 崇安帝慢慢在主位上坐下,听得邵贵妃的话,却也只是淡淡苦笑道:“你让朕如何高兴。” “皇上?”邵贵妃心头微惊。 “咱们大渝被漠格人欺压多年,民间素来积怨已久,如今梁世中立下如此功勋,他在民间的威望只怕早已越过了朕。” 闻言,邵贵妃脸色顿时变了,她慌忙在崇安帝面前跪下,恭声道: “皇上是一国之君,是真龙天下,梁世中如何能与您比?” 崇安帝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声音已是低哑了起来:“在北境,向来都是只知大将军,而不知崇安帝,朕原本以为,漠格人骁勇,他这一仗,兴许会输……” 话不曾说完,崇安帝便是止住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记十分勉强的笑容。 “皇上,”邵贵妃似是想起了什么,只攥住了崇安帝的衣角道:“不是还有西南萧家吗?西南萧氏百年将族,一向对皇室忠心耿耿……” “不错,”崇安帝眼中浮起一束光,点了点头,“如今唯有联手萧氏,方能牵制梁世中。” “皇上曾下过口谕,要将昭阳公主许给萧少帅为妻,如今不妨下旨,将这一门婚事昭告天下,皇上将亲女下嫁,不怕他们家不尽心。”邵贵妃道。 “你可知朕曾收到过密报,上面说,梁世中在打澄儿的主意。”崇安帝压低了声音,与邵贵妃低语。 邵贵妃一怔,迟疑道:“那皇上,是要将昭阳公主嫁给梁世中?” “不,”崇安帝缓缓吐出一段话来:“梁世中掌握天下兵马,就算把女儿给他,他若想反也还是随时能反,萧家却不具这个实力,拉拢萧氏,是眼下最稳妥的法子。 “可,若他们为了公主真打起来……”邵贵妃小心翼翼的开口,却见崇安帝淡淡道:“萧氏世代沿袭,在西南就跟土皇帝一样,朕也早已有心撤藩,却又怕西南不稳,他们若真打起来,也不过是两败俱伤,朕便可以趁机收回他们手上的兵权。” 邵贵妃一颗心只听得砰砰直跳,待崇安帝说完,邵贵妃只盈盈拜倒,轻声道了句:“皇上圣明。” 北境,漠北草原。 马车里,王孝薇悄悄掀起窗帘,就见外头一望无际,全是茫茫草原,她放下窗帘,与沈妙澄道;“公主,您也快来瞧瞧,这一大片土地,以后可全是咱们大渝的了。” 沈妙澄已是得知梁世中打下了漠格的王庭,并也如他所说那般派了人来接他们兄妹,沈元灏的马车在前,她的马背在后,兄妹两已是在路上走了几天几夜,竟还不曾走出这一片草原。 沈妙澄无心去看外面的景色,只与王孝薇问道:“孝薇姐姐,咱们快到王城了吗?” “快了快了,早起时奴婢出去打水,听护送咱们将士说,再过不久咱们就能赶到王城外了。”王孝薇含笑道。 沈妙澄闻言,这才掀开窗帘向着外面看了一眼,看着那大片大片的草地,只自言自语般的说了句:“梁世中还挺有本事,居然真让他把王城打了下来。” 第54章 臣梁世中,参见公主 不知行驶了多久,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王孝薇掀开车帘,唇角便是浮起了一丝笑意,回眸与沈妙澄道:“公主您快来瞧,大将军带了很多人来迎接您和太子殿下。” “是吗?”沈妙澄闻言也是抬眸望去,就见漠格王城已是近在眼前,王城外,黑压压的大军如同潮水一般,一眼竟望不到尽头,而在三军阵前,则矗立着一道笔挺威严的身影,是梁世中,他的胯下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宝马,看样子已是率着大军等候了许久。 “还算他懂规矩。”沈妙澄见状,眸心便是浮起一抹小小的得色,她看着大哥当先下了马车,梁世中亦是下了马,却只与沈元灏略略拱了拱手,唤了句:“殿下。” 沈妙澄看着这一幕,顿时不满了起来,只嘀咕道:“他还是那么跋扈,看见大哥,不跪也就罢了,可就连礼都不好好行了。” “公主莫要生气,皇上曾下过旨,亲自免了大将军的跪拜之礼的。”王孝薇温声安抚道。 “也罢,就连见了阿爷他都不跪,还能指望他对谁恭敬呢。”沈妙澄小声嘀咕着,只让王孝薇搀扶着自己下了马车,她看着梁世中看见了自己,并向着她走了过来。 沈妙澄有些不解的看着那一道向着自己走来的身影,待与自己尚有三五步的地方,男人站定了步子,他就那样深深地看着她,只将她看的有些莫名其妙起来,忍不住小声喊了句:“梁世中?” 男人却仍是看着她,蓦然,她看着梁世中向后退了一步,竟是向着她跪了下去,他的声若洪钟,只让在场的每一个人俱是听得清清楚楚:“臣梁世中,参见公主。” 世人皆知他是见了谁都不跪的,但这一次,他跪在了她的裙下,向着她俯首称臣。 见梁世中跪下后,男人身后的大军亦是齐刷刷的跟着跪了下去,那声音轰然作响,只震得沈妙澄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小步,看着那如潮水般的大军跪在自己面前,沈妙澄的心怦怦跳着,只小声和一旁的王孝薇轻声道了句:“孝薇姐姐,快扶着我点儿。” 王孝薇闻言,顿时上前扶住了沈妙澄的胳膊,沈妙澄勉励稳住心神,她虽身份尊贵,可如今日这般被万千人跪拜却还是生平第一次,沈妙澄的眸心莹亮,隐隐的浮起几分得意与满足,竟是第一次觉得,被梁世中喜欢,还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都起来吧,”沈妙澄声音柔和而清脆,她看着面前的梁世中,又道:“大将军也起来。” “多谢公主。”梁世中站起身子,他望着面前灵动婉约的少女,见她的唇角噙着笑涡,显是他这一跪,博得了她一笑。 “我曾与你说过,待我打下漠格王城,便会派人接你。”梁世中看着她的眼睛与她开口,说完,男人顿了顿,只上前一步,又是与她低声道了句:“这座王城,我是为你打下的。” “我才不想要。”沈妙澄不以为意,她向着前方看去,待看见兄长的背影后,她抬眸看向梁世中,道:“你也别觉得你这样做就能讨好我了,你虽然给了我面子,但却卸了我大哥的面子!” 沈妙澄撂下这句话,便是不再去看梁世中,只快步向着沈元灏走去,梁世中看着她的背影,却只是微微一哂。 “大哥……”沈妙澄走到兄长身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哥哥的脸色,很轻声的问了句:“你生气了吗?” “我生什么气?”沈元灏看着妹妹,他的笑容有些自嘲,“就因为梁世中跪地迎你,而不曾迎我吗?” 沈妙澄点了点头。 沈元灏微微叹了口气,他的目光越过妹妹,向着梁世中看去,很快,沈元灏便是收回了目光,只抬起手在沈妙澄的发顶上抚了抚,温声说了句:“咱们先进城。” 沈元灏说完只领着妹妹在诸人的簇拥下向着王城走去。 燕州,总兵府。 收起最后一线,沈英月望着手中的鞋垫,眸心中微微浮起一丝满足之色,她将那鞋垫收好,就见伺候自己的婢女走了进来,与她行了一礼道:“启禀公主,方才收到消息,说是大将军已经攻下了漠格王城。” “什么?”沈英月眸心微动,顷刻间从椅子上起身,颤声道:“你说大将军打下了漠格王城?” “是的公主。” “太好了,”沈英月喃喃开口,眼瞳中已是浮起了泪花,却是微笑道:“大将军攻下了王城,今后咱们大渝再不用受漠格人欺负了。” 说完,沈英月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是问道:“那漠格大汗可有消息?可曾被大将军擒住?” 婢女摇了摇头,“听说并不曾,漠格大汗带着漠格余兵退到了焉岐山一带,那一带水草不丰,就算大将军不派兵追击,只怕就连他们自个也支撑不了多久。” “好,好,好,”沈英月念及自己在漠格受的那些屈辱,她的眼瞳如血,竟是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低声呢喃道:“大将军不仅救了我,如今,他还替我报了仇。” “公主,”那婢女似是有些踌躇,小声道:“还有一件事,奴婢不知该不该说。” “只管说,即便说错了,我也不会罚你。”沈英月道。 “奴婢听说,大将军攻下漠格王城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去接了昭阳公主,眼下怕是昭阳公主已是到了王城了。” 听着那婢女的话,沈英月眸心微变,沈妙澄自驿站返回的事她已是知晓,而今又听闻沈妙澄去了王城,沈英月只觉自己的一颗心不由自主的抽紧,她想起那日侄女分明与自己说过,她不会与自己争夺梁世中,可如今,她不仅悄悄从驿站回来了,甚至还跑去了梁世中身边,沈英月情不自禁的攥紧了手中的鞋垫,她的眸光幽暗,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终是与那婢女吩咐道:“去派人备车,就说我曾在漠格住了十年,如今听闻大将军打下了王城,想回去看一看。” “是的公主,奴婢这就去让人备车。”婢女恭声答应着,离开了沈英月的屋子。 待屋子里只剩下沈英月一人后,她默默地将手中的鞋垫收好,那是她亲手所绣的,打算送给梁世中的。 念起沈妙澄,沈英月的眼中似有寒光闪过,只轻轻地道出了一句话来:“澄儿,你答应过姑姑……” 漠格王城。 沈妙澄从睡梦中惊醒,刚睁开眸子入眼的便是高高的穹顶,她怔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此番已是在漠格王城,在漠格汗王的汗王宫中。 王孝薇端着早膳进来,见沈妙澄已是醒了,便是笑道:“公主醒了,昨夜里睡得可好?” 沈妙澄胡乱点了点头,待梳洗后,她向着帐外看去,与王孝薇问道:“孝薇姐姐,外面怎么了,乱哄哄的。” “大将军一早点兵,说要带着人去草原上打猎。” “打猎?”沈妙澄念着这两个字,不等她回过神来,就见帐帘轻闪,走进来一道高大矫健的身影,他穿着暗色劲装,只将原本就挺拔的身形更显得拔高了两分,他站在那,怎一个神采奕奕,威风凛凛说的尽。 第55章 姑侄嫌隙 “梁世中?”看见他,沈妙澄一怔,唤出了他的名字。 梁世中向着一旁的王孝薇看了一眼,王孝薇会意,行礼后便是退出了帐子。 “走吧,带你出去打猎。”梁世中在沈妙澄面前蹲下身子,乌黑的眼瞳中漾着淡淡的温和。 “我不去。”沈妙澄想也未想便是回绝。 “你不是喜欢兔子,咱们再去打几只回来?”见她拒绝,梁世中仍是耐着性子。 “这里有兔子?”沈妙澄闻言,眼睛便是微微一动。 “当然,”梁世中笑了,“草原上就兔子最多。” 沈妙澄听了这话,便是犹豫了起来,之前的一个多月她一直闷在帐子里养伤,这一路上又是一直困在马车里,早已是憋闷坏了,此时听得梁世中说要带自己去抓兔子,一颗心早已是飞到了大草原上,却又顾着颜面,不愿松口答应。 “如何,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梁世中晓得她定是闷得很了,已是胸有成竹,只好整以暇的逗她。 “那也行,”沈妙澄终于开了口,向着男人说道:“但我不要和你骑一匹马,我要自己骑马。” “好,我让人给你挑一匹温顺的。”梁世中答应了,英挺的眉宇间是温和与宠溺之色。 沈妙澄见他答应,顿时站起了身子,冲着帐外喊道:“孝薇姐姐!快来帮我换衣裳,我要出去打猎!” 梁世中亦是起身,见她这般兴致勃勃的样子,男人的黑眸中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待王孝薇进来后,便是离开了沈妙澄的帐子。 绿草如茵,一望无际。 沈妙澄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一双纤细的脚踩着马镫,整个人都高兴的不得了,在草原上尽情的撒着欢儿,梁世中紧紧地跟在她身后,见她骑得太快,遂是喝了句:“骑慢点!” 沈妙澄压根不听,她只挥舞着马鞭,与身下的骏马说了句:“好马儿快跑,咱们把他远远地抛在后头!” 那马儿似是听懂的沈妙澄的话,发出了一记高亢的嘶鸣,奔跑的速度明显的加快了起来,梁世中看在眼里,黑眸顿时一沉,只策马上前,待追到沈妙澄时,男人的大手一揽,竟是将沈妙澄一把从马背上抱在了自己怀里。 “梁世中,你做什么?”沈妙澄见他单手箍着自己的腰,只让她稳稳当当的倚在他怀里,又见自己那匹枣红色的骏马已是跑的不见了踪影,她生气起来,只抬眸向着他看去。 “让你骑马,不是让你发疯,”梁世中攥住缰绳,让马儿渐渐停了下来,他低眸看着怀中的女子,低声斥道:“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你还想再来一次?” 沈妙澄知道他说的是自己摔进峡谷的事,当下便是撇了撇嘴,不再说话了,梁世中见她不出声,只觉是自己方才的语气过重,怕是惹恼了她,刚想着说什么去哄哄怀里的小人,却听得一阵鹰唳之声响起,沈妙澄显然也是听见了,她抬起眸子,一手向着天空指去,与身后的梁世中惊喜道:“是老鹰!” “想要吗?”梁世中望着她的笑容,低声问道。 沈妙澄点了点头。 梁世中抽出腰后的弓箭,以一种温柔而小心的姿势将沈妙澄护在怀里,竟是握住她的手打开了自己的弓,弯弓搭箭只在瞬间,甚至沈妙澄还不曾回过神来,就听“嗖”的一声响,梁世中已是用她的手放出了那一箭。 男人的臂力极大,箭破长空的声音萦绕不绝,而那一支箭更是不偏不倚,射中了那一只海东青。 “真的打到了!”沈妙澄发出了一声惊呼,她看着那一只老鹰落了下来,身后已是侍从策马找了过去,未过多久便是双手将一只老鹰双手呈于梁世中与沈妙澄面前,恭声道:“大将军,公主,这一只海东青在此。” 沈妙澄高兴极了,只与梁世中道:“咱们再往前走,我还想打一只狼,再打一只傻狍子,大哥以前每回出去打猎,都要在我面前可劲儿的炫耀,你这次帮我多打一些,我要回去堵住他的嘴!” 梁世中看着她笑盈盈的一张小脸,只觉心里浮起一股说不清的柔情,一看见她,他的心就疼的不成样子,百依百顺还不够,还要把所有的好东西全都给她。 “好,咱们去打。”梁世中揽紧她的腰,双腿一夹马腹,喝了一个字:“驾!” 骏马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沈妙澄这一趟可谓是满载而归,侍从们的马匹上俱是驮着满满的猎物,而每一箭,都是由梁世中握着她的手射出去,竟是箭无虚发,只将她欢喜的不知要如何是好,她的眼瞳中满是笑意,一张脸更是红扑扑的,白里透红的样子十分喜人。 梁世中望着她的雪白皎洁的侧颜,只竭力控制着自己,方将那一股不管不顾,想要亲下去的念头压下去。 马车中。 “公主您瞧,咱们已经赶到王城了。”婢女掀开车帘,与身后的沈英月道。 沈英月闻言遂是向着外面看去,望着那一座王城,她的眼中似有无限感慨,只低声道:“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还会回到这里。” “公主切莫伤怀,”那婢女见状便是安慰道:“如今这座王城已归属咱们大渝,公主如今回来,可与之前的心境大不相同了。” “你这张嘴倒巧,”沈英月微微笑了,“可真真是是说到我心坎上了。” 语毕,沈英月的视线复又向外看去,唇角的笑意却是凝固在了那里。 一旁的婢女亦是向外看去,就见一支侍从簇拥着一个骑着骏马的男子向着王城行来,那男子黑发高挽,剑眉深目,周身上下俱是透着一股难言的英气与浓浓的威势,而在他怀里,却还抱着一个肤如凝脂,纤巧玉丽的少女,那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双瞳仁璀璨如星,说不出的灵动婉约。 “公主,那是大将军,他,他怎抱着昭阳公主?”婢女大惊失色,忍不住道。 沈英月紧紧地看着那两道身影,她的脸色苍白,看着梁世中以一种呵护而怜爱的姿势将沈妙澄护在怀中,他的眉眼间漾着难得的温柔,那是沈英月从未见过的温柔,她甚至从未想过,似梁世中这样的男人,他竟然也会用这样的目光去看一个女人。 “公主,公主?”见沈英月久久的都不曾出声,婢女有些担忧的开口道。 沈英月蓦然回过神来,她什么也不曾说,只让婢女搀扶着自己下了马车。 沈妙澄玩了一天,早已是累的厉害,回来的路上几乎要在梁世中的怀里打起了盹,直到快到王城后,她揉了揉眼睛,与身后的男人问了句:“梁世中,咱们快到了吗?” “快了,已经到王城了。”男人温声低语。 沈妙澄向着王城看去,就见城外停着一辆马车,接着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马车里走了下来,她的目光雪亮,就那样笔直的向着自己看了过来,只让沈妙澄浑身一震,睡意顿时变得无影无踪。 “小姑姑?”沈妙澄念出了这三个字,看见沈英月,当下就要从马下跳下去,梁世中一把拉住了她,与她吐出了两个字:“小心。” 语毕,男人当下下了马,而后稳稳当当的将沈妙澄从马背上抱了下来,沈妙澄顾不得其他,只匆忙跑到沈英月面前,道:“小姑姑,你怎么来了?也没让人和我说一声,路上都还好吗?” 沈英月的手指在袖中不为人知的攥紧,她勉强笑了笑,目光从梁世中身上划过,涩然道:“有劳你关心,我一切都好。” 沈妙澄察觉到沈英月看向梁世中的目光,便是想起她之前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当下,沈妙澄的心跳的快了起来,她握住沈英月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小姑姑,我今天和大将军出去打猎了,打了好多野味,其中还有一只白狐狸,若是做成围脖可漂亮了,我送给你,好吗?” 沈英月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她的手,低低的说了句:“那样好的皮子,我用怕是要糟蹋了,还是留着你自个用吧。” 第56章 你该感谢澄儿 “她是一片好心,你又何必拒绝。” 见沈英月如此,梁世中黑眸微沉,与沈英月开口。 沈英月听得他话中的不耐之意,眼眶顿时红了,她望着梁世中,察觉到男人眼中的冷意,一颗心只觉冰凉,生出无限的自怜自艾,当下她再不多言,只将眸子低垂,匆匆进了王城。 “小姑姑……”沈妙澄见状当即就要去追,却被男人一把拉住了胳膊,沈妙澄回过头,只将心底的担忧与怒火全是发在了他身上:“谁让你多嘴!” 说完,沈妙澄挣开了自己的手,向着沈英月追了过去。 梁世中看着她的背影,只微微叹了口气,亦是大步跟了上去。 晚间,王宫大帐。 沈妙澄以手托腮,眉宇间蕴着淡淡的忧愁,见她如此,一旁的王孝薇遂是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轻声问道:“公主,您这是怎么了,打从回来您就一直愁眉苦脸的。” “小姑姑怕是恼了我,也怨我经不住他蛊惑,好端端的,我要去打什么猎,抓什么兔子呢?”沈妙澄想起王城门口的那一幕,只觉百爪挠心一般,说完又是叹了口气。 王孝薇闻言便是明白了,只安慰道:“原来是为了这事,您和大将军只是去打了一次猎罢了,又有那么多人跟着,就算永慈公主是您的长辈,她也挑不出理呀。” 见王孝薇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沈妙澄更是烦恼,却又不能将小姑姑倾慕梁世中的心思告诉她,沈妙澄垂下眸子,只自言自语般的呢喃道:“我还是早点回京吧,我这次回来,小姑姑心里还不知怎么想,又瞧见我和梁世中在一起,她一定恨死我了。” “公主,您在嘀咕什么呢?”王孝薇有些茫然,见沈妙澄的那张小嘴一张一合的嘀咕着,她却是一句也没听清。 “我在说,我还是早些回京的好,如今漠格王城已经打了下来,大哥的伤也好,我的伤也好了……”说到这,沈妙澄似是想起什么,道:“我和大哥还真是难兄难妹,他肩上中了一箭,我的后背中了一箭,我们兄妹两差点把命搭在北境,这个地方和咱们一定是八字不合,还是赶紧回京算了。” 沈妙澄说完,只觉下定了决心,当下便是站起身子要往外跑,准备去找沈元灏。 “公主,”王孝薇眼皮一跳,连忙拉住了沈妙澄,“哪里能听风就是雨的,就算您想回京,也要再等等,咱们如今才刚到王城,哪里能说走就走?” 王孝薇一面说,一面将沈妙澄拉了回去,好说歹说的劝了一番,才让沈妙澄稍稍打退了立马回京的念头。 夜色静谧。 沈英月打量着自己曾经住过的帐子,她曾在这里度过十年的岁月,那是怎样的十年,是受尽屈辱的十年,也是受尽折磨,惶惶不可终日的十年。 她在梳妆镜前缓缓坐下,镜中的自己早已失去了如花红颜,她今年不过才二十六岁,可在漠格的风沙与严寒,在漠格汗王的欺辱与轻视下,她看起来竟是说不出的苍老与憔悴,若说她已是三十多岁,怕也有人相信。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终是一举将那镜子盖在了桌上,她想起了沈妙澄,同样是十六岁的年纪,沈妙澄的十六岁是被人捧在手心的珍宝,珍而重之,宠而爱之,可她的十六岁,却是被远嫁漠格,在异族苟且偷生,同为公主,为什么上天竟如此不公? 沈英月的眸心渐渐变得血红,她想起白日在王城门口,梁世中温柔而小心的将沈妙澄环在臂弯,仿佛在告诉旁人,他有多么喜爱她,又有多么的珍视她,她是他的掌心娇宠。 可她明明答应过自己……沈英月只觉自己心口疼的厉害,也酸涩的厉害,这世间有那样多的青年才俊可供着她挑选,可她却偏偏要和自己的亲姑姑去抢一个男人…… “公主……” 身后倏地传来一道女声,打断了沈英月的思绪,沈英月回眸,就见一个女子眼眶含泪,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青儿?”沈英月看见她,眸子顿时一震,只唤出了她的名字,起身迎了过去。 “公主,奴婢还以为,奴婢再也见不到您了。”青儿“扑通”一声跪在了沈英月面前,眼泪滚滚而下。 “青儿,快起来,”沈英月亦是噙着泪,将青儿从地上搀起,见她周身上下满是伤痕,沈英月哽咽道:“让你受苦了。” 青儿忙摇头,“公主,您当日被汗王掳到前线,奴婢就想着,您要是死了,那奴婢也跟着您一块死,哪怕去了黄泉路,奴婢也还是伺候您,可后来听说您被大渝的大将军救走了,奴婢心里高兴极了,不管漠格人如何殴打奴婢,奴婢都忍了下来,奴婢总觉得,只要保住这条命,就还能再见着您。” “好青儿。”听着这一番话,沈英月只觉既是感动,又是心酸。 “后来,大将军攻下了漠格王城,命人寻到了奴婢,听说奴婢是您的陪嫁侍女,他还让人给我治伤,又把我送来见您。” “是大将军派人把你送来的?”听得是梁世中,沈英月心中一动。 青儿点了点头。 “那图归糜,他和你在一起吗?”沈英月又是问道。 青儿的眼眶充满了泪水,摇了摇头,“大将军攻入王城后,他就失去了下落,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沈英月见状,鼻尖亦是一阵酸楚,只上前环住青儿的身子,让她倚上自己的肩头。 夜色已是深了,帐中却仍是燃着灯。 有侍从上前,与梁世中道:“启禀大将军,永慈公主在外求见。” “告诉她天色已晚,让她回去。”男人手中拿着一本兵书,听得侍从的话便是微微皱起了剑眉。 “可是永慈公主说,她有要事求见大将军……”那侍从似是有些难为。 梁世中将书搁下,沉声道:“让她进来。” 沈英月进了帐子,抬眸,就见主位上坐着一个面容冷毅,目光锐利的男子,他的神情冷肃,不苟言笑,宛如神祇般让人心生敬畏之意。 “大将军……”沈英月望着眼前的男人,只觉与当日在战乱中救下自己的男子渐渐重合,只轻声唤出了三个字。 “公主深夜来此,不知是为了何事?”梁世中盯着沈英月的眼睛,道。 沈英月微微回过心神,她敛下眸子,只向着梁世中行了一礼,“妾身方才见过了青儿,听她所言,是大将军救下了她,妾身……感激不尽。” 沈英月说着,从怀中取出了自己亲手所绣的那一双鞋垫,刚欲递到男人面前,一句话还不曾来及说出口,就听主位上的男子淡淡道了句:“你该感谢澄儿,你是她姑姑,我才会费这些心思。” 沈英月心头大震,她的眸光颤抖着,攥着鞋垫的指尖也是颤抖着,她望着主位上的男子,哑声唤了句:“大将军……” “我已经与你说的很清楚,公主请回吧。”梁世中打断了她的话,语毕,男人继续拿起兵书,似是再也不想多看沈英月一眼。 第57章 欠你一个好夫婿 沈英月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的梁世中的帐子,待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已是满脸的泪水,她缓缓抬起手将那些泪珠拭去,在黑暗中,她的那一双眼睛只显得尤为明亮,她暗暗攥紧了手指,只一步步向着自己居住的帐子走去。 京城,皇宫,元和殿。 皇后进来时,就见崇安帝正坐于案桌前看着折子,见她进来,遂是道了句:“皇后怎么来了?” 皇后先是向着崇安帝行了一礼,方才起身将手中的食篮送到崇安帝面前,温声道:“皇上近日辛苦,臣妾亲自炖了一碗参汤,想着给皇上补补身子。” 皇后说着,只将一碗参汤从食篮中取出,送到了崇安帝面前。 崇安帝微微颔首,将那参汤接过,言了句:“皇后有心了。” 皇后只谦和一笑,待崇安帝将参汤喝完,皇后沉吟片刻,终是问道:“不知近日可有灏儿和澄儿的消息?” 崇安帝闻言便是笑了,“朕就知道,你是借着送汤为由,实则是来打探灏儿和澄儿的消息。” 皇后亦是莞尔,“皇上,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你说的不错,”崇安帝颔首,向着皇后看去,“朕也刚准备要和你说,梁世中已经上了折子,要回京述职,朕已经允诺,此番灏儿和澄儿也会随梁家军一道回京,再过不久,咱们就能阖家团聚了。” 听得崇安帝的话,皇后不由得大喜,只念叨着:“这两个孩子都是从没吃过苦头,尤其澄儿,她长这样大还从不曾离开过臣妾,这一次却走了这样久,臣妾心里一直牵挂的紧,如今可算是要回来了。” 崇安帝亦是点了点头,念起梁世中,皇帝的眼中却是微微暗了下去,面色也是变得沉郁了起来。 回京时,沈妙澄一路上都是回避着梁世中,梁世中竟也似是转了性子,倒也不曾为难过她,除了派人妥善照顾她,并让沿途的每一处驿站都会提前备好她爱吃的东西以外,竟是挑不出一点儿的错来。 沈妙澄见他如此,方才微微放下心,每日里只安心赶路,她这一走便是大半年,待遥遥看见京师的城楼时,眼眶便是红了,竟是觉得恍如隔世一般。 “公主,您别难过。”见沈妙澄如此,一旁的王孝薇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我不难过,”沈妙澄吸了吸鼻子,与王孝薇道:“我只是想起了小姑姑,我这才走了半年,看见京师都觉得心里酸酸的,可小姑姑一走十年,看见家乡,她一定百感交集吧。” 沈妙澄的话音刚落,眸子却是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即便离得远,她却也还是认了出来,那率领着文武百官出城迎接的人,不是她阿爷还有谁? “孝薇姐姐,你快看,那是我阿爷,我阿爷来接我们了!”沈妙澄骤然见到父亲,只觉又惊又喜,还不等马车停下,便是向外探出了身子,挥舞着胳膊,向着崇安帝的方向高声喊了句:“阿爷!” 崇安帝闻言眸心顿时一动,举目望去,待看见那一道白皙柔嫩的犹如梨花一样纯净的女孩,崇安帝心口一震软,与左右低低的道了句:“朕的小女儿回来了。” 皇宫,椒房殿。 皇后今日一早便是起来了,只在殿中焦急的等待着,待听得那一道熟悉的脚步声后,皇后连忙抬起头,不等她迎出去,就见门帘一闪,跑进来一个身姿窈窕,温婉灵动的少女,向着自己唤了声“阿娘”,便是扑了过来,将自己埋在了母亲的怀里。 甫一抱住自己的女儿,皇后便是落下了泪来,只哽咽道:“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阿娘,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沈妙澄也是泪水涟涟,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你也知道你让阿娘担心了,跑去那样远的地方,连高公公都没把你接回来,是不是心玩野了,不愿回来了?”皇后扶住女儿的身子,只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见沈妙澄比起之前要清瘦了些,连带着脸庞上的稚气也一道退了几分,却更增添了几分少女的娇柔,出落得越发美丽夺目。 “哪有,阿娘,你可冤枉死我了,”沈妙澄连忙道,“我第一次想回京,半道上被梁世中抓了回去,第二次想回京,又赶上大哥受伤,我放心不下,可等回去了才知道又是梁世中骗我,我,我一直都很想回来。” 听得梁世中的名字,皇后眸光微沉,她拉过女儿,压低了声音道:“和阿娘说清楚,这个梁世中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在打你的主意,是不是?” “阿娘,”沈妙澄迎上母亲的目光,轻声道:“梁世中是大渝的英雄,他救了我的命,也救了小姑姑的命,我……” 沈妙澄想起梁世中的种种,只不知该如何与母亲说。 “和阿娘说实话,他可有对你?”皇后附在女儿耳边,吐出了一段话来。 沈妙澄听完一张脸顿时红了,“阿娘,您想到哪去了,他,他虽然也有过无礼的举动,可没有您说的那么孟浪……” 见女儿这样说来,皇后心底微微松了口气,她握住沈妙澄的手,叮嘱道;“梁世中这个人野心极大,咱们不得不防,日后除非必要的场合,切记不要再和他有任何来往,记下了吗?” 沈妙澄听着母亲的话,她默了默,只轻声说了句:“阿娘,有时候,梁世中对我也很好……” “澄儿!”皇后大震,当即便是厉声喝止,她盯着沈妙澄的眼睛,与其道:“你年纪还小,万万不要被他骗了,他已到而立之年,家中有妻有子,他如此接近你究竟是何居心?若不是他对大渝有功,单凭他觊觎你这一点,都可以治他个凌迟处死,你记住阿娘的话,一定要离他远些!” 沈妙澄望着母亲的目光,只觉心头微震,终是向着母亲点了点头,道:“娘,您放心,女儿都记下了。” 皇后舒了口气,抚上了沈妙澄的肩头,又是轻声说了句:“来,后背给阿娘看看。” 沈妙澄眼皮一跳,慌忙躲开,“阿娘,您别看了,都已经好了。” 皇后的脸色微微沉了下去,与女儿道:“那个萧骏生当有这样好,让你连命都不要了?若你有个好歹,你让阿娘怎么活?” “阿娘,”沈妙澄微笑着挽住母亲的胳膊,语气里已是有了几分撒娇的味道:“我这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吗?” 皇后听得女儿软软糯糯的声音,气便是消了大半,她抚上女儿的手背,却仍是不忘叮嘱道:“你为了他受了这一场大罪,这一箭可不能白捱,要让他……” “阿娘,”沈妙澄打断了母亲的话,道:“我这才刚回来,您就一个劲儿的拉着我说话,也不让我吃些东西,也不让我泡个热水澡,您一点都不心疼女儿呀?” 皇后闻言便是笑了,只轻轻拧了一把沈妙澄的鼻尖,而后则是向着外头唤道:“来人,快将公主爱吃的点心呈上来。” 元和殿中,崇安帝已是屏退了左右,待那一道纤瘦苍白的身影走进后,崇安帝眸色微紧,只缓缓站起了身子。 “永慈叩见皇兄,”沈英月盈盈拜倒,向着崇安帝行了一个大礼,而后她抬起眸子,望着面前的兄长,有温热的泪水涌上眼眶,只沙哑着嗓子道了句:“一别多年,皇兄别来无恙?” 崇安帝缓步向着沈英月走去,他弯下腰,亲手扶起了妹妹的身子,看着她的眼睛,叹了句:“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便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只让沈英月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之前住的宫室朕已是命人收拾了出来,你先安心养好身子,待日后遇到心仪的人,就与皇兄说。”崇安帝望着眼前的妹妹,在记忆中,沈英月还是娇美动人的少女,只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与面前这面露沧桑的女子联系到一块去,崇安帝心里不由得浮起几分怜悯,只与沈英月低声道。 “皇兄……”沈英月微怔。 “这是大渝欠你的,也是皇兄欠你的,”崇安帝缓缓道,“欠你一个好夫婿。” 沈英月落下泪来,她复又向着崇安帝跪下,她的声音嘶哑,却仍是十分清晰。 “永慈不敢欺瞒皇兄,永慈心里……已有了心仪之人。” “是谁?” “梁世中。” 第58章 接风宴(上) 椒房殿中,皇后亲自为崇安帝换上寝衣,待听得崇安帝的话后,皇后的手势微顿,出声道:“皇上是要将澄儿与萧骏生的婚事昭告天下?” “不错,”崇安帝点了点头,与皇后携手坐在床沿,与之道:“萧晏城此次亲自上书,为其子正式求娶澄儿,朕已经答应了,等明晚的接风宴,朕就公布此事。” 皇后心底宽慰,只微笑道:“萧骏生委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得此佳婿,臣妾替澄儿多谢皇上。” 崇安帝拍了拍皇后的手,却是叹道:“朕瞧着永慈,便会想到当初幸亏有梁世中阻止了朕,没有将澄儿嫁到漠格,不然……” 念起沈英月的憔悴,崇安帝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皇上,那个梁世中……”皇后微微蹙眉,低声道:“臣妾听闻,他对澄儿怕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梁世中,”崇安帝慢慢的念着这三个字,眼底有暗光闪过,只道:“如今北境安定,朕与萧家又结为儿女亲家,倒也不怕他。” 皇后闻言亦是皱眉道:“这些年,皇上为了北境的安危,处处忍让着他,以至他目无君上,独断专行,不仅敢当堂拒婚,就连咱们的嫡出公主他也胆敢觊觎。” 听着皇后的话,念起这些年的种种,崇安帝眸色深沉,并不曾出声。 “凭着他的出身,他的年岁,再有他家中的妻儿,他哪一样能配得上咱们的澄儿?皇上,若是他胆敢像您求娶公主,您万万不能答应他!”皇后的声音透着殷切,攥住了崇安帝的手。 “你放心,他若想娶公主,那倒也成,不过绝不会是澄儿。” “那是谁?”皇后有些愕然。 “永慈。”崇安帝看着皇后的眼睛,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凤华宫。 沈妙澄一觉醒来,天色已是大亮。 她伸了个懒腰,刚从床上坐起身子,却见床前跪了一道身影,只将她吓了一跳,待定了定神,才发觉那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朝云。 “朝云姐姐!”瞧见她,沈妙澄高兴极了,连鞋子也不及穿,直接下了床,作势要将她拉起来。 朝云却仍是跪着,她的面色苍白,瞧起来比沈妙澄离宫时瘦了一大圈。 “公主,奴婢特来像您请罪,还请您惩罚奴婢。”朝云说着,便是向着沈妙澄叩首。 沈妙澄满是不解,见她不愿起来,自己则是蹲下身子,“朝云姐姐,你怎么了?” “公主,”朝云眼眶含泪,向着沈妙澄看去,“当初若不是奴婢怂恿您出宫,去法华寺为太子殿下祈福,您又怎会被漠格贼子掳走,受了这么多苦!” 沈妙澄听了这话便是笑了,只不由分说的将朝云扶了起来,道:“我还当是什么,原来就为了这事啊!” “公主……”朝云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沈妙澄握住了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好啦,这件事哪里能怪你?再说了,若不是那个漠格人,我这辈子哪有机会去那样远的地方?我就不会知道在这个世上原来还有一望无际的草原,还有茫茫的沙漠,还有那么多那么多我看也没看过,听也没听说的地方,这一趟我是走的值了,要说起来,我还有点感谢那个漠格人呢。” 朝云晓得沈妙澄是在安慰自己,只让她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哽咽道:“公主,您别哄奴婢,您在北境受的苦奴婢都晓得,您还为萧少帅挡了一箭,伤口怎样了?” 听了朝云的话,沈妙澄眸色微紧,小声道:“我为萧骏生挡箭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朝云点了点头,“在宫里都传开了,大伙儿都说您对萧少帅情深义重,他日后一定要好好待您才是。” 沈妙澄闻言,顿觉脸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回京的这一路上,她倒也见过萧骏生几次,只不过两人并不曾说上两句话,每一回她都是匆匆离开,她总是和自己说,这世上的好男儿千千万,既然他萧骏生不喜欢自己,她再去找一个喜欢自己的不就成了?可此时听着朝云的这番话,沈妙澄却是心底一酸,只轻声的说了句:“他不会好好待我了。” “公主,您这是怎么说的?”朝云一惊。 不等沈妙澄说什么,却见兰姑姑已是带着宫人们鱼贯而入,每个人手里都是捧着华丽的衣衫与精致的首饰,看见沈妙澄后,兰姑姑便是领着人行下礼去,笑盈盈道:“公主起来了正好,皇后娘娘吩咐老奴来为公主梳妆打扮,等一会去了接风宴,咱们公主可要艳惊四座的。” “接风宴?”沈妙澄惊讶道。 “是啊公主,此次大将军和萧少帅联手攻下了漠格王城,皇上龙心大悦,已经命礼部在清风阁设下盛宴,文武百官都会出席,这些衣裳首饰都是皇后命司珍房和司制房为公主赶制的,您快穿上试试。”兰姑姑噙着笑,命一干宫人将衣裳首饰一一放下,自己则是上前揽过沈妙澄的身子,让她在梳妆镜前坐下,为她装扮了起来。 “兰姑姑,那这个接风宴,梁世中和萧骏生也会出席吗?”沈妙澄透过镜子向着兰姑姑看去。 “这一场盛宴的主角便是他们两人,您说他们会不会出席?”兰姑姑的一双巧手在少女乌黑柔亮的长发中穿梭,只温声开口道。 听了这话,沈妙澄心头一跳,顿时从椅子上站起身子,嘴巴里只嚷了一句:“那我不去了!” “您乖乖坐下,”兰姑姑复又将沈妙澄按在了椅子上,她的目光温和,告诉沈妙澄:“这是皇上和皇后的旨意,您不去可不成。” 沈妙澄的心怦怦跳着,她坐在那儿还想再说什么,可兰姑姑却已不再理会,只命宫人逐次递来了珠钗簪环,为她一一插在了云鬓之间,就连她那一张嫩汪汪的脸蛋上也施了一层脂粉,只显得肌肤越发莹白水润,沈妙澄向来不爱用这些东西,待兰姑姑为她涂上了唇脂,将那一张樱桃小口涂得鲜艳欲滴后,沈妙澄再也忍不住,与兰姑姑发起了牢骚:“兰姑姑,这到底是去吃饭,还是去成亲啊?” 兰姑姑只抿着唇轻笑,待将沈妙澄梳妆完毕了,又是唤来了宫女,几个人一道为她换上了繁复的宫装,沈妙澄的容色本就娇艳无比,如今再一这般打扮,更是蛾眉敛黛,难描难画,她站在那,只如画上的小仙女一般,引得一旁的宫人都是暗暗赞叹。 “瞧瞧我们的小公主,这样一打扮可有多好看,老奴保准儿萧少帅瞧见了您,连眼睛都要挪不开了。”兰姑姑眉眼含笑,上上下下的在沈妙澄身上打量着,当真是越看越满意。 兰姑姑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宫人俱是出声附和,纷纷在那里凑着趣儿,听着这些声音,沈妙澄的眼瞳中却是浮起一丝黯然,她想起自己曾答应过萧骏生,要亲口让阿爷收回成命,退了这一门亲事的,当下,沈妙澄咬了咬唇,暗暗下定了决心与兰姑姑道:“兰姑姑,咱们这就去吧,我也刚好有事要和阿爷说。” 第59章 接风宴(下) 清风阁中。 朝中的大臣已是尽数到齐,除了文武百官外,梁世中与萧骏生为这一场宴会的主角,自然也是已经到了,沈妙澄踏进清风阁时,第一眼便是看到了那两道同样器宇轩昂的身影,在听得内侍的通传,喊出她的名字之后,两人齐齐转过身子,一道向着沈妙澄看来。 沈妙澄有片刻的怔忪,她望着那两个男人,那两个站在云巅之上,被万千人所景仰的男人。 梁世中是庶民出身,多年的驰骋疆场,早已将他磨砺的冷峻坚毅,而萧骏生出身世家,虽是将门之后,举手投足间却仍是透着几分世家公子的清贵与俊逸,沈妙澄从未将他们二人放在一起比较过,她也一直觉得萧骏生是难得的俊俏郎君,可此番一看,才发觉梁世中站在萧骏生身边竟不曾有丝毫的逊色,他虽不同于萧骏生的俊逸,可他的眉宇间却透着果敢与英勇,让他看起来充满了男子汉的气概,而那是唯有掌握着生杀大权的男人,才独有的气概。 见他们两人都看着自己,沈妙澄心头一跳,只转过了眸子,待文武百官向着自己行下礼后,她定了定神,道了免礼后,便是让兰姑姑与朝云一道陪着自己入了席,她的睫毛轻颤着,待得坐下后,才发觉对面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发觉自己的目光后,那一道身影向着自己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是梁世中的夫人,朱成静。 看见她,沈妙澄微微一怔,她继续向着一旁看去,在看见许清寻后,沈妙澄的眸子有亮光闪过,许清寻亦是看见了她,只微微举起手中的杯盏,与沈妙澄致意。 沈妙澄便是笑了,刚想着拿起杯子回礼,却听外间传来一道尖细的嗓音,是内侍的通传,帝后驾临了清风阁。 沈妙澄也是起身随着众人一道行礼,她悄悄抬眸,就见父母的脸庞是俱是噙着笑意,显是有何喜事一般,待开席后,帝后一一向着梁世中与萧骏生敬了酒,感念他们此战的不易与艰辛。 沈妙澄对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向来没什么兴趣,待菜上齐后,望着那些珍馐佳肴,只引得她悄悄咽了口口水,沈妙澄刚想去夹菜,无奈那身宫装紧紧地裹着她的细腰,只让她行动不便,不得不与身后的宫女吩咐着,一时让她给自己夹块糯米藕,一时又要一块桃米酥,谁也不去瞧,只一个人在那里吃的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清风阁中已是越发热闹了起来,帝后两人对视了一眼,崇安帝举起手中的杯盏,见皇上如此,所有人都是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沈妙澄身后的宫女见状,只悄悄拽了拽沈妙澄的衣袖,沈妙澄见众人如此,便也是乖乖的放下了筷子,向着父亲看去。 “借着今日的接风盛宴,朕恰好有一喜事想与诸位爱卿宣布,并拟旨昭告天下。” “不知皇上要宣布的是何喜事?”顿时有大臣问道。 崇安帝的眸子在沈妙澄与萧骏生身上划过,唇畔已是浮起了淡淡的笑意:“昭阳公主是朕与皇后的嫡女,早在及笄时朕就曾说过要将她许给西南萧家的少帅为妻,此事只差一张圣旨,如今萧少帅破敌有功,朕便借着机会,以促成小儿女的这段良缘。” 听着崇安帝的话,沈妙澄的心顿时一颤,她向着萧骏生看去,就见萧骏生也在看着自己,看着他的目光,沈妙澄鼻尖酸便是酸了,念起自己曾与他许下的承诺,沈妙澄深吸了口气,当下便是站起身子,与崇安帝道:“阿爷,我不喜欢萧骏生了,我不要嫁给他!” 沈妙澄的话音刚落,整个清风阁顿时安静了下来,大臣们纷纷面面相觑,只不敢出声。 “澄儿……”皇后亦是蹙起眉,向着女儿低低斥道。 崇安帝的面色更是沉了下来,只与沈妙澄喝了句:“荒唐,你为他挡了一箭,此事早已传到京城,无人不知晓,你如今来和阿爷说你不喜欢他?” “阿爷,我为萧将军挡箭的时候是喜欢他的,可现在,现在不喜欢了!”沈妙澄只觉自己豁出去了,她不晓得自己这般当堂顶撞会让父亲如何处罚自己,她甚至不敢去向萧骏生与许清寻看上一眼,她的眼底温热,只死死忍住了泪水。 “你……”崇安帝须发皆张,望着堂下的女儿,只气的说不出话来,一旁的皇后见状连忙安抚道:“皇上息怒,澄儿她年纪还小,怕是在发小孩儿脾气,您不要和她计较。” “皇后说的极是,”一旁的齐王爷插口道:“公主与萧少帅的这门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公主可不要乱说。” “我没有乱说!”沈妙澄连忙开口,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自己身上,她的心跳的渐渐快了起来,就连手心也是慢慢沁出了一层汗珠,待听得那一声“公主”响起,她向着萧骏生看去,就见他已是站起了身子,眸中有不忍之色划过,便是那样一道目光让她的泪水从眼眶里落了下来,她下了决定,只回眸向着父亲看去,清清楚楚的说了句:“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也在这殿上!” 沈妙澄的话音刚落,满座皆惊,梁世中眸光剧震,他紧紧地盯着沈妙澄,只在暗地里无声的攥紧了拳头。 “是谁?”崇安帝喝道。 沈妙澄咬了咬唇,她向着梁世中的方向看去,她看见梁世中乌黑的眼瞳深不见底,落在自己身上时仿佛蕴着一团烈火,而他身边的朱成静亦是紧紧地看着自己,那道目光中有紧张,也有惊惧,似是生怕从她口中吐出自己丈夫的名字。 她不愿和他们夫妇对视,只将目光越过梁世中,落在他身后的一个青年身上。 “他是邵子成,邵将军。”沈妙澄开口,一字字的吐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众人皆是哗然。 邵子成更是大惊,只手足无措的立在那,他望着那一个如明月般皎洁的小公主,怎么也不曾想到会从她的嘴巴里听见自己的名字。 见崇安帝看向自己,邵子成连忙收敛心神,只大步走至堂下,向着帝后行下礼去。 “邵子成,你喜欢我吗?”沈妙澄向着邵子成看去,她的脸庞伤挂着泪珠,犹如雪白的梨花洒上了细细的春雨,让人生出无尽的怜惜之意。 “我……”邵子成看着她,只觉心神剧震,说不出话来。 沈妙澄见他向着梁世中的方向看去,当即便是发起了脾气;“你看梁世中做什么,你要是个男人就说实话!” 邵子成一咬牙,终是迎上了她的目光,高声道了句:“不错,末将的确倾慕公主。” “阿爷,”沈妙澄跪在崇安帝面前,哽咽道:“请您为我们赐婚吧。” “婚姻大事岂有你自己做主!”崇安帝眸心充斥着怒火,与女儿厉声道:“你与萧骏生的婚事朕已经和萧晏城定下了,谁也改不了!” “阿爷……”沈妙澄眼中的光仿佛凝固在了那里,她怔怔的看着父亲,似是还想再去祈求,只被兰姑姑一把揽住。 “摆驾回宫!”崇安帝气的厉害,只霍然从主位上起身,向着左后宫人喝道,离去前,崇安帝最后看了一眼跪在堂下的女儿,一字字道:“昭阳公主言语无序,有失体统,着禁足三月,给朕好好呆在凤华宫里反省!” 崇安帝说完,顿时拂袖离去,一干宫人与随从皆是浩浩荡荡跟在他身后,就连皇后亦是起身,路过女儿身边时,皇后停下了步子,似是欲将女儿扶起,可到底却不曾伸出手,她只看了沈妙澄一眼,叹着气跟着崇安帝一道离开了清风阁。 “阿爷,阿娘……”沈妙澄看着父母的背影,泪水只一个劲儿的在眼眶中打转,她听着周边的窃窃私语,只觉无尽的凄凉与羞辱,再无颜面在清风阁继续待下去,她挣开了兰姑姑的手,竟从清风阁里跑了出去。 第60章 公主,大将军喜欢你 “公主,您吃些东西吧,您这身子哪里经得住您这样折腾?”朝云端着一碗粥,只半蹲在床前好说歹说的哄着床上的沈妙澄。 沈妙澄却只是摇了摇头,只趴在床上揪着枕上的流苏,不论朝云如何和自己说话,她都是一个字也不吭。 对于昨日在清风阁发生的事,朝云已是知晓,她虽不知沈妙澄为何如此,可瞧着她如今这个情形,心里只余疼惜与不忍,她收起碗,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刚从内殿走出来,就见一个小宫女迎了上来,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朝云微怔,隔了片刻后才道:“请他在偏殿候着,公主一会儿就到。” 偏殿中。 听得身后的脚步声,邵子成眸心一震,顿时回眸看去,就见一个肤白胜雪,纤细灵秀的女子自屏风后走了出来,她只穿着一件素色宫裙,如云般的长发尽数披在身后,脸上也是脂粉不施,却更是显得纯净与娇柔。 “末将见过公主。”看见沈妙澄,邵子成心中一动,只慌忙垂下眸子,不敢再看。 沈妙澄在塌上坐下,她看着堂下的男子,轻声和他说了句:“我都听说了,你去回禀了阿娘,阿娘同意了让你来看我。” “是。”邵子成恭声道。 “你不用这样拘谨,你坐吧。”沈妙澄指了指男子身边的锦凳。 “不用,末将还是站着。”邵子成低声道。 “我知道,你是为了清风阁的事来找我,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说出你的名字,是吗?”沈妙澄向着他看去,说出了他的心底话。 邵子成迎上她的目光,“还请公主如实相告。” 沈妙澄的眼睫微微轻颤着,她垂下眸子,很轻声的说了句:“因为在清风阁中,除了梁世中和萧骏生,我只认识你。” 邵子成一震,唤了句:“公主……” “我其实是在赌,邵将军,谢谢你说喜欢我,不然,我就更丢人了。”沈妙澄眼瞳如秋水般澄澈,她向着邵子成看去,与他十分勉强的笑了笑。 “公主对萧少帅情深义重,又为何要回绝这门婚事?” “萧骏生不喜欢我,”沈妙澄的眸子划过一丝黯然,“他有喜欢的人了,我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份去抢他。” 听着沈妙澄的话,邵子成的眼中浮起一抹萧索,他的声音沙哑,就那样低低的说了句:“末将明白了,多谢公主如实相告。” 沈妙澄听出了他话中的萧索之意,她站起身子,与邵子成道:“邵子成,对不起,但我也是真心愿意嫁给你的。” “末将何德何能,公主,”邵子成看着沈妙澄的眸子,顿了顿,才道了句:“您应该知道,大将军喜欢你。” “就因为这样我才想嫁给你,你是梁世中的部下,若我嫁给了你,他总不会去抢部下的妻子。”沈妙澄将心里话全盘托出,待说完,想起父亲在清风阁已是回绝了她与邵子成的婚事,她的声音渐渐低微了下去,“我知道,是我太莽撞了,连累了你。” “公主不必自责,您拿末将做挡箭牌,末将都知道。”邵子成微微苦笑,他看着面前的小公主,脑海中却是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当那个水晶般玲珑剔透的小人从廊后走出来,偷走的又何止他一个人的心。 “是末将没这个福气,公主多多保重,末将就先告退了。”邵子成向着沈妙澄俯身行礼,他并未再看她一眼,就那样转身离开了偏殿。 看着他的背影,沈妙澄的心里浮起几分愧疚,待朝云走进来时,就见沈妙澄落落寡欢的坐在榻上,见她进来,便是和她轻轻地说了句:“朝云姐姐,我好想又做错事了。” 朝云俯下身,温声安慰道:“公主年纪还小,就算真做错了事儿也不要紧,不会有人怪你的。” 沈妙澄迎上朝云的目光,只摇了摇头,小声道:“阿爷怨我,阿娘也怨我,还有梁世中,他一定恨死我了,小姑姑也是,他们都怨我。” 沈妙澄说着,只觉心里浮起无尽的心酸和委屈,“还有萧骏生,我答应过他会让阿爷退了这门婚事的,可我也没做到,他也一定在怨我。” 沈妙澄说完,眼泪便是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朝云瞧着只担心起来,连忙拿起帕子为她擦拭,哄了许久,才让沈妙澄慢慢止住了泪珠。 禁足的日子显得格外的漫长,若是换做以前,沈妙澄定是连一日也忍受不住,可这一次她却是安静了下来,每日里不是躲在宫里发呆,便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画些闲画,服侍她的宫人私下里都说公主是转了性子,此事落在皇后耳里,只让她既是心疼又是担心,这一晚便是领了兰姑姑来到了凤华宫。 “阿娘,你怎么来了?” 看见母亲,沈妙澄忙从塌上起身,向着母亲迎了过来,皇后见她只穿着一件丝质寝衣,衬着肌肤素白,柔软的小腰不盈一握,纤细的让人怜惜。 “阿娘亲自下厨为你做了几样你爱吃的点心,来,快些尝尝。”皇后说着,示意兰姑姑将食篮中的点心一一摆在了桌上,自己则是挽过女儿的手在椅子上坐下。 “阿娘,你不生我气了吗?”沈妙澄小心翼翼的问。 “怎能不生气?”皇后板起脸,训斥道:“尤其是你阿爷,你这般当真文武百官的面顶撞他,只让他气的连饭都吃不下。” 沈妙澄闻言便是着急起来,她的眼圈微红,只小声嗫嚅了句:“都是我不好……” 见女儿如此,皇后心中浮起几分不忍,她握住沈妙澄的手,道:“行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阿娘这次来是要告诉你,皇上今日已是将你和萧骏生的婚事昭告天下,西南那边也已经命人着手准备婚礼了。” “阿娘,”沈妙澄大惊,脱口而出道:“我不能嫁给萧骏生!” “还在闹小孩子脾气。”皇后凤目含威,“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得你阿娘,为了他你连命都敢不要,还敢说你不喜欢他?” “阿娘,是他不喜欢我,你们要把我嫁给他,只会让他难过,让我也难过,这世上只会多了一对怨偶!”沈妙澄着急道。 “说的什么傻话,你口口声声萧骏生不喜欢你,你可知道接风宴结束后他便亲自去向着皇上求婚,并求着皇上尽快定下了婚期。” 听着母亲的话,沈妙澄蓄了一半的泪水顿时收了回去,她愣在了那儿,小声道:“阿娘你说什么?” “阿娘说,那个萧骏生是真心实意的想娶你,”皇后微微笑了,“你是不曾瞧见,在清风阁时你去求你阿爷取消这门婚事,他看着你的眼神可是心疼坏了,阿娘不会看错,他心里有你。” 沈妙澄眸心一震,一颗心只砰砰跳着,半晌都是说不出话来。 “也是,我们澄儿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家世,又有谁能不喜欢?”皇后打量着女儿洁白柔美的面颊,眼底的笑意便是深邃了一层,她缓缓拍了拍沈妙澄的手,温声道:“好了,如今婚期已定,你便收收性子,安安心心的等着做你的新娘子。” 第61章 沈妙澄,你别逼我 夜色已是深了。 沈妙澄却还不曾歇息,只坐在桌前摆弄着面前的针线,直到一个宫人上前,毕恭毕敬的言了句:“公主,时辰已经不早了,让奴婢们伺候您早些安置吧。” 沈妙澄却是向着她们摆了摆手,“我还不想睡,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宫人们退出了屋子。 沈妙澄比划着手里的香包,刚要将流苏缝上去,就听“吱呀”一声闷响,似是有人将门打开,走了进来。 “我不是和你们说了……”沈妙澄登时抬起头,一句话还不曾说完,便是愣在了那里。 她看着面前站着一个身材挺拔,做侍卫打扮的男子,而待他抬起头,就见他眉若刀裁,目似冷星,一双暗夜般的眸子深深地看着自己。 是梁世中。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看着他身上的装束,沈妙澄心头大惊,她知道,外臣不得传召,混入宫闱乃是死罪。 梁世中却不曾说话,只大步向着她走近,待看见她手中的香包后,男人伸手一把夺了过来,就见那香包上歪歪扭扭的缝着一个萧字,梁世中一记冷笑,“在给萧骏生做香包?” 沈妙澄上前一把将那香包从他手中夺了回来,她的眸子里蕴着浅浅的惊惧与慌乱,只昂起头与他说了句:“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你尽管喊,让所有人都知道大渝的大将军在你房间里,这种香艳之事素来流传甚广,不知萧晏城知道后,他还会不会要你这个儿媳妇?”梁世中的黑眸中透着精光,只向着她逼近。 “梁世中,你这个无赖!”沈妙澄又惊又怒,想也未想便要扬起手作势向着他身上打去。 梁世中一举扣住她的手腕,只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揽在了自己怀里,看着她那张白里透红,薄怒娇嗔的小脸,他的眸心深邃,只低低的和她说了句:“我想你。” “我不想你!”沈妙澄拨着他的手,只又气又急,又羞又怒的和他道:“你放手!” “告诉我,你是真打算嫁给萧骏生?”梁世中依然不曾松手,他的大手犹如铁钳般紧紧地箍着她的腰,看着她的眼睛。 “我嫁给谁都和你没关系,总之,我就是不要嫁给你!”沈妙澄仰起脸,眼瞳中满是倔强。 “沈妙澄,你别逼我。”男人声音低哑,近乎咬牙切齿般的吐出了几个字。 “我逼你什么了?”沈妙澄几乎气的要晕过去,她的双眸雪亮,只迎上梁世中的目光反问道:“你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你吗?你想娶我,我就要嫁给你?你凭什么?就凭你是大渝的大将军,就凭你打了胜仗,就凭你嚣张跋扈……” “凭我能为你豁出命。”梁世中一记低喝打断了她。 “我不要你的命。”沈妙澄想也未想,一句话便是脱口而出。 “嫁给我,我将兵权上交朝廷,从今以后,我再不会插手军政上的事,只做一个闲散军候。”梁世中握住她的肩,他的嗓音低沉,只一字字的与她开口。 “你休想!”沈妙澄登时回绝,她挣扎着,想要离开男人的禁锢,“阿爷已经把我和萧骏生的婚事昭告天下了,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不然……” “不然什么?”梁世中一把搂紧了她的腰,将她带到自己怀里,哑声问道。 “不然,我就告诉萧骏生!” 梁世中淡淡笑了,他的眼中蕴着火苗,只一字字的开口:“你觉得我会怕了他?” “我不管你怕不怕他,他都会是我的丈夫!” 梁世中的黑眸一沉,他看着她的眼睛,只情不自禁的扣紧了她的腰肢,“你听着,你就是我的!” 男人话音刚落,不等沈妙澄再说什么,他已是俯下身吻了下来,沈妙澄大惊,只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推他,她的力气自然撼动不了她,竟只能由着他轻薄。 沈妙澄气苦极了,她的皓腕亦是被梁世中钳住,整个人都是动惮不得,唯有眼泪刷刷刷的往下掉。 察觉到她的泪水,男人终是松开了她,沈妙澄满眼的泪,她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却是连打他的心思也没了,只哽咽的说了句:“梁世中,你怎么能这样。” “是,我怎么能这样。”男人眉宇间闪过一丝自嘲,他看着怀中的女子,“沈妙澄,我身边从不缺女人,可让我牵肠挂肚,放心不下的人只有你。” 沈妙澄心中一震,她看着他的眼睛,脑海中却是倏然跳过了许许多多的画面,当漠格人前来求亲时,是他坚决拒绝了这门婚事,当她被漠格人掳走时,是他疾驰相救,当她摔下悬崖时,是他跟着她跳了下去,当她在崖底被冻得簌簌发抖时,是他脱下了外衣披在了她身上,当她受了箭伤之后,是他守在自己塌前,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竟已经为她做了这样多。 她虽然一直觉得他嚣张,觉得他跋扈,可在这一刻,沈妙澄的心里却是浮起一丝酸涩,只和他说了句:“梁世中,你别喜欢我了,行吗?” 梁世中不曾说话,待听得宫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口哨声后,梁世中向着沈妙澄看去,与她道:“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语毕,梁世中最后看了她一眼,终是松开了她的腰,离开了她的寝宫。 沈妙澄走到窗前,就见男人的身影隐在了夜幕中,转瞬不见了踪影。 京城,城门外。 “让车夫再快些。” 马车中,坐着一位皮肤雪白,五官俊俏的少年,他穿着一袭青衫,周身上下并无什么点缀,就连一些公子哥儿惯带的玉佩与折扇的之类的也不曾携带,可却仍是透着一股难言的贵气,再细瞧下去,就见他眸若点漆,皮肤更是晶莹的不见丝毫瑕疵,白嫩的耳垂上竟还带着细小的耳眼,竟是个姑娘家。 “公主,您别着急,清寻将军应该不会这样快就离京,你一定能赶得上的。”一旁的朝云亦是做男儿装束,见沈妙澄着急,便是出声安慰道。 沈妙澄绞着自己的手指,小声道:“清寻将军要回西南了,下一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我若不来送她,我心里会不安的。” “可是公主,您还在禁足,若是让皇上知道您这般偷跑了出来……”朝云想起来心里只觉隐隐的担心。 “管不了这么多了,大不了再被阿爷罚一次。”沈妙澄说着,只一把掀开了车帘,就见马车已是出了城,官道上遥遥站着一道清秀俊雅的身影,身边牵着一匹骏马。 看见她,沈妙澄眼眸一震,登时与那车夫道:“快,快停下!” 许清寻看着沈妙澄下了马车,气喘微微的向着自己跑了过来。 “许清寻。”沈妙澄看着面前的女将军,只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一时间却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公主。”许清寻倒是坦然,只与沈妙澄微微一笑。 “你怎么又喊我公主了?”沈妙澄心口微疼,“你也在怪我,对不对?你怪我没有让阿爷解除我和萧骏生的婚事……” “不,”许清寻声音干脆,她望着沈妙澄的眼睛,十分清晰与认真的告诉她:“公主,在北境时,自从你为了他挡了那一箭之后,他便一直心神不宁,从那时我便已经知道,他的心不在我身上了。” 沈妙澄大震,连忙道:“不,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误会,是萧骏生亲口告诉我的,他亲口说他喜欢的人是你!” 许清寻微微苦笑,“公主,一个人眼神是最骗不了人的,在清风阁时,你求皇上收回成命,他看着你的眼神有怜惜,有不舍,应该从那一刻起,他便下定了决心。” “许清寻……”沈妙澄眼圈红了,她喊着许清寻的名字,似是还想再说什么。 许清寻却是牵着缰绳向后退了一步,她的眸光向着城楼望去,少倾,她收回了视线,与沈妙澄温声道:“公主,清寻是将军,保护一方太平才是我的职责所在,儿女情长,本就不是我该想的事。” “可你也是个姑娘呀。”沈妙澄看着她清瘦的身形,只觉心里一阵阵的发疼。 许清寻微微笑了,她翻身上了马背,动作利落而潇洒,离去前,她最后与沈妙澄道:“公主,清寻就先走一步,在西南等候您,到时再向您讨一杯喜酒喝。” 说完,她扬起马鞭,竟是再无丝毫留恋,向着官道行去。 沈妙澄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直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愕然的回眸,却见城楼下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是萧骏生。 第62章 澄儿,我喜欢你 “萧骏生?”沈妙澄怔怔的看着他,待他走近,沈妙澄恍然回过神来,只一手向着官道指去,与他道:“你快去追,清寻将军刚走不久。” 萧骏生的眼睛落在她的面容上,只与她低声道了句:“我知道。” “你,你不和她一起走吗?”沈妙澄的眼睛满是茫然,她想起许清寻离开前的那些话,只觉一颗心怦怦跳着,说不清的慌张。 萧骏生看着她的眼睛,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就那样开口道:“自小,我和清寻是一起长大的,我们一起冲锋陷阵,一起征战沙场,”说到这,萧骏生微微顿了顿,方才继续说了下去:“在我心里,我一直觉得我和她是同一种人,我们理所当然的应该结为夫妻。” 沈妙澄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只一脸的紧张的看着他,似是在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没想到,我会在北境遇到你。”萧骏生回想起在北境时的点点滴滴,每次看见他,她总会眉眼弯弯的,清澈的眼瞳里全是少女的纯净,而正是那一股纯净,却总是让他落荒而逃,让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怕自己看了就会陷进她的笑容中去。 本以为,她只是个骄纵任性的小公主,直到她冲过来为他挡下了那一箭,直到她为了他当众顶撞皇上,若说回京的这一路上他仍在苦苦挣扎,可在清风阁中,当她含着眼泪看着自己,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后,他便知道,自己再也放不下她,放不下这个眼眸清亮,笑意温软的小公主。 “阿娘说,是你去求了父皇定下了婚期,她说,你是心甘情愿要娶我……”沈妙澄的声音带着轻颤,她的眼睛蕴着水光,就那样小心翼翼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是,是我去求了皇上,求他定下婚期。”萧骏生凝视着她的眼睛,道。 “你愿意娶我,是因为你真的喜欢我?不是因为我阿爷,也不是因为我是公主……” “只因为你。”萧骏生声音低沉,吐出了四个字来。 “可你这样,你辜负了清寻将军……”沈妙澄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心里只酸酸涩涩的,不知是要为自己欣喜,还是要为许清寻委屈。 “是,我是辜负了她,可我没法子。”萧骏生握住她的肩,他的眼底漆黑如墨,只一字字的告诉她:“我心里已经有了你。” “萧骏生……”沈妙澄的眼泪从眼眶里落了下来,她不知自己怎么了,竟是呜咽了起来:“你不骗我?你是真的喜欢了我?不是因为我阿爷逼着你娶我?” “不是,全都不是,”萧骏生为她拭去了腮边的泪水,“一切都是我的错,澄儿,我喜欢你。” 沈妙澄听着他这句话,先是怔住了,隔了好一会儿,她方才将身子埋在了他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萧骏生抱住了她的身子,只觉一股从未有过的柔情将他牢牢攥紧,他抚上她的发丝,轻声安慰道:“别哭。” “我不是在做梦吗,你怎么会喜欢我呢?我又不听话,又不懂事,还喜欢发脾气,你不会后悔吗?”沈妙澄昂起头,眼圈红红的样子,看起来既是可怜又是可爱。 “傻丫头。”萧骏生淡淡笑了,只复又将她抱在了怀里。 皇宫,立在凤华宫外,只听得里面不时传出阵阵欢笑声。 沈英月静静地站在那里,一旁的青儿面含关切之色,轻声道:“公主,咱们不妨先进去吧。” “不,咱们再等会儿,等太妃们走了咱们再进去。”沈英月低声开口。 青儿晓得自从沈妙澄与萧骏生的婚事昭告天下后,未过多久崇安帝便是解除了沈妙澄的禁足,如今的凤华宫中日日都是热闹极了,挤满了前来道贺的人,上至先帝的太妃,下至宫中一些位份低微的更衣娘子,再加上那些朝廷命妇,内臣家眷,往来巴结之人络绎不绝,而沈英月的宫室却是门可罗雀,而今凤华宫的热闹与喧嚣,更是衬出了她的孤苦与寂寥。 青儿心底微叹,见沈英月这般说来便也不再坚持,只陪着沈英月在外等候,不知过去多久,就见两位太妃在宫人的搀扶下从凤华宫中走了出来,看见沈英月主仆,那两位太妃的脸上顿时浮出一股轻蔑与不悦之色,仿佛沈英月主仆是何不祥之物般,其中一人更是挥了挥帕子掩住了口鼻,带着宫人径自从沈英月面前走过。 青儿见状,眸中只显出不忿之色,她晓得,这宫里的人向来是拜高踩低惯了,自从她们主仆从漠格回来,也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流言,说她们身上沾染了胡人的习气,满是臊味儿,又说沈英月乃是漠格王的弃妇,最不吉利,还有更难听的,说她们主仆俱是被胡人沾染过的女人,竟这般厚颜无耻的回到大渝,若换作自己,早已上吊投河了云云。 “公主,您别和那两个太妃计较。”青儿压下心中的怒火,只低声安慰着沈英月。 沈英月不曾出声,只领着青儿向着凤华宫走去,刚进了院子,就见花架下坐着一个肤光胜雪,娇柔无比的少女,一干贵妇与宫人犹如众星捧月般的围在她身边,俱是在那里赔着笑与她说话,只将她逗得喜笑颜开,更增娇丽之色。 “青儿,”沈英月眸光幽暗,她不曾上前,只在那里低低的喊着婢女的名字,与她说了句:“你说我与她同为公主,凭什么她被万千宠爱,而我却如一块抹布,受尽冷漠与屈辱?” “公主……”青儿心中一颤。 沈妙澄眼眸一转,恰好瞧见了立在那儿的沈英月主仆,当下,少女的眼中一喜,只起身向着沈英月迎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道:“小姑姑,您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来,快进来。” 院子里的一干人见到沈英月后面色顿时微微一变,只不咸不淡的向着她略略行了一礼。 “小姑姑,你这阵子还好吗?吃的用的都还习惯吗?”沈妙澄前些阵子一直被崇安帝禁足,这些日子又被缠的分身乏术,也不曾来及去探望沈英月,当下便是关切道。 “都很习惯,劳你挂心了。”沈英月淡淡笑了笑。 正这般说着话,就见朝云一脸喜色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先是与众人福了福身子,而后与沈妙澄笑道:“公主,萧少帅来看您了。” 一听这话,女眷中便发出了笑声,沈妙澄只红着脸站起身子,与朝云道:“他,他怎么进宫了?” 朝云也是抿着笑,只侧过身子,众人便见一道颀长清俊的身影自外走了进来,萧骏生似是不曾想到凤华宫中竟有这么多人,当下便是微微一怔,先是与众人见了礼,又见沈妙澄红着一张脸看着自己,遂是与之道:“今日进宫与皇上述职,便顺路来看望公主。” “只怕少帅这句话刚好说反了,看公主是真,顺道再和皇上述职呢。”不知是谁笑着说了一句,女眷中便是哄然大笑。 “可不是,咱们公主这样的美貌,萧少帅怕是一日不见都如隔三秋哩。” 听着这些话,沈妙澄与萧骏生都是红着脸,萧骏生只侧过身子,轻咳了一声,沈妙澄听到了连忙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萧骏生看着她的眼睛,便是微微笑了,还不曾来及说话,就听有人笑道:“公主别担心,萧少帅这是相思病。” 话音刚落,沈妙澄脸庞上的红晕便更是深了一层,她跺了跺脚,与诸人道:“你们都太坏了,我不和你们说了,”语毕,她拉起萧骏生的手,和他道:“萧骏生,我们走。”说着便拉着萧骏生离开了凤华宫,向着外面跑去。 第63章 好一个郎情妾意 沈妙澄拉着萧骏生,一路将他带到了荷香园。 “萧骏生,你看,我平时最喜欢在这里玩,我还养了很多小鱼儿,你瞧,就在那儿。”沈妙澄的眼睛明亮,满是甜甜的笑意,她向着池塘指去,和萧骏生开口。 萧骏生眉宇间蕴着温和之色,见沈妙澄高兴,自是不忍拂了她的心意,只随着她一道向着池塘走去。 “你看那条红色的,是大哥从琅州给我带回来的,一路让人换着水,好容易才运到京城。”沈妙澄的手指嫩如霜雪,只不住的指着池塘里的鱼儿与萧骏生念叨。 “还有那条彩色的,是西罗的贡品,淑妃当时也想要,可阿爷还是赏给了我。”沈妙澄笑盈盈的,她松开了萧骏生的手,踩上了塘边的青石,似是想将那彩色的鱼指给萧骏生看,孰知那石头上早已长了一层青苔,沈妙澄刚踩上去脚下就是一滑,她发出一声细弱的惊叫,眼见着便要向着池塘里摔下去。 “小心!”萧骏生眸心一震,已是眼明手快的抱过她的腰肢,将她揽到了自己怀里。 沈妙澄抬起头,撞进了他的黑眸,她的脸红了起来,只很轻的喊了句他的名字:“萧骏生……” 萧骏生望着她雪白的面颊上浮起丝丝红晕,犹如朝霞映雪般可人,而她的气息又是那般的清甜,红红的小嘴儿柔柔润润的,引得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去一亲芳泽。 萧骏生俯下身,却终是克制着自己不曾去碰她的嘴唇,而是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上了一个轻柔的吻。 沈妙澄的睫毛轻颤着,如同轻柔的蝶翼,声音更是微弱的让人听不清楚:“会被人看见的。” “没关系,你很快就是我的娘子了。”萧骏生的黑眸中噙着淡淡的笑意,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仍是揽着她的腰。 “阿爷说,要在西南办婚礼。”沈妙澄低垂着眉眼,一双手攥起了他的衣角。 “嗯,我今天来就是要和你说,下月初二,我会回西南筹备婚事。” “那等我嫁过去,你会去接我吗?”沈妙澄昂起脑袋,小声问道。 萧骏生忍俊不禁,“当然会。” 沈妙澄心中一甜,只又去绞他的衣角,萧骏生望着她的面颊上挂着一对甜美的小酒窝,心里便是说不出的温软,他微微揽紧了她,继续与她说道:“等我们在西南完婚后,我就陪你回京。” “不,我是萧家的媳妇,以后我也在西南,你在哪我就在哪。”沈妙澄的眸心亮莹莹的,冲着萧骏生道。 萧骏生眸心一亮,他伸出手轻轻捏了捏沈妙澄的脸颊,和她道出了两个字:“真乖。” 沈妙澄心里甜丝丝的,只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萧骏生环住她的身子,忍着笑道:“这会不怕人看见了?” “看就看吧,反正我都要嫁到西南了,”沈妙澄踮起脚尖,她看着眼前的男子,凶巴巴的告诉他:“你是我的驸马,跑都跑不掉了。” 萧骏生又是笑了,男子俊朗的眉宇间满是醉人的宠溺之色,他弯下了腰,轻轻的抵上了她的额头:“傻瓜,我这辈子都跑不了。” 晚间,椒房殿。 “皇上在想什么,怎一直心神不宁的样子。”皇后身着寝衣,走到了崇安帝身边温声开口。 崇安帝摇了摇头,淡淡道:“没想什么,左不过还是朝上的那些事。” 皇后思索片刻,只道:“臣妾听说,大将军似乎是病了,已是有阵子没有上朝了。” 崇安帝听得皇后提起梁世中,眸色便是冷了下去,“当初他执意要与漠格人开战,曾与朕许诺,等打退了漠格人,他便会将兵权上交朝廷,可如今他却一直称病不上朝,依朕看,他分明是想出尔反尔。” “皇上,大将军既然抱恙在身,咱们不妨派个人前去将军府,以慰问为名,打探一下梁世中的虚实。” 听得皇后的话,崇安帝微微点头,“朕也正有此意。” “要不,皇上派灏儿过去?” 崇安帝却是摇了摇头,他看向皇后,缓缓吐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凤华宫中,沈妙澄正专心致志的绣着手中的枕巾,无奈那鸳鸯的眼睛却是怎么也绣不好,沈妙澄着急起来,只将那绣绷子往桌上一搁,与一旁的王孝薇道:“孝薇姐姐,你帮我绣吧。” 王孝薇闻言便是笑了,“公主,这是您自个的嫁妆,奴婢哪里能帮您绣?” 沈妙澄只得又将那绣绷子拿了起来,看着上面那密密麻麻的丝线,脑仁便是阵阵发疼,她刚欲继续绣下去,就听宫外传来一道脚步声,接着就见朝云缓步走了进来,向着沈妙澄行礼道:“公主。” “朝云姐姐,你看见萧骏生了吗,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才能进宫?”看见她,沈妙澄的眼中满是期待之色,开口便是问道。 朝云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公主,萧少帅今天怕是没法子陪您去放风筝了,他去了大将军府。” 听了这话,沈妙澄顿时站起了身子,惊愕道:“他去大将军府做什么?” “奴婢听说,大将军这阵子身子抱恙,皇上命萧少帅前去探望,以示慰问。”朝云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打听来的事全告诉了沈妙澄。 “他不能去,梁世中会害他的!”沈妙澄的眸中有惊惧划过,想也未想,一句话便从脱口而出。 “公主,不能乱说。”王孝薇眼皮一跳,顿时上前按住了沈妙澄的胳膊。 沈妙澄心乱如麻,只喃喃道:“他身体那么好,怎么会生病呢,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沈妙澄说完,只觉再也耽误不得,她提起了裙子,便是冲出了凤华宫。 “公主,公主……”王孝薇与朝云两人俱是大震,只一道追了出去。 大将军府。 男子勒住骏马,抬眸向着将军府门口的匾额看去。 “少帅,咱们到了。”身后的侍从策马上前低语道。 萧骏生淡淡颔首,刚欲翻身下马,就听一阵马蹄声响起,一辆马车正向着将军府疾驰而来,到了府门口后,从马车中露出了一道纤柔的身影,她看着自己,清清楚楚的喊了句他的名字:“萧骏生!” “澄儿?”萧骏生看见她,心中顿时一惊,他下了马,将沈妙澄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萧骏生看着沈妙澄雪白着一张脸,那一双剪水双瞳中满是惊惶之色,登时心生不忍之意。 沈妙澄气喘微微,她攥住男人的胳膊,和他轻声说了句:“我不放心你,我怕他会害你。” “傻瓜,”萧骏生哑然,温声道:“大将军不是卑鄙小人。” “我要和你一起去。”沈妙澄却是不依,只看着他的眼睛,满是祈求与担忧。 萧骏生的心便是软了,他握住沈妙澄的柔荑,和她一个点头,“好,一起去。” 大厅中。 主位上坐着一个身材魁伟,五官深隽的男子,他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一双黑眸极是内敛,他分明一个字也不曾说,可坐在那却仍是不怒自威。 听得脚步声,男子微微抬眸,就见一个容貌清俊的男子牵着一个娇柔白皙的少女走了进来,两人看起来十分登对,简直如同金童玉女一般。 梁世中面不改色,他的黑眸落在沈妙澄的面容上,只深邃的令人心惊。 沈妙澄甫一迎上梁世中的目光,一颗心便是跳的快了,她停下步子,情不自禁的向着萧骏生身后躲去。 看着这一幕,梁世中勾了勾唇,他的目光雪亮,声音沉稳,淡淡吐出了几个字来:“好一个郎情妾意。” 第64章 你的心这样狠 听得他的话,沈妙澄眸心微颤,她向着萧骏生看去,萧骏生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低低的与她说了两个字:“别怕。” 语毕,萧骏生向着梁世中抱起双拳,沉声道:“听闻大将军身体抱恙,萧某与公主特来探望。” “是吗,”梁世中的黑眸向着沈妙澄看去,透出淡淡的讥笑之色,“只怕公主巴不得梁某暴病身亡。” “你不要血口喷人,”沈妙澄倏然抬起眸子,对着他道:“你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沈妙澄的话音刚落,就听一道脚步声从外面传了进来,朱成静领着几个仆妇,其中还跟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进了大厅后,看见沈妙澄与萧骏生二人,朱成静眸光微变,先是与两人行了一礼,而后与梁世中道:“将军,赵军医来了,请他给您把上一脉吧。” 梁世中不置可否,朱成静则是微微侧过身,将身后的老者请上前,那老者先是与梁世中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而后方才伸出手指,探上了梁世中的手腕。 “将军身上本就有旧伤,这一仗千里奔波,怕是又在北境受了寒气,故而引得旧伤发作,所以才会如此。”少倾,军医收回手,向着梁世中与朱成静恭声道。 听得那军医的话,沈妙澄微微一怔,她向着梁世中看去,就见男人的面色的确透着隐隐的苍白,她想起在北境崖底时,他曾将外衣脱给了自己,难道就是那一次让他受了寒气? 沈妙澄心里胡思乱想着,又见梁世中也在看着自己,她的心里一紧,只连忙垂下了眸子,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有劳萧少帅回去告诉皇上,梁某的确有病在身,等病情痊愈,自会上朝。”梁世中收回目光,与萧骏生淡淡开口,语毕,不待萧骏生说话,男人已是皱了皱眉,喝出了两个字:“送客!” “梁世中……”沈妙澄见他这般无礼,忍不住喊了他一句。 “你不走还指望我送你吗?”梁世中眸心透着火光,眉宇间虽带有病色,却仍是十分精悍。 萧骏生向着沈妙澄看去,示意她不要再说话,自己则是与梁世中抱了抱拳,说了句:“既如此,还请大将军安心养病,萧某与公主这便告辞。” 说完,萧骏生复又握住沈妙澄的手,与她说了声:“走吧。” 梁世中仍是坐在主位,他看着萧骏生与沈妙澄十指交握,看着她跟随着萧骏生一步步的向着外面走去,他的深眸如墨,只觉心口涌来一阵烦闷,竟是吐出了一口鲜血。 “将军!”众人皆是大惊。 沈妙澄也是回过头去,待看见梁世中吐了一口鲜血后,她的脸色一白,只松开了萧骏生的手跑到了梁世中身边,满是惊惧的问他:“梁世中,你怎么了?” “沈妙澄,你的心这样狠。”梁世中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用力的攥住了她的手。 “你,你松开!”沈妙澄着急起来,只挣扎着想将自己的手从男人的大手中抽出。 萧骏生大步上前,他护住了沈妙澄的身子,与梁世中喝道:“还请大将军自重!” “自重?”梁世中念着这两个字,他的眼瞳深冷,只一记冷笑道:“萧骏生,你算个什么东西,即便是萧晏城在我面前……” “梁世中,你放肆!”见男人如此,沈妙澄顿时打断了他的话,她的小脸雪白,只不管不顾的喊了句:“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 沈妙澄喊完这句话,便是转身跑出了大厅,萧骏生剑眉紧锁,见状亦是大步跟了出去。 上了马车后,萧骏生看着沈妙澄眼中的泪水,遂是上前将她揽在了怀里,轻声问道:“怎么了?” “萧骏生,”沈妙澄抬起眸子,她的泪光点点,只和他小声道:“我们去了西南,再也不要看见他。” “为什么?”萧骏生看着她的眼睛。 “他总是欺负我,可,可他也救过我,我也不知道,是该盼着他长命百岁,还是盼着他早点去死。”沈妙澄说完这一句,眼泪便是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就是觉得无限的委屈,她明明讨厌死他了,可看着他吐血,她却不知怎的又觉得说不出的害怕和难过。 萧骏生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和她道:“西南有很多少数民族,我会带着你去滇城,那里四季如春,风光秀丽,你一定会喜欢。” 沈妙澄闻言,便是怔怔的向着他看去,男子俊朗的眉眼间满是温煦,他伸出手为沈妙澄将腮边的泪水拭去,一字字的告诉她:“往后,我再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也不会,再给别人救你的机会。” “萧骏生……”沈妙澄喃喃的喊着他的名字,她的鼻子一酸,只将身子依偎在他的怀里。 萧骏生搂住她腰,将她整个的抱在怀中,他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他身上还有很好闻的味道,是干净的,清朗的,只让人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 “你会保护我的,是吗?”沈妙澄低低的问了句。 “是,”萧骏生紧了紧她的身子,在她的发丝上印上一吻,“我会用我的命保护你。” 沈妙澄听着他的话,只觉心里说不出踏实,她微微叹了口气,只偎在他怀里说了句:“萧骏生,你真好。” 萧骏生抚着她的发丝,望着她洁白纯净的面容,让人觉得说不出的乖巧,他的心中一柔,低声唤了句:“傻瓜。” 皇宫,元和殿。 崔公公一路小跑,在崇安帝耳旁吐出了一段话来。 闻言,崇安帝放下了手中的奏章,他的眸中透着一束精光,只与崔公公问道:“此话当真?” “回皇上,千真万确,李太医和张太医都是为大将军把了脉,二人口径一致,都道大将军这次的确是重病在身,并且……已是日益危重。” 崇安帝微微蹙眉,“梁世中正值盛年,真就这么病了?” “皇上,大将军虽正值盛年,可多年来一直四处征战,千里奔波,就算是铁打的人,怕也是经受不住。”崔公公低声道,“再说上次,也是萧少帅亲眼看见大将军吐了血,据老奴安插在将军府的人来报,大将军这些日子时常呕血,就连为他把脉的赵军医也是日夜待在将军府,梁夫人也是经常暗暗垂泪,这些,怕是都做不得假。” “真有这么严重?莫不是他在做戏,来诓骗朕?”崇安帝仍是不甚相信。 “依老奴愚见,皇上不妨派柯太医再去瞧瞧,柯太医素来医术精湛,忠心耿耿。” 崇安帝却是摇了摇头,与崔公公吩咐道:“你去椒房殿请皇后来一趟,就说朕有要事要见她。” “是。”崔公公闻言,顿时一溜儿小跑,向着椒房殿赶去。 晚间。 沈妙澄还不曾歇息。 听得宫人的通传,沈妙澄忙搁下手中的绣绷子,刚站起身,就见母亲已是走了进来。 “阿娘?这样晚了,您怎么来了?”沈妙澄有些不解,上前问道。 皇后不曾开口,只将食篮从宫女手中接过,而后示意她们退下,屋子里只余母女二人。 “澄儿,来,随阿娘坐下。”皇后将食篮搁在桌上,向着女儿招了招手。 “阿娘。”沈妙澄有些不解,却还是依言坐到了母亲身边。 “澄儿,梁世中病了。”皇后望着女儿的眼睛,与她轻声开口。 沈妙澄眼皮一跳,只垂下了目光,轻声说了句:“他生了病,自然会有大夫去给他治,阿娘来和我说什么?” 皇后微微一笑,将那食篮推倒女儿面前,温声道;“这里是你阿爷让太医署的人为大将军熬制的补药,待明日,你亲自为他送去。” 语毕,皇后顿了顿,她看着女儿的眼睛,压低了声音;“要亲眼看着他喝下去。” 第65章 你送来的,我怎能不喝 听着母亲的话,沈妙澄只觉不解,道:“阿娘,既然是阿爷赏赐的汤药,让人送去也就是了,为什么要我去?” “你是天家的女儿,你代阿爷阿娘走这一趟,更能彰显出皇恩浩荡。”皇后轻轻抚上沈妙澄的手背,温声道:“原本你阿爷是想让你大哥去的,但清州发了洪灾,灏儿已经代朝廷前去赈灾了,而梁世中在北境时也曾救过你,你去最合适不过。” “可是阿娘,你以前和女儿说过,让我远着他。”沈妙澄有些茫然的向着母亲看去。 皇后微怔,她心下一叹,只与沈妙澄低声说了句:“你放心,就这一次,再不会有下次了。” 沈妙澄想起梁世中,她伸出手轻轻地触上那食篮,有些疑惑地问道:“阿娘,这药对他的身子真的有好处吗? “当然有好处,这里面可是添加了很多珍稀的药材,澄儿,等明日,你一定要劝大将军喝下去,不要辜负了你阿爷的一番心意。”皇后殷殷叮嘱。 沈妙澄念起那日在将军府时,梁世中苍白的面色,她终是点了点头,“那女儿明天去一趟将军府便是。” 皇后眼眸一亮,只含笑点了点头。 回宫的路上,兰姑姑只跟在皇后身侧,快到椒房殿时,兰姑姑动了动唇,终是轻声问了句:“娘娘,您说那汤药,大将军会喝吗?” “若是旁人送去,他自然不会喝,”皇后的眸子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的亮,缓缓吐出了一句:“可要是澄儿亲手送去的,他必定会喝。” 兰姑姑心中一紧,继续说了下去:“可若是大将军身亡,公主会不会以为,是她端去的药害死了大将军?” “梁世中本就病入膏肓,即使亡故,又与澄儿何干?”皇后拾起裙子,慢慢的上了台阶,她的声音低微而平静,似是再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般,兰姑姑听着,只扶起她的胳膊,陪着她一道向着椒房殿走去,不再说话了。 将军府。 朱成静进屋时,就见蔺蕴兰眼圈通红的立在床前,她的手里端着一碗汤药,听得朱成静的脚步声后,蔺蕴兰连忙转过身子,满是焦灼的与她道:“夫人,您来的正好,您快劝劝将军,他不肯吃药……” 听得蔺蕴兰的话,朱成静将药碗接过,与梁世中开口道:“将军,您不吃药,这病又哪里能好?”, “一些小伤,养个两日就没事了。”梁世中倚在床榻上,他的眉宇间透着两分不耐,看着这一屋子的人,朱成静,蔺蕴兰,赵军医,以及一众的仆妇与丫鬟,男人闭了闭眸子,冲着众人言了句:“你们都先出去。” “将军,您若不想吃药,那就喝些粥,这些粥厨房一早便是熬了……”蔺蕴兰从丫鬟手中端过粥,一双杏眸中满是央求之色,又是与塌上的男子开口道。 “都出去。”梁世中打断了她的话,又是吐出了三个字。 “将军……”蔺蕴兰心头一酸,一旁的朱成静挽过她的胳膊,轻声道:“咱们先出去,让将军歇一会儿。” 蔺蕴兰眼瞳含泪,只微微点了点头,两人刚欲退下,就见管家匆匆跑了进来,恭声道:“启禀大将军和夫人,昭阳公主奉皇上与皇后之命,为大将军送御药来了。” 管家话音刚落,诸人皆是一惊,赵军医更是面色一变,上前道:“大将军,皇上这药……” 梁世中一个手势,命他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男人黑眸深邃,隔了片刻方才道:“让她进来。” 沈妙澄刚踏进屋子,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那股味道只让她的心头一震,她一直都以为梁世中是不会生病的,他是那样的强悍,也是那样的骁勇,这样的人怎么会生病呢?可当她看见了梁世中后,不过是一些时日未见,他却明显的清瘦了许多,他倚在那,一双黑眸炯炯,仍是一如既往的透着一股锐利之色。 朱成静看见她,只将眼中的思绪掩下,领着诸人行下礼去,沈妙澄回过神来,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只连忙道了句:“都免礼。” 诸人纷纷站起了身子。 沈妙澄走到了床前,她看着床上的男子,开口问了句:“你,你好些了吗?” “有劳公主关心,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梁世中的声音低哑,他的目光落在沈妙澄的面容上,只让沈妙澄不敢去和他对视。 “这是阿爷让太医署的人为你熬的补汤,阿爷日理万机,没法子亲自送来,所以命我前来,代他将药送给你。”沈妙澄说着,示意身后的宫女上前,将那一碗补药呈了上来。 “还请公主回去,替梁某多谢皇上。”梁世中道。 “那你现在喝吧。”沈妙澄将药碗端起,送到了梁世中面前。 “公主!”朱成静眼皮一跳,顿时上前道:“还请公主恕罪,将军方才刚饮过药,这补药不妨先缓一缓,以免与将军方才喝下的药有相冲。” 沈妙澄听着,也觉得朱成静说的有理,她刚欲让人将药碗撤下,可却想到了母亲的叮嘱,要她亲眼看着梁世中将这药喝下,她有些踌躇,只捧着那药碗向着梁世中看去,轻声问他:“梁世中,你要喝吗?” “你送来的,我怎能不喝。”梁世中淡淡笑了,他仍是看着沈妙澄,她的眼睛明净清澈,仿佛盛满了秋天的清水,她那样看着他,让他如何能拒绝。 见梁世中伸出手,缓缓将那碗药接过,朱成静与军医皆是面色大变,齐齐唤出了一声:“将军!” 梁世中不为所动,他看着沈妙澄,只将那一碗药一饮而尽,而后将那那一只空碗递到了沈妙澄面前,与她哑声道出了几个字:“多谢公主。” 见他将药喝完,沈妙澄微微松了口气,“你好好歇息,阿娘说,这汤里有很多珍稀的药材,都是对你的身子有好处的。” 说完,沈妙澄站起身子,又是和他说了句:“我先回宫了。” 梁世中却是扣住她的手腕,沈妙澄吃痛,她惊愕的看着他,生怕被其他人察觉,只竭力抽着自己的手腕,和他小声道:“你快放手。” “沈妙澄……”梁世中眸心几近沁血,只低低的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沈妙澄迎上他的目光,她不知他怎么了,心里不免有几分慌乱,见她如此,梁世中却是微微笑了,他看了她片刻,终是松开了她的手。 待沈妙澄离开,赵军医顿时上前道:“将军,您快将方才的药给吐出来!” 梁世中的目光却仍是向着屋外看去,直到沈妙澄的身影转过弯,再也瞧不见之后,他捂住胸口,却是喷出了一大口血。 “将军!” “将军!” 众人俱是大惊失色,纷纷围了上去。 沈妙澄回宫的路上都是心神不定的,直到回到凤华宫后,也不曾让人来服侍,只一个人呆在殿内,想起梁世中的情形,一颗心都是乱滔滔的,只隐隐的觉得不安。 她换上寝衣,只抱着自己的双膝坐在床上,在那里出着神。 夜色一分分的暗了,不知过去了多久,却听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从宫外传来,沈妙澄眸心一怔,向着门外看去,就见朝云脚步匆匆的赶了过来,开口便是一句:“公主,大将军出事了!” 第66章 他是我们大渝的英雄啊 沈妙澄一听这话,眼瞳便是一颤,问道:“他出什么事了?” “奴婢刚听到的消息,大将军病危,皇上已是将太医署的柯太医,杨太医,徐太医全派了过去,传回宫的消息,都说大将军……” 朝云说到这便是停了下来。 “说他怎样?”沈妙澄眸心满是紧张,看着朝云的眼睛。 “都说大将军,怕是要不好了!”朝云眼中透着哀戚,轻声道:“还有人说,将军府已经悄悄备下后事了。” “这怎么可能呢?”沈妙澄喃喃道:“我今儿去看他,他还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 朝云上前挽住沈妙澄的胳膊,低声道:“公主,大将军掌握天下兵马,他若有个什么好歹,只怕朝中极易生变,太子殿下得到消息也是从清州连夜赶了回来,皇上也是命徐统领召集了御林军,若是大将军的那些部下赶到京师,只怕会有人趁机作乱。” 沈妙澄对朝云的话却是不曾往心里去,她慢慢的坐在榻上,只轻声念叨着:“他才三十岁,他不会死的吧?” “奴婢也不知道。”朝云在她身边蹲了下来,见沈妙澄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朝云小声问了句:“公主,您不是一直都不喜大将军的吗?” “我是不喜欢他,可我也从没想过要他去死。”沈妙澄眼圈微红,有晶莹的水光在她的眼瞳中打着转,轻声呢喃出了一句话:“他,他是我们大渝的英雄啊。” 闻言,朝云心下微叹,只宽慰道:“公主先别着急,待明日奴婢再去打探消息,如今时辰已经不早了,您早些歇着吧。” 沈妙澄看着朝云的眼睛,和她轻轻点了点头。 元和殿中。 “依你所说,梁世中已经毒气攻心,再难救活了?”崇安帝微微倾着身子,与跪在地上的太医问道。 柯广华恭恭敬敬的向着崇安帝拱起手,低声道:“回皇上的话,当日有数十双眼睛亲眼瞧着,梁世中从公主手里接过了药碗一饮而尽,待微臣为梁世中把脉后,发觉其的确已毒犯血脉,莫说是微臣,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以救活。” “好,好,好,”崇安帝点了点头,只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他的眸色幽深,只低低地说了句:“这么些年,朕的头上一直悬着一把剑,唯有除了梁世中,朕方能睡一个安稳的觉。” “皇上放心,微臣敢以身家性命担保,梁世中这一次必死无疑。”柯广华复又向着崇安帝言道。 崇安帝面露满意之色,只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其起身,淡淡开口道:“那一碗药是你亲自熬制的,你的医术,朕一向信得过。” 崇安帝话音刚落,就见高公公一脸凝重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崇安帝看见他,便是问了句:“何事?” “皇上,”高公公向着崇安帝跪下,一字字道:“将军府中有人来报,说是大将军……薨逝了。” 凤华宫。 “公主,您瞧,这是司制房为您缝制的嫁衣,可是让一百多位绣娘连夜赶出来的,您快穿上瞧瞧,若是哪里有不合适的,还要拿去让司制房改一改,可不能耽误了您的婚期。” 宫女捧着嫁衣进来时,就见沈妙澄坐在梳妆镜前,王孝薇与朝云俱是站在她身后为她梳妆,听得宫女的话,沈妙澄转过身,待看见那鲜红的嫁衣后,沈妙澄的眼瞳中浮起一抹亮光,只上前将那件嫁衣拿起,甫一抖开,但见流光溢彩,将整个宫室都照亮了一般。 即便朝云在宫里见惯了好东西,可看着那一件明艳精致的嫁衣,也是忍不住惊叹道:“这嫁衣可真好看,公主,您快穿上试试。” 沈妙澄的手指在那锦缎上抚过,看着那嫁衣上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边缘处则是绣着石榴,那裙摆极长,镶着一颗颗滚圆的珍珠,当真是华贵非常。 “的确好看,司制房可是费了心思了。”沈妙澄手捧嫁衣,唇角浮起了一抹清甜的笑涡。 “公主……” 不待沈妙澄将嫁衣穿在身上,就听一道惊慌的声音自殿外传来,沈妙澄抬眸看去,就见自己宫里的内侍匆匆跑了进来,他面色煞白,眼底透着惊惧之色,待看见沈妙澄后便是颤着声吐出了一句:“公主,方才收到消息,说是大将军伤重不治,在府里……薨逝了!” 听得内侍的话,沈妙澄大震,她的手一松,那大红色的嫁衣便是顺着她的指间滑落了下去。 将军府。 大门外已是挂上了白色的灯笼。 灵堂前,朱成静一身缟素,她的眼睛熬得血红,满脸的泪痕,一左一右俱是有丫鬟搀扶着她,似乎随时都能晕倒一般。 待听得管家来报,只道圣驾已是到了将军府之后,朱成静勉力撑住心神,只让人搀扶着走至府门口,深深地跪了下去。 “妾身恭迎皇上圣驾。”朱成静的声音嘶哑,似是哭了太多太久的缘故,让人听着心生不忍之意。 崇安帝下了龙撵,看着眼前那憔悴不堪,满面悲戚的女子,他亲自上前扶起了朱成静的身子,道:“梁夫人还请节哀顺便。” 朱成静泪盈于睫,因着悲伤过度,身子只簌簌发抖着,听着崇安帝的话,她的唇瓣颤抖着,却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不得不让人重新扶住。 崇安帝进了灵堂,就见三个孩子俱是穿着孝衣跪在那里,待看见他后,俱是向着他磕下头去。 “皇上,这三个孩子除了梁世中的一双子女外,还有一个是他的义子。”随从压低了声音,与崇安帝开口。 崇安帝微微颔首,目光在那两个男孩身上扫过,他的面容浮出几分悲痛,只缓步向着灵柩走去。 “皇上,微臣亲眼看着大将军咽的气,入殓时,微臣也一直在旁边守着。”柯广华立在崇安帝身后,与其小声开口。 崇安帝闻言,心中却仍是疑窦丛生,他的手缓缓的在梁世中的灵柩上抚过,他的声音威严,只与随从道:“开棺,让朕再见爱卿一面。” 崇安帝话音刚落,灵堂诸人俱是面色大变。 “皇上!” “皇上,请您三思!” 朱成静亦是含泪跪了下去,“皇上,将军已经入殓,还请您开恩……” 崇安帝眸心如血,似是悲痛难抑,只喝道:“爱卿正值盛年,朕不相信,朕不信爱卿竟能丢下大渝……开棺!” 终于,棺木让人缓缓打开。 崇安帝大步上前,就见棺木中躺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英武的男子,他的双目紧闭,脸色青白,似是已去世多时。 崇安帝颤着手指,探上了他的鼻息,良久,崇安帝终是收回了手。 “皇上,求皇上准许妾身扶棺回乡,这也是将军临终前的心愿,求皇上成全。”朱成静带着孩子向着崇安帝磕下头去。 崇安帝转过身,向着跪在地上的母子看去,他的神色悲悯,只颔首道:“大将军戎马一生,为大渝立下了汗马功劳,他的心愿,朕自是不忍违拗。朕会下旨,命人送你们母子回乡。” “多谢皇上。”朱成静满脸的泪水,只揽着孩子们复又跪下身去,还不曾磕完头,便是眼儿一闭,支撑不住的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 灵堂上乱作一团,崇安帝将一切收入眼底,命人妥善安置后,遂是离开了将军府。 龙撵之上。 崇安帝的眼中透着隐隐的得色,只缓缓道:“梁世中一世英雄,却没成想,他竟就这样死了。” 高公公守在一旁,听得崇安帝的话,只沉吟道:“皇上,老奴只觉得,此事透着几分古怪……” 崇安帝却是一摆手,道:“在朕没亲眼看见之前,任是柯广华如何说,朕都不信,可方才朕是亲眼看见梁世中睡在棺材里,也是亲自去探了他的气息。” 语毕,崇安帝的声音透着几分感慨,“朕盼这一天,已经盼了太久,如今除了心腹之患,自今日起,朕终于能睡一个踏实觉了。” “皇上……”高公公似是还欲再说,崇安帝却是一个手势,命他止住了余下的话。 “不过,他还有两个儿子,他麾下旧部众多,若等这两个孩子长大,倒也是个威胁。”崇安帝蹙了蹙眉,又是低声说道。 高公公心中一震,“皇上的意思是?” “朕会派你护送梁夫人扶棺回乡,这一路上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崇安帝目露精光,徐徐开口。 第67章 现在就已经在想了 灵堂上挂着白幡。 沈妙澄一身白色衣裙,更是衬着肤如新荔,眉目婉然,她的眼圈红红的,望着停放在当中的灵柩,眼泪只一个劲儿的在眼眶中打转。 “梁世中,你怎么真的死了呢,我一直都以为,你会活很久很久,你是大渝的大将军啊,你怎么能死……” 说到这,沈妙澄的眼泪终是忍不住,从眼眶里一颗颗的落了下来,犹如梨花带雨般。 听得身后的脚步声,沈妙澄泪眼朦胧的转过身去,就见萧骏生走到了自己身边,她向着他看去,哽咽道:“萧骏生,我很难过。” “我知道,”萧骏生微微颔首,他的目光沉痛,亦是向着灵柩看去,低声道:“他是一个英雄,即便是死,他也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在这里。” 沈妙澄听得他的话,只觉鼻子一酸,萧骏生见她眼眶红红的,遂是伸出胳膊将她揽在了怀里,沈妙澄倚着他的臂弯,看着灵堂上那些刺目的白,却是想起第一次见到梁世中的时候,那时候的他是那样的威武,所有的人都怕他,而如今,他却只能躺在冰冷的灵柩中,想来只让人觉得凄凉。 听得有人走进了灵堂,沈妙澄从萧骏生怀里抽出身子,抬眸望去,就见一道纤瘦的身影穿着一身重孝站在那儿,待看清她的面庞,沈妙澄便是怔在了那儿,喊出了一句:“小姑姑?” 沈英月并不曾理会她,只缓缓向着灵柩走去,沈妙澄看着她在灵柩前跪下,从手中的篮子中取出了一堆金箔银箔折成的金元宝银元宝,一一放进火盆中焚化。 “小姑姑,您怎么来了?”沈妙澄见沈英月的脸色苍白的吓人,遂是忍不住蹲下了身子,轻声问道。 “大将军将我从漠格人手里救下,我自然要来送他最后一程。”沈英月的声音平静到了极点,说完,她的唇畔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只伸出手十分轻柔的抚上了梁世中的棺木,柔声道:“大将军,月儿来看您了。” 听得沈英月的话,沈妙澄心中一紧,她是知晓沈英月对梁世中的心意的,此时见沈英月眸光缱绻,满是爱恋之色,似是有无尽的话想说,她便是默默起身,回到了萧骏生身边。 沈英月眼瞳含泪,只仿佛将那冰凉的棺木当做了男子的面容,她的泪水一颗颗的落在那棺木上,轻声说了下去:“我知道,您一个人躺在里头,一定又冷,又寂寞,您活着时那样风光,死后又怎能如此凄凉呢?大将军,让月儿去陪您,好吗?” 说到这,沈英月的眼眸中浮起一丝柔光,她慢慢站起身子,向着沈妙澄走去,她看着沈妙澄的眸子,道:“姑姑知道,大将军喜欢你,可如今他死了,再没人能和我抢他了,澄儿,你也不能。” “小姑姑,我从没想过要去抢他……”沈妙澄噙着泪,摇了摇头。 沈英月却是笑了,“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说完,沈英月向着一旁的萧骏生看去,但见他器宇轩昂,清俊挺括的立在那,沈英月微微点了点头,说了句:“澄儿,你与萧少帅十分般配,姑姑祝你们百年好合,你们的喜酒,姑姑怕是来不及喝了,姑姑……要去陪大将军。” 说完这一句,沈英月的眸子浮起一抹坚决,竟是猝不及防的冲到梁世中的柩前,将自己的额头狠狠地向着棺木撞去。 “小姑姑!”沈妙澄发出一声惊叫。 “公主不可!”萧骏生眸色一变,顿时上前欲拉住了沈英月的身子,不料却迟了一步,只拉住了她的衣袖,就听“砰”的一声巨响,沈英月的额头已是撞上了棺木,顿时沁出了鲜血,而她本人则是人事不知的倒了下去。 “小姑姑,小姑姑?”沈妙澄扑上前抱住了沈英月的身子,见她气若游丝,面孔如雪,沈妙澄浑身颤抖着,只向着灵堂外大喊道:“来人,快来人……” 城楼外。 朝云伴在沈妙澄身后,见沈妙澄眸色凄楚,便是忍不住劝道:“公主,您不要太难过,皇上感念永慈公主贞烈,已下旨将她许给了梁世中,以未亡人的身份随梁夫人一道送棺回乡,这于永慈公主来说,也是得偿所愿。” “你说的我都知道,可只要想着小姑姑又要远离京师,以后,还要守上一辈子,我就觉得难过。”沈妙澄话音刚落,就见送葬的队伍已是出了城门,看到那些招魂幡,沈妙澄鼻尖一酸,透过泪水,她看见了沈英月的身影,她看着她一身缟素,与朱成静一左一右扶着棺木,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离开了京城。 “小姑姑……”沈妙澄目送着送葬的队伍,只轻轻地喊了一句。 沈英月脚步微顿,她其实早已看见了沈妙澄,脚下却不曾有丝毫的停留,她的眸中带着柔情,向着棺木看去,如今,她已是他的人了,她是皇上亲封的,正正经经的梁夫人,她会守着他,守一辈子,单凭这一点,沈妙澄便远远比不上她。 沈英月唇角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她抚着梁世中的棺木,仿佛真真切切的拥有了他这个人,全是心满意足。 待送葬的队伍走远后,朝云微微一叹,回眸,却见身后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看见他,朝云顿时一惊,不等她说话,却见萧骏生一个手势,朝云会意,只默默退了下去。 萧骏生走到沈妙澄身边,就见她仍是怔怔的向着远处望去,直到他低低的喊了一句她的名字,她方才回过神来。 “萧骏生。” “我在这。”萧骏生抬起手,为她将腮边的泪水拭去。 “我曾说过再也不要见到他,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这句话,所以他才死了?”沈妙澄强忍着泪水,与萧骏生问道。 “他征战多年,早已一身的伤,这和你没关系。” “他是为大渝而死的,”沈妙澄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会去求阿爷和大哥,让朝廷照顾好他的妻儿,等他的子女长大,再封给他们的爵位和封号。” “嗯。”萧骏生点了点头,他环过她的身子,温声安慰道:“别哭了。” 沈妙澄依偎在他的怀里,隔了许久,才小声问了一句:“你明天就要回西南了,是吗?” “是,明日就走。”萧骏生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和她低声道。 “那你会想我吗?”沈妙澄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萧骏生捧起她的小脸,低声告诉她:“现在就已经在想了。” 听着他这句话,沈妙澄的心中一动,看着他明亮温和的眸子,她抿了抿唇角,终于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抹笑靥。 看着她那一抹浅浅的微笑,萧骏生黑眸中浮起一丝柔情,他抵上了她的额头,与她道:“我会在西南等你,等你做我最美的新娘。” 第68章 有贼子来抢亲了! 凤华宫。 皇后轻轻抚着沈妙澄的发丝,望着女儿白皙无暇的一张小脸,皇后心中满是不舍,只感慨道:“我的澄儿长大了,要嫁人了。” 听得母亲语音中的哽咽之意,沈妙澄也是鼻子一酸,小声的喊了句:“阿娘……” 皇后忍着泪,与女儿殷殷叮嘱道:“等到了西南,可不能像在宫里这样任性,往后阿爷,阿娘,还有你大哥都不在你身边,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做事不可莽撞,凡事都要三思,记住了吗?” “阿娘,我都明白,”沈妙澄眸心澄澈,与母亲温声道:“我虽然是天家公主,可等我嫁到西南,我就是萧家的儿媳妇了,我会好好地侍奉公婆,侍奉老太君,绝不给阿爷和您丢脸。让西南的人都知道,你们养了个好闺女。” 皇后微微笑了,可很快,她的笑意便是凝固在了唇角,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是言道:“萧晏城和萧夫人都是温厚宽宥之人,阿娘倒不担心什么,可唯有萧家这位老太君却是性情刚烈,想当年还曾随萧老太爷一起征战沙场,诛杀蛮夷,眼睛里最是容不得沙子,等你嫁过去,一定要小心这位老太君,可千万不要惹恼了她。” “阿娘放心,”沈妙澄眼角浮起一丝赧然之色,很小声的说了句:“不管这位老太君有多厉害,萧骏生都会护着我的。” 皇后听了这话便是忍不住笑了,只伸出手指戳了戳沈妙澄的眉心,笑道:“萧骏生这孩子,等你们成亲后还不要被你欺负死。” 沈妙澄也是抿起了唇角,脸庞上露出了一对甜美的小酒窝,皇后瞧着,只握住女儿的手,又是轻语道:“澄儿,你可知历朝历代,公主的婚姻都鲜有圆满的,公主身份尊贵,与夫家相处难免会仗着身份,不将夫家放在眼里,可今日阿娘要告诉你,既然嫁过去当了别人家的媳妇,就不可再骄纵,拿身份压人,如此,你的婚姻才能圆满。” “也怪阿娘平日太宠着你,如今你嫁的这样远,你让阿娘怎么能放心。”望着女儿纯稚的眸子,皇后只觉悲从中来,忍不住又要落泪。 见母亲如此,沈妙澄忙道:“阿娘,您别难过,萧骏生说了,我要想回京城,他随时都会陪我回来。” 皇后微微点头,“也是,等你怀了身孕,就回宫待产,阿娘要亲眼瞧着才放心。” “阿娘,我这还没出嫁呢,您就想着抱外孙了。”沈妙澄垂下眸子,脸庞上飞上了一抹红晕,糯糯的开口。 皇后微微笑了,拍了拍女儿的手,“还有,我会让兰姑姑跟着你,做你的陪嫁姑姑,一块跟着你到西南去。” 沈妙澄愕然抬眸,“阿娘,兰姑姑伺候您多年,您离不开她呀。” “你年纪还小,若没有一个牢靠稳重的人在身边,阿娘放心不下。” 沈妙澄闻言,眼眶便是涌来一股温热,小声说了句:“阿娘,您对我真好。” “傻孩子,”皇后眼眸含泪,将沈妙澄揽在怀里,“你是阿娘的心肝宝贝,是阿娘的掌上明珠,即使是灏儿,也远不及你。” “这话可不能让大哥听去,不然他又要吃醋了。”沈妙澄忍着泪,和母亲笑着开口,皇后听了这话也是莞尔,只又将女儿揽在怀里,与其说了好些体己话,直到深夜方才罢休。 是夜。 送葬的队伍已是到了梁世中的家乡,剑南地界。 帐篷里燃着灯。 高公公被人从睡梦中喝醒,有人将其手脚缚住,押进了帐子。 高公公瘫在地上,他抬眸望去,就见主位上坐着一道人影,那人身材高大,眉目分明,周身上下透着一股将帅身上所独有的凌厉与威势。 “梁,梁世中!”高公公大惊,他的声音沙哑,看着男人映在帐篷上的影子,嘶声道:“你没死?” 梁世中淡淡笑了,他的眉峰如剑,眼如寒星,看着高公公,只让他遍体生凉,又是颤声道了句:“你用诈死来欺瞒圣上?” “若非如此,又怎知皇上早有诛我之心。”男人微微冷笑,他把玩着手中的瓷瓶,与高公公一哂道:“怎么,就只会下毒这一招吗?” 见自己随身的瓷瓶落在了梁世中手中,高公公面如死灰,回想起这一切,只惨然一笑,道:“大将军能屈能伸,好生厉害,这一次,皇上输了。” “你几次想要对我的妻儿下手,可事到关头却都犹豫不决,倒不知为了何故?”梁世中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道。 “大将军为大渝立下赫赫战功,您的妻儿子女,老奴实在下不去手。”高公公面色灰败,只哑声道。 梁世中笑了,“这样说,你倒有几分良心。” “大将军,老奴只求您……”高公公吃力的跪起了身子,向着主位上的男子开口。 “你有什么资格求我?”梁世中目光如炬,打断了他的话。 高公公动了动唇,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老奴求您,求您放过昭阳公主,您不要难为她。” 听得沈妙澄的名字,梁世中的黑眸暗了下去,他暗暗攥紧了拳头,一字字道:“她亲自端来了那一碗毒药,又在我尸骨未寒的时候,便迫不及待的嫁给萧骏生,你让我放过她?” “大将军,这是您和皇上之间的恩怨,您不要牵扯到公主身上,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就连那碗药也是皇后命她送去的,她根本不知道那药里有毒!”高公公的声音几欲沁血。 “你对她倒是够忠心。”梁世中声音低沉。 “大将军,老奴知道您喜欢公主,老奴求您,您高抬贵手,您不要去伤害她……” “大将军,剑南节度使薛吕明求见。”有随从进了帐子,向着梁世中拱手道。 听得随从的话,高公公面色大变,他向着梁世中看去,哑声道:“梁世中,你与剑南节度使勾结,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梁世中的黑眸中精光大盛,他勾了勾唇,沉声道了句:“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语毕,男人向着帐外看去,吩咐道:“请他进来。” 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向着西南赶去。 沈妙澄待在马车里,她悄悄掀开帘子,就见沿途风光明媚,与其余诸地大不相同。 “朝云姐姐,我们是不是快到西南了?”沈妙澄问道。 “是啊公主,早上我曾问过送亲使,他说咱们如今已经快到西南地界了,萧少帅已经带着人来接您了,兴许您很快就能看见他了。”朝云笑眯眯的开口。 听得朝云的话,沈妙澄眼瞳一亮,当即道:“那快帮我把嫁衣穿上,我可不能穿着这样嫁给他。” 这一路上为了舒适,沈妙澄待在马车里都只穿着简洁的长裙,松松挽着长发,听得朝云的话,当下便是着急起来,忙不迭迟的让朝云与王孝薇为自己梳妆换衣。 “是,公主。”朝云与王孝薇都是噙着笑,依言将嫁衣捧了出来,为沈妙澄更衣打扮。 “公主,您瞧着如何?”朝云捧着铜镜,笑盈盈的映在沈妙澄面前,沈妙澄看着镜中的自己肤如凝脂,眼如新月,那大红色的嫁衣更是衬着她娇美动人,眉眼间满是新嫁娘的甜蜜与羞涩,她点了点头,一想着马上就能见到萧骏生,就要嫁给他为妻,一颗心只怦怦跳着,既有些害羞,更多的却还是期待。 王孝薇将手上的凤钗为沈妙澄簪上,瞧着沈妙澄脸庞上透出的红晕,只抿唇笑道:“公主这样的好颜色,等萧少帅瞧见您,定是连眼睛都舍不得移开了。” “你们就会笑话我。”沈妙澄也是笑了,她小心翼翼的坐在那儿,只生怕自己不老实,会将发髻弄松散。 瞧着沈妙澄这般乖巧,朝云还想再打趣两句,却见那马车倏然停了下来,惹得她险些摔倒,她慌忙去扶沈妙澄,惊魂未定间,就听车外传来一阵兵器相撞的声音,接着便是有人大吼道:“快保护公主,有贼子来抢亲了!” 第69章 你只能嫁给我! 听着外面的话,朝云面色微白,只着急道,“是谁有这个胆子?敢来抢亲?” “公主别怕,咱们已经到了西南的地界,在西南没有谁的势力能大过萧家,会没事的。”王孝薇握住沈妙澄的手,在那里安慰道。 沈妙澄的心怦怦跳着,听着车外不时传来阵阵惨叫声,只让人心惊肉跳。 倏然,她只觉马车一震,似是有人跳上了车,三人面色都是大变,沈妙澄抬眸,就见车帘已是被人一把掀开,露出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他一身黑色劲装,带着面罩,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可就是那一双黑眸却是沈妙澄所熟悉的,她心中大骇,不等她出声,那人已是上前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抱在了怀里,带着她离开了马车。 “公主,公主……”朝云与王孝薇俱是嘶声大喊。 “不好了,公主让贼子掳去了,快追……”迎亲使看着一道黑影从马车中掳走了沈妙澄,当下便是大喊出声。 那黑衣人武功高强,就连手下的随从也是身手不凡,他们似是对周边的地形十分熟悉,只边打边退,竟逼得送亲的队伍束手无策,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沈妙澄掳走。 屋子里燃着一对蜡烛,四下里都是安静极了。 待沈妙澄醒来时,就见自己躺在一张精致的绣床上,帐顶上绣着繁复精巧的花形,她坐起身子,见屋子里的摆设俱是精致秀雅的,似是女子的闺房。 她周身都是酸疼到了极点,打量着面前的这间屋子,记忆却是渐渐涌向了脑海,她记得自己在马车中被人掳走,送亲使带着人追了一路,她依稀记得那些打打杀杀,也记得一双大手一直紧紧地箍着她的腰,即便是与人交手时也不曾松开,后来,她被他带上了马背,在颠簸中她晕了过去,却还记得他的那一双眼睛,那一双熟悉的,黑如曜石般的眼睛。 沈妙澄心中一颤,有很久的功夫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若不是在做梦,她又怎能看见了梁世中? 正恍惚间,就听得“吱呀”一声响,有人将门打开,走进来一个剑眉入鬓,相貌英武的男子。 这一回他并未带面罩,沈妙澄怔怔的看着他,哑声道了句:“梁世中?你没死?” “看我没死,你很失望是不是?”男人一步步的向着她走近,在她面前微微倾下了身子。 “我,我没有,”沈妙澄摇了摇头,她满是茫然的看着他,颤声道:“你为什么要装死?” “装死?”梁世中念着这两个字,他淡淡笑了,“是你亲手端的那碗毒药,你忘了吗?” “毒药?”沈妙澄的眸心一怔,“那不是补汤吗?” “下了鸩毒的补汤。”梁世中盯着她的眼睛,一把将她揽到了自己怀里,他的黑眸蕴着火,只一字字的与怀里的女子道:“在你走后,我七窍流血,险些丧命,我若不将计就计,我自己,我的妻儿,我的部下,全都会命丧于你父亲之手!” “我不知道,不是这样的,你在骗我……”沈妙澄小脸煞白,只用力的推着他的胸膛。 “你不知道?”梁世中打断了她的话,厉声喝道:“你将那碗汤让我喝下,毒死我,你就可以嫁给萧骏生,是不是?” “不是,我没有……”沈妙澄的眼泪冲上了眼眶,看着面前的梁世中,只觉得又惊又怕。 “沈妙澄,你巴不得我死,不是吗?” “我从没想过要你死,你放开我,萧骏生还在等我……”沈妙澄剧烈的挣扎起来,晶莹的泪珠落在那莹白的小脸上,宛如梨花上洒上了一层细雨。 听得“萧骏生”三个字,梁世中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他扣住她的细腰,逼着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与她低声喝出了几个字来:“你只能嫁给我!” 沈妙澄眸心一震,她看着男人的眼瞳如墨,周身上下满是让人心惧的戾气,她害怕极了,只拼命的挣扎,就听“嗤”的一声脆响,梁世中已是撕碎了她的嫁衣。 “不,梁世中……”沈妙澄惧怕攒心,只用力向着他的胳膊上咬去,她推开了他,拔腿就要向外面跑,可不等她离开,男人强劲有力的胳膊又一次将她抓了回来,扣在了怀里。 “梁世中,你放开我,我会恨你的,我会让阿爷杀了你的……”沈妙澄不停的蹬着腿,眼泪只落了一脸。 梁世中将她压在了床上,他的大手牢牢的扣住了她的细腕,乌黑的眼瞳中漾着的全是汹涌的怒火,“你已经替他们杀了我一次,沈妙澄,你以为我还会怕第二次?” 沈妙澄怔在了那里,她看着身上的男人欺身而下,粗粝的大手就那样探进了她的衣衫中去,她害怕极了,只一面哭一面求着他:“梁世中,我求你,我求你,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求求你……” “太迟了。”男人眸色血红,声音低哑,他一把扯下了她的小衣,俯身封住了她的唇瓣,将她的哭泣尽数咽下。 待破身之痛传来,沈妙澄倏然睁大了眼睛,发出了一声细碎的呜咽,而后她便是咬紧了牙关,再不曾发出丝毫声音,唯有大颗大颗的泪水不断的从她的眼眶中往下掉。 四下里静的骇人。 梁世中看着身边的沈妙澄,她一直蜷着身子,小小的一团儿偎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他从身后揽住她的身子,将她抱在自己怀里。 “澄儿……”他低低的喊着她,望着她苍白如雪的面容,只让他从那一片怒不可抑中清醒,看着她露出的肌肤上大片大片的淤青,他的眼底有痛色闪过,心中满是懊悔。 “你走开。”沈妙澄终于动了动唇,很小声的吐出了三个字。 梁世中不曾动弹。 “你走开。”沈妙澄又是吐出了三个字。 望着她眼中强忍着泪水,犹如受惊的小鹿般,梁世中心如针扎,终是松开了她的身子,与她道了句:“我就在外面,你有事唤我。” 听得梁世中离开,沈妙澄方才抽噎起来,她的抽噎十分轻微,纤细的肩头不停的抖动着,可很快,那股抽噎便是成了哭泣,她趴在那儿,只犹如一个孩子般哭了起来。 西南。 迎亲的队伍已是在驿站等候了许久。 萧骏生一袭银色铠甲,衬着身形越发修长笔挺,他的眉眼间意气风发,更是显得丰神俊朗,宛如谪仙一般潇洒。 他骑着骏马,目光不时向着前方望去,见他如此,一旁的随从便是打趣道:“少帅不要心急,公主已经到了西南地界,这娇滴滴的新媳妇肯定是跑不了!” “老韩,这你就不懂了,小公主天仙般的一个美人儿,这万一在半道上让人给抢了咋办,这样的美人儿,咱们少帅还是要抱在怀里才踏实!” 话音刚落,迎亲的队伍中便是发出了一阵哄笑,萧骏生的唇角亦是噙着几分笑意,只与那些人道:“行了,你们都少说两句,她年纪小,脸面薄,你们别吓着她。” 萧骏生的话又是引起了一阵哄笑,一干人都在那嚷嚷,都道这老婆还没进门,他便开始护着,因着是喜事,萧骏生便也随着部下们闹腾,只笑了笑,并不曾约束。 终于,前方遥遥传来一阵马蹄声,听得这动静,一干人都是兴奋起来,不时有人道“来了来了,公主来了!” 萧骏生亦是凝神向着前方望去,却见驶来的并不是送亲的队伍,而是一支传令兵,其中有数人都受了伤。 “萧少帅!”当先一人下了马,寻到了萧骏生便是跪地行礼。 “出什么事了?公主在哪?”萧骏生心中一紧,顿时喝问道。 “我们刚到西南地界,便有一支蒙面人冲了出来,将公主劫走了!” 萧骏生的面色登时变了。 第70章 梁世中,你真傻 沈妙澄于西南境界被人掳走的事顷刻间便传到了萧府,萧家世代驻守西南,在西南可谓是势力熏天,而今有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将未过门的媳妇抢走,无疑令萧家大丢颜面,萧晏城当即下令,命部下大力搜寻沈妙澄的下落,而萧骏生更是马不停蹄,亲自带着人星夜疾驰,寻找着未过门的妻子。 未过多久,便有消息传来,只道公主被人掳至了剑南,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梁世中,他不仅以假死期满圣上,掳走了公主,并于剑南自立为王,消息传至京师,震惊朝野,举国哗然。 房间里,沈妙澄环着双膝,她的长发披在身后,一张脸苍白的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她就坐在那,良久都不曾动一下身子。 “公主,您吃些东西。”高公公半跪在塌前,手里端着一碗糯糯的红枣粥,小心翼翼的劝道。 沈妙澄眼眸空空洞洞的,失去的往日的灵动,她听着高公公的话却也不吭声,只轻轻摇了摇头。 “公主……”高公公见她如此,只觉心如刀割,忍不住的落下泪来。 “你别哭,”沈妙澄眼圈通红,只伸出手为高公公将泪水拭去,很小声的说了句:“我都没哭,你哭做什么?” “公主,您要难受,您就哭出来,闹出来,您别这样怄着自己……” “高公公,我再不能去见萧骏生了。”沈妙澄垂下眸子,呢喃出了一句话来,这句话刚说完,泪水便是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公主……”高公公刚欲说话,就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起,回眸看去,就见一个身材高大,面相精悍的男子走了进来,是梁世中。 看见他,沈妙澄眸色一紧,她想也未想,便从高公公手中将盛着热粥的碗端起,用尽全力向着梁世中掷去,和他含泪喊出了一句话来:“你出去!” 梁世中动也未动,那碗热粥尽数洒在了他的衣袖上,他的目光深黑,只向着高公公看了一眼,高公公心下一叹,俯身将碗拾起,一步步的向着外面走去。 “高公公……”沈妙澄喊着他。 “公主,老奴……护不了你。”高公公眼中满是苍凉之色,他闭了闭眸子,终是离开了屋子。 屋子里只剩下梁世中与沈妙澄两人。 梁世中向着她走近,沈妙澄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她的眸中透着惊恐之色,只和面前的男人颤声道:“你别过来!” 梁世中停下了步子,他在塌前慢慢蹲下了身子,握住了沈妙澄的手,与她道:“澄儿,是我错怪了你,你要打要骂,我都随你,你别怄着自己。” 沈妙澄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指间收回,她的眸光雪亮,只看着面前的男人,与他一字字的开口:“你没有错怪我,梁世中,我知道那药里有毒,本来,阿爷和阿娘是要安排大哥给你送药的,是我求阿娘,求她让我把药送给你,”说到这,沈妙澄顿了顿,她将泪水压下,唇角露出了一对甜美的酒窝,“因为我知道,别人送给你的,你也许不会喝,可只要是我送的,哪怕是毒药,你也一定会喝的。” 梁世中看着她笑靥如花,轻轻地和自己吐出了几个字来:“梁世中,你真傻。” “你真要杀了我?”梁世中眸色血红,盯着她的眼睛。 “是,杀了你,再没有人会缠着我,我就可以和萧骏生白头到老,你不过一个庶民出身的武夫,家里有妻有子,你凭什么觊觎我?你连我一个手指头都配不上!”沈妙澄强忍着泪,与梁世中喊出了一句话来。 “沈妙澄!”梁世中倏然起身,大手狠狠地握住了她的肩膀,黑眸中是惊痛至极的光芒。 “王爷,薛大人有要事求见您。”屋外传来了一道男声。 听着这声音,沈妙澄的眼中微怔,她看着梁世中的眼睛,质问道:“王爷?你算哪门子的王爷,梁世中,你这个反贼!” “我是为了你才反的!”梁世中声音沙哑,与她厉声喝出了一句话来。 “你是我阿爷的臣子,你怎能背叛他!”沈妙澄挣扎着,抬手便要向着梁世中的脸庞上挥去。 梁世中一把扣住了她的细腕,他的眼中是压抑的怒火,只与沈妙澄厉声道:“我为他征战天下,他却趁我重病欲毒杀我,连我妻儿也不放过,这种君主,我又如何能信他?” “你说过,你会将兵权上缴给朝廷的!”沈妙澄的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声音中带着几分轻颤。 “不错,我是说过,我给过你机会,你若愿意嫁给我,解甲归田又有何不可?”梁世中笔直的看着她的眸子,一字字的开口:“可你不愿意。” “梁世中……”沈妙澄的眼泪滚落了下来。 “没了兵权,我只能任人宰割。”梁世中声音低沉,欲为她将泪水拭去。 “王爷……”屋外的人又是小心翼翼的唤了句。 梁世中收回自己的手,他仍是看着沈妙澄,只与屋外喝了句:“来人,给我看好她。” 说完,男人最后看了她一眼,终是转过身,大步离开了沈妙澄的屋子。 沈妙澄头晕眼花,犹如虚脱般的坐在了塌上,她看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走进了屋子,似是担心她会自戕,两个人的脸上都是如临大敌的神色。 沈妙澄抱紧了自己的身子,只喃喃的喊着一个人的名字,萧骏生…… 她将脸庞埋向膝盖,忍不住哭了起来。 夜,营地中,四下里皆是燃着火把。 “少帅,方才收到大帅传书,大帅在信上言明此事要从长计议,万万不可冲动,命您即刻带兵回去。”有幕僚向着萧骏生行了一礼,恭声道。 “回去告诉我父亲,这一仗我势在必行,若不能救回自己的妻子,我萧骏生又有何颜面立足于天下?”夜色中,男子的眼眸显得格外黑亮,蕴着坚定之色。 “少帅,剑南地势险要,又是梁世中的发迹之地,多是他的旧部与心腹,如今他又与剑南节度使相勾结,您这般冒然前往,实在太过凶险……”那幕僚见萧骏生如此,便是面露焦急之色,忍不住劝道。 “骏生心意已决,先生不必多言。”萧骏生一语言毕,便是当先跨上了骏马,他攥住了缰绳,俊朗的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只显得分外英气,他的声线清晰有力,只与身后的部从喝出了两个字:“出发!” “是!”虎狼骑登时领命,犹如离弦之箭般,跟随着萧骏生冲出了军营。 萧骏生一马当先,领着身后的部下借着月色向着剑南星夜疾驰,他的黑眸中透着精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澄儿,你等着我! 第71章 她都是我萧骏生的妻子 “吱呀”一声轻响。 房门让人从外面打开。 沈妙澄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起了身子,她看见一道纤瘦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那守着自己的两个嬷嬷见状,顿时向着来人行下礼去,其中一个言道:“夫人,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我的侄女。”来人开口,声音十分沉静。 沈妙澄看着她的眼睛,沙哑着嗓子唤了句:“小姑姑?” “你们都先下去吧。”沈英月与那两个嬷嬷开口。 “这,还请夫人见谅,王爷吩咐过,一步也不能离开公主,若公主磕着碰着,咱们可要掉脑袋的呀!”那嬷嬷说起,只一脸为难之色。 “王爷那边我会亲自和他解释,你们先退下。”沈英月微微蹙起眉。 见状,那两个嬷嬷对视一眼,终是离开了沈妙澄的屋子。 “小姑姑……”沈妙澄骤然见到自己的亲人,只觉鼻子一酸,待那两个嬷嬷走后,沈英月在床沿上坐下,一眼便是瞧见沈妙澄细白的颈脖上落满了星星点点的吻痕,犹如一颗颗的小梅花,刺着她的眼睛。 她知道,梁世中甘冒大险,不惜豁出性命,将沈妙澄从西南抢了回来,她也知道,刚将沈妙澄抢回来,梁世中便迫不及待的占有了她,看着那些吻痕,沈英月只觉心里又酸又妒,这世间便有这般可笑的事,沈妙澄厌弃的,不想要的,却恰恰是她梦寐以求的。 这些日子她跟随在梁世中身边,无人知晓当她得知真相,晓得梁世中是诈死后,她有多么的高兴,原以为他会看在自己对他一腔真心的份上,会稍稍将她放在心上,然而她却错的那样离谱,皇上虽是亲自下旨将她许给了梁世中为妻,与朱成静不相上下,然而梁世中丝毫不曾将她放在心上,尤其在他自立为王,与朝廷敌对后,她的处境只越发尴尬起来。 “别怕,澄儿,”沈英月竭力将目光从那些吻痕上移开,她望着侄女的眼睛,和她轻声道:“王爷去打仗了,近日都不会回来。” “小姑姑,你也喊他王爷?”沈妙澄的眼中是不敢相信的神色,她握住了沈英月的手,和她道:“他现在就是一个反贼,哪里是王爷?” “大哥将我嫁给了他,我现在就是他的人,他是反贼也好,王爷也罢,我都要跟着他的。”沈英月迎上沈妙澄的眸子,一字字的开口。 “小姑姑,他在和阿爷作对,他是大渝的敌人……”沈妙澄不解的看着沈英月,她是她的亲姑姑,梁世中背弃了她的兄长,欺辱了她的侄女,可她竟还说,她是他的女人,她要跟着他。 “澄儿,大渝早已放弃了我,你忘了,是他将我从漠格带了回来,自那一刻起,我这条命就是他的。”沈英月打断了侄女的话,与她低语道:“王爷如今不在这里,我会寻机会将你放走,让高公公带着你,去西南找萧骏生。” 沈妙澄听着这话,眸心登时一颤,“小姑姑,你能放我走?” “不错,我会放你走,”沈英月回答的十分干脆,她望着沈妙澄莹白的肌肤,如画的眉眼,直接了当的告诉她:“我不希望你留在他身边。” 沈妙澄一怔,眼瞳中却是浮起了一丝希冀的光芒。 军营,主帐中。 朝廷已是派出了大军向着剑南打了过来,并有襄王,齐王率领着封地的部队向着剑南包抄而来,夜色虽深,主帐中的灯火却仍是彻夜不熄。 “王爷,属下有要事禀报。”蓦然,有人匆匆进了帐子,向着主位上的男子开口道。 梁世中正与众将商议战事,听得来人的话,便是喝了一个字:“说!” “昭阳公主……不见了。”那人说着便是垂下了眸子,不敢向着梁世中看去。 听了这话,梁世中眸色一沉,立时道:“我不是让你们看好她?” “请王爷恕罪。”来人跪了下去。 “派人去找!”梁世中的黑眸暗的可怕,“不管是回京的路,还是去西南的路,都给我命人去追!” “是,王爷。”来人顿时领命,匆匆离开了帐子。 待来人走后,梁世中攥紧了手指,望着桌上插满了小旗的地形图,只觉心烦意乱,竟是一拳狠狠地砸了下去,发出一声巨响,一屋子的将领见状皆是鸦雀无声,连大气也不敢出。 他的眸色漆黑,只深吸了口气,将战局做了最新的部署,并将营中的事务做了妥善安排,而后再不迟疑,带着一支奇兵连夜离开了军营。 “王爷,咱们要走哪条路?”有随从问道。 梁世中目光深敛,低沉着声音吐出了一句话来:“她一定会去找萧骏生,去西南。” 语毕,男人再不多言,双腿一夹马腹,领着身后诸人冲进了茫茫夜色。 官道上。 “公主,咱们还是快些去西南,找萧少帅要紧。”高公公扶着一个白皙柔弱的少女,她似乎生着病,弱不胜衣的模样,看起来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不,我不要去找他,”沈妙澄摇了摇头,轻声呢喃道:“我已经没脸去见他了。” “那公主,咱们要不先回京?”高公公又是言道。 沈妙澄想起父母兄长,心里就是酸涩起来,只喃喃道:“好,我们回京,我去找阿爷阿娘……” 她的话还不曾说完,就听身后响起一阵马蹄声,听着这道声音,沈妙澄面色一白,慌忙与高公公道:“有人来追咱们了……” “公主别怕,兴许不是梁世中的人。”高公公安慰着,只扶着沈妙澄快步向前走去,他不曾回头,只听见那阵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便是到了眼前,将两人团团围住。 “公主,请回去吧。”当先一人下了马,向着沈妙澄行了一礼。 沈妙澄向着这些人看去,见他们都是身着劲装,明显都是梁世中的部下, “你们放了我,等我回京,我会让我阿爷给你们封赏……”沈妙澄赶了一夜的路,此时已近乎虚脱,却仍是强撑着和那些人开口道。 “还请公主不要为难属下,您还是快些随属下回去,不要让王爷担心。”那人说着便要上前,高公公眼皮一跳,只将沈妙澄护在身后,与那人道:“公主赶了一夜路,早已累的很了,还请将军将马牵来,让老奴先扶公主上马。” 那将军打量了一眼沈妙澄,看着她面色如雪,摇摇欲坠,遂是向着身后使了个眼色,顿时有人将一匹骏马牵了过来。 “公主,快上去吧。”那人开口。 高公公扶着沈妙澄,将她送上了马背,沈妙澄向着他看去,小声呢喃了一句:“高公公……” “公主,要顾好自己。”高公公看着沈妙澄的眼睛,与她低低的吐出了一句话来,语毕,他竟从怀中取出了一把匕首,向着那骏马的臀部扎去,并喊了一句:“公主快走!” 那骏马发出一声嘶鸣,顿时载着沈妙澄向前冲了出去,沈妙澄大骇,回眸看去,就见高公公犹如疯魔般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向着梁世中的部下冲去,不知是谁将他踢在了地上,他却仍是死死抱住了那人的脚,不让那人上马。 “高公公!”沈妙澄的泪水涌上了眼眶,只颤声喊道。 “公主,快走!”高公公唇角沁着血丝,仍是死死的抱着那将军的腿,那将军眸心浮起一丝杀意,只与随从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追?” 语毕,他扬起手中的刀,向着高公公砍了下去。 “不要!”沈妙澄看着这一幕,只发出了一声尖叫,那骏马飞驰着,带着她越跑越远,终是将那一切都是远远地甩在身后,而高公公身首异处的那一幕,却是深深地扎在了她的脑海里。 西南,萧府。 主位上坐着一位清瘦矍铄的老妇人,她的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只微微闭着眸子,口中喃喃有声,似是在念着经文。 萧夫人与许清寻皆是伴在她身侧,两人的目光中都隐约透着几分担忧之色,不时向着里屋看去。 直到见一个女医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向着萧老太君行下礼去,老太君方才睁开眸子,就见她眼神炯炯,与那女医问了句:“如何了?” “回老太君的话,公主显是受了风寒,又不曾好好歇息,故而才会晕了过去,等好好休养几日,便无事了。” “仅仅是受了风寒这样简单?”老太君眸色一变,冷笑道:“她被姓梁的那个反贼掳走了这样久,你莫不要告诉我,她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 “这……”那女医面露踌躇之色,不敢多言。 “说!”老太君喝出了一个字来。 “小人不敢欺瞒老太君,小人为公主验了身,发现公主的确……以非完璧。” 女医的话音刚落,萧夫人与许清寻皆是面色一变。 萧老太君眸心浮起一丝轻蔑之色,不待她说话,就听一道脚步声自屋外传了进来,循声看去,就见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横冲直撞的闯进了屋子,他的眸心满是血色,似是方从战场上赶回,戎装上还带着几许血迹,进屋后第一句便是问道:“澄儿在哪?” “骏生,”看见儿子,萧夫人连忙站起了身子,见儿子如此,心里顿时一紧,开口道:“公主在屋里。” 萧骏生顾不得其他,只大步冲进了里屋,萧老太君面露不悦之色,只冷声道:“走,咱们也进去。” 沈妙澄已是醒了。 她怔怔的看着帐顶,高公公横死的那一幕冲入脑海,只让她的眼泪一颗颗的从眼眶中滚了下来,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赶到的西南,她只记得自己这一路上都是撑着一口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让高公公白死! 听到男子的脚步声,沈妙澄转眸看去,待看见萧骏生后,沈妙澄眼瞳一颤,不等她开口,萧骏生已是大步上前,失而复得般的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萧骏生……”沈妙澄刚触到他的怀抱,便是再也忍不住,呜呜的哭了。 “别哭,没事了,没事了……”萧骏生声音沙哑,只安抚着怀里的小人,念起自己带兵向着剑南打去,却接到了传书,道沈妙澄来了滇城找他,他再也顾不得与梁世中打仗,只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萧老太君领着诸人进了屋子,就见孙儿紧紧地将沈妙澄抱在怀里,萧骏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孙儿最是谦和稳重,从未有今日这般失态过,而今又见他珍而重之的抱着沈妙澄,萧老太君眸心一冷,上前道:“祖母已经让女医给她验过身,她已经失了贞洁,再不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我们萧家断不能要这种媳妇!” 听得老太君的话,沈妙澄身子一颤,她从萧骏生怀中抬起眸子,脸庞上的血色只褪的干干净净。 “萧骏生……”沈妙澄眸心含泪,她看着萧骏生急剧惨白下去的脸色,看着他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她的心一分分的凉了下去,只余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来人,上书朝廷,咱们萧家要退了这门婚事。”萧老太君重重的捶了捶手中的拐杖,向着外面吩咐道。 “慢着!”萧骏生一声断喝,他仍是看着沈妙澄,乌黑的眼瞳中是无尽的心疼与痛恨,他的声音沙哑,只一字字道:“是我没保护好自己的妻子,婚事不可退,我不管她经历了什么,从这一刻开始,她都是我萧骏生的妻子,是萧家的少夫人!” 语毕,萧骏生复又将沈妙澄揽在怀里,他的胳膊是那样用力,仿佛她是他的珍宝,一松手便会消失。 第72章 是我捧在手心的小妻子 见孙儿如此,萧老太君只气的面色发白,指着萧骏生斥道:“我们萧家世代忠烈,你将我们萧家的脸面都给丢尽了,就为了这个狐媚子,你辜负了清寻!她若是个安分守己的,那个梁世中又如何会抢了她?我听闻早在北境时,她便和梁世中不清不楚!而今你还要护着她!” 老太君的话音刚落,沈妙澄的脸色如雪,只倚在萧骏生的怀里,纤细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老太君……”一旁的许清寻眸心一怔,望着萧骏生时,有涩然划过。 “娘,您别动怒,骏生不是莽撞的孩子,更何况,昭阳公主是皇上的女儿……”萧夫人也是上前劝道。 “公主又如何,我们萧家为大渝驻守西南百年,战死的儿郎数不胜数,如今朝廷却送来一个不守贞洁的公主,难道这就是皇上对萧家的恩赏?” “祖母!”萧骏生眸色发紧,与老太君出声道:“澄儿是我的妻子,您不能这样羞辱她!” “你的妻子该是清寻!”老太君断喝道,“我只认清寻这一个孙媳妇,你怀中的女子就是个祸水,你若一意孤行,你迟早要将命折在她手里!” “娘!”萧夫人忍不住出声。 “咱们走,让他跟他这个还没进门,便已非完璧的新媳妇好好卿卿我我!”老太君眸光震怒,只撂下了一句话,语毕,便是领着一干人离开,萧夫人看着儿子如此,心里既是心疼,又是叹息,她上前挽过许清寻的手,低声道了句:“咱们先出去,让他们单独待一会。”许清寻立了片刻,她的目光落在那相拥的两人身上,只觉心中五味杂陈,她什么也不曾说,只点了点头,与萧夫人一道离开了房间。 屋子里终于只剩下萧骏生与沈妙澄两人。 “萧骏生,你送我回京吧。”沈妙澄眼瞳含泪,自萧骏生怀中抬起头,满是凄楚的看着他。 “说什么傻话,”萧骏生望着她,哑声道:“我好不容易……才等来了你。” 沈妙澄的眼泪“刷”的落了下来,“老太君说的没错,我,我……” 萧骏生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只揽住她的细腰,让她靠近自己的胸膛。 西南的天气,舒适而晴朗。 经过一段时日的休养,沈妙澄的气色已是好了许多,唯独脸颊上那股纯稚之气却是消退了不少,兰姑姑为她梳好了发髻,看着镜中的女子却只觉得心疼,不由得怀念起从前那个笑起来眼眉弯弯,纯净可人的小公主。 “公主,等一会儿奉茶的时候,您可一定要当心着老太君,老奴只怕她会为难您。”兰姑姑放心不下,低声叮嘱道。 “姑姑别担心,就算老太君为难我,我也认了。”沈妙澄望着镜子,见自己的长发已是让兰姑姑尽数绾在脑后,做妇人装束,她怔怔的瞧着,她知道,一旦梳上了这样的发髻,她便再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了。 “怪老奴,皇后命老奴照顾公主,老奴却没有保护好你。”兰姑姑说着,只微微侧过身,忍不住哽咽起来。 “兰姑姑,”沈妙澄转过身,握住了她的手,“您别这样说,您千里迢迢跟着我来到西南,这份恩情我都记着。” “公主……”兰姑姑嗓音沙哑。 “咱们快走吧,别去迟了,让人怪罪。”沈妙澄勉强笑了笑,兰姑姑则是点了点头,与沈妙澄一道向着外面走去。 大厅内。 老太君坐于主位,萧晏城夫妇亦是陪坐在下首,萧骏生已是站在堂中,等候了多时。 在看见沈妙澄后,萧骏生眸心一亮,只上前向着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沈妙澄心里一安,将自己柔嫩的小手放在他的掌心,让他用力的握住,带着她走到了长辈们面前。 沈妙澄敛衽向着行了一个大礼,恭声道:“妙澄见过老太君,见过将军,见过夫人。” 见沈妙澄跪在那儿,萧晏城顿时起身,亲自将沈妙澄扶了起来,十分和蔼的说了句:“公主快请起。” 沈妙澄抬眸,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子,萧晏城年逾五十,身上既有武人的英气,也有几分文人的儒雅,他的目光温和,只与沈妙澄言了句:“往后公主别再唤什么将军夫人,还是唤咱们……爹爹和娘亲吧。” 听着这话,沈妙澄眸心一红,只轻颤的唤了声:“爹爹?” 萧晏城微微颔首,沈妙澄向着一旁的萧夫人看去,也是喊了一句:“娘亲?” 萧夫人亦是起身,温声答应着,而后从丫鬟手中端过茶碗,送到沈妙澄手里,示意她去为老太君奉茶。 沈妙澄接过茶碗,在老太君面前跪了下去,她的双手将茶碗举过头顶,恭恭敬敬的说了句:“老太君,请您用茶。” 一旁的兰姑姑看着这一幕,心中只不忍,沈妙澄是公主啊,她是堂堂的金枝玉叶,若非梁世中半路抢亲,她又怎会受这般委屈? “这茶,我消受不起,”萧老太君并未看沈妙澄一眼,只与一旁的丫鬟道了句:“扶我回屋。” 待老太君走后,萧骏生将沈妙澄扶起,看着老太君的背影,沈妙澄只觉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见状,萧夫人上前,轻轻的抚上了沈妙澄的手,与她温声安慰了两句。 沈妙澄望着面前萧晏城的夫妇,她的嗓音有几分哽咽,轻声道:“我知道,爹娘心里都疼我,我,我也是真心想和萧骏生好好过日子。” 听着沈妙澄的话,萧晏城夫妇对视一眼,萧晏城开了口,浑厚的声音低沉而悦耳:“你和骏生的事骏生都与我说了,在北境,你能为他挡箭,在京城,你能成人之美,我和你娘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过去的事,咱们都不要再提,你今后是我们萧家的媳妇儿,谁要敢欺负你,我们萧家哪怕倾全族之力,也不能让他得逞,至于老太君,是固执了些,等时日一长,总会慢慢好的。” 听着萧晏城这一番话,沈妙澄心里一暖,只道了句:“多谢爹爹。” 萧夫人亦是噙着两分笑,与儿子道:“带你媳妇回去吧,她年纪小,又是初来乍到,怕是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要好好陪陪她。” “是,母亲。”萧骏生面露感激之色,向着父母深深行了一礼。 “去吧。”萧夫人温声开口,又是吐出了两个字。 待离开后,沈妙澄念起在京城时,母亲曾与自己说过,萧晏城夫妇都是温厚宽宥之人,当时她还不曾明白,而今方才了然,她轻轻摇了摇萧骏生的手,和他道了句:“萧骏生,我有着这世上最好的公婆。” 萧骏生微微笑了,他的眉眼隐在暗处,却仍是透着淡淡的温和,告诉她:“你也会有这世上最好的夫婿。” 听着他的话,沈妙澄鼻子一酸,却是轻声呢喃道:“如果没有梁世中,我现在,一定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新娘子。” “傻瓜,”萧骏生捧起她的面容,看着她的眼睛,“你依然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新娘子,是我捧在手心的小妻子。” 沈妙澄的眼泪冲上了眼眶,她踮起脚尖,抚上他俊朗的面庞,低低的喊他:“萧骏生……” 萧骏生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印上一吻。 晚间,夜色深了。 房间里燃着一对龙凤烛。 大红色的喜床上已是铺好了被子,一双绣着并蒂莲花的枕头十分亲密的靠在一起。 沈妙澄穿着寝衣,只坐在床沿上,待听得那一道脚步声向着自己走近,她的身子轻轻一颤,白嫩的手指亦是绞在了一起。 萧骏生也是穿着寝衣,看着烛灯下的沈妙澄,新妇的面容宛如出水芙蓉,娇嫩的让人心疼,他在她身边坐下,伸出手解开了她寝衣上的盘扣。 “萧骏生,我害怕……”沈妙澄的声音透着颤抖,如水般的目光向着他看去,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别怕。”男人嗓音沙哑,只抱住她的身子,向着床上倒了下去。 “我不要……”沈妙澄的眼泪涌了出来,待男人欺身而下的瞬间,梁世中的面容闯进了脑海,他撕碎了她的衣裳,刺破了她的柔软,带给她无尽的恐惧与痛楚,见萧骏生要与他做一样的事情,沈妙澄控制不住的呜咽起来。 萧骏生停了下来,他抚上她的面容,将她抱在怀里,哑声安慰道:“别哭,我不动。” “萧骏生,”沈妙澄看着他的眼睛,凄清道:“我知道你是想告诉我你不嫌弃我,可我嫌弃我自己。” 萧骏生平息着自己的呼吸,他的大手只轻轻拍着沈妙澄的后背,叹道:“怪我不好,是我心急了。” 沈妙澄心里一酸,她摇了摇头,看着萧骏生俯下身在自己的额角上亲了亲,与自己低沉而温和的说了句:“我会等着你,等着你接受我。” 第73章 我所有的委屈都是你给我的 望着儿子的背影,待萧骏生与沈妙澄远去后,萧夫人唇角的笑意慢慢隐去了,她走到丈夫身边,低声道:“夫君,公主之前被梁世中掳去,此事在西南闹得人尽皆知,可偏偏……骏生又这般爱重她。” 萧晏城点了点头,眸色也是沉重了下去,“梁世中掳走公主,是摆明了不将咱们萧氏放在眼里,如今他又自立为王,背弃了圣上,国仇家恨,咱们定是不能轻易放过他,总要一块清算了才是。” 萧夫人闻言心中便是一紧,道:“夫君的意思,是要与剑南开战?” “不错,我已上书给了圣上,圣上也已同意由我父子领兵从西南出发,与朝廷派来的大军一道征讨梁世中。”萧晏城眸心暗沉,只缓缓道。 “可是夫君,剑南地势险要,而梁世中又是难得的将才……”萧夫人说着,眸中满是担忧之色。 “即便他有三头六臂,我与骏生上阵父子兵,也未必敌不过他。”萧晏城拍了拍妻子的手,与她沉声安慰道。 萧夫人心中却仍是充满了牵挂,她望着萧晏城的眼睛,只轻声说了句:“你和骏生,一定要万事小心。” 萧晏城点了点头,十分温和的吐出了三个字:“你放心。” 清晨,沈妙澄起的极早。 萧骏生已是去了军营。 她绾好长发,周身上下并无什么首饰,只在发间簪了一支玉簪,素净白皙的一张脸,看起来十分乖巧。 她端着一碗热汤,向着院子里走去,她丝毫不曾发觉,院墙上隐着一道身影,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似是恨不得冲下来,将她掳走一般。 沈妙澄见老太君在院子里饮茶,遂是十分恭谨的上前,将那一碗汤送到老太君面前,恭恭敬敬的开口:“老太君,这是我炖的汤,还请您喝一点尝尝。” 萧老太君闻言,遂是微微抬了抬眸子,看着沈妙澄水灵灵,轻盈盈的站在那,一头乌发虽是绾在脑后,可因着年纪尚小,露出的那张脸却仍是嫩汪汪的,引得人心动。 萧老太君收回眸子,只视而不见般继续捻着手中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竟是由着沈妙澄伸着胳膊,端着汤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沈妙澄端着汤的手只微微的颤抖着,有些许的汤汁儿洒了出来,落在她的手背上,她却也不敢吭声,只仍是举着碗,小心翼翼的站在那。 “将碗拿远些。”老太君睁开眸子,扬起手中的拐杖向着那汤碗挥去,沈妙澄手中不稳,那一碗汤有大半都是洒在了她的手上,只烫的她发出一声细微的惊叫,接着便是“啪”的一声,碗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院墙上的男子见状,黑眸顿时一紧,顷刻间便要冲出去,只让一旁的随从死死拉住了身子,低声道:“王爷稍安勿躁,不可冲动。” 梁世中向着那随从看了一眼,只竭力按耐下自己的怒火,他复又向着院子里看去,就见那老太君仍是在羞辱着沈妙澄,而沈妙澄则如一个做错事了般的小媳妇,低垂着眼睛站在那儿,即便隔了这样的距离,他也能看见她眼中隐忍着泪水。 他慢慢攥紧了拳头,心中却是浮起了一句话来—— 萧骏生,就是这样照顾你的吗? 萧老太君看着沈妙澄泪光点点,却强忍着不哭的站在那,她蹙着眉,又是喝道:“把你的眼泪收回去,你既然嫁到了萧家,你就得守萧家的规矩,你若过不惯这种日子,大可回你的京城,继续做你的公主!” “老太君,”沈妙澄一惊,慌忙道:“我能过得惯,我不回去……” “我们萧家的媳妇,历代出自将门,在外可随夫征战四方,在内可持家掌管家务,而你除了一个身份,一张脸蛋,你还有什么?”萧老太君睨着沈妙澄,念起孙儿对她的一腔痴心,又念起她与梁世中的事惹得萧家声誉受损,被世人耻笑,便是怒从中来,喝了句:“行了,别在我这里杵着,下去!” 听得老太君的话,沈妙澄的眼睫颤抖着,却还不忘向着老太君行了一礼后才离开,刚转过身子,便是忍不住的想掉泪。 她没有让任何人跟着,只自己一个人去了后院,趴在石桌上很小声的呜咽了起来。 直到听得身后传来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她连泪珠也来不及拭去,只慌忙转过身子,唤了句:“谁?” 她看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自假山后走了出来,一步步走到了她面前。 看见他,沈妙澄的眸中有惊惧闪过,她情不自禁的站起身子,颤声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怎么进来的?” 梁世中二话不说,只一把拉住她的细腕,将她抱在了自己怀里。 “我来带你走。”他看着她的眸子,与她直截了当的吐出了一句话来。 “我不和你走……”沈妙澄挣扎着,却不敢大声,只生怕会将旁人引来,若让人瞧见这一幕,她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不走?”梁世中眸光凌厉,喝道:“让你留在萧骏生身边受欺负?” “那是因为你,”沈妙澄目光雪亮,只含泪道:“如果没有你毁了我,我和萧骏生都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梁世中又急又怒,他不欲和她废话,只箍住她的腰肢,作势便要将她带走。 “你放开,这里是西南,这里是萧家,你若再不走,我就喊人了,你走不掉的……” “你喊,让萧家的人来杀了我。”梁世中声音低哑,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字的开口。 “梁世中……”沈妙澄哭了。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真以为萧骏生会不在乎?”梁世中抱紧她的身子,他的眼瞳如墨,深深地看着她:“他的祖母这样羞辱你,跟在我身边,我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 “我所有的委屈都是你给我的,”沈妙澄噙着泪吐出了一句话来,“梁世中,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不要再来找我,不要让老太君知道你来过……” “沈妙澄,为什么?”梁世中眸心血红,哑声喝出了几个字。 “我求你了,你不要再欺负我,我只想和萧骏生好好过日子……” 听着沈妙澄的话,梁世中眸心一震,隔了许久,他终是缓缓松开了她,望着她的泪水,只觉一颗心被她撕扯的七零八落。 “王爷,有人往这边来了,咱们快走。”有侍从上前,向着梁世中低声道。 梁世中并不曾动弹。 那侍从着急起来,只大着胆子去拉梁世中的胳膊,“王爷,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梁世中最后看了沈妙澄一眼,终是与随从一道离开了后院,身形几个起落,便是消失不见了。 沈妙澄慢慢松了口气,这一松懈,胸口处却是蓦然泛起一阵恶心,她捂住嘴巴,忍不住干呕了起来,隔了许久,那股反胃之感才慢慢散去。 晚上。 萧骏生回来时,就见沈妙澄还不曾歇息,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乌黑的长发犹如柔软的丝缎,柔柔顺顺的披在身后,衬着那小腰越发纤细,简直不盈一握般,让人生怜。 见她聚精会神的做着绣活儿,萧骏生遂是放缓了步子,走上前后,就见她在绣着一双鞋垫,上头歪歪扭扭的绣着一对鸳鸯,萧骏生看在眼里,便是忍不住笑了,只从身后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在了怀里。 沈妙澄身子一颤,待看见是他后,便是暗暗松了口气,她的眸心莹亮,只笑着和他说了句:“你回来啦!” “嗯。”萧骏生一举托起她的身子,自己则是在凳子上坐下,将她抱在自己膝上,温声道:“在给我绣鞋垫?” 沈妙澄脸庞微红,点了点头道:“我跟兰姑姑学的,绣的还不好,你别笑话我。” “谁说不好?等你绣齐了,我就换上。”萧骏生将她的小手包在手心,与她低声道。 沈妙澄心里一甜,她看着面前的男子,轻轻地开口:“我知道,我现在还不会做一个好妻子,可我会努力学的,你不要嫌弃我学得慢,好吗?” 萧骏生心中一软,只握着她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如果,老太君要逼着你娶别人,你也不要娶,好吗?”沈妙澄的眼睛中透出一丝紧张,小心翼翼的向着萧骏生看去。 “祖母欺负你了?”萧骏生剑眉微蹙,顿时问道。 “没有,”沈妙澄连忙摇头,小声道:“她不喜欢我,我怕她……会逼着你娶别人。” “傻子,”萧骏生放下心,捏了捏她的鼻尖,告诉她:“我只要你一个。” 沈妙澄眸心一亮,她伸出胳膊揽住了萧骏生的颈,将脸庞埋在他的胸口,轻轻的蹭了蹭。 萧骏生便是笑了,他轻抚着她的发丝,低沉悦耳的嗓音落在她的耳里,道:“就算给我九天玄女,我也不要,我只要我的小媳妇。” 沈妙澄依偎在他的怀里,听着他这句话,便是轻轻地抿起唇,甜甜的笑了。 清晨。 沈妙澄醒来时,就见身边已是没了萧骏生的影子。 她知道他每日里都是天还未亮便去军营,又因着顾惜她,舍不得将她吵醒,每逢等她睁开眼睛,他都已经离开了府邸。 沈妙澄轻轻叹息,刚欲起身下床,却是一阵晕眩,只让她又是坐在了床上,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念起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时常头晕,总是睡不饱,偶尔胃里还会直犯恶心,她有些茫然,只以为自己又是生了病。 第74章 心里面全都是你 “公主,您起了吗?”兰姑姑轻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沈妙澄回过神来,连忙应了一句:“起了。” 闻言,兰姑姑遂是领着丫鬟端着洗漱用具走进了屋子,与沈妙澄温声道:“公主,早膳已经备下了,待您梳洗后,奴婢就让人呈进来。” 沈妙澄毫无胃口,只轻轻摇了摇头,“兰姑姑,我不想吃。” “您不吃饭怎么行,瞧瞧您最近,可又是瘦了不少。”兰姑姑一面为沈妙澄梳着长发,一面与她开口。 沈妙澄看着镜中的自己,就见自己如兰姑姑所说般,的确要清减了些,她的眸光清莹,只说了句:“可能有些水土不服吧。” “那奴婢去请大夫,来给您瞧瞧?” “不用,过几日就好了。”沈妙澄微微笑了,她似是想起什么,只回眸与兰姑姑道:“对了,兰姑姑,送亲使是不是要回京了?” 兰姑姑颔首,“是啊,郭大人近日就要回京了。” 语毕,兰姑姑皱了皱眉,又道:“他守卫不当,让您受了这般委屈,等回京皇上与皇后定然饶不了他。” 沈妙澄眸光微黯,只轻声说了句:“也怪不得郭大人,他那样的人,谁能挡得住他?” 听着沈妙澄的话,兰姑姑心里一怔,唤了句:“公主……” “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沈妙澄向着看姑姑看去,吩咐道:“有劳姑姑安排,我想去见郭大人一面,有件事想劳烦他。” “是。”兰姑姑并未多问,只依言道。 城楼外。 郭大人率领着送亲的队伍,已是整装待发,即刻便要踏上回京的路途。 望着面前的公主,念起她小小年纪远嫁他乡,在路途中又出了那等事,郭大人面露惭愧与不忍之色,只一揖到底,恭声道:“还请公主多多保重,老臣这就回京了,不知公主可有什么话,要老臣带给皇上与皇后娘娘。” 沈妙澄听得他提起父母,心里便是一酸,她的眼圈微红,轻声道:“有劳大人回京后告诉阿爷和阿娘,就说妙澄在西南一切都好,公婆和夫婿都待我如掌心至宝,请他们放心。” “是,公主。”郭大人道。 “我不能在他们身边尽孝,请他们一定要多多保重,还有大哥,如果他有空,请他……来西南看看我。”沈妙澄说到最后,只觉鼻尖酸楚的厉害,想起远方的家人,眼泪便是冲上了眼眶。 “公主放心,老臣一定为公主将话带到。”郭大人望着眼前的小公主,不由得想起家中与她同龄的女儿,不由得也是浮起了几分怜悯之情。 “再有,妙澄还有一事,要拜托郭大人。”沈妙澄吸了吸鼻子,又是开口。 “公主请说。” “阿爷身边的内侍首领高公公,是我了救我被反贼诛杀,请大人回京后一定要将实情禀明阿爷,请阿爷为高公公追封,好好抚恤他的家人。” “是。”郭大人又是一揖。 “千万别忘了。”沈妙澄忍着泪,轻颤着叮嘱。 “公主的嘱托,老臣绝不敢忘。”郭大人微微感叹,向着沈妙澄最后行了一礼后,方才上了马背,一声令下,送亲的队伍便是离开了西南,向着京城缓缓行去。 沈妙澄仍是站在那儿,目送着送亲的队伍远去,一旁的兰姑姑晓得她思念家乡,只上前温声劝道:“公主别难过,等过阵子,就让萧少帅陪着您回京。” 沈妙澄却是轻轻摇头,“我若回去了,只会让老太君更不喜欢我,到那时候,公公和婆婆,还有萧骏生,他们夹在中间就更难为了。” 听着沈妙澄的话,兰姑姑先是一怔,继而才感叹道:“公主,你长大了。” 沈妙澄向着她看去,只轻轻笑了,和她说了句:“咱们回去吧。” 晚间。 萧骏生刚踏进房中,就见沈妙澄坐在床沿上,她穿着一件红色丝质的寝衣,滑溜溜的料子裹着她柔若无骨的身段,那般鲜艳的颜色,只衬着肌肤越发的白嫩,简直是美不胜收。 看见他回来,沈妙澄便是嫣然一笑,她的眸心如水,只轻轻地喊了他一句:“萧骏生。” 萧骏生只觉自己的心跳渐渐快了起来,他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了身子,将她的小手包在手心,低声问了她:“怎么穿成这样?” “你不喜欢吗?”沈妙澄脸庞微红,小声问他。 “喜欢。”萧骏生看着她的眼睛,哑声告诉她:“我太喜欢了。” 沈妙澄抿起唇角,她的指尖有些轻颤,只解开了自己的琵琶扣,那件寝衣便如水般的从她的肩头落下,露出了里面薄薄的肚兜,萧骏生看着,眼中瞬间燃起了一把火。 “澄儿……”他的声音沙哑,只抬起手抚上了她的面颊。 沈妙澄的面庞落满了红晕,她忍着羞怯,只环住了萧骏生的颈脖,在他的唇畔上亲了亲。 萧骏生身子一震,他抱住了她的腰,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一个吻。 沈妙澄被他吻的透不过气来,漫天漫地全是他的气息,她的眼睫轻颤着,只觉自己越来越是晕眩,心慌的难受,趁着他松开她的嘴唇,吻上她的颈弯时,她终是轻声呢喃了一句:“萧骏生,我难受……” 萧骏生闻言,只抬眸向着她看去,他的呼吸急促,只哑声问道:“怎么了?” 沈妙澄的眸子水盈盈的看着他,她刚欲说话,可那一股反胃之感又是涌上心头,只让她捂住嘴,趴在床沿上又是干呕了起来。 萧骏生见状,黑眸中的情欲便是渐渐褪去,怜惜取而代之,他环住她的身子,哑声道:“好些了吗?” 沈妙澄微微喘息,她回眸看向萧骏生,眼中浮着歉疚之色,小声道:“可能是水土不服,最近总会这样。” 萧骏生闻言,心中怜意更深,他将她抱在怀里,问道:“让大夫瞧过了吗?” 沈妙澄摇了摇头,向着他依偎过去,“我不想看大夫,过几日就好了。” 望着她苍白的侧颜,萧骏生微微叹息,“听话,明日让大夫来看看。” 沈妙澄抬眸,却是问了句:“你明日就要和爹爹去剑南,和梁世中打仗了,是吗?” 萧骏生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字:“是。” 语毕,他紧了紧沈妙澄的身子,“我已经和娘说过了,劳烦她好好照顾你。” “我是做媳妇的,应该让我照顾婆婆。”沈妙澄小声道。 萧骏生淡淡笑了,刮了刮她的鼻尖,“你才多大,哪里就会照顾人了?” 望着他唇角的笑意,沈妙澄心里一酸,她揽住他的颈,和他道:“萧骏生,我想把自己给你。” 萧骏生唇角的笑意隐去了,望着她白皙柔弱的一张脸,念起方才她的不适,男人终是将欲念压下,他抵上她的额角,和她轻声道:“傻瓜,我们夫妻来日方长。我说过,我会等你。” 沈妙澄听着他的话,眼圈便是红了,心里却是甜丝丝的,她将身子偎在他怀里,白净的小脸上满是娇憨之色。 萧骏生轻拍着她的后背,眉宇间却是浮起一记自嘲,与怀里的小人道:“我自幼随父亲征战沙场,从未像现在这般放心不下,心里面全都是你。” 沈妙澄闻言,身子便是微微一颤,她抬起头向着他看去,和他道:“你不要放心不下,我会好好的。你也要答应我,你也会好好的。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萧骏生看着她的眼睛,他的眸光炯深,只微微收紧了胳膊,和她低声说了一个字,“好。” 第75章 不能伤着她 午后。 偌大的一座萧府中十分安静。 萧夫人领着沈妙澄,两人一道在花厅中做着针线活儿,沈妙澄手里绣着一只荷包,有些赧然的与萧夫人问道:“娘,您瞧瞧我绣的对不对?” 萧夫人将那荷包接过,一番打量后面上便是浮出了几分笑意,与沈妙澄道:“很好,你这孩子聪明,绣的越来越好了。” 沈妙澄得到萧夫人夸奖,眼瞳中便是浮起一丝喜悦,唇角露出一双清甜的小酒窝。 萧夫人打量着沈妙澄,她一直想要个闺女,无奈天不遂人愿,膝下唯有萧骏生一子,而今看着沈妙澄这般白白净净,乖乖柔柔的样子,心里也是多了几分喜欢,只含笑道:“绣了这一会儿,饿了吧?娘让人送些点心来。” 语毕,萧夫人唤来了丫鬟,命她们送来一些鲜花饼与乳饼,与沈妙澄道:“这些都是我们西南的一些名点,快尝尝。” 沈妙澄点了点头,取了一块乳饼,刚咬下一口,顿觉奶香浓郁,若换做平时,她定会吃上好几块的,可眼下刚咬一口,便觉那股奶味梗在胸口,让人难受极了。 见沈妙澄脸色有些苍白,萧夫人当下问道:“怎么了?可是不合胃口?” 沈妙澄将乳饼搁下,老实作答道:“娘,我觉得胸口闷闷的,不想吃东西。” 萧夫人打量着她,心中却是一“咯噔”,声音却仍是温和的,只问道:“告诉娘,你这样有多久了?” 沈妙澄想了想,小声道:“这一个月来都是这样。” 萧夫人的脸色顿时变了,只道了句:“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李嬷嬷,快去请大夫。” “娘,”沈妙澄见萧夫人如此,便是有些不安,“我没事,可能是有些水土不服……” “若是水土不服,也要吃些药调理的。”萧夫人打断了她,目光却是落在了沈妙澄纤细的腰身上,心中疑窦丛生。 “夫人,出事了……” 恰在此时,却见管家白着一张脸匆匆跑了过来,见状,萧夫人蹙了蹙眉,斥道:“何事如此惊慌?” “夫人,刚刚收到消息,信上说,大帅和少帅在剑南中了埋伏,被梁世中率军逼进了天川峡,情况危急。”管家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他的话音刚落,萧夫人的脸色登时变了,沈妙澄也是站起了身子,她的面色如雪,只与那管家问道:“那大帅和少帅可曾受伤?” 管家摇了摇头,“眼下还不清楚,可信上说咱们萧家军损伤惨重,夫人,眼下还请您尽快拿个主意。” “老太君年纪大了,此事不可让她知晓,速去请杨副将和周先生,请他们速速进府一叙。”萧夫人勉力稳住心神,当机立断道。 “是。”管家领命,匆匆离开。 “娘……”沈妙澄眸中满是惶然,向着萧夫人看去。 萧夫人安抚道:“你先回去,一有消息,娘会立刻派人告诉你。” 萧夫人说完,只带着丫鬟迅速离开了花厅。 沈妙澄望着萧夫人的背影,回想起方才管家的话,只觉一颗心高高的悬了起来。 清晨。 萧夫人一夜未睡,与留守西南的几位将领商议了一夜,却仍不曾想出良策,只将一双眼睛熬得通红。 “夫人,不好了……”有丫鬟进了屋子,将一纸书信送到萧夫人面前,哑声道:“少夫人留下了这封书信,人却不见了。” “什么?”萧夫人一怔,立刻将那封书信拿起,打开后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待看完,萧夫人眸心一紧,只斥道:“这孩子,简直胡闹!” “夫人,不知少夫人出了何事?”堂下有将领问道。 “她跑去了前线,找骏生去了。” 萧夫人话音刚落,众人皆是哗然。 天川峡位于西南与剑南交界之处,向来地势险要,乃是兵家必争之处,而被逼至峡谷,便是陷入绝境之地。 萧骏生从帐子里走出来,望着满地的伤兵,他的面色暗沉的可怕,一双黑眸只向着峡谷上方看去,眼中满是沉重之色。 “少帅,梁世中将咱们逼至此处,怕是要将咱们一网打尽。”有幕僚跟在萧骏生身后,望着峡谷上方的人影,只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萧骏生闭了闭眸子,哑声道:“梁世中是个天生的将才,此番入了他的圈套,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少帅莫要灰心,求援的书信已传回府,待援军赶至,尚有一线希望。”幕僚低语道。 萧骏生不再说话,他刚欲向着主帐走去,却听得一阵马蹄声响起,他回眸看去,就见一辆马车向着这边驶来,待停下后,从马车中走下了一个肤白胜雪,乌发如墨的女子,是沈妙澄。 “澄儿?”萧骏生看见她,黑眸顿时大震,只低着声音唤出了两个字来。 “萧骏生……”沈妙澄眼瞳含泪,这一路上她都是心惊胆战,直到此刻看见他好端端的站在面前,一直悬着心方才落下,她唇角含笑,只提起裙摆,向着他跑了过去。 萧骏生张开胳膊,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他的眸心似海,哑声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就算要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块。”沈妙澄迎上他的目光,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听在男人的耳里,只觉心中五味杂陈,他深深地看着她,只复又将她抱在怀里。 峡谷上方。 “王爷,巨石阵已布好,弓弩手也已就绪,随时都可以下令,将萧家军一网打尽。”一个满面虬髯的将领毕恭毕敬的立在一个身材高大,英武沉稳的男子身后,与其恭声道。 梁世中闻言,只沉声道了句:“命他们即刻动手。” “是。”虬髯将领顿时领命退下。 可很快,却听梁世中一记断喝,与他喝了句:“回来!” 虬髯将领满是疑惑,只向着梁世中道:“王爷?” 梁世中不曾说话,目光只紧紧地盯在一处,他顺着梁世中的目光看去,便是看见了那一对相拥的男女。 “这?”虬髯将领一怔,向着梁世中看去,就见男子面色深冷,隔了许久,方才一字字的开口:“命人将巨石阵撤回,弓弩手退下。” 梁世中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幕僚顿时道:“王爷,咱们煞费苦心才引得萧家父子进了圈套,将他们逼至此处,眼下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放了他们……” “撤兵。”梁世中的黑眸蕴着火光,只清晰有力的吐出了两个字。 “王爷?”那幕僚大惊。 梁世中却不再理会,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相拥的两人,只暗暗攥紧手指,转身大步离开。 “先生,王爷这是怎么了?”那虬髯将领满是不解。 “那一位是昭阳公主,有这个娘们在,王爷他……”那幕僚说到这便是叹了口气,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摇了摇头。 主帐中, “报!”传令兵的声音响起,向着萧晏城跪地道:“启禀元帅,梁世中已率领大军离开了天川峡。” 闻言,萧晏城一震,他向着那传令兵看去,哑声道:“你说什么?” “属下说,梁世中已撤兵。” “他为何撤兵?” “这,属下不知。”传令兵低下头。 萧晏城摆了摆手,命那传令兵退下,萧晏城向着一旁的军师看去,那军师迎上萧晏城的目光,只上前一步道:“元帅,依老朽之见,梁世中此番撤兵,是因为一个人。” “谁?” “昭阳公主。” “你说澄儿?”萧晏城眸心一动,“你是说,因为有澄儿在,梁世中才会撤兵?” “此事说起来虽是不可思议,可依咱们的探子来报,梁世中之前曾乔装潜入西南,甘冒大险,只为将公主带走。” “你说他曾潜入西南?”萧晏城微震。 “是,”军师俯下身,继续道:“老朽当初曾跟随少帅一道驰援北境,在北境时,老朽看的清清楚楚,梁世中对昭阳公主可谓是捧在手心,百般纵容,昭阳公主在此人心里,决计非同小可。” 萧晏城眸心有暗光闪过,只不曾出声。 “元帅,梁世中用兵如神,实难对付,可只要捏住此人软肋,便有了战胜他的法子。” 说到这,那军师顿了顿,方才压低了声音,说了句:“如今咱们掌握了他的软肋,他的软肋,正是昭阳公主。” 第76章 沈妙澄,你就仗着我心里有你 帐篷里燃着灯。 沈妙澄偎在萧骏生的怀里,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沉缓有力的心跳声,只觉自己的心也是慢慢踏实了下来。 帐外安静极了,除了巡夜的士兵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外,再无其他的声音。 “累了吗?”萧骏生抚着她的发丝,低声问道。 沈妙澄摇了摇头,她抬眸向着他看去,轻声问了句:“他很难对付,是吗?” 这一个“他”指的自然是梁世中了。 “是,很难对付。”萧骏生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他虽是庶民出身,但雄才大略,而我出身将门,”说到这萧骏生顿了顿,脸庞上浮起一丝淡淡的寂寥,“却不是他的对手。” “你别这样说,”沈妙澄心里一疼,只握住他的手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能文能武,你是我心里最厉害的人。” 萧骏生听着她的话,便是微微笑了,他揽住她的腰,在她的额角上亲了亲。 “萧骏生,”沈妙澄依偎着他,却是很小声的问出了一句话来:“如果他没有撤兵,而是要你把我交出去,你会把我交出去吗?” 萧骏生皱了皱眉,他凝视着她的面容,与她道:“说什么傻话,即便是战死,我又怎能把你交出去。” 沈妙澄听了他的话,只觉心里浮起一丝甜意,复又将脸庞埋在他的怀里。 “明日,父亲命我去渝州押送军粮,我很快就会回来。”萧骏生环住她的身子,与她轻声道。 说完,男人低眸看了她一眼,念起军中吃住简陋,又是道:“要不,我派人先送你回府?” “不要,”沈妙澄从他的怀里抽出身子,糯糯的告诉他:“我要在这里等你,和你在一起。” “傻子,这里有什么好?”萧骏生眸心温和,低声道。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好。”沈妙澄搂住他的颈,她的眼瞳明亮而柔软,气息柔糯而清甜,望着他时说不出的娇憨可人。 萧骏生心中一动,只俯身咬了咬她的鼻尖,将她逗笑了。 清晨。 萧骏生已是离开了军营。 沈妙澄醒来后,只松松挽起了长发,刚将衣裙穿好,那一股恶心之感又是涌了上来,只让她趴在一旁吐了好几口酸水。 她微微喘息着,想起在萧府时萧夫人曾要为她请大夫诊治,可后来因着萧家军被困,这件事便被耽搁了,而今她呆在军营,也不好意思劳烦军医,只能等萧骏生回来,再让他为自己请军医看看了。 沈妙澄这般想着,就听帐外传来一道男声,“少夫人,元帅请您过去一趟。” 沈妙澄回过神来,听得萧晏城找自己,当下再顾不得其他,只与帐外道:“告诉爹爹,我现在就过去。” “是。”帐外的男子离开了。 沈妙澄匆匆梳洗了一番,便是向着萧晏城的主帐走去。 “爹爹,您找我?”进了帐子,见帐中只有萧晏城一人,沈妙澄向着公公行了一礼,轻声道。 萧晏城走到沈妙澄身边,亲自将她扶了起来,他看着她的眼睛,只点了点头,道:“不错,爹爹……有事找你。” “是什么事?”沈妙澄心里打起了鼓,小声道:“是不是因为我来找萧骏生,给您添麻烦了?” “不。”萧晏城声音沉稳,望着沈妙澄那一双纯澈的眸子,只觉那些话已是到了嘴边,却实在难以开口。 “孩子,你先坐。”萧晏城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沈妙澄不敢违拗,只老老实实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萧晏城双手负在身后,在帐中慢慢踱着步子,沈妙澄看着他的背影,一颗心却是越发不安起来。 “爹爹……”不知过去了多久,沈妙澄终于轻声喊了他一句。 萧晏城停下了步子,他站立了片刻,方才转过身子,他深深地看着沈妙澄,开口道:“澄儿,如今,只有你才能救萧家军,救骏生的命。” 沈妙澄眸心一颤,整个人都是愣在了那里。 夜色深了。 沈妙澄还不曾歇息,她静静地坐在桌前,脑海中满是萧晏城白日里与自己说的那些话。 他说,“澄儿,如今只有你才能救萧家,救骏生的命。” 他说,“梁世中一日不除,西南,大渝都将永无宁日。” 他说,“此举不仅是为了骏生,更是为了大渝,为了皇上与太子殿下。” 他说,他说,他说…… 沈妙澄的眸心漆黑,她怔怔的看着桌上的烛台,只闭上了眼睛,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她知道,梁世中虽是从天川峡撤兵,可萧家军的围困并不曾解,这一仗,萧骏生兴许会死。 她知道,梁世中在剑南自立为王,他原本就手握重兵,如今又与节度使相勾结,加上他的威名赫赫,在民间极有声望,他如今谋反,朝堂之上只怕压根无人能压制住他。 阿爷的皇位岌岌可危,哥哥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阿娘的皇后之位岌岌可危,还有萧骏生,他也岌岌可危…… 沈妙澄的眼泪一颗颗的落了下来,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终是慢慢站起了身子,向着帐外走去。 “少夫人。”守在帐外的侍从看见她出来,顿时上前行了一礼。 “告诉父亲,我愿意去剑南,”沈妙澄声音很轻,说完,她顿了顿,又是说了句:“去梁世中身边。” 剑南,梁家军军营。 “王爷,萧家军遣来了使臣,要面见王爷。”有侍卫大步走进了帐子,向着主位上的男子恭声道。 闻言,梁世中不曾出声,目光仍是落在面前的战略地图上。 见状,一旁的将领便是喝道:“王爷哪有功夫见他们,让他们立马滚,再不滚,这刀子可不长眼睛了。” 那侍卫却是顿了顿,似是显出两分为难之色,竟是将一枚黄灿灿的小橙子递到了梁世中面前,恭声道:“来人说,要将这枚橙子交给王爷。” 梁世中将那橙子接过,黑眸中的神色顿时变了,他什么也没说,顷刻间便是起身,大步向着帐外走去。 军营外停着一辆马车。 见梁世中走出来,守在马车外的侍卫垂下眸子,只无声的掀开了车帘,露出了里面的一个女子。 她静静地坐在那,肤若凝脂,眸若点漆,一袭雪色衣裙衬着纤腰约素,如一弯明月般皎洁。 看见她,梁世中眸光一震,他一步步向着她走近,一双黑眸就那样盯着她的面容。 “放了萧家军,我就跟你走。”沈妙澄抬起眸子,迎上了他的目光,和他吐出了一句话来。 “这算什么?萧家父子为了活命,献出了你?”男人的眼瞳中是一片压抑的怒火,他的声音透着凌厉,望着沈妙澄那张苍白的小脸,只觉胸中既是疼惜,更多的却是怒火。 “你别管这些,我就问你答不答应?”沈妙澄强忍着泪,与他道。 梁世中不曾说话,只一把将她从马车里捞了出来,箍在了自己怀里。 沈妙澄眸光凄然,与他道:“你放萧家军回西南,不然,我就算死,我也不会跟着你!” “沈妙澄!”梁世中喝出了她的名字,他的眸光深黑,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字的吐出了一句:“你就仗着我心里有你。” “王爷?”有幕僚上前,小心翼翼的开口。 梁世中仍是紧紧地抱着沈妙澄,他的声音已是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向着身后喝出了两个字:“退兵!” “王爷?”诸人俱是大惊。 “为了你,我连天下都可以不要,更何况区区一个西南。”梁世中眸心炽热,他望着沈妙澄白皙柔弱的面容,只一个横抱,将她抱在了怀里,向着营中走去。 第77章 这世上能护住你的人只有我 沈妙澄一直都不曾吭声,直到梁世中将她抱回帐子,将她压在床上,她的眼睛微微一颤,她看着自己身上的男人,终是带着哭腔和他道了句:“梁世中,我恨你。” “我也恨我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在乎你!”梁世中眸心血红,他用力的攥着她的细腕,似是恨不得将她拗断在自己怀里。 沈妙澄轻轻眨了眨眼睛,眼泪便是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你哭什么?”梁世中的目光中透着凶悍,只哑声道:“你既然敢来找我,就该知道我会这样对你!” 沈妙澄忍着泪,只扬起手向着他的脸庞上打去,她的手腕被他钳制许久,压根没什么力气,那一巴掌打在面上压根不疼,却还是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啪!” 梁世中一动不动的挨了那一巴掌,而后俯下身,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嘴唇,撕下了她的衣裳。 沈妙澄不知自己是何时醒来的。 待她睁开眼睛,梁世中已是离开了帐子,她刚起身,下身便传来一股锐痛,只疼的她小脸一白,就连小腹也是坠坠的,她掀开自己的裙子,只发觉裙底一片血红,她年纪尚小,月事一向不稳,此时只以为是来了葵水,只寻了身干净的衣裳换上,又歇息了许久,腹中的疼痛才稍稍好了一些。 有人为她端来了吃食,竟都是些她爱吃的,也不知在这军中是从何处寻来的。 待梁世中回来时,一眼便看见桌上的吃食一动未动,而沈妙澄只蜷着身子躺在床上,她的肌肤如雪,星眼如波,眼圈微红的样子更是惹得人爱怜。 梁世中上前,刚欲将她搂在怀里,却见沈妙澄向后退了退身子,几不可闻的说了句:“你不要碰我,我来了月事。” 闻言,梁世中顿了顿,却还是伸出胳膊将她抱在怀里,他的大手抚上她的小腹,低低的与她问出了两个字:“疼吗?” 沈妙澄咬了咬唇,没有吭声,梁世中知道她有痛经的毛病,在北境时还曾因为此事哭过鼻子,男人手势轻柔,只为她缓缓的揉着小腹,与她道:“我会送你去眉州,你小姑姑也在那里。” 听得梁世中的话,沈妙澄眼睫微颤,她向着他看去,就见他也在看着自己,又是说了句:“我知道,当初是她放走了你。” “那你,会罚她吗?”沈妙澄的眼中抚过一丝担忧。 “她是你姑姑,我不会伤害她。” 闻言,沈妙澄眼中浮起一丝水光,轻声道:“可你会伤害我阿爷,伤害我大哥,伤害我丈夫。” “他算你哪门子丈夫?”梁世中皱起剑眉,扣紧她的腰肢,逼着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低声喝:“你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不是吗?” “你……”沈妙澄眸心一颤,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又羞又恨,在他的怀里挣扎起来,“不论你怎么说,我都是萧骏生的妻子,他是我的丈夫!” “丈夫?”梁世中念着这两个字,厉声道:“把自己媳妇送入敌手,来换自己性命的丈夫?” “不是!”沈妙澄眸心惶然,连忙为萧骏生解释,“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这件事……” “澄儿,”梁世中打断了她的话,他的黑眸如墨,只靠近了她的面容,与她低低的吐出了一句:“这世上能护住你的人只有我。” 沈妙澄心头一颤,她看着面前的男人,竟是怔在了那里。 眉州。 待听得随从的话后,朱成静面色大变。 “你说沈妙澄去了军营,去找王爷?” 朱成静的话音刚落,便是向着一旁的沈英月看去,两人对视一眼,俱是从彼此的目光中察觉到那一股震惊之色。 “正是。” “她不是去了西南,找萧骏生了?”朱成静又道。 “回王妃的话,属下也不知昭阳公主何故到了军营,只知道昭阳公主到了军营后,也不知和王爷说了什么,王爷已经下令退兵,眼下大军已经在回眉州的路上了。”那随从又是开口。 “王爷退了兵?”沈英月声音紧涩,向着那随从望去,“就为了沈妙澄?” “是。”随从道。 朱成静蹙着眉,只向着那随从摆了摆手,示意其退下,待随从走后,朱成静唇角浮起一丝苦笑,凄声道:“王爷竟能为了她退兵,只怕等她到了眉州,就连我这个王妃的位子,也要让给她了。” 沈英月听着朱成静的话,面色当下一变,她向着朱成静看去,低声道:“您是说,王爷会许给她名分?” “这是自然,王爷为了她,又有是什么做不出来的?”朱成静说完,只深深叹了口气,涩然道:“到时候,王爷身边,又哪儿还有咱们的位置。” 沈英月默默低下头,只暗暗攥紧了帕子,许久都不曾出声。 待沈英月离开后,一旁的盛嬷嬷则是上前,与朱成静压低了声音道:“娘娘,等昭阳公主来了眉州之后,你可一定要万事小心,以防她们姑侄联手,来加害您。” 朱成静望着沈英月的背影,听着盛嬷嬷的话便是轻声笑了,她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光,淡淡说了句:“你放心,沈英月比谁都更想除了她,断然不会与她联手。” “可,昭阳公主是她的亲侄女啊。”盛嬷嬷道。 “亲侄女又能如何,沈英月曾远嫁漠格,十年来受尽了苦头,而沈妙澄却在京城享受着公主的尊荣,在沈英月心里,只怕早已滋生了怨怼不平的心思,加上王爷又对沈妙澄一往情深,在沈英月心里,这世上最恨的人不是旁人,只怕正是她这个侄女儿。” “那娘娘的意思是?”盛嬷嬷倾下身子,又是低低的开了口。 “如今唯有借着沈英月的手,除了沈妙澄才是正经。”朱成静声音极轻,念起那一个娇柔婉婉的小公主,她的面色冷了下去,只幽幽开口:“她年纪还小,日后一定会为王爷诞下子嗣,等到了那时,王爷心里定会将我们母子三人抛在脑后。” “娘娘,您别多虑,您是王爷的结发妻子,膝下又有子女,区区一个公主又能算的了什么,王爷眼下不过是图个新鲜儿,等这份劲头过去,你这王妃的位子还是妥妥当当的。” 朱成静听了这话,却是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眉州的天气湿润而温暖,待到了眉州之后,沈妙澄只倦怠极了,一连在屋里休息了几日,方才慢慢缓了过来。 这一日天气晴朗,梁世中伴着她坐在院子里,看着她披着一件苏绣斗篷,只露出了一张新月清晕般的脸蛋,是柔柔弱弱的样子。 他缓缓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冷吗?要不咱们回屋?” 沈妙澄不曾去看他,只看着天上的云朵出神,梁世中似是已经习惯她的不理不睬,他向着一旁的随从看去,那随从会意,顿时将一只浑身雪白的小兔子送了过来,梁世中一手接过,递到沈妙澄面前,道:“看看这个,喜欢吗?” 沈妙澄看了那兔子一眼,吐出了三个字:“我不要。” “以前在北境的时候,不是最喜欢这种兔子吗?”梁世中道,却见沈妙澄又是转过身子,不说话了。 男人心下微叹,只将那只兔子放在地上,自己则是走到她面前,半蹲下了身子,问道:“那你想要什么,告诉我,只要是这世间有的,我都给你打下来。” “梁世中,你只会打打杀杀。”沈妙澄的眼睛清澈的让人心动,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十分清晰的和他说了一句话来。 梁世中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吭声。 “我累了,我想睡觉。”沈妙澄不再看他,只将眸子转了过去。 “好,”梁世中微微颔首,“你好好歇息。” 不等他起身,沈妙澄却是向着他伸开了胳膊,糯糯的说了句:“你抱我回屋。” 梁世中一怔,望着她明媚白皙的面容,只小心翼翼的抱起了她的身子,沈妙澄刚偎在他怀里,便是打了个呵欠,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他的心怦怦跳着,甚至连手脚都不敢乱动,只生怕一个不注意,又要将她惹恼。 第78章 我在这守着你 梁世中将沈妙澄在床上安顿好,沈妙澄却不曾睡,只和他说了句:“我饿了,我要吃点心。” “来人,命厨房将点心全部送来。”梁世中当即吩咐道。 “你出去吧,你不走我不吃。”沈妙澄攥着枕头上的流苏,和梁世中开口。 梁世中望着她的侧颜,他微微俯下身,似是想在她的面颊上印上一吻,沈妙澄却是躲开了,梁世中见状并不曾勉强,只为她将碎发捋好,温声说了句:“好,等晚上我再来看你。” 语毕,男人便是起身离开了沈妙澄的屋子。 见他走后,沈妙澄从床上坐起身子,未等多久,就见几个厨娘在丫鬟的带领下送来了各式点心,每一样都是色香味儿俱全,沈妙澄看了那几个厨娘一眼,只向着其中一个身段利落,面庞白净的妇人指去,漫不经心的说了句:“你留下伺候我,其他人都出去。” “是。”闻言,其他人皆是退出了屋子,只留下沈妙澄与那面色白净的妇人。 “公主,这一道千层酥是刚出炉的,您要不尝尝。”那妇人将一道点心呈起,端到了沈妙澄面前。 沈妙澄转过她的手腕,看着她的腕上有一道暗红色的疤,她的眼睛一亮,轻声道:“你就是平嫂?” 那妇人点了点头,亦是压低了声音:“是,公主,奴婢便是元帅安插在梁府的人。” 沈妙澄听了这话,心里便是一酸,只握住平嫂的手,哑声道:“平嫂子,少帅怎么样了?他,他是不是都知道了?” 平嫂看着沈妙澄的眼睛,只轻叹道:“公主别担心,少帅得知元帅将您送到了剑南,只与元帅闹得父子反目,当下就要带一支骑兵要来救您,元帅没有法子,只得命人将少帅关了起来,并下令,只有等他冷静后才能将放他出来。” 沈妙澄闻言,念起萧骏生,一颗心当真是柔肠百转,只忍不住的红了眼眶,她望着面前的平嫂,哽咽道:“那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他?” “公主,王爷明日会在书房与部下商议军务,您对他笑一笑,让他掉以轻心,依他对您的宠爱,您很容易便能探出他发兵的日期,好让元帅这边提前做好埋伏。”平嫂将声音压得极低,说完,她顿了顿,又是说了句:“只要打败了梁世中,您和少帅便能百年好合了。” 沈妙澄眸心一怔,心中只浮起无尽的凄苦,她垂下眼睛,很小声的说了句:“他还会要我吗?” “公主,少帅是至孝之人,在西南无人不晓,可为了您,他不惜顶撞老太君,更与元帅反目,他对您的心意,旁人不晓得,您还能不晓得?您在剑南受了委屈,少帅心疼都来不及,又怎能不要您?”平嫂循循善诱,一番话说话,只让沈妙澄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她轻轻点头,与平嫂道:“你说的对,我知道了。” “公主多保重,奴婢这就退下了。”平嫂说完,只后退一步,向着门口拔高了声音道:“公主慢点吃,您爱吃的这几样点心,奴婢明日再给您送来。” 语毕,平嫂最后向着沈妙澄行了一礼,离开了她的屋子。 书房。 门口的护卫看见沈妙澄后,顿时行了一礼。 沈妙澄看也未看,径自就要往书房里走,那护卫眼皮一跳,只连忙挡住了她的身子,恭声道:“请公主留步,王爷正在里面和几位将军商议战事,等王爷商议完,属下会告诉王爷您曾来过。” 听着护卫的话,沈妙澄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向着他看去,轻轻地说了句:“你敢拦我?” 那护卫一震,顿时道:“属下不敢。” 沈妙澄再不多言,只上前推开了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听着动静,诸人皆是回过头来,梁世中坐在主位,看见沈妙澄后,只起身向着她走了过去,温声道:“你怎么来了?” 沈妙澄向着一旁的将领看去,那些将领皆晓得她是梁世中的新宠,遂是纷纷掩下眸子,不敢去看她。 “我不想看他们,你让他们出去。”沈妙澄拽了拽梁世中的衣角,和他小声开口。 梁世中闻言,眉宇间便是浮起两分无可奈何之色,他握住她的手,低声告诉她:“你听话,我在和他们商议战事,一会就回去陪你。” “我累了,我不想走路。”沈妙澄迎上他的目光,漂亮的瞳仁里透着盈盈的委屈。 梁世中听了这话,便是牵着她的手,和她说了一个字:“来。” 他牵着她走到主位,大手揽住她的腰肢,将她抱在自己膝上,而后向着堂下的一干人看去,他的声音已是恢复了惯有的冷峻,只不高不低,不轻不重的吐出了几个字:“继续议事。” 沈妙澄偎在他怀里,见桌上散落着男人的印章,便是拿在手中把玩,梁世中只由着她,似乎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而不是一旦盖下去,便能决定成千上万人生死的,权利的象征。 沈妙澄玩的十分认真,一张雪白的瓜子脸微微低垂,乌黑的睫毛轻柔如蛾,覆着那一双剪水双瞳,更是显得温婉可人。 “好玩吗?”直到男人的声音在耳旁低沉而温和的响起,沈妙澄才回过神来,那些将领们已是退下,书房里只剩下她与梁世中两人,她抬起头,见梁世中正看着自己,她将那印章搁下,和他撇了撇嘴,说了句:“不好玩。” 梁世中淡淡笑了,他扣紧了她的身子,望着她清瘦的侧颜,又是问了句:“饿了吗?” 沈妙澄点了点头。 梁世中见状,顿时唤来了人,命他们为沈妙澄准备夜宵,为了沈妙澄,将一干随从支使得团团转。 望着那一桌琳琅满目的吃食,沈妙澄却只吃了一小碗馄饨,便再也吃不下去什么,梁世中见她揉了揉眼睛,显是瞌睡了,遂是一个横抱,送她回屋。 沈妙澄躺在床上,她看着面前的梁世中,和他轻声说了句:“你不要碰我。” “好,”梁世中为她盖上被子,低声道:“我在这守着你,睡吧。” 沈妙澄看了他一眼,只阖上了眼睛,她的确是困了,未过多久便是陷入了入梦乡。 梁世中守了她许久,直到一小颗泪珠从她的眼眶里落了下来,他倾下身子为她拭去了泪珠,听着她从睡梦中轻轻地喊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萧骏生…… 第79章 你就这样恨我? 听着那三个字,男人的眼睛瞬间暗沉了下去,他看了她片刻,终是将她的手送进被窝,起身离开了她的屋子。 清晨。 沈妙澄醒来时,就见床前坐着一个女子,待看清她的面容后,沈妙澄眸心一颤,喊了一声:“小姑姑……” 沈英月向着她看去,轻声道了句:“澄儿,你醒了?” 沈妙澄坐起身子,她看着面前的女子,只觉羞愧难当,她轻轻握住沈英月的手,小声道:“小姑姑,我没法子,为了萧家军,我只有回到他身边,你不要怨我,好不好?” “我不怨你,”沈英月苦笑,“王爷爱重你,我怎能怨您。” “小姑姑,你放心,我不会一直跟着他的,我会离开他的……”沈妙澄见沈英月面露凄楚之色,心里只一阵难受,连忙开口。 沈英月看着她的眼睛,道:“澄儿,我今天来只为求你一件事,你若真觉得对不住姑姑,那就答应我。” “小姑姑,你说。”沈妙澄眸心如水,只迎上沈英月的目光。 “当初皇兄将我赐予梁世中为妻,可他却从未承认过,如今他与朝廷闹成这样,我的处境更是难堪,我这般没名没分的跟在他身边,已经快支撑不住了,澄儿,还请你可怜一下姑姑,你去求求王爷,求他许我一个侧妃的名分,我就知足了。”沈英月眼中透着祈求,攥紧了沈妙澄的手。 沈妙澄闻言,心里便是一怔,她望着沈英月殷切的目光,仿佛自己是她唯一的希望,在这样的目光下,沈妙澄只觉自己无路可逃,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晚间。 梁世中进屋后,就见沈妙澄坐在床沿上,她穿着丝薄的寝衣,如云般的长发披在身后,小腰纤纤,杏眸婉婉,白皙的皮肤仿佛冰雪做的,吹口气就能融化。 梁世中走到她身边,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温声道:“丫鬟说你有事找我,是什么事?” “你给我小姑姑一个名分。”沈妙澄看着他的眼睛,开口便是这么一句话。 梁世中微微蹙眉,“你要我给她什么名分?我将她留在身边,只因为她是你姑姑。” “你就说答不答应。”沈妙澄又是开口。 “不答应,”梁世中直接了当的拒绝,低声喝了句:“你简直在胡闹。” “你……”沈妙澄气急,竟是抬起腿,在他的胸口踢了一脚,“你出去!” 梁世中扣住她的脚踝,他的双眸如墨,只盯着她道:“我收了她,你算什么?你就这样想当我侄女?” “梁世中,你不讲理!”沈妙澄的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 梁世中被她气笑了,“究竟谁不讲理?沈妙澄,我宠你,疼你,不是要你对我恃宠而骄,让我什么都依你。” 沈妙澄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竟是举起他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嘶……”梁世中看着自己手腕的那一圈细细的牙印,不禁哑然:“你是属狗的吗,动不动咬人?” 沈妙澄不理他,梁世中见状,只起身将她抱在了怀里,一双大手牢牢箍住了她的腰,沈妙澄挣扎着,和他道:“你放开,不许碰我。” 望着她细嫩的肌肤上透出淡淡的晕红,梁世中心里只觉说不出的怜爱,他俯身吻住她,沈妙澄手脚酸软,她只觉小腹又一次疼了起来,她噙着泪,哑声说了句:“萧骏生从来不会勉强我的。” 梁世中正陷入情欲之中,骤然听得沈妙澄的话,他的眸心一沉,柔情一闪而过,他看着沈妙澄的眼睛,只发了狠,近乎粗暴的去欺负她,只让她发出一声声细碎的呜咽,不得不去承受…… 平嫂进屋时,就见沈妙澄已是起来了,身后的丫鬟正为她梳着发髻。 “公主,你上回爱吃的几样点心,奴婢这次又给您送来了。”平嫂拎着食篮,恭恭敬敬的开口。 沈妙澄点了点头,与那几个丫鬟道:“你们先出去吧。” 待丫鬟们退下,平嫂将食篮搁下,上前,就见沈妙澄坐在窗前,周身笼罩在清晨的阳光中,只美的不可方物,唯有那脸却透着淡淡的苍白,就连唇瓣也是淡粉色的,透着两分虚弱。 “公主可是身子不适?”平嫂打量着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沈妙澄闻言,面色便是微微一红,念起昨晚梁世中那般欺负自己,早起时她只觉小腹坠的厉害,腰际那里也是酸的要断了般,她自然不会与平嫂说这些,只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没事,许是没有歇息好。” 平嫂闻言,遂是压低了声音,道:“元帅那边已是做好了安排,朝廷派来的大军与萧家军已是汇合,就等着梁世中出兵了。” 沈妙澄听着平嫂的话,一颗心便是跳的快了起来,她向着平嫂看去,小声道:“这一仗,阿爷和萧家能打赢吗?” “公主放心,您得来的全是机密消息,奴婢已尽数传给了元帅,等打败他,少帅会亲临眉州城接您。” “真的?他会来接我?”沈妙澄眸心微亮。 “是的,公主,您且安心再等几日,你和少帅团聚的日子,已经快了。” 沈妙澄望着平嫂的眼睛,和她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很快,便到了大军出征的日子。 眉州城外。 梁世中一身戎装,他的目光深邃,只望着怀里的女子,和她低声说了句:“等打完仗我就回来。” 沈妙澄裹着一件雪色斗篷,更是衬着一张脸蛋如珠似玉,她看着梁世中的眼睛,和他轻声吐出了一句:“谁稀罕你回来。” 听着她的话,梁世中便是微微笑了,“你就这样恨我?” “王爷,时辰已到,该出发了。”副将上前,毕恭毕敬的与梁世中开口。 梁世中闻言,遂是松开了沈妙澄的腰肢,他的目光向着一旁看去,就见朱成静领着几个丽人站在那里,蔺蕴兰,沈英月也在其中,见他向着这边看来,这些丽人们俱是向着他行下礼去。 “王爷放心,妾身会照顾好公主。”朱成静的唇角噙着谦和而端庄的笑意,只缓缓上前,与梁世中开口。 梁世中点了点头,他最后向着沈妙澄看了一眼,与她低声道出了四个字:“等我回来。” 语毕,梁世中转身上了马背,他的声音浑厚而沉稳,只与身后的大军喝出了两个字:“出发!” 见大军渐渐远去,沈妙澄却是慢慢攥紧了自己的手指,她知道,这一仗,梁世中是去攻打朝廷与西南联军的,不论是于他而言,还是于朝廷而言,都是至关重要。 她的心怦怦跳着,她想起那一日在书房,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只让他欢喜的什么也不曾防备,甚至就连那些机密的军务也不曾避着她,让她得到了他的行军路线,以及出兵的准确日期。 她遥遥望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她却是想起许久许久之前,她在荷香园里荡秋千,摔下去的那一刻,是他稳稳当当的接住了自己,她被漠格人掳走,是他快马加鞭救了自己,就连她掉进了峡谷,也是他跟着她跳了下去,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了她。 他曾为她捉过兔子,他曾那样温柔而小心的将她护在怀里,带着她去射天上的海东青,他曾在她受伤时彻夜守在她身边,他曾将自己的衣衫一次又一次的披在她身上,他曾为她送来她喜欢的布娃娃…… “梁世中……”沈妙澄的眼泪滚了下来,只轻轻地呢喃着他的名字,她看着大军越来越远,他的背影也是越来越模糊,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再也无法待下去,只转过身,向着自己的房间跑去。 “公主?”朱成静见沈妙澄跑开,当即便是唤道。 沈妙澄只不理会,她的脸色如雪,任谁喊自己也不理,她一路跑进了自己的屋子,死死关上了门,她就那样坐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双膝,哭得那样伤心,那样伤心。 夜间。 沈妙澄正沉沉睡着。 “公主,不好了公主……”有丫鬟拍着门,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沈妙澄睁开了眸子,她从床上起身,就见那丫鬟面色如土,身子如筛糠般的颤抖着,与沈妙澄道:“刚刚收到消息,王爷大败,跟随王爷多年的两位副将尽数战死,眉州城眼下已是不保,朝廷和萧家的人随时都会打来。” 听着那丫鬟的话,沈妙澄的眸心有片刻的失神,那丫鬟攥住了她的衣袖,哑声道:“公主,王妃已经准备连夜离开眉州了,咱们一起跑吧?” 沈妙澄看着她,眼睛里凝聚了一丝光,只轻声问了句:“那,梁世中呢?” 丫鬟摇了摇头,焦声道:“眼下还不知王爷的下落。” “他死了吗?”沈妙澄又是问了句。 “奴……奴婢不知道。”那丫鬟显是吓得厉害,已是结巴起来。 “你出去吧。”沈妙澄继续在床上躺下,几不可闻的吐出了几个字,“我不走。” 那丫鬟见状,念起沈妙澄乃是当朝公主,又曾是萧家的媳妇,此时见她不走,晓得不论是朝廷的人还是萧家的人都不会伤害她,当下,那丫鬟咬了咬牙,和沈妙澄道:“那公主多多保重。” 沈妙澄点了点头,看着那丫鬟跑出了屋子,隐没在夜色之中。 第80章 看清楚你的情郎如何死在你面前 天色刚蒙蒙亮。 沈妙澄孤身一人,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棉裙,勾勒出她细细的身段,她向着城外张望着,不知是因着冷,还是因着害怕,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如同一瓣细雨梨花。 不知过去多久,她终是听见了那一记马蹄声,她向着远处看去,就见一道挺拔俊朗的身影正透过薄薄的晨雾向着她疾驰而来。 “萧骏生,”沈妙澄的眼中透过一束光,她高高的扬起手,向着他挥舞着,又是喊了他一句:“萧骏生!” 萧骏生也是看见了那一道魂牵梦萦的身影,他的眸心大震,只恨不得能立时冲到她面前。 沈妙澄看着他越来越近,她的唇角浮起一丝笑涡,只提起裙子向着他跑了过去,萧骏生下了马,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萧骏生。”沈妙澄喊着他的名字,刚触到他的胸膛,泪水便是冲进了眼眶。 “澄儿。”萧骏生失而复得般的紧紧地搂着她,他的大手抚着她的发丝,指尖只抑制不住的颤抖。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沈妙澄从他怀里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平嫂说,你会在这里接我。” “不错,只有我一个人,”萧骏生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我来带你走。” “去哪?”沈妙澄吐出了两个字。 “去一处只有我们两的地方,澄儿,你愿意跟我走吗?”萧骏生捧起她的面颊,他的眼睛那样黑,那样的深,似是要将沈妙澄刻进他的眼瞳中去。 “那,老太君,还有爹爹和娘亲……”沈妙澄的心砰砰跳着,她迎上他的目光,轻轻地问了句:“你不回萧家了吗?” “经过此事,老太君定是再也容不下你,而至于父亲……”萧骏生说到这,眸光便是暗沉了下去,他深吸了口气,方才道:“在我得知他将你送给梁世中的时候,我便已下定了决心,今生今世,再不会回萧家。” “那,少帅的位置你也不要了吗?”沈妙澄吸了吸鼻子,将泪水压下,轻声问着他。 “不要了,”萧骏生声音温和,低声道:“你的公主还要当吗?” “我也不当了,我跟你走。” 萧骏生听着她的话,眸心便是一亮,只复又将她抱在怀里。 “可你,你会嫌弃我吗?”沈妙澄的眼中浮起一丝忧伤,她甚至不敢去看他,只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颤声问道。 “我只会心疼你。”萧骏生抵上她的额角,与她低低的吐出了一句话来。 沈妙澄心里一酸,眼圈瞬间便是红了,她什么也不曾说,只伸出手回抱住萧骏生的身子。 “以后,咱们可能要过苦日子。”萧骏生揽着怀中的女子,望着她苍白纤瘦的一张脸,心头顿有怜惜之情划过。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不怕苦。”沈妙澄昂起脑袋,和他小声道。 萧骏生便是笑了,他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好”,而后便是上了马背,长臂一捞,将沈妙澄揽在臂弯,与她叮嘱了两个字:“坐好。” 沈妙澄答应着,紧紧地扣住了他的衣襟,萧骏生带着她向着城外奔驰,此时的浓雾已是渐渐散去,萧骏生未骑得多远便是勒住了骏马,见他停了下来,沈妙澄有些不解,只问了句:“怎么了?” 萧骏生没有说话,搂在她腰际的大手却是扣紧了些。 沈妙澄顺着他的目光向着前方看去,就见一支骑兵透过浓雾,静静地露出了面容,看见这些人,沈妙澄的脸色一分分的白了下去,她握住萧骏生的胳膊,颤声道:“是梁世中的人。” 萧骏生抱紧了她,二话不说调转了马头,换了方向疾驰而去,可未过多久,他仍是勒住了骏马,骑兵已从四周将二人团团围住,再也没了出路。 “萧骏生……”沈妙澄眸心满是惊惶之色,她倚着他的臂弯,看着他的眼中透着一股冷厉,却仍是紧紧地抱着她,和她轻声说了两个字:“别怕。” 她看着他抽出了佩刀,她似是明白了什么,只和他道:“不,不要,他们那么多人,你打不过他们的……” “澄儿,你听话。”萧骏生看着她的眼睛,他的目光深黑,声音温和:“这辈子,我最不后悔的一件事,便是奉皇上之命驰援北疆,因为我在那里遇见了你。” “萧骏生……”沈妙澄怔怔的看着他,萧骏生说完,便是扣住她的腰在她的唇瓣上印上一吻,而后他迅速的松开了她的身子,将她放在了地上。 “萧骏生!”看着男人向着那些骑兵冲去,沈妙澄面色大变,只凄声喊着他。 沈妙澄的泪水落满了面颊,只向着萧骏生追去,她自是追不上他的骏马,她站在那,只能远远地看见那些骑兵将萧骏生围住,看着他们取出身上的兵器,一道向着萧骏生刺去。 “不要!”沈妙澄脚步蹒跚,只一声声凄厉的喊着,“不要,你们快住手!” 有人上前拦住了她的身子,搀住了她的额胳膊,沈妙澄竭力挣扎着,向着萧骏生的方向伸出了手:“萧骏生……” 萧骏生听着她的声音,只转身向着她看去,有人趁机在他的后背砍了一刀,他微微晃了晃身子,却还是站稳了身形,手中的长刀复又向着那些人劈了下去,他杀了很多人,可有更多的人围了上来,源源不断的围了上来…… 沈妙澄只觉自己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被人带上了城楼,她只觉有人一把扣住了她的身子,抬起她的下颚,逼着她看着城楼下厮杀的人,此时晨雾已是尽数消散,那一幕只让人瞧的清清楚楚。 梁世中亦是受了伤,他的肩头甚至还在流血,可他却浑然不觉般,他紧紧地箍着沈妙澄,他的脸色冷到了极点,也狠到了极点,他的眸光中充斥着怒火,只盯着她的侧颜,与她咬牙切齿般的吐出了几个字来:“沈妙澄,你好大的胆子!” 沈妙澄的眼睛已哭得肿了起来,她看着梁世中的眼睛,哑声哀求道:“梁世中,你放了他,我求你放了他……” “放了他?”梁世中冷笑,逼着她向着城楼下看去,一字字的喝道:“我让你看清楚,看清楚你的情郎如何死在你面前!” 沈妙澄看着有人将一支长枪刺穿了萧骏生的胸膛,她发出了一声惊叫,凄厉的喊出了他的名字:“萧骏生!” 萧骏生抬眸向着她看去,他的唇角沁着鲜血,只踉跄着向着城楼走近,低哑着声音唤出了两个字:“澄儿……” 有人将手中的长刀向着他身上砍去,他终是停下了步子,他的目光仍是看着沈妙澄,沈妙澄看着他晃了晃身子,手中的刀摔在了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 “萧骏生……”沈妙澄喃喃的喊着他,在萧骏生倒下的瞬间,她只觉自己眼前一黑,也是跟着他一道倒了下去。 有那样多的血从她的身体里流淌出来,那些血染红了她的裙子,也染红了梁世中的眼睛。 “澄儿?”梁世中面色铁青,只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身子,他看着那些鲜血从她的身下汩汩而出,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只暗的骇人,他一把抱起她的身子,哑着嗓子厉声喊道:“军医,军医在哪?” 第81章 为什么不告诉我 梁世中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他看着嬷嬷与丫鬟们进进出出,端着一盆盆清水进去,可等他们出来,盆里的水已是变得血红。 他攥紧了拳头,只捏的骨节处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一旁的幕僚看着心惊,却还是大着胆子上前,低声道:“王爷,您这伤口还是要包扎一下……” “退下。”梁世中吐出了两个字。 那幕僚见状只不敢再劝,默默走到了一旁,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当大夫从屋子里出来,梁世中眼皮一跳,顿时站起了身子,与那大夫哑声道:“怎么样了?” “回王爷的话,公主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胎象本就不稳,又加上此番受了刺激,故而小产……” 那大夫的话还不曾说完,梁世中的黑眸大震,他一举攥住那大夫的衣领,将他带到了自己面前,哑声道:“你说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是,王爷。”那大夫面露畏惧之色,小心翼翼的开口。 “三个月……”梁世中念着这几个字,他的脚步不稳,只在椅上复又坐下,他的头疼欲裂,又是低低的说了句:“三个月……” 这是他的孩子,是他和沈妙澄的孩子! 梁世中只觉心口大恸,他抬起头,眸心中只浮起一抹深切的悔恨,与刻骨的痛楚。 “她怎么样了?”梁世中又一次开口,他的声音沙哑,眼底布满了血丝,一夕间只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沧桑。 “公主流血太多,务必要好好休养,不然日后……只怕难以受孕了。”那大夫小心斟酌着,语毕又是与梁世中行了一礼,恭声道:“小人先去为公主煎药。” 梁世中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则是缓缓起身,向着屋子里走去。 一屋子的嬷嬷和丫鬟看见他进来,皆是慌慌张张的跪在了地上,梁世中的目光向着床上看去,就见沈妙澄面色如雪,双眸紧闭的躺在那儿,憔悴的如同一个瓷娃娃般,一碰就会碎了。 “你们都出去。”梁世中不知自己是如何发出的声音,他只觉自己的嗓子干哑的厉害,仿佛有人拿刀在他的胸口处划拉着,撕心裂肺般,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的床前,他望着昏睡中的沈妙澄,只在她的面前慢慢蹲下了身子,握住了她的小手。 “你有了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盯着她的面容,眉宇间满是苦涩,语毕,他闭了闭眸子,又是几不可闻的说了句:“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妙澄曾在夜间醒来过一次,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守在自己床前,看见她醒来,那道身影一震,顿时向着她倾下了身子。 她不知他是谁,甚至不晓得自己在哪里,她只觉疼,漫天漫地的疼,浑身都疼。 见她流泪,那人似乎十分焦急,只不停的问她:“哪里疼?” 沈妙澄的眼泪越流越凶,只很小声的吐出了一句:“哪里都疼。” 说完,她转过脸庞,又是陷入了昏睡之中。 梁世中贴上她的额头,顿觉一片滚烫,他的眸中透出一股焦灼之色,只冲着屋外喝道:“来人!” 大夫匆匆端了药赶了进来,与梁世中道:“王爷稍安勿躁,药刚煎好。” 梁世中接过药碗,先是自己喝了一口,见不烫不凉,方才一把抱起沈妙澄的身子,与一旁的丫鬟喝道:“过来按住她!” “是。”丫鬟们战战兢兢的上前,一左一右扶住沈妙澄的身子,梁世中一手捏住她的嘴唇,作势便要将那一碗药为她灌下去。 沈妙澄在睡梦中只觉十分痛苦,仿佛心里最重要的一块地方让人给生生摘去了,待那一股苦涩的药汁入喉,她挣动了起来,梁世中狠下心,只紧紧地捏着她的下颚,仍是将药汁为她灌着药汁,许是他太急切,那药汁呛到了她,只让沈妙澄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就连方才那些好容易灌下去的药汁也是全部又吐了出来。 “王爷,这样不行啊,公主咽不下去。”一旁的丫鬟大着胆子,颤声道出了一句话来。 梁世中面色暗的怕人,望着沈妙澄憔悴的如同一缕轻烟,随时都会飘走的样子,只让他急痛攻心,他沉默片刻,终是将余下的药汁尽数饮下,而后从丫鬟手中接过沈妙澄,将她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嘴对嘴的将那些药尽数渡给她,终于让她咽了下去。 待一碗药喂完,梁世中竟是出了一身的汗,他来不及去收拾自己,只复又将沈妙澄安顿在床上,见她呼吸均匀,方才微微放心。 “王爷。”有随从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何事?”梁世中回眸,沉声道。 “襄王大军和萧家军联手,向着眉州打来,联军眼下已经到了城外。”那随从的话音刚落,屋子里的众人除了梁世中外,都是齐齐变了脸色,尤其是那几个丫鬟,已是小脸惨白,簌簌发抖。 梁世中面色是惯常的沉稳与冷峻,他向着一干人看去,甫一迎上他的目光,那些嬷嬷和丫鬟都是一惊,匆匆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 “你们若想活命,就把公主照顾好,都记住了吗?”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听在耳里,只让人心惊。 “是,奴婢们记住了。”屋子里的人纷纷道。 梁世中起身,他的目光最后在沈妙澄的脸庞上划过,大步离开了屋子。 沈妙澄是被城外轰隆隆的火炮声所惊醒的。 见她睁开眼睛,顿时有丫鬟上前,恭声道了句:“公主,您醒了?” 沈妙澄转过眼睛,向着那丫鬟看去,她的眸子有片刻的失神,似是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也不晓得自己发生了什么,可是很快,那刻骨铭心的一幕便是闯进了脑海,她亲眼看着萧骏生死在自己面前,那样多的人,那样多的兵器,一道向着他杀去,他在最终的那一刻却仍是喊着她的名字,想要向着她走来…… “萧骏生……”沈妙澄念出了这三个字,她从床上坐起了身子,顿觉天旋地转,她却顾不得,连鞋子也没穿就要冲出去。 “公主,你要去哪……”丫鬟与嬷嬷大惊,立马上前拦住了她。 “公主,外面在打仗,您不能出去啊!” “萧骏生……”沈妙澄面孔雪白,眼瞳里满是水光,她向着窗外伸出胳膊,凄声道:“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我丈夫!” “公主,您冷静点,王爷离去前叮嘱过我们,要好好照顾您,您刚刚小产,不能出去啊!”有嬷嬷拉住沈妙澄的胳膊,颤声劝道。 “你说什么?”沈妙澄的眼中有一小会的失神,她向着那嬷嬷看去,哑声道:“你说我……小产了?” 那嬷嬷一怔,只有些不安的点了点头。 “公主,您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有丫鬟小心翼翼的开口,轻声道:“大夫说,孩子已经有三个月了。” “三个月……”沈妙澄轻轻的呢喃着这几个字。 “是啊公主,王爷很伤心,这两天一直是他寸步不离的守着您。”另一个丫鬟接了口。 “太好了……”沈妙澄的眼中仍是蕴着泪珠,却是笑了,轻轻的说了这三个字。 “公主?”一旁的丫鬟与嬷嬷听到她的话,俱是大惊。 “这是梁世中的报应,”沈妙澄脸庞雪白,唇瓣更是裂出了一道道血口子,她的身子摇摇欲坠,就那样说着:“是他的报应……” 话音刚落,她便又一次晕了过去。 京城,皇宫,椒房殿。 夜色已经深了,皇后却仍是不曾就寝。 她的眉目间满是忧色,一双秀眉紧蹙,散下来的长发中隐约透着几许霜色,她却也无心打理,她心神不安的坐在那,直到听闻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皇后眼皮一跳,顿时起身迎了过去,问道:“怎么样了?” 来人摇了摇头,轻声道:“娘娘,元和殿刚刚传来消息,梁世中亲自上阵,他射杀了襄王爷,打退了联军。” “你说什么?”皇后大震,面上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一字字道:“他中了埋伏,部下损伤惨重,就连他自己也受了伤,他居然打退了联军?” 第82章 她和王爷之间才永无可能 “是啊娘娘,”内侍摇了摇头,眉目间满是黯然之色,只低声道:“听闻梁世中悍勇非常,即便受了伤,可还是亲临战场,带兵作战,只让叛军士气大振,竟是让他们将联军打的溃不成军。” “怎么会,”皇后面色惨然,哑声道:“襄王爷不善领兵也就罢了,可还有萧家军,萧晏城乃是老将,他竟打不过梁世中?” “娘娘,还有一事,一直没人敢和您说。”那内侍抬眸,哑着嗓子又是吐出了一句话来。 “什么事?”皇后心头一凛。 “萧少帅,已命丧梁世中之手……”那内侍说着,只面露惋惜之色。 “你说什么?”皇后面色大变,“萧骏生死了?” “是的娘娘,听闻是中了梁世中的埋伏,极为凄惨……”那内侍说到这便是停了下去,似是不忍再说下去。 皇后只觉身子一软,不由自主的瘫在了塌上,她许久都不曾说话,只愣愣的发呆,不知过去多久,她终是动了动唇,颤声道:“那澄儿,澄儿在哪?” “公主眼下还在眉州,在梁世中的手里。”内侍语毕,又是言道:“萧少帅如今身亡,萧家士气大落,萧晏城更是急痛攻心,虽是强撑着病体披甲上阵,可……” 余下的话,那内侍虽是不说,皇后又如何能不明白,爱子身亡,此番打击可想而知。 “报应,”皇后眼底透着凄凉,只轻飘飘的说了句:“若非萧家将我的澄儿送给梁世中,萧骏生又如何能有如此下场。” “娘娘,如今的情形,对朝廷实在不利,梁世中此番虽打退了联军,可自身也是势力锐减,若不趁此机会将他一网打击,等他缓过神,那就更难对付了。”那内侍的话音中透着两分焦灼,又是与皇后小声道。 “你说的,本宫如何不晓得,”皇后面色憔悴,仿佛一夕间苍老了好几岁,她闭了闭眼睛,只低声问了句:“皇上今日怎样了?” “皇上得知联军战败的消息,又是呕了血,太医署的太医都在一旁伺候着。” “皇上病重,如今的大渝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你命人传本宫懿旨,速速召太子回京,不容有误。”皇后缓缓开口,吩咐出一句话来。 “是,娘娘。”内侍领命,退出了椒房殿。 殿中只剩下皇后一人,念起远在天边的女儿,皇后心底一酸,眼眶只微红了起来,想当初将沈妙澄嫁到西南,只以为她会与萧骏生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焉知那梁世中竟以诈死来瞒天过海,他不仅抢了沈妙澄,还将朝廷陷于此番的境地中去。 皇后微微攥紧了手指,只咬牙切齿的喊出了那三个字,梁世中! 剑南,眉州城。 女子一袭浅蓝色长裙,头发松松的挽在脑后,待看见婢女走近,女子抬了抬眼睛,将手中的针线活搁下,问了句:“她怎样了?” 青儿闻言,只默了默,方才俯下身子,与沈英月开口:“公主的情形很不好,听伺候她的人说,她很虚弱,也不愿意吃东西。” “王爷呢?”沈英月问。 “王爷倒是一直守着她,可她压根不见王爷,只要王爷进屋,她就会情绪失控,要和王爷拼命。”青儿小声道。 “是吗?”沈英月淡淡笑了,“她这样折腾王爷,我倒想知道,王爷能忍到什么时候。” “娘娘,我不懂。”青儿向着沈英月看去,眸心却是轻轻颤抖着。 “你不懂什么?” “您为什么,要将萧少帅与公主私奔的事告诉王爷,让公主和萧少帅离开,这样不是很好吗?”青儿哑声道。 “好?”沈英月轻轻地念着这一个字,眼瞳中有寒光闪过,“王爷不会放过她,哪怕她跑到天涯海角,王爷也还是会把她抓回来,这般周而复始,又有什么意思?” 说完,沈英月顿了顿,又是徐徐道:“可让她亲眼看着王爷杀了萧骏生,她会恨透了王爷,也只有这样,她和王爷之间才永无可能。” 听着沈英月的这番话,青儿只觉心中浮起一丝寒意,她轻轻摇了摇头,只觉面前的女子变得那样陌生,“娘娘,您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我受尽欺凌,可现在,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不是吗?”沈英月向着青儿看去,一声声的告诉她,“我现在是王爷的侧妃了,我总算有了名分,青儿,你不为我高兴吗?” “可公主……她毕竟是您的亲侄女啊。”青儿眼中有泪光闪过。 “侄女?”沈英月冷笑,“我在漠格受苦的时候,她在京城享受着荣华富贵,我在北境遇见王爷的时候,王爷却早已对她情深根种,她既然不喜欢王爷,又为何要与王爷纠缠不清,又为何要一次次回到王爷身边?” 沈英月的眼睛渐渐变得血红,声音也是喑哑了下去,“所有的人都疼她,都爱她,她凭什么?她口口声声说将我当做姑姑,可她做了什么?她抢了我心爱的男人,却连一个名分也不愿给我!” “娘娘,您不能怪公主……”青儿含泪摇了摇头。 “只怪她自己太傻,她居然还傻乎乎的跑来找我,你知道她和我说什么吗,她说王爷不愿纳我为侧妃,与其留在王爷身边,不如和她一起走。”沈英月看着青儿的眼睛,只咯咯笑了起来,“王爷待她那样好,她却还要离开王爷,背叛王爷,我又怎能不把她和萧骏生的事告诉王爷?” “娘娘……”青儿心头酸楚,她望着面前的沈英月,只不知该说什么,唯有泪水却是滚落了下来。 “你不要哭,青儿,”沈英月上前为她拭去泪珠,轻声道:“如今我能正大光明的留在王爷身边,你要为我高兴。” “值得吗?”青儿忍不住喃喃道:“为了一个不爱您的男人,您这样做值得吗?” 沈英月闻言,脸色顿时变了,她盯着青儿的眼睛,和她一字字的吐出了一句话来:“总有一天,他会爱上我的。” 第83章 我骗谁也不会骗你 梁世中进来时,就见几个丫鬟俱是大气也不敢出的守在床前,一旁的小几上摆着各色菜肴,却都是一动未动的样子。 看见他进来,丫鬟们都是纷纷行下礼去,当先一个大着胆子,小心翼翼的和梁世中道:“王爷,公主一直不愿吃东西,不论咱们如何求她,她都是连看也不看一眼。” 梁世中的目光向着床上看去,就见沈妙澄半倚着身子,她的眉眼间透着病色,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寝衣,淡白色的,只衬着人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梁世中端起一碗粥,递到沈妙澄面前,与她吐出了两个字:“吃饭。” 沈妙澄的眼睫轻轻颤着,她睁开眼睛向着他看去,声音脆弱动听,只小声和他说了句:“你出去。” “沈妙澄,你闹够了没有?”梁世中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怒火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掩盖着那一股刻骨的心疼与满腔的懊悔,其中,甚至还有两分他不愿深究的畏惧。 他从不曾想过,他会惧怕一个小女子。 “你杀了他,你杀了萧骏生。”沈妙澄的眼睛里有恨意溢出,如同泪光一样闪烁,她看着梁世中,苍白的面颊上浮起一抹病态的潮红之色。 “是你逼我的,”梁世中倾下身子,他笔直的盯着她的眼睛,一字字的开口:“沈妙澄,你将我的行军路线透露给了萧家,害我险些丧命,你以为我会饶过你?” “那你应该杀我,你为什么不杀我,你为什么要害死他?”沈妙澄忍着泪,扬起手向着他身上打去。 梁世中一举扣住她的细腕,他的眼瞳深黑,就那样说了句:“杀了他,才更让你难过不是吗?” “梁世中!”沈妙澄喊出了他的名字。 “你怀了孩子,却不告诉我。”梁世中逼近了她,他的声音低哑,眼眸深处有痛色划过。 “要我给你生孩子,你不配!”沈妙澄吐出了一句话,她看见了梁世中眼底的痛苦,她却是微微的笑了,在他的心坎上又一次扎上了一刀:“我从来就没想过要那个孩子!” “告诉我,”梁世中一把扣住了她的腰,将她箍在自己怀里,厉声问她:“你心里从未有过我?” “我心里没有你,从来都没有,我讨厌你,恨你,梁世中,你这个刽子手,你这个反贼,我恨不得杀了你!”沈妙澄的泪水滚了下来,她的手用力的向着梁世中的胸膛上推去,却撼动不了他分毫。 “你想杀我?”梁世中的眼睛暗的怕人,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匕首,一把塞到了沈妙澄的手里,他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了男人精壮的胸膛,他紧紧地看着她的眼睛,与她喝道:“往这里刺,去替萧骏生报仇!” 沈妙澄的手颤抖着,几乎要握不住那一枚匕首,她看着梁世中的胸膛,因着常年征战,他的胸膛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箭伤,也有刀伤,一道道的扎着人的眼睛。 “愣着做什么?我让你杀我!”梁世中扣紧了她的腰,将她带到自己面前。 沈妙澄不停地喘息着,握着刀柄的手只颤颤巍巍的向着梁世中的胸膛上刺去,在刀尖刺中他皮肤的瞬间,她只觉手腕一软,竟是再也刺不进分毫。 “哒”一声脆响,匕首落在了地板上。 沈妙澄捂住了自己的脸,她的肩头剧烈的颤抖着,她从未这样恨过自己,她下不去手!即使这个男人害死了她的丈夫,即使这个男人是她父兄的死敌,即使这个男人强迫了她,她竟还下不去手去杀了他! 沈妙澄,你没用! 梁世中看着她从指缝间涌出的泪水,他的心头一涩,只俯身将她抱在怀里,低低的喊着她的名字:“澄儿。” “我要回京,”沈妙澄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微弱而凄楚和他道出了一句:“我要阿娘,我要找阿娘……” “王爷,时大人传来一封密信,还请王爷速速过目。”有随从的声音自屋外响起。 梁世中看了眼怀中的女子,他为她拭去泪水,只起身与丫鬟言了句:“看好她。” “是。”丫鬟们头也不敢抬,只毕恭毕敬的开口。 男人转过身,离开了沈妙澄的屋子。 书房中,梁世中将密信打开,待看完信上的内容后,梁世中不动声色,只打开火折子,将那一封信烧了个干净。 “王爷,不知信上……说了什么?”幕僚立在他左右,斟酌着问道。 “信上说,崇安帝的身子怕是支撑不了多久,宫里已经召回了太子,礼部那边也是为崇安帝备下了后事。” 听着梁世中的话,幕僚一震,低声道:“王爷,若消息属实,眼下便是咱们进攻的良机。” 梁世中不置可否,他的眉宇间透着几许疲倦,只以手捏了捏眉心,淡淡道了句:“之前与萧家襄王的一役咱们损失惨重,眼下当以休养生息为主,不可冒进。” 听得梁世中这般说来,那幕僚便是不再多言,只吐出了一个字:“是。” “下去吧。”梁世中嗓音低沉,与那幕僚道。 那幕僚行了一礼,可却不曾立刻退下,而是与梁世中小心翼翼的言了句:“王爷,属下见您气色不好,要不请大夫来给您看看?” “不必。”梁世中摆了摆手,念起沈妙澄,只觉头疼欲裂,他淡淡合上眼睛,与那幕僚低声说了句:“你先出去。” 那幕僚恭声称是,见他如此,再不敢多说什么,只离开了书房,并为他将门掩上。 那幕僚合上门,刚转过身便见身后立着一个女子,他微微一惊,一声“娘娘”还不曾从嘴里唤出,就见那女子示意他噤声,而后小声与他说了句:“大人请随我来。” 那幕僚与她走至一侧,只向着她拱了拱手,道:“娘娘有何吩咐?” “方才我来为王爷送点心,不小心听见了王爷和大人的对话,”沈英月手中端着托盘上,上面摆着几样精致的茶点,她的眸光明亮,只与那幕僚轻声道:“敢问大人,皇上是否已经病入膏肓,礼部悄悄备下了后事?” 闻言,那幕僚一震,他看着沈英月的眼睛,晓得她已是将屋里的对话尽数听去,隐瞒已是失去了意义,当下,那幕僚只垂首,恭声道:“属下不敢欺瞒娘娘,的确如此。” 语毕,那幕僚又是叮嘱道:“娘娘,此事非同小可,属下知晓您是皇上的亲妹妹,还请您务必要保密,不可将此事泄露出去。” “我知道了。”沈英月轻轻开口,她与那幕僚缓缓点头,只深吸了口气,向着书房走去。 听到叩门声,梁世中抬起眸子,只低声喝了两个字:“进来。” 沈英月端着托盘走进,她今日特地装扮过,一袭藕荷色的收腰衣裙,裹着她纤细娉婷的身段,面庞上也是施了一层淡淡的脂粉,看起来颇为明丽,再不是之前那般凄凉与憔悴的样子。 “王爷,妾身亲自下厨,为您做了些点心。”沈英月唇角含笑,只上前将手中的点心送到了梁世中面前。 梁世中的黑眸在那些点心上淡淡扫过,他向着面前的女子看去,与之道:“你不必为我做这些,你若有空,不妨去陪陪澄儿。” 沈英月眸心一怔,又是唤了一句:“王爷……” “你是她姑姑,她素来听你的话,你去替我劝劝她,”梁世中说到这,只微微停顿了片刻,方才继续说了下去:“让她别伤害自己。” 沈英月望着他的侧颜,见他一心念着的只有沈妙澄,她暗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勉力将那一股妒火压下,面上却仍是温柔如水,只向着梁世中行下礼去,温声道:“妾身记下了。” 晚间。 议政厅中烛火通明。 一众将领俱是分站两侧,与主位上的男子一道商讨着目前的局势。 蓦然,就听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侍卫的声音响起:“公主,您不能进去。” 听到这道声音,梁世中抬起眸子,就见一道纤弱的身影冲了进来,她的肌肤如雪,目如点漆,开口便是喊出了他的名字:“梁世中!” 梁世中放下手中的公文,起身向着她走去,他握住她的肩,出声问道:“怎么了?” “我要回京,我要去见我阿爷,你若不让我走,我就死在你面前。”沈妙澄声音微弱,目光中却透出一股决然之色,她仍是十分虚弱,这一路只让她气喘吁吁,唯有一双眸子却还是紧紧地盯着梁世中的眼睛。 “你听谁说的?”闻言,男人剑眉微皱,当即问道。 沈妙澄也不回答,又是重复了一句:“我要回京,你让我回去。” 梁世中见她的身子轻颤着,似是随时都能倒下去,他心下不忍,只揽住她的腰,让她倚在自己身上,他看着她的眼睛,终是低声与她说了句,“好,我送你回京。” “你不骗我?”似是不曾想到他会这般轻易的答应自己,沈妙澄微微一怔。 “我骗谁也不会骗你。”男人声音低沉,缓缓和她吐出了一句话来。 第84章 亲手杀了梁世中 椒房殿中。 崇安帝眼眸微闭,皇后守在一旁,手中端着汤药,轻声劝道:“皇上,您再喝点吧。” 崇安帝微微摇了摇头,他睁开眼向着皇后看去,哑声道:“厅州那边,怎么样了?” 皇后垂下眸子,只没有出声。 见状,崇安帝便是了然前线不曾有好消息,他的喉咙沙哑,只发出“赫赫”之声,在那里一字字道:“好一个梁世中,他这是……要一路打到京师。” “皇上别担心,”皇后搁下碗,只为崇安帝不住的拍顺着胸口,温声道:“前线有萧晏城坐镇指挥,又有冯凭之这样的老将在,梁世中万万打不到京师。” “朝中良将匮乏,先帝时……与胡人打仗折损了大批将才,若非如此,朕也不会……破格录用他,”崇安帝一番话只说的断断续续,不曾说完又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只吓得皇后面色大变,即刻就要喊人。 崇安帝拉住了她的胳膊,他的眸光暗沉,只与皇后言道:“他是庶民出身,却跻身为大将军,这些……都是朕给他的。” “是啊皇上,”皇后望着崇安帝面色如土,心里只难过起来,却仍是柔声道:“天下间谁人不晓得,皇上皇恩浩荡,是梁世中嚣张跋扈,暗存谋反之心,甚至不惜假死来欺君罔上,皇上放心,天下间自有一杆秤,孰是孰非,老百姓心里都清楚。” 崇安帝说了这一会儿的话已是疲累不堪,他倚着靠枕,只慢慢舒了口气,待一口气喘匀实,方才与皇后问道:“灏儿在哪?” “灏儿在元和殿处理政事,臣妾让人将他喊来?” 崇安帝点了点头。 皇后刚欲唤人,就见一个内侍一路小跑,匆匆赶了过来,向着帝后两人跪下,恭声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昭阳公主回来了,眼下已经到了安央,再过不久,便能到京城了。” “你说什么?”皇后大震,顿时站起了身子,“澄儿回来了?当真?” “当真,据说是梁世中亲自将公主送出了剑南,并提前知会了平旸知府,延训州府,着他们沿路护送,送公主回京。” 崇安帝闻言,眼中只浮起一丝光,他支起身子,与那内侍哑声道:“命人去接,务必要尽快……将公主接进宫。” “是。”内侍退出了后殿。 “皇上……”皇后眼中噙着泪花,伸出手为崇安帝抚着胸口,崇安帝向着她看去,与她低低的吐出了一句话来:“你放心,朕就算是撑,也会撑到澄儿回来。” 待沈妙澄回到京城,已是数日之后了。 她掀开车帘,便是看见了皇宫的城门,那样的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仿佛她已离开了多年,竟是让她有了几分近乡情怯之感。 而当她迈上椒房殿的台阶,刚抬眸,便是看见了在那里苦苦相候的母亲。 “阿娘……”沈妙澄的眼眸温热,她快步跑上了台阶,跪在了母亲面前,刚将身子埋在母亲怀里,便是哭了起来,似是要将所有的痛苦与委屈全是一股脑的哭出来。 “澄儿……”皇后揽住女儿的身子,也是随沈妙澄一道落下泪珠,眼见母女两抱头痛哭的样子,一时间只无人敢上前打扰,直到崔公公大着胆子,与皇后小心翼翼的提了一句:“娘娘,您和公主久别重逢,可别哭坏了身子,”语毕崔公公向着内殿看了一眼,又是恭声说了句:“皇上还在里头候着。” 皇后闻言,遂是慢慢忍住了泪珠,她将沈妙澄从地上扶起,刚看见女儿那张苍白纤瘦的容颜,一颗心便又是酸了只颤声道:“怎生瘦成了这样?” 沈妙澄不愿提及自己,只哽咽道:“娘,我听说阿爷病了,阿爷还好吗?” 皇后的眸心黯然,只牵住女儿的手,道:“来,阿娘带你去见他。” 沈妙澄一步步的向着内殿走去,这座椒房殿是她自幼便来习惯的,就连她自己都记不清自己究竟来过多少次,而今看着那些陈设,东西全都没变,唯有她变了,她再不是从前那个依偎在父母怀中撒娇,不知世间离愁,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了。 进了内殿,沈妙澄一眼便看见床上躺着一道枯瘦的身影,她怔怔的站在那儿,还不足一年的功夫,崇安帝竟是衰老的让她不敢去认。 “澄儿,你回来了。”崇安帝半倚着身子,向着女儿微微伸出了手。 “阿爷……”沈妙澄鼻子一酸,只走到了父亲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你在西南的遭遇,阿爷都已晓得,是阿爷无用,”崇安帝的声音沙哑,他看着眼前的女儿,满是怜意的说了句:“让你受苦了……” “不,不是的,”沈妙澄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望着面前病入膏肓的父亲,只觉得心如针扎,她望着父亲的手,那是一双骨瘦如柴的手,与她记忆中的是那样不同,在她年幼时,这双手曾是那样的有力,这双手曾将她抱在怀里,曾托着她去摘树上的花儿,沈妙澄忆起儿时,泪水便是一颗颗的掉了下来,落在崇安帝的手背上。 “澄儿,”崇安帝攥紧了女儿的手,他的一双眸子炯炯,在病中却仍是透着一股摄人的光,“你被梁世中抢去后,他待你怎么样?” 沈妙澄微怔,似是不曾想到父亲会问这般相问,她茫然的看着崇安帝,只轻声喊了句:“阿爷……” “回答朕,”崇安帝盯着她的眼睛,哑声道:“他对你好吗?” “他杀了萧骏生。”沈妙澄的面色如雪,她并不曾回答父亲,而是吐出了这一话来,她的唇瓣轻颤着,她几乎不敢去回想,每逢想到萧骏生离去的那一幕,都犹如凌迟般的痛楚。 “你莫非,就不想替萧骏生报仇吗?”崇安帝的嗓音微弱,却还是让沈妙澄听了清楚。 沈妙澄想起梁世中那一日塞到她手中的匕首,她摇了摇头,泣道:“阿爷,我下不去手。” “朕要你,以大渝列祖列宗的名义发誓,你会亲手杀了梁世中,保我大渝江山。”崇安帝似是将所有的力气都是凝聚在手指上,沈妙澄只觉自己的手腕被父亲抓的生疼,她的目光震动,只望着父亲的眼睛。 “阿爷快不行了,这个天下马上就要交给你哥哥,你要记着,是梁世中逼死了你父亲,他今后还会杀死你哥哥,杀死你母亲,你若想保全你的母亲和兄长,你就必须要杀了他!”崇安帝的目光血红,他的声音嘶哑,呼吸间犹如封箱般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就那样一眨不眨的看着沈妙澄。 “皇上,您歇一歇,澄儿才刚回来,您不要逼她……”皇后上前,欲将崇安帝安顿在床上,却不知崇安帝哪来的力气,竟一把推开了她的身子,让她摔在了地上。 不等沈妙澄去看母亲,崇安帝又一次将女儿拽住,他的目光急切,甚至透着两分凶恶,又是哑声道:“说话!” “澄儿,你就应了你阿爷……”皇后支起身子,眼底尤有泪光,与女儿颤声道。 “这是阿爷最后的遗愿,你莫非还不答应?”崇安帝一语言毕,只觉嗓间一甜,吐出了一大口血,有好些都是喷在了沈妙澄的衣裙上。 “阿爷!”沈妙澄泪流满面,她终是向着父亲跪下,她的声音颤抖的厉害,却还是一字字的开口:“我发誓,我……我会亲手杀了梁世中。” 说完,沈妙澄似是想起了什么,她的泪眼朦胧,看着父亲的眼睛,又是加了一句:“若违此誓,让女儿不得好死!” 第85章 大渝不可有亡国之君 “好,”崇安帝的眼瞳中终于浮起一丝欣慰之色,他望着面前的女儿,低低的道了句:“这才是大渝的公主,是我们……沈家的女儿。” 崇安帝的话音刚落,又是咳嗽不止,沈妙澄与皇后俱是上前为他拍着后背,皇后一脸苍白,只向着殿外喊道:“来人,快传御医!” 崇安帝却是缓缓摆手,与皇后艰涩道:“去让灏儿来。” 沈妙澄已是许久不曾见到兄长了,沈元灏匆匆进了椒房殿,似是刚从元和殿议政回来,连朝服也不及换,待看见沈妙澄后,沈元灏一怔,眼中有涩意划过。 “澄儿,你回来了。”沈元灏与妹妹轻声开口。 “大哥……”沈妙澄仍是跪在父亲床前,她看着兄长走至自己身边,与她一道跪了下去,向着塌上的崇安帝低声唤了句:“父皇。” 崇安帝微微点头,他望着塌前的一双子女,只沙哑着嗓子勉力道:“你们兄妹为朕之嫡子女,朕在你们身上……倾注了最多的心血,朕如今,就将大渝的江山交给你们兄妹,”崇安帝说到此处,只在皇后的搀扶下,一手握住沈元灏,另一手握住沈妙澄,将两人的手合在一处,他看着他们兄妹的眼睛,缓缓道:“答应朕,你们要兄妹携手,诛杀反贼,不然,朕就算去了地底下也不安稳,更无颜……去面对大渝的列祖列宗。” “阿爷?”沈妙澄大惊。 “答应朕。”崇安帝强撑着一口气,眸光灼灼。 “儿臣答应父皇,哪怕是豁出性命,也会守住大渝的基业,保住大渝的江山。”沈元灏声线清越,每一个都是清晰而有力。 崇安帝将目光转向沈妙澄。 “女儿……也答应阿爷,会协助哥哥,守住大渝。”沈妙澄声音轻颤,她望着父亲的眼睛,在父亲的目光下,只觉自己无路可逃。 听得兄妹两的话,崇安帝似是长长舒了口气,他微微扬了扬唇,又是轻声念了句:“你们要记住,大渝……不可有亡国之君……” 说完这一句,崇安帝的手缓缓落下,他躺在榻上,却仍是睁着眼睛。 “阿爷,阿爷?”沈妙澄轻轻摇了摇父亲的胳膊,皇后强忍着泪,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探上了崇安帝的鼻息,告诉女儿:“澄儿,你阿爷去了。” 圣上驾崩,天下皆知。 夜色静了,宫城中落满了哀伤,四下礼都是挂上了白皤。 沈妙澄穿着一袭孝服,她静静地守在灵前,乌黑的鬓间簪了一朵白色的绒花,衬着巴掌大的一张脸,却是素净而苍白的,她跪在那,柔弱的背影犹如一瓣雪梨花,娇弱的让人不忍心看。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沈妙澄转过头,就见是沈元灏走了进来,沈妙澄看见他,只轻轻的喊了句:“大哥。” 沈元灏走到妹妹身边,望着她雪白的面容,眸心只有深切的痛色闪过,他在她身边慢慢蹲下身子,与沈妙澄哑声道:“回去吧。” 沈妙澄却是摇了摇头,“我想再陪陪阿爷。” “澄儿……”沈元灏只觉心头剧痛,念起妹妹的经历,沈元灏闭了闭眸子,声音沉重而低哑,“是大哥无用,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大哥,你别这样说。”沈妙澄噙着泪,她握住沈元灏的衣角,哽咽道:“这和你没关系,要怪,都只怪梁世中。” 提起那个名字,沈妙澄只觉得心如刀割,她想起了萧骏生,泪水便涌了上来,“大哥,我本来有机会可以杀他的,可我下不去手,我,我实在没法子去杀人,哪怕梁世中是我的仇人,我却还是下不去手……” 沈元灏看着妹妹,她今年还不到十七岁,她曾是被所有人都捧在手心上的小公主。 沈元灏伸出胳膊,将沈妙澄抱在了怀里,“有大哥在,你还是大渝最尊贵的公主,没有谁能逼你去杀人,把过去的事全都忘了,就在大哥身边,让大哥保护你。” 沈妙澄倚着沈元灏的胸膛,她的泪水盈然,满目凄楚,“大哥,他杀死了我丈夫,逼死了我父亲,可我明明有机会替他们报仇的,我明明有机会的……” “好了,不要再说了,”沈元灏扣紧了沈妙澄的身子,一字字的告诉她:“你累了,你需要休息。” “大哥,我想萧骏生,”沈妙澄的泪水染湿了沈元灏胸前的衣襟,她伏在他的臂弯,只攥紧了他的衣角,呜咽着说了句 :“我想他……” “他若在天有灵,也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沈元灏揽着妹妹的细肩,与她低声道。 沈妙澄的眼瞳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灵气,她就那样怔怔的倚着沈元灏,她的目光落在父亲的灵位上,在这一刻,竟是恨不得自己也能随着父亲和萧骏生一道去了。 椒房殿中。 皇后也是一身缟素,她未施脂粉,平日保养得宜的面容上而今已是显出丝丝皱纹,露出了几分老态。 “娘娘,刚刚收到消息,叛军已从剑南占据了陇右,而今三分之一的天下都是落入了梁世中之手,老臣只怕,梁世中下一步就要像京城打来。”内阁大臣立在堂下,向着主位上的皇后侃侃而谈。 “他占据了陇右?”皇后眸光微震。 “梁世中趁着陛下驾崩,朝政不稳,率兵打下了安兮郡,天涗府,陇溪郡,娘娘,再让他这般打下去,大渝的江山怕是要岌岌可危!” 皇后望着面前的一众大臣,眼角却是浮起几分厉色,她的目光一一在诸大臣的面上划过,缓缓道了句:“你们都是朝中栋梁,莫非,就没有一人能挟制他?” 皇后的话音刚落,诸人的面色都是一变,只讪讪然起来,其中一个大臣上前一步,叹道:“娘娘,我朝自立国以来,向来是以文治国,导致朝中良将匮乏,又加上北境多年战乱,折损将领无数,就连当年,皇上也是破格录用庶民出身的梁世中,此人领兵多年,在军中声望极高,又加上他骁勇善战,用兵奇诡,若说上阵杀敌,排兵布阵,恕老臣直言,朝中实在无人他的对手。” 那大臣说完,只顿了顿,又是叹了句:“若说之前,西南萧家倒还可以与之抗衡,可如今……” 听着他的话,皇后心头顿时明了,她的脸色微黯,只问了句:“萧晏城的情形如何了?” “听闻仍是重病不起,西南的军务眼下都是萧夫人在打理。” “萧夫人倒也是位女中豪杰。”皇后低低开口。 “娘娘,老臣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又有一人上前,向着皇后行下礼去。 “说吧。”皇后的声音已是疲惫不堪。 “老臣曾听闻,梁世中虽对朝廷不敬,圣上不恭,却唯独将昭阳公主放在心坎上,依老臣愚见,不论是朝廷,还是梁世中,公主都是至关重要的人,皇后何不如将梁世中招安,将昭阳公主下嫁,以调和两方关系,化干戈为玉帛。” “葛大人莫非糊涂了不成,”听着这话,顿时有人驳斥道:“先皇在世时,曾亲自下旨将公主许给萧骏生,即便公主曾被梁世中劫去,可在名分上,公主仍是萧家的人,而今萧骏生方才战死,你便要朝廷将公主改嫁给梁世中?我大渝国威何在?新帝的威严又何在?此举岂不是让天下人嗤笑,让萧家人心寒!” “娘娘明鉴,老臣只是为了大渝的安危着想,既然梁世中思慕公主,未尝不可先将公主许给他,等安抚住他,咱们再伺机而动,将他一举歼灭也不迟。” “说来说去,你还是想利用公主。”方才那大臣冷笑。 “娘娘……”葛大人还欲再说。 “都住口,”皇后终是出了声,她的面色隐隐发白,只冲着一干人道:“你们都退下。” 见皇后如此,众大臣皆是不敢再说下去,俱是行礼后离开了椒房殿,皇后独自一人坐了良久,她轻轻闭了闭眸子,终是与一旁的宫女吩咐了一句:“去传公主,就说本宫……有要事要见她。” 第86章 用他的爱杀死他 “阿娘,您找我。”沈妙澄进了椒房殿,只轻轻地走到了母亲身边,在皇后面前半跪下身子,将脸庞埋在母亲怀里。 皇后抬起手,轻轻的抚上女儿的发顶,温声和她道:“夜里睡得好吗?” 沈妙澄微微摇头,小声道:“我睡不着。” “梦里,我总会看见梁世中,我梦见他杀了萧骏生,杀了大哥,也杀了阿娘……” 皇后闻言,手势便是停在了那里,她慢慢扶起女儿身子,看着沈妙澄的眼睛,与她道:“澄儿,事到如今,唯有让你回到他身边,求他不要再打下去,然后再找机会杀了他,这一条路可走。” “好。”沈妙澄眸心如秋水般澄澈,她什么也不曾想,开口便是一个“好”字。 “傻孩子,你就不想想,你若杀了他,你自己又怎能活?”皇后抚上她的面容,哑声开口。 “阿娘,我早就不想活了。”沈妙澄微微笑了,她的眼瞳中满是与年纪不相符的凄楚之色,衬着那一张仍是透着几分稚气的脸蛋,让人看着更觉心酸。 “阿娘不许你有这种念头,你今年还不到十七岁,你的日子还很长,为了萧骏生,你连母亲和大哥都不要了吗?”皇后眸心微红,只握住沈妙澄的肩头,艰涩出声。 “阿娘……”沈妙澄的眼睫轻颤,只强忍着泪水。 “澄儿,你记住阿娘的话,这世上,最锋利的不是匕首,最厉害的也不是权利,而是爱,你可以用他对你爱来杀死他,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让他痛不欲生,让他无心打仗,在保全你自己的同时,杀人于无形。” “阿娘,我不懂。”沈妙澄的眸心微微一怔,只茫然的看着面前的母亲。 “你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你会明白阿娘的话,”皇后满是怜爱的为女儿将额前的碎发捋在脑后,她压抑着喉间的痛楚,只继续与沈妙澄说了下去,“你我都知道,若大渝的江山不保,你哥哥的下场会是什么,为了大渝,也为了你哥哥,阿娘别无选择,只有将你送回去。” “可阿娘求你,求你保全你自己,求你好端端的回到阿娘身边,让大娘……好好的弥补你。” 说到后来,皇后几乎已是无法将话说完整,她不忍再去看女儿,只转过了身子,泪水无声的漫上了眼眶。 “阿娘,从萧骏生死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想活了,可我知道,我还有阿爷,还有阿娘,还有大哥……我不能死,”沈妙澄跪在母亲面前,轻轻地握住了母亲的手,“我会记住阿爷的话,也会记住您的话,我会为您和大哥而活,为大渝而活,哪怕要我的命,我也要保住大渝,保住你们。” “澄儿,”听着沈妙澄的这一番话,皇后只心酸不可抑制,她复又抱住女儿的身子,沙哑着嗓子吐出了几个字:“好孩子。” 沈妙澄乖顺的依偎在母亲怀里,她知道,这兴许……便是她最后一次和母亲这般亲近。 眉州城外。 梁世中已是等候了多时。 蓦然,一旁的随从向着前方指去,与梁世中恭声道了句:“王爷,是公主到了。” 梁世中举目望去,果真看见了一支护送的队伍,他的黑眸一震,当下便是策马上前相迎,男人掀开车帘,就见车中坐着一个少女,她一身白绫素裙,眉目清澈如水,肌肤雪白无暇,梁世中看见他,只觉心头一动,一举便是搂过他的身子,将她抱上马背,拥在了自己怀里。 沈妙澄的长发绾在脑后,周身上下都是一素到底,唯有鬓边簪了一朵小小的白花。 “在为你父亲守孝?”梁世中俯身在她的面庞上亲了亲,低声问。 “为我父亲,也为我丈夫。”沈妙澄迎上他的目光,她的眼瞳如雪夜般安静,纯粹的犹如这世间最美丽的宝石。 梁世中眸心微变,他不曾说话,只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你已经打下陇西了,是吗?”沈妙澄开口。 “等你养好身子,我就带你去看看。”梁世中道。 听着他的话,沈妙澄却是微微笑了,“你从我家手里抢走的东西,却说要带我去看看。” 说完,沈妙澄将脸庞埋在他的怀里,她疲倦极了,声音亦是低的如同呓语:“你说要把天下送到我面前,可这个天下本来就是我们家的。梁世中,你真好笑。” 梁世中微微皱眉,他仍是揽着她的腰,只低低的喊她的名字:“澄儿……” “我累了,送我回府,我要睡觉。”沈妙澄偎在他的怀里,不等他说完便是打断了他。 梁世中望着她的侧颜,见她已是合上了眸子,他再不多说什么,只抱着她,向着府中赶去。 沈妙澄自小产后便不曾好生休养,又赶上父亲病危,在京城与剑南之间来回奔波,一路风尘仆仆,早已是累的紧了,待梁世中将她送回卧房,沈妙澄每日里都是睡得昏天地暗,直到这般过了三五日,才慢慢恢复了过来。 这一日午后,沈妙澄午睡醒来,却也不曾起床,只倚着床头在那里让丫鬟喂着自己慢慢的喝着燕窝, 看见梁世中进来,沈妙澄只微微抬了抬眸子,看着一旁的宫女和嬷嬷俱是向着他行下礼去,她却是连动也未动。 “你们先退下。”男人从丫鬟手中接过燕窝,与众人开口。 待那些嬷嬷和丫鬟离开了屋子,梁世中走到床沿前坐下,舀起一勺燕窝,送到了沈妙澄唇边。 沈妙澄张开口,将那一勺的燕窝饮下,梁世中见状,眸心便是一软,只温声和她道:“剑南这边有一种猫熊,黑白两色,十分趣致可人,我让人捉来给你?” 沈妙澄知道他是在变着法子哄着她开心,她向着他看去,却是冷不丁的问了句:“梁世中,你很喜欢我吗?”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是,很喜欢。” “有多喜欢?”沈妙澄从被窝里起身,向着他依偎过去。 她只穿着薄薄的裙子,乌黑的长发尽数披在身后,一双眼瞳璀璨如星,搂住他的颈脖时,满是小女孩的娇憨之态。 “不管你问我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梁世中回抱住她的细腰,低声开口。 “要你的命也行吗?” “只要你想要,”梁世中望着她的面颊,压着声音问了句:“你想要吗?” 沈妙澄嫣然一笑,轻轻地吐出了几个字来:“先留着吧。” 说完,她欲从他怀里溜开,梁世中却复又将她抱紧,他的眼瞳漆黑,就那样开口,“留在我身边,我再不会进犯大渝一步。” “真的?”沈妙澄的眸心微微一动。 “我说到做到。”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第87章 你怎么会爱上我呢 “梁世中,我能相信你吗?”沈妙澄轻声呢喃。 梁世中微微倾下身子,抱紧了她的腰,“不论到什么时候,你都能相信我。” “你逼死了我阿爷,杀死了我丈夫,却还让我相信你?”沈妙澄的唇角浮起一丝凄凉,似是他在说一个笑话。 “沈妙澄,是你阿爷杀我在先,我并未出手动他。”梁世中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的告诉她:“至于萧骏生,他既然敢和我抢你,就该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 沈妙澄鼻尖酸涩,她想起自己在父亲床前发的誓,也想起母亲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她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做,她不该激怒他,甚至该像他的那些姬妾一样去讨好他,可她做不到,听他提起萧骏生的名字,沈妙澄的心里气苦极了,不知是怎样的一股冲动,让她高高的扬起手,用力的向着梁世中的面颊上打去。 “啪!” 梁世中并未闪避,他就站在那一动不动的让她打了自己一巴掌,他的眸中透着火光,仿佛要将面前的女子燃烧殆尽,他扣住她的肩,将她带到自己面前,低声喝问道:“你告诉我,我究竟是哪里不如他?” 沈妙澄唇角浮起一丝柔弱的笑意,她轻启朱唇,吐出了几个字来:“哪里都不如。” 她看着梁世中变了脸色,见自己如此轻易便能激怒他,她竟是得到了些许的乐趣,她找准了他的痛处,一戳一个准。 “我打疼你了吗?”沈妙澄踮起脚尖,只伸出绵软的小手抚上了男人刚毅的面庞,她的眼波流转,只轻声道:“我给你揉揉。” 她的呵气如兰,看着梁世中近乎绝望的眼神,她微微笑了,“你想把我推开是不是,可你舍不得。” 梁世中眸心幽暗,他望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少女,唇角慢慢浮起一丝苦笑,“沈妙澄,你这样折磨我。” “是啊,打了你一巴掌,再给你一点甜吃,梁世中,你真可怜,你怎么会爱上我呢。”沈妙澄软声呢喃。 梁世中抬眸,他看着她笑盈盈的,可眼睛却溢满了哀伤,便是那样一道目光让他心疼了起来,他抱起她的身子,低低的喊着她的名字,“澄儿……” 沈妙澄依然是笑着,仍是在喃喃的问着那一句话:“你怎么会爱上我呢。” “别说了。”梁世中只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人紧紧攥在了一处,他忍无可忍,只俯身封住了她的嘴唇,将她所有的话都是咽了 进去。 沈妙澄起先想去推他,可她知道,自己压根撼动不了他,她不再挣扎,纤细的手臂只缓慢而无望的垂了下去。 西南,萧府。 “情况如何了?”萧夫人一脸关切的守在床前,待看见大夫起身,顿时上前问道。 “回夫人的话,少帅伤得实在太重,又在路上耽搁了太久,此时还能留的一条命在,已是菩萨保佑。”那大夫低声叹了口气,与萧夫人道。 萧夫人闻言,一双眸子只向着塌上的爱子看去,就见萧骏生双目紧闭,呼吸微弱的躺在那里,似乎只提着一口气,而那一口气随时都会断,萧夫人心如刀绞,只握住萧骏生的手。 “骏生,你醒醒,我是娘……”萧夫人轻轻的唤着儿子,热泪滚滚而下。 听得身后的脚步声,萧夫人回眸,就见萧老太君在丫鬟的搀扶下匆匆忙忙的走进了屋子,甫一看见躺在床上的孙儿,老太君眸心大变,刚喊了一声孙儿的名字,眼前便是一黑,只让人七手八脚的慌忙扶在了椅子上。 “娘,你别激动,骏生还活着,他还活着呀!”萧夫人为老太君顺着胸口,只哑着嗓子与老太君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太君颤着手指着孙儿,“莫非是我年老眼花,还是我的孙儿当真回来了?” “是咱们安插在剑南的人,找了一具和骏生同等身量的尸首,让两人对换了衣衫,冒死将骏生送了回来。”萧夫人语毕,复又向着儿子看了一眼,沙哑着嗓子又是言道:“只可惜为了避人耳目,在路上耽误了太久……” 老太君颤巍巍的起身,走到萧骏生面前,伸出手缓缓地抚上了孙儿的面容,待抚上萧骏生的刹那,老太君忍不住老泪纵横,不住的说道:“是骏生,是我的孙儿,他还活着,我们萧家不曾绝后……” 萧老太君说到此处,只顿了顿,而后与萧夫人道:“快去派人将此事传信给晏城,告诉他骏生还活着,已经回到了萧家!” “娘放心,媳妇已是派人去了。”萧夫人道。 “好,”老太君缓缓点头,她的眼神透着精光,只一字字道:“那梁世中诡计多端,阴险狡诈,骏生此次险些命丧他手,国仇家恨,咱们必须要和他讨回来。” “娘?”萧夫人微怔。 “传令下去,命留守西南的将士们听令,三日后,我会亲自挂帅,领兵驰援厅州,与反贼作战。”老太君的声音透着一股威势,与不可转圜的坚决。 萧夫人闻言大惊,“娘,您年事已高,哪里还能再上战场?” “我便要世人知道,但凡萧家还有一口气在,便绝不会让乱臣贼子败坏朝纲。”老太君声若洪钟,将手中的拐杖重重的捶在地上。 “还请娘三思……” “你不必再说,此次出征,我会让清寻为我副将,此举不仅在为骏生报仇,还会让朝廷感念我们萧家忠勇,为萧家在民间博得声望,而最要紧的,便是能凝聚士气,即便是倾全国之力,也务必要诛灭梁世中。” 萧老太君的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是掷地有声。 眉州。 “萧家的老太君亲自挂帅,来征讨王爷,此事传的极广,就连朝廷都被惊动了,新帝还颁发了圣旨表彰萧家,周边各地感念萧家忠义,也都是纷纷加入了萧家的阵营,西南男儿从军者更是数不胜数,这一仗,王爷怕是会打的很艰难。” 听着丫鬟的话,沈妙澄微微攥紧了裙角,问道:“他输了吗?” 丫鬟摇了摇头,“王爷倒没有输,据说厅州那边的守军只将城楼守得固若金汤,怕是要不久,王爷就要亲自领兵去厅州和萧老太君打仗了。” 闻言,沈妙澄眼中的光便是微微黯了下去,只很小声的说道:“这么多的人,都打不赢他吗?” 那丫鬟不曾听清沈妙澄的话,见她面色黯然,还当沈妙澄在为梁世中担心,便是劝道:“公主,您别担心,王爷身经百战,对大渝的军事了如指掌,他不会输的。” “你以为,我是在他担心他,盼着他打败大渝吗?”沈妙澄抬起眸子,向着那丫鬟看去。 那丫鬟闻言当即一惊,想起新任的皇上乃是沈妙澄的亲哥哥,她默了默,才嗫嚅道:“可是公主,您现在……已经是王爷的人了呀。” 沈妙澄没有吭声,那丫鬟见状,只不敢再说什么,她向着沈妙澄行了一礼,端起了托盘退了出去。 刚到门口,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大步而来,看见他,那丫鬟顿时俯身道:“奴婢见过王爷。” 梁世中向着屋里看了一眼,与那丫鬟低声道:“她近日怎样?” “回王爷的话,公主近日好多了,平日也会和奴婢们说说话,您瞧瞧,奴婢端去的点心,她也都吃了。” 闻言,梁世中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托盘上,见上面的几样点心的确是让人吃过的样子,他的面色稍霁,只与那丫鬟道:“下去领赏吧。” “是,多谢王爷。”丫鬟大喜。 梁世中不再理会,只进了屋子,他走到了沈妙澄身边,俯身握住了她的手,他打量着她的脸色,温声和她道:“今天我有些空闲,要不我带你出去玩?咱们去打猎?” “你说过的,再不会侵犯大渝。”沈妙澄不理会他的话,她看着他的眼睛,开口就是问道。 “是,我答应过你。”梁世中迎上她的目光:“现在是萧家来打我。” “你该打。”沈妙澄脱口而出。 “好,”梁世中淡淡笑了,“我该打。” “我给你哥哥传了书信,只要他们不再来惹我,我答应你,我绝不会去动他们。”梁世中在她面前蹲下身子,他的眸子漆黑,其中漾着的,却是说不出的温柔。 “你把剑南和陇右还给我哥哥,再去京城请罪。”沈妙澄开口。 梁世中轻叹,“你一定要逼死我才满意是吗?” 第88章 他们让我杀了你 “启禀王爷,厅州告急,徐将军泣血传书,求王爷速速派兵支援。” 有传令兵的声音自门外响起,落在梁世中与沈妙澄耳里。 梁世中闻言,一双剑眉顿时拧在一处,他站起身子,不等他出声,一旁的沈妙澄已是拉住了他的袖子,和他说了句:“你不许去!” 梁世中看着她的眼睛,他握住她的手,和她说了句:“你听话,在府里等我。” 见他要走,沈妙澄眸心微动,只伸出胳膊环住了他的腰。 见梁世中迟迟不出来,屋外的传令兵似是焦灼起来,又是低低的喊了一声:“王爷?” “传书给徐将军,告诉他我即刻就到。” 男人的声音自屋内传了出来,是一如既往的果决与沉稳,传令兵闻言,只登时答了一声“是”,匆匆离开。 沈妙澄抬起头向着他看去,她的眼底蕴着凄清,和他说道:“梁世中,你骗人。” “我没骗你。” “你说过,为了我连天下都可以不要,可为了一个厅州,你就要抛下我。” 梁世中叹了口气,“澄儿,我迟去一步,就会有成千上万的将士失去性命。” “他们都在为你的野心牺牲。”沈妙澄眸心清亮,轻声道:“梁世中,你收手吧,你去和我哥哥请罪,看在你之前立下的战功上,我哥哥会饶过你。” “他们把你送到我身边,就是要你劝我投降?”梁世中扣紧她的腰,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他的气息,温热的落在她的耳畔。 “不,”沈妙澄摇了摇头,和梁世中和他轻轻说了句:“他们让我杀了你。” “那你为何不动手?”梁世中并不曾有丝毫惊讶,只是深深地看着她。 “因为杀了你,你的手下不会放过我,我也要死。” 梁世中听了这话,便是微微笑了,他倾下身子,与她道:“所以你记得,只有我活着,才能保护你。” “梁世中,”沈妙澄望着他,“有没有什么法子,既可以要了你的命,我又不用死?” “暂时还没有。”梁世中声音低沉而温和,似乎沈妙澄与自己所说的不过是些寻常的家长里短,他紧了紧她的腰,告诉她:“在这里乖乖等我,等我打完仗,我就回来。”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回来是为了毁了你?”沈妙澄眸光清澈如水,只轻声问了一句。 梁世中却不曾说话,他只是抚了抚沈妙澄的面颊,在她的额角上印上一吻,便是转身离开了她的屋子。 清晨。 沈妙澄面前的案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点心,每一样都是十分精致,各色瓷盘呈一朵盛开的花形呈在她的面前。 她举着一双象牙箸,只夹了一片火腿,刚咬了一口,就见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丫鬟的声音已是响起:“公主,你快瞧瞧,是谁来了?” 沈妙澄抬起眼睛,看着那丫鬟噙着笑,向一旁侧过身子,露出了三道熟悉的身影。 沈妙澄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落在了案桌上,她站起身子,还不曾开口,那三人已是向着她纷纷跪下,哽咽道:“公主。” 沈妙澄一一将她们扶起,她的眼底闪着泪光,只语无伦次道:“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兰姑姑握住沈妙澄的手,“公主,是梁世中……命人将我们从西南接到了这里,要咱们来服侍您。” 兰姑姑的话音刚落,朝云与王孝薇也是含泪点头,朝云打量着沈妙澄消瘦的面颊,只颤声道:“公主,您还好吗?” “我很好,”沈妙澄的目光在兰姑姑,朝云与王孝薇的面上一一划过,看着她们衣衫简陋,面上还带着伤痕,她只觉鼻尖一酸,小声道:“是不是西南的人难为你们?还是老太君,她让人打你们了吗?” “公主离开西南后,老太君便下令将咱们关了起来,趁着萧家忙于厅州的战事,王爷派人将咱们从牢里救了出来,一路送到眉州,来找公主。”兰姑姑徐徐道。 听着兰姑姑的话,沈妙澄心里浮起丝丝愧疚,她的眼圈微红,轻声道:“是我害了你们,我自己来了剑南,却被你们丢在了萧家。” “公主,您别这样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好在眼下奴婢们和兰姑姑又能陪在公主身边,陪伴公主,伺候公主了。”王孝薇吸了吸鼻子,也是上前言道。 沈妙澄看着她的眼睛,和她点了点头,微微笑了,“是啊,好在,你们都回到我身边了。” 晚间。 兰姑姑为沈妙澄卸下珠钗,望着镜中女子的容颜,兰姑姑默了默,终是道:“公主,奴婢虽在西南,可对您和梁世中的事,这一路上多多少少也听了些,你和奴婢说句实话,您眼下留在他身边,究竟是作何打算?” 沈妙澄的眸心微微动了动,她向着兰姑姑看去,她没有回答兰姑姑的话,而是说了句:“兰姑姑,是阿娘把我送来的。” “公主?”兰姑姑一惊,握着珠钗的手势只顿在了那里。 “阿娘疼我,可她……更疼哥哥。”沈妙澄微微笑了,眼中却浮起一丝不为人知的苦涩。 兰姑姑的心微微一颤,却没有吭声。 “阿爷去世前,曾逼我发誓,要我亲手杀了梁世中,可在阿爷的灵堂上,大哥又告诉我,让我不要杀人,阿娘把我送来之前,又叮嘱我,让我既要想法子杀了梁世中,又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兰姑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公主,”兰姑姑心中一酸,她缓缓俯下身,在沈妙澄身边坐下,和她小声道:“您听老奴一句话,您只是个小女子,这些事不该担在您身上。” 沈妙澄鼻尖微涩,只轻轻说了句:“兰姑姑,谢谢你。” “好了公主,什么也不要说了,奴婢给您梳梳头,您早些歇息吧。”兰姑姑望着沈妙澄略显苍白的侧颜,念起曾经沈妙澄无忧无虑的样子,只觉心里一阵酸苦,她轻轻抚了抚沈妙澄的发顶,照顾着她歇下。 沈妙澄这一觉睡得很沉。 直到有人掐住她的颈,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她望着眼前立着一个丫鬟,看着那丫鬟的脸,她只觉说不出的熟悉,可一时间却想不起她是谁。 直到那丫鬟压着嗓子,和她说了句:“跟我走。” 那熟悉的声音,只让沈妙澄心头一震,三个字脱口而出:“许清寻?” 许清寻微微眯起眼睛,一举扣起了沈妙澄的身子,与之道;“别废话,跟我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望着她身上的装束,沈妙澄眸心微怔,“你潜近眉州,就为了来带我走?” “公主,您醒了吗?”听见屋里的动静,屋外顿时有人问道。 许清寻闻言,面色只微微一紧,沈妙澄见状,便是轻轻说了句;“你挟持我,不然,你走不出去的。” “你不反抗?”许清寻声音清冷。 沈妙澄摇了摇头,眸子里是温温静静的,仿佛对自己的处境毫不关心,很轻柔的说了三个字:“不反抗。” 第89章 都是他,总是他 “老太君,清寻已经将昭阳公主带了回来。” 军营中,许清寻负了伤,却还是将沈妙澄送到了萧老太君面前。 沈妙澄抬起眸子,就见萧老太君坐在主位上,她一身戎装,双眸炯炯有神,满头银发却愈发显出了她的威严。 “老太君……”沈妙澄支起身子,向着老太君拜了下去。 “公主的这份大礼,老身可不敢当。”萧老太君目光中透着寒意,她盯着沈妙澄,一字字的问了句;“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命人将你劫来此处?” “不论老太君是要拿我要挟梁世中,还是要拿我为萧骏生偿命,我都毫无怨言。”沈妙澄面色苍白,她的眸子清莹,只迎上了萧老太君的视线。 萧老太君微微冷笑,“沈妙澄,你进我萧家门时,便已非完璧之身,骏生为了你失去性命,他尸骨未寒,你便跟了梁世中,要你这种不守贞洁,水性杨花的女人为我孙儿偿命,你还没这个资格。” 沈妙澄听着萧老太君的话,身子只微微的轻颤起来,她的脸白如雪,只勉力强撑着自己。 “至于将你送去挟制梁世中,”老太君继续说了下去,“你毕竟是大渝的公主,你哥哥是君,我们萧家是臣,拿你做人质,让朝廷知晓,对我们萧家不利。” “那老太君,打算如何处置我?”沈妙澄眸光如水,只静静地看着老太君的眼睛。 “沈妙澄,我孙儿死在你和梁世中手里,对于梁世中,我不惜亲征战场,哪怕豁出这条老命,也务必要诛杀了他,而至于你,似你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我自然也不会饶了你。” 萧老太君说完,遂是向着屋外喝了一句:“来人,将此女送入军妓营。” 萧老太君的话音刚落,许清寻便是大震,与之道:“老太君,您命我将她劫来,只说要用她挟制梁世中,助西南打赢这一仗,而不是要将她送到军妓营去!” 萧老太君向着许清寻看了一眼,淡淡道:“你累了,下去歇息吧。” “老太君!”许清寻又道:“她是少帅倾心爱恋的人,若是少帅在天有灵,他也绝不会希望看见您对他爱的人做这种事!” 萧老太君蹙了蹙眉,与左右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她押下去。” “是。”得到老太君的吩咐,顿时有人上前搀起了沈妙澄。 “住手!”许清寻欲上前阻止,却被人一把拦住。 “老太君……”许清寻向着萧老太君看去,眸心已是蕴着一片血红。 萧老太君似是不曾听见,只与随从道了句:“送清寻将军回去歇息,让军医为她好好瞧瞧。” 厅州。 主帐中,梁世中正看着手中的公文,就听一阵脚步声自帐外传来,他抬眸看去,就见自己的随从大步走到自己身侧,在他耳旁吐出了一段话。 闻言,男人的面色顿时沉了下去:“何时的事?” “就在昨晚。”随从道。 梁世中眸心中有暗光闪过,他微微攥了攥拳头,与那随从沉声吩咐道:“命人前往萧家军,告诉萧老太君,剑南梁世中求见。” “王爷?”那随从一惊,忍不住道:“眼下正值两军交战之际,您怎能深入敌营?” “我自有分寸。”梁世中吐出了一句话,在他的目光下,那随从再不敢多说什么,只恭声称是,匆匆离开了帐子。 梁世中扔下手中的公文,乌黑的剑眉只深深拧了起来。 萧家军军营。 “老太君,梁世中来了。”有部下向着萧老太君行下礼去。 “他带了多少人?”萧老太君似是在闭目养神,闻言只淡淡问道。 “只带了两个侍从,连上他,一共三个人。”那部下开口。 “哦?”萧老太君睁开眸子,眼中有精光一闪而过,“他就带了两个人?” “正是。” “这个梁世中,他好大的胆子。”萧老太君微微冷笑,吐出了一句:“他既然敢来,那我老婆子便去会一会他。” 主帐外,立着一道高大而笔直的身影,他身穿一件深色箭袖劲装,黑发高挽,五官的轮廓深邃的而英挺,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周遭围满了萧家军的人,他却视若无睹,周身上下只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稳与镇定。 待看见萧老太君从主帐中走出来后,梁世中微微抬眸,向着她抱拳行了一礼,沉声道了句:“梁世中见过老太君。” “梁世中,你果然胆识过人。”萧老太君的目光在梁世中身上扫过,冷声一笑道:“可就为了个女人,你不惜身犯险境,是不是太过鲁莽了些?” “萧老太君,”男人的声音是惯有的冷峻,“她只是个小姑娘,您何必为难她。” “你怕是忘了,她是我们萧家的孙媳妇,理应由我们萧家来处置。你又有何立场,来我们萧家要人?”萧老太君目色深狠,只向着梁世中看去。 “萧骏生是我杀的,这笔血海深仇,您大可以向我来讨。”梁世中的眸光深黑,笔直的迎上了老太君的视线,一字字道:“我人就在此,你放了她。” “梁世中,你杀我孙儿的时候,倒不知可曾想过会有这一天?”老太君听他提起孙儿,眸心几欲沁血,她紧紧攥着手中的拐杖,冷声道:“你既然如此喜欢她,我便将你这个心上人送去军妓营,让你瞧着你心尖上的宝贝被万人羞辱,这种滋味好不好受?” 闻言,梁世中眸心一沉,他暗地里攥紧了手指,只在竭力的隐忍:“我敬你是长辈,厅州一役已是处处退让,我再说一次,放了她!” 萧老太君一丝冷笑,“你如今已经身陷敌营,自顾不暇,又有何能耐让我放了她?” “既如此,老太君便莫怪梁某手下无情。”梁世中的黑眸有戾气闪过。 萧老太君闻言,眸光只微微一变,她后退一步,只向着左右吩咐了一句:“放箭!” 沈妙澄被人带出了军营,押到了一处潮湿晦暗的房间中。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而当一些士兵露着狞笑向着自己一步步走来时,她的眼瞳才凝聚了一点点神采,她想起了萧老太君说的那些话,她想起老太君说,会命人将自己送到军妓营。 念及此,沈妙澄心中一颤,她看着那些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士兵,惊恐与羞辱慢慢涌上了心头,她的手脚已是让人缚住,纤细的身子被捆在长凳上,犹如一只案板上的小鱼儿般,她竭力挣着手腕,已有一士兵伸出手,在她嫩白的脸庞上摸了一把,近乎陶醉般的吐出了两个字:“好软!” 闻言,其他的士兵亦是涌了过来,七手八脚的向着沈妙澄的身上摸去,一面摸,一面惊叹道:“哪来的娘们,这皮肤又软又嫩,又白又滑……” “你们放手……”沈妙澄小脸雪白,她从未想过萧老太君会以这般下流的法子惩治自己,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羞辱比杀了她还要让人难受,她躲着那些手,只流着泪道:“我是大渝的昭阳公主,你们松开!” “小美人儿,你要是公主,那哥哥就是皇上!”一旁的士兵嬉笑道,不知是谁抱住了沈妙澄的腰,将一张嘴凑到了沈妙澄面前,“来来来,给哥哥香个嘴儿……” 沈妙澄紧闭着双唇,竭力躲避着,不知是谁撕开了她的衣裳,就听得“嗤啦”一声响,她的衣裙已是让人剥下,露出了里面只着一件小衣的,肤光晶莹的胴体。 看见女子莹白的肌肤,众士兵眼色俱是大亮,他们不过是些底层士兵,哪里见过这般的美人,当下只蜂拥上前,争着抢着要去一亲芳泽,沈妙澄的泪水越来越凶,她只喃喃着“不要”两个字,直到被人压在身下的一刻,漫天漫地的绝望与耻辱几乎要将她淹没。 “砰!”的一声巨响,有人将门踹开,众人循声看去,就见门口立着一道高大凛然的身影,他手持朴刀,似是刚刚经过浴血奋战,他的衣袍上落满了鲜血,他逆着光,让人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却能感受到那一股股浓浓的杀气。 沈妙澄也是看见了他,透过泪水,她看着他持刀冲了过来,将那些欺负自己的士兵逐一砍死,一时间,屋子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她却浑然不觉,她看着那一道身影,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愿去承认,她在隐隐的期盼着他,因为自己的每一次遇险,都是他,总是他,一次次奋不顾身的来救自己…… 第90章 我来了,没事了 终于,他解开她身上的绳索,将她抱在了怀里。 她嗅到了他身上的气息,是熟悉的,她看着他身上的伤口,他的肩上中了箭,那箭杆显是被他随手折下,箭簇却是插在伤口上,还在流着血。 “梁世中……”沈妙澄轻颤着声音,喊着他的名字。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衣衫不整,周身上下只留一件小衣,他的黑眸中有深切的痛色与怒火闪过,他一语不发,只将自己的外衣解下,盖在了沈妙澄身上。 “我来了,没事了。”梁世中揽着她的身子,和她低低的说了几个字。 闻言,沈妙澄鼻子一酸,她看着他的眼睛,是啊,他来了,她便没事了,每一次遇到危险,他总是会从天而降般的出现在她面前,他爱她,护她,宠她,可她所有的不幸,却也都来自于他。 梁世中一个横抱,抱起了沈妙澄的身子,沈妙澄攥住他的衣角,微弱的问了句:“你怎么会来?萧家的人呢?” “我命人在萧家军主营附近设下了埋伏,并派人烧了萧家的粮仓。”梁世中将沈妙澄抱了出去,就见一干人等已是在外等候,看见梁世中出来,俱是纷纷跪地行礼。 梁世中望着怀里的女子,与她继续说了句:“这才趁乱找到了你。” 沈妙澄动了动眼眸,她向着跪在地上的人那些看去,她知道那些都是梁世中的部下,她的唇瓣微微颤着,只转过身,将脸庞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 “怎么了?”梁世中低声问。 “我不想见人。”沈妙澄声音细弱,想起那些士兵欺负自己的一幕,整个身子都控制不住的发抖。 梁世中抱紧了她,他的目色深沉,只与那一地的侍从吩咐了一句:“全都退下。” 众人闻言,俱是起身退了下去。 “好了,他们都走了。”梁世中温声开口。 沈妙澄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她迎上了他的目光,她看着他深深地看着自己,她的眼眶一热,只和他道:“梁世中,萧家派人将我捉来,可我没有反抗,我是心甘情愿跟他们来的,你又何必……要来救我。” 梁世中没有出声,他只是将沈妙澄抱上马背,扣在自己怀里。 她只以为他要将自己带回眉州,她实在倦极了,只倚在他的臂弯,心底竟有一股从未有过的踏实,亦或是她知道,每个人都会利用她,都会伤害她,可恰恰只有梁世中,她身后这个男人,他不会。 沈妙澄微微阖上了眼睛,终是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等到她醒来,却惊觉自己处身一个陌生的房间,她几乎想也未想,一声“梁世中”便是从嘴巴里唤了出来。 很快,有人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与她低声道了句:“别怕,我在这。” 沈妙澄转过头,便看见了他的面庞。 梁世中看着她眼底的惊惶之色,心里便是一疼,他伸出胳膊将她从床上揽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告诉她:“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和你。” “这是在哪里?”沈妙澄问他。 “在西郊别苑。” “真的没有别人?”沈妙澄的眼睛中仍是透着不安与惊慌。 梁世中看着她的眼睛,“我和你保证。” 沈妙澄微微松了口气,未过多久,她又一次睡着了,她不断的做着噩梦,可每次惊醒,都有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柔荑,低声哄着她,一遍遍的告诉她,他在这里,就在她身边。 迷迷糊糊中,沈妙澄只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还是在北境的崖底,那时候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可她却一点也不害怕,他是那样强大,强大的足以保护她。 午后。 沈妙澄醒来,见屋子里并无梁世中的身影。 她下了床,连鞋子也没穿,便是出去找他,刚推开门,沈妙澄就见梁世中坐在那里,桌上放着白药与棉布,他在为自己换药。 似是不曾想到沈妙澄会来,看见她,梁世中眸心微震,道了句:“你醒了?” 语毕,见她不曾穿鞋,梁世中上前抱起了她的身子,让她坐在自己膝上。 沈妙澄看着他肩上的伤口,她伸出手轻轻的戳了戳,问他:“你疼吗?” 听着她这句话,梁世中黑眸中有亮光闪过,他抱紧了她的身子,在她耳畔低低的说了句:“有你这三个字,别说区区一箭,哪怕中十箭百箭,我也心甘情愿。” 沈妙澄看见了他眼中的笑意,她收回目光,又是问了句:“你不去打仗了吗?” “前线的事我已做了部署,如今萧家军大乱,短期内也不会发动进攻。”梁世中耐心的解释,他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我在这里陪你,等你养好身子,我再送你回府。” “梁世中……”沈妙澄轻声喊着他的名字。 “怎么了?”梁世中凝视着她的面容,似是在等着她说下去。 沈妙澄却是说不出话来,又似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一次次的想起自己被人捆在那一条长凳之上,周边围满了不怀好意的士兵,她看着他们肆意向着自己走来,在她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他出现了,如同以往无数次的那样,他救下她,并将她抱在他宽阔的怀抱里,在那一刻,心底仿佛有一道声音告诉她,什么都不要去想,什么也不要去管,就那样跟着他,只要跟着他,她再不用难过,再不会伤心,整个天下无人再会伤害她,就跟着他…… 沈妙澄迎上了他的目光,她的眼底有水光闪烁着,声音也是带着两分哽咽,和他说了句:“梁世中,我讨厌你。” 听了这话,梁世中不禁哑然,“我又哪里惹你了?” “你哪里都惹我,一直都惹我。”沈妙澄垂下头,有一大颗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滚了下来,砸在梁世中的手背上。 见她落泪,梁世中心下一叹,他伸出手为她拭去泪水,低声吐出了两个字:“别哭。” 语毕,男人似是想起什么,与怀里的小人道:“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是什么?”沈妙澄吸了吸鼻子,向着他问道。 梁世中淡淡笑了。 沈妙澄从未见过这样的小东西。 它胖乎乎的,身上黑白相间,眼睛那样小,却偏偏有一对大大的黑眼圈,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十分可爱。 刚看见它,沈妙澄的眼睛里便是浮起一丝好奇之色,忍不住和一旁的梁世中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和你说过的猫熊,在剑南一带偶尔能瞧见,我让人给你捉了一只。”梁世中说着,将那只猫熊提起,送在了沈妙澄怀里。 沈妙澄刚抱起那只猫熊来,就见那只猫熊闪闪发光的小眼睛正怔怔的看着自己,便是那副样子将沈妙澄给逗乐了,她抱着那猫熊,只忍不住“噗嗤”一声,微微笑了起来。 梁世中望着她的笑容,却是心如擂鼓,他久久的看着她唇角的酒窝,无人知晓,他甘愿将这世间的一切都捧在她面前,只为换得她这样的笑容。 第91章 这世上只有我不会利用你 夜色已是深了。 青儿将一件披风轻轻地搭在了沈英月身上,低声道;“娘娘,夜已经深了,您歇息吧。” 沈英月摇了摇头,目光却仍是向着院外看去,和轻声的说了句:“我在等王爷。” “娘娘?”青儿微怔,忍不住道;“王爷现在陪着公主住在别苑,他不会回来呀,就算他回来……” 说到这,青儿蓦然收了口。 沈英月微微笑了,她向着青儿看去,幽幽道:“你是想说,就算他回来,他也不会来看我,是不是?” 青儿垂下眸子,不曾吭声。 “你说的不错,即便王爷回来,我的期盼也终是一场奢望。”沈英月的眸子复又向着月洞门外看去,“王爷从未踏足过我的院子,他一次……也没有来过。” “娘娘,您别多想了,还是早些歇息吧。”闻言,只让青儿心里有些酸涩。 “待明日,咱们去一趟别苑吧。”沈英月轻声道。 “娘娘?”青儿一惊,面露不解之色。 “别苑里没有下人伺候,咱们去送些吃的用的。” “是。”青儿答应着,掩下了眸子。 别苑中。 沈妙澄穿着月白色的长裙,长长的袖子,只露出了一双素白柔软的小手,她抱着那一只猫熊,许是年纪小,看见那般憨态可掬的小东西只忍不住打心眼里的浮起几分喜欢之情。 梁世中陪在她身边,看着她眉眼温柔,逗着那一只小猫熊,他看在眼里,眉宇间的神色便是一软,只拿起鲜嫩的竹子,陪着沈妙澄去喂它。 听得脚步声,梁世中微微蹙眉,一旁的沈妙澄也是听见了,她的眸心微微一颤,竟是下意识的向着梁世中身后躲去。 梁世中握住她的手,将她护在怀里,沈英月领着两个丫鬟刚进院子,入眼的便是如此一幕。 沈英月看着梁世中小心而温柔的抱着沈妙澄,仿佛她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她的眸光一涩,只怔怔的看着,竟是移不开目光,直到身后的青儿悄悄攥了攥她的衣角,沈英月方才回过神来,领着身后的青儿与丫鬟向着梁世中跪了下去。 “妾身见过王爷。” “别怕,是你小姑姑。”梁世中与怀中的女子轻声道。 沈妙澄轻轻抬起头,果真见到了沈英月的身影,她从梁世中怀里抽出身子,将那只猫熊放在地上,自己则是上前将沈英月扶了起来,唤了句:“小姑姑,你来了。” 沈英月将所有的情绪的压下,她望着面前的侄女,方才她看的清楚,沈妙澄听见脚步声后便是向着梁世中躲去,那般无意识的动作却最能体现出一个人的内心,而沈妙澄,明显是将梁世中当做了最信任,最可靠的人。 她一动不动的看着沈妙澄的眼睛,仿佛要从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内心中去,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竟会让沈妙澄有这般大的转变,她莫非忘记了,萧骏生死在了梁世中手里,还是说她没忘,而是将这件事压在了心底,不愿再去想起? 这个念头刚浮起,沈英月心头便是一寒,她望着面前的男女,只暗暗攥紧了自己的帕子。 沈英月与沈妙澄轻轻点了点头,而后与梁世中道:“听闻王爷和澄儿在此处,妾身放心不下,所以想着送些吃的用的过来。” 沈英月的话音刚落,便是让身后的丫鬟将几个食篮与一些衣衫送上前。 看着那些吃食与用物,梁世中只淡淡颔首,说了一声;“有心了。” “小姑姑,你最近还好吗?”沈妙澄望着面前的女子,她犹记得,她曾为了沈英月去向梁世中讨要名分,梁世中当时分明一口回绝了她,可后来却不知为什么,他却给了沈英月侧妃的名分,沈妙澄不知他们二人之间发生过什么,更不愿去想自己与他们之间的关系。 难道说,冥冥之中,她们姑侄注定要和同一个男人纠缠不休,不论这个男人是之前的漠格汗王,还是眼下的梁世中。 沈妙澄怔怔的想着,直到梁世中上前,揽她入怀,与她道:“在想什么?” 沈妙澄回过神来,才惊觉沈英月已是带着丫鬟离开了,就连她离开前和自己说了什么,自己也不曾记清楚,她向着梁世中看去,和他道;“你不是不愿给姑姑名分的吗,为什么又会将她封成侧妃?” 梁世中眸心微变,他自然不会告诉她沈英月与自己泄密,透露她与萧骏生私奔之事告诉她,他望着她的眼睛,只随口言了句:“给她名分,不是你希望的吗?” 沈妙澄不再说话了,只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肩上推开。 梁世中也不理会,不顾她的挣扎,一个横抱便是将她抱了起来,带她回屋。 梁世中在别院陪伴了沈妙澄数日,等到两人回府后,梁世中方将沈妙澄安顿好,便是连夜回到了前线,很快便有消息传来,萧家军大败,不得不退守峦州,厅州已是落入了梁世中之手。 此消息传回京师,沈元灏深感威胁,竟是下了一道圣旨,公布天下,皇上竟要御驾亲征。 “大哥要来峦州?”沈妙澄听得这个消息,当下便是站起了身子。 “是的公主,您快劝劝王爷,让他不要再和朝廷打下去了,皇上可是您的亲哥哥啊!”兰姑姑忧心忡忡,只守在沈妙澄身边低声道。 “王爷现在在哪?”沈妙澄开口。 “在书房正与几位将军议事。” 闻言,沈妙澄再不耽搁,只向着书房走去。 看见门外的守卫,沈妙澄停下了步子,那两名守卫却不曾拦她,看见她后便是向着她行了一礼,退到了一旁。 沈妙澄来不及多想,她进了书房,看着梁世中与诸人正在商谈军事,在看见她的刹那,方才那些侃侃而谈的将领们都是闭上了嘴巴,一时间,书房里鸦雀无声。 看见她进来,梁世中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沈妙澄走到他面前,她的眸心透着几许紧张,就那样问他:“梁世中,我大哥来峦州了,是不是?” 梁世中伸出胳膊揽过她的身子,告诉她:“不错,你大哥到了峦州。” “你送我去见他。”沈妙澄连忙道。 “见他做什么?”梁世中微微蹙眉。 “他是我哥哥,你为什么不要我去?” “你去见他,他是让你来杀我,还是让你来偷听我的军务?”梁世中面色冷峻,与沈妙澄低声喝道。 “他不会……”沈妙澄眸心一跳,立马道:“他从未要我做过什么,他一直都要我留在他身边,他会好好照顾我的……” “是吗?”梁世中逼视着她的眼睛,吐出了一句:“朝廷将你送来,他阻止了吗?” 听着这一句,沈妙澄的脸色便是白了下去,她的眸光有些恍然,她转过身,大颗大颗的泪水便是落了下来。 见她落泪,梁世中心下不忍,他从身后将她抱紧,和她一字字道:“你听着,这世上只有我不会利用你。欺负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可你不能伤害我阿娘,也不能伤害我哥哥,你更不能和我哥哥打仗。”沈妙澄泪光点点,只和他哽咽着吐出了一句话来。 “我会派使臣与他议和。为了你,我愿意只留在剑南,世代驻守在这里,永不会踏进京城一步。”梁世中看着她的眼睛,与她沉声道。 沈妙澄眸心一怔,“真的?你能甘愿留在剑南,放下这个天下?” 梁世中握住她的手,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你就是我的天下。” 沈妙澄望着他乌黑的眼瞳,那里面噙着淡淡的宠溺与笑意,她不知怎的,一颗心只跳的乱了几拍,她慌忙离开了他的怀抱,什么也不曾说,就那样跑出了书房。 “公主,您怎么了?”朝云看见她回来,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忍不住轻声问道。 “没,没什么。”沈妙澄躲着她的目光,只匆匆进了里屋,直到在桌前坐下,她仍是觉得心里砰砰直跳,她向着镜子里看去,就见镜中的女子白皙的面容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红晕,她的眸心有些愕然,就那样久久的透着镜子看着自己,萧骏生被众人砍杀的那一幕,梁世中的声音历历在耳,他说,我便要你看清楚,看清楚你的情郎如何死在你面前! 沈妙澄心口猛窒,只慌乱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她闭上眼睛,映入脑海的却是他从天而降般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如浴血而来的勇士,他杀死了那些士兵,一举将她抱在怀里。 萧骏生的面容与梁世中的面容不断的在脑海中交替,沈妙澄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耳朵,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身子只不住的轻颤着。 第92章 有什么能比我的心更重要 “公主,若朝廷继续和梁世中打下去,怕是会尸横遍野,不知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恭恭敬敬的立在沈妙澄面前,与其徐徐开口道。 “曾大人,您是我哥哥派来的使臣,您告诉我,哥哥……他打算怎么做?”沈妙澄的一双妙目盈盈,只望着眼前的老者。 曾大人拱了拱手,沉声道:“回公主的话,皇上决定,同意梁世中的请求,朝廷答应议和。并在峦州为您和梁世中举办婚礼。” “哥哥答应了?”沈妙澄眸心一震,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曾大人点了点头,叹道:“公主,朝廷兵马不足,粮草不济,良将匮乏,兵部中又全是梁世中培植的心腹,加上新皇登基,根基不稳,皇上此番御驾亲征也实属无奈之举,如今梁世中率先提出了议和,朝廷没有拒绝的道理。” “所以,大哥要我嫁给他,这是朝廷要与他和亲了?”沈妙澄轻声道。 “此番和亲,不仅为朝廷,实则是为天下苍生,为黎民百姓,只有委屈公主下嫁给他,皇上会将您与梁世中的原配朱氏同时册为正妃,不分上下。” “哥哥真的这样说吗?”沈妙澄问。 “皇上亲笔书信在此。”曾大人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双手呈于沈妙澄面前。 沈妙澄将信接过,打开,上头的确是兄长的字迹。 沈妙澄的手轻轻的垂了下去,她的眼瞳明净,轻轻的说道:“不瞒曾大人,阿爷去世时,他的遗愿便是要我杀了梁世中,可大哥如今……却让我嫁给他。” “公主,皇上的意思,梁世中若死,不论北境还是剑南,天下都会大乱,他的那些部下野心勃勃,一旦失去主帅,人心晃动,怕是大大小小的政权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而唯有梁世中活着,才能压制住那些人,稳定住局势,公主,皇上要老臣告诉您,先帝的遗命实非良策,还请公主将先帝的遗愿放下。” 听着曾大人的话,沈妙澄心里一“咯噔”,她沉默了许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曾大人见状也不吭声,只静静的立在那里,直到沈妙澄抬起头,向着他看去,她的目光晶莹,只和他说了几个字:“回去告诉哥哥,我嫁。” 曾大人已是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沈妙澄一人。 她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小的荷包,上面的针线歪歪扭扭,缝着一个“萧”字。 刚看见那个荷包,沈妙澄的眼泪便是冲上了眼眶,她将那个荷包拿起,看着上面那一个“萧”字,小声说道:“萧骏生,我要嫁给梁世中了,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嫁给他,我知道你会怨我的,我也怨我自己,阿爷让我杀他,哥哥让我嫁他,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到这,沈妙澄顿了顿,有一小颗泪水凝结在眼角,只继续说了下去:“我杀不了他,那就只能嫁他,萧骏生,你等等我好吗,等天下太平,阿娘和大哥都平安了,我就去陪你。” 晚间。 梁世中进了屋子,就见烛光下的沈妙澄穿着一身寝衣,听见他的脚步声,沈妙澄微微抬眸,她看着他向着自己走来,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气。 “你喝酒了?”沈妙澄问。 梁世中微微扬唇,在她面前蹲下身子,与她温声道:“在峦州,你哥哥设宴,我喝了几杯。” “你去见了我哥哥?”沈妙澄一惊。 “是,去见了他。”梁世中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定下了你我的婚期。” 沈妙澄迎上他的视线,她看着梁世中的眼底隐着两分薄醉,可更多的,却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你很高兴。”沈妙澄轻声道。 “夙愿以偿,当然高兴。”梁世中声音低沉,只将她的手捧在唇边,轻轻一吻。 “可我不是心甘情愿嫁给你的。”沈妙澄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中抽回。 “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嫁给我,总之,你愿意嫁给了我。”梁世中环住她的腰,将她抱在了怀里,他的眸心温和,与她低低的说了句:“澄儿,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男人的话音刚落,不等沈妙澄说话,他已是封住了她的唇瓣,夺走她所有的美好。 清晨。 沈妙澄睁开眸子,就见梁世中已是起来了,看着男人的背影,沈妙澄轻声喊了他一句,梁世中回眸,与之道:“醒了?” “你要去哪?”沈妙澄问。 “去书房谈些事。”梁世中道。 “我能和你一去吗?”沈妙澄的眼眸澄澈而动人,只向着他问道。 “当然能。”梁世中温声开口,粗粝的大手抚上她的面容,“凡是我能去的地方,你也能去。” “可我偷听过你的军务,你就不怕我偷你东西?”沈妙澄从床上起身,乌黑的长发犹如柔软的绸缎般披在身后。 梁世中没有出声,只握起她的小手放在了自己胸口,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哂道:“有什么东西,能比我的心更重要?” 沈妙澄一震,她明白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她已经将他的心偷走了。 “娘娘,您今早也没怎么吃东西,要不,老奴让厨房给您煮点粥?”盛嬷嬷守在朱成静身后,与其恭声道。 朱成静摇了摇头,她倚在塌上,也不曾梳妆打扮,就那样问了句:“王爷在哪?” “在……昭阳公主那里。” 听了这话,朱成静的眼底便是浮起一丝苦笑,“我该想到的,除了沈妙澄,还有谁能拴住他。” “娘娘,再过两日,沈妙澄就要去峦州了,等到婚期一到,她就会嫁给王爷。”盛嬷嬷斟酌着开口,小声道:“你可要早做打算。” “我能做什么打算,”朱成静眸光幽深,只轻声道:“王爷爱她如命,而她,迟早也会爱上王爷。” “娘娘倒是多虑了,依老奴看,昭阳公主心里怕是还惦记着萧骏生,她恨王爷都来不及,哪来能爱上王爷,即便她嫁给王爷,怕也是形势所逼,做不得数的。” 听了盛嬷嬷的话,朱成静却是缓缓摇头,吐出了一句话来:“有哪个女人,能忽视一个王者的用心爱护。” 闻言,那嬷嬷一怔,当下便是不吭声了。 西南,萧家。 萧夫人守在床前,手中端着一碗药,一勺勺小心翼翼的喂着床上的儿子,那一碗药刚喂了一半,萧夫人却惊觉萧骏生似是微微动了动手指,这一惊非同小可,萧夫人当下放下药碗,只不停地向着儿子唤道:“骏生?你快醒醒!” 沉睡中的男子面色苍白,眉宇间蕴着病色,他微微动了动唇,唤出了两个字来。 萧夫人俯下身,将耳朵贴向儿子的嘴唇,她听见了那两个字,那是一个人的名字。 澄儿,澄儿,澄儿…… 听着儿子在病中一声声的念着这两个字,萧夫人心中一叹,附在儿子的耳旁,告诉他:“骏生,你若再不醒来,她就要嫁给梁世中了,你听见了吗?” 萧夫人的话音刚落,沉睡中的男子皱了皱眉,又一次陷入了昏睡之中。 第93章 他的软肋 马车已是整装待发。 沈妙澄坐在马车里,面前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梁世中眉目温和,只握着沈妙澄的手与之道:“等到了婚期,我会去峦州接你。” “你亲自接吗?”沈妙澄问。 “是,我亲自接。”梁世中点了点头。 沈妙澄听着他的话,却是蓦然想起在北境时,他打下了漠格王城,在去城外迎接她时,他曾率领部众向着自己跪下,那样多的人,黑压压的一片。 沈妙澄看着他的眼睛,道:“去接我的时候,我想让你再跪一次。” 梁世中先是一怔,接着便是淡淡笑了,他看着面前的沈妙澄,和她说了一个字:“好。” “你不要忘了,我们说过的,我嫁给你,你就把陇右还给我哥哥,并且要世代为大渝驻守剑南,对皇室忠心耿耿,永远都不能有二心。” “我全答应你。”梁世中面色如常,黑眸中是惯有的沉稳之色。 沈妙澄顿了顿,向着他伸出了自己的小指。 见状,男人眉宇间浮起一丝无奈,似是觉得此举太过幼稚,却还是伸出自己的手,勾住沈妙澄的小指。 沈妙澄微微送松了口气,和梁世中说了句:“那我走了。” 梁世中扣住她的腰肢,将她的身子带到自己怀里,俯身在她的发间印上一吻,低声道出了两个字:“去吧。” 西南,萧家。 丫鬟端着脸盆走进时,一眼便是瞧见床上坐着一道清瘦却依然挺拔的身影。 她的脸色大变,就连双手也是一颤,就听“咣当”一声脆响,是脸盆摔在地上的声音。 “来人啊,快来人,少帅醒了,少帅醒了……”那丫鬟折过身向着外面跑去,一面跑,一面颤声唤道。 未几,萧夫人便是匆匆赶了过来,待看见萧骏生已是醒来,并已坐起身子之后,萧夫人先是惊,继而眼圈便是红了起来,她上前扶住儿子的肩膀,哑声道:“骏生,你醒了?” “娘……”萧骏生的声音仍是低哑的不成样子,这一次的重伤让他瘦了许多,只让原本清俊的轮廓更是显得深刻起来。 “好孩子,你真的醒了,你真的好起来了……”萧夫人声音沙哑,颤抖着手抚上了萧骏生的面容。 “娘,”萧骏生向着屋外看去,见没有祖母与父亲的身影,遂是问道:“父亲和祖母在哪?” “你爹爹,和老太君,他们都在峦州,在和梁世中打仗。”萧夫人声音艰涩,低声道:“娘放心不下你,于是守在西南照料你。” 萧骏生眸光微动,他压抑了片刻,终是闭了闭眸子,问出了心上的那一个名字:“那澄儿,她在哪?” “她也在峦州。”萧夫人看着儿子的眼睛,与他徐徐吐出了一句话来:“骏生,娘与你说的这些话,希望你能克制住自己。” 萧夫人说完,只顿了顿,方才继续说了下去:“沈妙澄已经被皇上……先帝去世,太子继位,沈妙澄已经被新帝赐给了梁世中,往后,朝廷与梁世中握手言和,梁世中得了公主,答允将陇右诸地归还朝廷,并为朝廷世代驻守剑南。” “她要嫁给梁世中?”听得母亲的话,萧骏生的目光登时变了,声音更是沙哑起来。 “骏生,娘知道你爱她,可娘绝不允许你为了她在做傻事,你是西南萧家的独子,你可知道当初听闻你命丧梁世中之手,你父亲有多难过?娘又有多难过?为了一个女人,你难道连父母都不顾了吗?”萧夫人的声音蕴着苦涩,她握住萧骏生的手,哑声道:“答应娘,把她忘了,你此番回到西南,保住性命的事,爹娘一直对外隐瞒,就连清寻也不知道,我和你爹别无所求,我们只盼着你能活下来!” “娘,澄儿是我妻子。”萧骏生眸心渐渐沁出血色,只与母亲低低的吐出了一句话。 “娘知道,可梁世中偏偏看上了她!为了她,他甘愿退守剑南,再不侵犯大渝一步,有他在,莫非朝廷还会向着你,再将她许给你为妻,任由梁世中这般打下去?” 萧骏生不再说话,只掀开身上的被子,作势便要下床。 他伤重未愈,又加上昏迷太久,刚一动弹眼前便是一黑,竟是摔在了地上。 “骏生!”萧夫人慌忙扶住了他,屋外的丫鬟亦是匆匆进屋,帮着萧夫人将萧骏生扶回床上。 “娘,我不能让她嫁给梁世中,让她做朝廷的牺牲品,除非她亲口告诉我,她是心甘情愿跟了他。”萧骏生黑眸深炯,与萧夫人缓缓吐出了一句话。 峦州,行宫。 “澄儿,你怨大哥吗?”沈元灏坐在沈妙澄身边,静静地开口。 沈妙澄摇了摇头,“大哥,我都明白,我不怨你。” 沈元灏侧过身,几乎不敢去看妹妹的眼睛,他的声音低沉,只一字字道:“大哥说过要将你留在大哥身边,就让大哥来保护你,”说到这,沈元灏的眉宇间浮起一抹自嘲,“是大哥食言了。” 沈妙澄垂下目光,她没有说话,只轻轻握住了沈元灏的手。 沈元灏微微一怔,他向着沈妙澄看去,沈妙澄今年不过十七岁,她那样安安静静的坐在那,白皙的面庞上甚至还透着几分纯稚之气,可他却为了自己的江山,要将她嫁给一个杀死过她丈夫,夺走过她清白之人…… 沈元灏的眼底有痛色划过,只觉无法再继续待下去,难言的愧疚与折磨绞着他的心,让他不得不起身,离开了沈妙澄的屋子。 门外,随行的护卫俱是在那里等候,看见沈元灏出来,顿时上前行礼道:“陛下。” 沈元灏目光阴沉,他向着那护卫看去,低声问道:“筹备的如何了?” “陛下放心,火药已是事先埋了下去,等梁世中亲自来接公主时,便可引爆。”那护卫低声开口。 “朕要你确保万无一失。”沈元灏微微拧眉,目光冷冽而严肃,向着他看去。 “属下敢以项尚人头,乃至九族担保,此事绝对万无一失,待炸药引爆,足以令梁世中尸骨无存。” “好。”沈元灏低低的吐出了一个字,他的目光深远,只沉声道:“不要忘了,务必要等公主上了城楼后才可引爆,不要误伤公主。” “这,陛下,”那护卫顿了顿,才道:“依属下愚见,还是要公主站在城门口,方能引梁世中上前。” “你要朕拿妙澄做诱饵?”沈元灏眉心紧皱。 “陛下,您应该知道,唯有公主方是梁世中的软肋,也唯有公主,才能引他踏进引爆区。” 听着护卫的话,沈元灏久久不曾出声,不知过去多久,他方才低低吩咐了一句:“就按你说的去做。” “是,陛下。”护卫的声音铿锵有力。 清晨。 天还未亮,沈妙澄已是起来了。 “公主,老奴是皇上钦点的梳头嬷嬷,来为您梳妆的。”有喜婆立在沈妙澄身后,毕恭毕敬的开口。 “那就劳烦你了。”沈妙澄轻声道,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肌肤细腻如瓷,即便历经种种,可她看起来仍是如新月清晕般,说不出的娇美动人。 那喜婆忙道不敢,只为沈妙澄将长发挽起,沈妙澄一直一语不吭,只怔怔的看着镜子,她想起许久之前,还是在京城的时候,她也曾如今日这般穿上大红色的嫁衣,那时候的她心里满是新嫁娘的期待,一心期盼着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沈妙澄念及往事,只觉心里五味杂陈,她轻轻闭了闭眸子,将所有的心绪压下,与一旁的丫鬟言道:“王爷他……来了吗?” 听着沈妙澄开口,当即便有人回道:“回公主的话,王爷已经在路上了,估计一会儿就要到了。” 沈妙澄闻言便不再多言,待她梳好发髻,上好妆容,周边的丫鬟皆是发出阵阵赞叹之声,沈妙澄亦是向着镜中看去,就见镜中的女子雪肤花容,娇美无匹。 “公主这样好看,一会儿等梁王爷看见了,一定连眼睛都要看直了。”有丫鬟笑着说道。 听着这句话,沈妙澄的心里却如同被人扎进去一根刺,她紧紧地盯着镜子,有一瞬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难道,她真的要嫁给梁世中,嫁给逼死父亲,杀死萧骏生的人? “公主,许将军求见。”蓦然,有丫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妙澄回眸,那丫鬟福了福身子,又是说道:“许清寻将军说有要事,在外求见公主。” 第94章 如梦初醒 听着丫鬟的话,沈妙澄有些茫然,轻声道:“她为什么要来见我?” “这个,奴婢不知道,只不过……许将军看起来十分着急。”丫鬟小声开口。 沈妙澄默了默,她站起身子,与那丫鬟吩咐道;“请许将军进来,你们都先退下。” “公主,您和许将军长话短说,可不要误了吉时。”一旁的嬷嬷有些不安。 “嬷嬷放心,我心里都有数。” 见沈妙澄这般说来,嬷嬷遂是行了一礼,领着一干人退出了沈妙澄的屋子,未几,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走了进来,她眉目分明,一身劲装,看起来十分英朗。 “沈妙澄。”许清寻开口便是唤出了沈妙澄的名字。 “你有何事找我?”沈妙澄望着眼前的女子,许清寻将她掳走,萧老太君命人凌辱她之事,她并不曾与兄长说过,她甚至不知兄长是否知晓,兴许沈元灏是知道的,可在眼下这种时期,他却无法下令惩治萧家,惩治萧老太君。 “沈妙澄,你跟我走。”许清寻上前握住沈妙澄的手腕,她的眸光雪亮,只一字字的告诉她;“你放心,这次我不是要害你,更不是要劫持你,我只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沈妙澄挣开自己的手腕,向后退了一步,“我就要成亲了,我不会跟你走。” 许清寻直视她的目光,开口道出了一句:“丈夫还没死,你就可以另外嫁人吗?” “你说什么?”沈妙澄一怔。 “沈妙澄,你听清楚了,萧骏生并没有死,眼下他就在城外等你,我为你备下了骏马,你现在就可以去找他。”许清寻声音清晰,每一字都仿佛砸在了沈妙澄的心坎上。 “你胡说!”沈妙澄大震,她的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我亲眼看见,我亲眼看见的……” “他是受了重伤,但他保住了性命!”许清寻上前一步,复又攥住了沈妙澄的手,“你听着,我最后再和你说一次,他就在城外等你!” “公主,吉时已经到了,梁王爷已经亲自来迎亲了。”礼官的声音自屋外响起。 沈妙澄面色如雪,不等她出声,许清寻已是将一只荷包塞进了她的手里,压低了声音道:“他死里逃生,第一件事就是来见你,沈妙澄,去不去全看你自己。” 说完这一句,许清寻再不停留,离开了沈妙澄的屋子。 外面的礼官仍在催促着,沈妙澄打开了手中的荷包,就见里面是两缕交织在一处的头发,那是她嫁到西南后,她从自己的头发上剪下了一缕,与萧骏生的缠绕到一块去,她将这两缕头发珍而重之的放在荷包中,放在一处只有她与萧骏生二人知晓的地方。 看着那两缕发丝,沈妙澄的眸光抖得厉害,几乎要握不住那一枚小小的荷包。 行宫外。 黑压压站满了前来迎亲的队伍。 待听得礼官拔高的声音响起,道了一声“新娘到”,瞬时,乐声四起,礼花满天,梁世中向着前方看去,就见一个身姿曼妙,肌肤如雪的女子在宫人们的簇拥下缓缓从行宫中走了出来,她的身后拖着长长的裙摆,那样鲜艳的红色,衬着她越发娇艳,梁世中久久的看着她,那是他的新娘子,小小的新娘子。 他刚欲向着她走去,身边的幕僚却是一把拦住了他,与他低声道了句:“王爷当心,还是让公主走过来。” “不用,我答应过她,会亲自去接她。”梁世中的目光仍是落在沈妙澄身上,他一步步向着她走去,眼中只有那一道红色的身影,只觉世间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变得黯然失色起来。 沈妙澄也看见了他,她看着他向着自己走近,即使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她也能看见他眉宇间的温柔,她的心跳的那样快,只让她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心中的荷包。 许清寻的话一次又一次的在耳旁响起,她望着向着自己渐渐走近的男人,眼瞳中却是浮出几许水光,她慢慢的向后退去,梁世中见状遂是停下了步子,他看着她转身,竟是跑回了宫城。 “澄儿?”他眉心一皱,喊出了她的名字,他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宫城之中,而宫城的大门却在这一刻关死,四周的城楼上不知何时涌出来一批弓弩手,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前来迎亲的众人,不知是谁一声令下,箭雨齐飞,向着城楼下的众人射来。 “王爷!” “王爷当心!” 有随从纷纷围了上来,将那些箭簇格开,就听其中一人哑声道:“王爷,这场婚事就是场阴谋,是沈氏兄妹联手算计您!” 梁世中仍是一动未动的站在那,他盯着那一扇紧闭的宫门,眸心渐渐涌上一层通红的血色,只将一双拳头捏的死紧。 他想起自己像一个傻子,任由沈妙澄玩弄于鼓掌之间,他立在那,唇角却是渐渐勾勒出一抹冷笑,他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礼服,从护卫手中抽出腰刀,将射向自己的箭簇纷纷挡开。 “不好,有炸药!王爷,沈元灏要炸死咱们!”随从的声音带着惊慌响起,梁世中回眸,黑眸中厉色顿生,他听得爆炸声响起,无数的惨叫声传来,他看着自己的部下惨死在自己面前,有许多人都被炸的血肉模糊,肢体横飞,他的眼瞳嗜血,只暗的怕人。 “王爷,咱们快走!”有随从舍命围了过来,将梁世中团团围住,爆炸声仍是不断响起,梁世中面色冷厉,只与诸人沉声喝出了一个字来:“撤!” 沈妙澄骑着马,从后院离开了宫城,她一路疾驰着,行宫中的每个人都似如临大敌一般,竟无人阻拦她,竟让她顺顺利利的冲出了峦州城,刚上官道,就见雨棚下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沈妙澄下了马,萧骏生已是看见了她,他的身体还并未痊愈,面上仍是带着病色,他看着她穿着一身嫁衣,站在自己不远处看着自己,他张开胳膊,向着她喊了一声:“澄儿……” 沈妙澄的眼泪冲上了眼眶,她提起裙摆,向着萧骏生跑了过去。 “萧骏生……”沈妙澄跑到了萧骏生面前,她只流着泪看着他,却不曾如以往那般欢天喜地的扑到了他的怀里。 萧骏生看着她的眼睛,只抬起手抚上她的面容,又是低低的喊着她:“澄儿?” “你,你真的没死?”沈妙澄看着他俊朗的眉眼,看着他笔直的身影,他还活着,真真切切的活着! “是,我还活着。”萧骏生握住她的手,试图将她抱在自己怀里。 沈妙澄却是浑身一颤,不等他抱住自己,她已是向后退了一步。 萧骏生的脸色变了。 “怎么了?”他哑声问出了三个字。 “我……”沈妙澄脸色雪白,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看着面前的男人,脑海中却全是梁世中的面容,她泪眼朦胧,只与面前的萧骏生说了句:“萧骏生,我就要嫁给梁世中了,我,我就这样跑来看你,他也许……会和我哥哥继续打起来……” 说到这,沈妙澄似是如梦初醒一般,“我要回去,看见你还活着我就放心了,我现在就要回去了……” 萧骏生一把拉住了她,“不要去想他,也不要去想你哥哥,澄儿,你是我的妻子,你告诉我,你是真心要嫁给他?” 沈妙澄眸心大动,她看着萧骏生的眼睛,只说不出话来,她心里模模糊糊的浮起一个念头,那个念头刚从心头闪过,只令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知道萧骏生还活着,她很震惊,看见萧骏生站在自己面前,她却再没有了扑到他怀里痛哭的冲动,她一直以为自己爱的是萧骏生,哪怕在自己在宫门口看见梁世中的那一刻,她也仍是这样认为,她告诉自己,她要去见他,可直到眼下真正看见了他,她才明白自己心里升出了那一股如释重负不为别的,竟是为了梁世中,是因为她知道梁世中并没有杀死他,她可以和梁世中在一起! 第95章 吾皇万岁! “萧骏生,你快走吧,”沈妙澄望着他的眼睛,颤声道;“我不能跟你走……” 萧骏生眸心暗沉,他一举上前握住了沈妙澄的肩,将她带到自己面前,哑声问了句:“告诉我,他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不知道,”沈妙澄落下泪来,“萧骏生,你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是在他跟着她跳下崖底的时候,也许是在他从天而降冲进军妓营救下她的时候,也许是在他率领大军在王城外向着她跪下的时候…… 她自己竟也不晓得他究竟是何时闯进了她的心底,她明白的那样迟,竟一直到此刻看见萧骏生她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 “澄儿,”萧骏生眼底浮起一抹刻骨的痛楚,他的声音喑哑,低低的说了句:“我九死一生,只为了来见你,你却这样对我……” 沈妙澄眸心大恸,说不出的愧疚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的心生生扯碎。 “萧骏生,对不起……”沈妙澄哽咽着。 “你去吧,去嫁给他,”萧骏生淡淡笑了,他的眼中充斥着水光,一字一字道:“去嫁给梁世中。” 沈妙澄不忍去看他,她想起很多年前,在宫里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是那样的清俊挺拔,只让少女的心抑制不住的轻颤,她以为那就是爱,就是刻骨铭心,他是她年少时的欢喜,他符合她对夫君所有的想象。 很快,她又想起了梁世中,她清晰的记得在自己退进宫城时,他停下了步子,想起他望着自己的那一道眼神,沈妙澄只觉自己的心狠狠地疼了起来,她上前一步,将手中的荷包塞进了萧骏生手里,和他很小声的说了句:“萧骏生,你多保重。” 说完这一句,沈妙澄下定了决心,她再不耽搁,只上了马向着宫城疾驰而去,她骑得那样快,心里只盼着自己不要误了吉时,她有那样那样多的话想和梁世中说,从他们第一次相见时说起,从她被漠格人掳走时说起,从她摔进悬崖时说起,从……他与她所有的纠缠开始说起。 她知道,他一定会等着她的,他绝不会计较她耽误的这一点功夫,他一直都是那样的宠着她,她也不会瞒着他,她会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自己去见了萧骏生,告诉他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告诉他她愿意嫁给了他! 沈妙澄念及此,眼瞳里渐渐透出了一抹光,她向着远方遥遥看去,见已是显出了行宫的轮廓,她微微松了口气,将手中的马鞭挥舞的越发快了起来。 行宫。 “如何了,可曾见着梁世中的尸首?” 沈元灏眼中闪着焦灼的光,见部下上前,顿时问道。 那部下面露为难之色,只恭声道;“陛下稍安勿躁,宫外尸首过多,咱们还需一些功夫慢慢清理。” 听得这话,沈元灏近乎煎熬的发狂,他一举攥住部下的衣领,将其带到自己面前,哑声问道:“你不是说此事万无一失,梁世中必死无疑的吗?” “是啊陛下,”那部下的额头上已是沁出一层冷汗,“先是弓弩手射出了乱箭,后又引爆了炸药,即便梁世中又三头六臂,他也逃不出去。” “那为何到现在还不曾找到他的尸首?”沈元灏的声音低的骇人,他的眼瞳血红,紧紧地盯着那部下的眼睛。 “这……”那部下顿时慌乱了起来,结结巴巴的开口:“兴许是梁世中被炸药炸的尸骨无存,所以才……” “皇上!不好了,皇上!”有内侍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见其如此,沈元灏面色一沉,厉声喝道:“什么事,说!” “皇上,梁世中,梁世中率领着大军,向着宫城打来了……”那内侍面色惨白,跪在了沈元灏面前。 沈元灏闻言,瞳孔顿时一阵急剧收缩,吐出了几个字来;“你说什么?” “奴才说,梁世中率领大军向着行宫逼近,萧家军压根抵挡不住,皇上,咱们快跑吧!再不跑,可就来不及了呀!”那内侍的声音透着无尽的恐惧,身子更是犹如筛糠般颤抖。 “他没死?”沈元灏喃喃的道出了三个字。 “皇上,”那内侍的声音本就尖细,此时带着颤抖,听起来更是显得刺耳起来:“您方才差点要了梁世中的命,还害死了他那么多的手下,您还是快走吧,方大人和赵大人几位大人都在宫外候着您了。” 听着内侍的话,沈元灏眸光一震,恢复了心神,他打起精神,与那内侍吩咐道:“速速让赵大人备车,护送朕回京。” 沈元灏话音刚落,就听一阵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已是从宫外传来,他面色一变,只道了句:“来不及了!” 语毕,沈元灏当即冲出了宫殿,几个内侍与侍从一路护送着他,几人刚穿过行宫大堂,就见梁世中的部下已是杀了过来,看着那些杀红眼的将士,沈元灏心中一震,只与诸人道:“快,从后院走!” 诸人纷纷转过身,簇拥着沈元灏向着后院行去,一行人刚转过弯,就见叛军已是从行宫的后门涌了进来,将沈元灏一行团团围住。 沈元灏面无人色,他站在那,看着四周皆是黑压压的将士,每一个人都是冷漠而肃然的看着自己,他看着面前的队伍分站两侧,空出了一条路来,而后,他便看见了那一道高大魁伟的身影。 他看着那一道身影一步步的向着自己走来,他似是经过了一路冲杀,周身满是血迹,有他自己身上的,可更多却都是别人身上的。 “梁世中?”沈元灏望着面前的男子,他的声音沙哑,到了这一步,他知道自己不论说什么,他都已是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梁世中黑眸深冷,只大步向着沈元灏走去,他将沈元灏身边的侍从尽数砍倒在地,终于,只剩下沈元灏一人。 沈元灏不住的向后退去,他的脚磕到了台阶,摔在了地上,他看着梁世中手中的朴刀沾满了鲜血,而刀尖处则是指向了他。 “你,你是要弑君吗?”沈元灏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便弑了你又能如何?”梁世中语气森然,手中的砍刀已是挥到了他面前。 沈元灏哑声道:“你不能杀我,我是澄儿的亲哥哥,你杀了我,她会恨你一辈子!” 沈元灏的话音刚落,梁世中的黑眸杀意尽显,他的目光森冷,只一举扣住沈元灏的衣襟,逼着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字的与其道:“我先杀了你,再杀了她,让你们兄妹黄泉路上做个伴!” “梁世中,”沈元灏额上冷汗涔涔,勉力道:“你杀了我,澄儿会替我报仇。” “那就让她来替你报仇吧!”梁世中声音低沉,他想起那些被炸死在自己面前的手下,那些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将士,他们曾跟着他一道在北境诛杀胡虏,跟着他一道驻守边疆,他们曾一起喝酒,一起吃肉,就连他这一次背弃朝廷,自立为王,他们却仍是忠心耿耿,一如既往的跟着他,他却不曾护住他们,他竟被女色迷住了头脑,害的他们白白枉送了性命! 梁世中眸光阴狠,扬起手中的长刀,手起刀落,亲手手刃了大渝的新帝。 沈元灏大惊,被割下的头颅上仍是大睁着一双惊恐的眸子。 梁世中转过身,高高举起了沈元灏的头颅,周遭的将士们顿时齐声高呼,不知是谁当先喊了一句:“吾皇万岁!” 紧接着“吾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此起彼伏,宏声如雷,响彻天际。 沈妙澄进了行宫时,老远便听得这些声音,她的心怦怦跳着,她不晓得发生了什么,那些黑压压的将士们看见了她,只自发为她让出了一条路,她的脸色苍白,看着眼前的阵仗,只以为是大哥发动了军变,挟制了梁世中,她的脚步凌乱,只匆匆向着宫里跑去,终于,她穿过黑压压的人潮,看见了那一道立在台阶上,宛如神祇,威风凛凛的身影。 “梁世中!”看见他,她只觉高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她喊着他的名字,有笑意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她提起嫁衣的裙摆,向着他跑去。 渐渐地,她看着他越来越近,在她快要跑到他身边时,她慢慢停下了步子。 她看着他手里举着一样东西,起先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她跑近了才看清楚,原来,那是一个人的脑袋,原来,那是她哥哥的脑袋! 沈妙澄愣在了那里。 第96章 天下的女人何止沈妙澄一个 梁世中也是看见了她,他的目光深冷,只一步步向着沈妙澄走近,沈妙澄的视线一直落在沈元灏的头颅上,她的身子抖的那样厉害,却偏偏说不出话来,周围那些“吾皇万岁”的声音仍是在叫嚣着,犹如排山倒海般向着她逼近,她的脸色白的吓人,只觉自己深陷在一个噩梦里,怎么都醒不过来。 梁世中扔下了手中的头颅,沈妙澄身子一颤,终于发出了一声小兽般的惊叫,梁世中扣住她的颈,将她一举带到自己面前,他的眼中燃烧的是压抑的怒火与滔天的恨意,只一字字的问她:“沈妙澄,告诉我,你想怎么死?” 沈妙澄的目光是抖得,她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男人,有眼泪滚了下来。 “收回你的眼泪,”梁世中面色阴狠,冷笑道:“我宠你的时候你是无价之宝,现在,你的眼泪只让我恶心。” 梁世中语毕,只倏然收回了自己的手,沈妙澄身子不稳摔在了地上,她感觉不到疼,只慢慢的挪动着自己的身子,将兄长的头颅抱在了怀里,看着沈元灏仍然大睁的眼瞳,她十指剧颤,想要为兄长合上了眸子,无奈那双手却不听话般,怎么也抚不上去。 梁世中不再看她,他的目光望着面前的将士,只一个手势,大军瞬间便安静了下来,他的黑眸蕴着精光,只沉声喝出了一句话:“全体将士听令,即日出征,打下大渝!” 男人的话音刚落,大军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呐喊之声:“打下大渝!”“打下大渝!”“打下大渝!” 沈妙澄抱着哥哥的头颅,直到现在她都是茫然的,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她只知道,她的哥哥死了,死在了梁世中的手里,他不仅杀了她的哥哥,还要攻打她的国家。 她的眼睛木怔怔的,只回眸向着梁世中看去,她看着男人的背影是一如既往的高大挺拔,她听不清他又说了什么,只觉自己的耳旁嗡嗡的响,她慢慢的爬到了沈元灏的尸首旁边,将他的头颅小心翼翼的摆好,做好了这些,沈妙澄望着沈元灏的面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倒在了哥哥的身上,终于人事不知的晕了过去。 同年秋,梁世中于峦州称帝,立国号为齐,大渝新帝命丧其手,消息传回京师,震惊朝野,太后一病不起,内阁大臣徐长林联合一干文臣拥立先帝幼子继位,与峦州政权成对峙之势。 沈妙澄一直病着,自亲眼目睹兄长的头颅被梁世中割下拎在手里后,她的情形一直时好时坏,时常会从噩梦中醒来,醒来后便是怔怔的不吭声,或是掩面哭泣,就连兰姑姑与朝云王孝薇等人与她说话她也似不曾听见般,整个人都是眼见着消瘦了下去,手腕脚腕更是细的让人不忍心看,仿佛一用力就能将她掰断了般。 梁世中一直不曾来看过她,自那日诛杀了沈元灏后,未过多久他便领兵向着大渝攻打了过去,萧家军已是退回了西南,整个大渝并无能与之抗衡的势力,竟是让他势如破竹,一路打至京师附近,恰逢入冬后天降大雪,加上麾下将士连日奔波,梁世中遂是下令命大军驻扎于此地,自己则是领了亲兵回到了峦州。 晚间。 朱成静立在梁世中身后,一双素手恰到好处的为梁世中松着肩胛骨,她的目光温柔,只打量着男人的面色,温声道:“皇上这一次回来,比先前倒是要瘦了许多,可是战事辛苦?” 梁世中睁开眸子,因着在接风宴上喝了一些酒的缘故,他的眼底微微发红,只道出了一句:“大渝的士兵不堪一击,谈不上辛苦。” 听得梁世中的话,朱成静心中一喜,她唇角噙着笑意,神色间也是越发的柔顺,她知道,自己的荣辱全系在眼前的丈夫身上,大将军夫人与开国皇后,自是后者更让人心仪不已。 “皇上,那日陈大人说,您平日里忙着打仗,身边缺一些可心的人服侍,便送了一张名单过来,和妾身商议着给您纳妃之事。”朱成静说到这只顿了顿,继续说道:“妾身念及眼下正是战时,恐怕皇上也没这个心思,您看,要不要妾身替您回绝了此事?” “他一番好意,回绝做什么,”梁世中开口,他的眸光中有暗光闪过,只沉声道:“让他尽管将名单上的人送来,这天下的女人,又何止沈妙澄一个。” 自梁世中回来后,朱成静一直不敢提及沈妙澄的名字,此时听他亲口提起,更是不敢接话,只闭上了嘴巴。 “她还好吗?”不知过去了多久,梁世中面露不耐之色,眉宇间浮起两分烦躁,只低低的问了句。 “回皇上的话,她一直病着,妾身为她遍请名医,可那些名医都说,这是心病。”朱成静老实作答。 “心病?”梁世中咀嚼着这两个字,他忆起当日自己率部下前去迎亲时,他看着她的身影出现在宫城之中,他是那样的高兴,高兴的什么也不曾防备,就那样前去迎接她,可她却退回了宫城,任由她哥哥对着他放出冷箭,要将他炸死! 梁世中攥紧了拳头,缓缓闭上了眼睛。他一直不愿去想,他为之欣喜若狂的一门婚事,他为之甘愿放下天下,固守剑南的,他和她的婚事,却不过是他们兄妹设下的一个圈套,而她,便是那一个诱饵,诱他上钩的饵。 “好一个心病。”梁世中的唇角勾勒出一抹笑意,他睁开眸子,眼底是一片刻骨的苍凉。 “皇上要不去看看她?”朱成静温声开口。 “看她做什么?”梁世中一记嗤笑,站起了身子。 见他要走,朱成静连忙恭送,待梁世中离开,朱成静缓缓起身,一双秀眉却是蹙在了一处,她唤来了嬷嬷,吩咐了一番后,自己却也不曾歇息,只在屋中慢慢踱着步子。 未几,就见方才那嬷嬷回来了,朱成静眼睛一亮,顿时问道:“如何,送去的美人皇上收了吗?” 那嬷嬷摇了摇头,“几位美人全让皇上赶出来了,娘娘,皇上眼下还在和大渝打仗,兴许……皇上是没这个心思。” 朱成静却是摇了摇头,低低的说了句:“皇上这是还放不下她。” 那嬷嬷自然明白朱成静话中说的是谁,她上前一步,与朱成静小声嘀咕了一句话来。 闻言,朱成静便是淡淡笑了,只言道:“急什么,如今还在和打仗,等皇上打下京师,一切步上正轨,自然会有人上奏立后之事。” “娘娘说的是,倒是老奴多虑了,您是皇上的元配发妻,又有大公主和大皇子,这后位迟早都是娘娘的。” 朱成静在塌上坐下,她的眼中有精光闪过,只与那嬷嬷言道:“即便如此,也要名正言顺才行,记得告诫底下人,见到我时不得将“皇后娘娘”这四个字挂在嘴上,一切都要等正式册封了再说。” “是。”那嬷嬷当即开口。 第97章 不许伤她 “公主,你醒了?”兰姑姑眼瞳微红,只端着一碗汤守在沈妙澄的床前,看见沈妙澄醒来,当即轻声问道。 因着许久不曾出门的缘故,沈妙澄的肤色透着一股不健康的苍白,露出的手腕柔弱的如同花骨朵般,她躺在那儿,只给人一种弱不胜衣之感。 “喝些汤吧?”兰姑姑小心翼翼的舀起一勺汤,喂到了沈妙澄唇边。 沈妙澄微微摇头,她从床上起身,一旁的朝云慌忙扶住了她,沈妙澄向着窗外看去,就见外面黑漆漆的,隐有丝竹之声遥遥传来,夹杂着歌姬们妩媚的嗓音与腻人的欢笑,声声入耳。 她知道,那是梁世中的部下在为他庆贺,庆贺他杀了她的哥哥,打下了她家的天下。 而那些女人……这些日子,各种美人被源源不断地送到他身边,即便她一直躺在屋里养病,她也晓得。 江山,美人,权势,他应有尽有了。 “公主,可是吵着您了?”王孝薇心细,见沈妙澄如此,便是匆匆去将窗户掩上,将那一股靡靡之音尽数挡在屋外。 “孝薇姐姐,”沈妙澄终于开了腔,她的声音很轻,脆弱的让人心疼,“把窗户打开,我想听。” 听了这话,王孝薇手势微顿,终是依言复又将窗户打开,顿时有女人甜腻的歌喉随着风声传了进来。 “公主,您吃些东西吧,瞧瞧您自个,您瘦成什么样儿了。”兰姑姑望着眼前的沈妙澄,嗓音中只带着几分哽咽,忍不住又是劝道:“皇后娘娘还在京城,她如今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了,您若不保重,让她还怎么活?” 听着兰姑姑的话,沈妙澄的眼睛微微动了动,凝聚了一丝亮光,不复方才那般空洞,她什么也不曾说,只从兰姑姑手中将碗接过,喝了半碗。 兰姑姑见状,眼中顿有欣慰之色划过,她刚接过碗,就见一个丫鬟领着一个大夫从外面走了进来,向着沈妙澄行了一礼道:“公主,闫大夫要来为您请脉了。” 闻言,朝云遂是将闫大夫请至沈妙澄面前,方才那丫鬟则是行了一礼,退出了屋子。 待那丫鬟走后,那被唤做闫大夫的男子却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到沈妙澄面前,压低了声音道;“公主,这是从京城传来的书信,是皇后娘娘的亲笔。” 听着这话,屋中诸人面色皆是一变,王孝薇慌忙将窗户掩上,朝云则是前去屋外把风,沈妙澄望着那大夫的眼睛,哑声问了句;“你,你是大渝的人?” 闫大夫点了点头,“皇后叮嘱老臣,务必要将此信亲手交到公主手上。” 语毕,闫大夫望着沈妙澄苍白的近乎透明般的小脸,只叹了句:“老臣不能久留,还请公主多多保重。” 沈妙澄紧紧地攥着那一纸书信,只和闫大夫点了点头。 闫大夫收起药箱,离开了沈妙澄的屋子,待闫大夫走后,兰姑姑目光艰涩,与沈妙澄道:“公主,您快将信打开,看皇后娘娘和您说了什么?” 沈妙澄手指微颤,她打开了书信,就见那信上只写了两个字,是以血书写的两个字——报仇! 沈妙澄久久的看着那两个字,她的面色如雪,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不知过去了多久,那一张薄薄的纸从她的手中落下,她的眼瞳清亮,只低不可闻的说了句:“我听阿娘的话,我报仇。” 翌日清晨。 天边下了一场大雪。 兰姑姑醒来后,如以往般向着床上看去,只一眼便是愣在了那里。 床榻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沈妙澄的身影? “公主?”兰姑姑大惊,她唤着沈妙澄,匆忙离开了屋子。 梁世中在议政厅中与众人商议完政事,只领着一干部下向着书房走去,路过花园时,他停下了步子。 众人见状,亦是纷纷停了下来,顺着梁世中的目光看去,就见花台上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明明是大雪天,她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绸裙,是贴身的料子,只将少女的身段勾勒的一清二楚。 看见梁世中,她微微的笑了,她的脚步轻盈,似是不曾看见台阶般,就那样从花台上摔了下来。 梁世中眸光大震,来不及多想,他的身体已是迅速做出了反应,只奔去接住了她,将她抱在了怀里。 她的身子冰凉,梁世中刚触到她的肌肤,心中便是火起,他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将她踹入胸膛,望着她被冻得煞白的一张脸,忍不住喝问道:“沈妙澄,伺候你的人都死了吗?” 听着他的话,沈妙澄唇角浮起一抹笑涡,她踮起脚尖,用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面庞:“梁世中,你还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梁世中眉峰一凛,他不说话,黑眸中只透着隐忍与煎熬。 “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沈妙澄声音轻柔,她的笑容清甜,只悄悄从怀里抽出了一把匕首,因着方才被冻得太久的缘故,她的手指有些哆嗦着,却还是十分精准的刺向他的胸膛。 “皇上小心!”一旁的侍从看出了眉目,登时大喝一声,侍从的话音刚落,梁世中只觉胸口一阵刺痛,他望着面前的女子,看着她笑靥如花,仍是温柔缱绻的望着他,他的目光下移,看见她握着匕首的手柄,她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丝毫的迟疑,就那样将匕首刺中了他。 梁世中的黑眸中渐渐沁出一层血色,他拔出了那把匕首,鲜血顿时涌了出来,他看着那些血,神色间却是说不出的冷静,仿佛那些血不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一般。 “你要杀我?”梁世中看着沈妙澄的眼睛,他的声音沙哑,透着淡淡的自嘲,是笑自己的满腔心神全在她的身上,哪怕是到了此刻,她只消对他盈盈一笑,便仍能让他心神大乱,轻而易举的便得了手。 “快请御医!”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越来越多的人涌了上来,梁世中身子不稳,不得不让侍从扶住,他勉力稳着自己,眼前的那一道身影只变得越来越虚幻起来,在意识剥离的瞬间,他几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与左右哑声吩咐出了几个字:“不许伤她……” 梁世中被行刺的事几乎立刻便是传进了朱成静的耳中,得到消息,朱成静大惊失色,顿时赶了过去,刚进屋,就见梁世中的塌前已是守了一位女子,正在那里默默泪垂。 一旁的大夫与几位梁世中的部下看见她进来皆是向着她行下礼去,朱成静略略颔首,只与那大夫问道:“皇上如何了?” “回娘娘的话,那把匕首刺进了皇上的心口,万幸偏移了寸许,不然的话,皇上如今早已没了性命……” 听得大夫的话,朱成静心中大震,再去看梁世中,就见男人双眸紧闭,面色苍白的躺在那里,她鼻尖一酸,只上前低低唤了句:“皇上……”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一旁的沈英月抬起眼睛,她的眼中仿佛蕴着一把火,“扑通”一声向着沈英月跪了下去,颤声道:“还请娘娘做主,能够严惩凶手!” 朱成静在床前坐下,为梁世中掖了掖被角,听得沈英月的话,朱成静蹙了蹙眉,与之道:“皇上在失去意识之前,特意叮嘱过,不可伤她,更何况,你是她的亲姑姑。” “娘娘,皇上待她如何,咱们都看在眼里,可她如今连皇上都敢杀,皇上若再将这样的女子留在身边,今后如何得了?即使她是妾身的侄女,可妾身如今是皇上的女人,自是一切以皇上的安危为主,还请娘娘快下决断!” 朱成静沉默不语。 “娘娘,”沈英月压低了声音,“今后若再有今日这般之事发生,皇上连命都保不得,又如何能君临天下,您又如何能当上开国皇后?” 朱成静眸光一震,她看着沈英月的眼睛,两人对视良久,朱成静终是与之轻声吐出了三个字:“你去吧。” “娘娘放心,妾身决计不会牵连娘娘。”沈英月向着朱成静微微叩首,而后便是起身,向着外面走去。 第98章 带她来见我 沈妙澄被关在房间里,待听得“吱呀”一声响后,她微微抬起眼睛,就见有人将门打开,走进来两个侍卫,将她押出了屋子,送进了大牢。 牢房潮湿而阴冷,她的身上仍是穿着那一件薄薄的裙子,她却似乎察觉不到冷,巴掌大的脸蛋上满是苍白,一双剪水双瞳则是空洞洞的,她不哭也不闹,只由着周遭的人摆弄,将她捆在了刑架之上。 未几,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了牢房,周遭的侍从俱是向着她行下礼去,看见她,沈妙澄的眼睛中浮起一丝光彩,只轻声喊了句:“小姑姑……” 沈英月面色冰冷,她走至沈妙澄面前,冷声道:“沈妙澄,你好大的胆子。” 沈妙澄望着沈英月的眼睛,小声问了句:“他死了吗?” “皇上洪福齐天,哪是你这个贱婢能杀死的?” 听着沈英月的话,沈妙澄心头一颤,她茫然的看着沈英月,又是轻声喊了句:“小姑姑……” “别再这样喊我,”沈英月厉声斥了一句,她抬起沈妙澄的下颚,逼视着她的眼睛,道:“告诉我,你的同谋是谁?大渝究竟在皇上身边安插了多少人?” “小姑姑,你也是大渝的人……”沈妙澄鼻尖一酸,颤着声音开口:“大哥也是你的亲侄儿……” “是吗?”沈英月笑意凉凉,“你我同为大渝的公主,你过得是什么日子,我过得又是什么日子?沈妙澄,我劝你老实招了,不然,休怪我无情。” 沈妙澄摇了摇头,告诉她:“我没有同谋,我刺杀他,只是想为大哥报仇……” “不说是吗?”沈英月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她的目光透着一抹寒意,只与一旁的狱卒吩咐了一句:“用刑!” 沈英月的话音刚落,顿时有人上前将一副夹板夹住了沈妙澄的十指,沈妙澄茫然的看着那副刑具,她记得自己曾经在宫里时,也曾听内侍与宫女们私下里谈起那些琳琅满目的刑具,她又是害怕又是好奇,可怎么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这些刑具也会用在自己身上。 “娘娘,您看?”狱卒向着沈英月看起,似是在等着她示下。 沈英月看着沈妙澄,又是问了句:“你说还是不说?” 沈妙澄眸光如水,仍是微弱着说了句:“我没有同谋……” 沈英月秀眉微蹙,一个眼神,狱卒顿时领命,将夹板收紧,沈妙澄只觉指尖传来一股剧痛,仿佛要将她的骨头碾碎,她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只片刻的功夫,便已是冷汗涔涔,周身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般。 沈英月一个手势,命那两个狱卒住手,她上前一步,又是问道:“说,那把匕首是哪来的?是不是你身边的兰姑姑,还是朝云,王孝薇,是她们给你的?” 沈妙澄脸白如雪,几缕乌发早已被汗水打湿,虚弱的贴在面颊上,听得沈英月相问,她咬紧牙关,轻颤着声音吐出了一句话来:“和她们都没关系,全是……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闻言,沈英月只喝了两个字:“继续!” 那一股剧痛又一次袭来,沈妙澄疼的落下泪来,透着水雾,她向着面前的沈英月看去,她想起了很多年前,那时候她还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娃娃,沈英月也还不曾嫁到漠格,平日无事,她最爱黏着沈英月,而沈英月也是那样疼她,她曾将自己抱在怀里,带着她读书,陪着她练字,御花园里处处都曾留下了她们姑侄的身影。 “小姑姑,你以前那样疼我,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沈妙澄只觉心里一抽抽的疼,是十指连心的疼,更是忆起过去的疼。 “我以前疼你,只因为你是大哥大嫂最宠爱的女儿,我每天陪着你,让你离不开我,是希望他们能看在你的份上不要把我送去和亲,可结果呢,”说到这,沈英月一记冷笑,继续说道:“沈妙澄,你也是,你口口声声不喜欢皇上,不会和我抢他,可你一次次回到他身边,与他纠缠不清,你怨不得我。” “小姑姑,”沈妙澄微微摇了摇头,她的泪水越来越多,声音已是低不可闻:“怎么会这样……” 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做一个长长的噩梦,等到醒来时她还会在自己的凤华宫里,懒洋洋的打上一个哈欠,朝云已是笑眯眯的送来了刚出炉的点心,她还是那个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的小公主,那个无忧无虑,任性娇蛮的小公主…… “娘娘,她昏过去了。”狱卒上前探了探沈妙澄的鼻息,与沈英月开口道。 “给她泼醒。”沈英月冷声道。 “娘娘,若是皇上若怪罪……” “她是刺杀皇上的刺客,因为她皇上险些没了性命,莫非还会护着她不成?”沈英月斥道。 “是。”狱卒闻言,登时端来一盆盐水,向着沈妙澄的伤口上泼去。 “啊……”沈妙澄于剧痛中醒来,浑身都战栗不已。 夜色渐深。 朱成静守在床前,正睡意朦胧间,却察觉梁世中似是动了动身子,当下便是一震,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皇上,皇上?”朱成静轻声唤道。 梁世中睁开眸子,映入眼帘的便是朱成静的面容,看见梁世中醒来,朱成静大喜,慌忙命人唤来了大夫,为梁世中复又诊治了一番,并为其换了药,一屋子里的人忙来忙去,直到后半夜才慢慢消停。 “皇上,您觉得怎么样,伤口还疼吗?”朱成静温声问道。 梁世中在重伤下面色只显出几分苍白与倦意,他看着朱成静的眼睛,只与其吐出了一句:“带她来见我。” 朱成静心中一“咯噔”,“皇上,您的伤还未好……” “你们把她怎么了?”梁世中微微拧眉,从床上支起了身子,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却仍是清晰有力。 朱成静连忙去扶他的胳膊,只得道:“您昏迷的时候,沈娘娘曾来过,说是要去问一问沈妙澄是否有同党,妾身想着她们毕竟是嫡亲的姑侄,便答应了。” 梁世中看着她的眼睛,朱成静心中一跳,只掩下了眸子,梁世中不再去看她,只向着外面喝出了两个字:“来人。” 沈妙澄醒来时,只觉自己浑身上下都仿佛疼的失去了知觉,她躺在地上,牢房的地凉意蚀骨,一点点的浸进她的身体,她微微举起自己的胳膊,就见那一双原本白皙柔软的双手此时已是惨不忍睹,她却几乎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冷,她只觉自己的呼吸滚烫,耳旁一直嗡嗡的响,整个人昏昏欲睡,几乎合上眼睛就会陷入昏迷。 听得脚步声,她微微凝聚了一点心神,向着牢房外看去,就见一群人呼啦啦的闯了进来,狱卒们纷纷跪在了地上,紧接着牢房的门让人打开,走进来一个男子。 他面色铁青,虽是有伤在身,却还是稳稳当当的将她抱在了怀里,低低的喊着她的名字。 沈妙澄迷迷糊糊的向着他看去,刚看清他的面容,她的心便是酸了,即便到了这一刻,即便她亲手想要杀了他,他却还是会赶来救自己。 “梁世中……”她几不可闻的吐出了三个字,她看着他胸膛的伤口随着他的举动已是隐隐冒出了血迹,她颤巍巍的抚了上去,那是她刺的伤口,她没有杀死他,却险些了结了自己。 第99章 梁世中,你哭了 屋子里烛火通明。 沈妙澄倚在床上,两位大夫俱是半跪在床前,为她在伤口处涂上药膏。 那药膏不知由什么制成,抹上伤口时只让人疼的钻心,沈妙澄满头细汗,只和那大夫说着:“不涂了,我不要涂了……” 那大夫闻言,只恭声道;“公主,您这伤的厉害,不涂药膏,这双手今后就废了。” 沈妙澄满眼的泪花,仍是摇着头,一旁的梁世中见状,只大步上前从身后抱住她的身子,牢牢地箍住她的手腕,与那大夫喝了句:“过来上药!” 那大夫诺诺称是,只用银勺挖出了药膏,小心翼翼的为沈妙澄涂在伤口上。 沈妙澄的身子颤抖了起来,她刚欲挣扎,无奈身男人的力气是那样的大,他箍着她的身子,只让她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我不要上药,我不要……”沈妙澄落下泪来,伤口处的疼痛如蛆附骨,疼的人心眼儿发颤,恨不得立时晕死过去。 “忍一忍。”梁世中声音喑哑,他看着怀中的女子,只不停地与她道:“你听话,就快好了。” 语毕,梁世中转过视线,与那大夫厉声斥了句:“动作快点!” “是,是。”那大夫冷汗涔涔,越发手忙脚乱,只让沈妙澄疼的小脸雪白,不停的哭泣。 梁世中忍无可忍,只一脚将那大夫踹到了一旁,他的面色铁青,从大夫手中夺过药膏,他看了沈妙澄一眼,只亲自挑出了一勺药膏,握住了沈妙澄的手腕。 他看着沈妙澄那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此时已是变得伤痕累累,骨节处肿的厉害,指甲缝中更有插针的痕迹,足以可知其锥心刺骨的疼痛。 梁世中的眼瞳如墨一样的黑,如海一样的深,他几次试图将药膏为沈妙澄涂上,可他的手竟是颤抖着,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就连他自己也记不清究竟有多少人死在他这一双手下,他的手不论是握刀提笔亦或是弯弓搭箭,都从未如此时这般颤抖过,他向着沈妙澄看去,就见她也在看着自己,看着她的目光,梁世中只觉自己心如刀割,不得不起身将药膏塞到了兰姑姑手里,与其吩咐了一句:“你去,手放轻点。” 说完这一句,他再不去看沈妙澄,只觉一刻也无法继续再待下去,他大步离开了沈妙澄的屋子,就见随从已是在外候着,看见他出来,顿时与其行礼道:“皇上。” 梁世中并不理会,见他欲走,那随从顿时跟了上去,恭声道:“皇上,您还带着伤,还是快些回去歇着吧。” 梁世中不曾吭声,只向着沈英月的院子走去。 “娘娘,皇上来了。” 青儿守在门口,遥遥看见了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她眼眸微震,连忙与沈英月言道。 沈英月闻言心中便是一紧,她什么也不曾说,只卸去了身上的珠钗,在门口处跪了下去。 梁世中刚踏进院子,便见房门口跪着一道身影,看见他进来,沈英月刚欲叩首,梁世中已是抬起一脚,踢中了她的胸口,沈英月只觉一股剧痛,张开口便是吐出了一口血来。 她抬起眸子,满是惊愕的向着眼前的男子看去,她匍匐在地上,看着他站在那,魁伟的身形显得越发高大,他的神色冰冷,带着浓浓的厌恶之色,便是那样的目光让她如坠冰窖。 “皇上?您为何要这样对我?”沈英月眼瞳含泪,只转身扑到了梁世中脚下,攥住了他的衣角,泣道:“就因为妾身惩治了沈妙澄?” “你是她亲姑姑,你怎能下得去手?”梁世中眸心阴狠,伸出手指捏住了沈英月的下颚,他的指间下重了力气,只疼的沈英月泪水涟涟,几欲晕倒,不得不求饶道:“皇上,求您,求您放手……” “你求朕放手?”梁世中一记冷笑,逼近了她的眼睛:“你在命人对她用刑的时候,又可曾想过放手?” “皇上!”沈英月迎上他的目光,眼中有不甘之色闪过,“她要杀您,不是吗?你只差将心都掏给了她,她却还要杀您,这样的女人,你又何必要留恋她?又何必要继续错下去?” 梁世中听得她的话,眼眸中顿时冷了下去,他收回自己的手指,与沈英月冷声吐出了一句:“朕最大的错,便是将你这种蛇蝎妇人留在身边。” 语毕,梁世中站直身子,与门外吩咐道;“来人!” “皇上。”侍从顿时走了进来。 “把她给我押下去。”梁世中的黑眸沉寂到了极点,声线中更是透着无尽的寒意。 男人话音刚落,侍从登时上前架住了沈英月的身子,欲将她拖出去,沈英月眸中有慌乱之色闪过,她挥开了侍从的手,只复又扑到了梁世中的脚旁,凄声道:“皇上,你险些命丧沈妙澄之手,你明明知道她心里没你,她巴不得让你去死,你为什么要将一个杀你的女人视若珍宝,却对一个爱你的女人视若无睹?皇上,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拖出去!”梁世中已是失去了耐心。 “是!”侍从们上前又一次架住沈英月的身子,生生将她带出了屋子,一路上沈英月都是哭嚎不休,侍从们担心会惹恼梁世中,用抹布堵住了她的嘴巴,只余下呜咽之声。 沈妙澄沉沉睡着,一场换药几乎将她折磨的奄奄一息,还不及等药换完,她已是疼的的晕了过去。 兰姑姑与王孝薇守在一旁,待听见梁世中的脚步声,两人齐齐回过头去,还不等行下礼,就见男人一个手势,命她们不要出声。 两人无声的福了福身子,默默地退了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下梁世中与沈妙澄两人。 梁世中缓缓向着床前走去,就见沈妙澄脸色苍白的躺在那,眼角处尤有泪痕,乌黑的眼睫轻柔的覆在那一双眼睛上,在肌肤上落下淡淡的光影。 他握住她的手腕,见她的伤口已是尽数包扎,一双手几乎被人裹成了小小的粽子,再也瞧不出之前的形状。 梁世中眸色一暗,只微微俯下身,在她的手背上印上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疼……”沈妙澄在睡梦中轻声呢喃了一个字,梁世中闻言,只捧着她的手一动也不敢动,他看着沈妙澄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的瞬间,梁世中心头一震,哑声问了句:“你醒了?” 沈妙澄怔怔的看着他,却是很轻声的说了几个字:“梁世中,你哭了。” “我没哭。”梁世中沉声道。 “你明明哭了。”沈妙澄抬起胳膊,将指尖轻轻的触到了他的眼角。 “沈妙澄……”梁世中一举扣住她的手腕,他的眼睛血红,低吼了一句:“你究竟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沈妙澄却是微弱的笑了,“我真没用,你这样喜欢我,我却杀不了你。” 他看着她的眸子,却是淡淡笑了,“你一直都想杀我,是吗?” 沈妙澄点了点头,轻声告诉他:“是的。” “好。”听着她的话,梁世中点了点头,他似是听得一件可笑之事般,就连英挺的眉宇间也是浮起了几分笑意,他的笑声苍凉,听在沈妙澄耳里,却让她心酸难忍,忍不住的想要掉泪。 “你把我小姑姑怎么了?”沈妙澄忍住泪,问出了一句话来。 “没怎么。”梁世中淡淡出声。 “你,你杀了她?”沈妙澄问道。 “杀了岂不便宜了她,”梁世中倾下身子,告诉她:“我只是将她施给你的痛苦,十倍偿还给了她。” 沈妙澄一震。 “她问我,为什么要对一个想杀我的女人视若珍宝,却对一个爱我的女人视若无睹,沈妙澄,你说为什么?”梁世中看着她的眼睛,与她徐徐吐出了一句话来。 沈妙澄咬住唇,没有吭声,她看着梁世中凝视了自己许久,终是起身离开了她的屋子,看着他的背影,沈妙澄眨了眨眼睛,有大颗的眼泪滚了下来。 第100章 在没杀死我之前,你不会死 “娘娘,”盛嬷嬷走至朱成静身边,压低了声道:“老奴方才去了地牢,看了沈英月。” “她如何了?”朱成静微微侧过身,向着盛嬷嬷看去。 盛嬷嬷念起沈英月的惨状,只不由得砸了咂嘴,低声说了句:“那是真惨,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皮肉,老奴瞧着……都觉得恶心。” 朱成静闻言,心中也是一“咯噔”,她默了默,才道:“相传龙身上有一处逆鳞,谁看见了就会死,沈妙澄就是皇上心底的逆鳞,别人沾不得,碰不得,沈英月敢动她,是自个找死。” “娘娘,可就这么让沈妙澄留在皇上身边也不成呀,这万一以后她又对皇上起了杀心,皇上又这般宠着她,哪里能防得住?”盛嬷嬷说起来只觉得忧心忡忡。 “你说的我也早已想到了,”朱成静沉声道:“你去派人,将她屋子里所有的瓷器一律撤下,她的屋里不许有任何尖锐的东西,就连她平日用的那些珠钗簪子也全都收起来,至于她身边的服侍的人也要严加看管。” “是,娘娘。”盛嬷嬷当即应道。 “再有,她住的院子也要让人关起来,即使是大夫进去,也要有咱们的人亲自在一旁看着才行。”朱成静又是吩咐。 “娘娘,您说的老奴都记下了。”盛嬷嬷开口。 朱成静点了点头,她向着屋外看去,似是想起了什么,一双秀眉只蹙在了一处。 “娘娘,您在想什么?”盛嬷嬷见朱成静如此,遂是轻声问了句。 “我在想,皇上连命都可以给她,她今后若是生下儿子,皇上岂不是要将打下的江山,全给她们母子。”朱成静声音极低,一句话说完,只微微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娘娘多虑了,她毕竟是前朝的公主,有这一层身份在,就算她今后生了儿子,皇上的江山也不能传给她的孩子,不然别说您不答应,皇上的那些部下也不会答应。” 听着盛嬷嬷的话,朱成静微微叹息,只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和盛嬷嬷低低的说了声:“罢了,你先下去吧。” “是。”待盛嬷嬷退下后,朱成静眸心沉郁,她坐了许久,心中只默默浮起一句话来,“沈妙澄,你抢走了我丈夫的心,我再不能让你将我丈夫的江山也夺走。” 西南,萧府。 “元帅,刚刚收到的消息,梁世中已经率领大军向着京师打了过去。”幕僚立在一侧,与主位上的萧晏城恭声道。 萧晏城闻言,遂是搁下手中的笔,向着那幕僚问道:“战况如何?” “梁家军势如破竹,京城的守军压根抵挡不住进攻,怕是攻下京城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听着幕僚的话,萧晏城沉默片刻,只将手指轻叩于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元帅,命咱们驰援京城的圣旨一道接着一道从京城传了过来,咱们……是真的不出兵?”那幕僚眸光炯炯,与萧晏城问道。 “如今情势分明,并无人是梁世中的对手,即便咱们出兵,也不过是做无谓的牺牲,何况大渝早已烂进了根里,又何必为这种朝廷搭上性命。”萧晏城语毕,顿了顿,又是说道:“况且咱们前期投入的兵力,牺牲的士兵,已算对得住朝廷。” “是。”那幕僚不再说话了。 萧晏城刚欲再吩咐些别的,就听一阵脚步声响起,走进来一个清俊挺拔的青年男子,正是萧骏生。 “骏生,你怎么来了?”看见儿子,萧晏城向着一旁的幕僚摆了摆手,示意其退下,书房中便只剩下父子两人。 “父亲。”萧骏生向着萧晏城抱拳行了一礼。 “您近日怎样,身上的伤可都大好了?”萧晏城见儿子已是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却仍觉有些不放心。 “多谢父亲关心,孩儿身上的伤已痊愈,随时可随父亲上阵杀敌。” 闻言,萧晏城面露欣慰之色,只点了点头,“这就好,你这些日子养精蓄锐,再过不久,便有一场大战在等着咱们父子。” 萧骏生迎上父亲的眼睛,沉声问了句:“父亲说的,可是与梁世中的大战?” “不错。”萧晏城颔首。 “如今梁世中已率兵攻打京城,孩儿不知,父亲为何迟迟不愿发兵相助朝廷?”萧骏生微微拧起剑眉,他的黑眸炯深,只一字字问道:“莫非父亲是要等梁世中攻下朝廷,方会出兵,去与他争夺大渝的天下?” 萧晏城听得儿子的质问,面色却仍是如常,他缓缓站起身子,走至了萧骏生身边,他望着儿子的眼睛,与其言道:“从京城传来的消息,安王爷战死,安王妃自尽殉夫,梁世中攻下京城已是易如反掌,而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你自幼便懂得,等他攻下朝廷,自己也是元气大伤,到时,我们萧家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顺势而为,夺走这个天下。” “父亲,”萧骏生的眼眸黑如曜石,沉声吐出了一句话来:“我们是大渝的臣子。” “父亲问你,你难道就甘愿在这西南蛮夷之地驻守一生,你莫非,就不想抢回你的妻子?”萧晏城目光逼人,笔直的看着萧骏生的眼睛,萧骏生闻言大震,念起沈妙澄,男人眼底有涩意划过,只暗暗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自己好好想想。”萧晏城拍了拍萧骏生的肩,离开了书房。 京城外,梁家军军营。 “皇上,昭阳公主来了。”有侍从走至梁世中身边,与其压低了声音开口。 闻言,梁世中神情微动,他站起身,向着帐外走去。 沈妙澄在兰姑姑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她看着梁世中从军营向着自己走来,刚看见他,沈妙澄的眸光便是一颤,她向着他跪了下去,慢慢的挪到了他身边,攥住他的衣角祈求道:“我求你,求你不要攻打京城,你饶了我娘一命,我求你……” “你起来。”梁世中蹲下身,扶住了她的肩,他的目光在她的双手上划过,就见她的伤口已是痊愈,留下了一道道鲜明的伤疤。 “我答应你,我不会伤害你的族人,也不会伤害你母亲。”他看着她的眼睛,与她沉声开口。 “你攻下京城,我阿娘不会独活的,她会殉国,她会死的。”沈妙澄的手近乎痉挛般的攥着他的衣角,近乎绝望道:“我只剩一个阿娘了,梁世中,你不要再逼她,你已经打下了大渝的天下,你就把京城留给他们,你留给他们……” 梁世中二话不说,只将她的身子从地上扶了起来,他不再去看她,只与左右吩咐道:“来人,把她带下去。” “梁世中!”沈妙澄仍是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角,她素净着一张脸,周身上下都没有任何首饰,一头长发只用了一根木簪松松挽住,有许多发丝都是落了下来,衬着肌肤却仍是素白而柔软,她的眼瞳中含着泪珠,只哑声道了句:“你一定要逼死我,你才甘愿吗?” 梁世中淡淡笑了,他看着她的眼睛,与她道:“在没杀死我之前,你不会死。” 沈妙澄一怔。 梁世中的大手揽过她的腰肢,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他的黑眸深邃,就那样一字字的告诉她:“我曾为你退让过无数次,这一次,你怨不得我。” 第101章 今后就只剩你一人了 京城,皇宫。 宫城外已是狼烟四起。 元和殿前的台阶上立着一道孤寂的身影,她的发髻松散,乱蓬蓬的堆在脑后,身上的宫装虽是华贵,却也是皱的不成样子,她的手里牵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儿,那孩子轻轻摇了摇她的手,小声道:“母后,孩儿害怕。” “治儿不怕,母后会送你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有人能伤害到你。”皇后声音轻柔,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匕首,她慢慢俯下身,将那一枚匕首刺进了孩子的心脏。 小皇帝最后糯糯的喊了一声“母后”,便是倒在了皇后的怀里。 皇后抱着小皇帝的尸身,瘫坐在台阶上,她轻轻的拍了拍小皇帝的后背,温声道:“睡吧,好好儿的睡,母后一会儿就去陪你。” 说完,就听一阵沉重的声音传来,皇后知道,叛军已是打开了皇宫的大门,她的目光向着宫门的方向看去,果见就乌泱泱的叛军已是攻入了宫城,侍卫,内侍,宫人们皆是四下里逃散着,待那些叛军入宫后,偌大的一座宫殿无疑于人间炼狱般,他们在宫中烧杀掳掠,处处都是惨叫声。 “阿娘……阿娘……” 蓦然,皇后听见了一道娇柔的女声,她的神情微怔,只循声望去,就见一个肤色如雪,眸若点漆的女子向着元和殿的方向跑了过来,她穿着及地的长裙,一头乌发尽数披在身后,在看见皇后的刹那,她的眼睛瞬间盈满了泪水,只向着她扑了过去。 “阿娘……”沈妙澄望着眼前的母亲,忍不住哽咽了起来,她记忆中的母亲一直是仪态万千的,是高贵端庄的,而此时的母亲却是沧桑而憔悴的,沈妙澄心酸难忍,目光又是落在母亲怀中的小男孩儿身上,那孩子不过六七岁的年纪,生得玉雪可爱,他穿着小小的龙袍,唇角的血迹已是凝固。 那是她最小的弟弟,淑妃所生,是沈元灏去世后,大渝的新帝。 沈妙澄的手颤抖的抚上弟弟的面容,弟弟的脸一如记忆中的柔软,她还记得从前自己在宫里时,她时常会将这个弟弟抱在怀里,狠命的亲上一阵儿,等着他哭了便将他扔给嬷嬷,而他也时常会迈着一双小短腿跟在自己身后,奶声奶气的喊她“皇姐”。 “治儿……”沈妙澄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只颤着声喊着弟弟的乳名,每一声都是撕心裂肺。 “是我亲手杀了他,”皇后望着女儿的面容,轻声道:“他是大渝的皇帝,除了殉国,他别无选择,阿娘……不能让大渝的皇帝再次落在梁世中的手里。” “阿娘!”沈妙澄流着泪扑在了母亲怀里,抱着她大声哭了起来。 “是女儿没用,我没有杀死他,是我没用……”沈妙澄的眼睛又红又肿,一颗心几乎要痛的麻木。 皇后缓缓抬手,十分轻柔的抚上了沈妙澄的面庞,沈妙澄看着母亲动了动唇,似是有话要告诉自己,可不等她出声,便有鲜血从她的唇角蜿蜒而出,滴了下来。 “阿娘?”沈妙澄睁大了眼睛,手忙脚乱的扶住的母亲的身子,去为她将那些鲜血拭去。 “阿娘服了毒,澄儿,”皇后攥住了女儿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微弱道:“今后,就只剩你一人了。” “阿娘,我求你,我求求你不要死,我没有了阿爷,没有了大哥,我只有你了,阿娘……”沈妙澄抱紧了母亲,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记住阿娘的话,要替你的父兄报仇,你要记住,梁世中的江山是从沈氏手里夺去的,你要去将江山夺回来,归还到沈氏手里,”皇后的眼睛透出一股精光,她的手劲是那样的大,只将沈妙澄的手腕攥到青紫,一字字的叮嘱道:“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大渝的公主,你是沈氏的女儿。” “阿娘,求你不要死。”沈妙澄慌乱的摇头,哀求之色如泪水般从眼睛里溢出。 “你记住了吗?”皇后不理会她的话,只逼问道。 “阿娘……” “你到底记住了没有?”皇后的声音嘶哑,几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从嘴巴里吼出了声。 “我记住了。”沈妙澄呜咽道。 “好,”皇后唇角露出一丝欣慰之色,她的瞳孔渐渐涣散,只呢喃了一句话来:“我要去见你阿爷了,还有我的灏儿,灏儿,我的孩子……” 皇后的声音已是低不可闻,她竭力想向着半空中伸出胳膊,可不等她将手举起来,便是重重的垂了下去。 “阿娘,阿娘,”沈妙澄看着母亲阖上了眼睛,她轻轻晃着母亲的胳膊,将手指探上了母亲的鼻息,而后,她的身子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她凄声喊着母亲,只觉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自己一人,漫天的悲伤将她淹没。 战场上。 “皇上,御林军已是尽数被咱们剿灭。”有属下走至梁世中身边,与其恭声道。 男人闻言,一双黑眸只向着眼前的宫城望去,沉声吐出了两个字来:“入宫。” “是。”众人齐声应道,梁世中刚欲向着宫城走去,就见一个侍从匆匆而来,与梁世中言道:“皇上,属下发现了一个人,还请皇上去看看。” 梁世中向着他看去,问了句:“是谁?” “是西南的女将军,许清寻。”那侍从语毕,又是补充了一句:“她受了重伤,说是想见您一面。” 梁世中蹙了蹙眉。 许清寻躺在地上,她的胸口中了一箭,已是回天乏术。 待看见梁世中后,她的眼睛微微凝聚了一些光,向着梁世中看去。 梁世中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子,对这位女将军,他持有应有的尊重,沉声唤了句:“许将军。” “梁世中,你到底还是打下了大渝……”许清寻唇角浮起一丝苦笑。 “这一仗西南并不曾出兵,你为何会在这里?”梁世中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问道。 “我不止是萧家的将士,更是大渝的臣子,”许清寻声音微弱,却仍是清晰,“听闻京师有难,我带着麾下的将士……前来驰援……” 听得这一句,梁世中面色深敛,只与之言道:“你一介女流之辈,却让多少男儿汗颜,你已经为大渝尽忠了。” “可惜我……技不如人,无法亲手诛杀你……”许清寻艰涩开口。 梁世中不以为忤,看着她的伤口,深知她已是活不成了,他微觉怅然,道:“你若有何遗愿,可尽管与我说。” “我没有遗愿,”许清寻轻轻摇头,“但有一件事,我要……要告诉你……” “何事?” “你和沈妙澄成亲那天,我去见过她,”许清寻微微撑起身子,沙哑着嗓子一字字的开口:“我告诉她,萧骏生……在城外等着她,我让她……去见萧骏生……” 梁世中眸心一震,他一语不发,只盯着许清寻的眼睛,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并不知道……皇上要杀你,她当日……退回宫城,也只是……只是要去见萧骏生……”许清寻说了这些话,已是气若游丝,她竭力撑着最后一口气,继续与梁世中说了下去:“可她没有跟萧骏生走……而是,回去找你……” 听完许清寻的话,梁世中的面色变了,他的声音低哑,只与其问了句:“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因为……这是我欠她的,我掳走了她,害她受辱……”许清寻说完这一句,便是再也支撑不住的倒了下去,她的眼神渐渐变得虚幻,只含糊不清的呢喃道;“你代我告诉她,我一直……都将她当做朋友,我从没有……想伤害她……” 许清寻最后一句话不曾说完,目光便是凝固在了那里,梁世中的眼睛暗的可怕,他一声不吭的为许清寻合上了眼睛,起身大步离开,向着宫中疾驰而去。 第102章 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 “皇上。”看见梁世中过来,守在一旁的侍卫顿时齐齐行礼。 梁世中向着台阶上望去,就见沈妙澄呆呆的坐在那儿,一个面色惨白的妇人倒在她的怀里,看起来已是气绝多时。 “公主一直呆在这里,不管属下怎么劝,她也不愿离开。”其中一个侍卫与梁世中恭声道,语毕,那侍卫面露两分踌躇之色,又是说了句:“大渝皇后的尸首,也不好就这么放着。” 梁世中不曾出声,只一步步向着她走去,走至沈妙澄身边后,他缓缓蹲下了身子,沈妙澄抬起眼睛,她的面色如雪,眼瞳中却是干涸的,仿佛所有的眼泪都已是淌了个干净。 “梁世中,你来了。”沈妙澄怔怔的看着他,告诉他:“我阿娘死了,我再没有阿娘了。” 梁世中一语不发,只上前抱住她的身子,一旁的侍卫见状登时上前,欲将皇后的尸身抬走。 沈妙澄眸心大震,发疯般的挣扎起来,梁世中的双臂紧紧地箍着她,任由她在自己怀里伸出手,向着那些侍卫嘶喊道:“你们不要把我阿娘带走,我求求你们,你们不要动她,你们不要动她……” “沈妙澄!”梁世中厉声喊出她的名字,他转过她的身子,逼着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瞳如墨,只与其哑声问道:“你告诉我,你我成亲时,你知不知道沈元灏要杀我?” 沈妙澄动了动眼睛,那一双美丽的剪水双瞳中又一次蕴满了水珠,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和他颤声说了句:“我知不知道,还重要吗?” “当然重要,”梁世中声音紧涩,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你告诉我,你们兄妹是否同谋,要取我性命?” 沈妙澄轻轻地摇头,“我不知道哥哥要杀你,那天,我去找萧骏生了……” 梁世中黑眸剧震,他的声音沙哑,只低声道:“你为何没有跟他一起走?” “因为,”沈妙澄看着他的眼睛,她微微的笑了,泪水却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很轻声的告诉他:“我想和你在一起。” 梁世中面色顿时变了,他凝视着面前的女子,黑眸渐渐沁出了一层血色,他的手指微微颤着,竟是许久都不曾出声。 “等我回来,就看见你砍下了我哥哥的脑袋,梁世中,我恨不得杀了你。”沈妙澄呜咽着吐出了这句话来,泪水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澄儿……”他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只低低的喊出了她的名字。 “这样多好,我们再也不能在一起了,你逼死了我父母,杀死了我大哥,我们再也不能在一起了……”沈妙澄含着泪却是笑出了声来,她的脸色白的骇人,一句话还未说完,身子便是软软的倒了下去。 梁世中一举抱住她,将她揽在怀里,他的脸色铁青, “梁世中,我恨你,我恨你……”沈妙澄轻声呜咽着,她张开口,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咬住了他的肩头,而他一动未动,只紧紧地抱着她的腰,由着她将自己的肩头咬得鲜血淋漓。 凤华宫的夜晚一如往昔,其中的陈设并无什么变化。 蔺蕴兰守在床前,待沈妙澄已是睡熟后,她方才轻轻舒了口气,为其将被子掖好,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皇上。”蔺蕴兰向着那一道守在屋外威严挺拔的身影,深深的行了一礼。 梁世中向着屋里看了一眼,问了句:“她怎么样了?” “皇上不用担心,公主吃了药,已经歇下了。”蔺蕴兰温声道。 梁世中闻言,遂是微微放下心,他在椅上坐下,只闭了闭眸子,眉宇间有倦意划过。 “皇上,公主这里有妾身守着,您还是先回去歇着吧。”蔺蕴兰望着梁世中眼底的血丝,心中只觉不忍,如今梁世中刚率兵灭了大渝,正是百废待兴,万事缠身的时候。 “无妨,朕在这坐一会儿。”梁世中沉声道。 “皇上,”蔺蕴兰向着梁世中看去,她的声音轻柔,只缓缓道:“恕妾身多嘴,妾身知道您想见她,可公主眼下的情形实在经不得一点点刺激,还请皇上务必要忍一忍。等过了这阵子,公主的心绪平静些,身子也好转了些,您再去看她。” 听着蔺蕴兰的话,梁世中看了她一眼,就见蔺蕴兰也在看着自己,目光中蕴着浓浓的关切。 “蕴兰,你是个好女人。”梁世中眼底划过一丝自嘲,低声开口。 可惜,对这个好女人,他却疯狂不起来。 “皇上,这些都是妾身该做的。”蔺蕴兰掩下眸子,恭敬而温和的说道。 梁世中微微颔首,站起了身子,“她若有何事,立刻让人通知我。” “皇上放心。”蔺蕴兰恭送梁世中离开,望着男人的背影,直到再也瞧不见后方才收回了眸子。 “宝悦,”蔺蕴兰唤来的丫鬟,叮嘱道:“去让厨房吊着一锅汤,等公主醒了随时都能喝。” 宝悦闻言,遂是有些不解道:“夫人,这位昭阳公主先前还刺杀过皇上,您又何必这样上心?” “那是她与皇上之间的事,”蔺蕴兰回眸,轻声开口:“咱们好好照顾公主,是在为皇上分忧。” 清晨。 沈妙澄醒来时,就见身边守着一位丽人,她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十分秀丽。 “公主,您醒了?”蔺蕴兰见沈妙澄睁开眸子,遂是温声开口。 “蔺夫人。”沈妙澄轻轻的喊了她一句。 “公主,这是厨房刚送来的参汤,您喝一口尝尝味道?”蔺蕴兰亲自服侍着沈妙澄,将那一碗参汤送到了她面前。 沈妙澄向着她看去,问道:“兰姑姑她们呢?” 蔺蕴兰微怔,轻声道:“公主,您好好吃饭,好好喝药,要不了多久,皇上就会让您身边的人回来伺候您了。” “他想……拿我身边的人来要挟我。”沈妙澄轻声呢喃。 “皇上只是想让您好好活下去。”蔺蕴兰望着沈妙澄的眼睛,徐徐开口。 沈妙澄眸心微动,她看着面前的女子,问了一句:“梁世中呢?” 蔺蕴兰知晓她从不称呼皇上,向来都是直呼其名,普天之下,怕也只有她敢这样喊他。 “皇上在前朝商议政事,公主若想见他,妾身这就让人去通传一声。” “不用让人去通传了,我自己去见他。”沈妙澄的眸光清澈,只轻声说了一句话来。 元和殿中。 “皇上,如今咱们已是攻下了大渝,这立后之事委实是拖不得。”有大臣立在下首,向着主位上的男子言道。 “张大人所言有理,之前皇上忙于打仗,顾不得后宫之事,可如今皇上已打下京城,后位便不可再悬空,还请皇上早日册立皇后,已安天下。”张大人话音刚落,顿时有人附和。 “如今前朝不稳,国库空虚,立后之事言之过早。”梁世中皱了皱眉,将大臣的话挡了回去。 “皇上,正因为朝政不稳,才更该立后稳定民心,皇上的原配夫人朱娘娘端庄谦和,又为皇上诞有子女,实在是母仪天下的不二人选。” “国库空虚,立后之事可一切从简,还请皇上下旨。” “请皇上下旨。”言官们纷纷跪了下去。 第103章 我要当你的皇后 椒房殿中。 朱成静的手缓缓在案桌上抚过,她望着眼前的这一座宫殿,这里原本是大渝历代皇后的寝宫,而今后,这里便会是她的寝宫了。 “娘娘,张大人和陈大人已经奏请皇上,早日立后了。”盛嬷嬷立在朱成静身后,与其恭声开口。 “是吗?”朱成静回眸,道;“皇上是如何说的?” “皇上已经答应了立后之事,并命礼部侍郎着手准备立后大典的事宜了。” 朱成静闻言,面上便是浮起一抹舒心的微笑,她点了点头,只在当中的凤椅上坐下,眼中有快慰之色划过,仿佛那一顶凤冠已是唾手可得。 “娘娘,您瞧瞧这宫殿可还满意?若有什么不妥当的,您尽管吩咐,老奴好让下面的人准备。”盛嬷嬷的脸上亦是堆着笑,与朱成静问道。 “这里是大渝历代皇后的居所,所有的陈设都是最好的,我怎会不满意。”朱成静声音温和,继续说道;“更何况如今皇上刚登大宝,宫中的一切还需以节俭为主,你吩咐下去,命宫里的人仔细着,决计不可有铺张浪费的事发生。” “娘娘放心,老奴都晓得。”盛嬷嬷道。 朱成静微微颔首,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是问道:“蔺蕴兰近日还在凤华宫?” “可不是,蔺夫人一直照顾着沈妙澄,亏得您往日待她那么好,她却去和沈妙澄亲近。”盛嬷嬷说起来,眼中便有不忿之色划过。 朱成静却只是淡淡一笑,“她倒是个可心的,懂得揣摩圣意,投其所好,兴许日后,皇上的三宫六院中,也会有她一个位置。” “娘娘,”盛嬷嬷闻言,便是压低了声音,小声道;“皇上眼下正值盛年,选妃之事怕是免不得,等立后大典过后,礼部那边八成就要张罗着为皇上选妃了。” “你说的不错,”朱成静拨弄着自己腕上的玉镯,沉声道:“到时你替我多留些心思,务必要选几个出色的,将皇上的心思从沈妙澄身上收回来。” “娘娘,老奴只担心这些新人进宫,会威胁到您的位置。”盛嬷嬷说起来颇有些忧心忡忡。 朱成静却是微微扬唇,她的眼中透着暗光,低低的说了句:“皇上的心思全在沈妙澄一人身上,能威胁到我地位的人,只有她一个。” 夜晚,元和殿中仍是亮着灯。 听得女子的脚步声后,梁世中放下手中的奏章,刚抬起头,便看见一身雪色长裙的沈妙澄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不施脂粉,乌黑柔软的长发也并没有珠钗和簪子,只用了一根丝带松松的挽住,她就那样一素到底,却仍是令人心惊的美丽,犹如一弯新月,又如一瓣梨花,雪白而皎洁。 “你怎么来了?”梁世中起身,向着她走近。 他已是许久不曾见过她,每日里虽都是从宫人口中得知她的情形,可却仍远远不及亲眼看见她站在自己面前。 “你要立后了,是吗?”沈妙澄望着面前的男人,开口便是一句话。 梁世中看着她的眼睛,回了一个字来:“是。” “那你打算如何安置我呢?”沈妙澄微微昂着脑袋,声音中只说不出的轻柔:“我呆在你身边,算是前朝公主,还算是你的妃子?” 梁世中似是不曾想过她会这般相问,当下只微微一怔。 “你不打算……给我一个名分吗?”沈妙澄的眸心晶莹,呵气如兰。 “你想要吗?”梁世中握住她的肩,低声问道。 “想。”沈妙澄轻轻点头。 “你想要什么位份?” “妃,贵妃,这些我统统不要,梁世中,我要当你的皇后。”沈妙澄眸心清亮,笑意柔软,就那样和他开口。 梁世中久久的看着她唇角的那一抹笑容,他的黑眸深邃,只与她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梁世中要将沈妙澄立为皇后之事顷刻间便是传出了皇宫,传进了一众文臣武将耳中。 这些人都是跟随梁世中多年的幕僚与心腹部下,得知此事后,众人俱是大惊,只纷纷进宫跪于元和殿外,恭请皇上收回圣命,梁世中却是心意坚决,力排众议,为了沈妙澄不惜与众人为敌,硬是逼着礼部侍郎拟下了封后的昭书,正式将沈妙澄封后之事昭告天下。 元和殿中。 朱成静面色如雪,只跪在梁世中面前,她的唇瓣轻颤着,与主位上的男子凄声道:“皇上,我与您是结发夫妻,又为您诞下了子女,您……您怎能这样对我?” 梁世中走至她面前,他微微俯身,将朱成静从地上扶了起来,他看着她眼角的泪痕,与之道:“皇后只是一个虚名,你是文武百官心里的皇后,也是朕心里的皇后。” 听着梁世中的话,朱成静只微微笑了,她的笑意苍凉,有泪水在眼瞳中闪烁着,就连声音也是嘶哑了起来;“皇上,您又何必拿这种话来诓骗臣妾,你口口声声臣妾是您心中的皇后,可您却还是要将这臣妾梦寐以求的凤冠去送给沈妙澄,哪怕文武百官尽数反对您也不管不顾,您不要忘了,她是前朝公主,她曾经险些要了您的命,您将她留在身边本就不合礼制,而今您却还要将她封做皇后,您让文武百官如何看您?天下的子民又如何看您?皇上,您醒一醒,不要被女色迷住了心窍!” “这是朕欠她的。”梁世中看着她的眼睛,与她沉声吐出了一句话来。 “那您欠我的呢?”朱成静心头剧痛,只泪流满面的攥住梁世中的衣袖,字字沁血:“这些年来,我为您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事事以您为先,可她为您做过什么?您告诉我,她究竟为您做过什么啊?” 朱成静说完,身子便是软软的滑了下去,她的手仍是紧紧地攥着梁世中的衣角,她抬眸望着眼前的丈夫,哀声泣道:“您已经把心给了她,这还不够吗?您怎能将后位也一并给了她?那臣妾算什么?皇上,臣妾算什么?” “是朕亏欠了你,你要怨,就怨朕。”梁世中微微俯身,他的黑眸炯深,只与朱成静低声开口,语毕,他松开了朱成静的手指,大步离开了元和殿。 “皇上……”朱成静凄厉出声,望着他的背影,只觉一颗心犹如被人放在了烈火上炙烤,痛苦,不甘,愤怒,悲伤……种种情绪在胸腔中翻滚着,只令人支撑不住的瘫在地上,不住的轻泣。 风华宫中。 封后大典上要用的凤袍与凤冠已是让司珍房日以继日的赶制了出来,送到了沈妙澄的寝宫中。 沈妙澄的手指在那一顶凤冠上轻轻拂过,这样的凤冠她只是在祭祀大典上看见母亲戴过,儿时,她也曾缠着母亲,求母亲将这凤冠借给自己戴戴,可即便母亲宠爱自己,却一直也不曾答应,直到她后来长大了,她才明白,这样一顶凤冠不仅代表着泼天的富贵,也更是皇后的象征,它承载着世间无数女子的渴望,戴上它,便意味着能够母仪天下。 “喜欢吗?”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不等沈妙澄回过神来,便是落进了一道温暖宽阔的怀抱中去。 她回过头,映入眼帘的便是梁世中的面容。 “喜欢。”沈妙澄向着他甜甜的笑了。 梁世中看着她那一抹笑,顿觉周身的疲惫烟消云散了般,他握住了她的手,和她低声细语的说了句;“立后大典在后天,到时会很繁琐,你若累了,就和我说一声。” “好。”沈妙澄脆生生的应道。 “澄儿。”梁世中微微收紧了自己的手掌,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 “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倾力为你去做。”他的声音低沉,一字字的与她开口。 “是吗,”沈妙澄莞尔一笑,又轻又柔的说了句:“可我只想要你去死。” 梁世中神情微变,他看着她的如花笑靥,黑眸中有痛楚划过,苦笑道:“你这句话,便已经让我生不如死了。” 语毕,男人缓缓松开了她的腰肢,起身离开了她的寝宫。 沈妙澄向着他看去,她看着他的脚步带着几分踉跄,她咬住唇,只转过身,将眼中的那一股热潮压下。 第104章 让她生个孩子 延和殿中。 梁世中一袭朝服,威严的身躯显得格外英武,他慢慢踱着步子,已是等候了良久。 文武百官则是分站两侧,殿中一片肃穆,并无一人敢出声。 “皇上,吉时已到,要不派人去恭请娘娘,可不能让皇后娘娘误了吉时。”礼部侍郎缓步上前,与梁世中低声开口。 梁世中闻言,刚欲命人去请沈妙澄,就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女子身穿凤袍,头戴凤冠,款款走进了延和殿。 她的肌肤如雪,身段婀娜,花颜月貌般的面容上有一双盛满了秋水般的眼瞳,仿佛她不经意的看你一眼,都会让人终生难忘。 “皇后娘娘驾到!”有内侍奸细的嗓音响起。 文武百官亦是在这一刻纷纷向着沈妙澄跪了下去,“恭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梁世中望着她,他亲自走下台阶,向着沈妙澄伸出手,和她温声说了一个字:“来。” 沈妙澄看着男人向着自己伸出的大手,她知道,她只需将自己的小手覆在他的掌心,她便会是这个王朝中最尊贵的女子,她会是大齐的开国皇后,她的名字必定会与他一道,载入史册,流传后世。 “澄儿?”见她停下了步子,梁世中面色微变,只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沈妙澄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笑了,她这一笑,只如梨花绽开般,让人觉得说不出的美丽与娇柔,她望着梁世中,父亲,哥哥,母亲……他们的面容一一在脑海中闪过,她想起父亲的叮嘱,哥哥被砍下的头颅,母亲唇角沁出的血丝,她笑出了泪花,她站在那,将自己发上的凤冠取了下来,她看着凤冠上那些精美的东珠,鎏金的凤凰,大颗大颗的宝石,她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丝毫的不舍,就那样将那一顶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凤冠当着梁世中与文武百官的面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砰!”是凤冠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满朝文武俱是大惊失色。 梁世中的脸色亦是沉了下去,他的黑眸暗的嗜血,只一动不动的盯着沈妙澄。 “梁世中,乱臣贼子的皇后,我不稀罕。”沈妙澄笑意明媚,声音轻柔,她的目光从梁世中身上收回,向着那些文武百官看去,她看着那些大臣俱是面面相觑的跪在那,看着自己的目光中有茫然不解,也有震怒不屑,她又是笑了,脆生生的说了句:“开国之君和满朝文武被我这样戏耍,真有意思。” “沈妙澄!”梁世中又惊又痛,他欲上前抓她,沈妙澄却是向后退去,她最后看了梁世中一眼,只转身跑出了殿外,她解下了自己的凤袍,露出了里面那一身白的耀眼的缟素,她离开了延和殿,只拾起裙摆跑上了城楼。 “快拉住她!”梁世中冲出大殿,与侍卫们厉声吼道。 “阿娘,是女儿没用,女儿想去找你……”沈妙澄眼眸晶莹,只在心里默念出一句话来,她看着那高高的城墙,刚欲跑上去,却有无数的侍卫与宫人们拉住了她。 “娘娘不可以,您不能跳下去啊……”宫人们失声道。 沈妙澄发髻松散,只挣着那些人的胳膊,“你们不要拉我,放开,放开我……” “皇上。” “皇上……” 看见梁世中领着诸位大臣赶了过来,众人皆是纷纷跪下,唯有两个宫人仍是死死的拉着沈妙澄的胳膊,担心一个闪神,会让她从城楼上跳下去。 “皇上,”有大臣气喘吁吁的跟在梁世中身后,看着沈妙澄如此,遂是哑声道:“此女形如疯魔,怎可为后母仪天下?” “是啊皇上,”顿时有人附和,“大齐的皇后,怎能是这般的女子?” “我是怎般的女子?”沈妙澄听到这句话,却是轻轻地笑了,她向着那大臣看去,开口道;“梁世中夺走我们家的江山,逼死我的父母,杀死我的哥哥,我应该欢天喜地做他的皇后,是吗?” 听得沈妙澄的话,联系起她的身份,那大臣顿时移开了目光,不再说话了。 “将她关起来,”梁世中面色冷郁,他的黑眸落在沈妙澄身上,只攥紧了手指,沉声道了句:“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踏出凤华宫一步。” “梁世中,你在害怕吗?”沈妙澄站起了身子,她走到了梁世中身边,踮起脚搂住了他的颈,笑靥如花道:“你怕我跑出来会跳楼是不是?” 梁世中看着她的眼睛,他只觉心口一阵阵的钝痛,不得不压住声音,吐出了一句话来:“把她押下去。” 梁世中一声令下,顿时有人上前拉住了沈妙澄的胳膊,沈妙澄仍是在笑着,她的笑容是那样甜美,眼睛中却是闪烁着泪花,她想这世上一定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了,一夕间,从高高在上的开国皇后,变成一个冷宫弃妃。 她越想越觉得可笑,被押送回凤华宫的路上,她的笑声不绝,听在人耳里,却只觉说不出的哀伤。 待沈妙澄被人押走后,满朝文武中几乎无一人敢去看梁世中的脸色,不知过去多久,礼部侍郎终是听得男人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与自己吩咐了句:“立后大典取消。” “是,皇上。”礼部侍郎当即开口。 沈妙澄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凤冠掷于地上,令皇上大损颜面之事犹如插上翅膀般,顷刻间便传遍了京城。 蔺蕴兰走进元和殿时,就见殿外只有一个内侍守在那里,看见她过来,顿时行礼道:“蔺夫人。” “皇上在里面吗?”蔺蕴兰向着殿中看去,就见里面的灯光幽暗,安静到了极点。 “回夫人的话,皇上一直独自呆在里头,也不让咱们跟着服侍。”内侍小声道。 蔺蕴兰闻言,眸心便是微微一黯,她不再说什么,只拾起自己的裙摆,向着殿内走去。 听着她的脚步声,主位上的男子抬起眼眸,他的面色冷厉,在看见蔺蕴兰之后,那抹冷厉微微退去了几分,只哑声道出了两个字:“是你。” “皇上,您这一天都不曾吃什么东西,妾身为您做了些点心,您好歹吃些,垫垫肚子吧。”蔺蕴兰说着,将手中的食篮打开,将其中的几样小菜与点心送到了梁世中面前。 “拿出去。”梁世中声音淡漠,吐出了几个字。 “皇上……”蔺蕴兰望着他的侧颜,心中只浮起一阵心疼,便是那一股疼惜让她大着胆子开了口,道出了一句;“让她生个孩子。” 梁世中黑眸微震,向着她看去。 “您让她为您生个孩子,女人一旦做了母亲,心就在孩子身上,她舍不下孩子,便再不会想着离开,有了一个您和她血脉相融的孩子,便可以修补您和公主之间的关系。” 蔺蕴兰眸心透着亮光,一番话只说的十分真挚。 “孩子……”梁世中念着这两个字,却想起他与沈妙澄曾经有过的那个孩子,那个还不曾知晓,便失去的孩子。 “皇上,女人有了孩子,就认命了。”蔺蕴兰在梁世中面前缓缓跪下身子,她仰视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与他轻声细语的开口:“您这样爱她,您若想将她留在身边,那就让她给您生个孩子。” 第105章 我们生个孩子 凤华宫中除了一张偌大的床,与梳妆台之外,所有带着尖角的家具都是让内侍搬了出去。 梳妆台上的一应的珠钗与胭脂水粉也都是不见了踪影,就连沈妙澄平日里的一日三餐也都是换成了木质的餐具,窗台上包上了棉花,所有能踏足的地方都是铺上了厚厚的地毯,一个宫殿变得空空荡荡的,犹如一个棉花包成的软仓。 兰姑姑端着饭菜上前,就见沈妙澄正趴在窗台上,无声的向着外面看去。 “公主,该用膳了。”兰姑姑声音轻柔,将手中的饭菜一一摆在了沈妙澄面前,那些饭菜仍是精致的,每一样都是沈妙澄爱吃的。 沈妙澄向着那些饭菜看去,她拿起了一只木勺,为了防止她自戕,餐具中连一双筷子也无。 “兰姑姑,”沈妙澄握着那一只木勺,轻声说了句:“他不许我死。” “公主……”兰姑姑心里一酸,只叹道:“老奴本想劝您,劝您索性跟了梁皇,可一想着您亲眼看着他杀了您哥哥,看着他灭了大渝,这些话,老奴便是说不出口了。” 兰姑姑说完,望着沈妙澄的目光中只浮起一丝怜悯之色,颤声道:“可您这样下去,又怎生是好?” 沈妙澄静静地喝了一口汤,她并未抬眸,只轻声说了句:“我想做一个妖妃,让他早早的被人从龙椅上撵下去,所以,我才想着要当他的皇后,又在立后大典上把凤冠砸在了地上,让他在文武百官面前失去威严,被天下人耻笑。” “很傻是不是?”沈妙澄向着兰姑姑看去,她的眼瞳晶莹,有明净的忧伤。 “公主,您心里其实是有梁皇的,是吗?”兰姑姑看着她的眼睛,试探性的问道。 “是啊。”沈妙澄微笑起来,很干脆的承认道:“我心里有他。” “公主……”兰姑姑满眼的担忧,看着沈妙澄的笑容,只觉心酸难忍。 沈妙澄却是不以为意,只继续喝着碗中的汤,直到有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将凤华宫的院子照的熠熠生辉。 沈妙澄向着窗前走去,她看着夜空中绽放的礼花,与兰姑姑说了句;“兰姑姑,你瞧,这是立后放的烟花,朱娘娘当了皇后了。” 兰姑姑走到沈妙澄身后,叹道:“不错,今日是册立皇后的日子,梁皇并未举办立后大典,只是一纸诏书宣告了天下,这烟花,怕是礼部的人为了讨好帝后,特意放的。” 沈妙澄久久的看着满天烟花,她想起很久之前,每逢遇上盛大的节日,与父皇母后的生辰,宫中也都会如今夜这般放上半宿的烟花,她那时还是个不知愁滋味的小公主,还时常会换上内侍与宫人的服饰嬉戏玩耍,所有人都纵着她,宠着她,不论她闹腾的多厉害,父皇,母后,大哥,高公公……他们都只是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可如今,他们却都不在了,天下间竟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人。 沈妙澄看着那漫天的烟花,却只觉得冷,她轻轻环住自己,看望着四周空荡荡的宫室,一夕间竟有些茫然,似是不晓得自己在哪,才不过短短一年多的功夫,她怎么就落进了如今的境地中去? 夜色深了。 沈妙澄迷迷糊糊的睡着,不知何时,她睁开了眼睛,透过床头的宫灯,看见床前坐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你喝酒了。”沈妙澄闻到了一股醉人的酒气,她从床上起身,向着梁世中问道。 “沈妙澄……”见她醒来,梁世中不再忍耐,只上前一举扣住她的细腕,将她压在了身下。 “你做什么?”沈妙澄望着身上的男子,眼眸中有惊颤划过。 “你说我做什么?”梁世中的呼吸间满是浓烈的酒气,他的眸光乌黑,只狠狠地盯着身下的小人,和她厉声斥道:“你口口声声我杀你大哥,逼死你父亲,你又可曾想过,我不杀他们,他们便会杀我,杀我妻儿,杀我部下!” “这是你和我父兄之间的事,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牵扯进来?”沈妙澄的眼泪瞬间冲上了眼眶,她动弹不得,只能透过水雾向着梁世中看去,和他哑声道:“我阿爷要我杀你,你却让我爱你,你们要我怎么做?” “你说什么?”梁世中大震,他的声音喑哑,只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 “梁世中,你这个混蛋!”沈妙澄挣着自己的细腕,与他呜咽道:“你既然抢了我家的天下,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干脆把我也杀了,你把我也杀了!” 梁世中的眼底蕴着醉意,他为沈妙澄拭去了那些泪珠,低哑着声音开口:“我们生个孩子,有了孩子,我们把以前的事都忘了,我们重新开始。” “你妄想!”沈妙澄的身子颤抖起来,眼瞳中有清晰的惧意划过。 梁世中不再说话,他的大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则是解开了她的腰带, 沈妙澄剧烈的挣扎起来,她拼命的推着他的身子,近乎语无伦次的开口:“我杀过你一次,等于完成了我父亲的遗愿,我丢下了你的凤冠,让你在百官面前现了丑,我不想再杀你,也不想再爱你,你放了我,你让我出宫,让我离开这里……” “我不会放了你。”男人的声音暗沉,他的眸心似是蕴着火光,只俯身一举擢取了她的唇瓣,不由分说的将她吞噬。 椒房殿中。 一众宫人俱是大气也不敢出的立在朱成静身后,案桌上的龙凤双烛已快燃烧殆尽,却仍是不见梁世中的踪影。 “娘娘,这天都快亮了,要不,您就别等了,让老奴服侍您,躺下歇一歇。”盛嬷嬷看了眼天色,小心翼翼的妤朱成静言道。 “今日是立后的日子,按规矩,皇上是要留宿在椒房殿的。”朱成静的声音很轻,她的面色平静,一句话只让人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娘娘……”盛嬷嬷似是有些难为,低声道;“皇上今晚,已经去了凤华宫……” “是吗?”朱成静似是一点也不惊讶,她的唇角浮起一分淡淡的笑意,就那样说道:“皇上对她,还真是痴心不改。” “要说起来,也不知皇上到底怎么想的,放着三千佳丽不要,偏生要去疼一个仇人。” 说完,盛嬷嬷似是察觉不妥,只向着朱成静俯下头,恭声道;“娘娘恕罪,老奴多嘴了。” “你说的没错。”朱成静眼中浮过一丝苦笑,她向着那一对龙凤双烛看去,就见那蜡烛已是熄灭了。 “盛嬷嬷,扶我去歇息,”朱成静缓缓起身,轻声说了句;“皇上不会来了。” 西南。 “京师近日有何动向?”主位上的男子向着躺下的随从问道。 “回元帅的话,据探子来报,说是梁世中沉溺女色,并未勤于政事。”那随从抱拳,向着萧晏城恭声道。 “他沉溺女色?”萧晏城皱了皱眉,沉吟道:“梁世中并非好色之人,莫非他这刚登基,便大张旗鼓的选妃,夜夜笙歌不成?” 那随从闻言只悄悄的向着萧晏城身边的萧骏生看了一眼,方才低声说了句;“并非如此,从京城传来的消息说,梁世中……只专宠一人。” 听着随从的话,一直一语不发的萧骏生顿时变了面色,他向着那随从看去,一字字道;“他宠的是谁?” “是昭阳公主。”随从深深地低下了眸子,“信上说,梁世中但凡有空,都会陪在公主身边,之前还曾一意孤行,要将公主立为皇后,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各种传言纷纷,属下也不知真假,只知道立后大典被梁世中下令取消,昭阳公主……也被下令禁足于凤华宫中。” “竟有这等事?”萧晏城微微一惊。 “是的元帅,据探子传来的消息,属下倒觉得眼下是咱们进攻的良机。”那随从眼眸灼灼。向着萧家父子恭声道。 第106章 让他得到了再失去 清晨。 兰姑姑端着早膳走进了凤华宫。 沈妙澄已是醒来了,她穿着一件式样简素的长裙,一头乌发只松松的垂在腰后,她的周身上下都没有任何首饰,兰姑姑知道,朱成静担心她刺杀皇上,而梁世中则担心她会伤着自己,帝后二人倒是不约而同的将她所有的首饰全都收走了,此时的沈妙澄看起来清纯的不得了,她今年也不过十七岁,一眼看去,倒真是和养在闺阁中的女儿家似的。 “公主,该用膳了。”兰姑姑声音温柔,只将手中的吃食摆在了沈妙澄面前。 沈妙澄端起面前的木碗,见其中是一碗炖的鲜浓的鱼汤,几片鱼肉晶莹剔透的漂浮在上头,而鱼刺却是被剔的干干净净的。 沈妙澄抿了一小口鱼汤,便觉胸口闷闷的难受,她将那木碗放下,兰姑姑瞧着便道:“公主怎么了?可是这汤不和胃口?” 沈妙澄轻轻摇了摇头,她向着兰姑姑看去,和她说了声:“兰姑姑,我怀孕了。” 兰姑姑大惊,“公主?” “我以前有过一个孩子,所以我知道。”沈妙澄迎上兰姑姑的视线,微弱的笑了。 “这可怎么是好,皇上去西南打仗了,这个孩子,可不能让皇后知道。”兰姑姑的声音紧涩,上个月西南萧家向着大齐发动进攻,梁世中已是领兵奔赴了前线,如今宫中的一切事物,俱是交给皇后在打理。 “瞒不住的,太医每过几天就会来给我请脉。”沈妙澄的目光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念起梁世中的孩子在自己的腹中,只让她不由自主的攥住了自己的衣角,父母兄长的面容不断的在脑海中浮现,而她,却怀着刽子手的骨肉。 “公主,那您要把这个孩子留下吗?”兰姑姑眸心紧张,忍不住上前握住了沈妙澄的手。 “为什么不留下,他日日夜夜缠着我,就是想让我给他生个孩子,”沈妙澄声音很轻,就那样开口:“他以为,只要生个孩子,我就能和他在一起了,那我就替他把孩子生下来,等这孩子落了地,我就杀了这个孩子,让他得到了再失去。” “公主!”兰姑姑大惊失色,“您别这样,您醒醒,您别再折磨梁皇,也别再折磨自己,这个孩子……他也是你的骨肉啊!” “兰姑姑,如果这世上有一种东西,让人吃下去就能把什么都忘了,那就好了。”沈妙澄眸心清莹,和兰姑姑吐出了一句话来。 兰姑姑闻言,顿觉满心酸楚,她望着沈妙澄的眸子,哑声道:“公主,要不咱们走吧,咱们离开这里,找一个地方把孩子生下来,您把这些都忘了,以后咱们安安静静的带着孩子,陪着孩子长大。” “他不会让我走的。”沈妙澄站起身子,看着周围空荡荡的宫室,“他想把我关在这里,让我生下他的孩子,有了孩子,我就哪儿也去不了了。” 兰姑姑望着她的背影,只觉一颗心抽着生疼,她知道,若让沈妙澄继续在这一座皇宫中待下去,她的结局只会格外凄凉,兰姑姑收回视线,她攥紧了自己的手指,心中只浮起了一个念头,她要送沈妙澄出宫。 前线军营。 “皇上,皇后娘娘自宫中传来书信,请皇上过目。”侍从毕恭毕敬的将一封信呈到了梁世中面前。 梁世中将信接过,待打开后,方看见上面的字迹,男人的脸色便是一变,他的手指紧紧地攥着那一张薄薄的信纸,语气中虽是惯有的沉稳,可细听下去,却是透着两分低哑,“传令下去,朕要先行回京。” “是。”那侍从不敢多言,当即便是领命退出了帐子。 梁世中待侍从走后,仍是看着那一纸书信,不知过去多久,他终是将那信纸收起,眼底终是浮起了一丝笑意。 皇宫中。 “公主,今天是皇上回宫的日子,皇后特意准许您离开凤华宫,前去迎接圣驾。”兰姑姑立在沈妙澄身后,为她将一头长发松松的绾起,在其中簪了一朵绒花。 沈妙澄如今已有四个月的身孕,她的腰身纤细,小腹微微隆起,已是看的分明。 听得兰姑姑的话,沈妙澄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那咱们不要辜负了皇后的美意,兰姑姑,您陪我去吧。” “是,公主,您当心些。”兰姑姑扶着沈妙澄起身,因着怀孕与长时间不出门的缘故,沈妙澄的肤色更是显得白皙与细腻,在阳光下简直如同上好的美玉般剔透。 兰姑姑瞧着,便是言道:“公主,你腹中的孩子,怕也是个小公主呢。” 沈妙澄微微一怔,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她想起许久之前,自己也曾听宫里的嬷嬷们说过,怀孕后的女子若是肌肤细腻,那大多怀的是闺女,若是脸上长斑,身材走样,那便多半是儿子了。 沈妙澄心里有些酸涩,她深吸了口气,将那股酸楚压下,只让兰姑姑扶着自己向着中华门的方向走去。 到了中华门,沈妙澄见梁世中已是率领部下回来了,他身上穿着明黄色的铠甲,还不曾脱下,朱成静则是领了文武百官与一众的宫人乌泱泱的跪了一地迎接。 沈妙澄并没有跪,只在台阶上停下了步子,梁世中已是看见了她,他的目光落在她微隆的小腹上,他的眸光暗沉,当下便是向着她迎了过去,下台阶时,沈妙澄裙摆太长,险些从台阶上摔了下来,梁世中面色大变,见他如此,沈妙澄便是忍不住笑了。 “梁世中,我怀孕了。”待男人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后,她昂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和他轻声道。 “我知道。”梁世中声音低哑,他的大手轻轻的抚上她的肚子,哑声问了句:“孩子还好吗?” “好,我没伤他。”沈妙澄笑意清甜,她看着一旁的朱成静向着自己与梁世中走来,恭声道:“皇上,清风阁中已经备下了接风宴,文武百官也都等候了您许久,您和沈娘娘……不妨等晚间再叙话不迟。” 听着朱成静的话,沈妙澄向着她看去,她的眉眼柔和,只嫣然道:“这里可没有你说话的余地,你这个皇后,还是我不要让给你的。” “澄儿!”梁世中微微皱眉,低声斥道。 “梁世中,”沈妙澄牵过他的手,和他温声道:“不要去什么接风宴,你跟我来。” “皇上!”看着沈妙澄牵着梁世中离开,朱成静目色欲裂,冲着梁世中的背影喊出了两个字。 盛嬷嬷慌忙上前,扶住了朱成静的胳膊,低声道:“娘娘,算了吧,您就让皇上去吧,何必为了这事和皇上闹的不痛快?” 朱成静声音沙哑,她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梁世中与沈妙澄的背影,暗恨道:“一见到沈妙澄,皇上便失去了心智。” “娘娘,”回到椒房殿后,盛嬷嬷将一碗茶盏送到了朱成静手中,叹道:“沈妙澄如今恃宠而骄,她是分明不将您放在眼里,若今后她再让皇上废了你……” 说完,盛嬷嬷压低了声音,又是言道:“再有她腹中的孩子落地,若是男孩,以皇上对她的宠爱,此子也必为太子,娘娘,您不得不早做打算。” “她是在故意激我,想让我对她下手。”朱成静已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的声音低沉,只将茶盏搁在桌上,低声道:“她腹中孩儿是儿是女尚且未知,何况皇上又将她保护的密不透风,我若对她下手,才是蠢了。” 说完,朱成静深吸了口气,又是问道:“内务府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名单已是呈了上来,就等您和皇上选阅了。” 朱成静冷笑,“皇上如今怕也没这个心思,你去传我懿旨,将名单上的女子尽数采选入宫,以充内廷。” 第107章 原谅她的爹爹 西南前线。 “报!”有传令兵走进主帐,向着主位上的男子恭声道;“启禀元帅,刚刚收到捷报,少帅已经打下了峦州城,逼得梁家军后退三十余里。” 闻言,萧晏城眸光大亮,他声若洪钟,只道了句:“好,骏生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恭喜元帅,峦州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如今落入咱们手中,对咱们今后的战局会大有裨益。”幕僚立在下首,向着萧晏城恭声道。 萧晏城点了点头,似是对幕僚的话十分受用。 “梁世中虽会带兵,可也架不住他既和漠格人打,又和朝廷打,如今梁家军元气大伤,实力也大不如前,的确是咱们进攻的良机。” “你说的不错,”萧晏城目露精光,“本帅即刻传书给骏生,命他一鼓作气,打过峦江去!” 峦州城。 萧骏生望着眼前的这一座行宫,许久之前,他也曾来过这里,那时候的他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听闻心上人要另嫁他人的消息,他拖着伤重未愈的身子赶到这里,却亲耳听到她告诉自己,她要回到另一个男人身边。 “萧骏生,我们走。” “萧骏生,这是我给你绣的荷包。” “萧骏生,你会生我的气吗?” “萧骏生,我们以后一辈子都在一起好不好?” 萧骏生的脑海中浮起那一个巧笑倩兮,笑意甜美的少女,顿觉胸口传来一股剧痛,他转过身向着京师的方向看去,他的黑眸蕴着痛苦,近乎嘶吼般喊出心中的那一个名字—— “澄儿!” “萧骏生……”凤华宫中,沈妙澄的额上满是细密的汗水,她从床上坐起身子,只不停的轻喘。 “公主,怎么了?”一旁的兰姑姑顿时上前,满是担忧的向着沈妙澄看去。 “我梦见萧骏生了。”沈妙澄声音微弱,眸中满是惶然之色。 “公主,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梦见了他,”兰姑姑一震,顿时道:“尤其不能让皇上知道。” “他还在和梁世中打仗,是吗?” 兰姑姑点了点头,“听说自从皇上回京后前线连吃败仗,萧骏生亲自带兵,打下了峦州城,怕是再过不久,皇上又要领兵去前线了。” 沈妙澄闻言,她不曾开口,一双眸子只落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她如今已有近五个月的身孕,身形尽显,可那腰肢却仍是纤细的,看起来格外让人怜惜。 “公主?”兰姑姑轻声喊他。 “萧家有实力和梁世中打仗,可京师被围时,他们家却也不曾出兵,来相助朝廷。”沈妙澄眸心凄楚,小声道:“兰姑姑,你说,不管是梁世中,还是萧骏生,他们都是大渝的臣子,为什么都要来瓜分大渝的天下呢?” “公主,您别想这些,您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一切都要以保重自身为主。”兰姑姑轻轻叹息,劝道:“只有养好身子,您才能将这个孩子顺顺当当的生下来。” “生下梁世中的孩子?”沈妙澄轻声呢喃,她的手缓缓抚上自己的小腹,这些日子以来,她已是能感受到胎动,那样的清晰而微妙,越发让她感到这个孩子与自己血脉相连,而随着孩子的一天天长大,她也越来越明白了兰姑姑那日与自己说的话,这个孩子不仅是梁世中的骨肉,也是她的骨肉,是她沈妙澄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们一定恨死我了。我也恨死我自己了。”沈妙澄落下泪来,抚着小腹的手只微微的轻颤。 兰姑姑明白她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念及沈妙澄的处境,兰姑姑只觉心疼,她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得宫外传来宫人的行礼声,接着便是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公主,皇上来了。”兰姑姑低声开口,语毕,刚起身,就见一道沉毅如山,不怒自威的身影自宫外大步走了进来。 “皇上。”兰姑姑向着梁世中敛衽为礼,她最后看了沈妙澄一眼,只默默的退了出去。 “怎么哭了?”梁世中微微蹙眉,他在床前坐下,望着沈妙澄泪光点点,低声问道:“是孩子折腾你了?” 沈妙澄摇了摇头。 “那怎么了?”梁世中握住她的肩,望着她的眼睛。 “我就是想哭。”沈妙澄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只觉无尽的心酸与悲伤涌上心头,而在那心酸与悲伤中,却还隐含着难言的不舍与挣扎,她低下头,竟是将身子埋在了他的怀里。 梁世中身子一震,几乎在瞬间便是回抱住了她,他揽着她的腰,望着她泫然欲泣的一张脸,只道出了两个字:“哭吧。” “梁世中……”沈妙澄轻声的喊着他的名字,她流着泪,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只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他,“梁世中,梁世中……“ 梁世中不知该怎么哄她才好,爱极了,竟生出了两分畏惧,看着她在自己怀里落泪,他却只能告诉她,“我在这。” 他想起许久之前,她被漠格人掳去,他带着人星夜相救,在看见他时,她也曾如今日这般拱在自己怀里,一声声的喊着他,犹如一个受了委屈看见大人的孩子,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自己受的苦全都告诉他。 他情不自禁的抱紧了她,黑眸却是渐渐变得血红,他的声音喑哑,只一字字的与她道:“澄儿,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 “可你伤害了,”沈妙澄噙着泪,哽咽道:“你杀了我哥哥,你把他的头砍下了……” “是我的错。”梁世中眉宇间浮起一抹深切的无力,他抱紧了她的腰,却见沈妙澄突然抚上了肚子,轻轻的“啊”了一声。 “怎么了?”他心头一紧。 “孩子在动。”沈妙澄抬起眸子,她的眼睛犹如明矾澄过般,说不出的清澈动人。 梁世中的大手轻缓的抚上她的肚子,掌心中果真察觉到了那一抹胎动,他的眉眼变得温和,只小心翼翼的俯下身,将耳朵贴在沈妙澄的小腹上。 沈妙澄看着他刚毅的侧颜,许是一瞬间的鬼迷心窍,竟让她伸出了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面容。 “她在和我说话。”不知过去了多久,梁世中慢慢起身,他握住她的手,与她吐出了一句话来。 “她和你说什么?”沈妙澄微红着眼圈,与他问道。 “她说,希望娘能看在她的份上,原谅她的爹爹。”梁世中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温和。 沈妙澄怔怔的看着他,无数的记忆汹涌而来,而此时腹中的孩子又一次轻轻地踢了她一脚,便是这一脚让她的泪水在眼眶中轻柔的打着转,很小声的告诉他:“我不原谅你。” “我会慢慢等,等着你原谅我。”梁世中复又将她抱在怀里,他的大手仍是覆在她的小腹上,墙壁上刻着两人相依偎的身影,梁世中望着怀中的小人,见她安安静静的依偎在自己的臂弯,只觉心中积压已久的烦闷之气俱是消散了许多。 峦州的战事仍是如火如荼,梁世中又一次亲自领兵上了前线,无奈军中粮草不济,精锐之师又在之前的战役中折损过多,这一仗只打的分外艰难。 三个月后。 前线军营,梁世中部署好了军中的各项事务,他换下了铠甲,穿上一身劲装,只随身带了几个侍卫,便是连夜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望着他的背影,幕僚只深深叹了口气,道:“皇上此举,实在算不上明君所为。” “宫里那一位产期已近,皇上这是不放心,宁肯放着战事不顾,也要回京。”闻言,另一人则是开口。 语毕,两人对视一眼,俱是从彼此的眼中察觉到那一抹苦笑之色。 第108章 你别走 清风阁中。 接风宴已是开始,却久久不曾看见梁世中的身影。 有宫人按奈不住,只悄悄上前与朱成静低声道:“娘娘,您看要不要派人去凤华宫一趟?” “皇上定是被沈妙澄缠住了,再等等。”朱成静面色沉稳,只轻声吐出了一句话来。 闻言,那宫人便是不再吭声,朱成静的目光向着阁外看去,一旁的嫔妃与大臣们亦是鸦雀无声,偌大的一座清风阁只安静到了极点。 终于,当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朱成静眼皮一跳,顿时领着众人纷纷跪了下去。 “恭迎皇上。”朱成静声音谦和,她微微垂着眸子,眼前除了梁世中那一双明黄色的朝靴外,还有一双精致柔软的绣鞋,她知道,那一双绣鞋的主人不是别人,只会是沈妙澄。 在这座皇宫中,唯有她敢连名带姓的直呼梁世中的名讳,也只有她敢伴在梁世中身侧,安然处之的望着所有人在她的面前跪下,哪怕是自己这个皇后。 朱成静面色如常,唯有一双手却在背地里暗暗攥紧。 “平身。”男人的声音响起,众人皆是谢恩后站起身子,朱成静微微抬眸,就见梁世中怀中揽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姿纤柔,腹部却高高隆起,她弱不胜衣的站在那,只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娇柔婉转。 朱成静望着沈妙澄那张雪肤花容般的小脸,她知道,只要有她在,不管是她这个皇后,还是那一干新入宫的嫔妃,所有的人统统都是摆设。 原想,趁着沈妙澄有孕,这一干新入宫的嫔妃都正值青春少艾之年,又各有各的姿色,定能将沈妙澄的宠爱分去一些,可孰知…… 朱成静念及此,心里只浮起一丝苦笑,她掩下眸心,与梁世中微微欠了欠身,恭声道:“皇上,宴席已经备下,请您入席吧。” 梁世中颔首,目光则是向着众人看去,沉声开口:“是朕来迟,有劳皇后与诸位爱卿久等。” 梁世中的话音刚落,诸人皆道“不敢”,沈妙澄则是摇了摇他的衣袖,和他说了句:“梁世中,我累了。” “那咱们快入席。”梁世中声音低沉,透着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温和,他扶着沈妙澄的腰,与她一道向着主位上走去。 主位两侧俱是设下了席位,左侧是朱成静的位置,右侧则是沈妙澄,其余的嫔妃则是坐在下首,再往下,便是文臣武将以及他们的内眷。 待众人入座后,朱成静向着内侍总管看去,总管会意,顿时拍了拍巴掌,顿有宫娥如云而入,将一盘盘珍馐佳肴尽数送在了众人面前。 梁世中夹起一片鱼肉,送在了沈妙澄碗里,沈妙澄看了那鱼肉一眼,只蔫蔫的说了句:“我不想吃。” 许是到了孕后期的缘故,她每日都是没什么精神,走个几步都会气喘吁吁。 说完,沈妙澄的目光向着下首的那些嫔妃看去,就见那些嫔妃一眼看去多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有的清纯,有的娇艳,当真是各有千秋。 “那些,都是皇后为你挑的妃子吗?”沈妙澄与梁世中问道。 “是。”梁世中看着她的眼睛,吐出了一个字。 “她给你挑你就收了吗?”沈妙澄眸心中有不满划过。 梁世中忍俊不禁,“你这是吃醋了?” 沈妙澄不说话,只别过了自己的脸。 “你要累了,我们就回去。”梁世中握住她的手,与她温声道。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道“皇上小心!”之声响起,梁世中眸心一凛,几乎想也未想便将沈妙澄护在怀里,抬眸,就见一个宫娥打扮的女子手持短剑,向着自己刺了过来。 他的黑眸一沉,不等他出手,就见一道身影冲了过来,为他挡下了那一剑。 “蕴兰?”梁世中眸心一震,喝出了一个名字。 御林军纷纷涌进了清风阁,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便将那宫娥制住。 “皇上……”蔺蕴兰胸口中剑,让宫人扶在一旁,她的目光向着梁世中看去,就见梁世中仍是紧紧地揽着沈妙澄,经此变故,沈妙澄似是受到了惊吓,一张脸雪白,听得蔺蕴兰的呼喊,梁世中向着她看了一眼,他的眼中有两分怜悯之色划过,却仍是不曾松开沈妙澄向着她走去,而是只冲着殿外喝了句:“传太医!” 沈妙澄的目光只落在那行刺的宫娥身上,她的身子微微颤着,唤出了一句:“淑荣姐姐?” 那宫娥已是被侍从按在了地上,听得沈妙澄的声音,她抬眸向着沈妙澄看去,她的眸色深冷,只透着浓浓的厌恶与恨意。 “皇上,此女乃是前朝安王之女,淑荣郡主。”有内侍认出了她,向着梁世中恭声道。 淑荣闻言,只近乎咬牙切齿般的开口:“我父王力战身死,母妃殉夫亡故,留下我一人,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念头就是要杀了梁世中!梁世中,你这个反贼,你不会有好下场!” “大胆妖妇,敢对圣上不敬!”有人高高扬起手,重重的打了淑荣一巴掌。 “你们住手!”沈妙澄凄声道。 “住手。”梁世中望着沈妙澄,只蹙了蹙眉,与堂下的侍卫言道。 “沈妙澄,你不知羞耻,”淑荣眸色沁血,只向着沈妙澄骂道:“你的父母兄长命丧他手,你却跟在他身边为他怀着孩子,你有什么颜面去见他们?沈妙澄,你是我们沈家的败类,你是大渝的耻辱!” “把她拖下去!”梁世中看着沈妙澄急剧惨白下去的脸色,他的眸心一沉,顿时喝道。 “是。”侍卫们领命,登时将哭骂不休的淑荣拖出了清风阁。 “澄儿?”梁世中察觉到沈妙澄的身子倒在了自己身上,他的脸色顿时变了,只哑声喊着她的名字。 “ 我,我肚子疼……”沈妙澄攥住了他的衣角,她的声音微弱,腹中传来阵阵绞痛。 梁世中闻言,再顾不得其他,只一举抱起她的身子,匆匆向着凤华宫赶去。 蔺蕴兰望着梁世中的背影,有一颗泪珠顺着她的眼角落了下来,一旁的朱成静唤着她的名字,她的眼中微微凝聚了一丝光,只颤声吐出了一句:“娘娘,我的傲儿……就托付给你了……” “蕴兰?蕴兰?”朱成静嗓音嘶哑,只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她的目光纷乱,向着殿外道:“太医,太医在哪?” 皇上遇刺,清风阁乱作一团,凤华宫也亦是如此。 梁世中将沈妙澄抱在塌上,太医与一干产婆都已是赶了过来,众人皆知梁世中对沈妙澄爱重非常,对沈妙澄这一胎更是不敢马虎,光是产婆与女医便是备下了数十个,沈妙澄此番虽是早产,这些人却已是早就进了宫,在最初的忙乱过后,便已是有条不紊的准备了起来。 “皇上,娘娘已经开始了生产,还请您先出去候着。”有女医上前,向着梁世中恭声道。 梁世中闻言,大手仍是紧紧地攥着沈妙澄的柔荑,沈妙澄躺在床上,只觉腹中的疼痛一阵高过一阵,她的泪水涟涟,无端的恐惧蔓延上来,唯有攥住他的手才能安心。 “你别走……”她抬起眼睛,声音又轻又小。 “皇上,您在这,产婆们不好施手。”有太医上前,又是向着梁世中恭声道。 梁世中望着沈妙澄,当机立断,与众人喝道:“朕就在这守着,你们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务必要保得娘娘母子平安!” 第109章 这是朕期盼已久的小橙子 沈妙澄从不知道生孩子会这样疼。 她的鬓发已是让汗水打湿,就连呼吸间都是磨人的痛苦,她的手紧紧地攥着梁世中的手掌,她看着他目光紧涩的看着自己,她知道,看着她受苦,他会更痛苦,他会恨不得将她身上的痛苦加倍揽在他自己身上。 “梁世中……”沈妙澄声音细弱的喊着他。 “我在这,”梁世中声音低哑,他望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你听话,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 宫缩的剧痛又一次传来,只让沈妙澄控制不住的发出了一声轻,吟,她望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却是想起了母亲,她受着这般非人的痛苦,心里却是迷迷糊糊的浮起了一个念头,母亲当年也是这样受尽苦楚才将她生下的吗?她知道民间有句古话叫做“养儿方知报娘恩”,可她再也没机会了,这辈子都没机会了,她不仅没有机会报答母亲,她还跟了母亲最恨的人孕育了她腹中的孩子,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悲伤,沈妙澄的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眶中滚了下来,她轻声呜咽着,几不可闻的喊了一声“阿娘……” 朱成静缓缓从蔺蕴兰所住的明月阁走了出来。 盛嬷嬷一直在外头候着,看着她出来,当下便是上前道:“娘娘,蔺夫人如何了?” 朱成静声音沙哑,慢慢的道了句:“她死了。” “娘娘?”盛嬷嬷大惊。 “那一剑不偏不倚刺中了她的心脏,早在清风阁的时候,她就不行了。”朱成静的声音透着几分凄凉,说完,她微微笑了笑,又是轻声说了下去:“可即便为皇上豁出性命又能如何,皇上不还是守在沈妙澄身边,连看也不曾来看她最后一眼。” “娘娘,”盛嬷嬷向着屋里看了一眼,念起蔺蕴兰心里也是浮起几分怅然,只与朱成静道:“刚刚从凤华宫传来消息,说是沈妙澄受了惊,八成是要早产了。” 朱成静眸心微动,“她生了吗?” “还没有,产婆和女医,还有太医署的几位太医眼下全都待在凤华宫。”盛嬷嬷顿了顿,又道:“听说,皇上一直陪着她,都不曾离开过产房。” 听着这一句,朱成静回眸向着明月阁望去,她一直都不曾哭,哪怕是方才亲眼看着蔺蕴兰咽气时也不曾落泪,可眼下,她的泪水却是顺着面颊无声的落了下来,低声说了句:“蕴兰也是个有福气的,这般走了,也好过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爱的人,一心一意全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娘娘……”盛嬷嬷听着只觉心酸,忍不住安慰道:“您是皇后,没必要和凤华宫那位计较。” “皇后?”朱成静咀嚼着这两个字,眸心中浮起一丝淡淡的讥诮,“是啊,我是皇后,只不过我这个皇后,是她不要让给我的。” 盛嬷嬷闻言,只低下头,不敢再出声了。 “让人好生为蕴兰安顿后事,要让普天下的人知道,她是为皇上而死的。”朱成静回眸,与身后的内侍吩咐道。 “是,娘娘。” “走吧,咱们去凤华宫。”朱成静的眼眸有亮光闪过,只让盛嬷嬷扶着自己,向着凤华宫的方向走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刚到凤华宫的门口,就听得一阵响亮的婴啼从凤华宫中传了出来,朱成静眸心一震,当下便是停下了步子,她看着凤华宫的宫门,只喃喃的道出了几个字:“她生了。” 沈妙澄生下了一个女儿。 产婆与嬷嬷将孩子清理干净,包在襁褓中后,一早备下的乳娘便是将孩子接过,向着梁世中跪了下去。 “皇上,小公主来给您和娘娘请安了。”乳娘恭声开口。 一屋子的人俱是跪了下去,向着梁世中与沈妙澄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喜得公主。” 梁世中守在沈妙澄身边,沈妙澄因着刚生产的缘故,一张脸只白的失去了所有血色,她虚弱无力的躺在那儿,听着乳娘的话,便是向着梁世中看去。 梁世中的大手在她的面颊上细细摩挲着,他的眼中深敛似海,漾着无尽的疼惜之意,只低低的和她说了几个字:“辛苦了。” 沈妙澄轻轻摇头,和他小声的说了两个字:“孩子……” 梁世中回眸,望着那小小的襁褓,笑意已是遮掩不住的从黑眸中流露了出来,他向着乳娘伸出胳膊,沉声道:“快,将孩子抱给朕。” 待将新生的婴儿抱在怀中,看着女儿皱巴巴的一张小脸,梁世中顿觉心中大喜,只不知要如何疼爱才好,他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低头在孩子的脸蛋上亲了亲。 “这是朕期盼已久的小橙子,”梁世中眸心黑亮,望着孩子的脸蛋,声音中只透出几分温和的怜惜,语毕,他向着一屋子跪着的宫人看去,道:“你们侍奉有功,朕重重有赏,传朕旨意,凤华宫上下侍奉者俱赏三年俸银,此外,为给公主积福,普天之下,但凡和公主同一天出生的孩子朝廷赏赐白银百两,命他们的父母务必要好生照料。” “多谢皇上。”众人闻言俱是大喜,只复又向着梁世中叩下头去。 梁世中抱着孩子回眸,见沈妙澄正看着自己,他忍不住笑了,只抱着孩子微微倾下身子,好让沈妙澄能看见孩子的面容。 沈妙澄看着那小小的一团儿,她的眼瞳中有些失神,她移开目光,看着梁世中的笑容,很轻声的问了句:“你很喜欢她?” “当然,这是我们的女儿。”梁世中黑眸蕴着笑意,喜悦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想不想抱抱她?”梁世中望着沈妙澄的眼睛,与她温声开口。 沈妙澄微微点头,梁世中将孩子轻轻地放在了她身边,而后用一种温柔而怜爱的姿势将母女两俱是圈在自己怀里,他的目光仍是看着孩子,其中的笑意与温柔竟是沈妙澄都不曾见过的,自从相识以来,她从未见过他这般高兴过。 她怔怔的看着他的笑容,心里却是浮起了曾经的那个念头,让他得到了,再失去的念头…… 因着沈妙澄产下公主,皇宫中四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仿佛清风阁遇刺之事从未发生过。 蔺蕴兰的尸首已是安葬,梁世中这些日子一直在凤华宫伴着沈妙澄母女,唯独在蔺蕴兰下葬时,他曾亲临地宫,为蔺蕴兰上了一炷香,并颁发了一道圣旨,将其子认在朱成静膝下,日后,这个孩子便是大齐的嫡皇子。 随着这一道圣旨昭告天下的,还有一道大赦天下的圣旨,世人皆知,梁世中登基时一切从简,并不曾大赦天下,而今却为了诞生的小公主不仅大肆封赏,还令天下皆知,世人谈起来皆是啧啧称奇。 椒房殿中。 朱成静揉着太阳穴,向着一旁的乳娘问道:“你说,皇上最听不得小公主哭?” “是啊娘娘,皇上疼极了小公主,就连孩子哭一声也不成,”那乳娘赔着笑,小心翼翼道:“娘娘,您和皇上说说,这新生儿哭一哭也是好事儿,小公主是早产,本就比寻常婴儿要柔弱些,即便奴婢们日夜守着公主,也不能不让公主哭呀!” “本宫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朱成静摆了摆手。 待乳娘退下后,一旁的盛嬷嬷道;“娘娘,你说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过是个丫头片子,皇上竟这样稀罕,这历朝历代,老奴只听说过为太子降生而大赦天下的,哪有为一个丫头片子大赦天下的?要依老奴说,这孩子人小福薄,也不知经不经得住。” 朱成静闻言,只微微扬唇,“还好只是个丫头片子,不论皇上如何宠她,都对珽儿没有威胁。” “可是娘娘,沈妙澄眼下还不到十八岁,她这还年轻,若是以后再生下皇子……” 不等盛嬷嬷将话说完,朱成静已是微微眯起眸子,淡淡道了句:“你放心,她再也生不出孩子了。” 第110章 小橙子,娘好想你 凤华宫中。 梁世中每日下了朝,都会来探望沈妙澄母女。 这一日,男人刚进屋,就听得孩子在哭,看着他进来,一干乳娘与嬷嬷都是跪下了身子,梁世中将孩子从乳娘怀中接过,说来也怪,孩子尚在月子里,可甫一到父亲的怀抱里,登时便止住了哭泣,只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的张望着。 “小公主和皇上有缘,皇上一抱,她就不哭了。”一旁的乳娘微微舒了口气,只赔着笑道。 梁世中望着女儿粉嘟嘟的一张脸,只觉所有的疲惫都是一扫而空,他抱着女儿逗了一会儿,道:“娘娘今日怎样?” 两个乳娘对视一眼,方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回皇上的话,娘娘今日仍是不愿见小公主,奴婢们将孩子抱去,还不曾进屋,就被赶出来了。” 闻言,梁世中眸心微沉,只与那两个乳娘说了句:“你们先下去。” “是。”众人依言退了出去。 梁世中抱着孩子走进内殿,就见沈妙澄躺在床上,看见他抱着孩子进来,沈妙澄心里一酸,只闭上眼睛转过了身子。 见她如此,梁世中心下一叹,只抱着孩子在床前坐下,与沈妙澄温声道:“小橙子近日又长大了些,你要不要看看?” 梁世中等了许久,也不见沈妙澄出声,直到孩子在他的怀里拱了拱身子,打了个呵欠,睡着了。 睡着后的小橙子愈发可爱,乌黑的睫毛根根分明,只让父亲觉得怎么瞧都瞧不够,梁世中抱着女儿,看着沈妙澄的后背,终是低声道:“你好好歇息,我让乳娘把孩子送到重华宫,等你养好身子,再把小橙子接回来。” 听得他要将把孩子送走,沈妙澄暗暗攥住了枕巾,轻轻地“嗯”了一声。 待梁世中走后,兰姑姑上前,与沈妙澄叹了口气:“公主其实是心疼小橙子的,既然舍不得,又为何答应让皇上把她抱走?” 沈妙澄眼眶含泪,听着兰姑姑的话遂是转过身,与她道:“兰姑姑,本来……我还想着等她生下来就把她杀了,可看着她那么可爱,那么小小的一团,我连碰她一下都舍不得,我哪里还能去杀她?” “公主……” “可我也不想见她,”沈妙澄竭力忍住自己的泪水,哑声道:“就让乳娘把她抱走吧,她们会好好照顾她的,我也做不好娘亲,就不要让孩子跟在我身边受罪了。” 听得沈妙澄这一番话,兰姑姑只觉心疼不已,她上前轻轻抚过沈妙澄的面容,与她道:“公主,小橙子是你的女儿,你疼她是天经地义的事,不会有人怪你的。” “不,”沈妙澄摇了摇头,有泪水滚了下来,“我是沈家的败类,是大渝的耻辱,我梦见了大哥,大哥托着自己的脑袋问我,问我这些年,他是不是都白疼我了……” 兰姑姑见状自是不忍,只张开胳膊抱住了沈妙澄的身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停地温声安抚。 沈妙澄对孩子冷漠是宫人皆知的事,自孩子被抱去重华宫后,她连看也不曾去看过,宫中不时有流言传出,皆道沈妙澄心狠,这些话偶有传进梁世中的耳里,梁世中下令严惩,流言才慢慢平息。 椒房殿中。 “皇上,您瞧瞧小橙子,和沈娘娘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多可人疼。”朱成静抱着孩子,襁褓中的婴儿已满两个月,比起刚出生时已然漂亮了许多,她的皮肤是那样白,眼睛乌溜溜的,瞧见人逗她就会咧开嘴笑,甜甜的让人心都要化了,宫里上上下下就没人不喜欢她。 “可沈娘娘好狠的心啊,连自己生的孩子都不管。”朱成静身边站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女童,穿着打扮俱是十分华贵,她看着母亲怀里的婴儿,只撇了撇嘴道。 “臻臻!”朱成静蹙眉,对着女儿斥道:“不可在背后妄议长辈。” 听得母亲训斥自己,梁臻臻垂下眼睛,一旁的嬷嬷则是上前牵过梁臻臻的手,陪着笑道;“公主,昨日裴师傅让您临摹的字帖您还没写完,您和皇上皇后行个礼,咱们回去继续写字吧。” 梁臻臻闻言,遂是后退了一步,向着帝后拜了拜,道:“父皇,母后,女儿先退下了。” “告诉师傅,那些字帖不想写就别写了,去玩吧。”梁世中望着长女,与其温声开口。 闻言,梁臻臻大喜,说了句“多谢父皇”,便是拖着嬷嬷的手,欢天喜地的跑出了椒房殿。 “臻臻本就贪玩,皇上您又惯着她。”朱成静仍是抱着小橙子,与梁世中微笑道,语毕,她默了默,又是言道:“只不过,沈娘娘到底是小橙子的生母,这般一直不愿看孩子,等时日一长……” “澄儿年纪还小,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哪里会做母亲,”梁世中的声音不高不低,打断了朱成静的话,他的眸子乌黑,只向着她看去,道:“至于小橙子,还要劳烦你抽空照应一二。” “皇上放心,臣妾会妥善照料小橙子的。”朱成静的脸上噙着温和的笑意,一语言毕,怀中的孩子哭闹了起来,朱成静刚欲去哄,却见梁世中已是向着自己伸出了胳膊,将孩子抱了过去。 小橙子刚到父亲怀里便是止住了哭闹,父亲的臂弯是那样的强壮有力,只让小小的婴儿感到心安,小橙子在父亲怀里吐了个泡泡,咧开嘴笑了,一双眼睛眯成了月牙,说不出的可爱。 “皇上您瞧,您一抱小橙子就笑了。”朱成静伸出手为孩子拭去了口水,与梁世中柔声道。 梁世中望着女儿的笑脸,只心软的不成样子,他逗着孩子,刚毅的五官在这一刻满是慈爱之色。 “娘娘,您瞧瞧皇上,将小公主疼成了什么样儿,咱们大公主也是他的女儿,哪见他这样疼过。”待梁世中走后,盛嬷嬷立在朱成静身后,忍不住开口道。 “越心疼越好,本宫就怕皇上不疼这个孩子。”朱成静在主位上坐下,孩子已是让乳娘抱回了重华宫,许是太久没有抱过孩子了,此时的朱成静只觉自己的胳膊有些酸疼,只在自己的肩周处捶了捶。 盛嬷嬷见状,顿时上前为她按摩了起来,一面按,一面开口道:“娘娘,老奴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你会明白的。”朱成静抿了抿唇,淡淡笑了。 夜色渐深。 凤华宫上下都是安静极了,除了从瑶华殿中不时传来的丝竹声外,再无其他声音。 沈妙澄知道,今日南越使节进宫,梁世中在瑶华殿设下盛宴,款待远方来使。 她呆在内殿中,如今的她虽早已出了月子,可每日里仍是闭门不出,那一次生产大大的损耗了她的身子,她的面色苍白,只趴在窗台上向着瑶华殿的方向怔怔的看着。 蓦然,她听得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在寂静的夜里只显得格外清晰。 “小橙子?”沈妙澄浑身一震,从窗台上站起了身子,她晓得重华宫距凤华宫尚有一段距离,孩子的哭泣声按理说压根传不到这儿,可那哭声却是真真切切的,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般,一声声催扯着人的心肠。 沈妙澄着急起来,她离开了宫室,顿有宫人迎了过来,恭声道:“娘娘。” “你们听,小橙子在哭。”沈妙澄眸心蕴着焦急,与那两个宫人道。 宫人们面面相觑,只小声提醒道:“娘娘,小公主在重华宫。” 沈妙澄听着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微弱,她只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人攥在了手心,她再也顾不得那些宫人,只提起裙角,向着重华宫跑去。 “小橙子……”沈妙澄一把推开了宫门,屋子里安静极了,竟连乳娘也不在。 她跑到摇篮前,就见孩子安安静静的睡在里面,她颤着胳膊去将孩子抱在了怀里,刚触到女儿柔软的身子,眼泪便是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小橙子,你别哭,娘来了……”沈妙澄抱着孩子,“小橙子,娘好想你……可是娘不能来看你……” 她的泪水落在了孩子的脸蛋上,可孩子却仍是一动也不动,沈妙澄隐约觉得奇怪,她轻轻晃了晃孩子的身子,喊了句:“小橙子?” 孩子仍是悄无声息。 沈妙澄焦急起来,她解开孩子的襁褓,就见孩子稚嫩的颈脖上清晰的印着一道淤痕。 沈妙澄大惊,她的手颤抖着抚上那一道淤痕,不等她喊出声,就听有人一脚踹开了重华宫的大门,沈妙澄愕然回眸,映入眼帘的,便是梁世中惊怒至极的面容。 第111章 皇后娘娘,你赢了 “你在做什么?”梁世中声音嘶哑,一语言毕,他大步冲到沈妙澄身边,从她怀里抱过孩子,就见孩子小脸青紫,颈脖上的淤痕清晰可见,他的眼瞳剧缩,与沈妙澄厉声道:“你想杀了孩子?” 沈妙澄茫然的看着他,她看着朱成静亦是带着一干人匆匆赶了过来,那两个乳娘也在其中,看见这一幕,其中一个乳娘只颤声道;“娘娘,您不许咱们进来,说要和小公主单独待上一会儿,您是小公主的生母啊,您怎能这样狠心啊?” “御医,御医在哪?”梁世中眸心血红,看着孩子奄奄一息的躺在自己怀里,只让他煎熬的近乎发狂。 “皇上不要着急,御医已经快赶来了。”朱成静连忙劝慰。 沈妙澄仍是怔怔的待在那儿,在看见他们将自己的孩子抱走后,她仿佛如梦初醒般惊醒,她向着孩子伸出手,喊着女儿的名字,刚想追出去,便有嬷嬷拦住了她的身子,将她关在了重华宫中。 夜色已深,太医署的太医几乎全被梁世中下令召了过来,一干人皆是围在孩子身边,梁世中与朱成静守在一旁,待看见太医将细长的针刺进孩子娇嫩的皮肤,梁世中心头大恸,他站在那,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女儿,只不由自主的暗暗攥紧了手指。 一旁的朱成静亦是红着眼圈,她微微侧过身,似是不忍再看。 终于,孩子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婴啼。 一众太医俱是舒了口气。 “公主怎么样?”待院判上前,梁世中一震,顿时问道。 “还请皇上和娘娘放心,小公主只是被人掐晕了过去,性命暂且无碍。”院判向着帝后二人恭声禀道。 闻言,梁世中微微松了口气,他走上前抱起孩子,就见女儿满脸的泪痕,嗓子都已是哭哑,即便被父亲抱在怀里也是不住的打惊儿,任由他如何轻哄,仍是跟一只小猫儿似的哭个不停。 他看着孩子颈上的那一道淤痕,只颤着手轻轻地抚了上去,他想起自己踹门而入时,一眼便看见沈妙澄的手覆在孩子娇嫩的颈项上,她似是不曾想过他会赶来,在看见他时,她眼中的惊愕是那样的清楚,但凡他慢了一步…… 梁世中闭了闭眸子,乌黑的眼瞳中有痛色闪过。 沈妙澄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天色大亮,终于有人打开门,向着她走了过来。 沈妙澄抬起眼睛,向着来人微弱的问了句:“小橙子怎么样了?” 并没人理会她,那两个嬷嬷只一左一右的押起她的身子,将她带出了重华宫,送在了梁世中与朱成静面前。 沈妙澄一夜未眠,又加上滴米未进,早已是疲倦不堪,那两个嬷嬷刚松开手,她的身子便是摔在了地上。 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便是梁世中与朱成静的面容。 她看着梁世中的黑眸中布满了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未睡,他坐在那,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深冷。 “沈妙澄,”朱成静率先开了口,她秀眉微蹙,只冷声道:“你将昨晚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皇上,你是如何去的重华宫,又是如何支开了乳娘,又是如何要掐死小橙子?” 沈妙澄慢慢支起了身子,她看着面前的帝后,只小声问了句:“小橙子……她死了吗?” “你盼着她死是吗?”闻言,梁世中大怒,他一举扣住她的身子,将她带到自己面前,他的眼瞳中仿佛能喷出火,只逼问道:“告诉我,是不是你?” 沈妙澄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吭声。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是不是真要杀死我们的女儿?”梁世中声音低哑,他的眼中漾着的是不可抑制的怒火,可在那怒火的背后,却还是深切的痛苦与绝望,他一眨不眨的望着眼前的女子,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只要她一句话,哪怕是骗他,他也愿意被她欺骗下去! 沈妙澄却是微微笑了,她看出了他的希冀,她晓得他盼着自己能够否认这件事儿,她也知道,只要她矢口否认,他便会相信她,便会一如既往的宠着她,纵着她,她忍着泪水,和他轻轻地说了句:“是我做的。” 梁世中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了,他死死的看着面前的女子,近乎咬牙切齿般的问了句:“你怎么舍得?” “因为她是你的女儿,那我就把这个孩子杀给你看,好让你难过。”沈妙澄吐出了一句话来,彻底粉碎了他的希望。 梁世中黑眸中有片刻的凝固,他久久的看着她,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终是笑了,哑声问了句:“沈妙澄,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沈妙澄没有开口,她这样的决绝,不给他机会,也不再给自己机会,她的目光透过梁世中,向着朱成静看去,她看着大齐的皇后娘娘仪态万千的坐在那儿,她知道是她。 梁世中慢慢站起了身子,朱成静已是缓步走到了他身后,与他温声道;“皇上,沈娘娘毕竟年纪还小,许是不懂事……” “来人。”梁世中不曾将话听完,便是向着宫外唤出了两个字。 “皇上有何吩咐?”顿时有内侍赶了过来。 梁世中的目光向着地上的沈妙澄看去,他伸出手,在沈妙澄身上一指,隔了良久,才终是吩咐了一句话来:“将她押进冷宫,永不许她出来,也不许她……再见公主一面。” 听得梁世中下旨将沈妙澄打进冷宫,朱成静微怔,当下便是开口:“皇上,沈娘娘毕竟是小公主生母,还请您三思……” 梁世中却是一个手势,挡住了她余下的话,他的眸心血红,眉宇间蕴着浓浓的倦意,他什么也不曾说,只转身走出了屋子。 “皇上?”朱成静望着梁世中的背影,上前追了一步,却见梁世中始终头也未回,她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的被沈妙澄伤透了心。 念及此,朱成静的唇角有笑意闪过,她转过身向着地上的沈妙澄看去,与其温声道:“沈娘娘还是起来吧,地上凉,仔细她伤着身子。” 沈妙澄不曾动弹,她迎上朱成静的眸子,只和她微微笑了:“皇后娘娘,你赢了。” 朱成静闻言只微微一笑,她缓缓蹲在了她面前,逐字逐句的吐出了一段话来:“沈妙澄,这样久的日子,我一直都在忍,直到今天,才算是稍稍赢了你一次。” “是我让着你的。”沈妙澄莞尔,一笑间仍是美的让人不舍移目。 听得她的话,笑意自朱成静的脸上瞬间褪去了,她盯着沈妙澄,眼中有杀意闪过,然而很快便是恢复了惯有的端庄,她站起身子,与左右吩咐了一句:“还愣着做什么,服侍沈娘娘迁宫。” 她的话音刚落,顿有嬷嬷与宫人上前,将沈妙澄的身子从地上押了起来,沈妙澄望着朱成静的眸子,却是与她说了句:“你不要再伤害我的女儿,不然,我不会再让着你。” “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在冷宫待着,我定会将小橙子视作亲生骨肉。”朱成静靠近她的耳朵,轻轻地吐出一句话来。 第112章 他又有孩子了 宫室里阴冷而潮湿。 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宫女守在一旁,将手中的馒头与米粥递到了沈妙澄面前,小声道;“娘娘,您吃些吧。” 沈妙澄向着她看去,轻声问道:“你是谁?” “娘娘,奴婢名叫淳儿,今后,都是奴婢来侍候您了。”淳儿睁着一双乌黑分明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开口。 “难为你了,让你跟着我在这里受罪。”沈妙澄环着双膝坐在床上,她穿着一身月白色棉布长裙,周身上下俱是一素到底,之前是梁世中怕她会自戕而不许她戴首饰,如今是因着她已成了废妃,再没资格去带首饰。 一语言毕,许是因着冷,沈妙澄只打了个寒噤,一旁的淳儿瞧着,顿时将床上的棉被为沈妙澄披在身上,与她道:“娘娘,您别这样说,兰姑姑让奴婢告诉您,她说她会找机会来看您的,要您一定要好好保重。” 沈妙澄攥紧了被角,她轻轻点了点头,与淳儿又是问了句:“你可知道……小橙子还好吗?” “听说小公主这几日都是哭闹不休,皇上连政事都荒废了,一直亲自陪伴着小公主,可小公主还是哭,也不吃奶,一干太医都是束手无策,皇上雷霆大怒,几乎要将照顾公主的乳娘全部赐死,多亏了皇后求情,那些乳娘和嬷嬷都被赶出宫去了。”淳儿将自己听来的事全都告诉了沈妙澄。 沈妙澄听得女儿如此,只觉一颗心如刀绞,她默默咬住了嘴唇,颤声问了句;“那皇后呢?” “皇后对小公主倒是真真的好,她日夜陪着皇上,一道照料着小公主,不论前朝还是后宫,大伙儿说起来都交口称赞呢。” 听着淳儿的话,沈妙澄垂下眸子,很轻声的说了句:“小橙子是女娃,对她的儿子没有威胁,哪怕为了讨好梁世中,她也会好好对小橙子的,这样,我也就能放心了。” “娘娘,您再说什么?”淳儿不曾听清沈妙澄的呓语,她望着面前的女子,见沈妙澄肌肤如雪,眉目如画,即便被赶到了这冷宫之中,她也还是如一轮新月般,将这简陋的宫室都仿佛映亮了几分,淳儿瞧着心中只浮起几分歆羡之意,忍不住又是问道:“娘娘,真的是您……伤害的小公主吗?您是她的亲生母亲啊。” 沈妙澄微微回过神来,她迎上淳儿的目光,和她微微笑了:“是啊,是我做的,因为我恨梁世中,他杀了我的亲人,我就想杀了他最爱的孩子,哪怕……这个孩子是我生的。” 淳儿听着心里只觉一惊,莫名有些害怕,她将手中的食物搁下,有些结巴的开口;“娘娘,您,您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望着那些馒头与米粥,虽是算得上干净,可比起之前的珍馐美味却是有着天壤之别。 沈妙澄拿起一个馒头,刚咬了一口,便是微微笑了:“以前我吃的都是山珍海味,从不知道,这样简单的一个馒头也会这样香甜。” “娘娘……”淳儿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着沈妙澄安安静静的吃着那一个馒头,简直无法将眼前的女子与曾经宠冠六宫,并险些封后的前朝公主联系到一块去。 几乎在眨眼间,沈妙澄已是在冷宫度过了三个月。 天气也是一日比一日的寒冷。 即便屋子里生了火盆,沈妙澄身上盖着棉被,却仍是冷的发抖。 蓦然,听得院子里有脚步声响起,沈妙澄只以为是淳儿回来了,她下了床,刚唤了一声“淳儿”,就见房门已是让人打开,先是走进来两个内侍,而后便有一个身披玄狐大氅的女子在两个嬷嬷的搀扶下款款走了进来。 沈妙澄向着那女子望去,但见她气度高贵,极淡雅的五官上有一双深泓般的眸子,吸引着人沉溺下去。 “你是谁?”沈妙澄看着她,隐约只觉有些面熟。 “这位是皇上新封的琳妃娘娘。”一旁的嬷嬷神色倨傲,向着沈妙澄呵斥道:“废妃沈氏,见到我们娘娘还不下跪行礼?” 沈妙澄向着那嬷嬷看去,轻声道:“我见到梁世中都不跪的。” 闻言,那嬷嬷顿时大怒,喝道;“大胆,敢直呼皇上名讳!” 语毕,那嬷嬷高高扬起手,向着沈妙澄抬手便是一巴掌,只将沈妙澄的身子打倒在地。 “田嬷嬷,”琳妃蹙了蹙眉,声音柔和动听:“不可动手。” “是。”田嬷嬷闻言顿时掩下眸子,规规矩矩的站在了她身后。 琳妃向着沈妙澄走去,她慢慢蹲下身子,只看着沈妙澄的眼睛,轻声道:“你曾经是大渝的公主,又险些当了大齐的皇后,可眼下,却沦落如此。” “娘娘,您别可怜她,全是她自个自作自受,连自己的孩子都敢下手,这种蛇蝎妇人也亏得皇上仁慈,留了她一命。”方才那嬷嬷一脸的不屑,插嘴道。 琳妃不曾理会嬷嬷的话,只继续与沈妙澄轻声细语的说了下去:“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去求皇上将小公主抱到膝下抚养,皇上已经答应了。而你毕竟是公主生母,所以我觉得,应该来与你知会一声。” 听得她的话,沈妙澄微微动了动眼瞳,哑声问了句:“他将小橙子给你了……” “是,”琳妃点头,“公主不能没有母亲,皇上虽然疼爱她,却被朝政上的事缠的分身乏术,所以,从今以后,我便是小橙子的生母。” “那你会好好照顾她吗?”沈妙澄心头一紧,竟是忍不住攥住了琳妃的衣袖。 “我……”琳妃微微笑了,她似是想说什么,可不等她开口,却是皱起了秀眉,转过身捂住了嘴巴。 “娘娘?”身后的一群人见状顿时大惊失色,只纷纷上前欲将琳妃扶起。 琳妃却是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她望着沈妙澄的眼睛,只轻轻靠近她的耳畔,和她说了句:“我要感谢你生的女儿,因为她,皇上时常来我宫里,而眼下,我怀孕了,你说我会不会好好照顾她?” 沈妙澄的眸心一震,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琳妃,脸上只慢慢失去了所有的血色,轻声呢喃道:“你怀孕了?” “是。”琳妃笑意柔和,手指轻柔的抚上自己的小腹,与沈妙澄一字字道了句:“皇上很期盼这个孩子。” “他很期盼这个孩子?”沈妙澄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睛向着琳妃的小腹望去。 琳妃却不再与她说什么,只让嬷嬷们扶起自己的身子,她向着眼前的宫室打量了一眼,吩咐了一句:“沈氏总归是公主的生母,不能太过寒酸,皇上狠心,本宫可狠不下心。你们去告诉内务府,就说传本宫懿旨,为沈氏送些上好的银丝炭和过冬的衣物来。” “娘娘菩萨心肠,奴才们这就去传旨。”内侍恭维道。 琳妃只抿了抿唇,最后看了沈妙澄一眼后,领着众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冷宫。 守在屋外的淳儿待琳妃一行离开,方敢进屋,就见沈妙澄仍是坐在地上,她看着顿时道;“娘娘,您快上床吧,这地上多凉啊。” “淳儿……”沈妙澄向着淳儿看去,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颤声道了句:“他又有孩子了……” “娘娘,”淳儿握住沈妙澄的手,“那位琳妃娘娘是翰林家的嫡小姐,在京师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皇上这些日子一直宠着她,奴婢……奴婢不敢和您说……” “他又有孩子了……”沈妙澄仍是呢喃着这句话,“那我的小橙子该怎么办……” 第113章 我以为,他会说话算话的 清晨。 一道身影悄悄向着冷宫走近,见四下里无人,方敢敲了敲门,道了声:“是我,快开门。” 淳儿打开宫门,就见门口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刚看见她,淳儿便是惊道:“兰姑姑?” 兰姑姑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钻了进去。 “娘娘在哪?”兰姑姑问。 “娘娘在里屋呢。”淳儿慌忙将兰姑姑向着里面引去,小声道;“娘娘这几日都在担心着小公主,可外面的侍卫又不许咱们出去。” 兰姑姑蹙了蹙眉,刚踏进宫室,便觉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就见床角处蜷着一道身影,听到她的脚步声,那道身影抬起头,露出了一张白皙柔弱的面容。 “兰姑姑……”沈妙澄眸心微亮,只下了床向着兰姑姑走去。 “公主,”兰姑姑鼻尖一酸,哽咽道:“让你受罪了。” “兰姑姑,您告诉我,小橙子在哪?她是不是被琳妃抱去抚养了?”沈妙澄眸心蕴着焦灼,她压根顾不得自己的处境,开口便是问起女儿的下落。 “是。”兰姑姑点了点头,“小公主眼下在琳妃的宫里。” “兰姑姑,你让我去看看小橙子,您让我去看看她……”沈妙澄的声音紧涩,念起那小小的一团,只觉一颗心都是揪在了一起。 她从不知道,她会这样惦记一个人,她想起小橙子刚出生时,她一直不愿看她,也不愿抱她,她一直都觉得,看了就会牵挂,抱了就会不舍,可她逃来逃去到底还是没有逃脱。 兰姑姑为沈妙澄将腮边的泪水拭去,将手中的包裹递到她面前,道;“来,将这衣裳换了,奴婢带您去见小橙子。” 沈妙澄一怔,打开包袱,就见里面搁着一套宫女的衣装。 “外面的侍卫我都打点过了,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过你要切记,不管你看到什么都不能出声,若是让人发觉,你再想出去可就难了。”兰姑姑谆谆叮嘱。 沈妙澄攥紧了手中的包袱,和兰姑姑点了点头。 临华宫中。 这一日天气晴好,琳妃半倚在美人榻上,在临华宫的院子里晒着太阳。 一旁的宫人嬷嬷内侍一溜烟儿的站了一大群,每一个人都是兢兢业业的样子,其中一个嬷嬷将手中的玉碗送到琳妃面前,恭声道;“娘娘,您尝尝,这是御膳房那边刚送来的燕窝。” 琳妃摆了摆手,微笑道;“每日里不是燕窝就是点心,本宫都吃腻了。” “您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御膳房那边只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全给您送来,生怕您少吃一口哩。”一旁的嬷嬷赔着笑,又是将手中的玉碗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 这一次琳妃终是将玉碗接过,她一手端着碗,另一手抚上自己的小腹,轻声开口:“皇上膝下子嗣单薄,本宫的确要好好养着才是。” 琳妃说完,望着那一碗燕窝,刚欲动勺子,就听一阵脚步声响起,她抬眸看去,就见乳娘抱着孩子后院走了出来,见到她,只忙不迭迟的行礼。 “你将公主抱出来做什么?”不等琳妃出声,一旁的嬷嬷已是冲着那乳娘斥道。 “娘娘,”那乳娘抱着孩子,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奴婢见今日太阳好,所以想让小公主也出来晒晒,这小孩子多晒晒太阳,才能养的结实。” 听着乳娘的话,那嬷嬷刚欲开腔,却见琳妃一个手势,命她止住了余下的话,那嬷嬷见状顿时不敢再说什么,就见琳妃向着那乳娘招了招手,道出了几个字:“把孩子抱来。” 乳娘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婴儿送到了琳妃手里。 琳妃见襁褓中的婴儿皮肤白皙,眉目清秀,一双乌黑澄澈的眼睛分外有神,她看着,便是慢条斯理的说了句:“和她娘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许是骤然到了一个陌生的怀抱,小橙子有些不安的拱了拱身子,撇了撇小嘴儿,“呜哇”一声哭了。 琳妃见孩子哭泣,心中顿觉厌烦,只与那乳娘吐出了两个字:“抱走。” 那乳娘登时上前接过了孩子,不待她说话,一旁的嬷嬷已是斥道:“还杵在这儿?还不快将小公主抱回屋,省的扰到娘娘。” “是。”乳娘福了福身子,悄悄看了那温煦明媚的日头一眼,只暗暗叹了口气,将孩子又是抱回了屋子。 小橙子却仍是在哭。 琳妃揉了揉太阳穴,眼中有不耐之色闪过,与一旁的嬷嬷吩咐道:“快去想个法子,让她不要再哭,省的被皇上的人听见。” “娘娘稍候,老奴有法子,保管让这孩子服服帖帖的。”那嬷嬷微微弯下腰,在琳妃耳旁低声道。 琳妃看了她一眼,念起梁世中,终是道了句:“可别闹出什么事来,皇上对这孩子可是上心的紧。” “娘娘放心,老奴理会的。”那嬷嬷说着,与琳妃告退后,便是向着东暖阁走去。 临华宫侧门。 “站住,你们是谁?”侍卫拦住了兰姑姑的去路。 沈妙澄跟在兰姑姑身后,只垂着目光,就听兰姑姑的嗓音响起,与那侍卫道了句:“我们是膳房的,来给琳妃娘娘送补品的。” 兰姑姑说完,将腰牌递了过去,那侍卫将那腰牌仔细打量了片刻,遂是让开了路,道出了两个字:“去吧。” 兰姑姑答应着,拉住沈妙澄的手走进了临华宫。 透过后院的窗户,沈妙澄向着暖阁中看去,一旁的兰姑姑为其把着风,压低了声音道;“公主,小公主就在这里头,您悄悄看上一眼,奴婢去前头给您把风,记着奴婢的话,千万不要被人发现了。” 沈妙澄的视线已是被乳娘怀中的那小小的襁褓吸引了过去,她听见孩子在哭,当下一颗心便是高高的悬了起来,就连兰姑姑与自己说了什么她也不曾仔细去听,她怔怔的看着那个襁褓,眼中只浮起了晶莹的泪花,很小声的念了句:“小橙子……” “说起来小公主也是可怜,琳妃娘娘如今有了身孕,等自己的孩子出生,她哪里还会疼小公主?”乳娘抱着孩子,一面哄,一面说道。 “可别说了,方才我抱着小公主出去想让孩子晒晒太阳,她都不许,当着皇上的面儿是一套,背着皇上的面又是一套,还亏得是翰林家的小姐。”另一个乳娘忍不住嘀咕。 “你们在说什么?”蓦然,有一个嬷嬷进了屋,冲着那两个乳娘喝道。 “没,没有,田嬷嬷,咱们什么也没说。”那两个乳娘似是吓了一跳,慌忙开口。 而孩子被那嬷嬷一喝,只在乳娘怀里打了个激灵,又是大声哭了起来。 “你们把这药给小公主喂下去,省的她哭个不停。”田嬷嬷从怀中取出了一个药瓶,与那两个乳娘道。 那两个乳娘俱是大惊,忍不住道:“嬷嬷,您这是什么意思?您就算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给小公主下药啊!” “这不过是安眠药,吃不死人,不过让这丫头睡上几个时辰。”那田嬷嬷语毕,见两个乳娘都是一副不敢去接的样子,她皱起眉,斥道:“若是惊着娘娘的胎,你们有几个脑袋?” 其中一个乳娘闻言,终是胆战心惊的将药瓶接过,两人对视一眼,在田嬷嬷的监视下,终是将药瓶打开,向着孩子的唇瓣喂去。 “不要!”窗外的沈妙澄眸心大震,几乎来不及去想便是喊出了两个字,她的声音引来了内侍与护卫,她却什么也顾不得,只拼命的要往暖阁里冲。 “你们在做什么?不许你们喂她……”她的声音凄楚,只向着女儿伸出胳膊,然而不等她靠近孩子,已是有侍卫上前扣住了她的身子。 琳妃听得后院的动静,已是让人搀扶着赶了过来,在看见沈妙澄后,琳妃眸心大变,当下便道:“沈妙澄?你是如何潜进本宫的院子?” 语毕,琳妃生怕梁世中下朝后会在此见到沈妙澄,这些日子,她绞尽脑汁,费尽了心机才算是得到了一些恩宠,她知道,一旦让梁世中再看见沈妙澄,她的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当下琳妃再不敢耽搁,只与周遭的众人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将她押回冷宫,此事绝不可惊动皇上!” “你们放开我,小橙子……”沈妙澄的泪水涟涟,仍是向着女儿的方向伸出手去。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被人押送回冷宫的,等到她回过神来,她已是被人扔进了屋子,她听得上锁的声音响起,宫门已是让人锁上了。 “娘娘……”淳儿慌忙上前,扶起了沈妙澄的身子,她看着沈妙澄眼圈通红,忍不住问道:“您怎么了?您见到小公主了吗?她还好吗?” 沈妙澄摇了摇头,她的泪水在眼眶中轻柔的打着转,就那样和淳儿说了句:“淳儿,没有人会好好照顾小橙子的,我真傻。” “娘娘?”淳儿不晓得发生了何事,只觉心惊。 “我真傻……”沈妙澄仍是念着这三个字,她呜咽着,紧紧环住了自己的胳膊,眼泪滚滚而下,“他说,那是他期盼已久的小橙子,他会好好疼她的,我以为,他会说话算话的……” 第114章 我们不找他,再也不要见他 “娘娘……”淳儿见沈妙澄如此,也是替她难过,然而自己只是冷宫中的一个小宫女,又如何能帮得上她? 屋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淳儿依旧守在沈妙澄身边,直到一道烟花绽放在夜空之中,只将冷宫偏僻的院落都是照亮了几分。 沈妙澄透过窗户向着夜空中望去,就见那烟花绚丽而夺目,有欢笑声随着风声遥遥传了过来。 “淳儿,你看,外面在放烟花。”沈妙澄失神般的向着那烟花看去,和一旁的淳儿轻声道。 “这是礼部放的礼花,庆贺琳妃娘娘有了身孕。”蓦然,窗外传来侍卫的声音,沈妙澄循声看去,就见两个青年男子守在院外,其中一个看着自己,冷声道:“你就老实在冷宫里待着,琳妃娘娘要我们兄弟带话给你,若想你的女儿平平安安的长大,你就老实点,若再敢耍什么花头,可别忘了,你的孩子还在琳妃娘娘手上。” 沈妙澄听了这话,面色顿时变了,她的目光紧紧地看着那两个侍卫,颤声道;“你们告诉她,她若敢伤害小橙子,梁世中不会放过她的……” 那两个侍卫闻言却都是笑了,就听其中一个开口:“皇上被前朝的事缠的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他哪有心思去管小公主?况且,你生得还是个丫头片子,自己都被打进了冷宫,还指望你生的孩子能被皇上稀罕?” “走吧,咱哥俩去喝一杯,这门上了锁,她跑不了。”另一个侍卫上前,似是觉得没有和沈妙澄废话的必要,两人一路说着话,便是离开了冷宫的院子。 待那两人离开后,淳儿望着沈妙澄失魂落魄的样子,只觉眼眶一酸,和沈妙澄哽咽道:“娘娘,您别难过,您这样……太可怜了。” 沈妙澄的身子慢慢滑倒在地上,她摇了摇头,“我不可怜,谁都不可怜,只有小橙子可怜,大人的错,为什么要她一个小孩子来承受呢……” 沈妙澄这一句话刚说完,眼泪便是冲上了眼眶,“又有谁会真正疼她,小橙子,是我害了她……” 椒房殿。 盛嬷嬷上前,靠在朱成静耳旁细细吐出了一番话来。 闻言,朱成静大惊,她的眸子向着盛嬷嬷看去,“张院判果真这样说?” “是啊娘娘,咱们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是张院判亲自把的脉,也是他亲口告诉琳妃,她腹中怀的是男胎。”盛嬷嬷压低了声音开口。 朱成静的手指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帕子,她的眸色阴沉,只冷声道:“好一个琳妃,竟这样有手腕。” “娘娘,您看咱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出手将琳妃这一胎给除了?”盛嬷嬷俯身道。 “眼下她刚怀胎,现在下手难免太过显目。”朱成静声音低沉,她沉思片刻,终是道:“皇上明日会在临华宫宴请许翰林夫妇,你去安排,让人将沈妙澄从冷宫里放出来,到时她必定会去临华宫看孩子。” 盛嬷嬷闻言一惊,“娘娘,沈妙澄若是去了临华宫,皇上就会看见她了呀。” “本宫就是让皇上看见她,”朱成静声音干脆,“这样久的日子,皇上的气想来也是消了,等他见到沈妙澄,琳妃在他眼里再不会有丁点位置” “娘娘的意思是,想让沈妙澄出来挟制琳妃?”盛嬷嬷斟酌道:“可是娘娘,咱们当初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好容易才将沈妙澄送到了冷宫,若这般轻易就让她出来……” “等她出来,琳妃自然不会放过她,况且,她是前朝公主,又再也生不了孩子,可琳妃不同,琳妃贵为翰林千金,才名远播,等她生下的皇子,她们母子,才是会是本宫和珽儿最大的威胁。” 听得朱成静的一番话,盛嬷嬷心头一紧,当即道:“娘娘放心,老奴明白了,老奴这就去让人安排。” 朱成静向着她看去,又是吩咐道:“再有,你去让人请本宫的大哥入宫一趟,就说本宫思念亲人,请他入宫叙话。” “是。”盛嬷嬷答应着,匆匆离开了椒房殿。 冷宫。 这一晚,天边飘起了细雪。 许是侍卫疏忽,宫门竟是不曾落锁,而看守冷宫的侍卫自从换了班后便是躲在了耳房中喝酒,竟不曾有人出来看过。 沈妙澄透过窗户向着外头看去,隐约听见侍卫的猜拳声,她的心跳的快了起来,与一旁的淳儿道:“淳儿,我要去看小橙子。” “娘娘,您要把小公主带回冷宫吗?”淳儿一惊。 “不,我们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要带着小橙子离开这里。”沈妙澄声音温和,一双眼睛璀璨的如同夜空中的星星。 “娘娘,我不明白。”淳儿有些发懵。 沈妙澄微微笑了,握住了淳儿的手,“淳儿,劳你这些日子照顾我,你要多多保重。” “娘娘?”淳儿睁大了眼睛,看着沈妙澄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冷宫,她的身形是那样的纤细轻盈,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棉裙,有雪花落在了她身上,她却浑然不觉般,只一小会儿的功夫,她的身影便是隐没在了夜色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临华宫中筹光交错,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沈妙澄生怕自己的脚步声会引来那些内侍与宫人,她脱下了鞋子,只赤着一双脚踏在雪地上,等到了临华宫时,她的一双脚已是冻得通红,她却似察觉不到般,只悄悄潜进了孩子住的暖阁。 屋子里燃着火盆,熏得人昏昏欲睡,沈妙澄看见乳娘守在摇篮前,已是微微打起了鼾。 她的目光紧紧地看着那一只小小的摇篮,她缓缓上前,就见女儿躺在摇篮里,正睁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在那里吸吮着自己的手指头,不哭也不闹,乖巧的让人心疼。 在看见沈妙澄的刹那,孩子似是怔了怔,接着便是甜甜的笑了,向着她伸出了肉呼呼的小胳膊,嘴巴里发出“咿呀咿呀”的小奶腔。 沈妙澄也是笑了,她将孩子抱在了怀里,刚嗅到女儿身上的奶香味,她的泪水便滚了下来,只和怀里的女儿轻声呢喃道;“小橙子,娘来带你走,你爹爹又有了别的孩子,他的后妃也容不下你,都是娘不好,娘不该把你带到这个世上的,娘陪着你,我们一起走,我们去找外公外婆还有舅舅,咱们去和他们请罪,他们都最疼娘了,他们也会接受你的。” 沈妙澄噙着泪笑着,在女人粉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亲,她看着一旁的乳娘仍在睡着,只抱着孩子静悄悄的离开了暖阁,她向着主殿看去,透过窗户,她看着里面人影憧憧,她知道,孩子的父亲也在那里,他在庆贺,庆贺别的女人为他孕育了新的子嗣。 “我们不找他,再也不要见他。”沈妙澄望着怀里的女儿,她的声音温柔,只拿起孩子的小手在嘴唇上亲了亲,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只抱着孩子向着城楼的方向走去。 第115章 你要我的命,我也给你 沈妙澄抱着孩子上了城楼,这里是皇宫中最高的地方,她知道,只要她跳下去,一切都了结了,她和小橙子再不会分开,也再不会痛苦。 她看着梁世中冲了上来,她已是有许久不曾见过他了,她看着他身上的龙袍,那样显目的明黄色,几乎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告诉了他那一句话,自己心里的话—— 梁世中,若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再也不想遇见你了。 她抱着孩子跳下了城楼,听着风声在耳旁呼啸着,在意识即将模糊的瞬间,她看着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竟是跟着她跳了下来,他的声音凌厉,似是透着无尽的怒火,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澄儿!” 沈妙澄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他的面容,他伸出胳膊,紧紧地攥住了她,将她与孩子俱是抱在了怀里。 两人四目相对,身子仍是急剧的下坠着。 “皇上,抓住绳子!”有人高声喊道,从城楼上扔下了一根绳子。 梁世中眸色一震,他一手环住沈妙澄母女,另一手则是去攥那只绳子,下过雪的墙壁十分湿滑,梁世中攥住绳子,沈妙澄母女却是向下滑去,梁世中回眸,大手紧紧地攥着沈妙澄的衣袖,沈妙澄向着他看去,她看着他的目光乌黑,只深深地看着自己,她的鼻尖酸楚,只举起怀中的女儿送到了他怀里,自己的身子则如纸鸢般向着地上摔去。 “澄儿!”梁世中的眸子几近沁血,他松开了绳索,抱着孩子冲下去接住她的身子,他将她和孩子都是护在了自己的胸口,用自己的后背为她们挡住了那一股巨大的冲击。 “皇上!”城楼上的人见状,俱是大惊失色。 “砰!” 一声巨响。 沈妙澄抱着女儿,自梁世中怀里抬起头来,她的眸心茫然,看着他倒在地上,大手却仍是紧紧地箍着她的腰。 “梁世中……”她轻声喊着他的名字,怀里的小橙子已是啼哭起来。 梁世中的黑眸向着她看去,他动了动唇,有鲜血从他的唇角溢出,淌了出来。 “梁世中?”沈妙澄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眼中浮起一片水雾。 “澄儿……”他低低的喊着她的名字,有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的口中涌了出来,他攥住她的手,哑声道:“听何大人的话,我若死了,你带着小橙子出宫,他会……照顾你们母女。” “你怪我吗?”沈妙澄的身子颤抖着,与他问出了一句话来。 梁世中微微笑了,“不怪你,我说过,你要我的命,我也给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终是低不可闻。 “梁世中……”沈妙澄晃着他的身子,泪水一颗颗的落在他的面颊上:“你为什么要跳下来,为什么,梁世中,梁世中……” “皇上!”后妃,大臣,内侍,宫娥,侍卫,太医,一大堆人赶了过来。 朱成静面色惨白,她看着梁世中人事不知的躺在地上,她一语不发,只抬起手几乎用了全身力气打了沈妙澄一巴掌。 沈妙澄被打倒在地,有人上前架住她的身子,她看着太医上前握住了梁世中的手腕,眼前的一切都是变得虚幻起来,就连小橙子的哭声也是越来越远,她的身子摇摇欲坠,终是支撑不住的晕了过去。 元和殿中。 看见御医从内殿中出来,朱成静面色一紧,当下起身与御医道;“皇上怎样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先是用绳索将下坠之势挡去了一半,加上地面上又有积雪,虽是保住了性命,可皇上此番受了极重的内伤,短期内……怕是极难清醒。”御医毕恭毕敬的开口。 听得御医的话,朱成静微怔,颤声道;“你告诉本宫实话,皇上他……究竟还能不能醒?” “这……”那御医一脸的为难,沉吟良久才道;“皇上眼下只得用极珍贵的药材方能吊住性命,至于能不能醒,微臣实在没有把握。” 朱成静闻言,眼中的光便是一分分的熄灭了,她缓缓在椅子上坐下,想起梁世中不管不顾的跟着沈妙澄跳下了城楼,她的唇角浮起一丝讥诮,眼眶却是慢慢湿了。 “皇上为了她,竟能舍下自己的命。”她的声音沙哑,她想起侍卫放下的那一条绳索,梁世中分明已经抓住了,可为了沈妙澄,他又一次放弃了保命的机会。 朱成静念及此,只恨得银牙紧咬,她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将眼中的湿意压下,等她在一起抬起头,她的眼眸已是平静的看不出丝毫风雨。 沈妙澄醒来时,就见自己已是回到了自己的冷宫。 她慢慢从床上起身,就见面前的椅子上静静地坐了一个女子,她身后跟着两个嬷嬷,皆是静静地看着自己。 “你醒了?”朱成静淡淡开口。 “是你?”沈妙澄只觉自己的嗓子火烧火燎一般,许是在雪夜里受了寒,她的额头滚烫,脑袋里只疼的仿佛要裂开一般。 “沈妙澄,你可知罪?”朱成静神情淡漠,看着她的眼睛。 “梁世中……”沈妙澄的记忆渐渐苏醒,城楼的那一幕冲进脑海,她下了床,扑到了朱成静身边,颤声问道:“梁世中在哪?他死了吗?” “不错,他死了,他是为你而死的。”朱成静轻启朱唇,吐出了一句话来。 沈妙澄闻言,整个人都是愣在了那里。 “来人。”朱成静向着屋外开口,顿时有侍从走近,手中捧着三尺白绫。 “沈妙澄,你既然想死,本宫这就成全你,让你去为皇上陪葬。”朱成静缓缓起身,一个手势,那两个嬷嬷便是上前一左一右制住了沈妙澄的身子,而那个侍从则是取过白绫,向着沈妙澄走去。 沈妙澄的眼中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她看着那侍卫越走越近,将那一根白绫套入自己的脖子,他目露凶光,刚欲动手,就听一阵脚步声向着冷宫走来,粗粗听下去,竟有数人之多。 朱成静微微蹙眉,刚转过身,就见首辅大臣何文藻领了一干文臣武将匆匆赶了过来,朱成静看见此人心中便是微微沉了下去,只皱眉道:“何大人贵为当朝首辅,怎能踏足内宫?” 何文藻向着皇后先是行了一礼,他似是不曾看见沈妙澄,清朗的声音只令在场所有的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启禀皇后娘娘,皇上曾与老臣下过一封圣旨,圣旨上说,不论皇上是在战场上身故也好,还是得了急病病逝也好,亦或是受了重伤,不可理事也好,但凡皇上有何不测,这一把皇上随身携带的配剑便要借老臣之手赐给沈娘娘。” 何文藻话音刚落,身后顿有人将一把帝王佩剑送到了他面前,何文藻接过此剑,只一步步向着沈妙澄走去,双手将此剑交在了她手里,恭声道:“皇上要老臣告诉娘娘,不管是谁,只要有人敢对您不敬,您都可以拿此剑诛杀此人,不论是宫中侍卫,还是满朝文武,甚至是皇后娘娘,您都可以先斩后奏。” 沈妙澄望着那一把剑,她看着剑鞘上刻着龙纹,剑柄伤着则是缠着一枚剑穗,是她以前随手编的。 “皇上还说,不论何人看到此剑,都如同圣上亲临。”何文藻又是开口,语毕,他后退了一步,向着沈妙澄恭恭敬敬的跪下行了大礼。 随着何文藻一道跪下的,还有院子里的那些文臣武将,与一干的侍卫宫人,未几,朱成静身边的那两个嬷嬷面面相觑,也是慌忙跪了下去。 “娘娘,娘娘,您快跪吧……”其中一个嬷嬷悄悄拽了拽朱成静的裙角,和她小心翼翼的开口。 朱成静的身子颤抖着,她的脸色苍白,一双眸子犹如深潭般,望着沈妙澄时只透着渗人的寒意,她什么也不曾说,终是拾起裙角,随着满朝文武,一道向着沈妙澄跪下。 元和殿内殿中。 梁世中仍是沉沉睡着,还不曾醒。 沈妙澄守在他身侧,她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指,去握住了他露在被子外面的大手。 “梁世中……”她很轻声的喊他,“你醒醒,我不和你闹脾气了,你醒来吧,好吗?” 第116章 皇上,你不能怨我 “梁世中……”沈妙澄轻轻的推了推他的身子,她的泪珠萦绕于睫,只哽咽着告诉他:“我不生你的气了,我不怨你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了,你醒来吧,我不要你的帝王之剑,我只要你醒来……” “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我没有要去杀小橙子,我其实和你一样疼她,我是故意惹你生气,故意让你伤心的……”沈妙澄的泪水滴在梁世中的面容上,想起他不顾一切的从城楼上跟着她跳下来,将生还的机会留给她和孩子,沈妙澄的心如同刀绞般,只不停的和他说着话,“我以后不会再任性了,你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在冷宫的时候被琳妃身边的嬷嬷打了一巴掌,她还要嬷嬷去喂小橙子喝安睡药,我都没来及和你告状,你怎么能不起来?” “梁世中,你快起来……”沈妙澄噙着泪,将身子轻轻地贴向梁世中的胸口,久久的听着他沉缓的心跳,泪水从她的眼眶落下,在男人胸口上晕染了一小片水渍。 椒房殿。 “你这般深夜召我进宫,究竟是为了何事?”朱成峥一脸焦灼,只与主位上的妹妹看去,焦声道:“若是让御史台那些谏官瞧见了,参上咱们兄妹一本,咱们整个朱家都别想顺当。” 朱成静端坐于主位,听着兄长的话,她微微抬眸,“哥哥不必着急,如今皇上未醒,即便那些谏官想要上折子,又上给谁看呢?” “即便如此,可你贵为皇后,一言一行都必须依循礼法……” 不等兄长将话说完,朱成静只微微抿唇,打断了朱成峥的话,“哥哥放心,我很快就不会是皇后了。” 朱成峥一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成静迎上他的目光,“哥哥难道不知道,我先前去冷宫,想要处死沈妙澄,却被何大人率领满朝文武进宫,将帝王之剑赐给沈妙澄的事?” 朱成峥眸心微变,只缓缓点头,示意自己知晓此事。 “你行事实在太过冲动,”朱成峥叹了口气,似是明白了妹妹话中的含义,“等皇上醒来,他如何饶得了你?” “我冲动?”朱成静念着这三个字,似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她看着兄长的眼睛,哑声道:“我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发妻,我跟他多年,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他却将本该属于我的后位送给沈妙澄,是沈妙澄不要才轮到我!他让我成为天下的笑柄,被所有的人耻笑,我的委屈又与谁说?他只记着他亏欠沈妙澄,可他亏欠我的呢?他为了沈妙澄甘愿舍下性命,他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静儿……”朱成峥微惊,他看着妹妹近乎扭曲的面容,只觉有些发憷。 朱成静缓缓起身,走到了兄长面前,“你说的对,等他醒来,知道我要赐死沈妙澄,他又如何能饶过我?所有哥哥,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你……你想怎么做?”朱成峥的心跳的快了起来,他有些紧张的看着妹妹,就连声音都是变得艰涩起来。 “大哥,为了我,为了朱家,为了珽儿,眼下咱们只有一个法子,就是让他……再也醒不过来。”朱成静声音很轻,却如同一记响雷般炸在朱成峥的耳旁。 他大惊失色,情不自禁的向后退去,一只手颤抖着向着朱成静指去,颤声道;“你,你要弑君?” “是,我要弑君。”朱成静眸心血红,她一步步向着兄长走近,和他一字字的开口。 “你疯了,皇上的那些部下不会放过你!”朱成峥眸色欲裂,冲着妹妹低声斥道。 “咱们做的隐秘些,没有人能发觉,”朱成静一把攥住兄长的手腕,逼视着他的眼睛,“我已经将禁军统领拉入了咱们的阵营,等时机一到,我便可命他发动宫变,等珽儿登临大宝,他的女儿就是珽儿未来的皇后,而他便是大齐的国丈!” “你,你……”朱成峥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妹妹,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哥哥,成败在此一举。咱们若不出手,等皇上醒来,我会被废黜,珽儿也会失去地位,我们母子一旦失势,又如何保得朱家的满门富贵?” 听得妹妹的一番话,朱成峥眼瞳大震,他的冷汗涔涔,只心慌意乱的想了半晌,最终,他看着妹妹的眼睛,终是咬了咬牙,告诉她:“好,大哥都听你的。” 朱成静闻言,眸心便是一亮,她后退一步,向着兄长行了一个大礼。 元和殿中。 梁世中仍旧没有醒。 看见朱成静进来,一屋子的宫人和御医都是纷纷跪了下去。 “怎不见沈娘娘?”见内殿中不曾有沈妙澄的身影,朱成静开口问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沈娘娘去看望小公主了。”有宫人恭声道。 朱成静从御医手中接过药,她向着那一屋子的宫人看去,微微蹙了蹙眉,“你们都下去吧。” “是。”众人依言退出了屋子。 朱成静向着梁世中看去,就见他仍是沉沉睡着,他虽是躺在那,紧闭着双眸,可他的身上却仍是散发着一股王者的威严与在战场中所磨砺出的英气,朱成静久久的凝视着他,她想起很久之前,自己刚嫁给他的时候,那时候的他还只是军中的一个小小百夫长,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成为所向披靡的大将军,甚至会成为大齐的开国皇帝。 夫妻十多年,他们总是聚少离多,随着他的地位一日日的提升,他们府里的女人也越来越多,看着那些莺莺燕燕围绕在他身边,瓜分着自己原本就不多的宠爱,她也曾嫉恨过,可更多的时候,她却还是会噙着端庄大度的笑容,厚待他的那些姬妾,唯有在那些女人有孕后,她才会下手。 她害过他的子嗣,是以即便他贵为大将军,多年来却无一庶出子女出生,她想,她做的这些事他多多少少也是知道的,可那些女人他从未放在心上,她们的孩子,他便更不会去计较。 直到,他遇见了沈妙澄。 他将她视若珍宝,将她捧于手心,为了她,他不惜背负着乱臣贼子的名声,为了她,他不惜千里迢迢领兵攻打漠格,为了她,他不惜豁出自己的身家性命! 念起此番种种,朱成静的眼中有暗光闪过,她慢慢扬起手,将那一碗汤药如数倒进了痰盂中,她的神色冷漠,只和床上的男人一字字的说了句:“皇上,你不能怨我。” 第117章 替我杀了沈妙澄母女 夜间。 沈妙澄抱着女儿,守在梁世中床边,见他的脸色比起白日更要苍白了许多,她心下焦灼,只将内侍唤了过来,问道:“皇上今日的药都喝了吗?” “回娘娘的话,皇上的药都喝了,是皇后娘娘亲自喂的。” 闻言,沈妙澄仍是忧心,只微微叹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内侍答应着,与几个宫人一道退了出去。 沈妙澄抱着小橙子,小橙子只乖巧的偎在母亲怀里,时不时的蹬着小腿儿,在襁褓中发出“咿呀”的声音。 沈妙澄听着女儿甜甜糯糯的声音,心里就是一阵柔软,只俯下身在孩子的小脸上亲了亲,柔声道:“小橙子陪着娘,我们一起喊爹爹起床,不许他偷懒,好不好?” 小橙子笑了,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沈妙澄也是笑了,她将女儿小心翼翼的送到了梁世中身边,温声道:“来,小橙子,咱们来喊爹爹。” 小橙子在襁褓里扭着软软的小身子,嘴巴里只吐着泡泡,伸出一双肉呼呼的小胳膊,想要沈妙澄抱。 “娘累了,你喊爹爹,让爹爹醒来抱你好吗?”沈妙澄轻声哄着女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后,她微微回眸,就见兰姑姑走了进来,看见她,沈妙澄道:“兰姑姑,您怎么来了?” “公主,”兰姑姑上前看了梁世中一眼,见男人仍是沉沉睡着,并没有清醒的迹象,她握住沈妙澄的胳膊,与她轻声道了句:“您随奴婢来。” 沈妙澄有些奇怪,只为梁世中与女儿掖好了被角,又唤来了宫人侍候,自己方才随兰姑姑去了偏殿。 “兰姑姑,您将我带到这里做什么?”沈妙澄望着眼前的这一座宫室,这里显是许久都不曾有人住过了,沈妙澄记得,在前朝时这里曾与父皇的书房相接,偶尔,崇安帝会在处理完政事的时候,来这里小憩。 念起父亲,沈妙澄心中微微一颤,只摇了摇头,方将崇安帝临终前的嘱托压下。 “公主,”兰姑姑牵过沈妙澄的手,带着她缓缓走到一架书橱旁,沈妙澄只不解的向着兰姑姑看去,就听她与自己说道:“皇宫中有一处密道,乃是您的先祖在大渝立国时所建,为的便是防止有人作乱,这一处密道能在关键时候保住皇室的血脉,老奴之前曾听宫里的老人儿说起过,可惜年代久远,这一处密道早已失了下落,如今,奴婢经过多方打探,也算是是机缘巧合,终于找到了这一处密道。” 听着兰姑姑的话,沈妙澄显是吃了一惊,“密道?” 兰姑姑点了点头,“这密道,就在这壁橱中,您移开橱板,就能看见了。” 沈妙澄见兰姑姑的眸心明亮,压根不似在说假话,她将信将疑的打开书橱,移开了里面的橱板,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便是映入了眼帘。 沈妙澄吓了一跳,顿时后退了几步,兰姑姑扶住了她的身子,望着那黑漆漆的洞口,与沈妙澄道:“公主。这就是那一处密道,顺着密道出去,一直可以到京城外。” “兰姑姑……”沈妙澄向着兰姑姑看去,一颗心只“砰砰”跳着。 “公主,你要想走,那就趁皇上病重,眼下便是最好的机会。”兰姑姑看着她的眼睛,与她低声开口。 “我……”沈妙澄想起梁世中,只觉心里酸楚极了,当下便是摇了摇头,“兰姑姑,他生死未仆,我不能走,也……不想走。” 兰姑姑听了这话,便是无声的叹了口气,她什么也不曾说,只上前将橱板移上,而后将书橱关死,紧接着若无其事般挽过沈妙的胳膊,与她一道向着主殿走去,一面走,一面轻声道:“公主,等您觉得您在宫里过不下去的时候,听奴婢的话,您就悄悄潜进去,离开皇宫。” 沈妙澄明白兰姑姑的一片苦心,她望着她的眼睛,和她轻轻点了点头。 回到内殿时,小橙子已是睡着,被乳娘抱了出去,沈妙澄屏退了宫人,屋子里只剩下她与梁世中两人。 她拧了一把帕子,先是为梁世中擦了一把脸,而后又为他将手指也一一擦拭了干净,做好这些,她的手轻轻的抚上了男人的面庞,俯下身告诉他:“梁世中,你要再不醒,我就带着小橙子走了,等到那时候,你就再也看不见我们了。” 沈妙澄说完,鼻尖便是一阵酸涩,又是轻轻地问了句:“梁世中,你怕不怕?我没有和你说笑,你再不醒,我真的要走了……” 话还不曾说完,沈妙澄心里便是一阵难过,她微微俯下身,将男人的大手覆在自己脸上,有冰凉的泪水划过他的掌心,蓦然,沈妙澄只觉梁世中动了动手指,她浑身一紧,顿时向着他看去,“梁世中?” 男人又是动了动手指,接着,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西南,萧家。 萧骏生守在屋外,只慢慢踱着步子,待看见大夫出来后,萧骏生神色一紧,顿时上前道:“如何,元帅的伤势怎样?” “少帅稍安勿躁,元帅此次旧伤发作,病情来势汹汹,只怕……”那大夫说到这便是闭上了嘴巴,言下之意却已是让人听得清楚。 “怕是什么?”萧骏生皱起了剑眉。 “元帅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你听着,”萧骏生面色一变,只一举扣住他的衣领,与其低声斥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命你一定要救活元帅!” “这……”那大夫似是犹豫不决,只斟酌道:“少帅,恕老朽直言,元帅如今的伤势,怕是只有请巫医来看看了。” “巫医?”萧骏生念着这两个字,眸中顿有怒火闪过,“你让本帅去请苗人?” “少帅,老朽知道您和元帅向来不信苗人的巫蛊之术,可巫蛊之术能在西南诸地流传千年,必定有它的独特之处。”那大夫嗓音喑哑,眸光真切,又是说道:“而今元帅病重,西南的名医皆是束手无策,少帅何不放下成见,就请巫医来看看吧!” 萧骏生虽自幼长在西南,可一直深受儒学礼法熏陶,对苗人的巫蛊之术向来嗤之以鼻,只觉都是些弄虚作假,唬人的东西,可念起伤重的父亲,萧骏生心下一沉,终是向着院外吩咐了一句:“来人。” “少帅有何吩咐?” “派人去将西南最有名的巫医请来,为元帅治病。”萧骏生的声音低沉而果决。 京城,皇宫。 “娘娘,徐统领求见。”盛嬷嬷匆匆走来,向着朱成静压低了声道。 “快请。”朱成静眸心微变,顿时开口。 朱成静话音刚落,禁军统领徐长年只大步进了主殿,向着朱成静跪了下去,“微沉叩见皇后娘娘。” “徐大人快请起来说话。”朱成静抬了抬手,与宫人吩咐了两个字;“赐座。” “多谢娘娘。”徐长年在锦凳上坐下,朱成静则是向着宫人摆了摆手,命所有的人退下,主殿中竟只剩下她与徐长年二年。 “娘娘,这……”徐长年见主殿中只剩下自己与皇后,便是有些不自在,一双眸子几乎不敢去看朱成静。 “徐统领不必紧张,本宫不得不摒退众人,才能与徐统领好生说几句话。”朱成静看出了徐长年的心思,只温声安抚。 “娘娘说的是,”徐统领微微舒了口气,向着朱成静拱手道:“微臣得到消息,皇上这几日日渐衰弱,已经到了药石无灵的地步。” “不错,”朱成静点了点头,眼中有精光闪过,“本宫已命礼部那边备下了后事,若皇上有个不测,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徐统领点了点头,“娘娘做的极是。” “还请徐统领务必要做好准备,皇上的老部下众多,都对他忠心耿耿,虽然其中一部分虽然驻扎北境,另一部分又在西南与萧家军作战,可还有一部分却是驻守京师,护卫皇城与皇上的安全,本宫只怕……” 朱成静说到这便是沉默了下去。 “娘娘放心,微臣已是做了妥善安排,已确保万无一失,皇上一旦驾崩,微臣哪怕豁出性命,也会保皇长子顺利登基。” “有徐统领忠心耿耿,本宫也就放心了。”朱成静唇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继续说道:“不过本宫还有一事,想要求徐统领。” “娘娘请说。” “等徐统领出兵的那一日,还望徐统领能替本宫杀了沈妙澄母女。”朱成静眸心灼灼,与徐长年逐字逐句的吐出了一句话来。 第118章 保留她的后位 军机营。 “启禀大统领,从宫中传来密报一封,还请大统领过目。”有侍从匆匆走了进来,双手将一封密信呈在了徐长年面前。 徐长年将密信接过,打开后遂是迅速的看了下去,待那一封密信看完,徐长年眸光一紧,顿时站起身子,与一旁的下属吩咐道:“传令下去,今夜子时入宫,扶持大皇子继位。” 闻言,属下顿时抱拳,道了一声:“是。” 午夜的皇宫已是陷入了沉寂之中,四下里皆是鸦雀无声。 徐长年统领禁军,已是来到了宫城外,望着那巍峨的城墙,徐长年一个手势,命属下发出了暗号,未几,就听得一阵沉闷的声音响起,是前来接应之人将宫门打开的声音。 徐长年统帅着禁军,于夜幕中进了宫城,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十分顺利,直到来到第三重宫门后,徐长年命众人停下了步子,他的目光向着宫城四周看去,心下却是一阵狐疑,只暗暗道了句:“奇怪,怎不见朱大人?” “大统领,莫不是情况有变?”有部下策马上前,在徐长年身后低声开口。 徐长年面色微紧,只吩咐道:“命身后的兄弟不可妄动,先在此处等候。” “是。” 待部下策马离开,徐长年望着远处的宫阙,只缓缓攥紧了手中的缰绳,不知过去多久,却仍是不曾看见朱成峥的身影,徐长年面色凝重,只“刷”的一声抽出了随身的佩刀,与身后诸人低声喝道:“让兄弟们小心,立刻撤出宫城!” 他的话音刚落,却听得四周的城墙上俱是响起一片簇簇声,徐长年面色大惊,抬眸看去,就见城墙上方已是亮起了火把,映照着弓弩手密密麻麻的人影,而那些尖锐的箭簇皆是对准了城楼下的众人。 “大统领,有埋伏!”部下惊惶的声音响起。 徐长年面色大变,待听得最后一道宫门被人打开的声音后,他的目光一动不动的向着宫门中看去,就见一支御林军分站两侧,而后,出现了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借着四周的火把,徐长年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当下眼瞳中便是出现了骇然至极的神色,失声道出了两个字来:“皇上?” 话音刚落,徐长年手中的刀便是掉在了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徐长年,你好大的胆子!”男人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威严与凌厉。 徐长年面如死灰,只下了马,向着梁世中跪了下去,见统领如此,徐长年身后的部下俱是纷纷跪下,在眼前这一位戎马一生,于马背上打下天下的帝王面前,竟无一人想过反抗。 椒房殿。 听得脚步声,朱成静微微抬眸,她的发髻松散,身上的宫装也是皱的不成样子,她看着眼前的那一张英挺果毅的面容,眼中有无端的恨意闪过。 “你想杀我。”梁世中缓缓蹲下了身子,笔直的看向她的眼睛。 “是,梁世中,”朱成静攥紧了手指,与其嘶声道:“是你不顾夫妻之情在先,我杀你,你怨不得我。” 语毕,朱成静看着男人的目光,却是笑了,“你很会演戏,我早该想到的,你当初能用假死来欺瞒大渝,眼下你又故技重施,引我入局来一场瓮中捉鳖的好戏,梁世中,你说我想杀你,难道沈妙澄就不想杀你吗?你的枕边人全都恨不得取你性命,你坐拥天下又能如何?你还是这个世上最可怜的人!梁世中,你活该,你活该!” 朱成静说完,已是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 梁世中望着眼前的女子,他与朱成静夫妻多年,虽无花前月下,却也育有一双子女,对她做的那些事,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曾想过,她竟要杀自己! “你不仅要杀我,你还要杀澄儿,就连襁褓中的婴儿你也不放过!”梁世中眸心暗沉,只一举扣住朱成静的颈,将她带到自己面前。 “是又如何?”朱成静眸光血红,咬牙道:“若那个贱婢生得是儿子,珽儿在你心里又哪还有一丝一毫的位置?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你负我们母子在先,梁世中,你该死!你和沈妙澄都该死!你们生得孽种更该死!” “啪!”梁世中扬起手,重重的打了她一巴掌。 朱成静的身子被打倒在地,她喘着气,一双眸子仍是透着愤恨向着梁世中看去。 “皇上……”有内侍匆匆上前,恭声道:“皇长子和大公主来了,在外求见您和皇后娘娘。” 闻言,朱成静面色一变,她的目光向着屋外看去,就见一双儿女已是不顾宫人们的阻拦,冲进了椒房殿,两个孩子都是一脸的泪水,双双跪在梁世中面前,不住地求情道:“父皇,求您饶了母后,求您饶了母后……” “不要求他可怜,是母后输了,你们自己要争气!”朱成静声音沙哑,望着一双未成年的小儿女,却终是忍不住的泪如雨下。 “母后……”梁臻臻当先忍不住,扑到了母亲怀里,抱着朱成静“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旁的梁珽则是向着父亲扣下头去,哀求道:“父皇,求您看在您和母后的夫妻情分上,您饶她一命吧!您饶她一命吧!” 梁世中将儿子搀起,梁珽今年已是十二岁了,眉宇间清晰的印着父亲的影子,梁世中黑眸炯深,看向一旁恸哭的母女,久远的记忆冲入脑海,他想起很多年前,他在北境打仗,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参将,朱成静带着年幼的梁珽,怀着梁臻臻,千里迢迢的去北境找他,在那般荒凉的地方生下他的女儿,他忙于军事,压根顾不得她们母子,是朱成静一人带大了他的孩子。 “父皇……”在孩子们的祈求声中,梁世中收回心神,他望着一双小儿女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终是沉声开口,“传朕旨意,皇后身患重病,言语无状,即日起移至行宫休养,没有朕的口谕,任何人不得探望。” “那皇后的位份……”内侍大着胆子问了句。 听得这句话,朱成静身子一颤,她抬起头,向着梁世中望去。 这一眼,隔着多年的岁月。 “保留她的后位,朱氏一族流放皖南,终生不得回京。”梁世中撂下了一句话,语毕,他再不去看朱成静一眼,只大步离开了椒房殿。 朱成静眸心一怔,她望着梁世中的背影,皖南是朱氏的家乡,她知道,那是他最后的仁慈,全了彼此之间最后的一点夫妻之情,她缓缓闭上眸子,有泪水缓缓滑下,说不清是悔恨的泪,还是痛恨的泪。 “皇上对皇后也太过宽仁了些,单凭她勾结外臣,发动宫变,便足以将她废了。”御花园中,两个内侍在房檐下交头接耳。 “皇上也是看在皇长子和长公主的份上,若将皇后废了,日后这两个孩子又该如何见人?皇后虽说被贬去了行宫,可在名分上她还是大齐的皇后,大皇子和大公主还是嫡出的子女,不然,这两个孩子算是完了。”另一个内侍道。 “你说皇后她图什么?她是皇上发妻,膝下又有子女,即便皇上宠爱沈娘娘,可沈娘娘又哪里能威胁到她?有大皇子在,她这皇后的位置还不是稳稳当当的,何至于要去害皇上?”当下那个内侍说起来,便是摇了摇头。 “这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又何况她是皇后,皇后的心思,哪是咱们能琢磨透的?” 两个内侍嘀嘀咕咕,其中一个蓦然拽了拽另一人的衣角,压低了声音道:“快看,那是皇上和沈娘娘。” 另一人向着花园中望去,果真看见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在他的怀里揽着一个娇柔的女子,那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婴儿,正是梁世中与沈妙澄。 第119章 可我原谅不了自己 沈妙澄看着花丛中隐约透着宫人们的身影,她转过视线,向着梁世中轻声道:“好多人都在看咱们。” “就让他们看吧。”梁世中不以为意,他的声音温和,与沈妙澄道:“御医说要带小橙子多晒晒太阳,对孩子有好处。” 说完,男人见小橙子乌黑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他看着眉宇间便是一柔,只伸出手去逗着孩子,小橙子“咯咯”笑着,在母亲怀里挣着身子,不停地想往父亲怀里钻。 梁世中伸出胳膊,刚欲去抱女儿,却听一道女声响起,唤了声:“皇上。” 沈妙澄循声看去,就见琳妃在嬷嬷与宫人的搀扶下向着这边走来,她的神色哀戚,小腹已是微微隆起,那一双眼睛似是噙着泪花,让整个人更是显得韵致楚楚。 见是她,梁世中眸心微沉,只向着沈妙澄看去,沈妙澄睨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嘀咕一句:“看我做什么,你自己做的好事。” 梁世中面露尴尬,只轻咳一声,低低的说了句:“你别生气。” “我去和萧骏生生个孩子,你生不生气?”沈妙澄眸心澄澈,看着他的眼睛。 梁世中有些无可奈何,只皱起了剑眉,低声唤了句:“澄儿……” 见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着话,琳妃攥着手中的帕子,已是泪珠滚滚,她上前一步,唤着梁世中道:“皇上,您已经有很久没有去过临华宫了,琳儿腹中的孩子已经会动了,太医署的人说,这个孩儿是个小皇子呢。” 见琳妃神色间满是殷切的看着梁世中,沈妙澄心下不快,只别开了小脸。 梁世中见她不悦,伸出手环住她的腰,他的目光向着琳妃看去,沉声说了句:“你若安分守己,没人会难为你,可你若敢起争宠的心思,朕不会饶过你。” “皇上?”琳妃大惊,一双眼眸只怔怔的看着梁世中,整个身子都是止不住的轻颤。 沈妙澄看着琳妃惨白下去的面容,念起她曾经趾高气扬的踏进冷宫,身边的嬷嬷还曾打了她一巴掌,她抱着孩子,目光则是向着琳妃身后望去,终于,她看见了那一个嬷嬷。 那嬷嬷已是察觉到了沈妙澄的目光,当下便是大骇,整个身子都是簌簌发抖,待见沈妙澄向着自己走来后,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只站立不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颤声道:“娘娘,娘娘……” 沈妙澄看了她一眼,只与一旁吩咐道;“来人,我不喜欢这个嬷嬷,让人把她赶出宫。” 沈妙澄的话音刚落,顿有侍从上前,将那嬷嬷从地上架了起来,那嬷嬷则是白着一张脸,向着琳妃嘶声道:“娘娘快救救老奴……” 琳妃亦是大惊,失声道;“皇上,田嬷嬷是臣妾身边的老人了,臣妾又有身孕,还要倚靠她照料,哪里能将她赶出去……” 梁世中望着沈妙澄,心知她素来不会故意为难奴才,她这样做,定是这嬷嬷曾欺负过她,当下,男人脸色一沉,只与侍卫道:“先将这刁奴送进内刑司,打上一顿板子再赶出去。” “是!”侍卫们闻言登时将田嬷嬷拖出御花园,宫人皆知那内刑司的可怖,进去的人无疑会被剥下一层皮来,当下,一众宫人都是胆战心惊,琳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陪嫁嬷嬷被人拖走,她刚欲求情,腹中却是传来一股疼痛,不得不让宫人扶住了自己的身子,在那里不停的喘息。 沈妙澄看着她的眼睛,和她徐徐开口:“至于你,老老实实的在你的临华宫待着,就像皇上说的,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无人会难为你,可你若起不该起的心思,不用请示任何人,我直接就会把你赶出宫。” “你!”琳妃眸心大震,她向着梁世中看去,还不曾来及说话,就听沈妙澄又是道了句;“你不用去看他,他全都听我的。” “皇上,您说句话,皇上……”琳妃扶着自己的小腹,满是凄楚的向着梁世中开口。 “再有,你的孩子若是哭了闹了,你说会不会有人给他喂安睡药呢?”沈妙澄轻轻靠近了她的耳朵,在她的耳畔又是吐出了一段话来。 琳妃瞬间安静了下来,她的眼中透着惧意与怒火,向着沈妙澄望去。 沈妙澄不再理会她,只转身与身后的男子道了句:“梁世中,我们回去吧。” “好。”男人顿时换了一副语气,他从沈妙澄怀中接过女儿,另一手则是牵过沈妙澄的柔荑,带着她们母女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御花园。 琳妃望着两人的背影,腹中的疼痛却是越来越紧,只让她支撑不住的弯下了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宫人手忙脚乱的扶住了她的身子。 琳妃抬起眸子,就见远处的房檐下与花丛中皆是立着宫人,其中有好些都在对她指指点点,她的面色如雪,念起梁世中的决绝,只哑声道:“原来,我不过是个笑话,皇上让我带着这个孩子,就这么在宫里孤独终老。” “娘娘,您别这样想,等您生下小皇子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有宫人劝慰道。 听得宫人的话,琳妃的眼中透过一束光,她强撑着一口气,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直起身子,一字字的开口:“是,今后的日子还长,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说完,琳妃深深吸了口气,与身后的宫人吩咐道:“送本宫回宫。” 回到凤华宫后,小橙子已是趴在父亲怀里睡着了,梁世中轻手轻脚的将孩子送进了摇篮,一干宫人都是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一家三口。 沈妙澄为女儿盖上了小被子,她摸了摸女儿的小手,但觉触手温软,才微微安心。 梁世中与她一同守在摇篮前,两人皆是向着熟睡中的孩子看去,梁世中的大手轻轻的触了触女儿的面颊,与沈妙澄低声道了句:“小橙子越来越像你了。” 沈妙澄打量着女儿白净的小脸,在孩子刚出生时她还不曾觉得,眼下听着梁世中的话,再看女儿的确是越来越像自己了。 “澄儿。”梁世中揽过她的身子,低低的喊了她一声。 “怎么了?”沈妙澄向着他看去。 “看在小橙子的份上,原谅她的父亲。今后,我们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梁世中看着她的眼睛,他的黑眸深邃而温和,透着无尽的怜惜与宠溺,而他的声音亦是低沉而浑厚,只让人不管不顾,想要沉浸在他的柔情里。 沈妙澄的心里一酸,她与梁世中点了点头,告诉他:“好,我原谅你。” “真的?”梁世中眸心一震,几乎不敢置信。 “真的,”沈妙澄忍住泪,轻声呢喃了一句:“我全都原谅你。” 梁世中大喜过望,只一举将她抱在了怀里,他的声音沙哑,告诉怀里的女子:“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大傻瓜。”沈妙澄微微笑了,伸出胳膊环住了他的腰,将自己的身子埋在他的胸口。 梁世中紧紧地抱着她,他的大手抚着她的发丝,黑眸中却有水光闪过,他微微一哂,似是觉得自己可笑。 沈妙澄静静地依偎着他,心里却还有一句话不曾告诉他—— 我能原谅你,可我……原谅不了自己。 沈妙澄闭上眸子,将脸庞埋在他的怀里,悄悄的红了眼眶。 第120章 带着孩子在宫里等我 西南。 “你给元帅用了什么?”萧骏生剑眉紧拧,看着那巫医将将一只竹篾打开,里面竟不知是何种物事,只见一样细长的犹如小蛇般的东西微微一闪,钻进了萧晏城的鼻腔之中,萧骏生面色一变,顿时便要上前。 “少帅稍安勿躁。”一旁的大夫顿时拦住了他的身子,低声道:“巫医在治病的时候,旁人切记不可打扰。” 萧骏生勉力按耐住自己,他立在一旁,看着父亲晦暗的脸色渐渐恢复了血色,他心神微动,望着那巫医的目光中已是将信将疑。 不知过去了多久,但见那巫医骤然睁大了眼眸,口中喃喃有词,他伸出竹篾,先前那细长的犹如小蛇般的物事瞬间从萧晏城的口鼻处钻了出来,回到了竹篾之中。 那巫医收起竹篾,向着萧骏生拱了拱手,“少帅放心,元帅已无大恙。” 萧骏生见这巫医约莫四十余岁的年纪,做苗人打扮,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听着他的话,萧骏生神情间仍是有几分犹疑之色,他走到父亲身边,低声唤道:“父亲,父亲?” 萧晏城眼皮微动,只慢慢挣开了眼睛。 “父亲,您醒了?”萧骏生心中一阵激荡,萧晏城虽仍是虚弱,可神色清明,与儿子点了点头,萧骏生起身向着那巫医看去,神色间已是颇为信服,只行下礼去:“多谢先生相救大恩。” “少帅不必客气,少帅年纪轻轻,便已立下如此基业,日后必成大器。”那巫医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依着汉人的礼节还了一礼。 “先生善于用蛊,萧某却实在想不明白,这蛊当真有如此神奇?”萧骏生见父亲已是转危为安,遂是命人在萧晏城身边照料,自己则是亲自将那巫医送出了屋子。 “巫蛊之术已在西南瑶族流传了千年,不论何种东西,一旦到了蛊毒高手的手中皆可用来下蛊,蛊不仅可以用来治病,更可以摄人心魄,乱人神智,甚至也可令人钟情,是为情蛊。” “情蛊?”萧骏生念着这两个字,眸心微微一沉。 “不错,不过情蛊必须以命饲蛊,所以这种蛊世间罕见。”巫医声音平稳,继续说道:“一旦中了情蛊,不论男女,一颗心就会全系在下蛊之人身上。” 萧骏生看着那巫医的眼睛,又是问道:“先生此言,是说此蛊可让人了断前缘旧事?” “正是如此。”巫医垂首称是。 “少帅,宫将军从前线传来血书一封,梁世中的部下已经攻克了峦州。”说话间,有将士匆匆而来,将一封血书递到萧骏生面前,与其恭声开口。 萧骏生将血书接过,待看见其中内容后,男人面色微变,他收起血书,复又向着巫医看去,“不知先生可否用蛊毒之术,助萧家打赢这一场仗。” 那巫医闻言,顿时向后退了一步,与萧骏生行了一个大礼,朗声道:“草民愿用毕生所学的蛊毒之术,来助少帅御敌。” 京城,皇宫。 西南战事告急,前线的折子一封接着一封涌入元和殿,萧家军势如破竹,不过短短月余的功夫,竟有如神助一般,不仅夺回了峦州,更一举攻破了陇右,而大齐的士兵则是死伤惨重,他们皮肤溃烂,腹泻不止,从伤口处流出的脓血俱是散发着污浊之气,朝廷派去的太医源源不断,军中的水源与食物俱是仔细查探,却均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军战斗力锐减,只节节败退。 元和殿中,梁世中看着手中的折子,他的神情凝重,只“啪”的一声将折子合上,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 “皇上,前线战事告急,若咱们再不将这一场瘟疫的源头找出来,怕是……”有大臣立在下首,一句话还未说完,便是闭上了嘴巴,可那余下的话所有人都一清二楚。 “这一场瘟疫来的蹊跷,”梁世中眸光锐利,沉声道:“两军交战之际,双方军营相近,又曾交手数次,若是瘟疫,为何萧家军无事?” “皇上,会不会是萧家军的人在咱们的水源中下了毒?或是在交手时故意往咱们的将士身上下了什么药?”有大臣开口。 一时间众说纷纭,只让梁世中烦不胜烦,他的眸光一沉,只厉声喝了句:“够了!” 众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皇上,老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礼部侍郎走了出来,向着梁世中一揖到底。 “你说。”梁世中向着他看去。 “老臣年轻时曾在西南住过数年,西南诸地蛮夷众多,苗人,瑶人,百越人,摆夷人均住在西南,这些民族行踪诡秘,均善于用蛊,老臣听得前线将士的情形,倒觉得大军中不是爆发了瘟疫,也不是中了毒,而是……中了蛊。” “蛊?”梁世中念着这一个字,“这世间当真有如此荒谬的东西?” “皇上,自古以来宫中严禁巫蛊之术,可巫蛊之术宁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梁世中闻言,微微拧眉,终是言道:“命西南的细作仔细打探此事。” “是。”堂下顿时有人领命。 “传令下去,”梁世中的黑眸向着一众大臣望去,声音沉稳有力:“朕要御驾亲征。” 他的话音刚落,顿时有大臣反对道;“皇上不可!西南如今情形不明,是毒是蛊咱们尚且还不清楚,您是万金之躯,怎可轻易涉险?” “彭大人说的是,皇上,恕老臣直言,您虽是自马背上打了下天下,可如今您已是大齐的皇上,您的安危关系着大齐千秋万代的基业,您万万不可再御驾亲征!” “还请皇上三思……”众大臣异口同声,纷纷向着梁世中跪了下去。 “朕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多说。”梁世中皱了皱眉,冲着一地的大臣喝道。 “皇上……” “皇上……” 众人还欲开口,梁世中却是一个手势,命他们将余下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沈妙澄端着点心走进元和殿时,大臣们已是离开,偌大的一座宫室中只余梁世中一人。 听到她的脚步声,男人自面前的奏折中抬眸,看见是她,梁世中眼瞳一柔,只向着她伸出了手。 沈妙澄一步步的向着他走去,她望着他坐着那一把龙椅,恍惚间,父亲的面容却是浮现在眼前,渐渐地与他重叠,她想起许久之前,每逢阿爷处理完政事,她也总爱跑来这里,阿爷总是会将她抱在膝上,就像他一样。 一样的位置,一样的龙椅,一样的宫室,只不过龙椅上的皇上换了个人。 “在想什么?”梁世中扣着她的腰,温声问道。 沈妙澄向着他看去,“你要御驾亲征,去西南打仗了,是吗?” 梁世中看着她的眼睛,和她点了点头。 “你会打赢的,这天下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沈妙澄声音轻柔,说的却是自己的心里话。 梁世中微微笑了,握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低声道:“带着孩子,在宫里等我。” “好。”沈妙澄点了点头。 念起即将而来的分别,梁世中抱紧了她的腰,俯身吻住了她的嘴唇。 沈妙澄由着他轻薄,她的眼睫微微轻颤着,只伸出手环住他的颈,闭上了眼睫。 第121章 再见了小橙子 夜色已是深了。 凤华宫中却仍是燃着烛灯。 兰姑姑走进时,就见沈妙澄抱着孩子静静地坐在摇篮前,听得她的脚步声,沈妙澄微微回眸,她的眼睛又红又肿,似是刚刚哭过,只哽咽着喊了句:“兰姑姑。” “公主,您可都想清楚了?”兰姑姑见沈妙澄如此,心里便是一酸。 沈妙澄点了点头,向着怀中的女儿望去,小橙子已是睡着了,乌黑的睫毛微微翘着,说不出的玉雪可爱。 “您真能舍下小橙子?”兰姑姑眸心发紧,只走到了沈妙澄面前,与其开口。 “我把小橙子留给他,我要把小橙子也带走了,他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沈妙澄说着,只俯身在孩子的脸上亲了又亲,她望着女儿的睡容,只强忍着喉间的酸楚,和孩子颤声道:“再见了小橙子,你忘了我这个娘,你原谅娘,娘不能带你走,你爹爹是皇上,他会好好待你的。” 沈妙澄说完,将一枚平安扣放在了女儿的襁褓中,“这是娘亲手编的,留给你,娘不论在哪,都会牵挂着你,盼着你平平安安的长大。” 沈妙澄说完,泪水又一次冲上了眼眶,她轻手轻脚的将孩子送回摇篮,望着孩子酷肖自己的那张脸,却终是舍不得,只又将小橙子抱了起来,亲了又亲,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公主,您可要抓紧,再不走可就走不掉了呀。”兰姑姑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与沈妙澄哑着嗓子说道。 “小橙子……”沈妙澄抱着女儿,只哭得撕心裂肺,她的泪水一颗颗的打在女儿的小脸上,低不可闻的说了一句:“愿你以后,永远都不要像娘亲这样,爱一个不该爱的人。” 说完这一句,沈妙澄终是狠下心,将孩子送回摇篮,她起身向着兰姑姑看去,只与其道:“兰姑姑,您过去照顾我阿娘,现在又照料我,今后,您还要照料小橙子,还请您受澄儿一拜。” 沈妙澄说着,只向着兰姑姑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 “公主!”兰姑姑大惊,连忙扶起了沈妙澄的身子,她看着沈妙澄的眼睛,也是泪珠滚滚,只颤声道:“公主,您就看在小橙子的份上,您别走了,之前的事你都忘了吧。” “您知道,留在宫里,我会死的。”沈妙澄声音很轻,兰姑姑听了这话,登时心酸难忍,她微微抬起手,只在沈妙澄的脸庞上轻轻抚过,噙着泪叮嘱道:“记住兰姑姑的话,不管去了哪里,都要好好保重。” 沈妙澄答应着,上前抱住了她的身子,流着泪说了句:“我就将小橙子就交给您了。” “公主放心,”兰姑姑轻轻拍了拍沈妙澄的后背,忍着泪道:“奴婢会全心全意,替您照顾着小公主。” 沈妙澄松开了兰姑姑的身子,她拭去泪水,不敢再去看女儿,只头也未回的离开了凤华宫,借着夜幕的掩护,向着元和殿的方向走去。 西南,军营中。 “皇上,刚刚从京城传来了消息,说是,是……”有侍从匆匆走进了主帐,向着主位上的男子望去,一番话却是说得结结巴巴,似是京城发生了大事。 “到底怎么了?”梁世中微微皱了皱眉,与其沉声道。 “说是,沈娘娘不见了。”那侍从垂下眸子,终是吐出了一句话来。 梁世中面色一变,登时站起了身子,喝道:“什么叫她不见了?” “据凤华宫的人说,娘娘晚上还在内殿陪着小公主,可等一早宫人们进去的时候,只看见小公主在摇篮里睡着,娘娘却是不见了踪影……”那侍卫声音艰涩,一番话只说的战战兢兢。 “可曾派人去找?”梁世中黑眸剧震,他的声音低哑,只勉力稳住了声音。 “林总管和留守京城的何大人已是在宫里和京城所有的地方全都找过了,可就是不见沈娘娘的身影,娘娘就好像,就好像平白消失了一样……” “好好地一个活人,怎会平白消失?”梁世中发了火,他霍然伸出手,将那个侍从提到自己面前,他的眸心仿佛能喷出火来,只与那侍从喝道:“是你们,你们嫌她是前朝公主,不能留在朕身边,所以趁着朕不在京城,你们对她下手合谋来欺骗朕,是不是?” “皇上,皇上您冷静点,属下,属下什么也不知道啊!”那侍从冷汗淋漓,已是吓得面色惨白。 “她答应过朕,会带着孩子在宫里等我……”梁世中的脸色暗的怕人,他松开了侍从,只冲着帐外喝了两个字:“来人!” “皇上有何吩咐?” “即刻回京!”梁世吐出了四个字来。 萧家军军营。 “启禀少帅,刚刚收到消息,梁世中启程回京了。”传令兵上前,向着萧骏生俯身行了一礼。 闻言,萧骏生微微皱眉,只不解道;“他才刚到西南不久,为何回京?” “据探子说……”那传令兵说到这只悄悄向着萧骏生看了一眼,才继续说了下去;“是昭阳公主不见了。” “她去了哪里?”萧骏生一怔,顿时问道。 “这,咱们的人也不知道。”那传令兵说起此事也是一脸的疑惑,“据说此事十分蹊跷,公主几乎是一夜间失去了踪影,梁世中留在京城的那些部下几乎将皇宫和整个京师全找遍了,可都是不曾找到昭阳公主的身影。” 听着传令兵的话,萧骏生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他微微攥紧了手指,只命那传令兵退下。 “少帅是在为公主担忧?”一旁的巫医眸光炯炯,看着萧骏生的侧颜缓缓道。 萧骏生抬眸向着他看去,只低声道:“不知先生可有法子替我找到她?” 那巫医沉吟片刻,道;“不知少帅能否给在下一样公主用过的东西,先让在下推算出公主是否还在人世。” 萧骏生闻言,只从怀中取出一枚荷包,递到了那巫医面前,他的黑眸深敛,只哑声道:“这是她曾亲手为我绣的荷包。” 那巫医将荷包接过,见上面的针线歪歪扭扭,绣着一对戏水鸳鸯,他看在眼里,便是微微笑了,“这是个单纯善良的小公主,活泼爽朗,被人娇宠,”语毕,他将那荷包放在鼻下轻轻一嗅,隔了半晌方才摇了摇头,道了声:“只可惜命运多舛,情路不顺,注定夭亡。” “夭亡?”萧骏生听得这两个字,脸色顿时变了,“你是说她已不在人世?” 巫医摇了摇头,“不,这位公主应当活不过十八岁,可却有一股帝王之气护住了她,想来,那个梁世中必定用自己的命换过她的命。” 萧骏生凝视着那一个荷包,久久的都不曾出声。 巫医将那荷包放下,见萧骏生如此,遂是微微笑了,淡淡问道:“少帅很喜欢她?” “她本是我的妻子。”萧骏生声音低沉,眼中有涩意闪过。 “少帅,您若能找到她,那么在下有一个法子可以令你们再续前缘,夫妻恩爱,不知您要是不要?” “是何法子?”萧骏生眸光一沉,他看着那巫医的唇畔一张一合,与自己吐出了一句话来。 “你要我对澄儿下蛊?”萧骏生大震。 “不错,”巫医点了点头,与萧骏生侃侃而谈,“不过这情蛊一旦下了,你们的命便是连在了一起,此蛊不仅可以抑制其心性,让她忘了前缘旧事,还可让她心中唯有你一人,只不过此蛊每月都会发作一次,她必须要留在你身边,疼痛才会停止,而一旦她忆起往事,亦或与旁的男人亲近,此蛊必定发作,不仅她会死,少帅你也不能独活。这个蛊会反噬自身。” “不必了,”萧骏生皱起剑眉,顿时斥道:“记着我的话,你这些肮脏的东西绝不可用在她身上!不然,我要你的命。” 第122章 今生今世,永不相见 京城,皇宫。 看着那一道笔挺的身影踏进凤华宫后,兰姑姑垂下眸子,只径自向着梁世中跪了下去。 “皇上,公主给您留了一封信。”兰姑姑将书信双手举过头顶,呈在梁世中面前。 梁世中却不曾去接,他一身戎装不曾来及换下,只一举攥住兰姑姑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他的眼眸深黑,直接喝问了一句:“告诉我,她在哪?” 兰姑姑迎上梁世中的眸子,她看着他眉宇间风尘仆仆,许是连夜赶路的缘故,那一双黑眸中布满了血丝,透着焦灼与煎熬。 “皇上,”兰姑姑心下一叹,实话实说道:“奴婢也不知公主的下落。“ “你日夜陪着她,你怎会不知道?”梁世中面色变了,眼中有戾气闪过。 兰姑姑的神色却仍是平静的,似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她望着面前的男人,徐徐开口:“皇上,她留在宫里会死的,您不要忘了,您逼死了她的父母,当着她的面砍下了她大哥的脑袋,您让她如何与您在一起?” 梁世中眸心大震,缓缓松开了兰姑姑的手腕。 “公主让奴婢告诉您,若您真的爱她,就永远都不要再去找她,她将小橙子留了下来,她说,您看见小橙子,就等于看见了她,您若想她了,就看看小橙子。”兰姑姑说到这,只微微顿了顿,方才继续说了下去:“至于和您,公主说了八个字。” “哪八个字。”男人声音低哑,眼瞳紧紧地盯着她。 “今生今世,永不相见。” 梁世中听着兰姑姑用极平淡的语气吐出了这八个字,他的黑眸急剧收缩,只觉那每一个字却都如一把匕首,一刀刀的刻在他心上,他的声音低哑,只哑声重复了一句:“今生今世,永不相见?” “是,皇上。”兰姑姑垂下了眼帘。 “好,好一个永不相见,”梁世中淡淡笑了,他的笑声苍凉,只低声言了句:“她还是不愿原谅我,不愿原谅我……” 那一语言毕,梁世中只觉嗓间一甜,竟是急痛攻心,喷出一大口鲜血。 “皇上!”兰姑姑大惊,慌忙上前扶住了他的身子,望着梁世中近乎惨白的面容,念起他之前为救沈妙澄母女,已是受了极重的内伤,此番又长途奔波,从前线赶回京城,得到的却是沈妙澄再也不愿与他相见的消息! “太医,快传太医!”兰姑姑向着屋外唤道。 “我没事。”梁世中眸心暗沉,只拨开兰姑姑的手,脚步踉跄的离开了凤华宫。 望着他的背影,兰姑姑心中浮起一阵难言的心酸,只深深叹了口气,道了一声:“冤孽。” 西南,萧府。 “师傅,这个草人身上刻着沈妙澄的生辰八字,而这些都是她曾在萧家用过的东西,师傅眼下便可以做法推测出她的大致方位。” 堂下坐着一个年月二十五六岁的女子,她穿着布衣布裙,做苗人打扮,五官只算得上清秀,却有一双乌漆漆的眼睛,显得格外有神。 巫医坐在主位,手指将桌上的草人拿起,细细观摩片刻后,他微微点头,将那草人搁下,再看其他俱是一些胭脂水粉,珠钗玉镯之类的首饰,其中,还有一个小小的香囊,上面绣着一只黄灿灿的小橙子。 那巫医将那枚香囊拿起,一双眸子炯炯,与一旁的女子道:“不错,有了这些,咱们便可以助少帅找到她。” “师傅,等咱们找到了沈妙澄之后,又该如何与她下蛊?”那女子微微蹙眉,与巫医道:“萧骏生和您说过,不许将蛊毒之术用在她身上。” 巫医闻言遂是微微一笑,“只有咱们将她下了情蛊,方能用此蛊控制住萧骏生,萧晏城的命已经拖不了太久,这西南的基业迟早会落在萧骏生的手里,咱们控制住沈妙澄,便等于控制住了萧骏生,而控制住萧骏生,便等于控制了整个西南。” “师傅,我不明白,您一身的本事,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巫蛊之术您无一不精,何至于守在这小小的西南,您若前往京师,给梁世中做谋士,夺取天下不是更好?” 巫医摇了摇头,“梁世中命带紫薇,是天生帝王之相,况且,他又是行伍出身,身上的杀气戾气太重,兼之又有帝王之气护身,我这一身的本事可不能用在他身上,稍有不慎,便会反噬自身。” 闻言,那女子便是微微颔首,道了声:“紫青明白了。” “来,随为师布法,咱们先将沈妙澄给找出来,再想法子,如何与她种蛊。”巫医吩咐。 “是。”那名唤紫青的女子顿时着手布置了起来。 清晨。 江南一处小城中。 “沈姑娘,你在家吗?”有人拍响了院门。 未几,就听得“吱呀”一声响,有人从屋里将门打开,露出了一张白皙如玉的面容,虽是一身的荆钗布裙,却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瞧瞧,我就说,沈姑娘这容貌在咱们城里可算是一等一的,赶明儿,我一定给你寻个好婆家。” 听着这话,沈妙澄就是笑了,“花婆婆您又忘了,我和您说过的,我已经嫁过人了,我丈夫在北境戍边,过两年就能回来了。” “瞧我这记性,”那花婆婆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小钱袋,笑眯眯的塞进了沈妙澄手里,道:“这是你这个月的工钱,不是我夸你,你这绣活可长进了不少,这阵子卖得可好哩。” 沈妙澄攥着钱袋子,也是笑道:“多谢花婆婆。” “甭谢,甭谢。”那花婆婆摆了摆手,打量了沈妙澄片刻,神色却是变得凝重起来,只砸了咂嘴,道;“沈姑娘,你这气色可不咋好啊,难不成这阵子累着了?” 沈妙澄微怔,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她晓得自己肤色苍白,日益虚弱,只勉强与花婆婆道了句:“可能是没歇息好,让您老担心了。” “年轻轻的,可不能将身子熬坏咯。”花婆婆与沈妙澄寒暄了几句后,方才离开了她的院子,沈妙澄关上门,自己则是在镜前坐下,她望着镜中的自己白着一张小脸,不等她想起什么,腹中的疼痛又一次绞了起来,她挣扎着起身去了里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那脱下的底裤上早已落满了一层鲜血,自从生过小橙子,沈妙澄下身的血便是淋漓不尽,一直都不曾干净过。 沈妙澄将那些衣裳略略收拾了一下,就听院子里又是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她以为又是花婆婆,只一面答应着,一面上前去将门打开,一眼便看见屋外站着一个清朗俊逸的男子。 “萧骏生?”沈妙澄大惊,喊出了他的名字。 “澄儿。”萧骏生声音低哑,只将她抱在了怀里。 第123章 将我所有的福气全都给她 沈妙澄怔怔的望着眼前的男人,颤声问道:“你,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此事说来话长,”萧骏生失而复得般紧紧抱着她,他的目光落在沈妙澄的面颊上,但见她肤色苍白,整个人都是十分虚弱,萧骏生皱起眉心,只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我……”沈妙澄一个字刚唤出口,腹中的绞痛却是越来越紧,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紧紧地抵住了自己的肚子,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汗,竟是支撑不住,倒在了萧骏生怀里。 “澄儿?”萧骏生大惊。 “你,你不要看,你出去……”沈妙澄声音微弱,她紧紧并着双腿,却仍是能察觉一股暖流顺着她的双腿之间汩汩而出。 “来人!快来人!”萧骏生眸色欲裂,他一举抱起了沈妙澄,冲着屋外厉声喝道。 天色暗了下来。 萧骏生守在床前,看着巫医将一粒暗红色的药丸为沈妙澄喂了进去,他眸心微沉,只问道:“你给她吃了什么?” “少帅不用担心,这是我们苗人止血的圣药。”巫医回眸,与萧骏生恭声开口。 萧骏生握着沈妙澄的手,许是那药丸起了作用,未过多久,沈妙澄的出血果然慢慢止住,就连脸上也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 萧骏生微微松了口气,只将沈妙澄的手送进被窝,而后起身向着一旁的巫医走去,“郎先生,她究竟是怎么了?” “少帅,”巫医迎上萧骏生的目光,沉声开口:“公主曾有过小产,落下了病根后,身子一直不曾养好,又接连经受打击,故而身子本就虚弱。” 语毕,巫医向着床上的沈妙澄看了一眼,继续说道:“此番她血流不止,除了自身的病根以外,最为要紧的是她在生产时被产婆动过手脚,伤了胞宫。” “伤了胞宫?”萧骏生一震。 “不错,她再不能生育了。”巫医徐徐道,“不仅不能生育,而且下身的血会一直淋漓不尽,长此以往,便会损耗她的元气和心血,不仅会伤到她的性命,还会折损她的容貌,令她的肌肤与发丝都再无气血滋养,而变得萎枯苍老,此举,甚是阴险。” 萧骏生听着巫医的话,眸色顿时大变,他慢慢攥紧了拳头,只勉力将胸中的怒火压下,沉默了许久方才哑声道:“先生医术高明,定有法子可以救她。” “少帅,在下曾和您说,她命定活不过十八岁,除非有帝王之气护着她,眼下您若要保住她的命,只有两个法子,一,您将她送回梁世中身边,二,便是为她种下情蛊。”巫医缓缓拱了拱手,与萧骏生一一道来。 听着巫医的话,萧骏生缓缓走到床前,他久久的凝视着昏睡中的沈妙澄,极低的声音说了句:“她所有的不幸,全都来源于那个人,我不会将她送回去。” “那么,便只剩下种蛊续命,这一条路可走。” “如何种蛊,又如何续命?”萧骏生眸心暗沉,向着巫医看去。 “将她的命和您连在一起,以您的寿命为她续命,只要您活着,她便也能活着。”巫医眸光炯炯,直视着萧骏生的眼睛,又道:“只不过,这法术对您自己也会有极大损害,若不成功,您与公主都会双双毙命。” 语毕,那巫医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种下情蛊,不仅能救得她的命,也能她忘记所有伤心的事情,她会变回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好,为她种,将我所有的福气全都给她。”萧骏生深深地凝视着沈妙澄,与巫医吐出了一句话来。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待沈妙澄从梦中醒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待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她看着自己床前守着一道清俊的身影,她有些好奇的看着他,直到他微微俯下身,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澄儿……” “萧骏生?”沈妙澄看着他的面容越来越近,有喜色从她的眼睛里透出,她笑着喊出了他的名字,伸出胳膊搂住了他的颈。 萧骏生黑眸艰涩,他看着她的眼睛,望着她唇角的笑意,沙哑着嗓子说了句:“澄儿,你回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是在哪儿?”沈妙澄坐起身子,向着四周看去,她刚要下床,萧骏生却是一举抱住了她,复又将她揽在了怀里。 “澄儿,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知道自己是谁吗?”萧骏生的心“砰砰”跳着,他用力的扣着她的细腰,紧紧地看着她的眼睛。 “你弄疼我了,”沈妙澄轻微的挣扎起来,似是有些生气,只冲着萧骏生没好气的开口:“哪有人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我是……” 说到这,沈妙澄却是一愣,她的目光变得茫然起来,却是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谁。 “我是谁?”她喃喃轻语,“我怎么了,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你能记得我,是吗?”萧骏生捧起她的面庞,与她哑声问道。 “是,我记着你,我知道,你是我的丈夫。”沈妙澄望着他清隽的面庞,在她昏睡的时候,仿佛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眼前的这个叫做萧骏生的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 “萧骏生,你是吗?”沈妙澄眨着一双漂亮的剪水双瞳,与萧骏生小声道。 “是,我是你的丈夫,”萧骏生的大手抚过她的面庞,低低的告诉她:“你在坏人手里受了伤,丢了一些记忆,但那些也无关紧要,从今以后,我会用我的命来守护你,再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沈妙澄听着他的话,唇角的笑意娇美而清甜,她的眼睛是那样的明亮,眼瞳中唯有他一个人。 萧骏生抱住了她的身子,轻声喊了她一句;“妙妙。” “妙妙?”沈妙澄念着这两个字,似是觉得有些陌生。 “以后,我都这样喊你,好吗?”萧骏生望着她细嫩的小脸,与她哑声问道。 “好,我都听你的。”沈妙澄复又伸出胳膊,搂住了他,将自己的脑袋在他的胸口轻轻地蹭了蹭。 “妙妙,妙妙……”萧骏生一声声的喊着她,他的力气是那样的大,失而复得般的紧紧将她扣在怀里,沈妙澄被他弄疼了,只轻轻地推了他一把,柔声说了句:“萧骏生,你弄疼我了……” 萧骏生眸心微震,他望着她的笑脸,只俯下身,不顾她的挣扎擢取了她的唇瓣,深深地吻了下去。 京城,皇宫。 琳妃临盆,临华宫中已是忙作一团。 “娘娘,您使劲儿啊,您用力,再使把力气,就能把孩子生下来了。”产婆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满头大汗的向着琳妃道。 琳妃痛不欲生,只紧紧攥着身下的被褥,几乎拼尽浑身的力气问了句:“皇上,皇上来了吗?” 两个产婆闻言,只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道:“娘娘,皇上就在外头等着呢,等您将孩子生下来,皇上就会进来瞧您了。” “你们骗我,”琳妃笑意凄楚,“皇上他,不会来看我……” “娘娘。你这说的什么话,皇上三十多岁了,膝下就只有皇长子一个儿子,您这一胎可金贵着,您若能给他生个皇子,他怎能不喜欢?”产婆一面用力挤着琳妃的肚子,一面和琳妃开口。 琳妃被她挤的疼出了泪花,只泣道:“你不要再挤我的肚子,我要死了,你们去替我找皇上,你们帮我告诉他,我真的要死了……” 元和殿中。 兰姑姑抱着小橙子从殿中出来,迎面便是遇见了前来报信儿的内侍,那内侍一脸焦灼,看见兰姑姑,顿时便是打了个千,道:“姑姑,还劳烦您大驾,替小的给皇上通传一声,琳妃娘娘要生了,赶上了难产,求皇上快去看看吧……” 兰姑姑闻言,面色便是沉了下去,只与那内侍言了句:“皇上眼下正在里面与大臣商议着政务,琳妃的事,向后缓一缓吧。” “姑姑……”那内侍垮着一张脸,还欲再说什么,就见兰姑姑已是斥道:“回去告诉她,让她安分点,不然的话,有她的好果子吃!” “是。”那内侍再不敢多言,只匆匆离开了元和殿。 待那内侍走后,兰姑姑向着怀中的孩子看去,小橙子此时已快一岁了,长大了不少,她的肤色雪白,五官中像极了沈妙澄,当真是如同画上的小娃娃似的,惹得宫中上下都是疼爱的不得了。 “我们小橙子不可怜,我们没有娘亲疼,但有父皇疼,是不是?”兰姑姑为孩子紧了紧披风,轻轻的逗着她。 小橙子津津有味的吸着自己的小手,听着兰姑姑的话便是笑了,兰姑姑望着孩子天真无邪的小脸,却是很多年前,她将沈妙澄抱在怀里的时候,当下,兰姑姑的眸心一红,只向着远处望去,在心中轻轻地念了一句:“公主,你在哪呢?” 第124章 你娘在哪 西南。 别苑中。 萧骏生立在花园中,看着一个身段轻盈,笑容清甜的女子在几个丫鬟的陪伴下放着风筝,他的目光温和,只久久的看着那一道身影,直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转过眼眸,就见自己的部下已是立在自己身后,与其恭声道了句:“少帅。” 萧骏生微微颔首,问了声:“如何了?” “少帅放心,军中一切如常,贺李两位将军只将陇右守的固若金汤,定要让梁世中的兵马无法南下一步。” “京城那边可有消息?” “听闻梁世中每日除了处理朝政之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陪着自己的小女儿,近期怕是不曾有亲征西南的打算。” “我记得他有个妃子有了身孕,生了没有?” “是,临华宫的琳妃上月为他诞下了一子,不过……朝廷却不曾有任何庆贺的举动,宫中也不曾有任何赏赐,与小公主出生时的盛况,简直无法相提并论。”那部下一五一十,将得来的消息尽数告诉了萧骏生。 “知道了,下去吧。”萧骏生闻言,只微微蹙了蹙眉,示意自己已是知晓。 “少帅……”那部下似是想起了什么,只有些踌躇的停下了步子,并未立刻离开。 “还有事?”萧骏生低声问道。 “少帅,梁世中一直命人四处打探昭阳公主的下落,属下只怕……”那部下说着,目光亦是向着沈妙澄看去,就见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丝裙,窄窄的裹着她的纤腰,衬着肌肤素白而柔软,真如美玉般光彩照人。 那部下不敢多看,只一眼便是垂下了目光。 “你怕他会查到西南?”萧骏生沉声道。。 “是,少帅,咱们不能不防。”那部下向着萧骏生看去,神色间颇有几分凝重。 “你尽管放心,我已派人封锁了消息,将一切都布置了妥当,梁世中决计不会知道,她在我身边。”萧骏生声音低沉,复又将目光向着院子里的少女望去,可这一看男人的脸色便是变了,院子里哪还有沈妙澄的身影? “妙妙!”萧骏生登时唤出了她的名字。 “萧骏生!”萧骏生只觉一双绵软的小手从身后捂住了他的眼睛,紧接着便是一股幽香钻入了他的鼻腔。 萧骏生握住她的手,回眸,就见沈妙澄正巧笑倩兮的看着自己,看见她,萧骏生面色稍霁,只与她温声道了句;“不要乱跑。” “我才没乱跑,你看,这是俞姐姐给我绣的荷包,好看吗?”沈妙澄将腰间的荷包高高的拎在手里,献宝儿似的和萧骏生开口。 “好看。”萧骏生微微笑了,他伸出手为沈妙澄将额前的碎发捋好,黑眸中只蕴着无尽的情意,低声问她;“累了吗?” 沈妙澄点了点头,“有点儿。” “来人。”萧骏生闻言,顿时唤来了丫鬟:“扶夫人进屋歇息。” “是。”丫鬟答应着,上前与沈妙澄屈了屈膝,恭声道;“夫人,请。” 沈妙澄的眼睛仍是看着萧骏生,似是有些依依不舍,萧骏生的掌心摩挲过她的面颊,温声说道:“你先回去,我很快就去找你。” 沈妙澄终是轻轻的“噢”了一声,随着丫鬟向着屋子里走去,却仍是三步一回头的去看萧骏生。 待沈妙澄与丫鬟的身影消失后,萧骏生眼底的柔情退下,已是恢复了惯常的神色,他回眸,与那部下吩咐了一句:“去让郎先生来见我。” 京城,皇宫。 这一日阳光充足,几个奶娘只抱着小橙子在御花园中晒着太阳,其中一个望着怀里那粉雕玉彻般的小人,便是抿了抿唇,笑道:“临华宫那位生了儿子又能如何,皇上可还不是连一次也不曾去瞧过,就连满月也没有庆贺,哪里比得上我们公主,公主的周岁生辰,皇上不仅在清风阁举办盛宴,还在城外的礼佛寺设下道场,挥斥万金,来为我们公主祈福。” 那奶娘说完,只逗着怀里的小人儿,笑眯眯的开口:“皇上最疼爱我们公主了,是不是?” 小橙子自然不懂乳娘在说什么,可看着大人们笑,自己便也跟着笑了起来,露出了小乳牙,可爱极了。 “咱们公主这样可爱,可惜没了亲娘,你说说,那沈娘娘怎么就这么狠呢?连自己亲生的骨肉都能舍下。”另一个乳娘微微叹息,为小橙子拭去了嘴角的口水。 “可不是,要说起来也真够莫名其妙的,好好的一个活人儿,怎说不见就不见了?” “嘘,我听这宫里的老人说,每一个朝代修建皇宫的时候都会在宫里留下密道,只有皇家的人才晓得,你们想想,沈娘娘本就是前朝的公主,这说不准,她就是从密道里走了,神不知鬼不觉的。” “那皇上怎不将这密道找出来?”有乳娘开口。 “找出来又能如何?等皇上找出来,沈娘娘早已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这倒也是,”另一个乳娘微微摇了摇头,只抱着怀中的小橙子,满是怜爱的开口;“就是可怜了咱们的小公主。”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前面有内侍的嗓音又细又高的响了起来,“皇上驾到!” 听着这几个字,那几个乳娘都是一怔,待看见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向着这边走来后,都是纷纷跪了下去,口中齐声喊道:“皇上万岁。” 小橙子偎在乳娘怀里,待看见父亲后,孩子便是甜甜的笑了,她从乳娘怀里挣出身子,竟是歪歪扭扭的想要向着父亲走去。 “小公主!”乳娘大惊,刚欲上前去抱她,就听一道威严的男声响起,与其道:“别碰她,让她自己走。” 乳娘一怔,只连声称是,唯有一双眼睛仍是十分紧张的落在孩子身上,生怕她磕着碰着。 “来,到爹爹这里来。”梁世中黑眸雪亮,只缓缓蹲下了身子,向着孩子张开了胳膊。 小橙子甜甜的笑着,蹒跚的迈着一双小短腿,终是扑到了梁世中怀里。 梁世中紧紧抱着女儿,起身时,脸庞上已是浮起了一丝难得的笑意,他的眉宇间蕴着慈爱与温和,只俯身在孩子的脸颊上亲了又亲。 “小公主会走路了,小公主会走路了……”周遭的宫人皆是喜不自禁,纷纷道。 “传令下去,朕的元宜公主会走路了,宫中上下,每个人多赏一年俸银。” “多谢皇上。”宫人们俱是喜笑颜开,又是纷纷跪了下去。 他看着孩子酷肖沈妙澄的一双眼睛,听着周遭那些恭维与喜庆的话,男人的唇角却是浮起一记苦笑,他望着孩子,只低低的与女儿说了句,“小橙子,你能不能告诉爹爹,你娘在哪?” 第125章 只要能救她 “萧骏生,你要带我去哪儿?” 马车中,沈妙澄依偎在萧骏生的怀里,轻轻地问他。 萧骏生揽着她的腰,温声告诉她:“带你回家。” “家?”沈妙澄有些茫然。 “是,咱们回萧家,去见祖母和爹娘。”萧骏生的手指划过沈妙澄的鼻尖,与她吐出了一句话来。 “是去见你的祖母,和你的爹娘吗?”沈妙澄望着面前的男子,问道。 萧骏生点了点头,“你之前早已见过他们,只不过,你现在忘了。” “萧骏生,”沈妙澄握住他的衣袖,那一双剪水双瞳中满是迷茫之色,“那我的爹娘呢?我怎么对他们怎么没有一点儿印象?” 沈妙澄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是说道:“还有那些丫鬟,她们有时候不喊我夫人,都喊我公主,我是公主吗?” 听着沈妙澄的话,萧骏生眸色微紧。 “还有,我总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梦,在梦里,有个男人杀了一个身穿黄袍的人,还砍下了他的脑袋,那两个人都好像和我有莫大的关系,我虽然不认识他们,可还是觉得很悲伤,很难过,有时候哭着哭着就会从梦里惊醒,萧骏生,你认识那两个人吗?” 萧骏生心中一沉,只握住了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睛道:“听我的话,什么都不要去想,过去的事全都过去了,你是因为之前受了重伤,才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梦,梦里的人和你毫无关系,你并不认识他们。” “真的吗……”沈妙澄有些狐疑。 “妙妙,你信我吗?”萧骏生低语。 “信。”沈妙澄点了点头,她的眼瞳柔和,“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最相信的人。” “好。”萧骏生抚上她的面颊,“你不是什么公主,你的父母只是西南寻常的茶农,早已去世,留下了你一人,如今,你只是我萧骏生的妻子,明白了吗?” 沈妙澄看着他的目光中透着专注与温柔,只觉心中涌来一股说不出的柔软,她伸出胳膊环住了萧骏生的颈,和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萧骏生望着她唇角的笑涡,只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在她洁白细腻的肌肤上印上一个亲吻。 萧府。 “老太太,少帅和少夫人来给您请安了。”有嬷嬷进了堂屋,向着主位上的萧老太君福了福身子。 闻言,老太君睁开眼睛,虽是年事已高,可那一双眸子却仍是闪烁着精光,顾盼至极威势尽显。 “让他们进来。”老太君吐出了一句话来。 沈妙澄跟随着萧骏生刚进堂屋,心里便浮起一阵莫名的惊惶,她看着四周的陈设,只觉心中浮起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仿佛她之前来过这里。 她悄悄向着萧骏生看去,很小声的喊他:“萧骏生……” 萧骏生微微用力握了握她的小手,温声告诉她;“别怕,我在这。” 沈妙澄听着他的声音,只觉一颗心顿时安定了不少,她向着主位上的老太太看去,刚迎上老太君那双凌厉的眸子,她的心便是一颤,情不自禁的向着萧骏生身后躲去。 萧骏生将她护在怀里,与她道:“咱们给奶奶请个安吧。” “我,我怕她。”沈妙澄不安的抬起眸子,和萧骏生小声说了句:“奶奶她……是不是很不喜欢我?” “别瞎想。”萧骏生温声安慰,只向着主位上的祖母看去,恭声道:“祖母,孙儿带着媳妇,来给您请安了。” 老太君的目光落在沈妙澄身上,良久,方才转向萧骏生,与孙儿厉声吐出了一句:“你给西南带回来一个祸患。” 听着老太君的话,萧骏生皱起了剑眉,只和一旁的沈妙澄低声吩咐道:“你先下去歇息。” 沈妙澄有些不愿意走,萧骏生只微微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出了两个字来:“听话。” 待沈妙澄离开后,老太君望着眼前的孙儿,斥道:“你让巫医为她下蛊,简直是愚蠢至极,她会给西南带来灾难,若要梁世中知道她的下落,整个西南都别想安稳!” “祖母,孙儿心意已决,她本就是我的妻子,”萧骏生声音低沉,只向着祖母看去,一字字的开口:“我的命已经和她连在了一起,您若要了她的命,孙儿也不能独活。” “你说什么?”老太君大惊,“你身上也种了蛊?” “是。” “你!”老太君的声音变了,只一手指着面前的孙儿,哑声喝道:“那巫蛊之术极为阴险,稍有不慎便会反噬自身,它会折你的寿!” “孙儿不悔。”萧骏生的目光十分平静。 “好,好一个不悔,”老太君攥紧了手中的拐杖,望着堂下的孙儿,只觉恨铁不成钢,“你若执意要将她留下,务必要封锁住消息,永远不要让梁世中找到她!” “祖母放心,孙儿自会安排妥当,”萧骏生向着老太君抱起双拳,行了一礼,“还请祖母成全,能够善待她,您善待她,便等于是善待我。” 听着萧骏生的话,老太君眸光大震,萧骏生说完这一句话后便是转身向外走去,老太君望着他的背影,只喊了一声:“骏生!” 萧骏生微微停下了步子,却终究没有回头。 夜色渐深。 沈妙澄已是睡熟了。 萧骏生为她掖好被角,走出卧室,就见巫医已是在那里候着了,看见他出来,便是言了句:“少帅。” 萧骏生指了指堂下的椅子,与巫医说道:“先生请坐。” “属下不敢。”巫医低下眼眸,是十分谦卑的样子。 “先生先是救了家父的性命,后又助我打下了陇右,逼退了朝廷的兵马,”说到这,萧骏生微微顿了顿,他的眼眸漆黑,复又向着巫医看去,“更重要的,是先生替我寻回心爱之人,先生实在居功至伟。” “少帅言重了。”巫医顿时俯下身拱手为礼。 萧骏生微微扬唇,见他已是带来了药箱,遂是伸出了自己的胳膊,撸起了衣袖,与他淡淡说了句:“开始吧。” “是。”那巫医上前,将一只竹篾打开,其中不知养了什么物事,放出来后只一口咬住萧骏生的胳膊,吮吸了起来。 待其喝饱了血,巫医将它收回竹篾,与萧骏生拱了拱手,道:“让少帅受苦了。” 萧骏生面色微微发白,撸下自己的袖子,他的眸色深沉,只低低的道了句:“只要能救她。” “少帅,此蛊不仅可为少夫人续命,还可让少夫人的心性容貌,均是永远停留在十八岁。”巫医微微上前,向着萧骏生开口。 “你说什么?”萧骏生闻言一震,顿时向着他看去,哑声道:“为何会这样?” “少帅,青春永驻,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巫医微微笑了。 “不,看着身边的人慢慢老去,对她何尝不是一种残忍,你可有法子破解?”萧骏生站起身子,与那巫医喝问道。 巫医摇了摇头,迎上了萧骏生的目光,“若要破解,除非解下情蛊。” 萧骏生眸心一沉,他知道,自种下蛊的那一日起,他与沈妙澄便再不能分开,而不论是谁,只要其中一方解下情蛊,另一方也定会跟着毙命。 换言之,解下情蛊,他与沈妙澄便都要死。 萧骏生微微闭了闭眸子,在塌上复又坐了下去。 见状,一旁的巫医亦是沉默下去,不曾出声打扰。 不知过去多久,萧骏生终是睁开了眼睛,与那巫医说起了战事,“如今梁世中已经退兵,你的蛊术……” “少帅放心,这世上无人能破我的蛊术,梁世中决计不敢再犯西南,咱们可趁此机会秣兵历马,养精蓄锐,等时机成熟,少帅便可出兵北上,属下愿助您夺得天下。”巫医眸光精亮,向着萧骏生朗声开口。 “好。”萧骏生看着他的眼睛,道出了一个字来。 京城,皇宫。 元和殿中。 梁世中望着手中的折子,黑眸中透出一股深深地倦怠,只缓缓将那折子合上,自己则是起身,缓步向着殿外走去。 “皇上……”李公公带着内侍们刚欲跟上,却听男人已是喝了句:“都不许跟着。” 一众内侍都是停下了步子。 李公公看着梁世中的背影,只觉放心不下,他大着胆子上前,将方才那一封折子拿起,待看见上头的内容后,只缓缓摇了摇头,将那折子又是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 “公公,这上头说什么了?”有内侍压低了声音问道。 “折子上说,皇上派去的人已经走遍了大江南北,却始终没有沈娘娘的下落,他们问皇上,还要不要继续找。” “那,那皇上咋说?”那内侍跟在李公公身后,又是问道。 李公公走到门口,望着远处的宫阙,此时已入了秋,风吹在身上已是带了些许的寒意,他微微叹了口气,”即便是九五之尊,也不能随心所欲,皇上要为自己打下的江山负责,不然,怕是他早已将这天下舍下,亲自去找娘娘了。” 第126章 父皇,这是我画的你 西南,萧家。 萧骏生踏进房间时,就见沈妙澄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针线,似是在缝制着什么,看见他进来,沈妙澄眼中一喜,刚喊出他的名字,紧接着便是轻轻“哎呀”了一声,萧骏生见状,顿时上前,就见她的手指上已是被针刺破了,沁出了一小颗血珠子。 萧骏生见状顿时心疼不已,只环住她的腰身,与她道:“不要绣了。” “不行,天气渐渐冷了,我想给奶奶绣个护腰的垫子,再给爹爹和娘绣一双软和的鞋垫,还有你……”说到这,沈妙澄从篮子里取出了一枚荷包,送到了萧骏生眼前,和他莞尔道:“你瞧,这是我给你绣的,好看吗?” 萧骏生看着沈妙澄手中的那一只荷包,见上头绣着一只苍鹰,和一个歪歪扭扭的“萧”字,他看着便是笑了,和她低声说了两个字:“好看。” 沈妙澄便是甜甜的笑了。 望着她的笑容,萧骏生抱紧了她的腰,却是和她问了句:“妙妙,你高兴吗?” 沈妙澄有些不解的看着他,萧骏生黑眸深邃,只又是问了一声:“我是问你,每天高不高兴?” 沈妙澄点了点头,“当然高兴啊,府里的嬷嬷都对我特别好,还有你,你每天都陪着我,变着花样的送给我那些好玩的小东西,我每天都很高兴。” 望着她闪闪发亮的眸子,萧骏生心底却是浮起一阵莫名的酸涩,他伸出手抚上她的面庞,和她低低的说了句:“其实我们……本就该过这样的日子。” 听着萧骏生的话,沈妙澄的明眸中浮起一丝茫然,轻声问他,“萧骏生,你怎么了?” “我没事,”萧骏生打起精神,与她微微笑了笑,却是说了句:“我只是在想,也许有一天,你会恨透了我。” “我为什么要恨你?”沈妙澄十分不解。 “我只想着为你好,却什么都不曾问过你。”萧骏生低下头,将自己的前额抵上她的。 “我不会恨你的,永远都不会。”看着他的神色间满是落寞,沈妙澄心里一疼,只环住他的颈,和他温声开口。 萧骏生向着她看去,在她的额角处印上了一个亲吻,与她低低的开口:“那就这样陪着我,哪里也不要去。” “好。”沈妙澄点了点头,她的眼眸璀璨如星,望着萧骏生时,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 三年后。 京城,皇宫。 李公公正候在元和殿外,待听得身后传来一道银铃般的笑声后,李公公回过头去,就见一个年约四五岁大的小女孩儿穿着精致的宫装,梳着包包头,趁着粉嫩白润的一张小脸儿,蹦蹦跳跳的向着自己跑了过来。 看见她,李公公的面色便是温软了下去,只蹲下身将小橙子抱在了怀里,温声道:“小公主,你又来找皇上?” “是呀,我都两天没有看见父皇了。”小橙子奶声奶气的,只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去抓李公公头上的巧士冠。 李公公忙不迭迟的避了开去,无奈道:“我的祖宗,老奴这帽子都让您抓破几回了,您还抓不够?” 小橙子便是咯咯的笑了,李公公看着她的笑脸,只得由着她将自己的巧士冠夺在手里,自己则是发髻松散,抱着小橙子往元和殿走去。 “父皇……” 梁世中正与一干大臣议事,就听女儿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他抬眸看去,刚看见孩子,男人的唇角便是浮起了几分笑意,只向着女儿招了招手,道了句:“来,到父皇这里。” 小橙子迈着小腿向着父亲跑去,还不曾跑到父亲面前,便是高高的伸出了胳膊,梁世中俯下身,只轻轻一揽,便是将女儿整个的抱了起来,坐在了自己膝上。 小橙子自幼便来惯了元和殿,在她很小的时候,梁世中便会时常抱着她处理政务,小橙子顽皮,不是打翻了他的墨水,便是弄乱了他的奏章,他却从不会与女儿发脾气,哪怕就连最轻微的训斥也不曾有过,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孩子是他的掌上明珠,虽是庶出,可却连嫡出的长子与长女也无法与之相比,更遑论是琳妃诞下的幼子了。 梁世中单手抱着女儿,由着孩子抓着他的朱笔在奏章上乱画,他的目光向着堂下的众臣看去,声音已是恢复了惯有的威严,只吐出了几个字来:“接着议事。” 朝臣们对这一幕也早已是见怪不怪起来,他们都知道梁世中将这个女儿宠的无法无天,而那些外地的官员更是时不时的会收到皇上批过的奏折,打开一瞧,就见那上头除了皇上的批注之外,还夹杂着一些凌乱的笔迹,似是小儿乱画般,那些大臣起先还是诚惶诚恐,后来便晓得那是元宜公主的手笔,时日一长,不论奏章上画着什么,也都是不觉奇怪了。 “皇上,西南萧家军委实是大齐的心腹之患,这两年来,他们一直在陇右与西南诸地招兵买马,微臣听闻那萧骏生身边有一个谋士,此人虽是蛮夷出身,却非常了得,不仅精通五行方术,还为萧骏生将西南诸地的蛮夷尽数招致麾下,只让萧家军如虎添翼,实力大增。” “皇上,赵大人所言非虚,自上月以来,萧家军在陇右等地不断的挑起战事,朝廷还须早做准备。” “萧骏生身边这个谋士,朕也有所耳闻,”梁世中眸心微沉,道:“据说,此人不仅精通奇门遁甲,巫蛊之术也十分了得。” “皇上,萧骏生身边有这等高人辅佐,对朝廷实在是一个心腹之患。”堂下有大臣道。 “朕曾命你们去打探此人的来历,可有消息?”梁世中皱了皱眉,向着众人问道。 “回皇上的话,西南地形复杂,瘴气太重,咱们的探子在西南折损了数人,却也只探出此人姓郎,行踪十分诡秘,既查不出师从何处,也查不出家中可有妻儿老小。”有人上前回复道。 话音刚落,殿中的气氛只变得十分凝重。 “父皇,这是我画的你,好看吗?”蓦然,一道清脆的童音响起,小橙子举起手中的奏章,摆在父亲面前。 梁世中收敛心神,向着那奏章看去,就见上头画着一个头戴王冠的男子,鼻子眼睛都是歪到了一处,梁世中看着,只伸出大手抚了抚女儿的发顶,温声说了句:“好看,只要是我们小橙子画的,都最好看。” 听着父亲的话,小橙子甜甜的笑了,坐在父亲的膝上快乐的晃着一双小腿。 从元和殿出来后,一众文臣俱是三三两两的凑在一处,其中一个只道:“皇上这般宠爱小公主,对大齐也不知是福是祸。” “沈娘娘下落不明,皇上这是将对沈娘娘的心思全转移到了这个孩子身上。”另一人压低了声音,说着便是摇了摇头。 “你们说,这都过去三年了,这三年来皇上也不知道派了多少人去追查沈娘娘的下落,就连他自己也曾亲征北境,又曾四下江南,其实咱们都知道,亲征和游历都是假,皇上借着机会去找沈娘娘才是真。” “依我说句大不敬的话,这般找都找不出来,怕是这位沈娘娘早已不在人世了,皇上如今又值盛年,为了大齐的江山,他就该多纳些妃子,多生几个儿子才是,皇上登基数年,膝下唯有两个儿子,何况小皇子身子又弱,能不能长大都两说……” 那大臣说完,一旁的两人顿时出声附和,几个人刚下了台阶,就见一个内侍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险些与其中一个大臣撞了个满怀。 “混账东西,不长眼睛?”其中一个大臣顿时怒斥道。 “大人莫怪,”那内侍脸色惨白,带着哭腔道:“是我们小皇子,小皇子不好了,奴才来请皇上!” 听着那内侍的话,几个大臣登时面色一变,方才说小皇子能不能长大的那个大臣更是面色难看的紧,只勉力稳住心神,与其喝道:“那还不快去通知皇上!” “是,是是是……”那内侍慌慌张张的,向着元和殿跑去。 第127章 我也能看到娘吗 临华宫。 许是熬了太久,也哭了太久的缘故,琳妃双眸血红,整个人都似要癫狂一般,只紧紧地望着床上的儿子,仿佛一眨眼,孩子就会消失了般。 御医为孩子细细把了脉,却终是摇了摇头,与琳妃叹道:“娘娘,您让小皇子安心走吧。” “不,不会的!”琳妃发疯般的扑到孩子身上,与那御医颠三倒四的开口:“你摸摸他,他的手心还是热的,他还有救,他才刚满三岁,他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 “娘娘……”一旁的嬷嬷噙着泪,刚想上前去扶住琳妃的身子,琳妃却是霍然推开了她,只紧紧地攥着孩子的手,一声声的喊着儿子的乳名。 “皇上来了。”外间乱哄哄的,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接着便是内侍与宫人们行礼的声音响起,琳妃凝聚了一点心神,她转过身子,终于看见了那道明黄色的身影。 “皇上,救救我们的儿子,臣妾求您救救我们的儿子,”琳妃看见梁世中,犹如见到了救星,只流着泪扑到了梁世中怀里,凄声哀求道:“不论您多么不喜欢臣妾,这孩子也是您的骨肉啊!臣妾求您救他,您救救他……” 梁世中眸色深黑,只扶住了琳妃的身子,他大步走到床前,就见孩子小脸青白,已是没了呼吸。 梁世中心下一沉,眉宇间有痛色闪过,他轻轻握住孩子的手,将其送回被窝,而后与琳妃道了句:“玧儿已经走了。” “不,不会的!”琳妃上前,她的面色白的吓人,只不停的央告梁世中,“您摸摸他的手,他的手还热着,他还有救……” 望着琳妃近乎失常的眸子,梁世中不曾说话,只一举扣住她的身子,而后与一旁的御医与宫人们吩咐了一句:“把孩子抱走。” “是。”御医上前匆匆抱走了孩子,琳妃的眼眸剧缩,只发出了一声母兽般的惨叫,她凄厉的哭嚎,只在梁世中的怀里拼命地挣扎,欲将孩子夺回来。 不知过去多久,琳妃终是支撑不住,在梁世中的怀里晕了过去。 小皇子夭折的消息不日便是传遍了京师。 凤华宫。 兰姑姑哄睡了小橙子,刚走出内殿,就见几个乳娘凑在一处,所谈的无不是二皇子夭亡之事。 兰姑姑闻言,只喝道;“二皇子才刚走,你们在这里嘀咕什么?要不要我去奏请皇上,把你们全送去给二皇子陪葬。” 闻言,几个乳娘俱是大骇,纷纷在那里说着“再也不敢了”之类的话。 “二皇子夭折,也是给你们敲了一个警钟,公主年岁小,身子弱,平日照顾起来更要精心才是,倘若公主有个病有个灾,别说皇上饶不了你们,就连你们的九族都别想顺当!” 听着兰姑姑的话,几个奶娘都是大惊失色,梁世中对小橙子的宠爱她们都是晓得的,知道兰姑姑所言非虚,当下只颤声道:“姑姑说的是,奴婢们照顾公主定当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行了,都下去,日后少在背后嚼舌根。”兰姑姑斥道。 “是。”待奶娘们退下后,兰姑姑微微叹了口气,刚转过身子,就见门廊下依偎着一道纤细娇弱的小身影,她穿着绵绸的睡裙,头发披在身后,赤着一双雪白的小脚,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简直漂亮的像年画上的小娃娃似的。 “公主,您怎么起来了?”兰姑姑快步走到小橙子身边,向着她蹲下了身子。 “兰姑姑,我睡不着。”小橙子看着兰姑姑的眼睛,小声道:“弟弟死了,以后,再也没有人和我玩了。” 小橙子说着,便是撇了撇小嘴,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看着她哭,兰姑姑心疼极了,只抱起了小橙子的身子,在一旁轻哄道;“公主乖,二皇子只是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等着小公主白发苍苍,儿孙满堂的时候,您就可以去见他了。” “真的吗?”小橙子吸了吸鼻子,明亮的眼睛忽闪着,与兰姑姑又是好奇的问了句:“那,我也能看到娘吗?” 兰姑姑一怔,她看着小橙子的眼睛,有些哑声开口:“小公主很想见她吗?” 小橙子点了点头,“大哥大姐有娘,虽然他们的娘不在宫里,可每年他们都会去看她,弟弟也有娘,琳娘娘可疼他了,可只有我,我没有娘。” 小橙子说着,只觉无限委屈,又是想要掉眼泪。 兰姑姑心疼极了,只拍着她的后背,不停地哄着她。 “兰姑姑,我想要娘陪我。”小橙子的眼圈红红的,眼巴巴的看着兰姑姑。 “你娘她……”兰姑姑念起沈妙澄,想起这三年来的音讯全无,料定她已是凶多吉少,不等将那一句话说完,自己也是忍不住的落下泪来,只勉强与小橙子温声道;“公主只需记住,不管你娘在不在你身边,她都是最疼你的。” “那她为什么要走?”小橙子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的问道;“宫里人都说,她不要我和父皇了……” “瞎说!”兰姑姑顿时斥道,她从小橙子的领口里抽出一枚平安扣,与小橙子道:“你看,这是你娘亲手为你编的,你小时候被送到琳妃宫里抚养,她为了去看你,大冬天的连鞋子都不穿,她在冷宫里,没日没夜的想你,你娘为你哭了多少次,你知道吗?” “兰姑姑,我想娘……”小橙子终是忍不住,在兰姑姑的怀里哭了起来。 兰姑姑为她拭去泪珠,自己也是哽咽道:“你娘她,肯定也想着你。” 西南,萧府花园。 花圃中站着一道窈窕的身影,她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白底浅色长裙,腰间系着一条水蓝的腰带,衬着原本就纤细的腰肢越发曼妙起来,她的肤若凝脂,唇角噙着温软的笑意,而那一双眼睛又是那样的灵活,透着珠玉一般的光彩,干净的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她的手指纤长,只握着一把小银剪在那里修剪着花儿,那水蓝色的腰带随风轻舞着,正是一副衣袂翩翩,婉然如画的情景。 听得身后的脚步声,沈妙澄回过头去,就见一个修眉朗目,身子颀长的青年男子阔步走来,看见他,沈妙澄便是笑了,只向着他遥遥招了招手,喊了句:“萧骏生!” 萧骏生也是微笑着,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与她道;“今日恰逢庙会,外面热闹的紧,我陪你出去转转。” “我也能出去吗?”沈妙澄听得他的话顿时大喜,这些年来,萧骏生忙于军务,陪她的日子总是屈指可数,即便他回来,两人也多是留在府中与别苑,他极少带她出去过。 萧骏生微微一笑,领着她向着外面走去。 庙会上,沈妙澄已是换上了苗女的服饰,她极少出门,自是看见什么都觉得稀奇,她在庙会上选了好些东西,尽数交在萧骏生手中,萧骏生只纵着她,不管她要买什么,都是一一满足。 蓦然,沈妙澄看见一家的布料十分鲜艳,遂是上前挑选了一匹,不经意的抬眸,就见摊贩后坐着一个妇人,那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婴儿,那婴儿约莫八九个月大的样子,与沈妙澄对上目光后,便是对着她甜甜一笑,露出了两颗小小的乳牙。 沈妙澄看着那孩子的笑容,只觉心底剧痛,她怔在了那儿,就连手中的料子也是落在了地上。 “怎么了?”萧骏生见状顿时上前。 “我,我不知道,”沈妙澄摇了摇头,“看见那个孩子,我就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好像有一样特别特别重要的东西被我弄丢了……” 沈妙澄说着,看着那个孩子,眼泪只滚滚而下。 第128章 我要去找小橙子 午后的萧府十分安静。 巫医走至堂前,向着萧骏生深深行了一礼,恭声道;“听闻元帅找我。” 萧晏城在一年前去世,如今的萧骏生已成为萧家军的统帅,至于巫医,在西南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听着巫医的声音,萧骏生抬起眼睛向着他看去,见萧骏生神色不明,巫医微微一凛,只又问道:“不知发生了何事?” “我今日带着她外出,看见了一个婴儿,她告诉我,她似乎将一样特别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萧骏生声音带着些许的喑哑,与巫医开口。 巫医闻言,遂是言道:“元帅,恕在下直言,蛊毒虽可抑制夫人心性,但却不能抹去夫人内心最牵挂的东西,所以,您还是不宜让夫人出门。” “我不想永远关着他,”萧骏生皱起剑眉,眉宇间满是烦闷之色,“看着她的泪水,我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就这样让她忘了一切,连她的孩子也不记得……” “元帅,当日替夫人种蛊时,属下就已经和告知了您,若种下此蛊,夫人必会忘记所有的前缘旧事。”巫医微微垂下了眸子。 “可有法子弥补?”萧骏生向着巫医看去。 巫医摇了摇头,“元帅为何要弥补?若要夫人想起那个孩子,不过徒添悲伤罢了。” 萧骏生沉默片刻,方才吐出了一句话来:“我想将她的女儿带到西南,送到她身边。” “元帅!”巫医大惊,“此举万万不可,她的女儿不是寻常人家的千金,而是大齐的公主,是梁世中的掌上明珠!西南距京师虽远,可属下也曾听闻梁世中对这孩子百般宠爱,先不说您能否将这孩子带来,即便您带来了又能如何?夫人并不认识这个孩子,您又何苦如此?” 说完,巫医沉思片刻,又是上前一步,言道:“您若真的疼惜夫人,不如抱养一个孩子。” “抱养一个孩子?”萧骏生微怔,念出了几个字来。 京城,临华宫。 “娘娘,您就吃一点吧。”宫女端着一碗粥守在琳妃身边,举着勺子央求道。 琳妃已是瘦脱了相,她的面色蜡黄,发髻也是乱蓬蓬的,她坐在那,怀里只抱着儿子曾经穿过的衣裳,嘴巴里念念有词,哼着哄孩子入睡的小曲儿,对宫女的话只置若罔闻。 见她如此,那宫女便是忍不住的落下泪来,她缓缓起身,将手中的粥端了出去,见她出来,便有嬷嬷上前,问道:“娘娘怎么样了?” 宫女摇了摇头,“娘娘还是什么也不肯吃。” “这样下去哪儿成,可有去通知皇上,让皇上来瞧瞧?” “小皇子刚走的时候,皇上倒是来看过娘娘两次,可之后便再也瞧不见皇上的身影了,奴婢昨儿让小竹子去元和殿请皇上,恰好赶上皇上在和军机处的大臣商议着西南战事,今日一早奴婢就让人去请,却听说二公主受了风寒,皇上昨夜边去了凤华宫,一直在那里守着呢。” 听着宫女的话,那嬷嬷便是叹了口气,“这是造了什么孽,咱们二皇子出生时赶上沈妃离宫,皇上连一场满月酒都不曾给二皇子摆过,如今二皇子这般去了,皇上也没说多来临华宫陪陪娘娘,却这般宝贝沈妃生得丫头片子。”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内殿中传来“咣当”一声脆响,似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宫女听得这动静,顿时向着内殿中跑去,那嬷嬷见状也是不敢再说什么,只匆匆跟了进去。 凤华宫。 天气转凉,小橙子有些受了风寒,这几日都是咳嗽不止。 这一日梁世中喂女儿吃了药,又在孩子的病塌前陪了半宿,见女儿的病情有所好转,方才回到元和殿继续批阅奏章。 凤华宫上上下下都是安静极了,因着这几日照顾小橙子的缘故,宫人和内侍,奶娘嬷嬷们都是累的很了,见小橙子今晚睡得踏实,众人便也都放下了心,除了两个奶娘和嬷嬷之外,其他人都是回屋各自歇了下去。 凌晨时分,向来是宫廷最安静的时候。 乳娘悄悄上前抚了抚小橙子的前额,察觉孩子没有发烧方才微微松了口气,只为小橙子掖了掖被角,而后便是坐在榻上,不到一会儿便是打起了盹,迷迷糊糊中,她隐约听得一阵脚步声,她睁开眼睛,可不等她看清来人的影子,便是嗅到了一股莫名的香气,接着便是眼前一黑,人事不知的晕了过去。 琳妃缓缓推开门,走进了屋子,她不曾像那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嬷嬷和乳娘们看上一眼,双眸只紧紧地向着床上看去,那上面静静地躺着一个小人儿,是元宜公主,也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 琳妃一步步向着小橙子走去,她看着孩子那酷肖沈妙澄的眉眼,眼瞳中顿有恨意闪过,她的手指缓缓在孩子娇嫩的小脸上抚过,最终,落在孩子娇嫩的颈项上。 她的眸心阴狠,双手向着孩子掐了过去,小橙子从昏睡中惊醒,映入眼帘的便是琳妃近乎癫狂的面容,她害怕极了,喉咙却被琳妃死死掐着,硬是发不出声来,只得拼命的挣扎。 “我的儿子没了,我在这宫里再也没了指望,我让你去给我的玧儿作伴,我要让梁世中也尝尝,失去最心爱的孩子是什么滋味!”琳妃双眸血红,只死死的掐着小橙子,一心一意想要将她掐死在自己面前。 小橙子慌乱的挥动着自己的小胳膊,终于,在意识迷糊之前,她的手指触到了床头的药碗,并将那碗打在了地板上,发出“咣当”一声响。 巡夜的侍卫听见了动静,顿时有人冲了进来,刚看见这一幕,便有人高喊了一声:“公主!” 梁世中得到消息,只大步向着凤华宫赶去,刚到凤华宫,就见兰姑姑抱着小橙子坐在床沿上,旁边围满了御医与宫人,他的眸心收缩,只冲了上前,将女儿抱在了自己怀里。 “小橙子,小橙子?”他的黑眸欲裂,只不停地喊着女儿的乳名,孩子白嫩的颈脖上印着深深地指印,已是奄奄一息。 梁世中惊怒不已,只冲着跪了一地的内侍喝道:“那贱妇在哪?” “皇上,琳妃娘娘……娘娘已经自尽了。”有人颤声开口。 “小橙子,你看看父皇,你快醒来!”梁世中不再理会他人,只将孩子平放在床上,他的神色紧绷,只拍着女儿的小脸,可孩子却依旧昏迷着,不论父亲如何呼唤,都是紧紧地闭着眼睛。 西南,萧府。 沈妙澄满头细汗,霍然从睡梦中惊醒,噙着泪喊出了一声:“小橙子……” 萧骏生亦是从梦中惊醒,他向着沈妙澄看去,看着她满脸的泪水,眉心顿时紧锁,问了句:“怎么了?” “萧骏生,”沈妙澄攥住了他的胳膊,她的眼神是茫然而慌乱的,只焦急道:“你告诉我,小橙子是谁?我梦见她了,我梦见她受了伤,她哭着在喊我,她在喊我……” 沈妙澄说完,只仿佛魔怔般了似的,掀开被子就要往外跑。 “妙妙!”萧骏生上前一举抱住了她的身子,与她道:“你冷静一点,这样晚了,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小橙子,我要去找她,她在喊我,她在喊我……”沈妙澄的眼泪一颗颗的从眼眶中滚了下来,她甚至都不知道小橙子是谁,可一念出这三个字,都让她的揪着生疼,她只知道,她口中喊着的这个“小橙子”,定是与她有着千丝百缕的关系。 “你冷静点!”萧骏生眸心大震,只转过她的身子,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告诉我,小橙子是谁?我为什么会梦见她?还有那些婴儿,我为什么看见孩子会那么难过?你告诉我,为什么?”沈妙澄的手紧紧地攥着萧骏生的衣角,和他凄声道。 第129章 父皇再不要妃子了 望着沈妙澄含泪的眸子,萧骏生只觉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着,一阵阵的发疼。 “你告诉我……”沈妙澄仍是紧紧地看着他,在那样澄澈的目光下,萧骏生只觉得自己无处可逃,更无法再去欺骗她。 “你听着,你口中的小橙子,的确和你有莫大的干系,”萧骏生握住沈妙澄的肩,看着她的眼睛,终是十分清晰而有力的告诉她:“她是你的女儿。” 沈妙澄的眼眸瞬间大睁,喃喃道:“她是我的女儿?” “不错,她是你和梁世中……生的女儿。”萧骏生声音艰涩,却还是一五一十将真相告诉了她。 “梁世中?”沈妙澄念着这个名字,心里只莫名的浮起一股刺痛。 “他是大齐的皇上。”萧骏生继续开了口,“你我成亲的当日,他将你掳了去。” “他掳走了我?”沈妙澄听着萧骏生的话,只觉自己的一颗心“砰砰”的跳着,她的眼瞳满是茫然,只竭力去回想着,可不论如何努力,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是,他掳走了你,让你生下了他的孩子。”萧骏生握住了她的手,他似是在竭力隐忍,可眉宇间仍有深切的痛苦与恨意闪过。 夺妻之恨,是一个男人此生最大的耻辱。 “小橙子……”沈妙澄含着泪,又是问了句:“她为什么要叫小橙子?” “因为,你的名字里有一个澄字。”萧骏生开口。 沈妙澄楞在了那儿。 “澄儿,”萧骏生隔了许久,终是重新唤出了这两个字,他伸出手抚上了沈妙澄的面容,就那样沙哑着嗓子开口:“我一直都在瞒着你,我不想让你想起过去的事,那些事……对你而言都太残忍了,我只想让你高高兴兴的过日子,也许,是我做错了。” “萧骏生……”沈妙澄红着眼圈,和他颤声道;“你以前说过,我是一户农家的女儿,你也是骗我的,对不对?我到底是谁?你告诉我好吗?” “你不是妙妙,你是沈妙澄,你曾是前朝的昭阳公主,而梁世中,他曾是你父皇的臣子,他是大渝的大将军。”萧骏生闭了闭眸子,终是沉下心,将一切都告诉了她。 “那他怎么会当上皇上?”沈妙澄闻言,一张俏脸只慢慢白了下去,她坐在那,纤细的身子只不停的发抖,仿佛有许许多多的面容一直被她深深地压在心底,而随着萧骏生的话,那些面容要从她的心里钻出来,一窝蜂的冲进她的脑海。 “他抢走了大渝的江山,当了新朝的皇上。” “那,那我的家人呢?我的父皇呢?”沈妙澄攥紧了他的手。 萧骏生沉默许久,他动了动唇,念起那些血腥的过往,终是选择了隐瞒,“他们都病逝了,梁世中借此机会夺走了大渝的天下,也禁锢了你。” 沈妙澄的泪水落了下来,她虽对“梁世中”这三个字没有任何印象,可每次一听见这个名字,却都会从内心深处察觉到一股刻骨的悲伤,仿佛这个人曾带给她很多很多的伤害,只要听见这三个字,都让她忍不住的想哭。 “萧骏生,我想见小橙子。”沈妙澄望着他的眼睛,哽咽着告诉他,“我想把她留在身边,她在梦里哭,我,我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好,”萧骏生将她抱在怀里,他的眼眸在黑暗中透着精光,只一字字的告诉怀里的女子,“我答应你,我会把小橙子给你带回来,哪怕豁出一切,我也要让你们母女团圆。” 京城,皇宫。 “皇上本就子嗣单薄,如今又是遣散了六宫,这以后子嗣上只怕更是没了指望。”一干大臣三三两两的从元和殿走了出来,其中一人一脸忧色,语毕便是摇了摇头。 另一人闻言遂是接话道:“皇上遣散六宫的圣旨一下,各地的官员都上了折子,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并希望皇上能够广纳后妃,为大齐多多诞育皇嗣,可皇上将那些折子全都驳了回去,遣散六宫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听说宫正厅那边已是着手准备了。” “你们说皇上到底为何要这样做?难不成,就因为琳妃伤了二公主,他就把所有妃子赶出了宫?这,这不是因噎废食吗?”其中一人一脸的痛心疾首之色,语毕后又是言道:“对于皇家而言,身为君主不仅仅要勤于政事,更要为江山开枝散叶,如今二皇子夭折,皇上膝下唯有大皇子一人,他这般遣散六宫,若大皇子再有个闪失……” “刘大人,可快住口。”不等那刘大人说完,其余几人都是面色一变,顿时有人低声喝道。 那刘大人深知失言,只讷讷的闭上了嘴。 “说起来,这都是皇上的家务事,本不该咱们做臣子的多嘴,回顾历朝历代,这大臣们都是劝谏皇上不要沉溺女色,可到了咱们皇上这儿,咱们倒巴不得皇上能泡在后宫里,生他个十个八个儿子才好。” 几个大人说着,只纷纷叹了口气,向着宫外走去。 凤华宫。 小橙子的脖子上贴着膏药,睁着一双乌漆漆的大眼睛,由着兰姑姑将手中的汤药喂着自己喝了下去。 待听见父亲的脚步声后,小橙子眼睛一亮,瞬间从床上坐起了身子,待看见梁世中的身影后,孩子已是露出了笑容,连鞋子也未穿,便是向着梁世中跑了过去。 “父皇!” 梁世中俯身将女儿抱在怀里,看着小橙子今日的气色已是好了许多,才微微放下了心,而小橙子更是早已习惯了父亲的怀抱,自有记忆开始,她每日里有大半的时光都是在父亲的怀里度过的,有梁世中在,她是整个皇宫里最幸福的人。 “父皇,嬷嬷们说你遣散了六宫,以后宫里就再也没有妃子了。”小橙子揽着父亲的脖子,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梁世中,糯糯的开口。 “是,父皇再不要妃子了,只要小橙子。”梁世中声音低沉,他深深地看着女儿,在孩子的鼻子上轻轻刮了刮。 “那我以后,都不会再有小弟弟和小妹妹了吗?”小橙子茫然道。 “没有了,”梁世中看着孩子的眼睛,告诉她:“父皇再不会给任何人伤害你的机会。” “可没有了那些妃子,父皇,你会孤独吗?”小橙子澄澈的眼瞳中漾着明净的担忧。 梁世中心中一软,“有小橙子陪着父皇,这就够了。” 小橙子听着父亲的话,便是甜甜的笑了。 “公主,皇上这样疼您,等您以后长大要嫁人了,那该怎么办?”兰姑姑立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父女天伦,便是微笑着逗着她。 “等我以后嫁了人,我就把父皇接到我的府上住。”小橙子的童音朗朗。 梁世中与兰姑姑原本都以为她会说自己不嫁人,听到她的话,二人便都是笑了。 梁世中望着女儿甜美的笑涡,目光却是落在她颈脖上的药膏上,念起当日的种种,男人眼中有涩意划过,他这一生闯过了无数的风浪,可在这一刻却仍是觉得说不出的后怕,只抱着女儿,在孩子粉雕玉彻般的小脸上轻轻的亲了亲。 第130章 安南 西南,萧府。 “元帅,这是安南王的回信,还请您过目。”有部下上前,将一封信呈在了萧骏生面前。 萧骏生将信双手接过,打开后便是迅速的浏览了下去,待将手中的信看完,萧骏生神色稍霁,只与一旁的部下吩咐道:“传令下去,下个月初十,安南国王李天佐和其胞妹李天音会赶到西南,西南全境务必要做好迎接的准备。” 听着萧骏生的话,一旁的部下顿时道:“元帅放心,属下会命沿途驿站都做好迎接的准备。” 萧骏生点了点头,待那部下离去后,一旁的巫医方才开口,与萧骏生道:“元帅,安南国王此番应邀前来,实在是咱们大好的机会。” “不错,安南国王历代依附于大渝,每一位皇帝都必须接受大渝的册封才你能算做正统,如今大渝被梁世中所灭,咱们便可以联系安南这一脉,共同抵抗朝廷。” 听得萧骏生的话,巫医眼中有赞许之色闪过,只与萧骏生拱了拱手,道了句:“元帅所言极是。” 萧骏生望着手中的那一封信,念起沈妙澄的那些泪水,他慢慢将手中的信纸攥成一团,心中只默默念出了一句话—— “澄儿,我答应过你,不论付出任何代价,我都会将你的孩子带到你身边来。” “夫人。”有丫鬟进了屋子,望着坐在窗下的那一道窈窕的身影,沈妙澄今日只穿了一身曳地长裙,上面绣满了瑰丽的图案,带着民族风情,她赤着一双脚,如雪般的脚腕上系着银色的铃铛,随着她的走动会发出十分清脆的声音,好听极了。 听着丫鬟的声音,沈妙澄转过眸子,那丫鬟迎上她的眸光,心中便是一动,即便服侍了她许久,却仍是会被她的容光所震,府中的丫鬟多多少少也曾听过一些传言,晓得巫医将她的容貌永远的固在了十八岁,此时看着她,但见她的黑发如瀑,肌肤若雪,眼睛是那样的明亮柔和,鲜润的唇瓣花朵般的娇嫩,吸引着人想要去一亲芳泽。 若算起来年岁,她今年该是二十一岁了,可看起来仍如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般动人。 “怎么了?”沈妙澄开口,将丫鬟的心神顿时收了回来。 “夫人,今天是安南王和安南公主进滇城的日子,外面可热闹了,听说光是游行的花车就有一百多辆,您想不想出去看一看?”那丫鬟噙着笑,和沈妙澄恭声开口。 沈妙澄只轻轻摇了摇头,她双眸似是蕴着一层水雾,只托着腮透过窗户,向着远方漫无目的的看去。 见她如此,服侍她的丫鬟都是有些担忧,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大着胆子,又是上前劝道:“夫人,元帅也曾说过,让奴婢们陪着您多出去走走,不如,咱们今天就出去看看吧。” 沈妙澄望着那几个丫鬟都是十分殷切的看着自己,她晓得她们都想让她高兴罢了,她心里一软,只打起了精神从窗台上起身,和几个丫鬟说道:“那咱们就出去看看吧。” 闻言,几个丫鬟俱是大喜,纷纷要上前为她梳妆,沈妙澄看了一眼镜子,镜中的自己肤白胜雪,眉目如画,她看着便是说了句:“不用打扮了,这样就行了。” 街上早已是车如流水。 沈妙澄与侍女们挤在人群中,看着道路两旁满是夹道欢迎的西南百姓,犹如赶上了什么节日般,不论男女老少,都是穿着节日的盛装,一些舞姿曼妙的少女更是翩翩起舞,正是一副鲜花铺地,万民齐乐的情景。 沈妙澄已是许久不曾见过这般热闹的场景了,她看着那些花车一一从眼前驶过,伴着周遭载歌载舞的欢迎声,她的眸光目不暇接,一瞬间竟是不知该往哪里看的好。 “夫人,夫人快瞧,安南王和公主的车队到了。”蓦然,有丫鬟激动的攥住了她的胳膊,向着前方指到。 沈妙澄循声望去,果真见一辆硕大的花车徐徐而来,那花车比其他的大了一倍有余,花车上的装饰也是繁复而华丽的,四周更是围满了戎装武士。 周遭的声音只越发高亢了起来,无数的西南百姓振臂欢呼着,场面热闹到了极点,待那花车驶的近了些,沈妙澄看清了那花车上坐着一个身材精瘦的男子,他的唇角含笑,只向着道路两旁的百姓微微摆着手。 蓦然,那男子转过眸子,在人群中看见了沈妙澄,少女美如明珠,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瞩目。 李天佐眼中精光大盛,只与一旁的侍从微笑道:“想不到在西南,还有如此绝色的女子。” 那侍从顺着李天佐的目光看去,也是看见了沈妙澄,他心知李天佐喜好女色,当下便是言道:“王上,可否要属下去打探一下那女子的来历?” 李天佐收回目光,一笑道:“不用着急,咱们这次来西南主要是见萧骏生,等办完了正事,再找美人儿不迟。” “是。”那侍从恭声开口。 李天佐的花车缓缓从沈妙澄面前驶过,一旁的丫鬟都是十分激动的样子,其中一个只道:“夫人快看,跟在国王花车后面就是安南公主的花车了!” 沈妙澄依言望去,果然见一辆明艳多彩的花车紧随其后,那花车色泽艳丽,散下的帷幔映着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随着微风吹过,沈妙澄看见了花车中坐着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女子,她身形瘦小,脸色的神色却是傲气凌人的,想来,便是安南公主李天音了。 沈妙澄怔怔的瞧着那一道身影,她想起萧骏生与自己说过的话,她自己也曾是公主,可她却觉得“公主”两个字是那样的遥远,她在做公主时曾遇见过什么人,曾发生过什么事儿,她却都是一点儿也没印象了,只仿佛隔着前世今生…… “夫人,夫人?”一旁的丫鬟见沈妙澄不说话,只小心翼翼的唤道。 沈妙澄回过神来,看着花车的队伍已是渐行渐远,她的身子只觉浮起一丝疲累,与那几个丫鬟说了句:“我有些累了,咱们回去吧。” “是,夫人,您当心脚下。”顿时有人上前扶住了她,与其道:“听说元帅会在和风堂为安南王和安南公主设下盛宴,若是元帅和安南王谈的顺利,安南王就会帮咱们西南攻打大齐了。” 闻言,沈妙澄停下了步子,她向着那丫鬟看去,小声道:“你说,元帅要和安南联手,去和大齐打仗吗?” “是啊夫人,”丫鬟脆生生的开口,“大齐和咱们打了这么多年,元帅一直都想能打过陇右,攻下大齐国都呢。” 第131章 他为何不能为了我杀了他的夫人 京城,元和殿。 “皇上,刚刚收到从西南传来的消息,上面说,安南王已经启程,去滇城面见萧骏生了。”有大臣立在堂下,与梁世中毕恭毕敬的开口。 闻言,梁世中眸心微沉,目光只落在面前的地图上,向着“西南”的方向望去。 “萧骏生是想借安南王之手,来与咱们打仗。”梁世中沉声开口。 “皇上,安南多年来都是依附于大渝,民风十分悍勇,如今大渝灭亡,若是让他们与萧骏生勾结,对咱们来说,怕是会更加棘手。”有大臣言道。 梁世中抬眸,向着那大臣看去,“对安南来说,不论谁当皇帝都没什么区别,他们在乎的,是谁能给他们更大的利益。” “皇上的意思是?”那大臣微微一惊。 “传一封密信给安南国王,就说大齐的皇上,想请他进京一叙。”梁世中缓缓吐出了一句话来。 西南,萧府。 李天佐走进屋时,就见李天音坐在梳妆镜前,亲自动手在那里细细的画着眉毛,听到他的脚步声,也不过是略略回眸,仍是继续在装扮着自己。 “昨日在接风宴上,看见萧骏生,你这双眼睛可都直了。”李天佐在塌上坐下,对着妹妹道。 “萧骏生长得的确不错,比咱们的男人白,也比咱们的男人俊俏。”李天音放下眉笔,与兄长坦言出声。 李天佐听了这话便是哈哈笑了,“来之前我就和你说过,你那些面首到了人家面前可全都要被比下去的。” 李天音听了兄长的话却也不甚气恼,反而唇角也浮起了淡淡的微笑,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大哥说的是,等咱们回去,我就将那些面首全都杀了,省的看着生气。” 李天佐似是早已习惯了妹妹的性子,对于李天音的这番话并未有丝毫的讶异之色,只含笑道:“你若真的喜欢这个萧骏生,安南与西南结为秦晋之好,倒也是件美事。” 说完,安南王似是想起了什么,只蹙了蹙眉,又是说了句:“只不过大哥听闻,萧骏生似乎已经娶了夫人。” “这又如何,”李天音的面容仍是十分平静的,纹丝不动的说了句:“我能为了他杀了我的那些面首,他又为何不能为我杀了他的夫人?” 李天佐先是一怔,接着便是大笑了起来,连声道:“好,好,好,不愧是我李天佐的妹子!” “王上,公主,萧元帅已经派人,来请王上和公主前往萧府。”有侍从的声音在外响起。 兄妹两人对视一眼,李天佐当先站起身,与妹妹言了句:“走吧,咱们就去看看他这个夫人。” 萧府中,因着这一日是安南王与安南公主到访的日子,府中早已是一片的花团锦簇。 沈妙澄端坐于镜前,任由身后的丫鬟为她穿上盛装,那仍是前朝宫中的式样,窄窄的收腰,拖着长长的裙摆,然而在刺绣上却又透着西南的民族风情,她的皓腕如雪,带满了挂着铃铛的手镯,如云的鬓发尽数盘在脑后,并没有簪任何的珠钗首饰,唯有在鬓角处斜斜的插了一支西南遍地可见的山茶花,当她起身时,一屋子的丫鬟俱是情不自禁的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在她身上,既有汉人公主的娇柔,又有西南元帅夫人的尊贵。 李天佐与李天音下了马车,就见萧骏生已是领着西南的诸位将领在府门外候着了,双方先是见了礼,萧骏生伸出胳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王上,公主,里面请。” “萧元帅,请。”李天佐亦是开口,李天音跟在兄长身侧,一双眸子则是向着萧骏生望去,就见萧骏生压根不曾像自己看上一眼,当下李天音面色一沉,隐约有几分不快之意。 众人进了府,穿过游廊与花园,向着后院走去,行至丽景轩时,众人就听一阵脚步声向着这边走来,李天佐循声看去,就见一个女子身着盛装,领着丫鬟向着众人行来,她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却生得十分白皙美丽,隐约还有几分面熟。 李天佐眼中透着惊艳,待沈妙澄走近了些,李天佐微微眯起眼睛,花车巡游时,那立在人群中,令他惊鸿一瞥的少女顿时闯入脑海,与眼前的女子逐渐融为一人。 “澄儿。”萧骏生唤出了她的名字,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我是不是来迟了?”沈妙澄小声问了一句。 “没有。”萧骏生与她微微一笑,眉目间满是宠溺与温和,这一幕落在李天音眼中,只令其微微蹙眉,望着沈妙澄的目光中,除了自叹弗如以外,更多的则是嫉恨之意。 她身于安南,而安南女子多是肤色微黑,身形干瘦的,可眼前的沈妙澄却是肌肤若雪,就连露出的手腕都是白皙如玉的样子,李天音暗暗握紧手指,只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一步,不愿与她站的太近。 “王上,公主,这是萧某夫人。”萧骏生领着沈妙澄,让她来见过李天佐兄妹。 沈妙澄向着李天佐兄妹微微行了一礼,李天佐眸光精亮,顿时回了一礼,笑道:“元帅好福气,萧夫人就像天上的仙女落入凡尘,本王还从未见过如萧夫人这般美貌的女子。” 沈妙澄微微一怔,看着李天佐的目光十分大胆的落在自己身上,彷如将她当做自己的猎物一般,那样的目光,只让人十分难受。 萧骏生也是察觉,当下,他的面色沉了下去,所幸李天佐很快便是收回了视线,与萧骏生道了声:“元帅,请。” 晚间。 李天佐坐于桌前,面前摆着一副画轴,他细细的研着墨,目光则是向着一旁的妹妹看去,与其道:“见你一晚上都没吭声,怎么,被人家夫人的美貌给镇住了?” 听着兄长的话,李天音冷笑道:“单凭美貌能顶什么用?”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侍从匆匆走了进来,先是与兄妹两行了礼,而后与李天佐道:“王上,大齐的皇上有密信传于您。” “你是说梁世中?”李天佐眸心微变。 “正是。” 李天佐将密信接过,待打开看完,男人唇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李天音见状,则是问道:“王兄,上头写了什么?” “这可有意思了,大齐的皇上邀咱们兄妹进京一叙,咱们如今倒成了抢手的香饽饽了。” 听着李天佐的话,李天音皱了皱眉,问了句:“王兄,大齐和西南,你究竟想襄助谁?” “那要看谁能给咱们最大的利益,咱们就相助谁。”李天佐命侍从退下,自己则是运起了笔。 “那依你看,谁会赢?”李天音又是问道。 “萧骏生咱们已经见过了,至于他们二人孰优孰劣,还要见了梁世中方能知晓。”李天佐微微抬眸,徐徐吐出了一句话来。 第132章 六宫无妃 房间中烛光摇曳。 清俊的男子缓缓走来,将那一道倚在窗前发呆的女子轻轻的揽在怀中,与她低声问了句:“在想什么?” 沈妙澄听到他的声音,方将目光收回,她向着他看去,很轻声的告诉他:“在想……小橙子。” 萧骏生闻言,心里只浮起几分怅然,他抚着她的发丝,与她道:“你放心,我会和安南王联手,等攻下大齐,我就将小橙子送到你身边。” “可那样,会不会死很多人?”沈妙澄的眼睛有担忧划过,她看着面前的男子,近乎呢喃般的开口:“萧骏生,你们为什么总要打仗呢?” “澄儿,”萧骏生眸光黑亮,只一字字的与她道:“西南和朝廷的这一仗势在必行,就算我不和他打,梁世中也会和我打,他定会处心积虑,来铲平西南。” “梁世中……”沈妙澄念着这三个字,心中顿觉一阵刺痛,她的眸心凄楚,只小声说了句:“这个人很可怕吗,为什么……只要我一想到这个名字,都觉得特别特别难过。” 萧骏生心下微沉,他凝视着沈妙澄的眼睛,问了一句:“你想见他吗?” “不,不想见。”沈妙澄心中一跳,顿时脱口而出,她虽然什么也想不起来,却仍是本能般的惧怕这个名字,仿佛这个名字曾沾染了太多的杀戮,带给她太多的痛苦。 萧骏生不再说话,只将她环在了臂弯。 “萧骏生,”沈妙澄静静地依偎着他的胸膛,问出了一句话来:“我之前被他掳去,又和他生了孩子,你都不嫌弃我吗?” “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我就足够了,”萧骏生抱紧了她,低声告诉她:“澄儿,记得我的话,我愿意为你去做任何事情。” 沈妙澄听着他的声音,只觉鼻子一酸,她阖上眸子,将脸庞埋在了他的怀里。 “元帅。” 清晨,萧骏生刚离开府邸,便有侍从迎了过来,靠在他的耳旁吐出了一段话来。 萧骏生闻言,面色顿时变了,他的眼瞳暗沉,只道了句:“好一个李天佐,他这是要当墙头草。” “元帅,如今安南王这般不告而别,咱们该怎么办?” “安南与西南毗邻,告诉诸地决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挑起两地争端。”萧骏生低声叮嘱。 “是,元帅。” 萧骏生微微蹙眉,又是吩咐了一句;“去请郎先生过来。” 京城,皇宫。 盛宴之后,李天佐的眸心带着几分醉意,只让侍从扶住进了内殿。 李天音命宫人送来的茶水,亲自递到了兄长面前,李天佐将茶接过,却也不喝,只与妹妹说了句;“之前久闻梁世中的大名,今日一见,才发觉此人果然名不虚传。” 李天音回想起方才在盛宴上看见那一位威严的帝王,只微微点了点头,道:“他比我想象的的确要年轻些,我本以为,梁世中已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没成想,他竟是这样一个……”李天音说到这顿了顿,似是在想合适的措辞,良久,才说了句:“一个……如同苍鹰一样的男人。” 李天佐闻言便是笑了,从塌上坐起身子,“咱们这趟可谓不虚此行,大齐物产丰饶,梁世中麾下的士兵俱是悍勇强壮,依我看,西南压根不是大齐的对手。” “可王兄别忘了,萧骏生身边有个善用蛊毒之术的高人,这个人可谓抵得过千军万马,胜负……我看还未可知。” 李天音话音刚落,就听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了进来,兄妹两俱是噤了声,就见一个公公走了进来,向着兄妹两道:“王上,公主,老奴奉皇上之命,来为王上送醒酒汤。” “哦?”李天佐微微一笑,道:“皇上有心了,还请公公回去替小王多谢皇上。” “是。”李公公俯身道。 李天佐接过醒酒汤,就那样直接喝了下去,饮完后,李天佐向着那公公看去,却是说道:“小王今日入宫,有一事不解,还请公公解惑。” “不敢,王上请说。”李公公闻言,顿时站定了身子。 “小王进宫后,除了宫女以外,竟不曾见过任何一位妃子,就连皇后也无缘一见,莫非,是大齐的礼仪规定女眷不可见外客,还是说,这宫里……就没有后妃?”李天佐眸光黑亮,注视着李公公的眼睛。 “皇后凤体欠佳,一直在行宫休养,至于后妃……老奴不敢欺瞒王上,皇上将所有的后妃全都遣散了,是以,六宫无妃。”李公公道。 “六宫无妃?”李天佐一惊,“这倒是怪了,大齐的皇上为何如此?” “之前曾有个妃子因嫉恨二公主得皇上宠爱,出手伤害二公主,险些令二公主失去了性命,所以皇上一声令下,便遣散了六宫。” “这样说,皇上很宠爱这位二公主?”李天佐与妹妹对视一眼,继续问道。 “那是放在心尖尖上,”李公公微微笑了,“皇上在二公主面前,只是个最寻常不过的父亲。” “那这二公主的生母是谁?”一旁的李天音插嘴道。 “二公主的生母……”李公公面露为难之色,“在这宫里可是天大的忌讳,老奴……不敢说。” “让你说便说。”李天音皱了皱眉。 “二公主的生母,是前朝公主,皇上灭了她的国,杀了她的哥哥,才将她抢来的。”李公公压低了声音,在李天音逼人的视线下,不敢不答。 闻言李氏兄妹皆是一怔,都觉得闻所未闻,李天音更是起了几分好奇之心,又是问道:“那这个前朝公主呢?” “早已离开了皇宫,谁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宫里人都说,八成是……早已不在人世了。” 听着李公公的话,李天音只一记嗤笑,言道:“你们大齐的皇上可真够狠的,灭了人家的国,还杀了人家的至亲,又做这副深情的样子给谁看呢,这位前朝公主遇见他可真是倒霉,连带她生得女儿也足够可怜,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 “天音!”一旁的李天佐开了口,“不可妄言。” 李天音闭上了嘴巴,再看那李公公更是垂下了眸子,不敢吭声。 “行了,你下去吧。”李天佐与那公公道。 待李公公退下后,李天佐向着妹妹看去,“和你说过多次,大齐不比西南,言谈间更要注意才是。” “王兄,”李天音不以为意,只笑道:“若这位公公说的是真的,大齐的皇上这般不近女色,你为他准备的那些佳丽,可就失去了用处了。” “倒也未必。”李天佐淡淡一笑,为自己倒一杯茶,一饮而尽。 第133章 她是你母亲 “公主,您跑慢些,当心摔着。”乳娘气喘吁吁的跟在孩子身后,小橙子如今已是四岁多了,最是顽皮的时候,听着乳娘的话,小橙子却是觉得有趣,只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仍是向着前面跑着,落下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公主……”乳娘赶了上来,小橙子只向着廊柱后躲去,捂着嘴儿笑着,和乳娘玩起了捉迷藏。 “公主,您在哪儿?”乳娘是晓得小橙子的性子的,当下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只道:“您可藏好了,奴婢要来找您了。” 小橙子刚要答应,却是想起了什么,赶忙闭上了嘴巴,她忍着笑,看着乳娘一面唤着自己的名字,一面向着御花园走去,小橙子乐不可支,只想等乳娘和嬷嬷们着急后再跑回去。 她静静地躲在那儿,目光不经意的一转,却被两个侍女吸引了过去,那两个侍女显然并非大齐的人,她们身形消瘦,穿着色彩艳丽的裙子,和宫装大不相同,小橙子看着那裙子漂亮,竟是一路跟着那两个侍女,来到了安南王与安南公主所客居的明月轩外。 小橙子探出脑袋,葡萄般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好奇之色,悄悄的向着院子里打量着,她看着那样多的安南人,只觉得有趣极了,趁着侍卫换岗的功夫,竟让她猫着腰钻了进去。 小橙子跑进了后院,又是瞧见了那两个侍女的身影,当下,小橙子只觉眼睛一亮,跟在那两个侍女身后,看着她们进了一间屋子,将手中的鲜花果品一一摆放在案桌上,她们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将东西摆好后便是出去了。 小橙子看着那一间屋子,见屋中的陈设与平日里所见的大不相同,顿时将那两个侍女抛在了脑后,竟是伸出肉呼呼的小胳膊,一个用力,便是从窗户里翻了进去,她自幼受极了梁世中的宠爱,在宫里向来是就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也没有她不能碰的东西,当下,小橙子在李天佐的屋子里只东瞅瞅,西摸摸,直到走到桌前,就见那上头摆着一幅画,画面上用一条薄薄的丝巾遮掩住了。 她歪着脑袋,将那丝巾取下,画中的女子便是露了出来。 小橙子看着那幅画,整个人便是怔住了,她看着那女子与自己酷肖的眉眼,看了许久之后,方将那画轴拿起,迈着小腿就要往外跑。 有安南人发现了她,看着这突然出现的粉团似的小娃娃,一众侍从都是惊讶极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小橙子也不理会他们,只拿着画一口气从明月轩里跑了出来。 “父皇!”小橙子跑进了元和殿,身后还跟着几个安南的侍从,待见到孩子开口唤梁世中为“父皇”后,那几个侍从俱是一怔,当下对了个眼色,纷纷停下了步子。 “出了何事?”看见女儿被追的气喘吁吁的样子,梁世中眸心一沉,当下便是起身向着孩子走去,那几个侍从迎上他的目光俱是心头一跳,只纷纷垂下眼帘,不敢与之对视。 小橙子扑进了父亲怀里,手中仍是紧紧地攥着画轴。 “放肆,你们这样多人,去追大齐的小公主?”一旁的李天佐见状,只与自己的侍从们喝道。 “王上恕罪,属下们不知这孩子是大齐公主,还请皇上和公主恕罪。”几个安南侍从纷纷跪了下去。 “父皇,我看见了一个人,长得很像我。”小橙子昂着脑袋向着父亲看去,和他吐出了一句话来。 “哦,是谁?”梁世中蹲下身,为女儿拭去了额上的汗水。 “父皇,你看,就是画上的这个人。”小橙子说着,将手中的画打开,露在了梁世中面前。 梁世中看着画上的女子穿着盛装,如云的鬓发上簪着一朵茶花,映着一张魂牵梦萦的面容,显得格外的美丽与娇柔。 他的眸心大震,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画上的女子,与小橙子哑声道:“这幅画是从哪来的?” “父皇……”小橙子的胳膊被父亲握在手中,他的力气那样大,只将小橙子吓坏了,她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当下便是哭了起来。 梁世中如梦初醒,晓得是弄疼了孩子,他松开手,复又与孩子道:“小橙子不要怕,告诉父皇,这幅画是从哪里来的?” 小橙子抽噎着,伸出小手,向着李天佐那边指去。 “皇上,”李天佐一怔,只道:“此画的确是小王的。” “这幅画上的女子是谁?”梁世中缓缓起身,一双黑眸灼灼,盯着他的眼睛。 “画上的女子,是……”李天佐望着梁世中的神色,只弄不清他与这画上的女子的干系,他默了默,方道:“是西南元帅萧骏生的夫人。” “萧骏生?”梁世中念着这三个字,他缓缓攥紧了拳头,眸心几近沁血。 “正是,”李天佐拱起手,按着大齐的礼仪与梁世中道:“小王临来京城途中,曾在西南住了一段日子,亲眼见过萧骏生的夫人。” “来人。”梁世中勉力稳住自己的心神,向着殿外喝出了两个字。 “不知皇上有何吩咐?”顿时有人走了进来。 “命尉迟将军即刻进宫,并召集全体将士,朕要亲自出征西南。”男人的声音浑厚有力,响彻在元和殿中。 “父皇,”小橙子拽了拽父亲的衣角,指着画轴上的女子问道:“她是谁?” 梁世中将孩子抱了起来,望着女儿的眼睛,一字字的告诉她:“她是你母亲。” 第134章 将此人从心中剔除 “原来,萧骏生的夫人,竟是二公主的生母。” 回到明月轩后,李天音声音低缓,与李天佐吐出了一句话来。 李天佐眉心微拧,听着妹妹的话,只微微颔首,说了句:“梁世中为了她的女儿遣散六宫,足以可见她在梁世中心中的地位。” “王兄,如今梁世中与西南开战,咱们到底要帮谁?”李天音注视着李天佐的眼睛。 李天佐在塌上坐下,听着李天音的话遂是与其说道:“自然是要襄助梁世中,一个是大齐的皇后,另一个是西南的王妃,你不会糊涂到放着皇后不做,而去当一个弹丸之地的王妃吧?” “王兄的意思要我与梁世中联姻?”李天音一惊。 李天佐点了点头,“不错,梁世中三年前便曾与西南打了一仗,即便他在北境时将胡人打的落荒而逃,可面对西南却也是束手无策,西南地处偏远,瘴气横生,他的士兵难免会水土不服,战斗力锐减,而我们安南的勇士早已习惯了这些,梁世中若想打赢这一仗,他必须借助我们的力量。” “可王兄不要忘了,萧骏生身边还有一个善于用蛊的高人。”李天音提醒道。 李天佐微微勾唇,“至于这高人,难道只许他萧骏生有,咱们就不能有了吗?” “王兄的意思是,咱们也找到了一个善于用蛊之人?”李天音眸心一亮,向着李天佐走去,坐在了他身边。 “不错,我这些年在安南,花了大量的人力精力,总算是找到了一个人。”李天佐摩挲着手中的杯子,吐出了一句话来。 “谁?” “他叫阮渭武,和萧骏生身边那个姓郎的巫医师出同门,那个巫医会的,他也都会。”李天佐眸心闪着亮光,“那个巫医将他在西南逼得没了活路,这才让他跑到了咱们那里,赶巧让我找到了他。” “那咱们这次来大齐,你将这位阮先生也一道带来了?” “这个自然,”李天佐点了点头,“而且阮渭武说,梁世中是天生的王者,他愿辅佐梁世中,一统西南,成就霸业。” “所以,你要把阮先生献给他?” “不错,我送给他这样一份大礼,再与他提及联姻之事。” 听着兄长的话,李天音眸心迸出一抹光,当即回道:“不,梁世中看起来可没萧骏生好驾驭,要我选,我还是情愿让萧骏生当我的驸马。” “等咱们打下西南,王兄直接将萧骏生给你绑了,让你带到安南去,这样岂不正好?” 李天音一怔,似是不曾想到这一点,见兄长含笑看着自己,她心下舒畅,终是与其点了点头。 书房中。 “元帅,梁世中已经率领大军,向着西南打了过来。”有部下与萧骏生开口道。 闻言,一旁的巫医便是上前,与萧骏生开口:“元帅,瘴气阵已是布好,蛊毒也早已备下,待梁世中率大军一旦踏入西南地界,瘴气与蛊毒齐发,可保西南无虞。” 萧骏生点了点头,还不曾开口,就听一阵脚步声又是匆匆传了进来,他抬眸看去,就见一个传令兵大步上前,与其道:“启禀元帅,刚刚收到消息,安南大将黎文光率大军向着咱们打了过来,红河,文山两地均告失守。” “你说什么?”听到传令兵的话,萧骏生眸心大震,顿时起身与之问道;“安南出了兵?” “是,元帅,诸地都请您速速派兵支援。” “元帅,看样子李天佐是投靠了梁世中,”部下立在萧骏生身侧,听着传令兵的话便是与萧骏生焦声开口道:“有了安南出兵相助,这般内外夹击,咱们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先生可有法子?”萧骏生向着巫医看去,沉声道。 “元帅不必忧心,安南不过是一帮蛮夷,对咱们造不成威胁。”巫医收敛心神,向着萧骏生微微道来,“至于朝廷的大军,西南地处偏远,等朝廷的兵马赶至早已是疲累不堪,况且北方的士兵一旦到了西南,必定水土不服,疟疾横生,再加上瘴气与蛊毒,元帅实在无需将其放在心上。” 听着巫医的一番话,萧骏生面色稍霁,只与其道:“先生的蛊毒之术放眼天下无出其右者,有先生辅佐,萧某定可高枕无忧。” 听得萧骏生的话,巫医的眼底却是微微一怔,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只言道:“不瞒元帅,属下曾有一个同门师兄,本事也并不次于属下。” “那此人在哪?” “此人多年前便已去世,元帅无需担忧。”巫医看出了萧骏生的心思,登时言道。 萧骏生微微颔首,还欲再说什么,就听丫鬟的声音带着焦急,自屋外响起,在那里喊他;“元帅,不好了,元帅……” “出了何事?”萧骏生走出书房,与那丫鬟喝道。 “元帅,夫人她……夫人她晕倒了,您快去看看她吧!”丫鬟上气不接下气,一脸的惊惶之色,而萧骏生闻言,只连问也不及相问,便是匆匆向着沈妙澄的院子赶去。 沈妙澄仿佛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梦境中去,而在那个梦里,反反复复出现的却都只是一个人的面容。 他的笑容,他的怒火,他的舍身相救,他的残忍与温柔…… “梁世中……”沈妙澄在睡梦中落下泪来,轻轻地念出了这一个名字。 萧骏生守在她身边,在听得她的口中唤出了这一个名字之后,男人眸心大震,他紧紧地望着沈妙澄的睡容,眸心渐渐沁出一层血色。 “元帅,若按以往的剂量为夫人下蛊,怕是会压制不住夫人的心性,”巫医立在一旁,与萧骏生缓缓吐出了一句话来:“若要夫人将此人从心中剔除,还需加大剂量。” 第135章 你看清楚我是谁! 萧骏生静静地看着沈妙澄,伸出手为她将眼角的泪珠拭去,他的眸色深沉,低低的问了句:“若加大剂量,对她身体可有损伤?” “元帅放心,属下会十分小心,绝不会伤着夫人。”巫医恭声禀道。 “给她下。”萧骏生终是吐出了三个字。 “是。”巫医眼中有亮光闪过。 天色渐渐亮了。 沈妙澄从睡梦中醒来,便看见了那一道守在自己床前的身影。 有笑涡从她的唇角露出,她的眸心柔软而清亮,只起身揽住了萧骏生的颈,将身子埋在他的怀里,轻轻地喊他:“萧骏生。” 萧骏生从浅眠中惊醒,看见沈妙澄的侧颜,当下便是伸出手回抱住她的身子,哑声问了句:“你醒了?” “嗯,”沈妙澄点了点头,抬眸向着他看去,小声道:“我是不是又生病了?” “没有,”萧骏生揽紧了她的腰,告诉她:“巫医说你只是有些虚弱。” 沈妙澄仍是微笑着,将脸庞贴在他的胸口。 “澄儿……”萧骏生低低的喊他。 沈妙澄有些疑惑的向着他看去,不解的唤了句:“澄儿?” 萧骏生一怔,只改回了从前的称呼,“妙妙,你还记得小橙子吗?” “小橙子?”沈妙澄眸心满是不解之色。 “是,小橙子是一个孩子的名字。”萧骏生看着她的眼睛,似是想从她的眼睛看进她的心。 沈妙澄嫣然笑了,“什么小橙子?还小橘子呢,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名字?” 萧骏生闻言,顿时说不出自己心底是什么滋味,他的声音喑哑,只抚上她白皙的面容,低声说了句:“你不会离开我,是吗?” “我当然不会离开你啊,”沈妙澄搂着他的颈,和他信誓旦旦的开口:“我会永远陪着你,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最重要的人。” 她的话带给他莫大的酸楚与甜蜜,他无声的抱紧了她的身子,即使这一切都是虚幻的,他也愿沉溺下去,哪怕豁出自己的命。 “师傅,您为沈妙澄加大了蛊毒的剂量,当真不会有事吗?”少女守在巫医身侧,望着他手中的竹篾,低低的开口。 “这些年,蛊毒已经渐渐蚕食她的身子,她本就活不了多久。”巫医向着那少女看去,轻声一笑道:“加重了剂量,也不过是让她的死期更快一点。” “那萧骏生……” “萧骏生的命与她相连,即使没连在一起,以萧骏生对她的情意,她若死了也定是一蹶不振,到时,整个西南都是咱们的。”巫医说起,眼中精光大盛,似是已是看见了自己重权在握的那一天。 梁世中率领大军,已是赶到西南边界。 “皇上,听闻您找属下。”一个相貌清瘦,看起来十分精干的男子从帐外走了进来,与梁世中恭声道。 “先生对西南地形相熟,还请先生相助,朕要去滇城一趟。”梁世中直视他的目光,与其吐出了一番话来。 “皇上,可是要去见沈娘娘?”阮渭武问道。 “是。”梁世中道了一个字。 这一路山高水远,千里迢迢,他却只为了找到她。 “皇上,恕属下直言,属下听闻沈娘娘如今已成为萧夫人,在您和萧骏生二人之间,她已选择了萧骏生,您就算找到了她,又能如何?” “朕只想问问她,她为什么会这样狠心,连孩子也不要。”梁世中眸心暗沉,声音中透着隐忍。 “皇上放心,属下这就去准备。属下在西南诸地尚有一些老友,掩护皇上进城,尚不算难事。” “那就有劳先生。”梁世中沉声开口。 夜色渐深。 院子里微风徐徐,带着花蕊中的甜香。 沈妙澄坐在窗前,侍女们已是退出了屋子,只留下她一人。 她穿着宽大的长裙,下摆一直盖住了脚背,露出了一颗颗玲珑的脚趾,犹如莲子般的白嫩,她托着腮向着夜空中的明月望去,微风不时吹动着她的衣角,衣袂翩翩,婉然若画。 萧骏生去了军营,唯有她一人留在府中,沈妙澄念起他,只微微的叹了口气。 突然,她听得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似是有人进了屋,向着她走了过来,沈妙澄本以为只是侍女,可当她回过眸子,却见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衣的蒙面男子站在自己身后,她吓了一跳,可不等她喊人,那男子已是大步上前,一举便将她揽在了怀里,他的眸子是那样的黑,仿佛比外面的夜空还要暗个两分,他紧紧地看着自己,眸光中仿佛能喷出火来,可在那火光中,却又含着深不见底的情意,似是对她又爱又恨一般。 “你,你是谁?”沈妙澄在他的眸光下,竟是忘记了喊人,她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声音带着几分轻颤。 “我是谁?”梁世中一记冷笑,霍然取下了自己的面巾,“你看清楚我是谁!” 沈妙澄望着面前的那一张轮廓分明,刚毅冷峻的面容,心里莫名浮起一阵苦涩,她看着他,却只是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梁世中大怒,他的手紧紧地捏住沈妙澄的双肩,咬牙切齿的开口:“沈妙澄,你倒是撇的干净!” “我,我真不认识你,你放开我,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喊人了!”沈妙澄挣扎起来,她的心是那样的慌乱,面前的这个男人带给她从未有过的惶然与畏惧。 梁世中看着她一副陌生与抗拒的样子,整个胸腔仿佛要裂开般,他气急了,也恨极了,只用力攥住她的手腕,和她厉声喝了一句:“你跟我走!” “你松开我,来人,快来人!”沈妙澄害怕起来,只向着屋外唤来了侍从。 “大胆贼子,快放开我们夫人!”有侍卫冲进了屋子,看见这一幕,顿时与梁世中喝道。 梁世中眸心红的怕人,正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看见那一堆侍从后,顿时抽出腰间的佩刀,二话不说,便与众人缠斗在了一起。 未过多久,就见萧府中火光冲天,东南角,西北角俱是燃起了大火,一时间,府中乱做一团,梁世中砍死砍杀了数人,他的身上落满了鲜血,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戾气,沈妙澄看着他一步步的走向自己,只情不自禁的向后躲去,颤声道:“你,你不要过来!” “萧骏生,萧骏生……”沈妙澄向着梁世中投掷了一个花瓶,见他快要走到自己面前,只喊出了萧骏生的名字,一面喊,一面就要向外跑去。 梁世中大手一揽,便从半途中扣住她的身子,将她紧紧地箍在了怀里。 第136章 他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马车中。 小橙子揉了揉眼睛,从窗户中探出了脑袋,就见天色已是蒙蒙亮,她回眸向着兰姑姑看去,只糯糯的问了句:“兰姑姑,咱们快到了吗?” 兰姑姑揽着她的身子,向外看了一眼,与小橙子微笑道:“是啊公主,咱们已经快到了,再过不久,您就能见到皇上了。” “兰姑姑,你说,父皇他能找到我娘吗?”孩子的声音清脆,只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兰姑姑。 兰姑姑心中一软,只抚了抚小橙子的脸庞,温声告诉她:“你父皇已经知道了你娘的下落,他一定会找到她的,说不准等咱们小橙子到了,就能见到你娘了。” 小橙子听着兰姑姑的话,眸心只亮晶晶的,这一路上虽是有兰姑姑与同行的乳娘和御医照料着,可到底年幼,这一路走下来小脸只瘦了一圈,让兰姑姑心疼不已。 “公主,咱们再睡一会儿,等到了奴婢再喊您。”兰姑姑将小橙子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小橙子点了点头,十分乖巧的偎在兰姑姑的怀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许是想着快要见到父母,唇角还噙着甜甜的笑涡。 营帐中。 沈妙澄的身子倒在床榻上,她抬起眸子,看着那一道高大的身影,她的眼瞳中有惊恐之色划过,只向着床榻后退去,与梁世中颤声道:“你,你别过来!” 梁世中眸心一沉,只大步走到她面前,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带到了自己面前。 “沈妙澄,你要和我装到什么时候?”他的声音中是激怒成狂,手中亦是加重了力气,沈妙澄的手腕被他捏的疼了起来,只徒劳的去拨弄着他的手腕,轻泣道:“你松开,你这个贼子……” “贼子?”梁世中念着这两个字,眼瞳中喷着怒火,只扣住她的双肩,与她喝道:“你绞尽脑汁的从我身边跑开,你连小橙子也不顾了吗?你可知道孩子有多想你?” 当然,还有一句梁世中并不曾说出口的话—— “我又有多想你?” 沈妙澄茫然的看着他,只觉从他嘴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听起来都是那样的荒谬,“什么小橙子,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告诉你,我不管你是谁,我是西南元帅萧骏生的夫人,你这样掳走了我,他不会放过你的,他……” 梁世中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唇瓣,不等她说完,竟是猛地吻了下去,他的大手扣住了她的纤腰,浓烈的思念几乎将他的理智淹没。 沈妙澄睁大了眼睛,在这一瞬间,似是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画面冲进了她的脑海,而在那些画面中,出现的全是面前的这个男子。 沈妙澄忘记了挣扎,他的气息滚热,就那样霸道的钻进了她的鼻腔,她从不记得自己见过他,可当他将她抱在怀里,吻上她时,她却觉得那样的熟悉,仿佛他曾这样做过无数次。 沈妙澄的心里乱滔滔的,她伸出手抵上了他的胸口,却惊觉他的掌心已经探进了她的衣衫,触到了她的肌肤。 她大惊失色,刚欲挣扎,周身上下却是蓦然传来一阵剧痛,那股子痛意是那样汹涌,仿佛有人拿了小刀在她的骨头上剐着,刻着,摩擦着,从四肢百骸逐渐蔓延,浑身都犹如被万蚁啃咬,难受的让人恨不得立刻死去。 察觉到她的异样,梁世中松开了她的唇瓣,望着她急剧惨白下去的脸色,梁世中眸心一紧,只一声声喊着她的名字:“澄儿,澄儿?” 沈妙澄已是说不出话来,浑身都是抖在了一处。 “来人,快去请御医!”梁世中紧紧地抱着她,冲着帐外喝道。 随军的御医很快便是赶了过来,可面对沈妙澄的情形却是纷纷束手无策,直到阮渭武赶至,甫一看见沈妙澄的样子,当下便是一惊,他上前探上了沈妙澄的手腕,而后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她的瞳孔后,阮渭武面色凝重,后退一步向着梁世中道:“皇上,娘娘不是生了病,而是蛊毒发作。” “蛊毒?”梁世中仍是揽着沈妙澄,听着阮渭武的话,面色当即变了。 “是,皇上,娘娘所中的蛊毒极为凶险,发作时可令人生不如死,必须马上将她送回萧骏生身边。”阮渭武迎上梁世中的目光,十分果决的说了句:“若离开他,娘娘会死的。” “萧骏生,他竟敢……”梁世中眸心欲裂,望着怀中的沈妙澄奄奄一息,难受到极点的样子,他再不耽搁,只取过自己的披风为她披在了身上,自己则是一个横抱将她抱在了怀里,大步向着帐外走去。 萧家军军营,主帐中。 “元帅,梁世中来了,”有传令兵匆匆忙忙的进了主帐,与萧骏生开口道;“他抱着夫人,就那样闯了进来,说是要见您。” 听着传令兵的话,萧骏生面色一变,立刻起身冲了出去。 “澄儿!”萧骏生看着梁世中怀里的女子,眼瞳顿时一震,只大步向着她迎了过去。 梁世中的面色阴沉的可怕,他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子,就见沈妙澄已是睁开了眼睛,向着萧骏生伸出了手,轻轻地喊他;“萧骏生……” 他收回目光,终是将她抱到萧骏生怀里。 萧骏生接过沈妙澄的身子,他听见她微弱的喊着他,他抱紧了她的腰,听着她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 “来人。”萧骏生看着沈妙澄的脸庞恢复了血色,他唤来了侍从,命他们送沈妙澄下去歇息。 “萧骏生……”沈妙澄轻轻拽了拽萧骏生的袖子,目光则是向着梁世中看去,问道:“他是谁?” 梁世中为她捋好碎发,一字字的告诉她:“他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梁世中闻言,只暗暗握紧了拳头,待沈妙澄随着侍从离开后,他一个字也未说,上前便是一拳将萧骏生打倒在地。 “你非我对手,便给她下这种腌臜东西?”梁世中眸心中蕴满了怒火,他一手攥着萧骏生的衣襟,字字逼问道。 萧骏生一个手势,命周遭的侍从退下,自己则是缓缓起身,直视着梁世中的眼睛。 “梁世中,你可知道,她再不能生孩子了,她在生产时被产婆伤了胞宫,她险些死在你老婆手里,你根本护不住她!”萧骏生唇角沁着血丝,他却丝毫不以为意般,他的黑眸深隽,只望着面前的男子,一字字的与其道:“我与她是先帝赐的婚,她是我萧骏生的妻子,你抢了她,却让她那样的难过,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你逼死了她的父母,杀死了她的大哥,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见她?” 那最后一段话,萧骏生几乎是低吼着喊了出来。 第137章 父皇被风沙眯了眼睛 听着萧骏生的话,梁世中眸色大变,因着用力,手骨节处已是泛起了青白之色。 “梁世中,”萧骏生挥开他的手,冲着他道:“如今澄儿是我的妻子,关于的你前尘旧事她早已忘了,你若还有几分良心,那就放过她,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萧骏生说完,又是徐徐吐出了一句话来:“因为想起你,只会让她痛苦。” 梁世中的黑眸沉了下去。 “皇上……” “皇上……” 众人纷纷策马赶至,就见萧骏生与梁世中对峙着,两人都是望着彼此,许久都不曾出声。 不知过去多久,萧骏生终是一个手势,命身后的部下退下,自己则是在侍从的护卫下回到了军营。 “皇上,您没事吧?”武威将军上前,与梁世中低声道。 梁世中不曾出声,最后向着沈妙澄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他闭了闭眸子,只与身后的部下吐出了两个字:“回营。” 看着萧骏生走来,一旁的巫医上前,与其道;“元帅,梁世中此次前来乃是个大好的机会,您为何这般轻易的放走他?” 萧骏生停下了步子,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他夺走我未过门的妻子,又曾险些害了我的性命,可我,却还是希望能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战胜他。而不是乘人之危,利用他对澄儿的感情来暗算他。” “元帅……”听着萧骏生的话,巫医微微一怔,只叹了口气,没有再出声。 “若是我技不如人,死在他手下……”萧骏生眉宇间浮起两分苦笑,他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说,只大步向着沈妙澄的帐子走去,进了帐子,就见她坐在床榻上,似是在发着呆。 萧骏生放缓了脚步,走到她面前蹲下了身子,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澄儿……” 沈妙澄一怔,抬眸向着他看去,见是他,她微微松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只将身子向着他依偎了过去。 “怎么了?”萧骏生环住她的后背,低低的问道。 “萧骏生,”沈妙澄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我不想再见那个人。” 萧骏生自然明白沈妙澄口中的“那个人”指的是谁,他的神色微沉,只问她:“为什么?” “我很怕他。”沈妙澄的身子打了个激灵,吐出了几个字来。 小橙子牵着兰姑姑的手,守在军营的门外,向着道路的尽头不住的引颈张望着,终于,在看见那一支骑兵后,孩子高兴了跳了起来,只一面向着那支骑兵指去,一面与兰姑姑道;“姑姑你快看,是父皇,是父皇回来了!” 兰姑姑循声望去,果真看见了那一道一马当先的威严身影。 “是,是皇上回来了。”兰姑姑噙着微笑,领着小橙子向前走去,一干侍从与宫人仍是毕恭毕敬的站在原处。 看见女儿,梁世中眸心一震,当下便是下了马,向着孩子大步走来,大手一捞便是将女儿抱在了怀里。 “父皇,你找到我娘了吗?”小橙子的眼睛璀璨的如同天上的星星,闪烁着全是希冀与欣喜,她在父亲怀里高兴的挥着小胳膊,兴高采烈的说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她?” “小橙子……”梁世中的声音有些低哑,他深深地看着女儿,在孩子澄澈的目光下,却是五内俱焚。 “父皇,你怎么了?”小橙子的笑意慢慢隐去了,她不安的抚上父亲的面容,很小声的问他:“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父皇被风沙眯了眼睛。”梁世中道。 “那小橙子给您吹吹。”小橙子伸出白嫩的小手,轻轻地撑开父亲的眼睛,作势就要吹下去。 梁世中却是避开了孩子的小手,他定定的看孩子片刻,却是俯身将女儿放在了地上,自己则是无声的向着营中走去。 “父皇……”小橙子望着父亲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 “公主,你父皇累了,让他歇一歇。”兰姑姑上前,与小橙子轻声哄道。 梁世中没有让任何人跟着,独自一人进了主帐。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阮渭武方才走了进去,就见帐中也不曾燃灯,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映着那一道高大的身影。 “皇上。”阮渭武将烛火点燃,与梁世中行了一礼。 “阮先生,”梁世中向着他看去,他的眼瞳中布满了血丝,声音更是沙哑而低沉,“你与朕说实话,她身上的蛊毒,是否有法子可解?” “皇上,娘娘所中的乃是在蛊毒中有蛊王之称的情蛊。”阮渭武念起沈妙澄发作时的情形,只叹道:“此蛊十分凶险,若要强行解下,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再有,种下此蛊后,娘娘此生再不能与其他男子亲近,不然的话,蛊毒便会发作,几近送命。”阮渭武又是言道。 听完了阮渭武的话,梁世中的眸色只深黑的可怕,只一拳向着桌上打去,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一字字道:“萧骏生竟用这种阴毒的法子。” “皇上,”阮渭武思索片刻,又是上前,说道:“恕属下直言,属下曾在西南住过多年,萧骏生在西南可谓是有口皆碑,并非这般阴险小人,依属下之见,这蛊毒,很可能是郎钟珏为娘娘下的,关于这蛊毒的阴狠之处,萧骏生也许并不清楚。” “那若要抓到这郎钟珏,她的蛊毒是否便可解除?”梁世中又问。 “皇上,蛊毒之术千变万化,属下不敢妄言。”阮渭武恭声道。 “来人。”梁世中向着帐外唤道。 “皇上有何吩咐?” “传朕的命令,明日像西南发动总攻,务必要活捉郎钟珏。”男人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显得分外有力。 第138章 你是梁世中的女人 “夫人。”丫鬟闯进屋时,沈妙澄正坐在美人榻上,为萧骏生缝制着一双鞋垫,听到丫鬟的声音透着慌张,沈妙澄的心也是没来由的一紧,那一针便是绣的歪了,险些刺破了她的手指。 “怎么了?”沈妙澄向着那丫鬟看去。 “安南和大齐联手,向着西南一道发动了总攻,就连郎先生的蛊术也被人破解,眼下的滇城已经岌岌可危,元帅派了人来接您,要护送您和老夫人去南乡避一避。” 沈妙澄听着丫鬟的话顿时从美人榻上站起了身子,她的眼中透着担忧,只焦声道:“那元帅呢?有他的消息吗?” “元帅还在前线与梁世中打仗,据说,据说前线死伤惨重,元帅仍在苦苦支撑。” 丫鬟的话音刚落,沈妙澄的脸庞失去了血色,手中的鞋垫也是落在了地上。 “老夫人到。”蓦然,屋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嬷嬷们通传的声音响起,沈妙澄回过神来,刚转过身,就见一位年约五旬的妇人自外走了进来,她身量颀长,眉宇娟秀,正是萧骏生的母亲。 看见她,沈妙澄微微一怔,自从萧晏城与萧老太君去世后,萧夫人一直深居简出,平日并不大过问她与萧骏生的事,是以这三年来,沈妙澄与其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娘,您怎么来了?”沈妙澄恭恭敬敬的喊了她一声。 萧夫人望着眼前的女子,见沈妙澄一如少女般的清纯美丽,当下,萧夫人眸色微沉,只和屋子里的丫鬟说了句:“你们都先退下。” “是。”众人鱼贯而出,屋子里只剩下萧夫人与沈妙澄两人。 “沈妙澄,如今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与我说实话,之前的事你是真不记得了?”萧夫人眸光炯炯,紧紧地盯着沈妙澄。 “我……”沈妙澄有些茫然的看着她,摇了摇头。 “你的父母是谁,你的孩子是谁,你都不晓得?” “我的父母……”沈妙澄眸心微颤,她念着这几个字,只觉一颗心砰砰跳着,她的脸色渐渐苍白,又是轻声呢喃了几个字:“我的孩子……” “这也怪不得你,是骏生用蛊毒,令你失了心智。”萧夫人念起儿子的所作所为,神色间有涩意闪过。 “蛊毒?”沈妙澄一惊,她在西南住了三年,自是晓得蛊毒是害人的东西,此时听萧夫人说来,只觉不敢相信,“不会的,娘,萧骏生他不会害我的!” “他自然不会害你,他为你种蛊是为了救你的性命,可是沈妙澄,你是梁世中的女人,你还与他生了一个女儿。” “梁世中?”沈妙澄听到这个名字,一颗心顿时抽紧了,她想起了那一个身材高大,面相精悍的男子,也想起他望着自己时爱恨交织的眼神。 “我是他的女人,我和他生了孩子?”沈妙澄声音沙哑,脑子里“嗡嗡”的响着。 “不错,你曾是大渝的公主,梁世中是你最大的仇人,他逼死了你的父母,砍下了你大哥的脑袋,抢走了你们家的江山,你一直都是那样恨他,恨不得杀了他。”萧夫人一步步向着沈妙澄走近,看着她的眼睛吐出了一句话来,沈妙澄在她逼人的目光只慌乱的向后退去,倒在了美人榻上。 “他是我的仇人?他逼死了我父母,砍下了我大哥的脑袋?”沈妙澄面孔如雪,浑身都是如同筛糠般的轻颤着,萧夫人的话犹如一把匕首,深深地插进了她的心脏。 依稀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室中,华贵的床榻上躺着一个行将就木的君王,他曾那样用力的攥着她的手,告诉她:“朕要你,以大渝列祖列宗的名义发誓,你会亲手杀了梁世中,保我大渝江山!” 依稀还是很久很久以前,叛军攻入了皇宫,四下里都是一片狼藉,而在那高高的台阶上却坐着一个妇人,那妇人有着与她相似的眉眼,她的眸心如血,攥着她的手一字字的叮嘱:“记住阿娘的话,要替你的父兄报仇,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大渝的公主,你是沈氏的女儿!” 依稀还是很久很久之前,她一身嫁衣,满心期盼着要去见一个人,可等她穿过那些如潮水般的将士,却看见那个人砍下了她兄长的脑袋,并高高的举在手里,四周的呼声震天,都在喊那个人……皇上。 杀了梁世中,替你的父兄报仇,杀了梁世中,保住大渝的江山,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父母与兄长的面容不住的在脑海中交替着,沈妙澄终是捂住自己的耳朵,凄声喊了句:“不,不要!” 萧夫人在她面前缓缓倾下身子,她看着沈妙澄沁满了冷汗的一张脸,只伸出手为她将那些汗水拭去,和她轻声道;“我会送你去见他,沈妙澄,他已经知道了你的下落,西南被他攻下只会是早晚的事,我只有把你送出去,才能换来骏生的太平。” “娘?”沈妙澄眸心微颤,向着萧夫人望去。 “你舍不得骏生,是吗?”萧夫人低声问道。 沈妙澄脑子里已是一片混乱,可听着萧夫人的话后却还是立刻点了点头,含着泪道:“我是萧骏生的妻子,娘,您别把我送走……” “你还不明白吗,梁世中他不会放了你,除非你能杀了他,只有这样,你才能和骏生在一起。” 听着萧夫人的话,沈妙澄身子一颤,整个人都似是愣住了。 第139章 父皇,娘怎么不要我 帐子里,安安静静的坐着一道纤细婉柔的身影。 她环顾四周,就见那床榻上的被褥是淡淡的粉色,还放着一个布娃娃,一旁的凳子上则是摆满了一些小玩意,这里的一切都与军营显得是那样的格格不入,似乎是一个孩子所住的地方。 沈妙澄环住自己的身子,萧骏生节节败退,萧夫人暗中将她送到了敌营,并在她的怀中藏了一包无色无味的秘药。 她知道,只需要将那药洒出来一点点,就能取了一个人的性命。 她想起了那一个身材高大,有着深黑眼睛的男人,凭着女人的直觉,她能察觉到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她若想下手,简直是轻而易举。 杀了他,萧骏生就再不用和他打仗了,杀了他,她就能回到家,和萧骏生继续在一起了……沈妙澄的脑袋里迷迷糊糊的闪烁着这些念头,可甫一想着要去毒杀那一个男人,她的心却总会浮起一阵莫名的哀伤与痛苦,似乎有一道声音在告诉她,她不能杀他,也不愿意杀他,哪怕杀了自己,她也不愿去害他…… 她想知道自己与他究竟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那些涌入自己脑海中的画面究竟是真,还是假。 蓦然,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沈妙澄从混乱的思绪中微微收回了心神,她向着帐外看去,就见一个四五岁大的女孩儿从帐外悄悄探进了脑袋,向着她看了过来。 那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孩子,有着一双乌黑澄澈的眼睛,沈妙澄瞧着那孩子的五官,却莫名生出一股熟悉之感,竟仿佛是看见了童年时的自己。 小橙子怔怔的看着坐在榻上的那个女子,只消一眼,她就知道那是她的娘了,因为她和自己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小橙子的眼泪慢慢的从眼眶里滚落了出来,她冲进了帐子扑到了沈妙澄怀里,喊着她:“娘!” 沈妙澄听着孩子口中的“娘”,浑身都是一个激灵,她看着小橙子的眼泪,自己的眼眶竟也是莫名其妙的湿了,她颤着手抚上孩子的面容,颤声问了句:“你,你是谁?” “我是小橙子呀,娘,你怎么不认识我?”小橙子“哇”的一声哭了。 “我,我不记得小橙子,”沈妙澄的眼泪也是落了下来,她突然拨开了孩子的手指,整个人都是向后躲去,哑着声和孩子道:“你松开,你别碰我。” “娘……”小橙子张着胳膊,似是想要沈妙澄来抱抱自己。 梁世中踏进帐子,看见的便是如此一幕,小橙子听见父亲的脚步声,只回眸向着父亲看去,她的眼圈通红,和父亲呜咽道:“父皇,娘怎么不要我……” 梁世中抱起了女儿,看着孩子哭红的眼睛,他知道,这是他的报应。 “来人,”他的声音低哑,只唤来了乳娘,吩咐道:“把公主抱出去。” 帐子里只剩下沈妙澄与梁世中两人。 沈妙澄的眼睛也是红的,噙着泪花,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似乎不敢靠近自己,只站在距离自己三步远的地方。 “梁世中,刚才那个孩子,她,她是我的女儿吗?”沈妙澄忍着心中的剧痛,和他问出了一句话来。 “是,小橙子是咱们的女儿。”梁世中看着她的眼睛,只情不自禁向着她走近了些,在她的面前缓缓俯下了身子。 “那,我的父母是你逼死的吗?”沈妙澄的梁世中,含着泪问道:“我得哥哥,是你杀的吗?是不是你……砍下了他的脑袋?” 梁世中久久的看着她,他的眸心有涩然划过,终是告诉她:“不错,你大哥是我杀的。” “那我怎么会跟你生孩子?”沈妙澄的眼泪滚了下来,拿起一旁的枕头向着梁世中砸了过去:“你这个刽子手!” “澄儿!”梁世中握住了她的肩,他的黑眸灼灼,盯着她的眼睛:“之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可你也惩罚了我,你恨我怨我哪怕你要杀我,我都毫无怨言,可只有小橙子,她的确是你的女儿,你不能不要她!” “小橙子……”沈妙澄喃喃的念着这三个字,她想起方才的那个小女孩,心里只浮起一阵说不清的柔软与酸涩,她低下头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纤细的身子只微微的发颤。 他那样的想去抱她,可念起她身上的蛊毒,想起她蛊毒发作时的痛苦,梁世中只将自己的渴念压下,他收回了自己的手,慢慢向后退去,终是转身离开了她的帐子,再待下去,他怕会控制不了自己。 晚间。 小橙子抱着布娃娃,脸上仍是带着泪痕,却已是睡着了。 沈妙澄守在孩子床前,就那样静静地看了孩子好一会儿,她轻轻的为小橙子掖了掖被角,睡梦中的孩子却是揉了揉眼睛,睁开了眼睛。 “娘?”小橙子看见她,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只轻轻地喊了她一声。 沈妙澄抚上小橙子的面颊,鼻尖便是酸了,“真奇怪,看见你,我怎么会那样想哭呢?” 小橙子在白日里已是听兰姑姑说过了,她知道娘不是不要自己,而是娘生病了,所以才不记得了她,此时看着沈妙澄,小橙子不仅没有丝毫的怨怼,而是从床上坐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抱住了母亲。 沈妙澄环住孩子的身子,她看着孩子那一双像极了自己的眼睛,哑声问了句:“你父皇对你好吗?” 小橙子用力的点头,“父皇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爹爹。” 听着孩子的话,沈妙澄的眼睛微微颤了颤,极轻微的自言自语般的说了句;“那我怎么能杀他呢……” “娘,你不要走了好不好,我很听话,宫里面人人都夸我,你别不要我……”小橙子搂住了沈妙澄的颈,眼泪汪汪的看着她,那般可怜而委屈的样子,只让沈妙澄瞧起来心如刀割。 “小橙子……”她轻轻地喊着女儿,将孩子抱在了怀里,“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记得,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第140章 将我所有的运数全都给她 “皇上,张将军已经率军打下了滇城,萧骏生与其部下皆是退到了文州河一带。”有侍从进了帐子,与梁世中恭声道。 梁世中闻言,只吩咐了一句;“传书给李天佐,命他率安南大军向文州河发动进攻。” “是,皇上。”侍从领命退出了帐子。 待侍从退下后,梁世中合上手中的公文,亦是大步向着帐外走去。 守在门口的嬷嬷看见他的身影,当下便是一怔,顿时行礼道;“皇上……” 梁世中一个手势,命其起身,他的目光向着帐中看去,极低的声音问了句;“娘娘在里面吗?” “在,方才公主也来看过娘娘。”嬷嬷连忙道。 梁世中闻言,只示意其退下,自己则是掀开帐帘,径自走了进去。 沈妙澄听到他的脚步声,从塌上站起了身子,两人四目相对,却都是许久不曾出声。 “梁世中……”终于,沈妙澄开了口,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梁世中仍是站在那,他并未上前,一动也不曾动。 “我记得,有很多人都要我杀你,他们……都想借我的手,来取你的命。”沈妙澄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她的心是那样的酸涩,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酸楚。 “萧家的人把你送来,也是要你来杀我,你为何不动手?”梁世中静静地看着她,和她吐出了一句话来。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沈妙澄心间一颤,她的眉宇间浮起一丝哀伤,和他摇了摇头:“我知道,我们之间有着血海深仇。” “我们之间并没有血海深仇,”梁世中缓缓上前,凝神着她的眼睛告诉她:“只有很多阴差阳错。” “那我杀过你吗?”沈妙澄问。 “这里是你刺的。”梁世中掀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了胸膛处的伤口。 那是很久之前,她用自己的玉簪刺进了他的胸口,害的他险些死去。 沈妙澄怔怔的看着那一道伤疤,她的指尖轻颤着,小心翼翼的抚了上去,久远的记忆汹涌而来,只让她的身子有些不稳,轻轻地晃了晃。 “澄儿……”梁世中眸心微紧,大步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她撞进了他的眼睛,望着她凄清苍白的面容,他几乎控制不住的想要将她抱紧。 “澄儿……”他竭力克制着自己,又是低低的喊了她一声。 “我想起来了,”沈妙澄看着他,和他微微的笑了,“有一回我从秋千上掉了下来,你也是这样扶住了我……” 梁世中黑眸一震,哑声吐出了一个字:“是。” 沈妙澄的身子又一次战栗起来,那一股欲要将她撕成两半的痛苦侵袭而来,只让她环住了自己的胳膊,倒在了梁世中怀里。 “澄儿?”见她如此,梁世中再顾不得什么,只用力抱住了她的身子,对着帐外大声喊道:“来人,速去请阮先生!” 待阮渭武赶到,沈妙澄已近乎说不出话来,她的容色如雪,是虚弱至极的样子,阮渭武取出了一枚丹药,喂着她用下,未过多久,她的脸颊略微恢复了一点儿血色,梁世中仍是守在塌前,他的眸色中蕴着深切的痛色,只回眸与阮渭武问道:“她的蛊毒又发作了?” “不,皇上,”阮渭武摇了摇头,沉声道:“娘娘这次并非蛊毒发作,而是……” “是什么?”见阮渭武似有难言之隐,梁世中心中一紧,顿时喝问道。 “是蛊毒的反噬,”阮渭武迎上梁世中的眸子,一五一十的与之道;“皇上,属下不敢欺瞒您,娘娘的身子已是被蛊毒蚕食殆尽,恐怕……已经命不久矣。” “你说什么?”梁世中声音沙哑,眸心已是一片血色。 “皇上,这些年,萧骏生一直在用蛊毒控制娘娘,随着时间的推移,剂量越下越重,娘娘的身子,已经经不住了。”阮渭武缓缓道。 梁世中向着沈妙澄看去,他看着她静静地睡着,他知道,因着用蛊药的缘故,她的面容一直保持在十八岁,她的肌肤细腻而晶莹,眉眼清纯而温婉,仍如初见那般,是那个玲珑剔透,冒冒失失闯进了他心扉的小公主。 他伸出粗粝的掌心,在她的面庞上轻轻抚过,与阮渭武道;“不管用什么法子,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朕都要救她。” 语毕,他复又向着阮渭武看去,他的眼眸漆黑,就那样一字字的开口:“朕知道,你必定有法子。” 阮渭武心中一跳,顿时“扑通”一声跪在了梁世中面前,哑声道:“皇上,属下不敢!” 闻言,梁世中心下便是了然,只言道:“你且说来听听,是什么法子。” 阮渭武抬眸,犹豫片刻,才道:“皇上,您命带紫薇,是天生的帝王,您的血,兴许可以压制住娘娘体内的蛊毒。” “那就把我的血给她。”梁世中登时开口。 阮渭武却是摇了摇头,“您的血即便有用,也只能暂时压制一二,娘娘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那究竟该如何救她?”梁世中皱起剑眉,“莫非要一命换一命?将朕的命给她?” “皇上,若真可以一命换一命,您愿不愿意?”阮渭武大着胆子向着梁世中看去。 梁世中淡淡笑了,眸中精光大盛,“朕为她豁出性命又岂止一次,你不必婆婆妈妈,直说便是。” “皇上,娘娘的蛊毒已浸入脏腑,唯有解了尚有一线生机,自从那日娘娘蛊毒发作后,属下查阅古籍,的确寻到一个法子,兴许可以解除娘娘的蛊毒,只不过此法太过凶险,历朝历代从未有人试过。” “是什么法子?”梁世中沉声问道。 “此法术需真龙天子甘愿折去自己的寿命,”阮渭武迎上梁世中的目光,“属下之所以说此法太过艰难,实在因所需的两个条件都是万中难寻其一,一,此人必须是真龙天子,二,此人必是心甘情愿,千百年来,帝王只想追求长生之术,又怎会有帝王甘愿折寿为他人续命?所以,历朝历代以来,尚无一个帝王用过此法。” 梁世中攥住了沈妙澄的手,他的眸心黑亮,一字字的与阮渭武道:“我愿折寿二十年,将我所有的运数全都给她。” 第141章 你是梁世中…… “皇上,您可要想好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您如今已是三十七岁,若再舍下二十年,您余下的寿命可就……”阮渭武并未将话说下去,可其中的意思已是不言而喻。 “还请先生做法,不论结果如何,朕都心甘情愿。”梁世中握紧了沈妙澄的手。 “皇上,属下对此法术也并非有十全的把握……”阮渭武又是开口。 “无妨,你只管尽人事,若天意注定朕与她无缘,那朕也认了。”梁世中眸心炯深,眉宇间只余下一片沉静。 “是。”阮渭武心下一阵长叹,只道这世间一个“情”字实在害人匪浅,哪怕贵为九五之尊,也无法逃脱。 文州河。 “你醒了?” 萧骏生从昏睡中醒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清瘦的面容,她的肤色微黑,秀丽的五官上,有一双十分晶亮的眸子。 “是你?”萧骏生欲从床上起身,然而不等他坐起来,胸口处便是传来一股剧痛,只令他迫不得已又是躺了回去。 “是我,”李天音笑了,“你打了败仗,是我派人来救你。” 萧骏生听了她这句话,战场上的一切便是冲入了脑海,他的面色雪白,只闭上了眼睛,唇角浮起了几分苦涩,“我输了。” “王兄与梁世中联手,你哪有不输的道理?”李天音微微倾下身子,笑道:“对了,他还想将我嫁给梁世中,与大齐联姻,可是萧骏生,我看上的是你,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你要做什么?”萧骏生微微一惊,顿时睁开了眸子向着李天音看去。 李天音嫣然道:“你说我要做什么?我自然是要你当我的驸马,我与王兄向来是同治安南,我手里的兵力并不次于他,只要你当了我的驸马,你便可以继续与梁世中抗衡。” 语毕,李天音站起身子,向着周遭打量了一眼,与萧骏生道:“我们可以在这里成婚。” 萧骏生微微支起身子,他一手捂住胸口,念起此番战败,一时间却是心如死灰,只讥诮道:“我终究是打不过他,你要一个旁人的手下败将当驸马,又有何意义?” “听你的语气,你是要放弃了?”李天音眸心灼灼,盯着他的面容,“可你那位娇滴滴的夫人还在他手里,你也不想管了吗?” 听得她提起沈妙澄,萧骏生心中传来一阵痛楚,他迎上李天音的目光,吐出了一句话来:“她身上的蛊毒……” “这你倒不用担心,梁世中身边有个能人,他的丝毫本事不亚于你身边的郎钟珏,别的不敢说,沈妙澄的性命该是无虞的。” “怎么样,萧骏生,”李天音一步步的向着他走近,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又是问了一句:“你要不要娶我?让我帮你,拿回滇南,夺回沈妙澄。” 萧骏生望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是那样明亮,闪烁的如同天上的明星,只将那一张微黑的面容衬托的生动起来。 山间的密林中,隐着一间小院。 阮渭武额上沁着一层细汗,只一脸担忧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低哑着嗓子喊了句:“皇上?” 梁世中睁开眸子,他的眉目英挺,五官中仍是一如既往的冷硬与刚毅,可唯有他的黑发却已变得斑白,仿佛一夕间苍老了许多岁。 “皇上,您感觉如何?”阮渭武小心翼翼的问道。 梁世中刚欲开口,喉间却是涌来一阵腥甜,只让他剧烈的咳嗽起来,阮渭武大惊,刚去上前搀扶,梁世中却已是以手拦住了他,与他低低的道了句:“朕没事。” “她身上的蛊毒全都解了吗?”梁世中问道。 “还不曾,娘娘体内尚有一些余毒,还需慢慢调养。”阮渭武开口。 “你继续做法,把朕的血给她。”梁世中撸起了袖子。 “皇上,您是万金之躯,近日以来您为了娘娘已经损耗了太多,大齐的基业还在您肩上,还请您务必保重。”阮渭武心下一叹,忍不住劝道。 “朕心里有数,你动手吧。”梁世中声音沉稳,似是全然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阮渭武无法,只得打开随身携带的竹篾,将其中如同蚂蟥一样的物事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梁世中的胳膊上,任由其吮吸着男人的血液。 “明日朕会回到前线,朕就把她托付给先生了,还请先生务必要为她清理完余毒。”待阮渭武将竹篾收起,梁世中理好袖子,与阮渭武低声叮嘱。 “皇上,娘娘如今已经清醒,您又何必瞒着她?日后她若问起属下,属下又该如何与她说?”阮渭武一脸的不解。 “你记住,一个字也不许告诉她,等她清理完余毒,你是走是留,让她自己选择。”梁世中盯着阮渭武的眼睛,与其一字字道。 阮渭武动了动唇,却终是将所有的话都说咽了回去,只道了一个字:“是。” 晚间。 屋子里安静极了,沈妙澄已是睡着。 烛光下,她的面容依然白皙而姣好,可瞧起来却终是褪去了少女的纯稚,她看起来再不似未出阁的少女,而是多了几分双十年华的娇柔。 梁世中看在眼中,晓得她体内的蛊毒已被慢慢驱散,他微微放下了心,只情不自禁的守在一旁,握住了她露在被子外的柔荑。 他看了她许久,终是俯下身在她的额角上印上一吻,起身离开了她的屋子。 “梁世中……”身后传来了一道轻柔的女声,梁世中的步子顿时停在了那里。 沈妙澄下了床,她的眸心晶莹,只一步步向着那一道高大的身影走去,她双眸含泪,抬起手颤抖着握住了他的胳膊,她转过他的身子,与他哑声道:“你是梁世中……”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的头发怎么全白了?”沈妙澄的眼中有惊愕闪过,紧接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便是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 “你一走三年,自然就白了。”梁世中看着她,与她低哑着声音开口。 第142章 我要你好好活着 “你做了什么?”沈妙澄握住他的手,这些日子,她清晰的知道阮渭武在为她解除蛊毒,随着体内的蛊毒逐渐被清除,她的记忆也是越来清楚。 而这三年来在西南发生的一切都是历历在目,她知道自己曾被萧骏生用蛊毒控制了心窍,也知道自己曾忘记了他和小橙子,更知道她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三年的萧夫人。 “你听着,我要去和萧骏生打仗了,这是最后一仗,”梁世中握住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睛,“我们三人间的恩怨,就让这一场战争来结束。” “梁世中……”沈妙澄怔怔的看着他,梁世中握住她的手,低低的问了句:“如果我与他之间必死一人,你希望是谁?” 沈妙澄一惊,往事如云烟般从脑海中一一划过,他曾带给她那样多的痛苦,可却也将他自己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沈妙澄看着他的眼睛,却终是忍不住的落下泪来,颤着声音说了句:“梁世中,我要你好好活着……” 那一句话刚说完,便是无限的心酸涌上心头,沈妙澄掩下眸子,又是轻轻地说了句:“我要你好好活着……” 梁世中抱住了她的身子,将她紧紧地箍在了怀里。 沈妙澄回抱住他的腰,将脸庞埋在他的胸口,她的泪水打在他的衣襟上,只呢喃着唤着他的名字,这一个深深地刻在她心底的名字:“梁世中……” “我已经派人去接兰姑姑,她会把小橙子送来,今后你们母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梁世中揽紧了她,似是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 想起女儿,沈妙澄的眸心有一阵涩然,只哑声道:“在军营时,她来找我,我却不认她……” “你们母女虽然分开了三年,可以后你会有大量的时间可以陪着她,”梁世中捧起她的面颊,为她拭去了腮边的泪水,“小橙子长得像你,我平日里太过娇惯她,但她却还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 “那你呢?”沈妙澄抬起头,“你可以不去打仗吗?” “萧家不除,大齐永无宁日。”梁世中摩挲着她的面颊,他的眼瞳深黑,只一字字的开口:“澄儿,我知道,沈元灏的命折在我手里,你父母的死与我也有脱不开的干系,我不会再勉强你和我在一起,我若死了,你也不用难过,今后带着小橙子,就在这里好好过日子。” “梁世中……”沈妙澄的泪水在眼眶中闪烁着,她的手指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颤声问他:“如果当时,父皇能把我许给你,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了,对不对?” “没有如果。”梁世中微微笑了,抚上她的面庞,“澄儿,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是你,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做,可我却也伤害了你,你所有的痛苦……全来源于我。” 梁世中说完这一句,复又将她揽在臂弯,抱紧了她。 “皇上。” “皇上。”看见梁世中从屋子里出来,守在外面的众人皆是迎了上去。 “传朕旨意,立珽儿为太子,朕若有何不测,命他继位,告诉他要重视农桑,休养生息,对北境以安抚为主,再不可发动大规模的战争,永不可加百姓赋税。”梁世中唤来部下,与其一一叮嘱。 闻言,那部下大惊失色,只失声道:“皇上……” “朕会为他平定西南,今后,全看他自个造化。” “皇上……”一旁的阮渭武也是上前,压着声音,用唯有梁世中与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劝道:“您刚为沈娘娘折了寿命,又为她受了极重的伤,您眼下的情形,实在不宜去和萧骏生打仗。” “朕把这条命交给老天,是死是活,全看天意。”梁世中声音沉稳,众人听得,只以为是他征战多年,早已看惯了生死,而唯有阮渭武清楚,梁世中是心知自己命不久矣,早已将命豁了出去。 有部下牵来了马,梁世中上了马背,他并不曾回头,只与众人喝出了两个字:“出发。” 沈妙澄脚步虚浮,她追到了院子,看见的却只有男人的背影。 “梁世中……”她徒劳的伸出手,想去抓住那一道身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越走越远。 “娘娘。”阮渭武走至沈妙澄身边,扶住了她的身子,“您身体刚刚痊愈,还不曾彻底恢复,您还是回屋歇息吧。” 沈妙澄向着身边的这一位老者看去,她的眸心莹亮,似是蕴着水光,只攥住了阮渭武的袖子,和他说道:“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清除了我的蛊毒,你告诉我。” 阮渭武一怔,只移开了目光。 “你告诉我!”沈妙澄又是问道。 “娘娘,”阮渭武迎上她的目光,终是长长一叹,与她开口:“皇上曾命属下不得将此事透露给您,可属下却觉得,您应该知道皇上对您的付出。” “他做了什么?”沈妙澄喃喃道。 “皇上甘愿折寿二十年给您,并用自身的帝王之血为您驱除了蛊毒,娘娘,属下曾为皇上测过命格,皇上本应享寿六十年,他如今已是三十七岁,为您折了二十年后,皇上余下的寿命……只有区区三年。” “他折了寿……”沈妙澄念着了这几个字,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幸得阮渭武上前扶住了她。 “你是说,他只能活三年了,是吗?”沈妙澄望着阮渭武的眼睛,她似乎大病了一场般,声音中都是有气无力。 “是。”阮渭武点了点头。 “三年……三年……”沈妙澄呢喃着,她望着梁世中离开的方向,却是慢慢笑了,她笑出了泪花,“梁世中,你把寿命给了我,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活下去,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活下去……” “娘娘,您还有小公主。”阮渭武微微倾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开口。 沈妙澄一怔,她擦去了自己的泪水,轻轻地说了句:“是,我还有小橙子。三年,三年已经够了,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第143章 我会一直等着你 军营。 主位上的男子面色透着隐隐的青白,眉宇间蕴着一片凝重之色,只看着手中的战报。 “皇上,阮先生在外求见。”从外面大步走进来一个侍从,向着梁世中恭声道。 “他来做什么?”梁世中微微皱眉,放下手中的战报,与侍从吩咐了一句:“让他进来。” 未过多久,梁世中就见阮渭武从外面走进了帐子,他并不是一个人,在他身后,还跟着一道纤柔的身影。 她披着一件素色斗篷,待她抬起眼睛,向着梁世中看来时,男人神情一震,他望着她解下自己的风帽,露出了那一张他魂牵梦萦的面容。 “澄儿?”梁世中低低的喊她。 阮渭武向着梁世中行了一礼,便是退出了帐子,将主帐留给了这一对历经苦难的情人。 “你怎么来了?”梁世中声音沙哑,他离开了主位,张开了胳膊将她抱在了怀里。 沈妙澄昂起脑袋向着他看去,她的眸心柔软,只伸出雪白的小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面容,她看着他眉宇间的倦怠之色,和鬓角那些变得斑白的头发,她的心底一阵酸楚与刺痛,只轻声告诉他:“因为,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 “我们还有三年的时间,我一时一刻也不要离开你了。”沈妙澄忍着泪,伸出胳膊抱住了他的腰,将身子深深地埋在了他的怀里。 “你都知道了?”梁世中心下微沉,低低的问她。 “是,我全知道了。”沈妙澄噙着泪,哽咽道:“梁世中,谁让你这样做了?我不要你的寿命,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你不再怪我杀了你哥哥,逼死了你父母?”梁世中眸光暗沉,只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 沈妙澄用力的摇头,含着泪告诉他:“我不怪你,不怨你,梁世中,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一时一刻都不要分开。” 梁世中听着她发自肺腑的这一番话,只复又揽过她的身子,将她紧紧的抱在臂弯,他的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意,低沉而温和的开口:“我等了一辈子,终于等到了你这句话。” 沈妙澄的眼泪落了下来,她依偎在他的怀里,纤细的胳膊紧紧地抱着他,似是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了般。 “梁世中,你是不是第一次见到我就喜欢我了?” 床榻上坐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在他的怀里还偎着一个肤白貌美的女子,那女子的胳膊搂着他的颈,将脸庞贴在他的胸口,轻轻地问他。 “应该是。”男人揽着她的细腰,和她低低的吐出了三个字。 沈妙澄不依起来,只抬眸向着他看去,“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应该是?” 梁世中微微笑了,他看着她的眼睛,忆起当初,只一五一十的告诉她:“看着你从廊后走出来,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再也没有无牵无挂的日子了。” “那,我在北境摔进悬崖的时候,你跟着我跳下去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沈妙澄又是问。 “什么也没想,只想救你。” “你就没想过,你也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没想过。”梁世中眸心乌黑,其中漾着的是无尽的情意。 “那,你和琳妃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沈妙澄想起了那位京师有名的才女。 梁世中闻言,便是微微皱了皱眉,无奈道:“你一定要提不相干的人吗?” “她还给你生了个儿子,怎么就不相干了?”沈妙澄仍是耿耿于怀,只摇了摇他的胳膊,催促道:“你快回答。” 梁世中看着她的眼睛,终是告诉了她,“天天都在想你,我宠幸她,也只是想忘了你。” “那我们分开的三年,你有没有宠幸别的女人?”沈妙澄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没有。” “一次也没有过?” “一次也没有过。”梁世中如实开口,缓缓抱紧了她的腰。 沈妙澄的心却是酸了,她抚着他的面庞,小声道:“那,你会嫌弃我吗?” “你说呢?”梁世中微微叹了口气,似是觉得她说了句天大的傻话。 “梁世中,如果有下辈子,你早一点出现,来娶我好不好?”沈妙澄眸光晶莹,声音说不出的柔和动听。 “好,如果有下辈子,我会一直等着你,等着你长大,让你做我独一无二的妻子。”梁世中抵上她光洁的头,和她低低的开口。 沈妙澄吸了吸鼻子,与他伸出了自己的小指:“那我们拉钩,你要说话算话,不许骗我,不许娶老婆,不许讨小妾,要老老实实等着我。” 梁世中笑了,却仍是十分郑重的伸出自己的手指,与她的缠绕到一块去。 沈妙澄忍住泪,仰起脸在他的唇畔上印上一个亲吻。 梁世中眸心微动,他望着她瓷白的小脸,只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一个吻。 帐帘上,清晰地映着两道缱绻的身影。 天色渐渐亮了。 沈妙澄仍是安安静静的依偎着梁世中,在他的怀抱里甜甜的睡着。 直到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方将她从睡梦中惊醒,她睁开眸子,就见梁世中已是醒了,看见她睁开眼睛,梁世中俯身揽住她的腰,低低的说了句;“醒了?” “是谁来了?”沈妙澄向着他的怀里偎了偎,软软的问道。 “是小橙子。” 沈妙澄一惊,“小橙子来了?” 梁世中点了点头,还不等他开口,就见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直冲冲的从外面闯了进来,她梳着包包头,怀里抱着一个布娃娃,那漂亮的眉眼像极了沈妙澄。 她立在那儿,看着父亲抱着母亲,两人都是衣衫不整的样子,孩子年纪小,压根不懂什么,只不以为意的跑上了床,黏到了父母身边。 沈妙澄抱住女儿,她的眼瞳中闪着泪花,只在孩子的脸颊上亲了又亲,喊着女儿的乳名:“小橙子……小橙子……” “娘,你的病都好了吗?”小橙子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在沈妙澄的额头上摸了摸。 “都好了,娘能认识小橙子了,娘以后都会陪着小橙子,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父皇,你的头发怎么都白了?”小橙子向着父亲看去,明亮的眼瞳中满是纯稚的担心。 “因为父皇想念小橙子。”梁世中抚上孩子的面庞,和女儿温声开口。 小橙子张开胳膊,一手搂住母亲,一手搂住了父亲,梁世中则是长臂一揽,将她们母女尽数抱在了怀里。 第144章 你怪我吗 “怎么样?”李天音守在床前,眸光紧紧地望着一个老者,与其开口道。 那老者面露凝重之色,只与李天音拱了拱手,道;“公主,恕老臣直言,萧元帅被蛊毒反噬,蛊毒已是侵入脏腑,眼下老臣虽然能用药物压制住他体内的蛊毒,却也只能勉强保住他的性命……” “你的意思是,你也救不了他的命?”李天音眸光一沉,她复又向着萧骏生看去,就见萧骏生脸色苍白,只双目紧闭的躺在那里,这些日子,她眼睁睁的看着他蛊毒发作,她为他请了最好的巫医,却依然救不回他的性命。 “公主,萧元帅中的乃是有蛊王所称的情蛊,又是蛊毒高手郎钟珏所下,即便老臣施了浑身解数,也没有法子。”那老臣微微感叹。 李天音却是霍然起身,与其喝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都要你救活他,我要的是一个健康的驸马,我可不要一个垂死的驸马!” “公主……”那老者一脸的难为,还欲再说什么,却见萧骏生缓缓睁开了眼睛,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李天音回眸看去,见萧骏生醒来,李天音眸色一亮,大步上前道:“萧骏生,你醒了?” 萧骏生瞳孔漆黑,他望着眼前的女子,和她低低的说了句:“公主和大夫的话,萧某全听见了,还请公主别再为了萧某,去为难别人。” 李天音闻言,只与那老者喝了句;“你先退下。” 那老者行礼后便是离开了屋子,屋内只剩下萧骏生与李天音两人。 萧骏生缓缓起身,李天音刚欲去扶他,却被他一个手势拒绝。 李天音见状,当下便是发了火,“萧骏生,我有法子,我有法子救你,你要相信我,就算解不了你的蛊,我也能保住你的命!” “公主,你对萧某的好意,萧某已经心领了,”萧骏生向着李天音望去,他的眸心一片沉静,就那样开口:“我会去和梁世中打最后一仗,不再做蛊毒的傀儡,让我像个男人,死在战场上。” “萧骏生……”听着他这一番话,李天音眸心微怔,她一直只看中了他俊朗的容貌,却没成想,他竟也有如此胸襟。 “你当真宁肯去死,你也不愿接受我,不愿娶我,让我出兵助你?”李天音在他面前缓缓地坐了下去,她望着他的眼睛,第一次,眼底中透出了淡淡的水光。 “公主,萧某已经娶妻,再不能娶你。”萧骏生沉声道。 “你这个傻子,”李天音笑了,含着两分凄清:“你被蛊毒反噬,证明她已经解了情蛊,你再也控制不了她,她心里再也没有了你。” “我从未想过要去控制她,”萧骏生站起了身子,他向着李天音抱起双拳,道了句:“多谢公主相救之恩,萧某这就告辞。“ “萧骏生……”李天音望着他的背影,厉声喊住了他。 “你的部下早已七零八落,你现在去和梁世中打仗,简直是去送死!” 萧骏生微微停下了步子,听得李天音的话之后,他一语不发,仍是大步离开了她的房间。 “萧骏生!”李天音冲出屋子,又是大声的喊着他,她看着那一道颀长清俊的背影,头也不回的一步步离开她的视线,她竟是生平第一次的感到了心痛,待那一道身影远去,她惊觉眼瞳中涌来一阵热潮,她竟是为一个男人哭了。 前线。 待一辆明黄色的马车驶来后,一众将士俱是跪了下去。 从马车上当先走下一道高大的身影,看见他之后,众将士俱是高声唤道:“皇上万岁万万岁。” “平身。”男人沉声开口,语毕,他向着马车内伸出了一只手,牵下来一个肤色雪白,眉眼柔柔的女子。 “皇上,娘娘,如今咱们已经全面攻下了西南。”威武将军上前,向着梁世中与沈妙澄俯身行礼。 沈妙澄倚在梁世中臂弯,向着前方的战场看去,但见满目疮痍,尸横遍野。 她神情黯然,只垂下目光。 梁世中揽住她的身子,就见威武将军面上微露踌躇之色,顿了顿又是开口道:“皇上,属下在阵地中发现了萧骏生,此人身受重伤,还请皇上下令处置。” 闻言,沈妙澄眸心微颤,她抬眸向着梁世中看去,就见梁世中也在看着自己,他的眼瞳如墨,只和怀中的女子温声问了句:“想见他吗?” 沈妙澄点了点头。 “那就去吧。” 沈妙澄望着那一个躺在沙场上的男子,他周身是血,在听到她的脚步声后,他睁开了眼睛,看见是她,他的眼中闪过一束光,低低的喊了一句:“澄儿……” 沈妙澄在他身边跪下,她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其中有一根长矛穿过了他的胸膛,她知道,这一次再不会有奇迹了,他活不成了。 萧骏生望着沈妙澄,见她的容颜再不复十七八岁的纯稚,心知她的蛊毒已解,他微微笑了,只缓缓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哑声问了句:“你怪我吗?” 沈妙澄摇头,有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瞳中落了下来,“不怪你,萧骏生,我不怪你,是我对不起你……” “你给了我三年,我已经足够了。”萧骏生声音微弱,却仍是一如既往的透着温和。 “若没有遇见我,若我没有缠着阿爷要嫁给你,你就不会受这些苦了……”沈妙澄忆起往事,只觉心中百感交集,若让她怨他,恨他,她却如论如何也做不到。 她颤着手为他将面庞上的血迹拭去,哽咽着开口:“我知道,你是被小人蒙蔽,你从没想过要伤害我,萧骏生,我不怪你……是我让你变成了一个负心汉,是我让你被西南的人嗤笑,是我让你忤逆了老太君,是我……让你丢了性命……” 萧骏生听得她的话,心头顿时一松,他几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紧了沈妙澄的手,“澄儿,这些都和你没关系,我和你说过,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便是领兵驰援北疆,因为,我在那里遇见了你……” 萧骏生说完,瞳孔渐渐涣散,他的目光仍是看着沈妙澄,却是松开了她的手。 “萧骏生……”沈妙澄的泪水挂在腮边,轻轻的唤着他的名字,“萧骏生?萧骏生?” 第145章 你和孩子,就是我的天下 夜凉如水。 沈妙澄依偎在梁世中的怀里,念起白日里看着萧骏生死在自己面前,她的眼圈微红,只小声道:“萧骏生带我回萧府的时候,萧老太君曾说过,说他为西南带回来一个祸患,梁世中,对你们来说我都是个祸患,是我,是我害了你们两。” 听着沈妙澄的话,梁世中微微蹙眉,只抱紧了她的身子与她道:“别说傻话,这是男人之间的事,和你没关系。” 沈妙澄心知梁世中是在安慰自己,念起他与萧骏生皆是为了自己伤痕累累,两人都是几次三番的差点送命,而今,萧骏生离开了人世,而梁世中的寿命也只剩下区区三年,沈妙澄心底一酸,涌来无尽的哀伤与愧疚,只掩下眸子,将脸庞深深地埋在梁世中的胸口。 梁世中察觉到她的悲伤,只捧起她的面颊,他的手指十分轻微她的肌肤上摩挲着,与她问道:“西南战事已经结束,接下来的日子,我全听你的。” 沈妙澄一怔,她迎上梁世中的眸子,轻声问道:“那我们要回京吗?” “你想回吗?” 沈妙澄想起京师,只觉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她有些不安的向着梁世中看去,“我们不回去,可以吗?” “自然可以,”梁世中揽紧了她的细腰,“我已经立珽儿为太子,你若喜欢这里,我们一家人便留在西南,我也可以卸下一身的胆子,好好陪着你和孩子。” 沈妙澄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告诉他:“梁世中,我们不要回京城,也不要留在西南,我们一家人去江南好不好?” “去江南?”梁世中微微一怔。 “是,”沈妙澄的眼瞳中浮起一丝憧憬之色,柔声说了下去:“我当初离开皇宫,便是去了江南的小城,那里风景如画,处处都是小桥流水,你和小橙子一定都会喜欢那里的。” 说完,沈妙澄似是已经想到了他们一家人今后的日子,她的眸心温软而明亮,只搂住了梁世中的脖子,继续和他说道:“你打猎,我织布,我每天都为你和小橙子做好吃的,安安静静的过我们的日子。” “你为我们做好吃的?”梁世中淡淡笑了,刮了刮沈妙澄的鼻尖。 “你不要看不起我,”沈妙澄抬起眼睛,十分认真的和他道:“我在民间学会了生火做饭,还学会了洗衣织布,我绣的东西,每个月都能卖很多钱。” “是吗?”梁世中似是有些不相信。 “自然是的,住在我对面的嬷嬷,每天都缠着我,要给我说婆家。” “那你是怎么说的?”梁世中看着她的眼睛。 “我告诉她,我的丈夫在北境戍边,等过两年他就会回来了。”沈妙澄迎上他的目光,一字字的和他开口。 梁世中眸心微动,低声问她:“若我没有找到你,你要在那里住一辈子?” “是,在那里一直住下去,以梁夫人的名义,住一辈子。”沈妙澄声音柔和,轻声吐出了一句话来。 梁世中望着她白皙如玉的一张脸,只觉心中涌来一股深切的柔情,他环住她的腰身,将她带到自己怀里,在她的发丝上印上一吻。 沈妙澄回抱住他,她的眸心明亮,只静静地依偎着他,和他轻声细语的说道:“不管老天还会给我们多少日子,我都不愿去想以后,我只要当下,我们已经错过了太多太多,以后,我们永远都不要再错过。” 梁世中抚着她的发丝,与她温声吐出了一个字:“好。” “那,你能放下你的天下,陪着我们母女过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吗?”沈妙澄在他的怀里抬起头,满是希冀的看着他。 “你和孩子,就是我的天下。”男人的声音低沉,与她缓缓说了一句话来。 清晨。 待男人踏进主帐,顿时有人向着他行下礼去。 “皇上,此人便是萧骏生身边的巫医,郎钟珏。” 侍从将一个苗人男子推在了梁世中面前,令其在梁世中面前跪下了身子。 “你就是郎钟珏?”梁世中在主位上坐下,他的眸心幽黑,向着堂下的郎钟珏开口。 “皇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郎钟珏待萧家战败后,只一路乔装打扮,却不曾终究还是落入了梁世中之手。他心知单凭自己为沈妙澄下蛊之事,梁世中便不会放过他,此时只不停的求饶。 “皇上,老朽善用蛊毒之术,今后愿戴罪立功,辅佐皇上打下安南,立下旷世基业!”郎钟珏额上沁着一层冷汗,与梁世中不停地祈求道。 梁世中却是一记冷笑,“你用巫蛊之术究竟害了多少人?” “皇上明鉴!”郎钟珏大骇,赶忙道:“老朽从未用蛊毒害人,就连沈娘娘身上的蛊,也是萧骏生,是萧骏生逼我的!” 见此人一副小人之态,梁世中心生厌恶之情,当下便是抽出了佩刀,将刀尖指向了郎钟珏的鼻尖。 “皇上,皇上……”郎钟珏面色如土,身子只如筛糠般颤抖起来。 “杀了你是便宜了你。”梁世中眼中有嫌恶之色闪过,手起刀落的瞬间,郎钟珏的头颅已是被他斩下,骨碌碌的滚到了一旁。 “皇上,”待侍从将郎钟珏的尸身清理了干净,有部下走进主帐,与梁世中请示道:“萧家的余部已是被咱们尽数抓获,还有萧家的老夫人,连同几个旁支女眷,也都是被咱们一道捕获,该如何处置,还请皇上示下。” “将她们送回滇城,命人妥善安置。”梁世中沉声开口,在战争中,他并未为难过妇孺。 “是。”侍从顿时领命。 待梁世中离开主帐,天色已是微微暗了下去,他向着后营走去,刚到帐口,就见一道纤细的身影牵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母女两都是噙着微笑,在那里等着自己。 “父皇!”看见梁世中,小橙子顿时笑了,只张开胳膊,向着梁世中跑了过来。 梁世中单手抱起女儿,一步步的向着沈妙澄走去,向着她伸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手。 沈妙澄垂下眸子,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他的掌心,男人则是微微一个用力,将她一道抱在了怀中,扣住了她的腰。 沈妙澄抬起头,望着梁世中和小橙子那一大一小的面容,她微微笑了,和女儿一同依偎在他的臂弯。 第146章 不要让她知道 滇城。 “萧夫人。” 沈妙澄走向了一个形容憔悴,面庞苍白的女尼身边,静静地跪了下去。 那女尼闻言遂是停下了手中的木鱼,缓缓睁开了眼睛。 “是你。”萧夫人看着面前的女子,她的眸心苍凉,只与沈妙澄哑着声音说了句:“沈妙澄,你到底还是害死了我的儿子。” “对不起。”沈妙澄垂下眸光,她忍着心酸,与萧夫人轻声开口。 “你走吧,这都是命,你注定……是骏生命中的劫难。”萧夫人复又拿起了手中的木鱼,与沈妙澄缓缓道:“你和萧家的恩怨,也到此为止。” 说完这一句,萧夫人复又合上了眸子,继续念起了佛经,沈妙澄怔怔的瞧着她,念起过往种种,只噙着泪向着萧夫人行了一礼,而后起身,离开了这一座寺庙。 马车中。 小橙子已是偎在沈妙澄怀里睡着了。 望着孩子香甜的睡颜,沈妙澄眸心满是怜爱之色,只为女儿掖好了披风,一旁的梁世中看着,只将她们母女揽如怀中,沈妙澄倚着他的臂膀,和他轻声问道:“萧家的女眷,你不会为难她们的,是不是?” “这个自然,我从不会为难女人。” 听着梁世中的话,沈妙澄却是扁了扁嘴,抱着孩子很小声的说了句:“你若没为难过女人,那小橙子哪里来的?” 梁世中闻言便是笑了,只紧了紧她的腰,无可奈何的说了两个字:“你啊。” 沈妙澄也是抿了抿唇,和他一起笑了。 两人依偎片刻,梁世中环着她的身子,和她低声说了句:“我会先回京,将朝堂上的事安置妥当,然后就去江南找你和小橙子。” 沈妙澄微怔,向着他看去,“那,我和小橙子陪着你一起回去。” “不用,你听话,带着孩子在江南等我,我很快就会去找你们。”梁世中温声安抚。 沈妙澄念及要和他分开,心里就是难受起来,“我说过,再也不要和你分开的。” “我这次回京,要处置的事太多,只有将你和小橙子先安顿好,我才能心无旁骛。”梁世中抚着她的发丝,仍是轻声细语的哄着她。 沈妙澄见他这样说便不再说话了,轻轻点了点头。 梁世中见状,遂是俯下身,在她的面颊上亲了亲。 许是马车的颠簸吵醒了孩子,小橙子在沈妙澄揉了揉眼睛,向着父母糯糯的喊了声:“父皇……阿娘……” “小橙子醒了?”梁世中声音低沉,揉了揉女儿的小脸。 小橙子从母亲怀里坐起身子,拱到了父亲的怀里,和父母问道:“父皇,阿娘,我们要回宫了吗?” “小橙子,爹娘带着你去一个风景如画,处处都有小桥流水的地方,好不好?”沈妙澄握着孩子的手,和女儿柔声道。 “那我们不回宫了吗?”小橙子开口。 沈妙澄和梁世中对视一眼,和小橙子轻声道:“是,我们不回宫了,以后爹娘带着你,我们一家人就住在江南,好吗?” “那,我的那些布娃娃,和我的那些漂亮裙子呢?”小橙子昂起头向着父亲看去,小声道:“也不能带吗?” “小橙子,”梁世中拍了拍孩子的身子,和女儿说道:“在宫里,你会有那些漂亮的衣裳和首饰,但父皇会很忙,没空陪你和你阿娘,我们出了宫,你没有了那些衣裳首饰,但父皇和阿娘会陪着你,你选哪一个?” 小橙子黑漆漆的眼睛中有茫然划过,但很快,孩子便似乎是想明白了,她向着父母看去,脆生生的说了句:“我当然选父皇和阿娘了,我要父皇和阿娘一起陪着我!” “好。”梁世中笑了,抚了抚女儿的脑袋。 晚间。 沈妙澄抱着孩子,已是睡熟了。 梁世中为妻女掖好被角,自己则是离开了屋子,刚进了书房,就见一众部下与大臣已是恭候多时,看见他进来,齐齐行下礼去。 “都起来。”梁世中低声开口,径自走到主位上坐下。 “皇上,李天佐与李天音已经率兵回到了安南,这是李天佐呈给皇上的书信。”其中一个文臣将手中的信函送到了梁世中面前。 梁世中将信接过,却也不曾看上一眼,直接扔在了桌上,他的目光环视一周,一一在诸人的面上扫过,沉声道:“何文藻,阮渭武,你二人留下,其他人全都退下。” “是。”众人闻言皆是离开了书房,只留下何文藻与阮渭武二人。 “皇上?”何文藻上前一步,与梁世中恭声道。 “何大人,朕已命不久矣,可太子年幼,日后,还需仰仗大人辅佐。”梁世中直视何文藻的眼睛,与其吐出了一句话来。 何文藻一震,颤声唤了句:“皇上!” “朕已安定了北境,漠格人退回焉岐山,可保大齐上百年的太平,唯有安南,你务必要多加提防,李天佐野心勃勃,珽儿日后恐怕会极难对付。”梁世中又是叮嘱。 “皇上放心,”何文藻眸光蕴着血色,只咬牙道:“老车必定会竭尽全力,辅佐太子殿下。” “朕折寿为娘娘续命之事,只有你二人知晓,切记,此事决不可让外人知道。”梁世中向着阮渭武看去,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告诫。 二人皆是齐齐行礼,恭声称是。 “等朕百年后,她们母女的周全,也全仰仗二位。” “皇上。” “皇上……”何文藻眼含热泪,向着梁世中跪了下去。 梁世中微微抬手,示意何文藻起身,他的面色隐隐的发白,只咳出了一口鲜血。 “皇上!”阮渭武大惊,连忙上前握住了梁世中的手腕,待为其把完脉,阮渭武面上透着凝重之色,只低声与梁世中道:“皇上,你再不可千里奔波,为国事劳累了。” “朕没事,不要让她知道。”梁世中深吸了口气,与两人说了句:“行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阮渭武与何文藻对视一眼,二人俱是忧心忡忡,离开了书房。 “软先生,当真没有法子?”走进月洞门后,见四下里无人,何文藻向着阮渭武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阮渭武摇了摇头,叹道:“皇上是心甘情愿舍弃了自己的寿命,此法无解。” 第147章 那是他母亲 何文藻闻言,眼底顿有悲戚之色闪过,他摇了摇头,只叹道:“英雄难过美人关,皇上英明神武,北驱胡虏,诛杀蛮夷,收复西南,为大齐立下旷世基业,足以流传千古,可偏偏……” 余下的话何文藻虽是不说,阮渭武却也明白,何文藻是在说梁世中被美色所迷,为一个女人搭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阮先生,皇上器重你,可你却害了他。”何文藻向着阮渭武看去,声音中却是隐隐地透出了不满。 阮渭武面色不变,只迎上了何文藻的眼睛,与其道:“何大人,皇上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您不能只为大齐的江山着想,而不为皇上着想。” 何文藻蹙了蹙眉,只不愿与其多说,拂袖而去。 阮渭武望着何文藻的背影,念起梁世中的情形,也是微微叹了口气。 江南。 清晨,花婆婆打开自家的院门,便看见一个肤色雪白,容貌娇柔的女子立在门口,她手里还牵着一个约莫四五岁大的女孩儿,与她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母女两都是美的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花婆婆。”那女子见花婆婆打开门,便是对着她嫣然一笑,只让花婆婆看的呆了呆,眼见这个女子的容貌颇有几分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你,你找谁?”花婆婆疑惑道。 “你不认识我了?三年前,我就住在您隔壁,我姓沈,您想起来了吗?”沈妙澄微笑着开口。 “姓沈?”花婆婆念着这两个字,望着沈妙澄笑盈盈地站在那儿,终是与三年前的那位灵秀婉约的少女联系到了一块去,花婆婆大喜,只上前握住了沈妙澄的手,连声道:“原来是沈姑娘,这三年你可到哪儿去了?还有这孩子,是你女儿?长得可真像你!” 沈妙澄由着花婆婆握着自己的手,柔声道:“花婆婆,我去边疆找我丈夫了,眼下他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好,我先带着孩子回来,等他将手里的事理完,他就会来找我们了。” 听着沈妙澄的话,花婆婆惊道:“你当家的还在戍边哩?” 沈妙澄点了点头,目光则是向着自己从前住过的小院看去,与花婆婆道:“花婆婆,我之前住的房子还在吗?” “在在在,”花婆婆连声开口,从腰间摸出钥匙,打开了隔壁的院门将母女两领了进去,一面走一面道:“这院子自从你走后就没人住过,我家老头子倒是想盘出去,我老婆子没答应,我总想着,说不准沈姑娘哪天还会回来,这不,可不让我说对了?” 沈妙澄噙着笑,牵着小橙子的手带着孩子一道进了院子,这间院子里有三间瓦房,一间灶房,周围用篱笆围起了院墙,后院还有一块菜园子,可以种些菜蔬留自家享用,小橙子自幼长于皇宫,对于眼前这座农家小院倒是好奇的很,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只四处张望着,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小橙子,以后爹娘就带着你在这里住,好吗?”待花婆婆离开后,沈妙澄俯下身,和女儿温声开口。 “那以后,我还是公主吗?”小橙子眼巴巴的看着母亲,很小声的问了一句。 “小橙子,”沈妙澄抚上女儿的面容,“娘自幼也长于宫廷,生在天家,见惯了世间的富贵,可娘现在才明白,一家人相守在一起,远比这世间所有的权势和富贵都更要重要,天家的公主锦衣玉食,可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尤其是……” 尤其是在你父亲无法保护你的时候。 这一句话沈妙澄并未说出口,念起梁世中,只让她心若针扎,忍不住的转过身去。 “娘,你怎么哭了?”小橙子伸出手,为母亲擦去了腮边的泪珠,抱住了沈妙澄的身子,和她道:“你不要哭,我不当公主了,我只要你和爹爹。” 小橙子知道,她已经不可以再喊父皇了。 “小橙子,”沈妙澄抱紧了女儿,“是娘害了你父亲,也连累了你。” 小橙子年纪还太小,还不懂母亲话中的含义,她只是望着母亲的眼睛,和沈妙澄问了句:“娘,爹爹什么时候才会来?我想他了。” “快了,我们在家里等他。”沈妙澄收起泪花,和女儿温声道:“我们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娘明天再去给小橙子买一些小鸡小鸭的回来,让小橙子喂着玩儿,等爹爹到家,就能瞧见咱们家里有鸡有鸭,有花有菜,还有一个小娃娃,好不好?” “好。”小橙子一听说有小鸡小鸭,当下便是笑了。 沈妙澄抱起女儿,眼睛则是情不自禁的向着门口的羊肠小路望去,一心期盼着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一道身影能出现在路口,向着她们母女走来。 京城,皇宫,元和殿。 “交代你的事,都记下了吗?”主位上的男子眉宇间蕴着淡淡的倦意,黑眸中却仍是透着精光,他望着堂下的少年,出声问道。 “父皇放心,儿臣谨记父皇教诲。”梁珽长身玉立的站在下首,与主位上的父亲恭声道。 “好。”梁世中微微颔首,他从主位上起身,走到了儿子面前。 “父皇……”梁珽望着眼前的父亲,眼圈却是微微红了,他的声音带着两分哽咽,哑声道了句:“您别走,可以吗?” “珽儿,”梁世中抚上儿子的肩,“父皇打了一辈子的仗,太累了。” “父皇……”梁珽鼻子一酸,只跪在了梁世中面前,将身子埋在了父亲的怀里。 梁世中抚上儿子的发顶,他俯下身,看着孩子的眼睛,与其谆谆叮嘱:“父皇就把大齐交给你了,要听何大人和张太傅的话,做一个好皇上。” 梁珽向着父亲望去,他知道,终其一生,他都无法超越自己的父亲,这个开疆扩土,平定了北境与西南的开国帝王,他所能做的,只有守住父亲交给自己的基业。 “儿臣会谨记父皇的教诲,心系百姓,永不加赋,做一个好皇上。”梁珽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梁世中听着,目光中终是透出一股欣慰之色,他扶起儿子,在梁珽的肩上无声的拍了拍。 待梁珽退下后,李公公上前,与梁世中道:“皇上,恕老奴多嘴,等您离京后,殿下登基后的第一件事,恐怕便是会去行宫,迎回皇后娘娘。” 梁世中沉默片刻,吐出了一句话来:“那是他母亲。” 闻言,李公公顿时缄默了下去。 第148章 不要告诉你娘 行宫。 “娘娘,该用膳了。”有宫女端来了食物,一一摆在了朱成静面前。 朱成静向着那些饭菜看去,就见其中有一道山药枣泥糕,一道杏仁佛手,一盘鲜笋焖火腿,一盘八宝野鸭,另外还有一碗龙井竹荪汤与一份豆面饽饽,这些年,她虽被贬为行宫,可梁世中保留了她的位份,她仍是大齐独一无二的皇后,她平日里的膳食仍是精致的,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看在她与他共同的孩子的份上。 “都撤下吧,我没胃口。”朱成静开口,这些年来,被关在这一处宫室中,即便是日日吃的是山珍海味,她却仍是急速的衰老了下去,她的鬓角已是生出了华发,眼角也长出了细纹,在对孩子的思念中,日日夜夜的熬着日子。 “娘娘,你多少吃点吧,奴婢知道你惦记着太子殿下和大公主,下个月就是您的生辰了,太子殿下和大公主就可以来探望您了。”宫女轻声劝慰着,每一年在朱成静的生辰与除夕之夜时,两个孩子都会被允许来行宫探望他们的母亲,这也是朱成静一年中最期盼的两个日子。 “绒绒,你看本宫是不是老了?”朱成静念起子女,却是轻轻的抚上了自己的面容,与那宫女问道,“等珽儿和瑧瑧瞧见本宫,他们会不会都不敢认本宫这个母亲了?” “娘娘,您一点儿也不老,”那名唤绒绒的宫女慌忙开口,“娘娘还不到四十岁,正是风华之年,哪怕是为了太子殿下和大公主,您也要保重身体,这江山迟早都是殿下的,等殿下登基,您就苦尽甘来了。” 听着宫女的话,朱成静的眼瞳中微微凝聚了一丝亮光,她微微点头,说了句:“你说的不错,我还有珽儿,古往今来,不论皇家还是民间,都是母以子贵,即便本宫被皇上关在这里,可等珽儿继位,本宫仍是大齐的太后娘娘。” “是啊娘娘,您这样想就对了,来,您快趁热吃吧。”绒绒将饭菜为朱成静布好,送到了她面前。 “可是绒绒,本宫拥有的这些,全是她不要的,”朱成静自宫女手中接过筷子,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瞳中的光熄灭了,唇角浮起了一丝凄楚与苦涩,“她若想要,皇上的人是她的,心是她的,就连皇上打下的江山也会是她的……” “娘娘,您不要多想了,有太子殿下在,您才是最后的赢家啊。”绒绒小声开口。 “赢家?”朱成静念着这两个字,她想起了梁世中,口中只喃喃说了句:“做为一个女人,我早已经输了。” 说完,朱成静捧起了碗筷,却听屋外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似是宫门被人打开的声音,听着这道声音,朱成静面色一变,只与一旁的绒绒问道:“快去看看是谁?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来?”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绒绒匆忙起身,未几,朱成静见她又是跑进了屋子,与自己惊喜道:“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珽儿怎么会来 ?”朱成静心中一颤,她站起了身子,眼中有惊慌划过,她向着门口看去,就见一个颀长清瘦的少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只衬着面如冠玉,比起父亲的威武与英勇,在他身上则更多了几分谦逊与儒雅,在看见母亲之后,梁珽的眼圈微红,只向着朱成静跪了下去,向着母亲哑声道:“母后,儿子来接您了。” “珽儿!”朱成静落下泪来,只上前环住儿子的身子,将其抱在了怀里。 “你,你穿的衣裳,你父皇他……”待靠得近些,朱成静方才发觉儿子身上的龙袍与当太子时的不同,当下,她脸色一白,失声问道。 “母后,父皇已经退位,将皇位传给了儿子。”梁珽迎上了朱成静的目光,与其道:“儿子已经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来探望母亲,接您回宫。” “他为什么要退位?他去了哪儿?”朱成静望着儿子的眼睛,声音中蕴着轻颤。 梁珽垂下眼眸,轻轻摇头,“母后,没有人知道父皇去了哪里。” “他是为了沈妙澄,为了沈妙澄是不是?”朱成静哑声问道。 梁珽沉默着,没有吭声。 “为了沈妙澄,他连江山也不要了。”朱成静眸心渐渐透出一股血色,她欲将儿子扶起,却见梁珽仍是跪在那儿,与自己道:“母亲,儿子恳求您,求您不要怨怪父亲。” “珽儿?”朱成静一震,哑声道:“你父亲把命给了她,心给了她,人也给了她……” “可父亲却将他拼命打下的江山留给了咱们母子……”梁珽话不曾说完便被朱成静打断:“那是沈妙澄不要的江山!若是她有儿子,你父亲又怎能把他的江山传给你?” “母后!”梁珽声音沙哑,“母后,父皇曾为了儿子和妹妹宽恕了您和舅舅,儿子也求您,求您同样为了儿子和妹妹原谅父亲,可以吗?求你们不要再伤害彼此,母后!” 梁珽说完,重重的向着朱成静磕下头去。 朱成静久久地看着面前的儿子,她从未想过,就在这短短三年的光景中,她的儿子已经长大,他已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成长为大齐的年轻君主。 朱成静俯下身,缓缓将梁珽从地上扶了起来,她望着眼前这个已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儿子,终是和他沙哑着嗓音说了句:“母后答应你,你的父亲宽恕了我,我也……原谅了他。” 江南。 “娘,你瞧,这是大虎哥哥给我捉的蝈蝈。” 小橙子红扑扑的一张脸,满是笑意的从外面跑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竹篓,献宝似的送在了母亲面前,和沈妙澄道:“娘,你听!” 沈妙澄见状便也是笑了,只拿起帕子为女儿将额上的汗水拭去,轻轻地捏了捏小橙子粉嘟嘟的面颊,和孩子温声道:“好了,快去洗洗手,马上要吃饭了。” “娘,等会儿再吃,我和大虎哥哥还要去玩呢。”小橙子祈求道。 沈妙澄晓得这些日子小橙子已经和村子里的孩子都是玩熟了,她知道女儿长在深宫,从不曾见过这样多的孩子,便也由着她,比起从前在宫里的日子,此时的小橙子只愈发快乐与活泼,曾经有些苍白的小脸虽是晒黑了些,可身子却也更是健壮了。 “去玩吧,可不许玩的太晚。”沈妙澄噙着笑,在女儿的小脸上亲了亲。 小橙子听的母亲答应,当下便是高兴极了,只拎着蝈蝈撒丫子跑了出去,走到村道上时,小橙子却是停下了步子,她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远处向着自己大步走来,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相貌英武的男子,他虽穿着布衣,周身上下却仍透着一股淡淡的威势。 “爹!”小橙子看见他,眼睛先是一震,待回过神,只丢下了手中的蝈蝈,张开胳膊向着那男子跑了过去。 梁世中看着向着自己飞奔而来的小女儿,眉目间已透出了笑意,待女儿跑近,他蹲下身子,让女儿扑到了自己怀里。 “爹爹,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和娘一直都在等你。”小橙子搂住父亲的脖子,声音中带着几份委屈。 “是爹爹不好,爹爹不该耽误这样久,”梁世中抚上女儿的小脸,和她温声道:“从今以后,爹爹再不会离开你们母女。” 小橙子破涕为笑,她看着父亲脸上的笑意微微隐去了些,不等她说话,梁世中却是侧过身,吐出了一口鲜血。 “爹爹!”小橙子大惊。 梁世中将唇角的血迹拭去,见女儿似是惊惧的看着自己,他揉了揉孩子的发顶,低声告诉她:“爹爹没事,不要告诉你娘。” 第149章 夫君,夫君,夫君 沈妙澄在灶房中忙碌着,待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后,她的眸心微微一怔,她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转过身,就见一个眉宇间风尘仆仆的男子抱着一个女孩儿站在门口,他的黑眸中噙着淡淡的笑意,就那样看着自己。 沈妙澄看着他,眼泪瞬间冲上了眼眶,小橙子依偎在父亲怀里,也是与父亲一道笑着,向着沈妙澄喊了句:“阿娘!” 沈妙澄却仍是望着那一双熟悉的眼睛,她甚至顾不上去回应女儿,只向着梁世中冲了过去,扑在了他的怀里。 梁世中张开胳膊,将她与孩子一道揽在臂弯,他的大手轻抚着沈妙澄的后背,和她低低的说出了两个字:“别哭。” 沈妙澄紧紧的抱着他的腰,哽咽着呢喃了一句:“你终于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梁世中声音低沉,告诉她:“永远也不会走。” 沈妙澄的眼泪从眼眶中落了下来,她合上眼睛,只将身子深深的埋在他的怀里,似是恨不得要和他融到一块去。 梁世中见她哭了,心中顿时疼了起来,碍着女儿在,他向着女儿看去,温声和孩子道:“小橙子,你先出去玩一会,爹爹有话要和你娘说。” “我不走!”小橙子顿时不依起来,只紧紧的搂住父亲的颈。 梁世中哑然:“好闺女,爹爹快要被你勒死了。” 听着梁世中的话,沈妙澄破涕而笑,她从梁世中怀里抬起眼睛,望着他风尘仆仆的面容,只心疼起来,她将小橙子从梁世中怀里接过,和女儿道:“小橙子,爹爹累了,你不要缠着他,快去给爹爹拿块汗巾,让爹爹擦擦脸。” 小橙子听着母亲的话,顿时懂事的点了点头,忙不迭迟的向着屋里跑去,待孩子离开,沈妙澄刚要去为梁世中倒水,男人却是大手一揽,将她抱在了怀里。 “让我好好抱抱你。”梁世中嗅着她身上的清香,与她低低的开口。 沈妙澄心头一酸,只依偎在他的怀里,和他说了句:“我好想你。” “我也是。”梁世中心下一软,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她的身子。 “你来这里,京城的人知道吗?”沈妙澄昂起头,迎上了她的目光。 “你放心,天下间无人知晓咱们在哪。” “那以后,我们就能过咱们自己的日子了?” “是,我们过咱们自己的日子。”梁世中声音低柔,语毕,男人看着眼前的这一座院子,灶房里被沈妙澄收拾的干干净净,灶台上有米面,有时蔬,墙角挂着风干的腊肉与通红的辣子,院墙下摆着一排腌菜的坛子,每一个都擦的发亮,一角处还用篱笆围了一个小圈,里面养了一些小鸡和小鸭,另一处还被圈出来一个小小的花圃,里面种满了花。 眼前的这一处院子,虽比不上皇宫的奢华,却是生机勃勃,充满了过日子的烟火气,人间的烟火气。 “你怎么会做这些?”梁世中握住沈妙澄的柔荑,声音中透着的却是浓浓的怜惜。 “这些都是我跟着花婆婆学的,以后,我只想好好照顾你和小橙子,让你们吃好的,穿好的,我心里就高兴了。”沈妙澄眼眸温柔而明亮,她的话音刚落,就听一阵“蹬蹬蹬”的跑步声传了过来,沈妙澄望去,就见小橙子举着小手,将一块汗巾子送到了父亲面前,给梁世中道:“爹爹,给你擦脸。” 梁世中看着孩子,只俯身抱起了女儿,由着孩子将手中的汗巾子向着他擦去。 晚间。 小橙子已是陷入了梦乡。 沈妙澄依偎在梁世中的怀里,露出的肩头犹如象牙一般的洁白,透着细腻的光晕。 梁世中搂着她的细腰,神色间透着淡淡的餍足。 “梁世中……”沈妙澄轻声喊他。 “怎么了?”男人睁开眼睛,向着她看去。 “你会后悔吗,后悔舍下皇位,来陪着我们母女。”沈妙澄迎上他的目光,漂亮的瞳仁中有浅浅的不安划过。 梁世中闻言,只紧了紧她的身子,看着她的眼睛说了句:“我永远不悔。” 沈妙澄鼻尖一酸,在他的怀里轻轻拱了拱身子, 梁世中抚着她的发丝,望着她这般依恋自己,便是淡淡笑了,又是说了句:“这般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别说是区区一个皇位,就算让我当天王老子,我也不稀罕。” 听着他的话,沈妙澄的唇角露出一道甜甜的酒窝,她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缓有力的心跳,念起往事,更是觉得此刻的静谧犹如做梦似的,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梁世中……”沈妙澄轻轻的喊着他。 “这称呼要改了,今后可不能再这样喊我。”梁世中声音温和,轻轻地搂了搂她的腰肢。 沈妙澄微怔,这才想到他们如今隐身在这座小城,她的确再不能喊他的名字了,免得生出事端。 “那,我以后要怎么喊你?”沈妙澄向着他看去,问道:“喊你孩儿她爹?还是喊你当家的?” “那你想喊什么?”梁世中挑了挑眉。 “我,我想喊你……”沈妙澄说到这,只支起身子,趴在梁世中的耳边轻轻柔柔地唤出了两个字来。 梁世中黑眸一亮,望着沈妙澄的眼睛与她低低的开口:“再喊一次。” 沈妙澄笑了,搂住了他的颈,她的呵气如兰,一声声的喊着他:“夫君,夫君,夫君……” 梁世中笑了,俯身在她的鼻尖上亲了亲。 “你要喜欢我这样喊,我以后天天都这样喊你,喊很多很多次。”沈妙澄的眼睛明亮的如同天上的星星,与男人柔声开口。 “好,喊很多很多次。”梁世中的声音低沉,复又将沈妙澄压在了身下。 “梁世中……”沈妙澄一惊。 “喊我什么?”梁世中微微用力,惹得她轻轻出声。 “夫君……”沈妙澄改了口,声音又娇又软,带着微微的颤音。 屋外的月色朦胧,这一夜还有很久很久…… 第150章 她争不过你 清晨。 沈妙澄仍是蜷缩在梁世中的怀里沉沉的睡着,直到听见“吱呀”一声轻响,她从睡梦中醒来,就见小橙子穿着一件棉裙,手里抱着一个布娃娃,睡眼惺忪的走了进来,糯糯的喊了一声:“娘……” “嘘!”沈妙澄生怕孩子的声音会吵醒丈夫,连忙与女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则是蹑手蹑脚的下了床,和小橙子轻声道:“爹爹还在歇息,咱们不要吵醒他,来,娘先带你出去,给你做好吃的。” 小橙子听着母亲的话只乖巧的点了点头,她慢慢儿的走到床前,看着父亲眉目分明的一张侧颜,只俯下身,在梁世中的脸庞上亲了一口,这才跟母亲出去。 听着沈妙澄带着孩子离开后,梁世中睁开了黑眸,他的唇角噙着温润的笑意,刚欲起身,胸口处却是又一次传来了一阵剧痛,那剧痛近日来发作的愈发频繁,并一次比一次强烈,梁世中蹙了蹙眉,只以手抵了上去,过了片刻,那股剧痛方才慢慢消失。 他听着院子里传来沈妙澄和孩子的说笑声,母女两的声音都是那般的轻柔悦耳,他怔怔地听着,却不知道自己还能陪伴她们多久,亦或能守护她们多久。 “你醒了?”沈妙澄从屋外探进身子,见梁世中已是坐起了身子,眼睛当下就是一亮,只笑着跑了进来。 梁世中收敛心神,张开胳膊将她抱在了怀里,问她:“小橙子呢?” “去花婆婆家找大虎二虎玩去了,等饭做好了我再喊她回来。”沈妙澄笑意柔软,捏了捏梁世中的面颊,悄声喊了他一句:“大懒虫,睡到现在才起来。” 梁世中也是一笑,紧了紧她的腰肢,沈妙澄依偎着他,见他的神情有些凝重,心里便是一紧,她的眸心隐着焦急与担忧,连忙问他:“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梁世中当即开口,他知道哪怕自己无意间的咳嗽一声,都会将沈妙澄吓上一跳,生怕他会有个什么好歹,他的目光温和,只与沈妙澄温声道:“我只是在想,今后咱们一家人要靠什么过日子?” “咱们不是还有银子吗?”沈妙想眸心澄澈,和丈夫开口道。 “全在这了。”梁世中取出一个钱袋子,递在了沈妙澄手里。 沈妙澄打开一瞧,见里面都是些碎银子,粗粗看下去,怕是只有几十两。 “你从宫里出来,怎么不知道多带点银子?”沈妙澄摇了摇他的袖子。 “急着来看你和孩子,忘了。”梁世中低声道。 “你!”沈妙澄伸出拳头在他的身上捶了一把,“你气死我了!” 梁世中则是笑了,握住了她的小拳头,放在唇边亲了亲。 “那等银子花光了怎么办?”沈妙澄问。 “咱们用这些银子买几亩地先种着,你还怕我养不起你和小橙子?”梁世中不以为意,只将她抱紧了些。 “那你会种地吗?”沈妙澄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满的不相信。 “怎么不会,你忘了我是庶民出身,小时候干惯了农活。”梁世中微微一哂,蹭了蹭她的鼻尖。 “那我帮你。”沈妙澄脱口而出。 梁世中黑眸如墨,露出些许的无奈之色,低声与她道:“说什么傻话,我哪里舍得。”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小橙子如同一阵风似的从外面跑了进来,也不曾敲门,就那样直接冲了进来,待看见父亲将母亲抱在怀里后,小橙子顿时不依起来,嚷道:“爹,娘,你们又在亲亲!” 沈妙澄脸庞一红,连忙从梁世中怀里抽出身子,上前捂住了女儿的嘴巴,小声道:“嘘,嘘,快别喊,再让人家听见了。” “我就要喊!”小橙子撅起嘴巴,向着父亲看去,“爹爹,你也是!你以前最疼我了!可你现在每次你都把我支开,有一点时间你都要去抱娘亲娘,你都不抱我亲我!” 听着女儿的话,梁世中顿时起身,将小橙子抱了起来,陪着笑哄着女儿:“是爹爹不对,爹爹以后每天都抱小橙子。” “我还要带大虎和二虎来我们家吃饭,你们要给我们准备好吃的!” “好好好,娘现在就去准备。”一旁的沈妙澄赶忙道。 “家里的点心也要拿出来,留着招待我的小伙伴。”小橙子又是开口,梁世中与沈妙澄都是连连点头,总算是将小橙子哄高兴了,小橙子从父亲怀里挣出身子,和他们摆了摆手,又是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待孩子走后,沈妙澄复又向着梁世中依偎过去,和他很小声的说了句:“小橙子这样依恋你,感觉我是给自己生了一个争宠的人。” 梁世中便是笑了,他紧了紧沈妙澄的腰身,与她十分轻柔的说了句:“她争不过你。” 听着他的话,沈妙澄在梁世中的怀抱里轻轻拱了拱身子,也是笑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几乎只在眨眼间便到了年关。 屋子里燃着火盆,四下里都是暖融融的,沈妙澄穿着一件水红色的夹袄,领口处绣着精雅的小花,衬着水嫩的肌肤,活脱脱像个刚出嫁不久的小媳妇,娇俏的不得了。 一旁的花婆婆见她正专心致志地为男人绣着过冬要穿的衣裳,心里便是叹了口气,沈妙澄的那个丈夫她也是见过的,虽说看起来也是高高大大,体体面面的一个男人,可瞧起来却比沈妙澄要大了好些岁,只让花婆婆心里老大的不忍,趁着今日梁世中不在家,花婆婆砸了砸嘴,说道:“我说澄丫头,你当家的看起来可是比你大了不少,像你这花骨朵般的美人儿,跟了这般个蛮汉,可不可惜了?” 听着花婆婆的话,沈妙澄先是一怔,接着那一张俏脸便是沉了下去,她收起针线,与花婆婆正色道:“花婆婆,我夫君是这世上最有能耐的人,您下次可别这么说了,您再说他不好,我就生气了。” 花婆婆闻言,便是有些不自在的起身,嘴巴里却还是嘀咕了一句:“一个莽汉能有啥能耐,亏得你这么护着他。” 沈妙澄气急,刚欲发火,却见花婆婆已是一溜烟的离开了屋子,回自个家去了。 梁世中回来时,先是将身上的柴禾卸下,走进屋一瞧,便看见沈妙澄坐在榻上,一张白里透红的俏脸却是透着几分薄怒,似是生气了。 “你娘怎么生气了?”梁世中并未上前,只从一旁拉过女儿,压低了声音问道。 小橙子趴在父亲耳旁,同样的小声开口:“ 花婆婆说你坏话。” “哦?她说我什么?” “说你年纪大,配不上阿娘,阿娘就生气了。”小橙子一五一十的将偷听来的话全部告诉了父亲。 梁世中哑然,揉了揉女儿的脑袋,“你这小东西。” 说完,梁世中站起身子,他定定地看了沈妙澄一会儿,大步向着她走去。 听到他的脚步声,沈妙澄回眸,见他回来,沈妙澄眼瞳刚要上前,梁世中已是揽过她的身子,将她抱在自己膝上,和她低声说了句:“别生气。” 沈妙澄闻言便是晓得梁世中已是知道了花婆婆的事,当下只不满道:“亏得你平时总替她们家挑水砍柴,她还在背后这样说你,她要是知道你是谁,还不要把她吓死。” “我只是你的丈夫,小橙子的父亲,我哪里能吓死别人?”梁世中眸心温和,声音中更是透着浓浓的宠溺。 “那也不能这样说你,她要下次再敢说你坏话,我就把她赶出去,再不和她往来了!”见沈妙澄气鼓鼓的样子,梁世中便是笑了,只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低笑着道了句:“孩子气。” 第151章 爹爹好厉害! 沈妙澄也是抿起唇角,往他的怀里偎了偎。 “明天咱们去集市,买些年货回来,再给你和小橙子买些吃的用的。”梁世中抚着她的发丝,和她低语。 “我还要给你买一匹布,给你做新衣裳穿。”沈妙澄在他的怀里抬起眼睛,和他糯糯的开口。 “不是都给我做了吗?我一个大老爷们要那么多衣裳做什么?”梁世中有些无奈,捏了捏她的手心。 “一件怎么够,我要给你多做几件,让所有的人都好好瞧瞧,瞧瞧我夫君有多好看。”沈妙澄勾住他的脖子,和他微笑着开口。 梁世中搂住她的腰,将她带向自己怀里,乌黑的眼眸中也是透着淡淡的笑意,和她温声道,“好,那就做,我全都依你。” 沈妙澄眸心一软,只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亲,梁世中望着她娇艳如花的一张脸,心中顿时一动,只情不自禁的扣紧了她的腰,俯身向着她的唇瓣吻了下去。 沈妙澄眸心微颤,只躲开了他的亲吻,向着他的胸口推了一把,小声道:“别,小橙子又要看见了。” “看就看见,咱们还怕她不成?”梁世中抵上她的额头,不由分说的又是向着她的唇角亲吻了下去。 沈妙澄的心软了下去,只回抱住他的腰身,回应着他的情深。 因着临近年关的缘故,集市上十分的热闹。 小橙子穿着小花袄,头上用红绳扎了一对包包头,红扑扑的一张脸,被父亲抱在怀里时简直漂亮的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一旁的沈妙澄亦是肤白胜雪,眉目若画,待进了集市后,母女两只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爹爹,你看,那边有人在偷偷看阿娘。”小橙子趴在父亲耳旁,和梁世中悄悄开口。 梁世中循声望去,就见是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立在一间茶肆中,望着沈妙澄的目光里满是惊艳与倾慕之色,待察觉到梁世中的视线后,那男子面露羞惭之意,匆匆别开了眼睛。 梁世中望着一旁的妻子,就见沈妙澄正在布摊前为自己挑选着衣料,虽是一身的荆钗布裙,可那肌肤水嫩,腰身似柳,在人群中是那样的夺目。 “爹爹,爹爹?”小橙子见父亲出神,只在父亲面前晃了晃小手。 梁世中回过神来,望着眼前的妻女,心底却是浮起一阵怅然,他收敛心神,与孩子微微一笑,将女儿放下,让孩子去一旁的糖人摊子看老板做糖人玩。 “夫君,”沈妙澄手中握着一匹布,转过身在梁世中身上比划着,她的眸心柔和,只和他笑道:“你看这布好看吗?” “好看。”梁世中声音有些许的低哑,他看着沈妙澄唇角的笑容,却是心若针扎。 沈妙澄见那布与梁世中极其相称,心里便是十分满意,与布摊老板道:“老板,这匹布我要了。” “小娘子好眼光,你家相公魁梧,穿这布保准儿没错。”布摊老板笑眯眯的,和沈妙澄奉承道。 沈妙澄听那老板夸赞梁世中,眉眼间便是浮起一丝甜意,只摇了摇梁世中的袖子,和他道;“呶,快付钱。” 梁世中见她高兴,黑眸中只浮起一丝柔情,他噙着笑,刚将钱袋取出,就听集市中响起一阵骚乱,其中还夹杂着妇孺与孩童的惊叫声,梁世中闻言,面色登时一变,想也未想便是抱过女儿,将沈妙澄和孩子护在了怀里。 “夫君,你快看!”沈妙澄眸心透着惊惶,向着马路上指去,就见一匹受惊的骏马嘶鸣着,马上的人高声嘶喊,让前方的人让开,那马似乎发了野性,一路横冲直撞,撞翻了不少摊子和行人,一时间集市乱做一团。 “带着小橙子在这里等我。”梁世中黑眸微沉,只将女儿抱在了沈妙澄怀里,自己则是迅速冲了出去。 “夫君!”沈妙澄喊着他,声音中满是担心。 梁世中抓准时机,上前一举攥住了缰绳,竟是硬生生勒住了那发狂的骏马,那骏马发了疯般的挣扎着,却无论如何也逃不开梁世中的禁锢,那马一声嘶鸣,高高扬起的马蹄,只将马背上的男子摔了下去,梁世中见状顿时翻身上马,即便他的骑术了得,却也是花了好一番的力气才将那野性大发的烈马驯服。 见梁世中下了马,围观的众人中有人发出惊呼:“好身手,壮士好身手!” 梁世中不以为意,只上前将方才从马背摔下的男子扶起,那男子显是受了伤,看见梁世中后却仍是拱起双手,出声谢道:“多谢义士出手相助,不然的话,这畜生今日必伤人命不可。” “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梁世中面色如常,亦是抱拳还了一礼。 待他回到母女两身边后,沈妙澄连忙握住他的手,就见男子粗粝的手掌上满是勒痕,显是方才驯马所致,她看在眼里只觉得心疼不已,轻声问道:“疼吗?” 梁世中微微笑了,“不疼。” “爹爹你好厉害!”小橙子抱住了父亲的大腿,黑漆漆的大眼睛里满是崇拜之色。 梁世中抚了抚女儿的发顶,牵过沈妙澄的手,和她温声道了句:“走吧。” 沈妙澄点了点头,一家人路过人群,向着集市走去。 路过一家馄饨铺子时,小橙子摸了摸肚子,摇了摇母亲的手,“阿娘,我饿了。” “那咱们吃点东西。”沈妙澄闻言,便是与梁世中一道带着孩子进了铺子,要了三碗馄饨。 那新包的馄饨一个个都是玲珑剔透的样子,待下了锅,兑了一勺高汤与榨菜丝儿端上了桌后,只让人觉得清香扑鼻。 沈妙澄见梁世中和小橙子都是十分爱吃的样子,只打算回家后自己也包些小馄饨来,正这样盘算着,却见一个算命先生手持幡子,也是慢悠悠的踏进了馄饨铺子,不偏不倚,恰恰坐在了她们这一桌。 见状,沈妙澄便是不解道:“你这先生好没道理,那么多空位子你不坐,为什么偏偏坐在我们这里?” 那算命先生却只是微微一笑,一双眸子只落在梁世中身上,沉声道:“依阁下的相貌和身手,阁下万万不该待在这样的小地方。” 梁世中闻言,却不过是扬了扬唇,与那算命先生说了句:“那依先生所言,我该待在哪?” “阁下应在朝堂之上,并且,还应是人上之人。”那算命先生压低了声音,一双眸子只炯炯有神。 第152章 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听着那算命先生的话,沈妙澄的眼眸便是一颤,她情不自禁的攥紧了手指,有些不安的向着梁世中看去。 梁世中面不改色,只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让她不必担心。 “这是阁下的妻女?”那算命先生的目光落在沈妙澄母女身上,与梁世中复又开口。 “是。”男人点了点头。 那算命先生便是笑了,捋须道:“阁下一家的相貌都是贵不可言,能退出浮华,归于平凡,实在难得。” 沈妙澄闻言,神色便是一动,她刚想要说什么,一旁的梁世中却是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咱们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何来的贵不可言,先生言重了。”梁世中声音沉稳,与那算命先生开口。 见状,那算命先生也不多说什么,只起身向着两人拱手行了一礼,而后拿起了自己的皤,缓缓离开了铺子。 “夫君,那位先生说的很准,你为什么不让他给咱们看一卦?”见那算命先生离开,沈妙澄有些着急。 “你想看什么?”梁世中向着她看去,沈妙澄微怔,没有吭声。 梁世中拍了拍她的手,与她温声道了句:“吃饭吧。” 从集市回家的路上,沈妙澄一直心事重重,梁世中却一直神色如常,将她与孩子都是照顾的无微不至,待得翌日,天刚蒙蒙亮梁世中便是进了山,沈妙澄待他走后,自己也不闲着,也是跟着匆匆起来,将睡梦中的小橙子抱到了花婆婆家,邀花婆婆帮自己照看着孩子,自己则是向着集市赶去。 沈妙澄找到了那一处算命摊,那算命先生似是晓得她会来,看见她不曾有丝毫的惊诧之意,只请她在自己面前坐下。 “大师,我知道您是高人,我求求你救救我丈夫。”沈妙澄望着那先生的眼睛,开门见山的吐出了一句话来。 那算命先生迎上沈妙澄的目光,低声道:“若老朽没有看错,您的丈夫乃是天潢贵胄,是天生的帝王之相,只不过……命不久矣。” 听着这一番话,沈妙澄的脸色顿时白了下去,她的眼神是乱的,只不由自主的攥住了那大夫的衣袖,颤声道:“大师,你救救他,我求您,哪怕用我的命,我也要去救他。” “夫人……”那算命先生微微蹙眉,沈妙澄见状,竟是在那先生面前跪了下去,她双眸含泪,与那先生道:“先生,我求您,只要您能救他,哪怕……哪怕把我的命给他,先生,我求您想想法子……” 那算命先生登时起身,将沈妙澄从地上扶了起来,他看着沈妙澄的面庞,终是叹道:“你二人都心甘情愿为对方舍弃性命,也罢,老朽便姑且试上一试,成与不成,还要看天意。” 听着算命先生的话,沈妙澄大喜过望,眼睛只噙着晶莹的泪花。 沈妙澄回家时,梁世中已是等了她许久,待看见她回来,男人神色微松,只与其问了句:“你去哪了?” “夫君,我带回了一个人,他可以救你的。”沈妙澄说完,只向着门外道:“先生,请进来吧。” 梁世中目光向着门外看去,就见一个算命先生手持着皤,从外面走了进来,仔细一瞧,正是昨天在集市上遇见的那一位。 “老朽见过皇上。”那算命先生向着梁世中深深一揖。 “你知我身份?”梁世中黑眸中有暗光闪过,他将沈妙澄护在怀里,与那算命先生低声斥道:“你究竟是谁?” “皇上,老朽只是个卜卦之人。” “你竟有这个本事,一眼便能看出我的身份?”梁世中仍是将信将疑。 “皇上的容貌是天生的帝王之相,又加上皇上的身材与年龄都与传言中的开国之君相差无几,试问这天下间,能有这般的身手,这般的容貌,除了皇上还能有谁?老朽若连这也瞧不出,又有何颜面行卜卦相面之事?” “夫君,这位先生有法子可以救你的。”沈妙澄小心翼翼的拽了拽梁世中的衣角,和他轻声开口。 望着她殷切的目光,梁世中心中一软,终是与那算命先生言了句:“先生请进吧。” 烛光下,案桌上摆着梁世中的生辰八字,那算命先生口中念念有词,额上隐隐沁着一层汗珠。 沈妙澄守在一旁,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先生,只觉一颗心仿佛揪在了一处,满是不安,直到一记宽厚有力的怀抱将她抱在臂弯,她方才回过神来,抬眸望去,就见梁世中黑眸炯深,温和而专注的望着自己,和她低声说了两个字来:“别怕。” 沈妙澄轻轻点头,将身子埋在他的怀里。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算命先生终是停了下来,缓缓睁开了眼睛。 “先生,如何了?可有法子救我夫君?”沈妙澄顿时抽出身子,与那算命先生颤声问道。 那算命先生看了她一眼,却不曾出声,而是将目光转向梁世中,哑声道:“皇上,您若想保命,眼下唯有一法,与我走,去青台山出家,此后无欲无求,终生与青灯古佛作伴,了断尘世间一切的牵挂,方可保您无虞。” “再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沈妙澄小脸煞白,喃喃问道。 算命先生摇了摇头,“夫人,皇上将您看的太重,所谓情深不寿,正是此理,若想救皇上,必须要让皇上斩断情丝,将您彻底放下才成。” 沈妙澄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她向着一旁的丈夫看去,就见他神色坚毅,与那算命先生直截了当的说了句:“大师不必多言,若没有她们母女,我就算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意义。” 听着他的话,沈妙澄难过的直掉眼泪,梁世中伸出手为她拭去泪珠,他的眸色深敛而温和,只轻声与她开口:“别哭,能和你还有小橙子在这里厮守,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沈妙澄仍是掉着眼泪,将身子埋在了他的怀里。 见两人如此,那算命先生微微叹了口气,却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递在了两人面前,“皇上既不愿放下妻儿,老朽也无可奈何,老朽这有一张药方,可为皇上多续两年性命。” 梁世中将那一张纸接过,和算命先生沉声道出了几个字来:“多谢先生。” 那算命先生摇了摇头,起身后向着两人又是行了一礼,方才慢慢离开了梁家的院子。 待那算命先生走远,沈妙澄的眼圈微红,仍是倚在梁世中的臂弯,半晌也没有动一下身子。 “别听那些江湖术士的话,我好得很。”梁世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见她神色凄楚,遂是温声安抚。 “梁世中,”沈妙澄喊出了他的名字,她坐起身子,直视着他的眼睛告诉他:“我才不要做寡妇,你要是不在了,我就带着小橙子改嫁。” “你故意气我是不是?”梁世中有些无奈,轻轻拧了拧她的鼻尖。 “你要活很久很久,要和我一起看小橙子长大,看着她嫁人,要和我一起慢慢变老。”沈妙澄握住了他的手,十分认真的看着他。 “好,我们一起活很久很久,我会陪着你,看小橙子长大,与你一起慢慢变老。” “真的?” “傻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梁世中微微笑了,将她整个抱在了怀里。 沈妙澄搂住他的脖子,又一次轻轻地喊着他的名字:“梁世中……” “我在这。”梁世中抱紧了她的腰,看着她的眼神中是深不见底的情意。 “你会一直这样喜欢我,对我好吗?”沈妙澄眸心澄澈,轻轻地问他。 梁世中的黑眸深不见底,大手一个用力,将她的身子横抱在怀中,低低的告诉她:“我会一直疼你,一直喜欢你,一直对你好。” 沈妙澄心中一甜,冲着他莞尔一笑。 看着她的笑容,梁世中眸心一暗,俯身吻住了她的嘴唇。 沈妙澄阖上了眼睛,感受着他的亲吻,墙壁上映着两人依偎的身影,缱绻而情深。 第153章 小橙子 自有记忆开始,我都是在一座风景如画的江南小城中长大的,对于四岁以前的事我已经记不全了,只依稀记得我曾住过一个很大很大的,四处都有高高的宫墙的地方,那里面奴仆成群,每个人看见我都会跪着给我请安,我有很多很多好看的衣裳,每天都有人抱着我去一座很高的宫殿,去找一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那是我爹爹。 在记忆中,我几乎很少自己走路,总是有无数的人抱着我,就连穿着龙袍的爹爹也是,直到现在,我的脑海里仍然还有几分印象,他曾抱着我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任由我拿着他的朱笔在奏章上乱画一气,他却从来都舍不得斥责我,我哪怕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为我去摘。 可如今…… 我想了想一早穿着布衣去山上打猎的爹爹,怎么也没法子将他和记忆中的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想到一块去。 每当我和阿娘说那些记忆中的片段,阿娘总会笑着揉一揉我的脸蛋,告诉我说我是在做梦,看着阿娘的眼睛,我有些迷惑了,那些难道都只是我的梦吗? 我甩了甩脑袋,也不愿去细想,只跑去和邻家的小玩伴玩耍去了,爹爹和娘亲都十分宠爱我,尤其是爹爹,阿娘总会说他把我骄纵坏了,在这座小城里,我是最快乐的孩子。 这一天我一直玩到很晚才回家,阿娘为我洗了把脸,我的眼睛已经困得睁不开了,当阿娘把我送到床上,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就睡着了。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到了半夜,我是被渴醒的,等我醒来,就见屋子里还亮着灯,爹爹和阿娘都坐在床沿上,他们还没有歇息。 我从被窝里拱了拱身子,刚要去喊阿娘,就听爹爹开了口,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凝重。 “这次三地一同谋反,珽儿怕是抵挡不住。” 谋反?珽儿? 听到这两个陌生的词,我心里有些好奇,只复又闭上了眼睛,在那里装睡。 “那你要回京吗?” 我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就见阿娘神情中蕴着担忧,在那里轻声问着爹爹。 爹爹握住她的手,低声告诉她:“珽儿今年只有十七岁,我必须回去。” “那你还会回来吗?”阿娘的声音中带了两分哽咽。 “你和小橙子与我一道回京。”爹爹神色坚定,抚上了阿娘的面庞。 就这样,我跟着父母一道回了京师,阿娘说,我是在京城里出生的,我出生的地方是在皇宫中一处叫“凤华宫”的宫殿里。 对这里我已经毫无印象了,当阿娘牵着我的手带着我进了凤华宫后,看着那些熟悉的陈设,阿娘的眼眶微红,她告诉我,这里是她少女时的寝宫,那时候的她还是大渝的公主,是我外公外婆最宠爱的小女儿。 而爹爹……自从回宫后,我和阿娘便很少见过他,他是那样的忙,可不论如何忙,他都会遣人送来很多很多的东西,有阿娘的,也有我的。 可那些精致的小玩意并不能让我开心,宫里的日子是那样的沉闷和无聊,每个人都是诚惶诚恐的,他们跪我,也跪我阿娘,好生无趣。 我想大虎哥哥,二虎哥哥,兰花姐姐,我想念江南的那座小城。 有一天,我趁着阿娘再和宫人们说话的空档,从凤华宫里跑了出来,我想去找阿爷,我听人说,他在一座叫“元和殿”的宫室里。 看见是我,并没有人敢拦着我,其中一个被称作“李公公”的人瞧见我,只老泪纵横,蹲在我面前和我道:“小公主,您都长这样大了。” 我已经不认识他了,只和他问道:“我爹爹在里面吗?” “在。”他点了点头。 “那我能进去找他吗?” “当然能,您小时候每天都会来这里找皇上,不管皇上多忙,也总会抽工夫陪着您。”李公公牵起我的手,亲自将我送到了元和殿中。 我向着他摆了摆手,自己闯了进去,到了内殿,就见一个清瘦的,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少年跪在我爹爹面前,他的面色苍白,声音艰涩,与爹爹说道:“父皇,儿臣还是将皇位还给您,儿臣……治理不好大齐。” “珽儿,”我躲在帷幔里,看着爹爹扶起了他的身子,沉声告诉他:“父亲会为你平定叛乱,大齐的江山迟早还是要担在你身上,你必须要把大齐撑起来。” “父皇……”少年眼眶微红,他的话音刚落,就见一道苗条的身影从外面闯了进来,她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打扮的十分华贵,待看见爹爹后,她“哇”的一声哭了,只扑进了爹爹怀里,哭道:“父皇,你去哪了,你怎么一直不回来。” “臻臻……”我看见爹爹伸出手抚上那少女的发顶,他的眼中有水光闪过,虽是一闪即逝,却还是被我瞧见了。 “你心里只有小橙子,我和大哥也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不管我们,你为什么不管我们……”那少女哭得十分委屈,爹爹则是一直十分耐心的安慰着她,那样子简直让我吃醋了。 回到了凤华宫,阿娘正带着宫人四处找我,看见我回来,阿娘明显的舒了口气,只俯身将我抱在怀里,温声问道:“小橙子,你怎么了?” “阿娘,爹爹还有别的孩子,是不是?”我问她。 阿娘一怔,隔了片刻才道:“是,那是你哥哥姐姐。” “阿娘,既然爹爹还有别的孩子,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我不明白。 我的话音刚落,阿娘的脸色便是有些白了下去,她轻轻抚着我的面庞,“小橙子,这是大人的事,等你长大了,娘再告诉你。” 我看见了阿娘眼底的苦涩,当下便是后悔起来,只抱住她的颈,小心翼翼的开口:“阿娘,你别难受。” “阿娘不难受。”阿娘微微笑了,抱紧了我。 第154章 二公主 天色一分分的暗了。 我坐在凤华宫的台阶上,在那里等着爹爹。 终于,我看见了那一道高大的身影,我高兴极了,只喊了他一声,向着他跑了过去。 爹爹俯身将我抱了起来,看着我的眼神中仍是满满的疼爱之色。 “在这里做什么?”爹爹问我。 “我在等你,”我搂住他的颈,眼巴巴的问他:“爹爹,我和哥哥姐姐,你是不是最疼我?” 爹爹听了我的话,先是一怔,接着便是微微笑了,他抚了抚我的发顶,告诉我:“爹爹疼你,也疼你哥哥姐姐,爹爹对你们都是一样的。” 对于他这个回答我自然是很不满意,自我有记忆以来,父亲都爱极了我,我也以为自己是他唯一的孩子,听着他这样说,我只觉得接受不了,难过极了。 “爹爹是大坏人,我再也不喜欢你了,我要娘带我回家!”我从他的怀里挣出了身子,转身就往凤华宫里跑。 “小橙子……”爹爹在后面喊我,我根本不理他。 进了内殿,就见阿娘坐在宫灯下出神,我扑进了她的怀里,和她嚷道:“阿娘,我们回家,我不要在这里!” 阿娘回过神来,环住了我的身子,望着我的眼睛中却蕴着明净的忧伤。 “小橙子,你怎么了?”阿娘轻声问我。 “爹爹是坏人,他不仅疼我,还疼哥哥姐姐,我再也不想要他了!”我又是委屈又是生气,等爹爹进来后,不论他怎么哄我,我都是不吭声,我可不想原谅他。 爹爹并没有陪我们多久,便有内侍匆匆赶了过来,说是什么将军在元和殿求见他,他连水也不曾喝上一口便大步离开了凤华宫,我瞧瞧看着他的背影,虽然刚才还在和他闹别扭,可我心里还是期盼着他能留下来,像以前那样陪着我的,我想,阿娘应该也和我一样。 我们母女仍是待在凤华宫中,闲来无事,我总是喜欢在御花园里乱跑,身后都跟着一大群的宫人,偶尔,我隐约听他们说起过,他们都说爹爹要去打仗了,整个皇宫都是压抑的不得了,每个宫人都是如临大敌的样子,连带着我也有些害怕起来。 这一日,有个嬷嬷把我带进了寿康宫,她们说,这里面是太后住的地方。 我看着凤座上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子,她穿着明黄色的凤袍,打扮的十分雍容华贵,她的裙子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好看极了,只让我瞧着便是忍不住的上前,想去摸一摸。 “二公主……”有嬷嬷唤住了我,那位被称作太后的女子却是冲着嬷嬷摆了摆手,亲自将我拉到了她面前,拿着我的手抚上了她衣裙上的凤凰,她的唇角含笑,轻声问我:“小橙子,你瞧这凤袍好看吗?” “好看。”我点了点头,衷心的说了句:“我也想穿。” 太后便是笑了,似是乐不可支,与一旁的嬷嬷们道:“去,拿点心给她吃。” 宫里的点心我都吃腻了,看着那嬷嬷送来的糕点,我只勉为其难的拿了一块红枣糕,勉强吃了两口。 “你小时候,本宫还抱过你,你记得吗?”太后望着我的眼睛,与我又是说道。 “不记得。”我老实道。 “你爹爹……他对你好吗?” “当然好啦,”我拍了拍手,和她道:“我爹爹最疼我了!” 听着我的话,太后的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我瞧着她沉下去的面庞,心里有些害怕,抬腿就想往外跑。 不等我跑出去,迎面便撞上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是爹爹! 我向着他伸出胳膊,脆生生的喊他:“爹爹!” 我看着爹爹的眼睛中满是焦灼之色,再看见我之后他似是松了口气,只一举将我抱了起来,许是看见我唇角沾了糕点的碎末,爹爹的脸色顿时变了,只冲着太后喝道:“你给小橙子吃了什么?” “你放心,没人敢伤你的宝贝闺女。”太后眸心阴鸷,就那样不阴不阳的和爹爹开口。 “来人。”爹爹的脸色也是阴沉的,只唤来了宫人,命他们将我抱了出去。 我没有走,只躲在廊后悄悄看着屋子里的动静。 “你们一家三口潇洒自在,却将江山的重担全落在珽儿身上,梁世中,你的心也不能太偏!”太后的眼瞳中似是蕴着火,只冲着爹爹开口道。 “我会为珽儿平叛,再为臻臻择婿。”爹爹声音低沉,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然后呢?再和你的娇妻珍儿隐居,去过你的田园日子?” “那你要如何?”爹爹霍然发了火,一举攥住了太后的下颚,逼视着她的眼睛,“你命产婆伤了澄儿,令她再也无法生育,这笔账我一直不曾与你算过!” 爹爹的话音刚落,太后的眼中顿有慌乱闪过,她的气势明显的弱了下去。 “看在孩子的份上,好好做你的太后,你若敢动她们母女分毫,朕绝不会饶了你!”爹爹一字字的开口,我听着却有些迷惑,朕,什么是朕? 我看着爹爹从屋里大步走了出来,看见我后,他的脸色和缓了下来,只牵起我的手,带着我离开了寿康宫。 “爹爹,是什么朕?”我问他。 “朕就是皇上,是皇上的自称。”爹爹和我解释。 “爹爹,你要去打仗了吗?”我想起宫人们的话。 爹爹停下了步子,他缓缓蹲下身子,与我道:“是,爹爹要去打仗了。” “为什么要去打仗?”我不解的看着他,“你去打仗,我和阿娘去哪?” “自然是和我一起去,”爹爹抚上了我的面颊,和我温声道:“不论爹爹去哪,你和你娘都和爹爹一起,咱们永远不分开。” “好吧,那你要说话算话。”我向着爹爹伸出了小指。 爹爹淡淡笑了,也是伸出了自己的手指,与我拉了一个钩。 第155章 你娘还好吗? 距爹爹出兵平叛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这些日子,爹爹日日夜夜都是住在元和殿中,每天与那些大臣和各位将军商议着战事,让我想见他一面都难。 这一天,趁着阿娘和嬷嬷们午睡,我悄悄从凤华宫里溜了出来,刚跑到御花园,就见秋千上坐着一道明艳的身影,她穿着繁复而精致的宫装,眉眼间却颇有几分英气,看起来和爹爹有两分相似。 我认出了她,晓得她是我的姐姐。 她也看见了我,有些惊讶的喊了我一声:“小橙子?” 我跑到了她面前,脆生生的喊了她一句:“姐姐。” 她撇了撇嘴,只轻轻地“哼”了一声,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则是在我身上打量了一眼,而后,我看着她蹙起眉,一把将我扯了过去,为我将理了理裙角,将上面的浮尘掸去,没好气的道:“跟个毛猴子似的,伺候你的宫人呢?” “我没让她们跟着。” “那你乱跑什么,这宫里这么大,省的你被坏人抓去。”她仍是端着一副长姐的样子训斥我。 我忍不住有些想笑,又是喊了她一声:“姐姐。” “在民间玩野了吧,晒得这么黑,还没小时候好看。”她伸出葱段般的手指,戳了戳我的眉心。 我虽然年纪还小,可也知道爱美了,听着她这样说,我生气极了,当下便是对她喊了句:“我小时候好看,现在也好看,我不要和你玩了!” 见我要跑,她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复又抱过我的身子,让我一道坐在秋千上,和我嚷了句:“小小年纪,脾气还不小。” 说完,她让一旁的宫女送来了点心,端到了我面前道:“来,吃吧。” 看着上面摆着各式糕点,每一样都是十分玲珑的样子,我选了一块花朵形状的,刚咬了一口,就觉得满口喷香,酸酸甜甜的,好吃极了。 “好吃吗?”她睁着一双大眼睛问我。 “好吃。”我含糊不清的开口。 “那以后你就留在宫里,姐姐每天都给你好吃的点心,怎么样?”她小心翼翼的说道,似是盼着能把我留下来。 “不要,我要回家,找大虎和二虎哥哥。”我摇了摇脑袋。 姐姐听我这样说,似乎十分生气,不等她开口,就见一个嬷嬷匆匆跑了过来,堆着笑道:“公主,公主,邵将军从元和殿里出来了。” 听着那嬷嬷的话,姐姐再无心思理会我,只从秋千架上起身,眼瞳里亮晶晶的,和那嬷嬷说了句:“真的?” “自然是真的,公主,您快去吧。” 姐姐闻言,再顾不得什么,只拾起裙角向着园子外面跑去,我看着她的背影,也是从秋千架上起来,拍了拍小手就要跟上去。 “小公主,”那嬷嬷拉住了我,赔着笑道:“老奴送您回凤华宫吧,宫里瞧不见您,该着急了。” “我才不要,我也要去看邵将军!”我挣开了嬷嬷的手,向着姐姐追了出去。 跑到元和殿外,我躲在廊后面,就见一个青年男子从大殿中走了出来,他的身姿颀长,面目清俊,穿着戎装,是个挺好看的男人。 我一直觉得爹爹也是好看的,可爹爹的好看是高大魁梧高鼻深目的好看,他嘛,虽然没有爹爹英气,但也是好看的。 “邵叔叔!”我看着姐姐噙着笑,向着他跑了过去。 那男子看见她,先是微微一怔,接着才道了句:“你是臻臻?” 姐姐点头。 “你都长这样大了。”那男子微微笑了,只伸出手,似是想抚上姐姐的发顶,可许是念及姐姐如今的身份,或许是见姐姐已成了一个少女,他的手并不曾触到姐姐,到底还是收了回去。 “邵叔叔,您驻守北境的这些年,我和哥哥一直都很惦记您。”姐姐声音轻柔,脸庞上微微透着红晕,望着邵子成时,眼中满是小女孩儿的娇羞之态,“我一直都记得,我和哥哥小时候,您经常陪着我们,我的骑术还是您教的。” “有劳皇上和公主惦记。”邵将军改了口,姐姐似是不曾察觉,只又问道:“邵叔叔,这一仗,您会和我父皇一起平叛吗?” 邵将军点了点头,“末将从北境回来,为的便是此事。” 听着他肯定的答复,姐姐似是高兴极了,刚巧有一阵风吹来,让我打了个喷嚏,听到动静,邵将军和姐姐都向着这边看了过来,见他们发现了我,我撇了撇嘴,不得不从廊后走了出来。 看见我,邵将军眸心微怔,“这是?” 姐姐将我拉到面前,和邵将军说了句:“这是小橙子。” “小橙子?”邵将军望着我,他缓缓蹲下了身子,一双黑眸凝视着我的眼睛,很轻的问了句:“你娘还好吗?” “阿娘在宫里,自从回宫后,她都不爱笑了。”我和他开口,在我的记忆中,似乎并不曾见过他,可看着他的眼睛,我却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他并没有说话,只无声的抚了抚我的脑袋。 待他走后,姐姐仍是看着他的背影,我牵起了姐姐的手,昂着脑袋问了句:“姐姐,你是不是喜欢他?” 姐姐回过神来,脸色顿时就变了,只慌忙捂住我的嘴,斥道:“你瞎说什么?” “我没瞎说,你看你的脸都红了。”我挥开了她的手。 “你一个小奶娃懂什么?你懂什么是喜欢?”姐姐凶巴巴的,来捏我的脸,我被她捏疼了,哇的一声就哭了。 “祖宗,你别哭,再让父皇听见。”看我哭,姐姐顿时慌了,手忙脚乱的来哄我。 我依然扯着嗓子哭,拔腿就想往元和殿里跑,姐姐着急起来,抱起了我就跑,直到离开了元和殿,才气喘吁吁的和我说:“别哭别哭,你要什么我都依你,别人看见了,一定以为我欺负你了。” “那你陪我玩。”我抽噎着,和她提出了条件。 “你要玩什么?”姐姐拭了把额上的汗水。 “我要玩过家家!” “好吧好吧,过家家。”姐姐叹了口气,牵起我的手,带着我向着她的宫室走去。 第156章 活泼可爱的小公主 很快,我又见到了那位在元和殿外看过的邵将军,他似是刚与爹爹商议完战事,脚下的步伐又快又稳,我躲在回廊上,向着他招了招手,喊了他一声:“邵将军!” 他看见我,便是大步向我走了过来,在我面前蹲下了身子,温声喊了句:“小公主。” “邵将军,你刚见过我爹爹吗?”我看着他清俊的面庞,突然有些明白姐姐为什么会喜欢他了,如果我再年长个十岁,我想我也会喜欢他的。 他点了点头,见我独自一人,便是蹙了蹙眉,“小公主,没人陪着你吗?” “我才不要人陪,一点也不自在。” 听着我的话,他微微笑了,看着我的眼睛说了句:“你和你娘很像。” “你认识我娘?”我想起了上次见他,他也曾问过我,问阿娘好不好。 他点了点头,回了我两个字:“认识。” 说完,他默了默,又是说了句:“你娘曾经,也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公主。” “和我一样吗?”我问他。 他又是一笑,“是,和你一样。” “邵将军,你成亲了吗?”我看着他的笑容,却是突然问出了一句话来。 他微微一怔,回道:“还没有。” “为什么?你没有喜欢的人吗?”我很好奇,他这般清俊,又掌着兵,怎么还不讨媳妇? “以前有过。”他站起了身子。 “那你现在不喜欢了?”我拽着他的袖子,追问道。 他定定的看了我片刻,与我很轻声的说了句:“我没资格喜欢她。” “那,你觉得我姐姐怎么样,”我昂着脑袋,看着面前这个颀长的男人,就那样脱口而出:“给你做媳妇好吗?” “小公主,”他似是大惊,连忙与我言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撇了撇嘴,还不等我再说话,就听一道熟悉的女声传了过来,喊我:“小橙子!” 是阿娘的声音。 我回过头,果然见阿娘带着两个宫人,从回廊的尽头走了过来。 “你看,那就是我阿娘!”我摇了摇邵子成的手,将我阿娘指给他看,却见他的目光早已被我阿娘吸引去了,他站在那,黑眸中是我看不懂的神色。 很快,他便收回了目光,向着阿娘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末将见过娘娘。” “邵将军。”阿娘看见他也似乎微微一惊,继而便是笑了,她的眸心澄澈,只牵过我的手,与邵子成说道:“多年不见了,将军一切都好?” “有劳娘娘关心,末将一切都好。”邵子成仍是垂着眸子,不曾再向阿娘看上一眼。 他并没有待多久,只找了个由头,便是匆匆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我有些不解,刚才还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一见到阿娘就落荒而逃了呢? “阿娘,”回去的路上,我摇了摇阿娘的手,和她说:“姐姐喜欢邵将军。” 阿娘听了这话,顿时俯身将我的嘴巴给捂住了,“不许胡说。” “我没胡说,”我握住阿娘的手,眼巴巴的看着她:“邵将军还没娶媳妇,让姐姐嫁给他好不好?” 阿娘戳了戳我的眉间,嗔道:“小小年纪,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再说,女儿家的名声有多重要?你这样说,若是被旁人听见了,让你姐姐如何做人呢?” 这些我倒是从没想过,此时听阿娘一说,我才发觉自己做错了,我点了点头,和阿娘小声说了句:“我记住了。” 阿娘抚了抚我的发丝,俯下身将我抱了起来,我搂住了阿娘的颈,闻着阿娘身上的香味,只觉得好闻极了,忍不住的在阿娘怀里扭了扭身子,将阿娘逗笑了。 “阿娘,”我趴在阿娘的肩头,望着阿娘白皙柔美的侧颜,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嫁给爹爹之前,有没有喜欢的人?” 阿娘的步子顿了顿,她的眼瞳柔和,却没有训斥我,而是和我轻轻点了点头,“有一个。” “那他现在在哪?”我顿时来了兴趣。 “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唉,可真没劲儿。 父皇还有三日就要出征了。 这几天阿娘都在忙着收拾行李,我从风华宫里悄悄溜了出来,躲在走廊后面,看着嬷嬷们四下里找我,只觉得有趣,忍不住捂着嘴儿乐了。 “小橙子。”有人喊我。 我回过头,就见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站在我身后,他面如冠玉,眉目清秀,周身上下满是少年人的独有的清爽之气。 “哥哥?”我从地上爬了起来,喊了他一声。 他在我身边慢慢蹲下身子,为我将裙子上的灰尘掸去,他的眼眸是温和的,声音也是温柔的,就那样问我:“你在宫里还习惯吗?” “习惯。”我点头。 “臻臻有没有欺负你?”他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地捏了捏我的脸颊,微微的笑了。 想起梁臻臻平日里对我的捉弄,我对他点了点头,可又想起她平日里对我的好,我又摇了摇头,告诉他,“姐姐没有欺负我。” 哥哥笑了,为我将鬓角的碎发理好,与我道:“父皇马上就要去打仗了,哥哥要留在京城,不能和你们一起去,小橙子陪在父皇身边,要记得让父皇保重身体,替哥哥尽孝,好吗?” “好。”我当下就是答应了下来。 “真乖。”哥哥一把抱起了我的身子,我抓住了他的衣领,看着他年轻俊美的面庞,忍不住和他说了句:“哥哥,你真好看。” “没有我们小橙子好看。” “可姐姐说我丑。”我想起梁臻臻的话,心里还是十分不高兴。 “怎么会,我们小橙子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小姑娘。”哥哥笑了,那一笑间长眉入鬓,神采飞扬,颇有几分爹爹的样子。 哥哥一直抱着我,直到看见了凤华宫后,哥哥才把我放了下来。 哥哥俯下身,为我将褶皱的衣角理平,告诉我:“我们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哥哥很喜欢小橙子,从小橙子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喜欢。” “小橙子也喜欢哥哥。”我的眼睛一亮,上前搂住了他的颈。 哥哥笑了,直到身后的内侍上前,和他说了句:“皇上,您该去元和殿了。” “好。”哥哥微微颔首,复又向着我看去,“回去吧,小橙子,不要乱跑,别让沈娘娘担心你。”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开,他的背影挺拔如松,温润如玉。 我站在那,怔怔的想着,我的哥哥比大虎二虎俊,比大虎二虎温柔,他还是皇上呢!我居然有一个这世上最厉害的哥哥! 第157章 我也要嫁自己喜欢的! 晚间,宫里燃着烛灯。 阿娘为我掖了掖被角,我迷迷糊糊的睡着,就听有内侍的行礼声在外面响起,接着便是一道沉稳的足音从外面走了进来,一听这声音我就晓得,是爹爹回来了。 我睡得朦朦胧胧的,但还是察觉到爹爹俯身在我的脸庞上亲了亲,胡子扎着我的脸颊微微的疼。 我勉强睁开眼睛,就见爹爹已是将阿娘抱在了怀里,烛灯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只用一种十分怜惜和爱护的姿势环着阿娘的纤腰,每次见他这样,我都觉得他偏心,他可从没这样小心翼翼的抱过我。 “这些日子太忙,忽视了你和小橙子,怪我没有?”爹爹的声音很低,透着淡淡的温柔。 “没有,”阿娘抚上了他的面庞,眼瞳里蕴着心疼,轻声问他:“这些日子,你是不是很累?” “看见你就不累了。” 我躺在那儿装睡,偷听着爹爹的话,只觉得一阵肉麻。 说完,我看着爹爹揽紧了阿娘的腰,俯身吻了下去,他们又在那儿亲嘴儿,以前在江南的时候也是,我都看腻了,他们两怎么就亲不腻呢?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我都要睡着了,爹爹才终于松开了阿娘的身子,隔着这样的距离,我也能看见阿娘脸庞晕红,在烛光的映照下更是显得美不胜收。 “对了,今天珽儿来了,给小橙子送了很多吃的玩的。”阿娘说道。 “珽儿是个仁义的孩子。”爹爹拉着阿娘的手在床沿上坐下,将阿娘抱在了他的膝上。 “听说他要议亲了?” “是他母亲为他选的,刘太傅家的小姐,那孩子倒也是知书达理,我瞧着也不错。”爹爹温声开口,我听着心里也是一乐,哥哥要成亲了,我要有嫂子了! “等这回平叛,再看看军中有没有稳妥的人,再为臻臻择个夫婿。”爹爹又是低语。 “那,她要有自己喜欢的人呢?”阿娘似是想到了什么,试探般的问着爹爹。 “我的女儿,既不用和亲,也不用拉拢重臣,她若有倾慕的人,只要这个人品行端正,那就让她嫁给自己喜欢的。”爹爹说道,听着他这句话,我眼皮一跳,顿时从床上坐了起来,和爹爹喊道:“我也要嫁自己喜欢的!” 听着我的话,爹爹和阿娘都是一怔,阿娘仍是倚在爹爹的怀里,和我惊讶道:“你怎么还没睡?” 我扑到了爹爹和阿娘身边,和他们说道:“爹爹,你不许偏心,你要准姐姐自己选夫婿,那以后我也要自己选!” 听着我的话,爹爹哭笑不得的抱住了我,“你才多大,就想着要嫁人了?” “你答不答应?”我仍是紧紧地看着他。 “好,爹爹答应你,”爹爹揉了揉我的脑袋,黑眸中闪烁的全是笑意,“今后让你自己择婿,不过你可要擦亮了眼睛,别被那些臭小子给骗了。” “我才不会!”我高兴起来,扭股糖似的钻在了阿娘怀里。 爹爹将我和阿娘一道揽入怀中,到底是年纪小,没过多久,我又是困了,爹爹见状,便是喊来了嬷嬷,要她们把我抱出去。 我搂住了阿娘的腰,和他道:“我不要走,我要和阿娘睡。” 爹爹却将脸色一沉,和我说了两个字来:“不行。” “阿娘!”我转向了阿娘,阿娘平日里都是纵着我的,可这一次,她却只是嗔了爹爹一眼,而后抚了抚我的面庞,和我温声道:“小橙子,你长大了,不能再和爹爹和阿娘睡了。” 我撒起了泼,非要留下来不可。 直到爹爹本着一张脸,在我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爹爹好容易回来一趟,你去跟嬷嬷睡。” 不论我如何哭闹都不好使,最终我还是被嬷嬷抱了出去。 离开内殿的瞬间,我看见爹爹又将阿娘抱在了怀里,我好生气! 嬷嬷哄我睡觉的时候,我在心里想着今后再也不要理他们了,可等第二天一早,我却把什么都忘了,刚穿上衣裳就往阿娘的宫室里跑,阿娘还没起来,看见我来,她笑着从被窝里像我招了招手,我钻进被窝,触到了阿娘的肌肤,阿娘的皮肤可真好啊,滑滑的,软软的,跟一匹绸缎一样。 “阿娘,你怎么没穿衣裳?”我很奇怪。 “嘘,”阿娘的脸红了,慌忙捂住我的嘴巴,靠在我耳旁小声道:“别嚷嚷,阿娘有些热,刚把衣裳脱下了,马上就穿。” 我才不信呢,她一定和我一样,睡觉不老实,自己把自己的衣裳脱了都不知道。 爹爹出征的那天是个很晴朗的日子,阿娘抱着我坐在宽敞的马车中,透过帐帘,我看着那一道威风凛凛的身影,看着他号令三军的样子,只从心底生出无限的崇敬之情,我的爹爹他好威风啊! “阿娘,你看,爹爹好厉害,那么多人都听他的话。”我转过身子,看见阿娘的目光柔柔的落在爹爹身上,她的唇角噙着甜甜的笑涡,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大军出发了。 我和阿娘每日里都有宫人们精心伺候着,虽然在赶路,但一点儿也不辛苦,我还稍微长胖了些,可爹爹却不同了,他每日除了赶路以外,还要和很多的大臣和将军们商议战事,前线的军报一封接着一封,每次接到军报,他们就要商议许久,每到这个时候,阿娘总会很担心,总要遣人去爹爹的帐子打听,不外乎是问问爹爹吃了没,歇息没,有没有动怒,有没有发脾气之类的。 我觉得阿娘简直是在多此一举,他哪里会发脾气?每次阿娘带着我去见他,不论帐子里有多少人,他都是笑眯眯的,将我抱在他膝上,从我有记忆起,他就没发过火,最多最多也不过是轻轻拍一拍我的屁股,谁怕他呀。 那天,邵将军带着我在野外骑马,还给我摘了一大把野花,回到军营时,我兴冲冲的捧着花就往爹爹的帐子里跑,刚到门口,却听爹爹在里面发脾气,声音中是我从没听过的震怒。 “傲儿,你为人素来沉稳,怎做出这般糊涂的事?” 傲儿,傲儿是谁? 我有些好奇,小心翼翼的凑到帐帘门口,悄悄向着帐子里望去,就见一对少年男女俱是跪在父亲面前,那少女的背影纤细,竟是梁臻臻,她怎么来了? 不等我回过神来,就见那名为“傲儿”的少年向着爹爹叩下头去,恭声道:“全是儿臣的错,还请义父恕罪。” 义父?他是爹爹的义子? 我依稀记得曾听宫人说起过,爹爹在除了大哥之外,还有一个义子,自幼也在宫里长大,如今早已在京城敕造了王府,可我却不曾见过他。 我向着那个少年看去,因着离着远,只能隐约看见一道俊逸的轮廓,直到他直起身子,才看清了他的容貌。 “啪”的一声,我的花掉在了地上,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第158章 那我等你长大 “父皇,您不要怪傲儿哥哥,是我缠着他,求他带我来的。”梁臻臻抬起头,向着爹爹看去。 “简直是胡闹!”爹爹斥了她一句。 “小橙子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梁臻臻和爹爹顶起了嘴。 爹爹似乎生气极了,可瞧着姐姐,他终是将火气按压了下去。 我就知道会这样。 平日里他虽然对哥哥更严厉一些,可对我和姐姐却都是百般纵容,自从回宫后,他对姐姐也是没话说的,许多时候连我瞧着都要嫉妒。 “小橙子,你看够了没有?”梁臻臻站起了身子,冲着帐外喊了一声。 咦,她居然发现了我! 我跑进了帐子,扑到了爹爹怀里,喊他:“爹爹!” 爹爹将我抱在了膝上,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的两个人,爹爹眉宇间的怒火终是消退了些,只冲着他们两人道了句:“罢了,你们两先下去,找军医来看看。” “等一等!”我连忙按住了爹爹的手,从爹爹怀里挣开了身子,跑到了那个少年身边,昂着脑袋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 “他是你云傲哥哥。”爹爹对我开口。 “小橙子,”云傲哥哥微微笑了,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他弯下腰,与我言道:“我们在宫里见过,我还带着你放过风筝,只不过你那时候还太小,所以把我忘了。” 听着他的话,我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好几声,这样好看的一个人,我怎么能把他忘了呢? 晚上。 我躺在榻上,一双眼睛睁着炯炯有神,一点睡意也没有,脑子里总是想着白天见到的云傲哥哥。 不知什么时候,爹爹回来了,阿娘迎了上去,为爹爹换下了戎装,他们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很轻,我却还是隐隐约约的听见了一些。 “云傲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青梅竹马,年纪相仿,若能在一起,倒也是一门好婚事。”爹爹在椅子上坐下,又是将阿娘抱在了怀里。 哼,他不抱阿娘他心里就不舒坦。 “可谁知道,这个丫头她……”爹爹说到这便是停了下去,紧紧蹙起了眉心。 阿娘见状便是问道:“她怎么了?” “她居然跑来和我说,她喜欢邵子成,就连这次千里迢迢从宫里跑出来,也是为了他。”爹爹看着阿娘的眼睛,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无奈。 “你不同意她和邵将军在一起?”阿娘轻声开口。 “邵子成跟我多年,是跟我兄弟一样的人,你要我把女儿嫁给他?”爹爹似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这有什么不行,邵将军的为人你最是清楚不过的,他对你忠心耿耿,又屡立奇功,这难道不是一门好姻缘?” “邵子成今年已经二十九了,他比臻臻大了十多岁……” 爹爹话还不曾说完,阿娘便是转过身,小声嘀咕了一句:“你还好意思说邵将军,也不想想自己比我大了多少。” 爹爹被阿娘说的哑口无言,不吭声了。 阿娘向着他看去,轻轻摇了摇他的袖子,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我能说什么。”爹爹低低的笑了,抱紧了阿娘的腰肢,在她耳旁说了一句话来,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能看见阿娘微微抿起了唇角,轻轻捶了捶他的胸膛,那股娇羞的样子,简直和平时训我的时候判若两人。 “邵子成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只不过一时半会有些接受不了。”过了一会儿,爹爹和阿娘又是说起了姐姐的婚事。 阿娘听了他这话,便是忍不住笑了,爹爹看着她的笑容,轻轻捏了捏她的面颊,和她低声道:“只希望咱们的小橙子以后别让我这么费心思。” 听着爹爹话,我连忙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姐姐今年十五岁,邵将军二十九岁,他比姐姐大了十四岁,而云傲和哥哥一样的年纪,今年都是十七岁,我今年七岁,那么云傲哥哥只比我大了十岁。 念及此,我心里顿时一松,还好还好,年岁上没有超过姐姐,爹爹就不会这么费心思了。 爹爹和叛军打仗时,我和阿娘还有姐姐都会呆在军营里,梁臻臻本来还端着架子,不愿意和我阿娘亲近,可当她和我阿娘说了几句话,吃了几次我阿娘亲手做的点心后,她那个架子便是再也端不起来了,每日里总爱往我和阿娘的帐子里跑,阿娘倒也是好脾气,还帮她梳很多很多好看的发髻,可美死她了。 “阿娘,你干嘛对姐姐这么好?她又不是你亲生的。” 晚上,阿娘替我洗好了脚,我坐在床榻上,一面晃着小腿,一面问道。 “对她好,便等于是对你爹爹好了。”阿娘为我擦干了脚背,和我轻声开口。 说完,阿娘与我一道坐在床沿上,她的眼瞳温和,只揉了揉我的脸颊,和我道:“况且,臻臻也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是不是?” 我想起白日里梁臻臻和我抢那一块兔子形状的点心,当时就道:“她才不可爱!” 话音刚落,我又想起梁臻臻背着我去树上摘果子,拉着我去偷看将士们操练,她还抱着我骑马,想起这些,我又连忙改了口,伸出手和阿娘比划道:“就算可爱,也只有一丢丢可爱。” 阿娘笑了,轻轻地弹了弹我的眉间。 那天我起来的很迟了,在帐子里闲着没事,只想跑出去找梁臻臻,我刚跑到她的帐门口,就见一个少年从她的帐子里走了出来,他有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只让我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 “小橙子,你是来找臻臻的吗?”他俯下身问我。 我点了点头,向着帐子里看去,“姐姐在吗?” 他摇了摇头,眸心有些许的苦涩,“她不在,她去了前线,找邵将军去了。” “什么?”我大吃一惊,这个梁臻臻,她的胆子可真大啊! 云傲哥哥抚了抚我的脑袋,起身欲走。 “云傲哥哥!”我喊住了他,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他有些吃惊的看着我,继而便是笑了,“怎么了小橙子?” 我想起那晚父皇说的话,他说,云傲哥哥和姐姐青梅竹马,他们若在一起,会是一门好姻缘,可姐姐喜欢的是邵将军啊,那云傲哥哥怎么办? “云傲哥哥,如果姐姐不愿意嫁给你,那等我长大了,我嫁给你。”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斩钉截铁的和他说道。 “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嫁人?”云傲哥哥挑了挑眉。 “嫁人就是生娃娃呀!”我想也未想就是开口。 “好,那我等你长大。”云傲哥哥低眸看着我,他的眉眼间噙着笑,捏了捏我的小脸。 “这是阿娘给我绣的平安扣,我送给你。” 生怕他会反悔,我赶忙将我随身戴着的平安扣扯了下来,送在了他手上。 云傲哥哥接过那枚平安扣,他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从颈间取下一块玉佩,与我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小橙子,送给你。” 第159章 不后悔 前线的战事如火如荼,自从爹爹亲自领兵后,朝廷的大军士气大振,简直如同势如破竹一般,在爹爹的率领下一路收回了失地,我和阿娘也是随着大军不停的走,一直到了武江河岸,才驻扎了下来。 我听军中的人说,等打完最后一仗,收回了武州后,爹爹就可以率军回京了。 可就在这最后一仗中,爹爹却受了重伤,他的左胸中箭,险些丢了性命。 我还记得当爹爹受伤的消息传回来后,阿娘的脸色瞬间便是惨白了下去,可她并没有哭,只强撑着,直到爹爹被人抬回了军营,阿娘握住了他的手,眼泪才滚了下来。 我看着爹爹的伤,心里也觉得害怕,有军医进进出出的,阿娘只让人把我抱了出去,一直到军医为爹爹拔了箭簇,包好了伤口,我才让人送了回来。 “爹爹,你疼吗?”我守在爹爹的塌前,小心翼翼的问他。 爹爹看着我,只微微的笑了,和我十分低微的说了两个字:“不疼。” 说完,爹爹向着一旁的阿娘看去,阿娘的眼圈红红的,看着爹爹时既是心疼,又是怨怪,我知道,阿娘肯定是怪爹爹没有保护好自己。 “这一箭,是还给蕴兰的。”爹爹握住了阿娘的手,和她缓声吐出了一句话来。 蕴兰,蕴兰是谁? 我心里想着,嘴巴里便是问了出来。 “蕴兰是你云傲哥哥的母亲。”爹爹向着我看来,和我开口道。 我离开帐子时,就见云傲哥哥守在帐外,看见我出来,他眸心一震,顿时上前问我:“小橙子,义父伤势如何了?” “大夫说已经好多了,让爹爹好好歇息几天就没事了。”我把军医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云傲哥哥。 云傲哥哥闻言,似是微微舒了口气,他立了片刻,眉宇间有歉疚之色划过,和我低低的开口:“小橙子,义父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 我吃了一惊,突然有些明白爹爹方才的话了,难不成,云傲哥哥的母亲以前也救过爹爹? 等爹爹伤势好转,能够去主帐处理军务之后,我将心底的疑惑问了阿娘。 “阿娘,云傲哥哥的母亲以前救过爹爹吗?” 阿娘在为爹爹收拾衣裳,听着我的话便是点了点头,轻声道:“蔺夫人当初是为了救你爹爹,才去世的。” “她是不是喜欢爹爹啊?”我好奇极了。 “嗯。”阿娘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字。 “居然还有人喜欢爹爹?”我只觉不可思议。 “怎么了,就不能有人喜欢你爹爹?”阿娘似是对我的话十分不满。戳了戳我的眉心。 “阿娘,那你也喜欢爹爹吗?”我又问道。 “我若是不喜欢他,又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小东西。”阿娘微微笑了。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我忘了,也许,是他陪着我跳进悬崖的时候,也许,是他从漠格人手里救下我的时候,也许,是他将我护在身后的时候,也许,”阿娘说到这,目光只向着我看来,和我很温和的说了句:“是我知道自己有了你的时候。” “阿娘,你这辈子后悔认识爹爹吗?”我看着阿娘的眼睛,心里却是有些慌乱,我记得曾隐约听旁人说过,爹爹曾害死了阿娘的哥哥,也就是我的舅舅。 听着我的话,阿娘的眼中浮起一丝挣扎,可最终,她还是和我摇了摇头,又轻又柔的说了句:“不后悔。” 我松了口气,只觉得阿娘的这句话若是让爹爹听了那该有多好,他会有多高兴啊! 等爹爹彻底收复失地,拿下武州城,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那一日,武州城里家家户户竖起了明黄色的龙旗,老百姓们纷纷跪在道路两旁,迎接着爹爹的大军进城。 我看着那些跪在地上,对着我毕恭毕敬的人群,心里只生出了几分骄傲,为爹爹而骄傲。 我们住进了总兵府。 这天,我和梁臻臻正在屋子里玩着武州城独有的小泥人,就见服侍姐姐的崔嬷嬷笑盈盈的进来了,与姐姐道:“大公主,您和邵将军的婚事,上皇已经答应了,等回京,就会为你们举办婚礼。” 梁臻臻闻言,眸心先是一怔,继而便充满了喜悦,不敢相信般的问了两个字:“真的?” 崔嬷嬷点了点头。 见状,梁臻臻似乎高兴极了,眼瞳里亮晶晶的,闪烁的全是喜色。 “姐姐,”见她这样高兴,我轻轻拽了拽她的裙角,昂着脑袋问她:“以后再见到邵将军,我是不是要喊他姐夫了?” 听着我的话,梁臻臻脸庞一红,捏了一把我的脸颊,和我说了句:“就你多嘴。” 可说完,她却还是笑了。 晚上,我偎在阿娘怀里,撒娇般的问她:“阿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这个家可不是皇宫,而是在江南,是我和爹爹与阿娘的家。 “等你爹爹忙完,咱们就回去。”阿娘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和我温声道。 “噢。”我喃喃开口。 “小橙子,你是想留在皇宫,当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公主,还是希望和爹娘回家,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小丫头?” 阿娘问我。 握想了想,只甩了甩脑袋,抱紧了阿娘的腰,“不管是小公主还是小丫头,我都要和爹娘在一起,爹爹和阿娘在哪,哪里就是我的家。” 听着我的话,阿娘脸色一柔,俯身在我的脸庞上亲了亲,抱紧了我。 离开武州城的时候,爹爹在总兵府设下了一场宴会,席上,爹爹和阿娘自然坐在主位,邵将军和姐姐坐在下首,席间,姐姐一脸的笑,为邵将军夹了一筷子的菜,邵将军则将眼眸低垂,脸庞却是微微红了,哪还有一点驰骋疆场的样子,活脱脱像个小媳妇似的,那副样子可逗人了。 筹光交错中,爹娘是一对,邵将军和姐姐是一对,我悄悄跑到了云傲哥哥身边,在他身侧坐了下来,心里只模模糊糊想着,我和云傲哥哥应该也是一对。 念及此,我甜甜的笑了,透过窗户,就见夜色正好,今晚的月儿可真圆啊。 第160章 梁星瑶 许多年以后,我依然会经常想起陪着爹爹在武州平叛的日子,那时候的爹爹犹如天神般,仿佛能为我和阿娘挡住所有的风风雨雨,有爹爹在,我和阿娘都是最幸福的人。 那一年我七岁,我跟着爹爹回到了京城,成为了宫里最受宠的小公主,我亲眼目睹了哥哥的立后大典,也参加了姐姐和邵将军的婚礼,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 可这一份美好,却在三年后戛然而止。 我十岁的时候,爹爹去世了。 我们再也没有回过江南,回到那一座简朴的农家小院,那座院子只停留在我的回忆中,午夜梦回时,我曾无数次的梦见小时候,爹爹和阿娘都在家里等着我,爹爹高大魁梧,阿娘貌美娇柔,我们一家人在那座小城里,是最让人羡慕的一家三口。 每当做到这个梦,我都会一直一直的哭,直到从梦里惊醒。 直到现在,我依然清楚的记得爹爹离世前的场景。 他和阿娘住在离宫中,有很多很多的御医守在他身边,也有很多很多的文武大臣守在他身边,甚至还有大哥大嫂,姐姐和邵将军,那样多,那样多的人都守在爹爹身边,他却只是噙着笑,让我不要哭。 他说,我要记住自己是梁世中的女儿,今后不管遇见了什么事,我都要勇敢,他还说,老天爷已经多给了他三年,他早已心满意足,并一次次的嘱咐我,要我一定要陪伴着阿娘,照顾好阿娘,我拼命的点头,待爹爹去世后,我哭了很久很久,阿娘却是十分平静的,她只是守在爹爹的身边,亲手为爹爹更衣,穿上了殓服,她的手势是那样的轻柔与细致,仿佛生怕会弄疼了爹爹一般,离宫中的嬷嬷们看不下去,想要上前帮她,却被她拒绝,就连我也无法靠近,只能和嬷嬷们一起站在殿外看着她。 我无法去想阿娘的心伤。 自爹爹去世后,阿娘再也没有回到皇宫,只守在父亲的陵园里,她笼住了长发,开始伴着青灯古佛,过起了带发修行的日子。 可以说,十岁以后的日子,是嫂嫂将我抚养长大的。 嫂嫂是太傅家的小姐,知书达理,为人敦厚,她细心妥善的照顾着我,不论吃的还是用的,我在宫里都是头一份的,哥哥敬重她,我也依恋她,可不论兄嫂如何关心我,厚待我,我却还是失去了父母的庇护,比不得从前了。 在爹爹刚离世的那两年中,我经常会哭,所幸大哥时常会派人送我去阿娘的明月庵中和阿娘相聚,每年,我总有小半年的日子是在庵堂里陪着阿娘的。 有时候,我守在阿娘身边,看着阿娘穿着腰宽袖阔,圆领方襟的缁衣,我心里都会很难过,阿娘还不到三十岁,正是风华之年,可自从爹爹去世后,她再没有梳过好看的发髻,也再没有穿过好看的衣裳,她的脸上不施脂粉,也不曾佩戴任何的首饰,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会在想,如果没有遇见爹爹,对阿娘来说,是不是会更好呢? “小橙子,”阿娘会轻轻的抚上我的面庞,很温柔的告诉我:“他为我留下了你,看见你,就好像你爹爹还在我身边一样,你不要可怜阿娘,阿娘一点儿也不苦。” 听到她的话,我终是再也忍不住,扑到了她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几乎只在眨眼间,阿娘已经在明月庵里住了五年,我也及笄了,长大了,成了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 “公主,您怎么了?可有一会儿没听见您说话了,在想什么呢?”明妈妈站在我身后,一面为我挽着长发,一面笑盈盈的和我开口。 我收回心神,透过镜子向着她看去,有些赧然的开口:“明妈妈,我刚在想一些过去的事儿,没听见您说话。” 闻言,明妈妈为我梳发的手指便是微微停顿了下来,她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才轻轻地叹了口气,与我道:“公主,先帝已经去世五年了,您该走出来了。” 听着明妈妈的话,我的眼神有些黯然,想起阿娘,心里更是酸酸的。 “若是先帝在天有灵,他最放不下的就是您和沈太妃,公主,您若当真思念先帝,那就要保重好自己,先帝瞧着,自然也就放心了。”明妈妈谆谆开口。 她曾是嫂嫂的陪嫁的嬷嬷,因着为人心细,办事牢靠,便被嫂子送来照顾我,就连前两年我出疹子,也是她一直在我身边悉心照料,在我心里,除了阿娘,兄嫂姐姐,她便是我最亲的人。 我和明妈妈点了点头,轻声道:“明妈妈,您放心,我都明白,如今我及笄了,我想去昭陵看望爹娘。” 明妈妈闻言遂是温声道:“公主说的是,老奴一会儿就去椒房殿禀明皇后娘娘,让内务府备车,送您去昭陵。” “嗯。”我轻轻点了点头。 “对了,明妈妈,”我想起了一件事,只回眸向着明妈妈望去,“姐姐是不是近日要生产了?” “哪有这么快,”提起姐姐,明妈妈笑意更浓,“大公主还有一个多月才生呢。” “希望这一胎姐姐能得偿所愿,为邵将军生个闺女。”念起姐姐婚后的这几年连连生了三个儿子,我便是忍不住抿唇笑了。 许是看着我的笑,明妈妈有瞬间的晃神,方才道:“公主,您就该多笑笑,您自个瞧瞧,您笑起来可有多好看。” 我一愣,向着镜中望去,就见镜中的少女肤色如雪,眸心澄澈,晶莹的瓜子脸上有一对小小的梨涡,显出了几分少女的腼腆,显得十分纯净与温柔。 自从爹爹去世后,我自心底失去了倚靠,只变得越发安静起来,就连哥哥都曾说过,说小橙子不似儿时那般活泼爱笑了,嫂嫂只安慰他,说女儿家大了,便是要这样温温柔柔的才好。 对了,我叫梁星瑶,星,是爹爹说我在他的心里如星光般闪耀,瑶,是爹爹说我如他的掌上明珠般美好而珍贵,所以,他为我取下了这个名字。 星瑶,星瑶。 我虽然有一个这样好听的名字,可不管是阿娘,还是兄嫂,姐姐,包括云傲哥哥,所有的人都还是喊我小橙子。 第161章 朕就小橙子一个妹妹 自我从昭陵探望阿娘回宫后,总觉得宫里的气氛很是透着几分古怪,大哥连续几日也都是眉心紧锁,可每逢对着我和大嫂时,他却依然是温和的,可整个人都是眼见着消瘦了下去。 我有些担心,向着吴公公打听了才知道,原来是漠格出了一个很厉害的人物,据说是前任大汗的幼子,这个人杀了很多很多的汉人,也杀了大齐很多很多的将士。 自从爹爹去世后,北边的漠格人又是开始作乱,他们从焉岐山一带迁离,不仅从大齐的守军手中夺回了漠北草原,还侵占了一大片原本属于我们的领地。 与爹爹的雷厉风行,杀伐果断不同,大哥是温文尔雅的,以仁孝治天下,这些年,大齐的国力在大哥的治理下蒸蒸日上,经济更是日益繁荣,老百姓生活富庶,尤其江南各地富甲天下,豪绅巨富数不胜数,可大齐的军事实力近年来却是逐步衰退,我虽然久居深宫,偶尔也能听到消息,只道如今北境的将士们与爹爹统领时的所向披靡完全不同,他们压根抵挡不住漠格的铁骑,时常会被漠格人追着打,与爹爹当年驻守北境时简直是一天一地。 每逢这些消息传回京师,大哥总是会忧心忡忡,听嫂嫂说,因为漠格的事,大哥经常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爹爹子嗣稀少,只有大哥一个儿子,他并无亲兄弟帮衬,我和姐姐对军政上的事也不大明白,也不能为他分忧,所有的担子全压在他自己身上,我瞧着只觉心疼。 这一日,我和明妈妈一道在御膳房为大哥炖了一碗人参鸡汤,放在食篮中打算为大哥送去,走到元和殿时,大殿门口的几个内侍见是我,只纷纷行礼,我与他们点了点头,就那样径自走了进去。 快到后殿时,就听一个大臣的声音传来,“皇上,眼下快要过冬了,每逢冬天,漠格人都要南下侵扰大齐边陲,掳走无数的牲畜和女人,边陲的百姓……实在是惨不忍睹啊皇上!” 闻言,我心头一紧,只停下了步子,见哥哥与大臣们商议政事,一时间不知该进去,还是该退下。 “皇上,漠格人这一次遣来了使臣,要皇上将云州六城送给他们,并且,他们还要一万两黄金,一万斤棉花与一万匹绢布,此外,他们还开口,要皇上将小公主嫁过去,不然的话,他们就要派兵攻打燕州。” 听着这段话,我浑身一颤,险些将食篮中的鸡汤弄撒。 我听着大哥发了火,将手中的奏章向着方才出声的大臣掷去,与其呵斥道:“朕就小橙子一个妹妹,他们好大的胆子!” “皇上息怒。”一众大臣纷纷俯下身去, 哥哥却还是气的厉害,只从主位上起身,在殿堂中踱着步子,他的眉心紧拧,只冲着堂下的众人吩咐道:“让骠骑将军和怀化将军进宫见朕!朕就不信,依大齐如今的国力,会打不过漠格!” “皇上三思!”有大臣劝道。 “实在不行,朕御驾亲征!”大哥的声音犹如削铁断玉般掷地有声。 我怔怔的看着大哥的背影,待那些大臣退下后,我拎着食篮走进了后殿,喊了他一声:“大哥。” 哥哥抬起眼睛,看见是我后,他便是微微笑了,只向着我招了招手,让我去他身边,和我说了句:“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给你送汤的,快尝尝。”我噙着笑,将那一碗人参鸡汤从食篮里取了出来,送在了大哥面前。 “是你亲手炖的?”大哥问我。 “还有明妈妈……”我的生意小了下去,有些赧然道:“我们一起炖的。” 大哥又是一笑,将碗端了起来,顷刻间便是喝了个干净。 我收好碗,想起那些大臣的话,便是小声问了句:“大哥,我方才在外面,听见你们说话了。” “你听见了什么?”大哥蹙了蹙眉,看着我的眼睛。 “我听见,有大臣告诉你,说是漠格人要你把我嫁过去,不然的话,他们就要来打咱们。”我有些不安的看着他,说不害怕,那也是假的。 大哥沉默片刻,站起了身子,他的眼睛深黑,是十分郑重的神色。 “小橙子,你放心,大哥绝不会把你嫁到漠格,嫁到那寸草不生,茹毛饮血的地方去。” “大哥……”我看着哥哥,心里只觉一酸,我曾听宫里的老人说过,前朝时经常有公主嫁到漠格和亲,就连阿娘当初也差点被外公嫁去漠格,若不是有爹爹护着她,只怕阿娘早已当上漠格王的小阏氏了。 漠格人性情残忍,嗜血好杀,那些和亲公主们的下场往往都是十分凄惨的,即便不凄惨,可一想着要远离京城,再也看不见阿娘,看不见哥哥姐姐,我就觉得很难过。 是以眼下听哥哥这般郑重的告诉我不会把我嫁到漠格,我的眼圈便是红了起来,大哥似是不忍,只轻轻抚上我的面颊,和我低声叹道:“爹爹去世的早,只留下了我们兄妹三人,大哥若不能保护好你和臻臻,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去见父皇。” 哥哥哄了我一会儿,直到骠骑将军和怀化将军在外求见,我方才离开了元和殿。 未过多久,哥哥便下旨,命骠骑将军统领数十万大军驰援北境,大齐与漠格的战争,又一次开始了。 临近年关,即便北境狼烟四起,可宫里仍是张灯结彩,四下里都是充斥着节日的气息,我知道这是哥哥的意思,他想让这一股热闹好好冲一冲宫里的阴云。 那一日,我在凤华宫里剪着窗花,只想着剪出一些好看的,给阿娘送去,往年每逢除夕,我都是在明月庵陪着阿娘的,和阿娘一块守着爹爹。 不知怎么的,平日里已是做熟的事儿竟是有了闪失,手中的剪子仿佛不听话似的,剪上了手指,血珠子瞬间便是冒了出来,我怔怔的看着那血珠子,还不曾觉得疼,就听一阵脚步声匆匆而来,我抬眸看去,就见明妈妈白着一张脸,从外面走了进来。 “明妈妈,怎么了?”我有些纳闷的看着她。 明妈妈发觉了我手上的伤,只连忙取来棉纱为我将伤口包上,她不曾去看我的眼睛,隔了许久,才缓缓道了句:“从前线传来了消息,朝廷这一次大败,十万大军被漠格人尽数歼灭,就连骠骑将军,也被图尔克俘虏去了漠格。”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图尔克,我那时候还不知道,这个人在日后,会成为我的丈夫。 第162章 若是爹爹还在 “那大哥呢?”听着明妈妈的话,我的声音里也是浮起了几分轻颤,如今的情形,只怕最忧心的便是大哥了。 “皇上还在元和殿,和几位大臣商议着北境的战事,据说……”明妈妈说到这只微微顿了顿,才继续道:“那个图尔克好生厉害,只带着手下的将士一路南下,不仅侵占了云州诸地,还带兵向着燕州打了过去,也不知燕州的守军能够支撑多久。” 明妈妈说着,眉宇间满是忧色,即便明妈妈不说,我也是知道的,燕州乃是大齐在北境的屏障,燕州若是失守,漠格人便会势如破竹,一路南下,再无军事重镇能够抵挡,对大齐来说,燕州是万万不能失守的。 “这个图尔克是谁?他是漠格的汗王吗?”我忍不住问道。 “不,”明妈妈摇了摇头,“他是老汗王的幼子,是漠格新任大汗的弟弟。” 明妈妈告诉了我,我几乎一夜未眠,心里想的全是北境的战事,待得清晨,就听萍姑姑来报,说是大哥昨晚上在元和殿呆了一宿,也是一夜没有歇息。 我难受极了,却只能在御膳房做两样清淡的点心,配了一碗梗米粥和几样小菜,托人送去了元和殿,盼着哥哥多少能吃个几口。 这一年的新年宫里是十分压抑的,因着北境的战事,大哥无心理会,只下令将所有的庆典与盛宴都取消,每个人都似乎暗暗悬着一颗心,生怕收到燕州被攻下的消息。 上元节时,我去了将军府,探望姐姐。 姐姐披着一件玄狐斗篷,刚刚生产后的身子略微有些丰腴,她抱着新生的女儿,只倚在塌上,蹙着秀眉和我道:“你姐夫已经主动请缨,要去驻守燕州,和漠格人打仗。” 见姐姐一脸愁容,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轻声劝道:“姐姐,你别担心,姐夫之前便驻守北境,对北境的地形十分熟悉,他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可我听说那个图尔克好生厉害,年纪虽轻,却凶残好杀,比老汗王还要阴狠,你姐夫性情敦厚,若是交了手,我只怕他不是那个图尔克的对手。”姐姐从塌上支起了身子,她望着襁褓中的稚女,眼圈却是慢慢红了。 见姐姐如此,我心里也是酸酸的,我看着新生的婴儿,再看着姐姐,终是下定了决心,我上前握住了姐姐的手,和她道:“姐姐,我曾听那些大臣们说过,他们说漠格人曾开过一个条件,只要把我嫁到漠格,他们就不会攻打燕州了,姐夫也不用去和他们打仗了。” 姐姐闻言,顿时向着我瞪了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让大哥答应漠格人的条件,把你嫁到草原去?” 在姐姐的目光下,我的心却是怯了,我垂下了目光,只轻轻地说了句:“我不知道……” “可是姐姐,若是漠格人当真说话算话,只要把我嫁过去,他们就不再攻打大齐……”我想起那些被漠格人歼灭的士兵,也想起了那些被漠格人杀死的平民百姓,想起每日吃不下睡不着的哥哥,也想起了生产不久的姐姐,和她膝下年幼的子女…… “不行!”姐姐面色严肃,与我斥道:“谁要敢把你嫁过去,大姐第一个不答应!” 语毕,姐姐缓和了语气,她反握住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小橙子,我们兄妹三人,父皇最疼的就是你,要是让父皇知道,他的长子长女为了保住自己的江山和自己的丈夫就把他最疼的小女儿献了出去,他会多心疼?” 听着姐姐的话,我有些怔住了,想起爹爹,只觉得心酸的不得了,眼泪忍不住的想往下掉。 “不管到什么时候,哥哥姐姐都是一个心思,我们都想保住你。”姐姐为我拭去了泪珠。 “姐姐……”我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既是感动,又是心酸。 “别想了,安心当你的小公主,这是男人们的事,若要用一个女人去换太平,那要这些男人做什么?” 姐姐安慰着我,她轻抚着我的发丝,不知过去了多久,她又是低低的说了句:“若是爹爹还在……” 是啊,若是爹爹还在。 回到凤华宫后,明妈妈已是迎了上来,打算为我更衣,我看了眼天色,轻声问道:“明妈妈,大哥今日还好吗?” 明妈妈一面为我换了一件家常素绒绣花袄,一面道:“皇上今日召见了漠格使臣,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宫里面都在传言,皇上怕是要和漠格人议和了。” 我听着明妈妈的话,有片刻的晃神,明妈妈轻轻按上我的肩头,与我压低了声音:“公主,若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事到如今,您可要早做打算。” “明妈妈?”我一怔,向着她看去。 “我虽是皇后娘娘的陪嫁嬷嬷,可这些年一直跟在您身边服侍,在奴婢心里,早已将您当做了自己的主子,公主,漠格人点名道姓的要您嫁过去,朝堂的那些大臣都是在皇上施加压力,逼着皇上答应这门婚事,皇上已经撑了许久,眼下,怕是再也撑不住了,他若当真将您嫁到漠格,您可要早做打算。” 我的眼睫轻颤着,念起哥哥的处境,只觉得心若针扎。 明妈妈见我不吭声,又是说道:“云傲将军不是在徽州?您可以写一封信给他,请他快些回来。” 听得“云傲哥哥”,我的脑海中浮过一道长身玉立,英姿勃勃的身影,我已经有三年没见过他了。 “公主,您听奴婢一句,您不管嫁给谁,都比嫁到漠格强,您不信可以去问问你阿娘,她的亲姑姑也曾嫁到漠格和亲,过得可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明妈妈,您别说了,您让我自个好好想想。”我心乱如麻,和明妈妈轻声开口。 明妈妈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她没有再说什么,只为我放下了帐子,打算服侍我上床歇息。 蓦然,就见萍姑姑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她的眼瞳中蕴着笑意,刚看见我便是言道:“公主,您快出去瞧瞧,太妃娘娘回宫了!” 闻言,我先是惊,再是喜,只欢喜的什么也来不及收拾,就那样从内殿里跑了出去。 刚到凤华宫的门口,就见一顶软轿在宫门口停了下来,有宫人上前掀开轿帘,露出了阿娘的身影。 “阿娘!”我欢喜的喊了她一声,扑到了她的怀里。 第163章 您忘了小橙子 “小橙子。”阿娘穿着素色长裙,满是怜爱的抚上了我的面容,见她不再身着缁衣,我心里高兴极了,只挽住了她的胳膊,和她一道进了凤华宫。 晚上,我洗好了澡,换上了寝衣,和阿娘挤在了一个被窝,阿娘噙着笑,将我揽在了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犹如小时候那样哄着我睡觉。 “阿娘……”我糯糯的喊着她,仿佛回到了儿时,心中满是安宁。 “北境的事阿娘全都听说了,”阿娘声音很低,犹如梦中的呓语:“小橙子,阿娘只盼着,你的生命中也能出现一个真心待你,有能力保护你,呵护你的男人,就像你爹爹对阿娘那样……阿娘就放心了。” 困意袭来,我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听得阿娘的话,我有些恍惚,忍不住问道:“阿娘,会有那么一个人吗?” “会的。”阿娘的声音轻柔而坚定,“我的小橙子,一定会有一一门很好很好的姻缘。” 我听着阿娘的话,只在阿娘怀里拱了拱身子,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清晨。 我和阿娘正用着早膳,就见吴公公带着两个内侍从外面走了进来,先是毕恭毕敬的打了个千儿,而后道:“太妃娘娘,皇上请您过去一趟。” 听着吴公公的话,阿娘的脸色微变,她无声的放下手中的碗筷,与我道:“小橙子,你先吃着,阿娘去去就回。” 我和阿娘点了点头,看着阿娘的背影,心里却是有些不安,望着眼前的那一桌佳肴更是失去了胃口,索性站起身子,悄悄跟了过去。 我到了元和殿,透过窗户向着殿中看去,大殿中并没有别人,只有阿娘和大哥两人。 阿娘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我看见了阿娘脸上的泪痕,阿娘在哭。 而大哥竟是跪在了阿娘面前,他将脑袋深深地低垂,我虽然只能看见大哥的背影,却依然能从他的背影中察觉到一股深深地悲伤,和无能为力的凄凉。 我看着阿娘噙着泪,上前扶起了哥哥,和他吐出了几个字:“珽儿,你起来。” 大哥向着阿娘看去,他的声音沙哑,只哑声道:“沈母妃……若爹爹在天有灵,他会恨死儿子。” 阿娘微微摇了摇头,“你爹爹不会怪你,我们都知道,你尽力了。” 大哥向着阿娘叩了一个响头,我怔怔的瞧着,却仿佛明白了什么。 哥哥,要把我嫁到漠格了。 我不怨哥哥,我知道,哥哥用尽了所有的法子,割地,赔款,纳贡,所有令九五之尊大损颜面的事哥哥都与漠格的使臣提及过,可漠格人却仍是指名要我嫁过去,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在文武百官的恳求下,在燕州城岌岌可危的情势下,也在前线数万名将士的牺牲下,哥哥终于松了口,答应了这门婚事。 而我要嫁的,正是那一个在众人口耳相传中,残忍嗜杀的图尔克。 为了筹备我的婚事,哥哥辍朝了数日,有珍宝源源不断的被送进凤华宫中,我的嫁妆几乎将半个国库都搬空了,最后还是何文藻大人出面制止,言道这些嫁妆跟着我去了漠格,只会壮大漠格人的势力,哥哥才将陪嫁的珍宝免去了一些,却仍是多如流水,光是四季衣裳便有数百套,装满了数十个大箱子,更不要说其他的珠宝首饰,文玩玉器,书画卷轴,珍贵药材,哥哥几乎将所有我能带上的东西,全都给我带上了,而那些与我一道前往漠格的陪嫁宫人更是足足有上千人之多,宫女,内侍,厨子,御医,女医,甚至还备下了接生嬷嬷,浩浩荡荡。 哥哥钦点了姐夫为送亲使,婚事昭告天下的那一天,姐姐曾进宫来看我,还不曾说话,便抱着我哭了。 “小时候姐姐总爱欺负你,我那时候,怎么就不多让着你一点。”姐姐喃喃的开口,一声声的说她和哥哥对不住我,看着她难过成那样,倒要让我反过来安慰她。 我知道,我去漠格和亲,除了哥哥姐姐,最最难过的人是阿娘。 我几乎不敢去想,当我嫁到漠格以后,阿娘一个人孤零零的,她要如何活下去。 想起阿娘,我便是哭了,只躲在后殿里悄悄的抹眼泪,直到听见明妈妈的脚步声,我才胡乱擦了把眼睛,将泪水拭去。 “公主,云傲将军回来了,在外面等着您。”明妈妈的眼圈也是红红的,似乎也是刚刚哭过。 我去了殿外,刚抬眸,便看见了一道修长笔挺的身影,看见是我,他抬起头,露出了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容。 “云傲哥哥。”我轻声喊他。 “小橙子。”似是赶路的缘故,云傲哥哥的眉宇间满是风尘仆仆之色,他的眼眸漆黑,透着哀伤,就那样看着我。 我与他笑了笑,将手帕包裹着的玉佩送到了他面前,告诉他:“云傲哥哥,这是您母亲留给您的玉佩,换给您。” “小橙子,你留着吧。”云傲哥哥低声开口。 我摇了摇头,“这是要留给您将来妻子的,云傲哥哥,我要去漠格了,您忘了小橙子,也忘了小橙子以前那些孩子气的话。” 说完,我看着面前的男子,鼻子却是一酸,强忍着哽咽接着说了下去:“那时候年纪小,您不会怨我说话不算数的,对吗?” 他的眼睛渐渐变得血红,只哑声道了句:“是我没本事,护不住你。” “云傲哥哥,再见了。”小橙子会在漠格祝福您,祝你身体安康,平步青云,早日娶一个温婉善良的姑娘为妻。 我将那一枚玉佩塞进了他的手里,我不敢再去看他,只怕再看他一眼,泪水便会决堤,我回到了凤华宫,只在心里默默念叨着,与我的少年郎道别。 夜色渐深。 我还没有歇息。 距我出嫁的日子已经很近了。 大哥派了吴公公来为我送东西,将东西搁下后,吴公公却没有立时离开,而是站在那,面露踌躇之色。 “吴公公,你怎么了?”我轻声问他。 “公主,老奴的一个表亲曾被俘虏到漠格,在图尔克的奴隶营中待过一阵子,后来九死一生,才逃回了大齐,老奴从他的嘴里曾听说过一些图尔克的事,只想着要不要告诉公主。” “图尔克……他为人很坏,是吗?”我向着吴公公看去,想起了那些传言。 吴公公默了默,终是道:“公主,那个图尔克为人的确十分凶残,据老奴的表亲所言,此人十分仇视汉人,对手下的汉族奴隶极尽羞辱之能事,就连对自己的手下也是心狠手辣,他曾有一匹汗血宝马,素日里为他所钟爱,一日,他命手下的将士猎杀此马,有些人不敢动手,他便将那些不敢动手的人全都杀了。” 我听着吴公公的话,心里只觉一寒。 “他还有一个宠姬,一日,他故技重施,竟命手下射杀此女,一些人稍有犹豫,他便将这些犹豫的人又是全部杀死,自此之后,他的部下为其马首是瞻,不论他说什么,从无人敢有任何异议。” 第164章 多谢你了,小敖登 听得吴公公的话,念起图尔克连枕边人都能说杀就杀,我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攥在了一处,只觉说不出的害怕。 “公主,”吴公公叹了口气,与我继续说道:“皇上虽是派了许多人护送您,可等到了漠格,您一定要万事小心,这以后皇上和太妃娘娘不在您身边,您自个……要多多保重。” “我知道,多谢吴公公。”我心里一酸,强忍着悲伤和吴公公开口。 待吴公公离开后,我呆呆的坐在那,想起遥远的漠格,想起那在传言中图尔克,一颗心便是慢慢揪紧了。 “小橙子。”直到听到阿娘喊我,我才回过神来,我抬眸看去,就见阿娘静静地立在那儿,她的神色悲悯,看着我的眼神透着满满的哀伤,让人心碎。 “阿娘。”我迎了过去。 “阿娘的姑姑也曾嫁到过漠格,阿娘知道,远嫁漠格的公主,会过什么样的日子……”阿娘看着我,手指颤抖着抚上了我的面容。 “阿娘,不会的。”我摇了摇头,跪在了阿娘面前,“阿娘,女儿恳求您,求您为了女儿好好保重自己,女儿也会为您保重,爹爹为了大齐征战沙场,我是他的女儿,我也会在大齐需要我的时候挺身而出,阿娘,您别难过。” 听着我的话,阿娘的眼泪落了下来,她紧紧地抱住了我,低不可闻的喊着我的名字:“小橙子……” 我将脑袋埋在阿娘的怀里,我虽然一直告诉自己,我不能哭,我若是哭了阿娘只会更加难过,可当我偎在阿娘怀里时,却还是随着阿娘一道哭了。 很快,便到了出嫁的日子。 我拜别了阿娘,拜别了兄嫂,也拜别了姐姐,踏上了和亲的路。 我从不知道,在这个世上还有这样遥远的地方。 送嫁的队伍一直走,足足走了几个月,我们才过了燕州,终于到了漠格的地界。 这一路上,虽有很多嬷嬷与宫人精心伺候着我,我却还是觉得疲倦极了,日日坐着马车都如此辛苦,更不用说那些赶路的护卫与内侍了,到了漠格境内后,我和姐夫请求,让送嫁的队伍在此处好好休整两日,让大家好好歇息,姐夫答应了。 晚间。 明妈妈端着一碗鲜牛乳从帐外走了进来,与我道:“公主,您喝了牛乳早些歇息吧。” 我将那牛乳接过,闻着那一股膻味,却是怎么也喝不下去,只又是放下了。 明妈妈见状,便是叹道:“公主,等到了漠格后,您每日的饮食都要以牛乳和牛羊肉为主,新鲜的果瓜蔬菜很难再吃上,您还是要早些习惯才是。” “明妈妈,您放心,我会喝的。”我微微笑了,明妈妈也是抿了抿唇,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叮嘱我早些歇息。 我答应着,看着明妈妈离开了我的帐子,我轻轻舒了口气,看着那一碗牛乳,只想着一会儿找个机会,悄悄的倒出去。 四下里都是十分安静的,我透过窗帘向着外面看去,就见草原上的夜空繁星点点,比起京城有着不一样的美丽,呼吸间满是青草的芬芳,只让人觉得,漠格的一切并没有想象中的糟糕。 蓦然,外面传来了一阵械斗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我吓了一跳,匆忙放下了窗帘,刚想着喊人,就见帐帘一闪,一道高大的身影冲进了我的帐子,不等我惊呼出声,他已是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将我扣在怀里,与我低低的说了几个字:“别出声。” 我向着他看去,他是一个高大魁梧,有着高鼻深目的男子,他身上的装束与齐人不同,显是草原上的人。 我和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出声,他似乎十分相信我,见我点头,便是松开了自己的手。 “你受了伤。”我看见了他身上的伤口,还在往外不停的流着血。 他没有说话,只从衣衫上撕下了一块布条,将伤口紧紧地裹上。 我听着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似是有许多人往我的帐子冲了过来,他面色微变,只握紧了腰上的佩刀。 “小橙子。” 是姐夫的声音,他并没有闯进帐子,只在外面问道:“你有没有事?可曾见着不相干的人?” 听着姐夫的话,那男子的目光向着我看来,在他的目光下,我心里一怔,只开口道:“没有,姐夫,我没事,也没见着不相干的人。” “你们几个留下,其他的人全都跟我走。”我听着姐夫和手下们吩咐,语毕,便是带着一干人离开。 帐子里只剩下我和那个男子两人。 我向着他看去,小声问道:“你是被人追杀了吗?” “是,无意间闯进了你们的营地。” “你是漠格人?” “不错,我是漠格人。”那男子点了点头,虽是有伤在身,可他的神情中仍是透着一股精悍之色,黑眸中更是炯炯有神。 “漠格也有好人,是吗?”我不知怎的,突然问出了这句话。 “当然。”他吐出了两个字。 帐子里有片刻的沉默,我的视线落在了那一碗牛乳上,几乎是鬼使神差的,我将那碗牛乳端了起来,送到了他面前,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和他轻声说了句:“给你喝。” 他似是一怔,看着我的眼睛,终是将那碗牛乳接过,与我低声道了两个字:“多谢。” 他咕噜咕噜的喝完了那一碗牛乳,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了片刻,“你们大齐嫁来了公主?” 我点了点头,心思一转,告诉他:“我,我是陪嫁的宫女。” “是吗?” “嗯。”我的声音很轻,有些心虚。 “一个宫女都如此漂亮,你们的公主岂不是天仙么?”他淡淡笑了,看着我的眼神中已是褪去了方才的冷峻之意。 听着他的夸赞,我有些赧然,却也是笑了,他怔了怔,黑亮的眸子盯着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想起方才姐夫在帐外曾喊过我,他许是不曾听清,便又是告诉他:“我叫小橙子。” “小橙子?好名字。”他放下了碗,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帐外的动静,与我道:“多谢你了,小敖登(蒙语:闪亮的星星)。” 说完,他便是离开了我的帐子,高大的身影隐没在了黑夜之中。 我怔怔的留在原地,想着他方才的话,小敖登?什么小敖登?我明明叫小橙子啊! 第165章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男人 送亲的队伍休整了几日后,姐夫便是下令拔营,复又向着漠格王城赶去。 而那日在帐中遇见的那个漠格男子,也已经被我抛在了脑后,我从未想过,日后还会与他有再相见的一天。 快到王城时,我悄悄掀开了窗帘,我想起阿娘曾告诉过我,当年,爹爹便曾为她打下了这座王庭,并率军在此处迎接阿娘,他原本可以不用跪任何人的,可就在那一次,他向着阿娘跪了下去,对着阿娘俯首称臣。 在王城外,我们遇见了前来迎亲的漠格人,我在马车里悄悄掀开了窗帘,就见前来相迎的人数众多,怕是有上千人,他们都穿着盛装,还唱着草原上的歌谣,其中有一位矮胖的老者,双手端着一碗酒,亲手送到了姐夫手里。 离得远,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可看着那位老者脸上的笑容,却也能隐约猜出来几分,他似是在感谢姐夫一路辛苦,显得十分热情。 我瞧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晓得他们是真心欢迎我的,我微微舒了口气,看着那位老者噙着笑,亲自向着马车这边走来,他俯下身,单手扣于胸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洪亮的声音只让所有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欢迎来到漠格,尊贵的小公主。” 听着他的话,我心里一暖,刚要从马车里出去,却听一阵马蹄声扬,似是有一支骑兵飞驰而来,我一惊,透过车窗向外看去,就见一支漠格骑兵由远至近,向着这边赶来,其中一人一马当先,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生得十分英武,眼神中透着不羁之色,带着草原男儿独有的粗犷,甚至是粗野之气,与大齐的男儿是那样的不同,他的身上满是原始的男人味,显得十分悍勇。 靠近迎亲的队伍的后,他勒住了骏马,冲着那老者一记嗤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开口:“什么尊贵的公主,不过是一个暖床的女奴。” 听着他的话,姐夫与一干护卫的脸色登时变了,俱是向着他怒目而视,他却丝毫不以为意般,显是全然不曾将大齐的男儿放在眼里。 “图尔克亲王,大齐公主是您的王妃,您不能这样……”那老者也是变了脸色,与那男子道。 听着那老者的话,我的眼瞳一震,整个人都是愣在了那里,我怔怔的看着那一道桀骜不驯的人影,原来,他就是图尔克?他就是……我的丈夫? “放肆!”姐夫霍然发火,拔出了腰间的配剑,向着图尔克指去,厉声道:“你对公主不敬,便等于对大齐不敬!” 图尔克似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只露出了一口白牙,与姐夫道:“邵子成,把你的剑收回去,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见气氛僵持,方才那老者只连忙从中调和,不停地与姐夫说着好话。 “我们千里迢迢护送公主来此,亲王却如此态度,又岂有成婚的必要?”姐夫声音冷厉,望着图尔克的目光中透着一片森寒之意。 我仍是待在车里,看着这一幕只觉一颗心渐渐抽紧,见两方人马都是剑拔弩张的,生怕他们会打起来。 姐夫这次只带了数百名护卫,眼下是在漠格的地界,若是当真打了起来,吃亏的一定会是大齐的人。 “怎么,送上门的公主,你们还要带回去?”图尔克听着姐夫的话,竟是“嗤”的一声笑了,他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将士们也都是跟着哄然大笑起来。 姐夫脸色铁青,他二话不说,举起手中的剑便要向着图尔克刺去,我瞧着大惊,只从马车里探出了身子,和姐夫大喊了一声:“姐夫,不要!” 姐夫回过头,他的眼中有哀伤闪过,只低低的喊我:“小橙子……” 图尔克听得声音,也是向着我看了过来,我迎上了他的视线,只觉他的眼中倏然迸出了一股亮光,他什么也不曾说,只策马向着我驶来,我几乎没有看清楚,他已是弯下腰,大手一揽,便将我掳到了马背上,扣在了他的怀里。 我惊骇极了,只苍白着一张脸向着他看去,他的眉目分明,鼻梁高挺,下颚的线条又冷又硬,他定定的看着我,只一笑道:“果真是个美人。” “回去告诉你们的皇帝,你们既然送来了公主,我图尔克说话算话,与你们修订盟约,再不犯燕州一步。” 图尔克撂下了这一句话,他甚至不再去看姐夫一眼,只与身后的将士们说了句:“回城!” 我听着那些人大声吆喝着,簇拥着他向着王城驶去,我被颠的难受极了,只觉浑身的骨架都要散了似的。 “你……”我抬起眼睛,和他颤声吐出了一个字。 “你什么你,”他睨了我一眼,手中的马鞭重重的落在马身上,与我道:“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男人。” 晚上。 我坐在王宫大帐中,身上已是换了大红色的嫁衣。 明妈妈和一个漠格妇人都待在帐中陪着我,那漠格妇人看起来约莫四十余岁的年纪,生的高大健壮,在她面前,我和明妈妈都显得那样的孱弱,简直跟一株弱柳似的。 面前的长桌上摆满了吃食,多是一些油果子,奶豆腐,烤肉与烤饼之类的,除了这些还有一大罐鲜奶茶。 初到漠格,对于这些东西我自然是吃不惯的,刚闻到那股味道,我的胃里便觉得翻江倒海的,压根吃不下去。 “王妃娘娘,”那位漠格妇人用银质的小刀割了一块烤肉送到了我面前,与我道:“您这辛苦了一路,还是吃些东西吧。” 我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只接过她手中的刀具,咬了一口烤肉,那肉又干又硬,我只强忍着不适吃了下去。 一想着以后都要吃这些东西,再也没有我最爱吃的千层酥和如意糕了,也再没有我最爱吃的阳春面和甜水面了,也再没有我爱吃的蒸饺和灌浆包子了,一想着这些,简直让人欲哭无泪。 第166章 因为你是梁世中的女儿 夜色一分分的深了,我困倦的厉害,坐在榻上只觉得昏昏欲睡。 蓦然,明妈妈摇了摇我的胳膊,我清醒了过来,就听得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了进来,是图尔克。 我向着他看去,就见他身上并没有穿着喜服,仍是与我白日里见到他时一样的装束,他似是喝了酒,眼底透着血色,待得他走近,我清晰的闻到了他身上那一股冲人的酒气。 “你们都下去。”他立在那,和明妈妈与那漠格妇人开口。 明妈妈似是不放心,满是担忧的看了我一眼,终是与那妇人一道离开了大帐。 图尔克在我身边坐下,有些不耐烦的扯开了自己的衣领,而后他端起桌上的牛乳,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大口。 我坐在一旁,只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他,他察觉到我的目光,只霍然变了脸色,一把将我扯到了他怀里,与我恶狠狠的问道:“大齐的人难道就没教过你,该如何伺候我?” “你,你想要什么?”我的确不晓得该如何伺候他,只能这样傻乎乎的开口,只想着他若是要什么喝的吃的,我去为他端来。 “你说我想要什么?”他的眼神很冷,扣着我的手腕只让我觉得很疼。 “你不喜欢我,是吗?”我看着他的眼神,只觉得心里蕴起了一丝忧伤。 “我干嘛要喜欢你?”他挑了挑眉,似是被我气笑了。 “你既然不喜欢我,那你,为什么要娶我?”我实在不明白,他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放着哥哥许给他那样多的条件都不答应,一定要我嫁过来呢? “为什么?”他念着这几个字,只微微倾下身,黑眸紧紧地看着我,一字字的吐出了一句话来:“因为你是梁世中的女儿。” 我一怔,更是不明白了,这和爹爹又有什么关系? “你父亲当年夺走了我们的王城,将我们赶到了焉岐山,没有草地放牧,也没有干净的水源,你可知道我们死了多少人?”他的手指抚捏紧了我的下颚,就那样深深地看着我,“就连我母亲快要临盆,也被你父亲逼得不得不离开了王城,在迁徙的路上一尸两命,这一切,都是拜你父亲所赐。” 我心头一颤,看着图尔克的眼睛,只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寒意。 “是你们,是你们在边陲不停的滋事,杀了我们很多人,我爹爹才会来打你们。”我想起宫里的人曾与我说过的话,与图尔克颤声开口。 “你们汉人是这世上最低等的人,杀了你们,又跟杀了猪狗牛羊有何区别?”图尔克淡淡笑了,他松开了自己的手指,与我轻描淡写了一句:“更何况你爹爹篡了大渝的江山,你这个公主说得好听,其实,你不过是乱臣贼子的女儿。” “不许你这样说我爹爹!”我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当听得他这般开口后,我想也未想,便是脱口而出。 “你要怪,就怪你爹死得太早,”他一举扣住我的腰,将我带到了他面前,“我没机会与他复仇,又听说你是他最宠爱的小女儿,我便要来了你,你们汉人有句话叫作父债子偿,你落在我手里,我便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折磨你,若是梁世中在天有灵,你说他会不会心疼,又会不会后悔?” “图尔克……”我看着他英挺的眉宇,近乎哑声喊了一句他的名字。 他微微笑了,甚至还带了几分温柔,覆在我耳旁告诉我:“记住,我的名字不是你能喊的。” 说完这一句,他不再看我,只松开手将我丢下,径自离开了王帐。 我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回想起他方才的话音中透出的森然之意,整个人都是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婚礼过后,姐夫与那些护卫都要离开了。 我与明妈妈一块去王城外相送,就见姐夫穿着戎装,麾下的将士们也都是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姐夫看着我的眼睛,与我低声叮嘱道:“小橙子,姐夫要回燕州了,你别怕,燕州离漠格王城并不算太远,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可以派人去燕州通知我,姐夫一定会带兵赶来救你。” 听着姐夫的这一番话,我心底一酸,只轻声道:“姐夫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我看着姐夫抬起手缓缓抚了抚我的发顶,眼圈却是慢慢红了,与我哑声吐出了一句话来:“小橙子,我愧对你父亲。” 不过短短的一句话,我的泪水却是冲上了眼眶,恨不得能扑在姐夫怀里大哭一场。 我只强忍着,竭力将所有的悲伤和委屈全都咽下,直到姐夫带着众人离开了王城,骏马扬起了草原上的尘土,看着他们渐渐模糊的身影,我的眼泪才滚了下来。 回到王帐后,明妈妈无声的捋起了我的袖子,待看见我的胳膊上仍是刻着那嫣红的一点,明妈妈脸色微变,向着我问道:“公主,昨儿夜里,王爷他还是没有碰你?” 我点了点头。 明妈妈便是叹了口气,也不知从哪里取来了两本小册子,神神秘秘的塞到了我的手里,告诉我:“公主,奴婢这里有些小册子,你自个看看。” “明妈妈,这是什么呀?”我有些茫然,当着明妈妈的面就将那册子打开,待看见上面的图画后,我只觉自己的脸颊“腾”的一下,烧了起来。 “公主,您如今已经当上了图尔克的王妃,日后,你们夫妻必当和睦相处才是,等你今后生下了孩子,两国之间的盟约才能愈发稳固。”明妈妈苦口婆心的劝着我。 想起图尔克,想起他对我的冷漠与难为,我摇了摇头,和明妈妈很小声说了句:“我不想给他生孩子……” 听着我的话,明妈妈又是叹了口气,离开了帐子。 我知道,这些日子姐夫和送亲的使臣们都还在漠格,图尔克兴许还会顾忌一二,不会怎样欺负我,可如今姐夫和送亲的使臣们都走了,也许,我的苦日子就要开始了,我还怎么可能去和他生孩子? 况且,他那样的讨厌汉人,又怎么会和我生孩子? 第167章 小敖登,咱们又见面了 “王妃,王爷让您将这些草料送到马坊,并吩咐您将马坊打扫干净。” 清晨,我刚洗漱好,就见一个梳着辫子的少女抱着一堆草料从外面走了进来,与我开口。 这些日子,图尔克总会三番五次的派人来支使我去干活,跟着我来到漠格的那些宫人,御医,内侍之类的宫人我已经有很久都不曾见到他们了,我曾问过图尔克,他却什么也不告诉我,直到从一些漠格人的嘴巴里我才得知我从大齐带来的那些人已经全被图尔克送到了奴隶营,我不晓得奴隶营在哪,但却能想象出在奴隶营的日子自然是很难过的,我背地里哭了一场,却是毫无法子,我也曾试图与图尔克祈求过,求他将那些人放回大齐,我会写信给哥哥,让哥哥给他很多很多的钱,他却只是冷笑。 那些精美的衣裳,还有大哥送我的那些首饰,自然都是不能再穿戴的了,因着每日里都要干活,极易将头发弄脏,我用一块手帕将头发包了起来,身上也只是穿着一件素色的棉裙,若不是瘦一些,矮一些,看起来倒真和草原上的女奴没什么区别了。 待那漠格少女离开,明妈妈气愤不已,红着眼道:“他分明是在羞辱大齐,他居然让堂堂的金枝玉叶去打扫马坊!” 说到最后,明妈妈的声音已是带起了颤音,与我坚决道:“公主,奴婢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咱们必须要传书回大齐,要告诉皇上,那个图尔克压根没有将您当做他的王妃!” 听着明妈妈的话,我心里一慌,赶忙道:“明妈妈,千万别,咱们没有法子把书信传回去的。” 明妈妈闻言,念起咱们如今的情形,神色便是黯淡了下去。 “大齐兵力衰弱,不是漠格人的对手,他要我做的,左不过也都是些喂马放牧之类的活儿,我干了就是了。”我握着明妈妈的手轻声安慰着她,我知道,在这里我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明妈妈叹了口气,“这以后的日子还长,奴婢是担心,他今后还会变本加厉的折磨您,咱们无论如何都要想法子,最起码要和燕州那边联系上,要邵将军知道您的处境。” 我心里一怔,想起之前从吴公公那里听来的话,图尔克性情残暴,连宠姬都能说杀就杀,更不要说我们这些在他眼里如同贱民一般的齐人了。 可若要姐夫知道我如今的情形,等姐夫带兵来救我,可救了我之后呢?图尔克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若一怒之下继续攻打燕州,又要怎么办?漠格人这样的凶悍,燕州的守军压根抵挡不住,若是等他们打下了燕州,大哥怎么办,阿娘怎么办,姐姐又怎么办…… 我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我只知道,在过去的十五年中,都是他们在呵护我,保护我,如今,我也要去守护他们。 我不愿去想以后,只抱起了那一堆干草,与明妈妈道别,图尔克下过令,在我干活的时候不许任何帮忙,也不许任何人陪同,每次我去干活,明妈妈只能呆在帐子里等我,其实我已经满足了,我只生怕哪天惹着他,会让他把明妈妈也从我身边带走。 我抱着草料到了马坊,刚一进去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圈味,险些让我吐了出来,我强忍着,只将草料搁下,从怀里取出了一方帕子将口鼻掩住,我先是将那些干草一一放在了马槽,而后便是在马坊中打扫了起来。 可看着那些马粪,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清理,想起从前在宫里的日子,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索性什么也不做,只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我不知哭了多久,就听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似是有人向着这边走来,我慌忙擦了把泪,回眸看去,就见几个侍卫立在马坊门口,走进来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 那人似乎不曾想到马坊中有人,看到我后他微微蹙了蹙眉,可是很快,他的黑眸中有暗光闪过,只大步向着我走了过来。 我怔怔的看着他在我面前蹲下了身子,用浑厚悦耳的嗓音与我说了一句话来:“小敖登,咱们又见面了。” 我看着他只觉得十分面熟,直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骤然想起,他是那一日误闯了我的帐子,还夸我漂亮的人。 “你,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想起了自己脸上的帕子。 他微微笑了,“我认得你的眼睛,你的眼睛,美丽的和天上的敖登一样。” 我虽然知道漠格民风粗犷,男子与女子间并不像咱们有那些大防和讲究,可骤然听得他这样夸赞我,我还是有些赧然,在漠格住了这些日子,我也懂了一些漠格话,之前服侍我的人当中就有一个婢女叫做孟和敖登,孟和是“永恒”,敖登是“星星”,她的名字翻译成汉话便是“永恒的星星”,眼前的这个男人说我的眼睛和天上的敖登一样,那就是在说我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了。 “你在哭?”他看见了我的泪痕。 我垂下眸子,没有吭声。 “小小年纪,就跟着你们公主嫁到这样远的地方,难为你了。”他又是低声开口。 听到他这句话,也不知是怎的,只让人觉得无限的心酸和委屈,我看了他一眼,眼泪又是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别哭了小敖登,”他似是有些不知所措,只笨拙的安慰着我,留意到我手中的扫帚,他问道:“你们公主让你在这里干活?” 我抹了抹眼泪,“不是公主,是你们漠格人。” “如果有人为难你,就把这块玉佩拿出来,给他们瞧瞧,知道了吗?”他将腰间的玉佩解下,递在了我手里。 我看着那枚玉佩,见上面刻着一只雄鹰,我有些懵懂的看着他,小声问道:“你,你也是王宫大帐里的人吗?” “是。”他点了点头,顿了顿才道:“我在汗王手下当差。” 语毕,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只和我道:“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陪你了。” 说完,他站起了身子,已有人牵来了一匹骏马,他牵过缰绳,离去前却又是停下步子,和我说了句:“小敖登,你还是笑起来漂亮。” 我听着他这句话,几乎是鬼使神差的噙着泪和他笑了笑,却忘了自己的脸上还蒙着帕子,他压根看不见的。 第168章 那是大汗住的地方 一直到天色擦黑,我才把马坊打扫干净,我回到了大帐,还不曾进去,就听得里面传来一阵莺莺燕燕的娇笑声,不用瞧也知道是图尔克的那些宠姬。 大哥贵为天子,可后宫里除了大嫂之外,也只有五六个妃嫔,可这个图尔克,他的宠姬光是我见过的便有数十人之多,至于没见过的,更是不晓得有多少了。 我硬着头皮进了帐子,就见图尔克坐在主位,身边依偎了两个宠姬,那两个宠姬身上的衣裙都是薄如蝉翼的,简直近乎透明,看见我进来,他们三人倒是面不改色,我的脸却是红了,只慌乱的垂下眸光,不敢去看他们。 “这不是大齐的公主吗,怎么打扮成奴婢的样子?”其中的一个宠姬的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了一番,便是笑了。 “王爷,您也真不会怜香惜玉,瞧瞧她那副小模样,就连我瞧着都心疼呢。”另一个宠姬也不落下风,与图尔克腻声道。 我不去理会她们,目光却是被案桌上的美食吸引了过去。 我干了一天的活,肚子里还是空空的,而他们面前却堆满了美酒与烤肉,此外还有奶皮子奶酪奶豆腐之类的点心,刚到漠格的时候我还嫌弃那些烤肉和鲜奶,可此时饥肠辘辘的,刚闻到烤肉与奶茶的香味,我的肚子竟是不争气的响了起来。 “我说大齐的金枝玉叶有多么尊贵,这遇见了好吃的,肚子居然也会响呢。”其中一个宠姬吃吃笑着,恨不得将身子都黏在图尔克身上。 听着她的话,我忍不住开口:“换作你干了一天的活没吃东西,你试试你的肚子会不会响。” 我的话音刚落,就见图尔克向着我看来,刚迎上他的目光,我的心里一跳,可说出去的话却不能再收回来了,我只移开了目光,暗暗想着他又会怎么折腾我。 预想中的怒火却没有发作,图尔克盯着我,和我吐出了三个字:“你过来。” 我不敢不过去。 我走到案桌前,就见他用剔刀插了一块考的喷香的小牛肉扔到了我面前,和我吐出了两个字:“吃吧。”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他这个坏人也会发善心,我拿起那块牛肉,手指却向着盘子里的奶豆腐指去,告诉他:“我还想吃那个。” 图克尔冷笑:“你还当自己是大齐的金枝玉叶不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只得把我的手指又收了回去。 “王爷,”左边的那个宠姬为图尔克斟满了酒水,喂到了他的唇边,与他娇声道:“如今已入了秋,咱们是不是该南下了?” 听着那宠姬的话,我心里一紧,我想起小时候爹爹曾与我说过,每逢秋冬时节,漠格人都会南下掳掠我们的粮食和妇女,他们地处北境,早已适应了寒冷的天气,天气越是寒冷,他们打得越是顺手,而我们齐人却经受不住严寒,冬天开战只会越打越吃亏,之前爹爹在世时,他的威名足以震慑北境,就连漠格人也从不敢侵犯,可自从爹爹去世后,每一年的冬天边陲各地都会损失惨重,死去很多的人。 “你不要南下,”我几乎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我的那些嫁妆全都给你,你不要去抢百姓们的粮食,也不要去抢他们的闺女。” “依着你们汉人的规矩,你的嫁妆全是你自己的,你会愿意给我用?”图尔克睨了我一眼。 我在心里暗暗腹诽,不愿意给你用你也都用了,我还能说什么? 见他盯着我,我连忙点了点头,告诉他:“我愿意。” “她的那些陪嫁,足够咱们过几十个冬天,也省的兄弟们千辛万苦的南下掳掠,今年就不抢了,大伙儿好好过一个冬天。”图尔克收回目光,顺着那宠姬的手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听着他的话,我暗暗舒了口气,只想着边境总算能过一阵子安宁的日子了。 看着他和那两个宠姬饮酒作乐,我悄悄离开了大帐,怀里却还揣着那块烤肉,想着带回去让明妈妈也能吃上一口。 我离开了大帐,还没走上几步,就遇见了一道矮胖的身影,看见我,那道身影微微一怔,而后向着我快步走来,唤了一声:“小公主。” “乌尔台?”我认出了他,他是我刚到漠格时来接我的那位老者。 “是属下。”他微微笑了,看着我身上的装束,他眼中的笑意微微隐退了些,只问道:“小公主这是要去哪?” “我要回自己的帐子,明妈妈还在等着我。”我很高兴他没有喊我王妃,仍是唤我“小公主”,我告诉了他,他微微点头,却也不曾离开,只护送着我回去。 我见状心里一暖,只觉得他和我在马坊遇见的那个高大的男人都是漠格人中难得的好人。 不知走了多久,我停下了步子,目光只被王城中一座硕大的黄金帐顶吸引了过去,忍不住小声问道:“乌尔台,那是哪里?” “那是大汗住的地方。”他答道。 “大汗?”我念着这两个字,有些疑惑,“我来到漠格这样久,都没见过大汗。” “大汗和图尔克亲王兄弟不睦,您来了这样久,图尔克亲王也不曾带您去拜见过大汗。”乌阔泰见四下里无人,只压低了声音与我说道,“大汗一直不赞成图尔克与大齐开战,当初,也是大汗最先有意与大齐联姻,并命使臣前往大齐,求娶您为妻。” 我听着只觉得惊讶,忍不住道:“可我哥哥从没见过大汗的使臣,一直都是图尔克的人。” 乌尔台不曾说话,只幽幽叹了口气。 我不明白其中的关窍,看着那尊贵而威严的帐顶,忍不住又是问道:“那大汗派人求亲,他没有阏氏吗?” 乌尔台摇了摇头,“大汗在登位前便已娶妃,只不过王妃命薄,三年前死于难产,小公主,图尔克亲王野心勃勃,只怕他像大齐求娶您,为的便是阻挠大汗与您的婚事。”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想不明白。 “图尔克亲王一心想要登上汗位,并吞并大齐,他自然不会让大汗与大齐联手,小公主,您留在图尔克亲王身边,务必要万事小心。” 第169章 那你穿这么少做什么 回去后,明妈妈瞧见我只心疼极了,她为我拎来了热水,让我好好的擦了擦身子,换下了那一身布裙,穿上了寝衣。 因着出嫁,我从大齐带来的寝衣也是大红色的,上好的丝绸犹如小儿肌肤般幼滑,领口处绣着精致的花纹,穿在身上仿佛随时都会滑下去似的。 我累的厉害,钻进被窝几乎没过多久便是睡着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得帐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似是有人走了进来,我实在太困了,一点儿也不想睁开眼睛,直到一股酒气闯入了鼻腔,我蹙了蹙眉,才勉力睁开了眸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英武粗野的面容。 “图尔克……”我轻声喊他。 他的眸心炯深,却并没有斥责我,让我不许喊他的名字,他一举掀开了被子,我吓了一跳,满是惊惧的看着他。 我没想过他今晚会回来,平日里,他很少来我的帐子的。 “怎么,想在床榻上讨好我?”他看着我身上的寝衣,眸中露出几分轻佻之色。 我顺着他的目光向着自己身上的寝衣看去,就见那丝滑的料子已是滑到了肩膀,露出了一片白皙的肌肤。 我的脸庞一热,慌忙掩住了自己。 “你不过是个卑贱的汉女,想让我碰你,你还不够资格。”他微微倾下身,看着我的眼睛沙哑着嗓子吐出了一句话来。 “我,我没有要讨好你。”我又羞又急,开口和他解释。 “那你穿这么少做什么?”他盯着我,黑眸中仿佛蕴着一簇火苗,仿佛随时会扑上来把我撕碎一样。 我气极了,也怕极了,只转过身不去理他。 我本想着他会发脾气的,可我等了一会儿,身后却还是静悄悄的,我转过身子,就见他仍是站在那,他没有管我,只径自脱去了身上的外衣,就那样大刺刺的在床榻上躺下,没过多久便是呼呼大睡起来。 我犹豫了片刻,却还是起身将被子拾起,盖在了他身上,看着他熟睡的面容,想起他变着法子欺负我,我撇了撇唇,很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真不想给你盖。” 说完,我实在困倦的厉害,只复又躺下陷入了梦乡,压根没有发觉他睁开了眼睛,定定的看了我许久。 第二天,我还没睡醒就被侍女喊醒了,说是图尔克亲王吩咐了,让我去和牧民一块放牧,即便我心里有一百个一千个不情愿,却也是毫无法子,只得又一次换上了那身布裙,可我哪里会放牧,每回跟着牧民们出去,不是弄丢了一只羊,就是放跑了一只牛,那些牧民只以为我是陪嫁来的汉女,等熟悉了之后,他们和我说,嫁到漠格的汉人公主,可不会只嫁一个人就罢了,都是先嫁给丈夫,等丈夫死了再嫁给丈夫的儿子,最后等白发苍苍了还要嫁给丈夫的孙子,许多汉人公主接受不了漠格的婚俗,有好些都是自尽了,翻过这座山,或是那座山,都能看见汉人公主的坟墓。 听着他们的话,我当时就怔住了,握着牧羊鞭的手指一阵阵的发软,一想着我以后还要嫁给图尔克的儿子和孙子,浑身都是打了个寒颤,我再也没心思跟着那些牧民放牧了,我跑到了河边,刚坐下来,便是被吓哭了。 我不仅是为了自己哭,也为了那些和我同命相连的和亲公主而哭。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到了最后,只抽噎了起来,我呆呆的看着湖面,却是哪儿也不想去,心里竟是模模糊糊的生出一个念头,跳下去,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了。 可我很快便想起了大哥,想起了阿娘,想起了姐姐,我心里一个激灵,从那一片浑浑噩噩中清醒。 我听见了身后的马蹄声,似是有一支骑兵向着湖边驶来,我抬眸看去,果真见一支身材高大的骑兵渐行渐近,当先一人身形魁伟,眉目英挺,透着沉稳与坚毅。 看见我,那人似是一怔,他勒住了骏马,向着我喊了句:“小敖登。” 啊,他是那个在马坊中遇见的人! 我站起了身子,向着他招了招手,已是情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你怎么哭了?”他下了马,径自向着我走了过来。 “我想回家,可我再也回不了家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我就生出一股亲切与信赖之感,仿佛已经认识了他很久很久,虽然连上这一次我们才见过三次,但我就是相信他,想都没想便把心里话告诉了他。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他微微笑了。 有侍卫上前,向着他恭声唤了一个字:“大……” 不等那侍卫说完,他一个手势便是止住了那个人余下的话。 “你跟我走吧,以后留在我身边,我会派人和你们公主知会一声。”他看着我的眼睛,与我吐出了一句话来。 说完,不等我回过神来,他已是将我抱上了马背,我惊愕的向着他看去,他有着一双很浓厉的剑眉,和一双很深黑的眼睛,他看起来是强悍的,甚至是威不可测的,让人猜不出他的身份。 “你……”我茫然的开口。 “坐稳了。”他的大手稳稳的扣住了我的腰,骏马犹如利箭般冲了出去,吓得我攥紧了他的胳膊,许是我的举动逗笑了他,他的笑声豪迈,落在了我的耳里。 他将我带回了王城,来到了一处十分巨大奢华的大帐中。 我向着四周看去,忍不住道:“你的帐子真大。” “我时常不在王城,这帐子也是空着的时候多。”他微微笑了,为我倒了一杯茶。 “你是大汗手下的大官吗?”我有些好奇的看着他,他身上穿的衣衫十分华贵,与我前两次看见他的时候都不相同,就连他腰间的佩刀上还镶刻着宝石,这一切都说明了他在漠格一定是有身份的人。 “算是吧。”他点了点头,看了我片刻,与帐外吩咐道:“来人,送些吃的过来。” 未几,便有侍从送来了大壶的马奶酒,大壶的奶茶,整块的烤肉,和一盘盘的点心。 看着那些吃的,我悄悄咽了口口水。 “能吃得惯吗?”他坐在主位,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吃得惯。” “你慢慢吃。”他的声音温和,听得他的话,我便是按奈不住的伸出了手,撕下了一块烤肉,嚼在嘴里只觉又香又过瘾。 第170章 她叫小橙子 说来也怪,刚来漠格的时候,我嗅到奶茶都觉得腻得慌,可现在却连牛乳喝着都觉得香醇了起来。 一大杯牛乳下肚,我抿了抿嘴巴,有些意犹未尽。 他看着便是笑了,只为我又是添了一大杯牛乳。 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似是不曾想过我会这样问,一双黑眸只看着我,微笑道:“你想知道我的名字?” 我点了点头。 他刚欲说话,就见一个侍从从外面走了进来,那个侍从看了我一眼,并不曾称呼他什么,而是只俯身与他行了一礼,恭声道:“乌尔台在外求见。” 我一怔,乌尔台? 闻言,他并未说什么,只与我吩咐了一句:“你先吃着。”说完,便是起身与那侍从一道离开了大帐。 我看着他的背影,自然不敢再待下去了,只生怕碰着乌尔台的面,我拿了两块饼子,打算这座大帐中悄悄离开了,我可不想让他知道我是图尔克的新娘子,他是大汗的人,而大汗和图尔克向来不对付,他若是知道了我的身份肯定不会再理我了,再说,若要乌尔台看见我和大汗的手下在一起,被图尔克知道,图尔克一怒之下要杀了我可怎么办?他那个脾气,什么都做的出来,说不定还会牵连到这个男人。 想到这一层,我停下了步子,从怀里将那块刻着雄鹰的给玉佩取了出来,悄悄的放在了桌上,等他回来一定能瞧见的。 做好了这些,我悄悄地钻出了帐子,走了很远后,我才回眸向着那大帐看了一眼,心里只浮起一丝感叹,吃了人家这样多东西,到底却还是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 待我回去后,刚进门就见明妈妈在那里候着我,看见我回来,她面色微变,顿时道了句:“公主……” “明妈妈,你瞧,我给你带了馅饼。”我打开了帕子,将里面的两块饼子递到了明妈妈面前。 明妈妈却不曾接,只拉过我的手与我压低了声道:“公主,奴婢今天听到消息,皇上派了使臣来漠格探望您,眼下八成已经快到王城了。” “真的?哥哥派了人来看我?”听着明妈妈的话,我先是惊讶,接着鼻子就是一酸,我看着自己身上那因为放了一天的牧而变得脏兮兮的裙子,和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变得粗糙的一双手,和镜子里那一张苍白清瘦的小脸,我这副样子,若是让大齐的使臣瞧见了,传回大哥和阿娘的耳里,他们还不知道要怎么难过,怎么心疼呢。 “明妈妈,我要去见图尔克。”我打定了主意,决不能让大齐的使臣们瞧见我现在这幅样子,“我要去求他。” 我说完便是离开了帐子,向外跑去,明妈妈吓了一跳,跟在我身后却压根拦不住我。 ----我是第三人称的分割线----- 达延汗回到大帐时,却见帐子里空空如也,那个眼如明星,晶莹澄澈的小姑娘已是不见了踪影。 他的视线被桌上的玉佩吸引,只上前将块玉佩拿在手心,见她将自己送她的玉佩还给了自己,达延汗淡淡勾唇,只轻声吐出了三个字:“这丫头。” 他唤来了侍从,沉声吩咐了一句:“你去给我打探一个人,十五六岁,是从大齐陪嫁来的宫女。” 语毕,男子顿了顿,却是回忆起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又是说了句:“她叫小橙子。” 听着达延汗的话,那侍从当即道:“大汗,属下听闻大齐公主的陪嫁宫女都被图尔克亲王关在了奴隶营,每日都被逼着干活,有好些……都被图尔克的手下给糟践了。” 闻言,达延汗皱起了剑眉,只斥了句:“这个图尔克。” “大汗,您上次遇刺,依属下看,与图尔克也脱不开干系。”那侍从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达延汗未置可否,他摩挲着手心中的那块玉,低声言了句:“他手中握着兵权,尚不可打草惊蛇。” “是。”那侍从行了一礼,恭声道:“还请大汗放心,属下必定不负大汗所托,为您将那姑娘找出来。” “去吧。”达延汗点了点头,命那侍从退了出去。 离开了帐子,那侍从唤来一个人,将达延汗方才的吩咐压低声音说了一遍,语毕,那侍从却是低声叹了句:“自从王妃去世后,可从没见大汗对哪个姑娘上过心,只可惜那姑娘是个汉女,还是个奴隶……” --------------- 来到图尔克的帐前,听着里面的嬉笑声,我站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也没让人通传,就那样直接冲了进来。 图尔克瞧见我,握着酒杯的手便是一怔,他的脸色徒然冷了下去,冲着我斥道:“放肆,谁让你进来的?” 我攥着裙角,不理会他的脸色,和他问道:“图尔克,我大哥派了使臣来看我,是不是?” “你从哪听来的这些?”他蹙起眉,依然是恶狠狠地样子。 我上前一步,并没有被他的样子吓倒,只和他道:“等使臣们来的时候,你不要再让我去干活了,让我穿好看点的衣裳去见他们,行吗?” 我的眼睛透着祈求,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让他们觉得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不要担心我,就那一天,好吗?” 图尔克看着我,有许久都没说话,直到他身边的宠姬面露不满之色,用娇软的嗓音喊了他一声:“王爷……” 图尔克徒然收回心神,他移开了目光,道:“他们过两天会到王城,你这几日就在帐子里待着,等他们到了我会命人通知你。” 听着他的话,我便是晓得他这是答应了,当下我开心极了,高高兴兴的就要往外跑,他却是喊住了我:“你等等!” 我心里一怔,不安的向着他看去,生怕他会反悔。 他看了我一会儿,终是与身边的两个侍从喝了一句:“你们两个送她回去。” “不用他们送,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我的帐子离这里并不远。 “我说送就送!”图尔克骤然发火,冲着我喝道。 我吓了一跳,在心里暗暗骂了他一句,却什么也不敢再说,老老实实的让那两个侍卫把我送了回去。 第171章 他才没这个胆子! 余下的那几天,我果真不用出去干活了,每日里都可以呆在帐子里,一日三餐都会有漠格的婢女为我送来膳食,除了大罐的鲜奶和烤肉外,还有很多奶酪奶豆腐之类的点心,那些牛奶我通常只会喝一点儿,剩下的都会倒在盆里,好好地泡一泡我的手,试图将它们养回从前的白嫩细致,可不要让大齐的使臣们看出来端倪。 还不等我将双手保养好,大哥派来的使臣便来了,他们先是去了汗王的大帐,拜见了大汗,呈上了哥哥送来的礼物,然后才可以来探望我。 待看见来自家乡的人,听得他们用熟悉的口音道了句:“小公主,您受苦了。” 我的眼圈顿时就红了,我顾不上伤感,只有一连串的话想问他们,大哥好不好,阿娘好不好,姐姐好不好,而使臣们则是连连点头,告诉我宫里面一切都好,阿娘已经搬回了凤华宫居住,大哥待阿娘至孝,每日晨昏定省从不间断,嫂子还为大哥新生了一个小女儿,我听着只觉得高兴极了,忍不住又哭又笑的,等哭完笑完,心里面却又传来一阵担忧,只生怕小侄女以后会与我一样,逃不了远嫁和亲的命运。 “小公主,您在漠格还好吗?图尔克亲王待你怎样?”为首的使臣一脸担忧的看着我。 “我过得很好,”我连忙拭去腮边的泪水,和那使臣们开口:“图尔克对我特别好,你们瞧瞧,”我向着那一盆牛乳指去,告诉他们:“我平日里就连洗手用的都是最新鲜的牛乳,他什么都纵着我,我都怕他把我宠坏了。” “可老臣听说,他宠姬甚多……” “那是我嫁过来之前,”我赶忙摆了摆手,打断了那个使臣的话,“等我嫁来后,他就再没纳过姬妾了,他才没这个胆子!” 我的话音刚落,就听得男子的讥笑声从外面传了进来,我向着外面看去,就见帐帘一闪,走进来一道身形挺拔却落拓不羁的身影,是图尔克。 看见他,那些使臣们纷纷站起身子,向着他行下礼去,“见过图尔克亲王。” 我怔怔的看着他,很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道刚才的那些话被他听见没有,我只悄悄向着他眨了眨眼睛,眼巴巴的祈求他,求他不要拆我的台。 图尔克睨了我一眼,大刺刺的上前揽过我的腰肢,将我带到了他的怀里。 我身子一僵,却还是噙着笑,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十分自然的样子,好让那些使臣们知晓,我可不是空口说白话。 “各位大人回去,还请为图尔克带句话给你们的皇上,”图尔克声线清朗,语毕只噙着笑向着我看来,继续说了下去:“就说图尔克感谢他,将大齐的明珠赐给了我。” 使臣们自然连连称是,为首的那个使臣更是一脸的欣慰之色,估摸着等回去少不得要在阿娘和大哥面前说好话,我瞧着心里只微微松了口气,忍不住悄悄地给图尔克竖了个大拇指,图尔克瞧着,只对我翻了个白眼,等使臣们看过来后,我两又是不约而同的挂上了笑脸,看起来十分恩爱。 等使臣们离开漠格后,我本来以为图尔克会良心发现,不再为难我了,可等使臣们前脚刚走,他后脚又把我赶出去放牧了,真是个小气鬼! 我坐在草地上恨恨的想着,大哥这次遣来的使臣又送了许许多多的珍宝和药材,绸缎和棉花,此外甚至还有好几车的蔬果,在漠格,新鲜的蔬果向来比金子还金贵,大哥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不就是想着能让图尔克对我好一点吗?他可倒好,享受着大哥送来的东西不说,还要把我赶出来。 我越想越气,直到一道痛苦的深吟声传进耳朵,我才回过神来,抬眸看去,就见是和我一道放牧的牧民倒在了草地上,她的腹部高耸,显是怀了身孕的,漠格是游牧民族,时常有漠格妇女将孩子生在放牧的路上,等孩子出生后拿身上的皮袄随便一裹,就抱回家去了。 我向着她跑了过去,看着她一脸的汗水,许是疼的厉害,她的五官都好似皱在了一处,只抱着肚子不停的在草地打着滚。 “你,你忍一忍,我现在就去喊人。”我不认识这个妇人,可见她疼成这样,我也是慌了,只匆匆忙忙的跑去将放牧的牧民喊了过来,众人七手八脚的将那妇人抬起,我插不上手,只能跟在他们后头,那妇人流了一路的血,我瞧着只觉得害怕。 那妇人家住的并不远,很快牧民们便将她送进了帐子,并有人请来了一位年长的漠格妇人,待那老年妇人赶到,那些男牧民们便是四下散了,我瞧着有些心惊,并没有立刻就走,而是留了下来,帮着那老年妇人做一些烧水递东西的活。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女人生孩子,将手巾递过去时我的手都是抖得,不知道过去多久,就见那年老的妇人擦了把汗,叹道:“看样子是遇到了难产,孩子横在肚子里了!” “啊,那要怎么办?”我也是懵了,看着那生产中的漠格妇人痛苦的样子,她看起来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只觉得心里很不忍。 “我也没法子,咱们草原上的女人命苦啊!”那老年妇人摇了摇头,洗了把手,竟是一副要由着那妇人自生自灭的样子。 “别别别,你先别走,”我慌忙拉住了那老年妇人,结结巴巴的和她道:“你在这等一会,我去喊人,我知道有人能救她们母子!” 我想起大哥为我准备的陪嫁宫人中就有接生的嬷嬷和医女,只不过她们都被图尔克下令关在了奴隶营,此时见那漠格妇人情况危急,我再也顾不得什么了,拔腿就往王城跑。 等我气喘吁吁的冲进了图尔克的帐子,就见他难得的没有和宠姬们腻歪,而是正与几个手下在那里商讨着什么,看见我跑进来,他先是瞪了我一眼似是要骂我,可见我这幅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他皱起剑眉,冲着我道:“你怎么了?” “图尔克,你快跟我走……”人命关天,我上前一把薅住了他的胳膊,焦声道:“有个牧民要生孩子了,可是难产,大人和孩子都快要死了,我的陪嫁宫人里有接生嬷嬷和医女,你快把她们放出来救人啊!” 第172章 谁耐烦欺负你! 听着我的话,图尔克面色微变,许是见我的确十分焦急的样子,他站起身子,与帐子里的手下喝了句:“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奴隶营找人!” 听得他开口,那几个手下俱是称是,匆匆离开了帐子。 我听得他答应,只觉高兴极了,当下再也不敢耽误,拉着他就要往外跑。 图尔克眸色一沉,与我斥道:“女人生孩子,你拉着我去做什么?” “你一定要去,你不在,我怕你的手下会出尔反尔。”我想也未想,不由分说便是将他拉了出去。 当我们赶到牧民家后,接生嬷嬷和医女也是到了,骤然看见她们,我心里一酸,晓得她们在奴隶营一定是吃了许多苦头,可眼下情况危急,也来不及细说什么,她们便是进了帐子,去为那漠格妇人接生。 我和图尔克都在外面等着,听着那妇人的惨叫声一阵高过一阵,我只听得心惊肉跳,对生孩子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几分恐惧之情。 图尔克则是冷着一张脸,似是对我将他拉来的事十分不满,他倚着院子里的围栏,嘴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紧紧地皱着眉头,满是桀骜不驯的样子。 我压根顾不得他,只侧耳留心着帐子里的动静,终于,一道嘹亮的婴啼从帐子里传了出来,我听着先是一怔,紧接着便是大喜,忍不住跑到图尔克面前,拉住了他的手,欢喜道:“生了生了,图尔克,你听!” 他睨了我一眼,十分不耐烦的和我说了几个字:“我听见了。” “太好了,太好了是不是?”我的眉眼间满是笑意,见他有些古怪的看着我,我才惊觉自己握住了他的手,我心里一慌,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他却一把反握住了,我惊讶的向着他看去,就见他已是移开了目光。 他向着草地看去,沉声问我:“漠格人生孩子,你着什么急?你们汉人公主不是最看不起咱们吗?嫌我们野蛮,骂我们粗俗,嫌我们脏,嫌我们臭,你又干什么要去救她?” “谁说的?”听着图尔克的话,我有些着急,也有些生气,“每回我跟着牧民出去放牧,她们都会把自己的干粮分给我吃,不论是大齐还是漠格,哪里都有好人和坏人的,也不是所有的齐人都看不起你们,我就从没有过!” “可我们经常去抢你们的东西。”他的眼眸漆黑,笔直的看着我。 “我知道每到冬天,你们的草原都会冻死很多牛羊,也会冻死很多人,你们南下掳掠是实在没有活路了,可以后,大家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大齐和漠格在北境通市,用你们的牛羊马匹去和齐人换米面,换丝绸,换茶叶,大家都不要再打仗了,这样不好吗?”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盼着他能听进去我的话。 “你懂什么!”他冲着我发脾气。 “公主。”有人喊我。 我回眸看去,就见一个接生嬷嬷噙着笑,抱着孩子从帐子里走了出来,她将新生的婴儿递到了我面前,恭声道:“您瞧瞧,方才那位夫人生下了一个男孩儿,可壮实了。” 我看着那孩子的确是方头大耳的模样,便也是笑了,只将那孩子接过,抱给图尔克看。 图尔克的目光在孩子的脸上扫过,唇角亦是微微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图尔克,不管你怎么讨厌我,可我带来的这些嬷嬷和女医,她们都能帮助牧民,你把她们关在奴隶营太可惜了,让她们出来吧。”我抱着孩子在那里祈求他,一旁的嬷嬷听着我的话,才晓得面前的男子竟是大名鼎鼎的图尔克,她顿时吓得脸色一白,忙不迭迟的跪了下去,与图尔克颤声道:“老奴给图尔克亲王请安。” 图尔克看也不曾去看她一眼,我看着那嬷嬷因着恐惧而簌簌发抖的身子,心里只觉不忍,干脆与图尔克说道:“你要欺负就欺负我一个,她们远离家乡,陪着我来这儿已经够可怜的,你不要再难为她们了。” 闻言,图尔克鹰隼般的利眼顿时向着我看了过来,他眉峰如剑,只冲着我斥了句:“谁耐烦欺负你!” 说完这一句,他再不多待,只大步离开了院子,可看着他的背影,我知道他一定会答应的,他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可刚才他看着新生的婴儿露出的笑容,让我觉得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很柔软的。 我的猜测没错,自那日我从大齐带来的女医和接生嬷嬷救下了那难产的漠格妇人后,图尔克终于大发慈悲,下令将我从大齐带来的嬷嬷和女医们从奴隶营全都放了出来,她们都是经过哥哥精心挑选的,其中不乏有医术精湛者,每逢有漠格妇人生产,或是遇上生病的,她们都会前去为漠格人医治,短短时日内,竟将漠格与齐人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这一日,我在帐子里继续用鲜奶浸泡着双手,就见明妈妈从帐外走了进来,与我笑盈盈的开口道:“公主,您瞧瞧,谁来看您了?” “谁?”我有些茫然,就见明妈妈侧过身子,露出一个笑容腼腆的漠格妇人,她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 “是你啊!”我认出了她,只高兴的用汗巾子擦了擦手,连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你还没出月子呢,怎么能出门?” 那女子目露感激之色,和我恭声道:“我们漠格女人生过孩子,歇息几天就能出去放牧了,”说完,她顿了顿,又是说道:“王妃,之前不知道您的身份,得罪您的地方,还请您不要往心里去。” 我摆了摆手,和她笑道:“你们哪里得罪我了,放牧的时候多亏了有你们照顾我呢。” 她也是笑了,眼中却有水光闪烁,只抱着又是孩子向着我跪了下去:“高娃都听说了,这次多亏了王妃,王妃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 我去拉她,她却怎么也不愿起来,而是将怀里的婴儿递到我面前,恳切道:“求王妃给孩子赐个名字吧。” 我接过那个孩子,心里却是没个主意,我哪里会取漠格的名字? 听到脚步声,我抬眸看去,就见一个面相悍勇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肩头宽阔,双腿笔直,正是图尔克。 “图尔克,你来的正好,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看见他,我简直像瞧见了救星,赶忙把孩子抱了过去。 图尔克看了孩子一眼,那孩子的母亲似是被图尔克残忍嗜杀的名声所震,只埋首俯身的跪在那里,连看都不敢抬头去看图尔克一眼。 “就叫巴图吧,坚强的意思。”图尔克这次倒是十分好说话,开口便是取了一个名字。 “巴图。”我的眼睛一亮,顿时喜笑颜开起来,对着襁褓里的孩子笑道:“小巴图,你有名字了。” 图尔克似乎十分瞧不上我这副样子,只冷哼了一声。 “王妃这样喜欢孩子,日后也一定能为亲王生个大胖小子。”那漠格妇人微微抬眸,十分恭顺的开口。 一听她的话我只吓了一跳,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不不不,我可不生!” 我的话音刚落,就见图尔克的眼中有怒火闪过,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竟又是大步离开了我的帐子。 我茫然的看着他的背影,搞不明白他又发什么脾气? “我说错话了吗?”我向着明妈妈和高娃看去。 明妈妈蹙了蹙眉,与我道:“公主,您自然是说错话了,您哪里能说,不给图尔克亲王生孩子呢?” 我可冤枉极了,那明明是他自己说的,说我不配给他生孩子啊! 第173章 他不会喜欢我的 晚上。 我闲着无事,只摆弄着一些小玩意,明妈妈为我送来了点心,我一瞧,就见那一大盘不是别的,又是奶豆腐。 我的脸垮了下来,只捡起了一块,嘀咕道:“每天都是奶豆腐,换些哈达饼和鲜奶酥也好啊。” 明妈妈闻言,便道:“公主想吃哈达饼和鲜奶酥和奴婢说可没用,您去和王爷说呀。” “和他说?”我一怔,只觉得明妈妈在说笑话。 “您是他正正经经的王妃,想吃些哈达饼和鲜奶酥怎么了?”明妈妈不理会我的惊讶,与我又是开口道,听着明妈妈的话,我却是想起了有一次我干完了活,看着图尔克和那些宠姬在帐子里吃香的喝辣的,我想问他要两块奶豆腐,他还把我骂了一顿…… 等等,看着手里的奶豆腐,难道说他这些天每天都让人送一大盘奶豆腐来就是因为那天的事?这个念头刚在脑海里闪过,我便是赶忙摇了摇头,只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公主,王爷整天和那些胡姬鬼混,您也不想法子管管他?”明妈妈语重心长的开口,将我的心神又是拉了回来,我不解的看着她,只觉她越说越离谱了,很有些不敢相信的开口:“明妈妈,您要我去管他?” 明妈妈点了点头,“您不要忘了,图尔克亲王可是你丈夫。” “他整天欺负我,让我去打扫马坊,清理羊圈,还要我去放牧,天下间有这样的丈夫吗?”想起图尔克对我的种种欺负,我只觉气不打一处来,一点儿也不觉得他是我丈夫。 “可您现在不是每天都好好儿的呆在帐子里,您求他将那些陪嫁的宫人放了,他不也是放了?” “他,他那是为了漠格人,又不是为了我。”我有些心虚,继续道:“再说了,他只是最近没有让我出去干活,谁知道过几天他会不会又把我赶出去放牧了。” 明妈妈摇了摇头,将一件披风塞进了我手里,“奴婢打听了,大汗今晚会在王宫大帐宴请王爷,眼下天气已经转凉,等王爷散了宴席,您就把这件披风给他送去,再把他请到您的帐子里来。” 听着明妈妈的话,我只觉得吓了一跳,犹如烫手般的把那披风又是扔回了明妈妈的手里,脱口就是一句:“我不去!” “您不去也要去,”明妈妈的脸色严肃了起来,不由分说的将那件披风又是给我塞了回来,看着我的眼睛道:“公主,只有您和图尔克亲王缓和了关系,大齐才能和漠格缓和关系,这不仅关系到您一个人的幸福,也关系到大齐千千万万条人命!” 看着明妈妈雪亮的眸子,我的心下一颤,沉默了半晌后,终是将那件披风拾了起来。 “公主,记得奴婢的话,您要让图尔克亲王喜欢上您才行。”明妈妈握住我的手,与我低声叮嘱。 我攥着衣角,很小声的说了句:“明妈妈,他不会喜欢我的。” “他会的, 你是我们大齐最漂亮的小公主。” 我轻轻摇了摇头,小声说道:“明妈妈,喜不喜欢一个人,和那个人漂不漂亮是没多大干系的,尤其是图尔克,他身边的宠姬哪个不漂亮?单凭漂亮就能让他喜欢吗?” 明妈妈一怔,不再说话了。 我垂下眸子,却也知道明妈妈说的对,只有我和图尔克缓和了关系,漠格和大齐才能真正的结成秦晋之好,哥哥虽然从来不曾说过,我却也明白在哥哥心里其实还盼着我能为图尔克生下带着大齐血统的儿子的,也只有为他生下儿子,让大齐成为漠格的舅国,有了这样的亲缘关系,或许才能解除漠格对大齐的威胁。 而哥哥也就不用那样发愁了。 想到了这些,我咬了咬唇,只拿起披风起身,和明妈妈说了句:“明妈妈,我这就去等他。” 我来到了王宫大帐外,看着那黄金铸成的帐顶,这里是漠格大汗平日里与手下议论军政要事,和宴请臣下的地方,据说里面大极了,没有大汗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出入。 我瞧着那恢弘的王帐,心里只隐隐浮起一阵感叹,大汗的王帐可真气派啊。 有侍从看见了我,上前与我行了一礼,道:“王妃是否要属下进去与王爷通传一声?” “不用不用,”我攥紧了手中的披风,和那侍从连忙道:“我在这里等着就好,王爷是不是快出来了?” 那侍从点了点头,“宴席已经快结束了。” 我听着便是微微松了口气,漠格的夜晚已是十分寒冷,我可不想在寒风里吹个半宿去等他。 我悄悄立在了一旁,只想着等图尔克出来后去吓一吓他,可我左等右等一直不见图尔克出来,寒风嗖嗖的,只吹得我不停地打喷嚏。 我有些支撑不住了,刚抬腿想要回去,终于看见图尔克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似是喝多了,只让两个侍从扶着,我瞧着刚想上前,就见两个胡姬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左一右的依偎到图尔克身边,带着谄媚的笑,从侍从手中扶过了他的身子,而图尔克,则是一脸醉意的由着那两个胡姬扶着他离开了王宫大帐。 我在暗处瞧着真真切切的,只觉得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就觉得自己像一个小丑似的,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 他的宠姬多的数不清,又要我来凑什么热闹呢? 我恨恨道攥着那件披风,只慢慢的从暗地里走了出来,刚要回去,却见王宫大帐的帐帘又一次让人打开,众人簇拥着一个身形高大,冷峻魁梧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高鼻深目,棱角分明,是大汗的那个手下! 他的脸上也是带着两分醉意,有人上前向着他行礼,似是与他说着什么,他的目光一转,竟是看见了我。 我迎上他的目光,当下就是吓了一跳,想跑却已是来不及了。 “小敖登?”他向着我喊了一声,有亮光从他的眼中透出,看见我他便是笑了。 第174章 小敖登是个好姑娘 我看着他将一干侍从撇下,向着我走了过来,那些人抬腿就要跟上,他一个眼神扫过去,所有人都是站定了身子。 “你也在这里?”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今晚是大汗宴请图尔克,除非是漠格很有地位的王公,旁人都是进不去的。 “我还没问你,这大晚上的,你跑这里来做什么?”他的眸心黑亮,噙着淡淡的笑意。 我还不曾说话,张口便是一个喷嚏。 “你着凉了?”他微微蹙了蹙眉,只向着身后的侍从唤了一句,顿时有人将一条玄狐大氅送了过来,双手呈在了他面前。 他将那大氅接过,抖开后为我披在了身上。 那大氅温暖而柔软,他的手势轻柔,一面为我将大氅系上,一面与我道:“上回你怎么跑了?我吓着你了吗?” “不不,没有。”我怔怔的看着他温煦的眉眼,鼻子却是莫名的酸涩起来,小声呢喃了一句:“你,你很好。” 他总是和颜悦色的和我说话,给我好吃的,现在还给我衣裳穿。 “那怎么不愿跟着我?”他的黑眸温润,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我想起他上次说过要我跟在他身边的话,只觉得他是看我可怜,想让我去当他身边个侍女,“我不能离开公主,公主的很多宫人都被图尔克赶走了,我再走了就没人伺候她了。” 我胡乱找了个理由。 他听着便是抬起手抚了抚我的发顶,与我一笑道:“小敖登是个好姑娘。” 我有些心虚,很想告诉他我可不是好姑娘,我一直都瞒着自己的身份,以后也不敢再见他了。 “再过几天就是叼羊大会了,到时记得来。”他微微俯下身,和我说了一句话。 “叼羊大会?”我有些不解,“那是干什么的?” 他却卖了一个关子,只道:“小敖登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字吗,等到叼羊大会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你,你该不会也是漠格的王爷吧?”我看着他身后的那些气宇轩昂的侍从,一个个都是笔挺如剑的站在那,唯他马首是瞻的样子,这样的人在漠格,应该不止是大汗的手下那样简单。 念及此,我更是不安了。 他微微摇头,“我不是王爷。” 听着他这句话,我悄悄舒了口气,和他道:“那我走了。” 说完,我想起身上的大氅,作势便想将这件大氅脱下来还给他,他却止住我,和我说了句:“拿去穿吧,漠格的冬天很冷。” 我呆了呆,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一张面孔,他的神情是温和的,只令眉宇间的冷硬之色褪去了许多。 他见我怔怔的看着他,只微微扬眉,笑道:“怎么了?” 我看着他宽阔的胸膛,英挺的眉宇,却是想起了爹爹,爹爹也是这样的高大魁梧,爹爹也是这样轻声细语的和我说话,我也不知怎的,就这样看着他眼眶却是慢慢湿润了起来,竟是险些开口,要去喊他一声“爹爹”。 我倏然收回了心神,也不敢再和他说什么,转过身匆匆跑开了。 --------------- 图尔克许是在席间喝了太多的酒,只觉头疼欲裂,两个宠姬将他送进了帐子,为他脱去外面的衣衫,安顿他在塌上躺下。 “拿水来!”他口渴的厉害,冲着帐子里的人喝道。 其中一个宠姬闻言,顿时为他送上了蜂蜜水,图尔克从塌上起身,向着那宠姬看去,就见那女子肌肤雪白,眸心澄澈,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他的眼瞳有片刻的恍惚,只将那宠姬的手握住了,轻轻一带,便将她揽在了怀里。 “王爷,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那胡姬声音甜腻,便是这样一道声音让图尔克从那一片混乱中清醒,他又一次望着怀中的女子,看着她浓妆艳抹的一张脸,哪还有一丝娇柔腼腆的样子? 图尔克闭了闭眸子,一把将怀中的宠姬推开,脑子里却全是那位汉人小公主的影子,他看着自己身在主帐,那两个宠姬噙着笑还想着向他依偎而来,他却倏然发了火,一举便将其中一个宠姬踹在了地上,宠姬大惊,只跪在地上顿时不敢吭声了。 图尔克端起蜂蜜水一饮而尽,起身大步离开了帐子,去找小橙子去了。 --------------- 我回来的时候,老远就看见明妈妈在帐子里来回踱着步子,似乎十分焦急的样子,看见我回来,明妈妈眼睛一亮,顿时上前拉住了我,和我道:“公主,你去哪儿了?” “我去大帐了呀,不是您要我去的吗?”我有些茫然的看着她。 “图尔克亲王刚才来了,听我说您去给他送披风后,他便出去找你了,你没瞧见他?” 我摇了摇头。 明妈妈的眼睛落在我身上的大氅上,神色顿时一变,“公主,这大氅哪来的?” “是,是一个漠格人给我的。”我小声道。 明妈妈看了我一眼,只迅速的为我将那大氅脱下,道:“快脱下,不要让图尔克亲王瞧见。” 明妈妈十分麻利的为我将那大氅脱下后收了起来,我还在怔怔的看着她,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回眸看去,就见图尔克从帐外横冲直撞的走了进来,在看见我后,他先是一震,接着紧拧的眉心便是舒展了下来,似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图尔克。”我喊着他。 他没有说话,只对着我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明妈妈上前与我们二人行了一礼,暗暗对我使了个眼色,便是退了出去。 “你去王帐接我了?”图尔克看着我道。 “是啊。” “那我怎么没看见你?”图尔克皱起了剑眉,似乎十分不满。 “有人接你了,你自然看不见我。”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应该是听见了,只上前一步,向着我伸出了手,冲着我没好气的说了句:“给我。” 我向着他看去,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问我要手里的披风,我将手里的披风递给他,他拿在手里看了片刻,有些不自然的问我:“这是你做的?” “不是呀,是明妈妈给我的。”我老实回答。 他一听,却是将那件披风又是扔回了我手里,与我喝道:“你们汉女不都是要亲手绣衣服?” 我被他弄懵了,攥着那件披风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去给我亲手做一件!”图尔克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又冲着我发火。 我撇了撇嘴,很想告诉他我根本不会做,之前在宫里,光是给我做衣裳的针线宫女便有上百个,我最多只会绣一些帕子鞋垫之类的,让我做件披风也太难为我了。 “过几天有叼羊大会,那天打扮漂亮点。”他似乎也觉得自己方才太凶了,只清了清喉咙,又是和我说道。 咦,又是叼羊大会? 我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和他道:“可我还要去放牧。” “放什么牧,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份?” 我气急了,“是你让我去放牧的!” “从今天开始不许去了。”他断喝一声,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我听着大喜,“真的,我真的不用去放牧了?” 他看着我,满是不耐烦的样子,“是,你不用再去放牧了。” 说完,他不再看我,只移开了目光,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又离开了我的帐子。 真是莫名其妙。 第175章 她是你嫂子! 自从不用去放牧后,我的日子只变得清闲了起来,每日里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似是要将前段日子的辛劳全给补回来。 明妈妈起先还会说我几句,可见我一副不往心里去的样子,她便也不再说什么了,这一日,我美美的睡了一个懒觉,起床后便有侍女进了帐子,端来了热水和鲜奶供我洗漱,紧接着又有人送来了早膳,我瞅了一眼,就见有手扒肉,炒米,奶茶,皮薄馅大的包子,此外居然还有我一直想吃的哈达饼和鲜奶酥。 我瞧着只觉得高兴极了,顿时抓了一块哈达饼,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一旁的漠格侍女上前为我倒了一杯奶茶,许是见我吃的高兴,那侍女微微一笑,恭声道:“王妃,您慢些吃,您以后想吃什么尽管和奴婢说,奴婢们都会给您送来。” “真的吗?我想吃什么都可以?”我又惊又喜,有些不敢相信。 那侍女点了点头,仍是噙着笑。 我高高兴兴的吃着早膳,那哈达饼十分香甜,入口即化,包子皮很薄,里面的肉汁鲜醇,炒米配上奶茶更是别有一番滋味,这一顿早膳我吃的十分尽兴。 我正吃着,就听帐外传来一阵喧哗,我有些疑惑的向外看去,与那侍女道:“外面怎么了?” 那侍女仍是服侍着我用膳,听得我开口只道:“今天是霍兰珍阏氏和娜仁娅公主从漠北回来的日子,听这动静,该是阏氏和公主回到王城了。” “霍兰珍阏氏?娜仁娅公主?”我念着这两个名字,有些好奇道:“她们是老汗王的皇后和女儿吗?” 那侍女点了点头,“霍兰珍阏氏是老汗王在世时最宠爱的阏氏,娜仁娅公主是老汗王最小的女儿,也是大汗和图尔克王爷最小的妹妹。” 我轻轻地“哦”了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只将手里的鲜奶酥搁下,拿帕子擦了擦手,和那侍女问道:“那她们回来了,我要不要去拜见她们?” “王妃不用着急,等到阏氏想见您,她会命人来传您的。”侍女温声道。 我听着便是放下心,想着那阏氏和公主刚刚回来,定有很多事要做,哪有功夫来唤我,我只继续吃了起来,让那侍女给我割了好些肉,吃的过瘾极了。 可我不曾想到,我这一餐饭还没有吃完,霍兰珍阏氏派来的人就到了,那是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嬷嬷,向着我行了一礼,恭声道:“尊贵的王妃,霍兰珍阏氏请您过去一趟。” 我吃了一惊,只没想到这位阏氏这样快就要见我,我手忙脚乱的漱了口擦了手,一旁的侍女更是为我捧来了一件华贵的白狐披风,那是图尔克命人送来的,是漠格贵族女子常穿的式样,难得的是那皮毛上没有丝毫的杂质,如雪一般的洁白,明妈妈曾说,我穿上这披风就跟画上的小仙女似的,还要我去见图尔克时就把这披风穿上。 我来不及多想,只匆匆将这披风穿在身上,便是跟着那嬷嬷离开了帐子,向着霍兰珍阏氏的大帐走去。 到了帐子门口,就见几个侍卫在外面把守,刚踏进去,顿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我抬眸看去,就见主位上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她衣着华贵,肌肤细腻,周身上下满是成熟女性所独有的妩媚与风情,看的呆了呆,直到一旁的嬷嬷低低的提醒我:“王妃娘娘,还请您给大阏氏请安。” 我收回了心神,连忙依言行下礼去,那礼行到一半,我才想起我是按着齐人的礼节,又赶忙起身按着漠格的礼节俯下身,将双手覆在胸前,说了句:“给大阏氏请安。” 主位上传来一道笑声,接着便是一道柔和的女声响起,与我说道:“都说大齐出美女,我瞧咱们的王妃,定是大齐美女中的美女。” 我站起身,怔怔的看着她,原本我还以为老汗王的遗孀年纪一定也不小了,可今儿一见,才晓得她居然这样年轻。 她的话音刚落,旁边便传来一道冷哼,我这才留意到在她身下还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漠格少女,长得英眉大眼,十分健壮。 “这是我的女儿,娜仁娅公主。”霍兰珍阏氏见我留意到那个少女,便是微笑着与我介绍道。 娜仁娅公主闻言,便是“嗤”的一声笑了,她的眼神满是不屑的在我身上扫过,出声说了句:“额吉,您瞧瞧这个南蛮子,那细腰细胳膊的,只怕哥哥一用力,就把她给拧断了吧。” 她的话音刚落,霍兰珍阏氏便是蹙了蹙眉,与其道:“娜仁娅,齐人公主远道而来,你可不要欺负她。” “我欺负她做什么,谁不知道大齐的人全是病秧子,什么美人中的美人,依我看,你该是病秧子中的病秧子吧。”娜仁娅向着我走近,眉眼间满是讥笑之色,一句话说完便在那笑了起来。 我气极了,忍不住暗暗攥起了拳头,如果她只是羞辱我那也罢了,可她居然羞辱大齐,这口气我怎么也忍不下,当下便是冲着她道:“我们大齐才不都是病秧子,我们一点也不比你们漠格人差!” “吹牛!不比咱们差你们怎么打不过我们,还要把你送过来和亲呢?”娜仁娅眸心晶亮,她虽是看起来比我还要小个一两岁,可个头却比我高出了一头,她指着我,又是道:“不服气?不服气就来和我打一架,看是你大齐的公主厉害,还是漠格的公主厉害!” 见她这样嚣张,我再也按奈不住了,只和她道:“打就打,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我不怕你!” 听着我的话,她一声冷笑,居然上来就扯住了我的头发,她的力气那样的大,我被她扯得疼极了,想也未想,抓住她的胳膊就狠狠地咬了下去。 她吃痛,高高的扬起手,“啪”的打了我一巴掌,我只觉眼前一黑,竟被她打在了地上,耳朵里一个劲儿嗡嗡嗡的响。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有男声自帐外传来,带着浓烈的怒火,听到这道声音,娜仁娅抓着我的手便是松开了,冲着来人喊了句:“哥哥。” 我看着图尔克大步走了进来,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我死死的忍住眼泪,只将身子从他的怀里抽开,只觉他们兄妹两都是一丘之貉,尽会欺负人! “图尔克哥哥,这个齐人公主居然敢打我,你快给我揍她!把她关到奴隶营去!”娜仁娅撸起自己的衣袖,将胳膊上的牙印露在图尔克面前,和他嚷道:“你瞧,她居然还敢咬我!” 她倒是恶人先告状。 “她是你嫂子!”图尔克目露凶光,那股样子似是要吃人似的,冲着娜仁娅厉声喝了句:“你下回再动她试试!” 我一怔,只有些惊讶的向着图尔克看去,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我说话。 娜仁娅似是被图尔克的怒火可吓着了,只满脸惊惧的向后退了一步,主位上的霍兰珍阏氏也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将娜仁娅护在身后,与图尔克道:“娜仁娅不懂事,我待会会好好训她,图尔克,你快带着你的王妃回去吧,请大夫来给她看看。” 图尔克向着她看去,他的眼神冷冽,只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而后一语不发的直接拉起了我的手,将我带出了霍兰珍的帐子。 一路上图尔克的脸色都是十分难看的,似乎生了很大的气,直到回到了帐子,他方才盯着我,和我斥道:“你不知道还手吗?由着她揍你?” 听着他的话我只觉得委屈:“她一只胳膊都快要赶上我的腰粗了,我怎么打的过她。” “打不过你不会跑吗,你平时不是很机灵的吗?”他的眉心紧拧,满是训斥的语气。 我低下了头,嗫嚅了片刻终于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帮我说话。” “我不是在帮你说话,”他当即否认,只移开了目光和我道:“你在名义上怎么说也是我的女人,她敢打你,便等于下我的面子。” 听着他的话我终于明白了,我就说他怎么可能是为了我,他只不过是看重他自己的面子罢了。 我这么想着,可心里却还是隐约有一些些的失望。 第176章 天啊,那是大汗 因着脸上有伤的缘故,我有好几天都没有出门,还记得那日我被娜仁娅扇了巴掌,刚被明妈妈瞧见的时候,明妈妈只心疼的流下了眼泪,将那个娜仁娅在背地里骂了半宿,然后又是拿出了药膏为我涂在了脸上,我向着镜子看去,就见自己的半张脸都是高高的肿了起来,映着清晰的指印,那个娜仁娅下手可真狠啊! 想起之前在大齐时,爹爹和阿娘,哥哥和姐姐,谁不是将我捧在手心上,我长这样大何曾受过人一根手指头,可这次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娜仁娅打了一巴掌,我刚要觉得委屈,又想起自己也在她的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心里才稍稍平衡了一点。 这一日,高娃又抱着小巴图来看我,距离上次见到她们母子不过才过去半个多月的功夫,巴图就长壮了许多,我瞧着只觉得好玩极了,顺手拿了一块“夏嘎”去逗他,高娃守在一旁,只看了我片刻,终于小心翼翼的问道:“王妃,您的脸怎么了?难不成,是图尔克亲王打你了?” 我摇了摇头,告诉了她:“不是图尔克,是娜仁娅。” “娜仁娅公主?”高娃一惊,轻声道:“王妃,娜仁娅公主是老汗王最小的女儿,自幼受尽宠爱,在漠格从没人敢惹她的,您下回可千万不要再和她起什么冲突。” 我想起娜仁娅那副任性骄纵的样子,心里既是不舒坦,却也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以后我不理她就是了。” 高娃微微颔首,只微笑着说起别的事来,“对了王妃,再过两日就是叼羊大会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吧?” 我又一次听到“叼羊大会”这四个字,这一次终于忍不住和高娃问道:“高娃,你们口中的叼羊大会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觉得你们好像都很重视它?” 高娃闻言便是十分耐心的和我说了起来,“叼羊大会是我们漠格一年一度的盛会,这一日咱们会精心挑选出一只雪白的小羊羔,让勇士们激烈的争抢,历年来能在叼羊大会上叼中羊羔的人,都会被视作漠格最厉害的勇士。” 说到这,高娃顿了顿,只莞尔一笑,继续说了下去:“不仅如此,这叼羊大会之所以会这样热闹,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我来了兴致。 “说是叼羊大会,其实也是相亲大会,叼羊大会的当日姑娘们都会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小伙子们若是瞧见了中意的,当场就会和姑娘表达心意,尤其是叼走了羊羔的勇士,他若将羊羔送给了自己心爱的姑娘,按着我们草原的规矩,这位姑娘可是不能不答应的。” 我听着高娃的话,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些向往,那收到小羊的姑娘,一定会很幸福吧。 可这叼羊大会虽然听着有趣,但我如今都已经嫁给了图尔克,那这叼羊大会即便再热闹也和我没了干系,我又不要相亲,我去做什么? 高娃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只握住了我的手笑道:“王妃,这叼羊大会是我们草原最重大的节日,甭管成没成亲都要去的,男女老少都会在这一天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裳,就是图个热闹,您就呆在一旁看着就好了。” 闻言,我的眼睛顿时亮了,和高娃道:“真的?成了亲的也能去?” 高娃点了点头,眼睛里有两分揶揄的看着我,“王妃,图尔克亲王骑射功夫都是一流的,让他夺得小羊,送给您好不好?” 我一怔,他怎么可能把小羊送给我?高娃真是异想天开。 很快,便到了叼羊大会的日子。 这几天图尔克并没有来过我的帐子,我也乐得清净,经过这几日的休养,脸上的指印终是慢慢褪去,我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总算能够出去见人了,心里十分满意。 因着入乡随俗的考虑,明妈妈为我换了一身漠格少女极爱穿的长袍,色泽鲜艳明朗,随着我的转身,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好听极了。 “明妈妈,好看吗?”我照着镜子,就见镜子里的女孩肤如新荔,眸若点漆,那一身明艳的漠格长袍只将我衬的格外娇小,举手投足间满是少女的娇憨之气。 “好看,”明妈妈笑着为我整理好了裙摆,和我道:“我们的小公主一直都是最好看的。” 我心里一甜,就听外面已经十分热闹了,待高娃抱着巴图来找我后,我和明妈妈挥了挥手,便是和高娃一道出去了。 叼羊大会在王城中央的草地上。 一路上,我遇见了许许多多的漠格人,见他们都如高娃所说般,不论男女老少一律穿着盛装,大人和小孩的脸上都是噙着发自内心的笑容,每个人都是那样高兴,到处都热闹极了。 我被这份愉悦的气氛所感染,脸上也是不由自主的透出了笑涡,快到叼羊大会的场地时,有好些年轻的小伙子见了我都在那里喊“琪琪格”,“琪琪格”,我十分不解,只和高娃问道:“高娃,琪琪格是什么?” 高娃便是笑了,“他们都是在夸王妃,夸您是草原上最美丽的花儿。” 听着高娃的话,我有些赧然,却还是抿着唇很小声的说了句:“他们还挺有眼光的。” 高娃听见了我的嘀咕,也是陪着我一起笑了,她的目光向着远处看去,只拉了拉我的手,和我道:“王妃,您快看,叼羊大会已经开始了。” 我和高娃穿过拥挤的人群,就见硕大的草地上已是围了一圈的骑手,而在那场地中央则卧着一只雪白的羊羔,看起来好不可怜。 我有些不安的问高娃:“这样抢下去,这小羊不是要被折腾死了吗?” 高娃只是笑,“王妃放心,不会的。” 正说着话,就见人群中让出了一条路,有侍卫簇拥着一对母女走了过来,我循声看去,就见那对母女不是别人,正是霍兰珍和娜仁娅母女,看见她们,我心里一跳,只连忙向后隐了隐身子,可不想被她们发现。 我瞧着那对母女在台上坐下,那台上已是坐了好些人,待看见霍兰珍母女后都是起身行礼,看起来应该都是漠格的王公大臣,唯有当中一个十分气派的位子却是一直空着。 “高娃,当中那个位子是谁,怎么没人呢?”我轻声问。 “那是大汗的位子,”高娃看着那空空如也的位子,也是不解,自言自语道:“奇怪,往年大汗都会在台上观礼,还会为拔得头筹的勇士赐予巴特尔圈的,今年怎么回事?” 说完,高娃似是瞧见了什么,只激动起来,摇了摇我的衣角道:“王妃快看,图尔克亲王也在场上!” “哪里?”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真看见了那道桀骜不驯的身影。 他骑着一匹骏马,脊背笔直,黑发高挽,即使他总爱欺负我,可我也不得不承认,在一众漠格勇士中,他是那样的英气夺目。 甚至周遭有好些小姑娘也都是留意到了他,一脸憧憬的在那里议论着,只道图尔克亲王往年从不会参与叼羊,今年怎么会来?他若是叼中了小羊,又要把小羊羔送给谁? 别说这些姑娘好奇,我也好奇,我怔怔的看着那道身影,心里只打起了鼓,他,他若是抢了小羊……会给谁呢? 蓦然,我看着图尔克向着这边看了过来,他好像看见了我,四目相对,我的心怦怦跳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我居然看着他对我勾了勾唇,而后便是攥紧了缰绳,率先冲了过去。 叼羊大会开始了。 周围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我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指,见那可怜的小羊被勇士们你争我夺,抛来抛去,简直都不忍心看了。 “天啊,那是大汗!”突然,高娃低低的惊呼了一声。 “谁,谁是大汗?”我听见了她的话,满是好奇的在场上看去。 高娃的手指颤抖着,向着一处指去,我看着那一堆勇士,其中一人的身影隐约有些眼熟,待他叼住小羊,策马转过身时,我认清楚了他,他居然是大汗的那个手下! 我看着他策马向着这边驶来,身后有那样多的人在追赶着他,他却不管不顾,径自将那只小羊羔送到了我面前,他的额头上沁着一层汗珠,眼神却是温存的,声音更是浑厚而温和,就那样看着我,与我清晰有力的道了句:“小敖登,送给你。” 第177章 你敢接一下试试! 满场哗然。 那样多的人都在看着我们,就连高台上的那些王公也全都站起了身子,连同周边的那些漠格人,无数双的眼睛凝聚在我的身上。 我愣愣的看着他,他手里的那只小羊羔还在“咩咩”的叫着,听起来十分可怜。 而他仍是看着我,似是对周遭的那些目光视若无睹,只与我微笑道:“小敖登,按着漠格的规矩,这只羊你不能不接。” 我迟疑的伸出手,还在恍惚中,就听得一道男声怒喝道:“你敢接一下试试!” 那道怒喝顿时将大伙儿的目光尽数吸引了过去,我抬起眼睛,就见是图尔克,他的脸色铁青,整个人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身下的马儿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有侍从跟在他身后,他却也不理会,只大步向着我走来,一举将我扣在了怀里,与面前的男子冷笑道:“大汗了不得,连兄弟的妻子也要觊觎吗?” 大汗?他是大汗? 我大惊,向着那男子看去,就见他的脸色顿时变了,他收回了抱着羊羔的手,一双黑眸如电向着我看来,我的心砰砰跳着,脑子里只觉得晕乎乎的,他不是大汗的手下吗?这么摇身一变,就成了大汗了呢? “大汗,这位是大齐的公主,是图尔克亲王新纳的王妃。”我看着乌尔台匆匆跑了过来,与马上的男子恭声道。 我看着他下了马,将那羔羊交给了一旁的手下,自己则是向着我走近了几步,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我问道:“你是大齐的公主?是图尔克的王妃?” 图尔克面露不豫之色,刚欲开口,他却是一个手势止住了图尔克的话,看着我静静地吐出了几个字来:“让她自己说。” 他收敛了笑容,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王者的雷霆之气。 我看了看图尔克,就见图尔克正瞪着我,在他逼人的目光下,我转过眼睛,和那个男子点了点头,告诉他:“我是大齐的公主,也是……图尔克的王妃。” 我看着他的眼睛沉了下去,他就那样看着我,有许久都不曾吭声。 “王妃,还不快像大汗行礼?”乌尔台立在一旁,与我使着眼色。 我回过神来,只按着漠格的礼节与他行下礼去,嘴巴里只念着:“见过大汗。” 乌尔台看着这一幕,只在一旁打着圆场:“都是一场误会,大汗是不知道王妃的身份,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我慌乱极了,只垂着目光,既不敢去看大汗,也不敢去图尔克,心里只隐隐的觉得,我好想做错事了,可究竟是哪里错了我又说不清楚,要说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可他也隐瞒了他的身份呀! 我悄悄瞥了一眼大汗,就见他仍是在看着我,一旁的图尔克似是察觉到我的目光,只皱起了剑眉,与我斥道:“在看什么?” 我心里一紧,不等我说话,就见大汗已是开口,与我沉声道:“小敖登,我曾说过要在叼羊大会上告诉你的名字,你听清楚了,我叫呼延赫,世人皆称我为达延汗,我是图尔克的大哥,今后……”他说到这只顿了顿,方才继续说了下去:“也是你的大哥。” 语毕,他不再看我,只收回了目光,大步离开了叼羊大会的会场。 “大汗,这羊羔……”有人跟了上去,抱着手中的羊羔不知所措。 “放了。”呼延赫吐出了两个字。 我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就跟做梦似的,直到一旁的图尔克攥紧了我的手腕,我吃痛的蹙起眉,和他道了一个字:“疼……” “你跟我来!”他与我恶狠狠地开口,拉着我将我带了出去。 回到帐子后,图尔克一个用力,我便是倒在了床榻上,疼倒是不疼,却足以让人害怕,我又惊又怕的看着他俯下身,将我圈了起来,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和我离得那样近,就连彼此的呼吸都是清晰可闻。 “你,你干什么……”我的声音带着两分轻颤,看着他眼睑处微微跳动着,那样的凶狠,几乎要把我吓哭了。 许是见我泫然欲泣的样子,图尔克终是按耐住了怒火,只和我喝了句:“说,你和呼延赫是怎么认识的?” 我想起很久之前,还是在未出嫁时候便曾见过他了,迎上图尔克的目光,我定了定心神,只和他一五一十,将呼延赫当初受伤,误闯了送亲营地的事告诉了他。 “这样说,你还没嫁给我的时候就见过他了?”图尔克攥紧了我的手腕,冲着我道。 我点了点头。 图尔克看起来十分生气,他霍然从床上坐起了身子,一双剑眉紧拧,许久都不曾出声。 我也是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看着他的背影,很小声的说了句:“我不知道他是大汗,他说,他是大汗的手下。” “他说你就信了?”图尔克冷笑,黑眸中满是血色,“他这个人最是虚伪,表面上学汉人的那一套,做什么谦谦君子,背地里却是心机深沉,不择手段。” 我听着图尔克的话,心里却是一阵茫然,想起见过达延汗的那几次,他的确都是十分温和的,一点儿也不凶。 “总之,以后不许再见他!”图尔克向着我看来,与我喝道。 我看着他凶巴巴的样子,眼泪却是不听话的在眼眶里打起了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只呜咽道:“我也不知道会这样,都是你,是你自己没抢到羊……” 图尔克闻言,脸色顿时变了,冷笑道:“我是不是太纵着你了,让你敢和我顶嘴了是吗?” 听着他的话,我的泪水只落得更凶了,他看着我的那些眼泪,只不耐烦的斥道:“哭哭哭,你们齐人就会哭!” “我没有,不许你污蔑齐人!”我泪眼汪汪的看着他,却还是不忘回嘴。 “王爷,札木合将军求见。”有侍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图尔克听着,只俯下身用力的给我擦了把脸,和我说了句:“别哭了。” 说完,他看了我一眼,又是闷闷的说了几个字:“哭什么哭,我又没揍你。” 我仍是抽噎着,就是觉得委屈。 “来人,给她洗把脸。”图尔克起身,和外面吩咐了一句,等侍女走进后,他压低了声音和那侍女说了句,“拿点吃的哄哄她。” 他虽然压低了声音,可还是被我听见了。 说完,他便是走了出去。 我抽噎着,看着刚才那个侍女送来了一大堆的点心,什么羊奶糕,软麻饼、酥麻饼、果条果子、羊油馓子、酸奶饼,黄油饼等等之类的,堆满了案桌。 我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吃食,一时间竟不晓得该吃什么才好了。 第178章 一道诛杀图尔克 京城,皇宫。 “据探子来报,漠格大汗在叼羊大会上将叼来的羊羔送给了小公主,这在漠格,意味着男子向女子表达爱慕之情。”有大臣立在堂下,与主位上的梁珽与沈妙澄两人恭声开口。 听着大臣的话,年轻的皇上与太妃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惊疑不已的神色,梁珽眸心微紧,只与那大臣道:“你是说,漠格大汗喜欢小橙子?” 那大臣似乎有些迟疑,隔了片刻后方才点了点头,“根据探子来报的情形,应该如此。” “那图尔克,图尔克对小橙子好吗?”一旁的沈妙澄再也忍不住,与那大臣问道。 “图尔克宠姬甚多,据说,他对小公主很不好,小公主怕是不愿让娘娘和皇上担心,只隐瞒着,探子在信上说,说……” “说什么?”沈妙澄闻言,只觉一颗心都是抽紧了,她紧紧地看着那大臣,哑声问道。 “说是图尔克将小公主当做奴婢,甚至还要小公主去打扫马坊,跟着牧民出外放牧……”那大臣垂下眼睛,每一个字都似乎如同一把匕首,深深地插在了沈妙澄的心上。 “小橙子……”沈妙澄极低的唤了一声女儿的乳名,泪水已是滚滚而下。 梁珽亦是脸色铁青,他攥紧了手指,哑声道:“图尔克,他居然这样对待朕的胞妹!” “皇上,我求您想想法子,您救救小橙子。”沈妙澄从主位上起身,竟是红着眼睛,在梁珽面前跪了下去。 “沈母妃……”梁珽大惊,顿时起身扶起了沈妙澄的身子。 “小橙子今年还不到十六岁,她还是个孩子,图尔克这样对她,她会被他折磨死的,皇上,看在先帝的份上,我求你,你救救她……”沈妙澄的泪水一颗颗的从眼眶里滚了下来,想起远在天边的女儿,一颗心几乎痛的麻木,她想起自己的亲姑姑,在漠格被折磨的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永慈公主,念起女儿很可能在受着同样的苦楚,整个人痛苦的近乎发疯。 “沈母妃……”听得沈妙澄提起父亲,梁珽黑眸中有愧疚之色闪过,他望着沈妙澄的眼睛,似是下定了决心,与其一字字的开口道:“您放心,朕会命人刺杀图尔克。” 梁珽话音刚落,沈妙澄与那大臣俱是大震,齐齐向着他看去,沈妙澄更是失声道:“皇上……” “达延汗虽贵为漠格大汗,可漠格的兵权却掌握在图尔克手里,达延汗自继位后,一直主张与大齐互通商市,结为兄弟之邦,可图尔克却在其中百般阻挠,若要边境太平,那便必须要杀了图尔克不可。”梁珽声音低沉而清晰,他的眼神暗沉,只缓缓道:“图尔克一死,我们便可将小橙子接回来,倘若小橙子与达延汗有情,那儿臣便由小橙子自己做主,沈母妃,您意下如何?” 沈妙澄眸心微微颤抖着,“图尔克那个人阴险狡诈,大齐与漠格又相距甚远,皇上又怎能保证一定可以杀了他?” “沈母妃,图尔克与达延汗一向不睦,达延汗此次在叼羊大会上与小橙子表露了心意,他们兄弟二人定是嫌隙更深,朕会写一封密信给达延汗,邀他联手,与朕一道诛杀图尔克。“ 年轻的帝王声音中透着坚决,与浓烈的杀意。 --------------- “王妃,您瞧瞧,奴婢给您送什么来了?” 清晨,我刚醒,还在被窝里没有起床,就见侍女笑盈盈的钻进了帐子,手里抱着一团毛绒绒的小东西,待她走了近些,我轻轻的“呀”了一声,才看清楚她手中抱着不是别的,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羊羔。 “这是从哪来的?”我伸出手将那羊羔接过,看着它乌黑澄澈的一双眼睛看着我,奶声奶气的“咩”了一声,我见着心头怜意大起,只掀开被子,将它裹了起来,就露出了一张温顺的小羊脸。 “这是图尔克王爷给您找来的,”那侍女仍是笑着,和我道:“王爷昨儿晚上可是足足走遍了上百户牧民家中,才选出来这只雪白的小羊羔。” 听着那侍女的话,我有些惊讶,只不晓得图尔克又是哪根筋不对,很快我便想起了叼羊大会,只以为图尔克怕是觉得面子上过意不去,这才找了只羊羔来,索性也不多想,只抱着那小羊羔笑眯眯的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叫雪儿好不好?” 那侍女陪着我逗了一会儿小羊,便是无声的退出了帐子。 “王爷。”那侍女走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面前,恭敬的行了一礼。 “她喜欢吗?”图尔克向着帐中看去,与那侍女低声问道。 “王妃十分喜欢,还把小羊羔塞进被窝里去了。”侍女如实开口。 闻言,图尔克的眼底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淡淡吐出了几个字:“丫头片子。” 一整天我都躲在帐子里陪着雪儿,我拿青草喂它它却不吃,直到侍女提醒我,说它还太小,我这才醒悟过来,又让人端来的牛乳,用小勺子喂给它,它舔的可欢了,我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十分有趣。 到了晚上,明妈妈进了帐子,看着我带着雪儿一道窝在被窝里,明妈妈皱了皱眉,只遣走了侍女,上前定定的看着我,也不说话。 “明妈妈,你怎么了,这样看我做什么?”我有些奇怪,抱着雪儿问道。 “公主,您年纪小,玩心重,奴婢都能理解,可这以后的日子还长,您是要一直这样待下去?” 听着明妈妈的话,我晓得她又要说我和图尔克的事,忍不住道:“明妈妈,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让我和图尔克缓和关系,可他一直那样凶我……” 不等我说完,明妈妈便是打断了我,“公主,您在漠格待了这些日子,应该晓得他们的婚俗与咱们不同,在漠格向来有收继婚的习俗,上一代汗王去世后,留下来的那些阏氏们都要嫁给他的儿子的,奴婢今日听说,那位霍兰珍阏氏,便极有可能会嫁给图尔克王爷。” 我大惊失色,忍不住道:“什么?” 明妈妈仍是一脸凝重的看着我。 “那,那她要嫁过来,也是王妃?”我问道。 明妈妈点了点头。 “这,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庶母和儿子,漠格人怎么能这样。”我从被窝里站起了身子,只着急了起来,蓦然,我又想起了一事,只扑到明妈妈面前一脸担心道:“那以后,图尔克要是和别的女人生了儿子,等他死了,我是不是还要嫁给他的儿子?” “是的,公主。”明妈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所以说公主,您一定要和图尔克王爷缓和关系,您要将他的心笼住,只要他的子嗣皆由你所出,不就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我慌了神,一想着以后还要嫁给图尔克的子嗣,只觉手脚冰凉,隔了好一会儿,才颤巍巍的问了句:“他在哪?” “王爷现在在主帐,和那些胡姬饮酒作乐,您还在这里玩这只小羊。”明妈妈说着便是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 我将雪儿往明妈妈怀里一塞,拔腿便是离开了帐子,一心只想着将那些胡姬赶紧赶走,我可不想再嫁给他的儿子啊! 第179章 谁在乎你娶谁 “图尔克!” 我冲进了主帐,就见帐子里并没有什么胡姬,而是图尔克和霍兰珍。 霍兰珍搂着他的腰,眼睛中泪光点点,图尔克则是一脸的冷漠,大手攥着她的胳膊,似乎要去推她的身子,他们两都不曾想到我会来,听见我的声音后俱是齐齐的向着我看了过来。 我怔住了,等回过神后,我几乎一句话也没说,便是从帐子里跑了出去。 “喂!”图尔克在身后喊我,我也没有停下步子,我的脑子里满是他和霍兰珍搂在一起的一幕,心里只觉得堵得慌,我想,我一定是受不了他们这里的婚俗,明明是庶母和儿子,哪里能搂搂抱抱的?所以,所以我才会这样难受。 我的鼻子酸的厉害,眼圈也是红了,只胡乱的跑着,我听着图尔克从帐子里追了出来,脚下只跑的更快了,心里就一个念头,我才不要被他抓住,我才不要继续做他的王妃了,让他去娶他的庶母吧,让他的庶母再去嫁他的儿子吧!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晓得自己跑去了哪里,直到撞进了一道宽阔结实的胸膛,我才停下了步子,昂起头看去,就见面前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他似乎刚从外面打猎回来,身上的戎装还不曾脱下,身后跟了一大群的侍从,每个人手里都是满载而归。 “小敖登?”他看见是我,黑眸中顿时一震。 看见他,我哇的一声就哭了。 “怎么了?”他的眼中顿有疼惜划过,只伸出手指,为我勾去了腮边的泪珠。 “大汗,您别忘了,她是图尔克的王妃。”有人上前在他耳旁低低的开口,提醒着我的身份。 他仍是看着我,似是对手下的话置若罔闻,和我低沉而温和的说了几个字:“小敖登别哭,跟我来。” 他将我带进了大帐,并命人送来了热水与奶茶。 我仍是抽噎着,呼延赫坐在主位,他看了我良久,方才问道:“图尔克欺负你了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图尔克的名字我便又是想到了图尔克和霍兰珍相拥的那一幕,我绞着衣角,只觉心里说不出的委屈,眼泪又是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我,我讨厌图尔克!”我和他说了一句话来。 “为什么?”他微微蹙了蹙眉,看着我的眼睛。 “他一直欺负我,他还有那么多的宠姬,”我本想将他和霍兰珍的事也告诉呼延赫的,可话到嘴边到底还是被我咽了下去,我向着呼延赫看去,眼巴巴的问了句:“大汗,老汗王去世,他留下的阏氏都会嫁给你们吗?” 呼延赫点了点头,“按照漠格的习俗,我们的确会娶庶母为妻。” 我止住了泪,怔怔的看着他。 他见我如此便是笑了,“小敖登接受不了了?” “你们为什么有这样的婚俗?不觉得别扭吗?”我忍不住开口。 “你不想让图尔克娶霍兰珍阏氏,是吗?”他没有回答我的话,一双黑眸笔直的看着我的眼睛,吐出了一句话来。 我吓了一跳,连哭都忘了。 “那我娶,可以吗?”他微微倾下身子,深深地看着我。 “你,你娶?”我茫然的看着他,只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你愿意让我娶霍兰珍阏氏吗?”他继续问道。 我更是懵了,小声道:“大汗娶谁都和我没关系呀。” 他听着我的话,眼瞳中的光便是暗了下去,他点了点头,似是自嘲道:“是啊,我娶谁都和你没关系。“ “大汗……”我小心翼翼的喊他。 “嗯?” “你能让我回大齐吗,我不想再做图尔克的王妃了,我想回家。” 他见我跪下,当下便是伸出手欲扶我起来,我却没有起身,仍是跪坐在那儿,他并没有勉强,而是在我面前蹲下了身子,与我微微一笑道:“小敖登想家了?” 听着他的话,我的眼眶又是红了,拼命的点头。 我想阿娘,也想大哥,想姐姐。 可其实……我最最想念的还是爹爹。 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会传书给大齐,让你哥哥派人来接你。”呼延赫抚了抚我的发顶,我吃了一惊,满是不敢相信的向着他看去,就见他的眉目深隽而温和,没有一丝一毫糊弄人的样子。 “我真的可以回大齐?”我止住了泪,只觉得惊讶极了。 呼延赫点了点头。 “那,那你们还会打仗吗,边境会不会又死很多很多人?”我有些慌乱,想起当初两国打仗时北境的惨状,我的心里乱滔滔的,图尔克又是那副火爆脾气,他要是知道我跑了,一怒之下又下令攻打燕州,那该怎么办? 呼延赫还不曾开口,就听得一道脚步声向着帐子大步而来,有侍从阻拦的声音在外响起,那人却是一声怒吼“让开”,我向着帐外看去,就见帐帘一闪,冲进来一道狂傲不羁的身影,是图尔克。 他看见我和呼延赫在一起后,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只上前一把拉起了我的身子,将我揽在他身后,冲着我喝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许你再见他?” “图尔克,”呼延赫亦是起身,脸上亦是变得威严与冷峻,“她想见谁是她自己的事。” “大汗是不是忘了,她是我的妻子。”图尔克的眸心中透着噬人的光,声音更是冰冷。 “她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女奴。”呼延赫迎上他的目光,兄弟两对视着,彼此都没有丝毫的退缩之意。 “王爷,您不能对大汗无礼。”有侍卫进了帐子,在图尔克身后沉声道。 图尔克冷笑,“就是无礼了又能如何,呼延赫,我已经把汗位让给了你,再不会把我的女人也让给你。” 图尔克说完,目光则是向着我看来,他的声音十分平静,就那样一字字的和呼延赫道了句:“你若敢打她的主意,别怪兄弟要你的命。” “王爷!”帐子里的侍从皆是变了面色。 “图尔克!”呼延赫亦是动了怒,厉声喝出了图尔克的名字。 图尔克却再不理会众人,只一个横抱将我抱在了怀里,就那样抱着我离开了呼延赫的大帐。 回去后,不同于上次的将我扔在塌上,这一次他却是十分小心的放下了我的身子,他看着我的眼睛,皱了皱眉,他并没有问我如何会和呼延赫在一起的事,而是没好气的说了句:“你跑什么,我在后面喊你你没听见吗?”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看见他和霍兰珍在一起的事,我没有理他,只转开了眼睛。 他等了一会儿见我不曾出声,只在塌上坐了下来,他的脊背笔直,隔了片刻才低声说了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会娶她。” “谁在乎你娶谁。”我想也未想,一句话便脱口而出。 他向着我看来,我迎上他的眸子,就见他的眼睛是那样的黑,清晰的倒映着我的身影。 “你真不在乎?”他倾下身子,低低的问我。 “我……”我刚要说话,他却是倏然弯下腰,一低头就把我吻住了。 我睁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是愣在了那里。 ----------------- 晚间。 王帐里仍是燃着灯。 呼延赫走进帐子,就见塌上坐着一道风情万种的人影,看见他进来,那道身影盈盈起身,向着他走近。 呼延赫停下了步子,面上不动声色,只沉声道:“这样晚了,阏氏为何在此?” “你说呢?”霍兰珍解下披风,露出了自己白皙无暇的胴体,与呼延赫嫣然一笑,犹如一条美人蛇般贴向了他的身子。 呼延赫眼底有不悦之色闪过,他没有看他,只侧过身,淡淡道:“有什么话明日再说,阏氏请回吧。” 望着男人的背影,霍兰珍眼中有嫉恨之色闪过,她仍是立在那,冲着呼延赫低声道:“你喜欢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那个弱不禁风的汉人公主?” 呼延赫没有出声,见霍兰珍不曾有离开的意思,自己则是迈开了步子,见他要走,霍兰珍眼皮一跳,顿时喝出了三个字:“你站住!” “你娶我,让我做你的继任大阏氏,我会帮着你瓦解图尔克的势力,让你一统草原,到时候你不仅仅是漠格的大汗,你会是整个草原的大汗!”霍兰珍走到呼延赫的面前,双眸紧紧地看着他的眼睛。 “够了!”呼延赫皱起剑眉,与其厉声斥道:“把你的话全收回去。” “呼延赫!”霍兰珍攥住了男人的衣角,却被他无情的推开,她的身子犹如落叶般摔在地上,看着男人的身影离开自己的视线。 “阏氏!”有侍女走了进来,见着这一幕只觉得大吃一惊,匆匆扶起了霍兰珍的身子。 “他们两个,居然为了一个毛丫头而拒绝我,他们拒绝我!”霍兰珍脸色如雪,浑身都是克制不住的颤抖着。 “阏氏……”那侍女见状只觉说不出的害怕,从地上拾起衣衫,为霍兰珍披在了身上。 霍兰珍攥紧了衣角,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渐渐止住了颤抖,眼瞳中却有暗光闪过,只狠狠地吐出了三个字,“梁星瑶!” 第180章 你还好意思笑? 我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明妈妈顿时上前,抚了抚我的额头,十分小心的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受凉了?” 我摇了摇头,也觉得这个喷嚏打的莫名其妙,我也不去管它,只和明妈妈说了句:“明妈妈,我没事。” 明妈妈收回了手,只坐在一旁看着我的眼睛,和我说道:“奴婢方才在外面瞧见图尔克亲王的脸色很难看,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我们没吵架。”我绞着手指,有些心虚的避开了明妈妈的目光,怎么也不好意思告诉她,图尔克亲了我,但我也咬了他,都把他的嘴唇给咬破了,也难怪他的脸色难看了。 “公主,”明妈妈微微叹了口气,每次她一叹气我都会紧张,只不安的看着她,听着她和我说道:“您如今是图尔克的王妃,今后务必要远着些大汗,可不能再和大汗有什么来往,旁人要说闲话不说,就连图尔克亲王也会介意的。” “他还介意?”我想起了他和霍兰珍的那一幕,当下便是不满的嘀咕道:“他自己有那么多的宠姬,还和庶母拉拉扯扯的,我和大汗只是说了几句话,他凭什么介意?” “公主,咱们远在漠格,身边没有人能倚靠,您凡事都要小心,知道吗?”明妈妈一脸忧色的看着我,我心里不忍起来,只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了,明妈妈,以后我会很小心地,就算遇到了大汗……” 说到这我顿了顿,想起了呼延赫,我只觉他是一个好人,每次遇见他,他都是和和气气的,可我看着明妈妈蕴着希冀的眼睛,终于和她说了句:“就算遇见了大汗,我也不和他说话了。” 明妈妈这才松了口气,微微露出了笑容。 自那日后,图尔克有好几日都没有来过我的帐子,我也没有去找过他,他不来我还乐的清闲了,每日里只逗着小羊羔玩,只有明妈妈一脸的忧心忡忡,还时不时的让人去打听图尔克的情形,听说他这几日也并未和那些胡姬鬼混才算安心。 可在帐子里待了几日,我也是憋闷的慌,这一日我只让侍女给我准备了一大罐牛乳,和一大块烤肉,让人带着打算给高娃母子送去。 我们离开了帐子,可还没有走出多远,便瞧见了一道我一点儿也不想看见的身影。 我停下了步子,转身就要走,她却喊住了我,我没有理会她,直到她上前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冲着我喝道:“我在喊你,你耳朵聋了?” “我是你嫂子,你和我说话客气点!”我看着她瞪着我,便也回瞪了过去。 娜仁娅闻言似乎想起了图尔克那日对她的警告,她的气焰明显的收敛了许多,就连握着我胳膊的手也收了回去,她恨恨道看了我一眼,说了句:“我们要去冬猎,你去不去?” 不等我说话,她又是轻蔑道:“不过看你这么个小身板,别说打猎,只怕你连马都不会骑吧?” 我明知道她在激我,可被她这么一激,我还是不服道:“谁说我不会骑马?我姐夫是大齐的大将军,他在军营里教过我马术。” 姐夫是教过我不假,但我压根没有用心学,可现在我却顾不得了,我只知道,我若和她说我不会骑马,她定会把大齐的女子奚落的不成样子。 娜仁娅眼底浮起一丝笑意,似是在盼着看我出丑,与我道:“那就跟我走,哥哥就在前面。” 我吩咐了侍女让她们把鲜奶和烤肉给高娃家送去,自己则是跟着娜仁娅向着前方走去,还没走出多远,便看见了一支骑兵,果然都穿着猎装,背着弓箭。 我的目光被一道身影吸引了过去,他骑着一匹乌黑的骏马,肩头宽阔,双腿笔直,一身猎装更是衬着他气宇轩昂,与平时的桀骜不驯很是不同。 “你怎么来了?”看见我,图尔克微微皱了皱眉。 “哥哥,嫂子听我们说要去打猎,她也想和我们一起去,咱们就带她一起去呗。”娜仁娅倒是乖觉,当着图尔克的面便是改了口,说完,她与身后的侍从吩咐道:“去,将我的赛珍牵来,给嫂子骑。” “不必了。”图尔克开口,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几乎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他已是拦腰一抱,将我抱在了马背上,坐在了他的怀里。 “坐稳了。”他一手握着缰绳,另一手揽紧了我的腰,我回眸看去,就见他的嘴巴上清晰的印着一道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了,但还是很明显,我瞧着没忍住,噗嗤一声便是笑了。 他瞪了我一眼,“你还好意思笑?” 我撇了撇嘴,转过身不理他。 图尔克也不理会娜仁娅,只和身后的众人一声令下,冬猎的队伍中顿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图尔克抱紧了我,将他的披风围在了我身上,双腿一夹马腹,骏马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我有些害怕,忍不住和图尔克道:“图尔克,你慢点。” “怕什么?有我在摔不着你。”图尔克轻嗤道。 我却还是害怕,今天的天气虽好,可寒风仍如小刀似的,吹的脸生疼,我索性将脑袋埋在图尔克的怀里,用他的胸膛来驱散冬天的寒冷。 “你干什么?”图尔克身子一僵,向着我看了过来。 “我冷。”我吐出了两个字。 图尔克伸出手将我贴向他的胸口,声音已是低了下去:“那抱紧我。” 我才不要去抱他,我只将脸庞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的越来越快,我有些奇怪,忍不住在他怀里抬起眼睛,“图尔克,你心跳的好快。” 图尔克脸庞微红,近乎咬牙切齿的吐出了三个字:“我知道!” “你的脸怎么红了?”我有些担心的看着他,“是骑马骑的吗?” “你的话怎么这么多?”他又凶我。 我生气了,抽出了身子不理他。 他许是见我生气了,只轻轻揽住我,和我说道:“你待会想要什么,我打了给你。” 我一把拨开他的手,还是不理他。 “喂?”他喊我。 “我不叫喂,我叫小橙子!”我忍无可忍,对着他正色道。 “好,小橙子,”他微微笑了,又是问了句:“你想要什么?” 我刚要和他说我什么也不要,可突然瞧见了一只野兔子,我眼睛一亮,指着那只兔子和他道:“我想要那只兔子!” “咱们去打。”他的声音十分干脆,只抱紧了我,策马向着那只兔子追了过去。 第181章 你欺负我 图尔克替我捉了那只兔子,我欢喜极了,只将它抱在了怀里,打算带回去跟雪儿作伴。 “还想要什么?”图尔克牵着马,抬眸与我问道。 “我还想袍子,”我打起了精神,和图尔克说:“以前我听云傲哥哥说过,他说袍子最傻了,你冲着它们大喊一声,它们还会跑过来,把你长什么样都好好地看个清楚,看完了才会走!” 图尔克凝视着我,却是问了句:“这个云傲是谁?” “云傲就是云傲哥哥啊!”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图尔克,他在问什么呢?我想要袍子,他到底听没听见? 图尔克不吭声,一个翻身便是上了马背,我有些惊慌,问他:“你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他攥住了缰绳,和我没好气的说了句:“带你去打袍子。” 我乐了,“那你快点,一定要多给我打几只,我可不想被娜仁娅比下去。” “你就跟那傻袍子一个德行。”他睨了我一眼,和我吐出了一句话。 我气急了,“图尔克!” 他微微勾了勾唇,双腿一夹马腹,那马儿便是冲进了密林。 侍卫们跟在我们身后,被图尔克远远地甩开,如他所说,他的骑术甚佳,漠格男儿往往在还不会走路时便学会了骑马,在漠格还流传着一句话,说不管一个男人喝的多么酩酊大醉,只要把他送上马背,他保准儿不会跌下来。 “图尔克你看,那儿有一只!”我向着前方指去。 图尔克眯了眯眼睛,拔出了弓箭。 “别!”我立马挡住了他的胳膊,“可别杀它,我要活的!” 图尔克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收回了弓箭,和我说了句:“在这里等着。” 他下了马,弯下腰,慢慢向着那只袍子走近。 我大气也不敢出,一双眸子十分紧张的看着他,就在他快要捉住那只袍子时,树林里不知从何处涌出了一群黑衣人,他们俱是蒙着脸,举起手中的砍刀向着图尔克杀了过来。 我大惊,忍不住喊了句:“图尔克!” 图尔克已是察觉到了危险,早已拔出了腰间的佩刀,顷刻间便与那些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他听得我的声音,只一连诛杀了两人,想要像我赶来,可更多的人围到了他身边,我看着那一片的刀光剑影,只觉得害怕极了,忍不住大声喊着侍卫,想要那些人赶紧过来帮助他。 听得我出声,黑衣人中顿时有人提刀向着我冲了过来,图尔克面色大变,只奋不顾身的向着我冲来,将那两个黑衣人杀死,对着我吼了句:“快走!” 越来越多的人缠住了他,我只觉手心冰凉,许是打斗的声音惊着了马儿,那马儿嘶鸣一声,竟是高高扬起蹄子,险些将我甩下去,不等我回过神,身下的骏马已是撒开了蹄子,向着密林深处跑去。 “图尔克!”我惊惶极了,手忙脚乱的攥着缰绳,我根本不会骑马啊! “攥紧缰绳,千万别松手!”图尔克冲着我吼道,我回眸向着他看去,就见他的身上溅满了鲜血,不知是他的,还是那些黑衣人的,他砍死砍杀了很多人,只拔腿向着我追了过来。 “图尔克……”我的脸色雪白,那马儿发了疯般,我只觉自己浑身的骨架都好似要被颠散了似的,快要攥不住那缰绳了。 “别怕!”他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我回过头去,就见他仍是在拼命的追着发狂的马,那马载着我冲出了密林,那密林外却是一个陡坡,那马嘶鸣一声,将我重重的甩了出去。 不等我摔下山,已是有一道人影冲了过来,他将我扣在他的怀里,大手死死的捂住了我的头,用他的身子护住了我,抱着我滚下了山坡。 是图尔克。 到山坳处时,我们终于停了下来,他的大手却仍是紧紧地抱着我,我怔怔的看着他,几乎愣住了,我做梦也没想到他会这样保护我。 “怎么了,受伤了?哪儿疼?”他的黑眸满是紧张的看着我,一连问了我好几个问题,见我不吭声,他眉心一皱,喝出了两个字:“说话!” 我摇了摇头,刚要开口,就见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男子,将手中的箭对准了图尔克的后背。 “小心!”我眸心一颤,想也未想便是推开了他的身子,那只利箭带着风声,刺中了我的胸口。 图尔克面色大变,一手抱着我,另一手则是掷出了匕首,刺中了那人的颈脖,那人登时气绝倒地。 “小橙子,小橙子?”我听着他喊着我的名字,我却已经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觉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几乎连图尔克的样子都要看不清楚了。 “你别睡,看着我,听见没有?”他的声音沙哑,似是透着无尽的恐惧,我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弄错了,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害怕呢? 我扁了扁嘴,在这一刻却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第一次见面他就说我是暖床的女奴,还把我赶去放牧,让我去清理马粪,他还有那么多的宠姬,还和庶母不清不楚,想起这些我就哭了,很小声的说了句:“你欺负我……” “我不欺负你,我再也不欺负你了,你别死,你听见没有?你要敢死,我就把你们大齐所有人全杀了给你陪葬!”他的声音嘶哑,对着我怒吼,都到了这一步了,他居然还在威胁我! 我气极了,只用尽力气举起拳头锤了他一把,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我一直都迷迷糊糊的,也不晓得是如何回到的帐子,只依稀记得我的帐子里每天都有很多人进进出出,有漠格的大夫,也有我从大齐带来的女医,还有那些个侍女,整天都是乱滔滔的,好像有无数的人在我跟前和我说话。 我倦极了,每天只想睡觉,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伤口处的剧痛将我从睡梦中折磨醒,我睁开了眼睛,喊了一声;“疼……” 立马有人围了过来,不停的问我哪里疼,我只一个劲儿的哭,他越问我越哭,他一面为我拭泪,一面与帐子里的大夫发火,所有的人都是跪了下去,静若寒蝉的样子,一时间偌大的一座帐子里只有我的轻泣声。 我看见了眼前的人是图尔克,他的脸色白的吓人,眼底却布满了血丝,也不知是多少天没有睡觉了,他冲着帐子里的人发了一通的火,又是向着我看来,哑声道:“告诉我,你到底哪里疼?” “哪里都疼。”我小声哼唧了一句,又是晕过去了。 --------------- 京城,皇宫。 “你说什么?派去的人没有杀死图尔克,却伤了小橙子?”梁珽听得臣下的禀报,面色顿时一震,从主位上站起了身子。 “是,皇上,据说,据说是小公主为图尔克挡了一箭。”堂下的大臣满头的细汗,却也不敢去擦,只小声与皇上开口。 “你们不是说图尔克对小橙子不好?她为什么会替他挡箭?”梁珽震怒,挥手便将案桌上的奏章向着臣下身上掷去。 那大臣剧颤,登时便向着梁珽跪了下去,恭声道;“皇上,恕微臣无能,图尔克的确对小公主很不好,这在漠格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微臣也不知道,小公主为何会为图尔克挡箭!” 梁珽的胸膛急剧起伏着,隔了良久,他方才闭了闭眼睛,吩咐道:“将此事压下去,切记不可让沈太妃知晓。” “皇上放心,微臣晓得。”大臣战战兢兢的开口,不等他退下,就见一个内侍匆匆走了进来,与梁珽禀报道:“皇上,云将军在外求见。” “云傲?”梁珽微怔,“他回来了?” “正是。” “快传。”梁珽收敛心神,复又在主位上坐下,未几,就见一道颀长清俊的身影自外大步而来,向着梁珽跪下行礼,“末将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礼,快起来。”梁珽微微抬手,当年先帝子嗣稀薄,云傲曾是梁世中昭告天下所认的义子,而自从梁世中去世,梁珽登基后,云傲为了避嫌,更是为了表示忠心,已是奏请梁珽恩准自己归于云氏,从皇室脱离,只不过二人私下见面时梁珽还是以兄弟相称。 “多谢皇上。”云傲仍是不曾有半分的逾距。 “你这次匆匆回京,是为了何事?”梁珽望着眼前的青年,屏退了一旁的大臣与内侍,开口问道。 “回皇上的话,末将已与安南王商议了借兵之事,安南王答应出兵十万,助我们灭了漠格,迎回小公主。”云傲抱起双拳,与梁珽开口道。 “你背着朕与安南王商议了借兵之事?”梁珽一震,眸心已是有了冷峻的神色,“云傲,你好大的胆子。” 云傲顿时又是跪了下去,他的眸心沉着,却隐约透着一股坚决,“漠格人狼子野心,一日不除,边疆一日不得安宁,和亲实非长久之计,还请皇上三思!” 梁珽微微攥紧了手指,许久不曾出声。 “请皇上下旨,末将愿亲自领兵赶赴燕州与大将军汇合,与其共同歼灭漠格。”云傲抬起眼睛,黑眸中仿佛燃着一团烈火。 第182章 小橙子好想你啊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浑身滚烫,全身的骨架都疼的要断了似的。 我察觉到有人用一双宽大粗粝的手掌抚上了我的额头,我从梦中惊醒,缓缓睁开了眼睛,就见床边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相貌英武的男子,见我醒来,他的神情微动,低低的喊我:“小敖登?” 是大汗。 “大汗……”我动了动嘴唇,模糊不清的从嗓子里吐出了两个字。 “可算是醒了,”他似是松了口气的样子,问我:“还疼不疼?” 我摇了摇头,只怔怔的看着他,我想起了小时候每次发烧,爹爹也都是这样守在我身边,满是温和与怜爱的看着我,他也会像这样用温润而粗粝的大手一遍又一遍的抚上我的额头,仿佛要将我所有的病痛全都抚走。 “怎么哭了?”见我掉下泪来,呼延赫沉声问道。 “大汗,我,我想爹爹了……”我的眼泪滚滚而下,泪眼朦胧中,就见他的目光温和,轻轻抚上了我的发顶,如爹爹一样满是宠溺的看着我,与我说了句:“小敖登想爹爹了,那就把我当成你爹爹吧。” “我,我可以吗?”我愣住了。 呼延赫一点头,沉声道出了两个字:“可以。” 我有些迟疑的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掌粗粝而干燥,和爹爹一样,他的怀抱宽厚而温暖,和爹爹一样,我拱到了他的怀里,他身上的气息也和爹爹一样,我觉得我的泪水仿佛决堤了一般,只喊着“爹爹,爹爹”,抱着他呜哇一声就是哭了,“我好想你,小橙子好想你啊……” “你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不要我,我什么都不要,我不要当公主,也不要当王妃,我只要你还活着,我只要你还活着……” 我哭得昏天地暗,儿时的那些过往一幕幕的涌上脑海,我一直都知道,爹爹是这个世上最疼我,对我最好的人,他说我是他期盼已久的小橙子,所以他将所有的宠爱全都给了我,有他在,我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小姑娘,没有人敢欺负我,我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考虑,我只需要躲在他的怀里,做他掌心里的小女儿。 “爹爹,爹爹……”我依然呢喃着,直到哭到最后已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却还是紧紧地攥着呼延赫不愿放手,我的涕泪全洒在了他的衣袍上,他却浑然不曾介意,只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为我拭去了那些泪水。 我迷迷糊糊的又是昏睡了过去,就连他是何时离开的也不晓得。 等我彻底醒来,已经是很多天以后了。 对于病中发生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胸口处的伤却仍是疼的厉害,就连呼吸都是疼丝丝的。 “公主,公主……”明妈妈在一旁唤着我。 我挣开了眼睛,就见明妈妈守在塌前,不过短短数日的功夫,她却仿佛老了好几岁,见我醒来,她一脸爱怜的看着我,和我道:“你瞧瞧,是谁来看你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我的眼瞳剧震,失声喊了句:“姐夫……” “快躺下。”姐夫大步走了过来,按住了我的肩,他的眸心深敛,满是心疼与不忍之色。 “大将军听说了您受了伤,就从燕州赶了过来,已经守了你三天了。”明妈妈在一旁开口。 我听着心里只觉一酸,歉疚道:“姐夫,我又让你担心了……” “傻孩子,”姐夫眼圈微红,他轻轻拍了拍我的发顶,和我哑声说了句:“让你受苦了。” 我刚要摇头,就听他又是说了下去:“姐夫已经备下了马车,这就带你去燕州。” 听着姐夫的话,我心里一怔,还不等我说话,就见一道挺拔的身影从帐外走了进来,开口便是一句:“她是我的妻子,任何人都不能带走她。” 是图尔克。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他瘦了很多,眉眼间虽仍是透着精悍与英勇,可看起来却像是大病了一场,弄得我都要怀疑,到底是我受了伤,还是他受了伤了。 见到图尔克,姐夫的脸色顿时冷了下去,他霍然起身,与图尔克对峙道:“图尔克,我亲自将小橙子交到你手上,你便是这样照顾她,让她险些失去了小命,你便是这样将她当做妻子的吗?” 图尔克听得姐夫的质问,竟然难得的没有发火,他看了我一眼,与姐夫沉声道:“之前的确是我不好,可我跟你保证,从今以后,我会拿我的命呵护她。” 我听着只觉一震,图尔克这是怎么了?他是突然改了性了? “你想呵护她,也要听听小橙子她自己的意思,”姐夫说到这,俯身向着我看来,“小橙子,你是愿意留在漠格,还是跟姐夫去燕州?” “我……”我迎上姐夫的目光,一颗心却是犹如乱麻,我又是向着图尔克看去,就见图尔克双眸灼灼,也正在看着我,我有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只觉得自己醒的真不是时候,一双手只绞着被角,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妃,您留下吧,”突然有一道女声传进了耳膜,我抬眸看去,就见出声的是高娃,我竟不知道她是何时进来的,她见我瞧见了我,只鼓起勇气上前,竟是一举撸起了图尔克的袖子给我看,“王妃您瞧,王爷去求了萨满法师,他还用自己的血为您祈福,求您能平安醒来。” 图尔克一怔,瞬间从她手中抽回了胳膊,放下了袖子。 可我却还是看见了,图尔克的胳膊上除了一道深深的刀伤外,还有很多划伤,我想起那一日,他护着我从山坡上摔下来,他的胳膊死死的捂着我的脑袋,那些伤显是那时候落下的。 “图尔克……”我轻声喊了他一句。 图尔克走到了我面前。 我看着他的眼睛,嗫嚅了片刻,终是问道:“你,你想让我留下来吗?” 他的黑眸炯炯,只有力攥住了我的手,和我十分清晰的说了一个字:“想。” “姐夫,我愿意留在漠格。”我向着姐夫看去,虽然没有镜子,可我还是觉得我的脸现在一定红了。 “小橙子!”姐夫一震,眼中全是不解。 “这次的事是个意外,和图尔克没关系。”我又是开口,既是羞愧,又是歉疚的看着他。 姐夫没有再说什么,只无声的叹了口气。 待姐夫走后,明妈妈带着高娃也离开了,帐子里只剩下我和图尔克两个人。 “你干嘛割这么多血?”我捋起他的袖子,看着他那一道骇人的伤口,又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问道。 “法师说,我割了血你就能醒。”他在床榻上坐下,低低的开口:“我想我多割点,你早点醒。” 听着他的话,我忍不住嘀咕了三个字:“傻狍子。” 他向着我看来,却没有如往日那般和我吵嘴,而是只问了三个字:“还疼吗?” 我点了点头,“疼。” “我看看。”他作势便要解开我的衣裳看我的伤口。 我吓了一跳,赶忙将胸口捂住,“不给你看。” “你是我老婆!”他冲着我喝道。 “那也不给你看。”我就是不依。 “不看就不看,”他收回了手,一双眼睛却是在我的脸庞上打量,我瞧着他那眼神,就知道他肯定没有打好主意,果然他俯下身,又是和我说了句:“那让我亲一口。” “图尔克!”我又羞又急,若不是有伤在身,真想踹他一脚。 他微微笑了,黑眸中却有怜惜之色闪过,他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将我圈在怀里,只弯下腰亲了亲我的额头,我的眼睫,我的鼻尖,最后落在了我的嘴唇上,不同于以往的狂傲与不羁,此时的他是那样温柔,我有些茫然,几乎有些迷醉了。 第183章 图尔克,我也喜欢你 等我养好了伤才知道,在我昏睡的时候,有很多很多的漠格人都跪在外面为我祈福,祈求长生天能够赐福给我,保佑我渡过难关,我听说后只觉得十分感动,等我能出门后,我只让明妈妈和高娃陪着,往那些牧民家中送了许多过冬的衣物和粮食,向着他们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天气已经一日比一日的寒冷了,我的伤虽然好了,可图尔克依然每天都不许我出门,就算待在帐子里也是左一件右一件的让我添衣裳,把我裹得像个粽子。 “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憋出病来了!”这一日,我再也忍无可忍,冲着图尔克道:“我要出去!” “外面这样冷,你出去做什么?”图尔克听着我的话便是与我斥道。 “我要去找高娃,我好久没见到巴图了,我要去看巴图!”我顺口说出了一个理由,其实我想看巴图是假,想出去透透气才是真。 “那把这汤喝了,我送你出去。”图尔克将一碗汤递到了我面前,我看着那是一碗也不知是什么炖的汤,上面还漂着一层油,让人实在是喝不下去。 “喝。”图尔克又是将那碗汤递的更近了些。 我狠了狠心,为了出门只豁出去了,终于将那碗接过,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 图尔克见我喝完汤,眼底便是浮起一丝满意之色,只让侍女捧来了一件厚实的斗篷,作势便要给我披在身上。 我向后躲去,和他道:“我已经穿了棉袍,我不要再穿斗篷了!” “不行!”图尔克脸色一沉,“要出去就必须穿上!” 我听他的口气里压根没有商量的余地,只觉得气苦极了,却又没有法子,只得不情不愿的让他将斗篷给我穿在了身上。 许是见我生气了,图尔克这才和缓了语气,一面给我戴上了风帽,一面和我说道:“让你穿就穿,你这伤才刚好,经不得折腾。” 我转开了眼睛,只不去理他。 他牵起了我的手,许是觉得我的手有些凉,又是唤了侍女,让她们把汤婆子给我拿来。 终于,我被捂得严严实实,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图尔克这才满意了,将我带出了帐子,并命人牵来了他的宝马。 他率先坐了上去,而后长臂一揽,将我抱在了他的怀里,与他一道坐在马背上,还故意和我说了声:“真沉。” 我气极了,忍不住抬起胳膊,在他的胸口锤了一下。 图尔克便是笑了,他望着怀里如水晶般剔透的汉人小公主,只怕漠格的寒风能吹化了她,虽然已是将她捂了个严实,却仍然放心不下,他解开了自己的外袍,将她踹在了怀里,确保她不会受着寒风,才攥紧了缰绳,带着她策马疾驰起来。 图尔克先是带着我去了高娃家,高娃的丈夫恰巧也在,见到我们当下就要跪地行礼,图尔克命他起身,并将巴图抱在了怀里,一些日子没见,小巴图又是长壮了不少,我凑上前,就见巴图眨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正满是好奇的看着我和图尔克。 “巴图,我来看你了。”我笑眯眯的,握了握孩子的小手。 “以后给我也生个这样的儿子。”图尔克向着我看来,和我压低了声音道。 “你想得美。”我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我才没想过要去生孩子,我还没到十六岁,我只觉得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图尔克的目光下移,却是落在了我的小腹上,我察觉到他的目光,当下便是攥紧了斗篷,和他没好气的说了句:“你看什么?” 他便是笑了,还是那副桀骜不羁的样子,“你反正迟早都要给我生,我不着急。” 我看着高娃向着我们走来,不好再说什么,只暗暗瞪了他一眼。 高娃的丈夫备下了酒菜,恭恭敬敬的请图尔克上座,本想着图尔克的身份尊贵,并不会随意在牧民家用饭的,可谁知他竟是答应了,只将巴图交给了我,与高娃的丈夫一道席地而坐,大吃大喝起来。 高娃则是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角,将我带到了一旁,用图尔克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儿问我:“王妃,您和王爷圆房了没有?” 自从明妈妈给我看了那些小册子之后,我对男女之事已是隐隐约约的懂了一些,听得高娃的话,我只觉脸庞一热,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和她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 “还没有?”高娃大惊,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图尔克一眼,方才继续压低了声道:“王妃,您现在伤也好了,还是快些和王爷圆房吧。” 我听着心里只觉有些慌乱,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他有那么多的姬妾,我才不想和他圆房……” 高娃便是笑了,“您还不知道,早在您养伤的时候,王爷就把他的那些姬妾全赏给他的手下了。” “真的?”我大惊。 高娃和我点了点头。 从高娃家离开以后,图尔克的眼底已是有了两分醉意,高娃的丈夫要送我们,只被图尔克回绝,他将我抱上了马背,自己则是坐在了我身后,将我如同来时那般抱在了怀里,为我挡住了寒风。 “图尔克,”回去的路上,我想起高娃的那些话,忍不住和他问道:“你是不是把你的那些宠姬都送人了?” “你听谁说的?”他蹙了蹙眉,脸上有几分不自在。 “你不要问我听谁说的,我就问你是不是?”我回眸向着他看去。 图尔克移开了目光,只含糊的答应了一声 “是为了我吗?”我不依不饶,又是继续问道。 “谁为了你,我是女人太多,嫌吵。”他皱了皱眉,没好气的开口。 听他这么说,我又是生气,又觉得脸上挂不住,只和他道:“你停下,我要下去!” 他勒住了马,却是扣紧了我的腰,在我耳旁低声说了句:“以后,我只要你一个。” 我一怔,看向他的眼睛,有些不相信的问他:“那你要再纳了那些姬妾怎么办?” “我向长生天发誓,从今以后这辈子只要你一个女人,我所有的子嗣也全都由你所出,若违此誓,要我图尔克不得好死。”他单手指天,郑重的发起了誓。 我听着他的誓言,只觉鼻子微酸,心里却是甜丝丝的,我知道漠格人都是信奉长生天的,和长生天发的誓都是要拿命遵守的,绝没有反悔的道理,他既然与我发了誓,那他今后都不会再娶别人,也不会和别人生儿子,我以后也不用再嫁给他的儿子了,想到这一地,我只长长地舒了口气。 “小橙子,”他捧起了我的面容,乌黑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我,他看了我片刻,才和我低声说了句:“我喜欢你。” 我的眼眸微动,看着他俯下身向着我亲了过来,我没有动弹,只由着他抱紧了我的身子,又一次封住了我的嘴唇,这一次的吻不同于上次的温柔,而是带着几分霸道与侵略,我有些透不过气来,刚要挣扎,却被他抱得更紧。 他的怀抱孔武有力,却又透着说不尽的怜惜,我终于慢慢放弃了挣扎,只依偎在他的怀里,并在心里悄悄地告诉他,图尔克,我也喜欢你。 第184章 她是兄弟心尖上的人 帐中燃着火盆,让人刚踏进去便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四处都是春意融融。 图尔克望着主位上的女子,眼中只浮起一丝喜色,大步上前走到了那女子身边:“额格其(蒙语:姐姐),您怎么回来了?” 那女子约莫二十八九岁的年纪,生得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周身上下满是华贵之气,她看着眼前的弟弟,眼中亦是有慈爱之色闪过,语气中却是透着两分不悦,与图尔克低哼了一声,道:“我若再不回来,只怕你就要被那个大齐的狐媚子给迷住了心窍,连额格其都不认了。” 图尔克闻言,唇角便是浮起几分笑意,他望了乌伦珠一眼,浑不在意的说了句:“是不是有人在您面前说了什么?” “图尔克,”乌伦珠却是神色严谨,只望着弟弟道:“你不要忘了,咱们的父汗与额吉都是如何死的,那个女人可是梁世中的女儿!” 闻言,图尔克眼中的笑意慢慢隐去了,他在乌伦珠身边坐下,有良久都不曾出声。 “她父亲害死了咱们的额吉和未出生的弟弟,逼得父汗远走焉岐山郁郁而终,而你不但不想着为父汗额吉报仇,反而去亲近仇人的女儿,还将她封做了正妃,图尔克,你真是太不懂事了!” 图尔克听得姐姐的斥责,脸色当下便是变了,他的眸心雪亮,只迎上乌伦珠的目光,和她说了句:“额格其,我没忘。” “你既然没忘,又怎能这般宠着她?”乌伦珠向着图尔克坐近了些,只换了一副语气,语重心长的开口:“额格其都听说了,看过她的人都说她比咱们漠格的女人皮肤白,比咱们长得漂亮,可你不能因为她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就被她俘虏,大齐的女人阴险狡诈,最会骗人,她才来漠格多久,就迷得大汗在叼羊大会上当众像她表明心意,又要你为了她将所有的姬妾全都送了人,小小年纪便这般有手段,你还觉得她是个天真单纯的小公主?依额格其看,她压根不是什么公主,而是大齐送来的细作,故意挑拨你和呼延赫之间的关系,让你们兄弟内讧,好让他们大齐坐收渔翁之利。” “额格其,”图尔克皱起了剑眉,“她是什么人,我心里有数。” “你能有什么数?”见弟弟这般回护那个汉女,乌伦珠更是恼怒不已,只冲着弟弟斥道:“她们汉女就爱做出个柔柔弱弱的样子来魅惑男人,图尔克,你听额格其的话,赶紧将她赶回大齐去,你决不能让一个汉女做你的正经王妃,也决不能让一个汉人生下你的子嗣!” “额格其,”图尔克的神色亦是变得冷峻起来,“不管你要什么兄弟都能让着你,可就是她,你说她不好兄弟第一个不答应!” “图尔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乌伦珠闻言,眼中更是透出了怒火。 “额格其,你已经嫁到了鞑靼,对于漠格的事,您还是少插手吧。”图尔克不欲再和姐姐多说,只站起身子打算离开。 “你给我站住!”乌伦珠厉声喝住了弟弟,她攥住图尔克的胳膊,命他看向自己,“图尔克,你还说你没被她迷惑,父汗子女众多,可只有我们姐弟是一母同胞,额吉去的早,是额格其将你带大的!现在就为了一个汉女,你这样和额格其说话?” 听得姐姐说起儿时的过往,图尔克的眉宇间褪去了冷冽之色,他看着姐姐的眼睛,声音已是和缓了下来,“额格其,她是兄弟心尖上的人,我喜欢她,珍视她,我希望你也能和我一样,好好对她。” 乌伦珠不敢置信的看着图尔克的眼睛,她后退了一步,微微摇了摇头,“图尔克,你疯了!女人一向对你来说不过是个玩物,你何时对女人上心过?” “现在上心了,”图尔克握住乌伦珠的肩,与其郑重道:“额格其,你是我亲姐姐,是我图尔克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我恳求你,不要伤害她,你若敢动她,别怪兄弟不讲姐弟之情。” 乌伦珠眸心剧缩。 图尔克说完,不再去看乌伦珠一眼,只大步离开了她的帐子,乌伦珠立在原地,她呆呆的看着弟弟的背影,近乎是愣住了。 “大阏氏,图尔克亲王看样子果真是被那汉女迷住了,他以前最听您的话了,可现在……”一旁的侍女上前,与乌伦珠不敢置信道。 “不错,我看他不仅是被迷住了心窍,他简直是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不顾了!他这样迷恋这个汉女,今后又如何能和齐人打仗?”乌伦珠说起来,只觉得忧心忡忡。 “大阏氏,那个汉女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法术,不仅是图尔克亲王,奴婢听闻就连大汗也喜欢她,之前为了她,大汗和图尔克亲王险些打了起来。”那侍女又是开口。 乌伦珠听着却是心头一紧,她慢慢踱着步子,眼中却是浮起了一丝暗光,喃喃道:“绝不能让她在漠格继续待下去,不然,大汗和图尔克迟早都要被她祸害! ------------------- “这么说,图尔克的这个姐姐嫁到了鞑靼,当了鞑靼的阏氏?”我坐在镜前,身后的侍女为我梳着长发,我一面摆弄着桌上的珠钗,一面和那个侍女问道。 “是啊王妃,乌伦珠公主当初远嫁鞑靼的时候,图尔克王爷才刚满十岁呢。”那侍女为我梳好了发辫,依旧是漠格少女的样式,在漠格待了这样久,我发现漠格人在发型上也没有咱们的那些讲究,譬如在大齐,我的头发只能盘起来,再不能和未出嫁的女孩梳一样的发式了,可在漠格,我虽然已经成为了图尔克的王妃,可每回侍女为我梳头,都还会为我梳少女的发式,将我打扮的跟漠格的小公主似的。 “那她会经常回漠格吗?”我问。 “乌伦珠公主每年总要回来两三次的,她和图尔克王爷一母同胞,姐弟两感情很深,那一年鞑靼王宠幸小阏氏,乌伦珠公主回来哭诉,图尔克王爷一气之下直接带兵打了过去,险些将鞑靼给灭了。”侍女说着便是咯咯笑了。 “他可真会护短。”我嘀咕了几个字,却也是跟着笑了,正说着,就见图尔克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他我只觉眼前一亮,顿时站起身子和他道:“图尔克,你回来啦!” 帐子里的侍女向着他行了礼,而后退了出去,只剩下我们两个。 “乌伦珠姐姐回来了,我们晚上要去和她一起吃饭是吗?”我只觉高兴,上前攥住了他的胳膊。 “嗯。”他极淡的应了一声。 “你看我穿的好看吗?”我转了一圈身子,身上的漠格长袍只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好听极了。 “好看。”他又是说了两个字。 我察觉到他有些奇怪,只问道:“图尔克,你怎么了?“ “没怎么。”他抱过我的身子,刚说完便弯下腰要来亲我,我连忙推开他,“别亲我,你都把我的头发弄乱了。” 他仍是搂着我的腰,粗粝的手指在我的脸颊上摩挲着,低低的问了我一句:“离你生辰还有多久?” 我掐指算了算,告诉他:“还有两个多月。” 他的脸色一沉,“还有这么久?”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有些茫然,戳了戳他的胸口。 “问你这么个小身板,什么时候才能给我生儿子。”他睨了我一眼,没好气的开口。 即使穿着漠格的长袍,可我看起来还是纤瘦的,小腰儿细的似乎他一用力就能拧断似的,我想起了娜仁娅的话,只觉脸上有些挂不住,只踮起脚和图尔克道:“你别看不起我,我还在长个子呢!” “就这样才麻烦,”他拧了一把我的脸颊,皱了皱眉,“就你这身板,怀了孩子还不一尸两命么?” 我打了他一把,他却是低低笑了,抱紧我在我的额头上又是亲了亲,然后不顾我的反对,又是吻住了我的嘴唇,吻还不够,他又开始咬我,当日只是轻轻地,我又是痒又是有些疼,只去推他,他却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只能由着他轻薄。 直到侍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说是大汗和乌伦珠公主都已是到了王宫大帐,请我们快快过去,图尔克才终于松开了我。 第185章 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当我和图尔克进了大帐时,就见所有的人都已经到了。 这也是我第一次进王宫大帐,果真如传说中那般,这座帐子气势恢宏,宽敞而奢华,一点儿也不比大哥的元和殿差。 我正看着这帐子出神,就听一道浑厚的男声自主位上响起,与我们说了句:“图尔克,小敖登,你们来了。” 我循声看去,就见主位上坐着一道高大的身影,是大汗。 “图尔克来迟,还请大汗恕罪。”图尔克俯了俯身,单手扣在胸前行了一礼。 我见状也是连忙跟着他行下礼去,“请大汗恕罪。” 呼延赫微微笑了,向着我们做了一个手势,淡淡说了句:“自家人不用多礼,坐吧。” 我和图尔克在位子上坐下,对面便是霍兰珍与娜仁娅,我的目光上移,便被坐在大汗下首的一道身影吸引了过去,她穿着华贵的裘装,打扮的珠光宝气,若不是知道大汗没有阏氏,我绝对会以为她是漠格的阏氏的。 “那是我额格其,就是我姐姐。”图尔克察觉到我的目光,便是与我低声开口。 “她就是乌伦珠姐姐?”我听了他的话,当下便是起身,想着去给乌伦珠行个礼。 “喂!”图尔克在身后喊我,我却没有听见,只兴冲冲的走到了乌伦珠面前,按着漠格的礼节向着她拜了下去,将双手触在额前,恭恭敬敬的说了句:“见过乌伦珠姐姐。” 乌伦珠瞅了我一眼,唇角浮过一丝冷笑,她并没有让我起来,只不阴不阳的说了句:“你倒是乖觉。” 我听着她语气不善,只有些茫然的向着她看去,我有些不明白,只隐约觉得她好像一点儿也不喜欢我。 “乌伦珠。”大汗开了口。 “大汗请吩咐。”听得大汗开口,乌伦珠顿时站起了身子,十分谦卑的向着大汗看去。 “小敖登远道而来,年纪又小,她要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别和她计较。”大汗示意我起身,与乌伦珠淡淡开口。 乌伦珠神色微凛,只赔着笑道:“大汗说笑了,乌伦珠也是第一次见到她,她又怎么能得罪我。” “小敖登,你的伤好了吗?”大汗转而看向了我,他的神色是温和的,声音也是随和的,并没有丝毫的不妥与暧昧之意,相反满是位于尊位者的坦然。 “谢大汗关心,都已经好了。”我和他开口。 他点了点头,与一侧的侍从吩咐了一句:“开始吧。” 大汗的一声令下,顿时有侍女捧着酒水自外面走了进来,我回到位子上坐下,与图尔克小声道了句:“图尔克,乌伦珠姐姐好像不喜欢我。” “你管她喜不喜欢。”他看了我一眼,言语间并不以为意的样子。 我轻轻地“噢”了一声,只悄悄打量着他的侧颜,又是小声说了句:“大汗喊我小敖登,你生气了吗?” 图尔克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向着我看了过来,“我们漠格对小姑娘的称呼多是敖登塔娜琪琪格,他这般喊你倒是没什么,”说完,图尔克将手中的酒杯搁下,只微微倾下身子,与我低声道了句:“他要是喊你小橙子我会更生气。” 我听着他的话便是忍不住抿了抿唇,待烤肉被端上了桌后,我的眼睛一亮,顿时指着那一块喷香的肉道:“我要吃肉!” 图尔克闻言,只拿起一旁的刀,将那烤肉割了一片片的,送在了我的碗里,让我吃的不亦乐乎。 主位的呼延赫看着这一幕,男人掩下黑眸,只一语不发的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大汗,”宴席进行到一半时,就见一个男子自帐外匆匆走了进来,向着大汗俯身行礼,焦声道:“刚刚接到密报,大齐在燕州增兵了。” 他的话音刚落,帐中的众人俱是一惊,齐齐向着大汗看去。 “他们增了多少人?”大汗的声音仍是平稳的,面上也依然是惯有的沉稳与冷峻之色。 “据探子来说,最少有三五万人,邵子成近日一直在城中囤积了粮草,似乎早有进攻打算。” 我听着那人的话,心里顿时焦急起来,只向着大汗道:“大汗,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我哥哥绝不会随便增兵的,姐夫也绝不会无缘无故来和漠格打仗的。” 大汗向着我看了过来,我的心砰砰跳着,全然不晓得燕州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从位子上起身,向着大汗跪了下去:“大汗,我哥哥和阿娘一定是以为你们对我不好,您让我去燕州,我会好好跟他们解释,漠格和大齐好容易才有太平的日子,千万不要兵戎相见。” 大汗似是不曾想过我会说出这番话,他静静地看着我,他的黑眸是那样的深邃,蕴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你先起来。”他只和我说了四个字。 “大汗,若是两国开战,这丫头会是我们的筹码,”乌伦珠亦是起身向着大汗开口,语毕她的目光向着我看了过来,与我冷声道:“若将放你回去,你还会回来吗?” “我……”不等我将话说完,顿觉有人一把拉起了我的身子,我回眸看去,就见是图尔克。 “图尔克,”我顾不得他眸底的冷厉,只攥住他的手,哀求道:“不要打仗,为了我,不要和大齐打仗。” 图尔克没有出声。 “图尔克,你先送她回去。”大汗的声音在主位上响起。 我回过头,已是着急的噙起了泪花,“大汗,求您不要和大齐打仗。” 大汗看着我的眼睛,和我沉声吐出了三个字:“你放心。” 说完,他向着图尔克看去,“图尔克,照顾好她。” “我自己的媳妇,用不着大汗关心。”图尔克冷声开口,语毕便是不由分说带着我离开了大帐。 回去的路上我都是懵的,我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大哥为何要增兵燕州?姐夫又为什么要在城中囤积粮草?他们难道真的要和漠格打仗吗?可他们又哪里是漠格骑兵的对手? 回去后,图尔克见我一直怔怔的样子,他抬起我的下颚,与我皱眉道:“你在想什么?” 我定了定神,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只小声求他:“图尔克,你不要和我哥哥打仗……” “当初若不是他打不过漠格,你也不会嫁过来,不是吗?”他的眼睛冷了下去。 “我,我愿意给你生儿子,只要你不打我哥哥,不杀齐人,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我慌了神,只觉得手足无措,想起他动不动就把生儿子挂在嘴上,当下便是再也顾不得什么,只开口去求他。 图尔克脸色当即沉了下去,他抬起脚,一脚便将桌上的奶罐踹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吓了我一大跳。 “梁星瑶,”他罕见的喊了我的大名,指间更是下了力气,捏的我的下颚生疼,就那样恶狠狠地问我:“你把我图尔克当成了什么?你来讨好我,要给我生孩子,全是为了你那个不中用的哥哥是吗?” “我哥哥才没有不中用!他是天下最好的哥哥!”我的眼泪忍不住了,从眼眶里冲了出来。 图尔克几乎是气极了,他怒目直视着我的眼睛,却没有再说什么,只一举松开了我的下颚,头也未回的大步离开了帐子。 第186章 去求大汗? 京城,凤华宫。 “什么?皇上在燕州增兵了?” 沈妙澄坐在锦凳上,听得嬷嬷的话后,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就连手中握着的绣绷也是掉了下去。 “是啊娘娘,老奴的内侄就在骁骑营当差,这个消息断不会错的。”那嬷嬷压低了声音,眉宇间也是着急。 “燕州与漠格相近,皇上一旦在燕州增兵,漠格人一定会得到消息,若要他们知道皇上有开战之意,那小橙子……”想起女儿,沈妙澄的心顿时抽紧了,就连声音也是颤抖了起来:“漠格人绝对不会放过小橙子……” “娘娘,为了小公主,您快去求求皇上吧,他不能为了自个江山,就不顾小公主的安危了呀。”那嬷嬷俯下身,与沈妙澄焦声道。 “你说的不错,”沈妙澄勉励稳住心神,从凳子上起身,“我要去找皇上。” 元和殿中,听得内侍来传,梁珽神色微变,待看见沈妙澄的身影后,梁珽顿时起身相迎,向着沈妙澄行下礼去:“沈母妃。” “皇上,我都听说了,你在燕州增兵,要和漠格开战?”沈妙澄的眼睛紧紧地凝视着面前的君王,她的声音紧涩,透着隐约的颤音,就那样问道:“为什么?” “沈母妃,”梁珽迎上了沈妙澄的视线,他的眼瞳如漆黑的海,只与沈妙澄道:“小橙子在漠格受尽欺辱,您难道不希望小橙子回到您身边来?” “我当然盼着小橙子能够回来,我日日夜夜都盼着,”沈妙澄声音沙哑,眼泪却是冲上了眼眶,“可你这般冒然增兵,又可曾想过小橙子的处境?若漠格人知晓你有开战之意,他们又会如何对待小橙子?万一,他们要将小橙子当做人质,皇上,你又会如何抉择?” 梁珽眸心微震,他沉默良久,方才放缓了语气,“沈母妃,漠格人贪得无厌,小橙子嫁过去时朕几乎搬空了宫里的库房,可图尔克仍不满足,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朕索要财物,朕顾忌着小橙子,只能一一满足,却让他们得寸进尺,再这样下去,即便大齐有金山银山也经不住漠格人这般三番五次的勒索。” 沈妙澄并不知晓这些,此时听得梁珽的话,只觉心头一沉。 “沈母妃,”梁珽的眼睛中仿佛有火光在烧,年轻的君王此时失去了惯有的沉稳,眼底蕴着狂热,只与沈妙澄继续说道:“大齐和漠格多年来的恩怨,并非一场婚事能够抵消,云傲此次从安南借兵十万,足以抵挡漠格铁骑,也只有彻底灭了漠格,才能解除北境多年以来的威胁,当初父皇将他们赶至焉岐山,这一次,朕要彻底灭了他们,迎回小橙子。” 望着梁珽眼中的光,沈妙澄只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她摇了摇头,上前道:“珽儿,你不要冲动,你父亲当年威震天下,却也不能将漠格彻底歼灭,如今燕州铁骑大不如前,即便有安南出兵相助,大齐也不一定就能打败漠格!” 梁珽的声音沉了下去,“沈母妃,漠格欺人太甚,朕不仅送去了自己嫡亲的妹子,还送了那样多的财物,他们却犹不知足,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打下去。即便是父皇还活着,他也会支持朕的决定。” “珽儿,你再等等……”沈妙澄徒劳开口。 “等?”梁珽念着这一个字,眼中有苦笑闪过,“沈母妃,您要朕等到何时?等到小橙子在漠格为图尔克生下孩子,朕再出兵杀了她的丈夫,杀了她孩子的父亲?” 沈妙澄闻言,眸心顿时大震,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不再说话了。 “朕知道您担心小橙子的安危,沈母妃,您放心,朕早已在漠格安插了细作,在开战之前,朕一定会确保小橙子的周全。”梁珽望着沈妙澄的眼睛,低低的开口。 沈妙澄听着他的话,想起远在漠格的女儿,只觉一颗心柔肠百转,高高的悬了起来。 ------------------- “王妃,乌尔台大人在外求见。” 一整天我都待在帐子里发呆,直到侍女走了进来与我恭声开口,我收回心神,听到乌尔台的名字便想起来那位矮矮胖胖,十分和善的老人,便是赶忙和那侍女道:“快请他进来。” 未几,我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帐子,弯腰像我行了一礼:“小公主,属下来给您请安。” “乌尔台,你快起来。”我和他开口,与侍女吩咐道:“快去倒一杯奶茶进来。” 侍女轻声称是,离开了帐子,我向着乌尔台看去,问道:“乌尔台,你怎么来了?有事情要找我吗?” “小公主……”乌尔台向着外面看了一眼,见方才那侍女已是走远,方才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到了我的手里,与我压低了嗓子道:“公主,您看快点,看完就把这信烧了。” 我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刚将那封信打开,我的心便是跳的快了起来,那是用汉字书写的一封信,是哥哥的笔迹。 “你,你怎么会有……” 乌尔台连忙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和我小声道:“公主别怕,我是大齐的人。” “你,你是大齐的人?”我也是压低了声音,眼瞳里是满满的惊讶。 乌尔台点了点头,感慨道:“属下潜在漠格待了十多年,许多时候就连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齐人,还是漠格人。” 说完,乌尔台似是想起了眼下的情形,迅速收敛的心神,又是和我道:“小公主,皇上命属下送您去燕州,朝廷如今…已经准备和漠格开战了,您再不能继续待在漠格。” 我听着他的话,只匆匆向着那封信看去,就见那信中所写的内容与乌尔台说的并无二致,我慌了神,之前听得燕州增兵的消息我还在心里抱着一丝幻想,只盼着是漠格的人搞错了消息,可如今白纸黑字,看的明明白白,我才真真切切的晓得,哥哥是当真要和漠格打仗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乌尔台,哥哥为什么要和漠格打仗?他打不过图尔克的!”我急出了泪花。 “小公主,您先别着急,”乌尔台将我手中的信投进了火炉,顷刻间便被火苗吞噬,他的眼睛炯炯发光,只和我哑声吐出了几个字:“兴许,咱们可以去求大汗。” “去求大汗?”我愣住了。 “大汗在漠格的威望极高,眼下好容易有了太平的日子,属下也不愿看着两国陷入战火,小公主,您去求大汗,兴许大汗能阻止这一场战争。” 我听着乌尔台的话,只愣了好一会儿,待回过神后,我什么也没说,提起裙子便是向着帐外跑去,只和前来送奶茶的侍女撞了个满怀,那些奶茶洒在了我的手背上,顿时把皮肤烫的通红,我却也顾不得疼,只匆匆往大汗的王帐跑去。 “小敖登?”看见我闯进来,大汗眼中有一丝讶异闪过,一旁的侍从则是俯身请罪,“大汗,王妃坚持要见您。” “无妨,你们先下去。”大汗放下了手中的公文,与侍从开口。 待那些侍从退出去后,王帐里便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大汗……”我看着他向着我走来,他的个子很高,我要昂起头才能看清他的面容,他的眼睛乌黑如墨,看着我时透着温和与鼓励,只让我觉得既是心安,又有几分说不出的酸楚,我想,一定是因为他太像爹爹了。 “大汗,图尔克去了军营,召集了将士准备和大齐打仗了,大汗,我求求你,你拦住图尔克,让大齐和漠格不要打仗,大家都好好的过日子。”我几乎要哭了,只跪在了他面前。 他亦是俯下身,与我道:“小敖登,我从未想过要去和大齐开战。” “可是图尔克……” “兵权在图尔克手里,我说的话,他并不一定会听。”呼延赫的声音低沉,英挺的眉宇间浮起一丝自嘲之色。 “可你是大汗啊。”我有些懵懂,不晓得他们漠格究竟是怎么回事,所有人不都该听大汗的话吗? 他听着我的话,只扶起了我的身子,与我道了句:“你先起来。” “大汗……”我只怔怔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怕,我送你去燕州。”他的声音仍是沉稳的,语毕,他的目光不经意的一转,眉心却是一蹙,问了句:“你的手怎么了?” 我早已将手背上的烫伤给忘了,经他这么一提,这才想了起来,这一想起来便觉得火辣辣的疼。 “不小心被奶茶烫着了。”我嗫嚅着开口。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并没有丝毫的责备,相反却有淡淡的怜惜闪过,只与帐外吩咐了一句:“来人,把烫伤膏送进来。” 第187章 永远也忘不了 没过多久,便有侍从送来了药膏,呼延赫让我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是蹲下身子,欲为我抹上药膏。 我有些慌了,哪里敢让他给我上药,只连忙收回了手指:“大汗,我自己来。” “别动。”他仍是扣着我的手腕,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我听着当真不敢乱动了,只能由着他为我将药膏涂在了手背上,那药膏不知是用什么制成的,刚涂上去便觉得一阵清凉,疼痛也褪去了许多。 “大汗,”我看着他英挺的眉眼,想起他方才和我说的那些话,便是忍不住问道:“你说,你从来没想过要和大齐打仗,是真的吗?” “是真的,”大汗迎上我的目光,与我道:“漠格和汉人之间的恩怨已经延续了数百年,小敖登,我与你一样,汉人也好,漠格人也罢,我只希望两国的百姓好好的过日子,不必再受战祸之苦。” 听着大汗的话,我的鼻子一酸,声音却是微弱了下去:“可图尔克总是想着打仗,他还一直和我哥哥要东西,恨不得掏空了大齐。” 闻言,大汗有片刻的沉默,才道:“他杀戮心太重,一心想在草原称王,可是小敖登,他很喜欢你。” “他才不喜欢我呢,”我一惊,赶忙开口:“他总是欺负我。” 大汗微微笑了,看着我的眼睛,“你还太小,还不懂什么是男女之情。” “那你懂吗?”我看着他,几乎想也未想便问出了这句话,问完了才觉得失礼。 我有些不安的看着大汗,就见他没有说话,只抬起手似乎想抚一抚我的发顶,可就在快要触到我的头发的时候,他的手只停在半空中,最终还是缓缓的垂了下去。 我并没有留意这些,只又是问道:“大汗,为什么兵权在图尔克手里,你是汗王,兵权不应该在你手里吗?” 大汗摇了摇头,“我母亲是个女奴,我虽是父汗长子,但在漠格地位低下,一直不被父汗重视,直到成年后打了几场胜仗,在族人中才算是有了威望。” 说到这,大汗顿了顿,见我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等着听他说下去,他扬了扬唇,继续道:“到了焉岐山后,父汗不得不把汗位传给了我,但兵权,他留给了图尔克。” 我听着大汗的话,只想起之前也曾听得一些侍女私下里说起过大汗,她们也说大汗出身卑微,虽是老汗王的长子,但因为生母的缘故自幼便受尽了白眼,甚至在幼年时忍饥挨饿都是常事,老汗王从没有将他当做亲子看待,直到他成年后与漠格的将士们打下一场又一场的胜仗,逐渐在军中立下威望,老汗王却仍然不怎么在意他,直到漠格迁往了焉岐山后,老汗王迫于族人与臣子们的压力,不得不将汗位传给了大汗,但最重要的兵权他却传给了自己最宠爱的幼子,也就是图尔克。 我想起那些传言,再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便是浮起几分不忍,我知道,就如同那些漠格人所说的那般,他的汗位当真是靠着自己一步步拼出来的,十分不容易。 “大汗,你小时候一定很苦吧。”我轻声问他。 他淡淡笑了,没有说话。 “大汗……”我看着他唇角的那抹笑意,只又是唤了句。 “嗯?”他向着我看来。 “你怎么不娶阏氏呢?”我也不知道怎的,这句话从我的嘴巴里脱口而出,收都收不回去。 “我孤身一人习惯了,倒不想娶个阏氏回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还有想问的吗?” 我连忙摇了摇头。 “那就回去吧,小敖登,我不能再留你了。”他站起了身子,和我吐出了一句话。 我回过神来,向着帐外看去,就见外面的天色已是暗了下来,我心里暗道不好,刚要走,却又想起了燕州的事,只又回过头和他叮嘱:“大汗,我求你的事,你千万不要忘了。” “你放心,”他点了点头,看着我的眼睛低声道了句:“永远也忘不了。” 我放下了心,匆匆离开了王宫大帐。 ------------------- 晚间,营地里燃着火把,帐中的一切都是十分清晰。 “大阏氏,咱们已经离开了王城,要不了多久,就能和可汗派来的人汇合了。”有侍女半跪在乌伦珠面前,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鲜奶,供她敷面。 乌伦珠将帕子在鲜奶中浸湿,而后均匀的敷在面上,听得侍女的话也不过淡淡言了句:“等可汗的人到了,一切都按我的吩咐去做。” “是的大阏氏,”那侍女毕恭毕敬的样子,为乌伦珠接过帕子后,却并没有立刻退下,而是又说了句:“可是大阏氏,那个女人毕竟是图尔克亲王的王妃,咱们就这样将她掳走,图尔克王爷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你怕什么?”乌伦珠眸心一沉,声音更是冷厉了起来,“图尔克是我亲弟弟,为了一个汉女,他还能与我反目不成?” “更何况,眼下这个情形,漠格和大齐随时都能打起来,赶紧把她给我抓回鞑靼,也省的她整天在图尔克面前哭哭啼啼的替大齐求情。” “是。”那侍女闻言再不敢说什么,只低下头退出了帐子。 -------------------- 我站在帐门口,等了很久,却一直都没有见到图尔克的身影。 “公主,您别等了,图尔克王爷这些日子都在训练营,他没空回来的。”明妈妈上前将一件大氅为我披在身上,和我低语道。 “明妈妈,我要见他,我有事要和他说。”我有些着急,只盼着能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明妈妈微微一叹,只给我出了个主意,“要不这样吧,公主,奴婢去找几个人,让他们护送你去训练营找图尔克王爷。” 听着明妈妈的话,我的眼睛一亮,只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我去找他,总比这样眼巴巴的在这里等着的好。 明妈妈很快便为我找来了侍从,我不会骑马,只能坐上了马车,让他们护送着往训练营走去。 临行前,明妈妈透过车帘,和我叮嘱道:“等见到王爷,一定要和他好好说说。” 我和明妈妈点了点头,待放下车帘后,马车便是向着训练营出发了。 我并不知道训练营在哪,来了漠格这样久一次也不曾去过,我在马车里有些闷得发慌,只悄悄掀开窗帘向着外面看去,就见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已是铺满了一层白霜,白茫茫的一片,比起绿油油的草地,此时的草原看起来更是添了一股苍凉的庄重,让人心生敬畏之情。 我正呆呆的看着,突然听得马车外响起了一阵兵戎相见的声音,有人打了起来。 我有些慌了,想起那一次图尔克遇刺,只不晓得这一次又会是些什么人。 第188章 图尔克,你会来吗 我刚想去掀开帘子,就见一道人影冲了进来,一把将车帘打开,我看着他身上的服饰并不是漠格的样式,也不是齐人的样式,我不晓得他是什么人,只又惊又怕的问了句:“你是谁?” 他不吭声,只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从马车里拽了出来,我看着那些随行的侍卫已经被他们打倒在地,他们彼此对了个眼色,叽哩哇啦的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而后便有人箍着我,将我带到了马背,一行人顷刻间便是去的远了。 “你们是谁?快放我下去!”我被一个身形魁梧的黑脸大汉紧紧箍着身子,压根动惮不得,寒风刺骨,一阵阵的吹在脸上,我却早已顾不得了,只颤声与那人问道。 许是被我问的烦了,那人终于与我喝了句:“别多嘴,再说话就割了你的舌头。” 我心里一紧,摸不准这些人的来头,更吃不准他话中的真假,只闭紧了嘴巴,不敢再吭声了。 我不晓得他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草原上的路对我而言都是一个样子,还没过多久我便彻底失去了方向,只依稀觉得他们带着我离王城越来越远。 我有些慌了神,也顾不得他要割了我的舌头,只又问道:“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会不会是你们抓错人了?我只是个侍女,我什么都不知道。” “少装蒜,”那人看了我一眼,冲着我冷笑:“你是大齐的小公主,也是图尔克亲王的王妃,还是达延汗的心上人,来抓你之前,我们可是打听的一清二楚。” 听着他的话,我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见他们把我的底细摸得这样清楚,晓得不论我怎么抵赖都是没用的了,可前两条也就罢了,最后一句话落在耳里,我只觉自己的脸“轰”的一下红了,当下便是着急道:“你,你们胡说!我才不是大汗的心上人呢。” 那人又是一记冷笑,不管我问什么都不再理会我,只一心一意的策马向着前方驶去。 渐渐地,我只觉自己被冻得失去了知觉,直到天色擦黑他们才停了下来,又用我听不懂的话叽哩哇啦的说了一大堆话,那个黑脸大汉终于放开了我,将我从马背上抱了下来,扔在了一处被牧民废弃的帐子里。 我手脚都被冻的发麻,直到帐子里燃起了火盆,我蜷在那烤了好一会儿浑身才慢慢有了知觉,才算是活了下来。 我悄悄从帐子里探出脑袋,就见那几个人俱是围在篝火在那里吃吃喝喝,许是听到动静,那个黑脸汉子回过头,看见我从帐子里探出身子,他只将脸色一沉,与我斥道:“你干什么?” “你们,你们到底要把我送到哪里去?”我忍不住问道。 “送你去鞑靼。”其中一个男子抹了一把嘴,与我开口道。 “鞑靼?”我听着这两个字,顿时大惊,“你们是乌伦珠阏氏的人?” 那几个人对视一眼,俱是大笑起来,只继续喝酒吃肉,不再理会我。 我只得又退回了帐子,帐子四处都是黑漆漆的,除了火盆透出了一点点幽暗的光,因着冷,我蜷在那里环住了自己的身子,呆呆的看着那些火苗,却是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爹爹和阿娘带着我在江南的时候,每到冬天,爹爹每天都会起个大早,在炉子里续着炭火,好让屋子里一直保持着温暖,阿娘便会揽着我,在那里跟我讲故事。 阿娘讲的故事里有很多都是她和爹爹的故事,她曾和我说过,有一回,她被漠格人的人掳去了,而爹爹则如一个天神般从天而降救下了她,在说完那个故事之后,阿娘曾一脸甜蜜的点了点我的鼻尖,笑着和我说,以后等我长大了,也会遇到属于我的那个天神。 我抱紧了自己,向着四周看了看,心里只模模糊糊的浮起一个念头,我的那个天神又在哪里呢?他会来救我吗? 图尔克,你会来吗? ------------------- “大阏氏。”侍女走进了帐子,向着主位上的女子行下礼去。 “如何,可是扎里木他们将那丫头掳来了?”乌伦珠坐起身子,向着那侍女问道。 那侍女面露为难之色,与乌伦珠摇了摇头,“大阏氏,扎里木他们……将图尔克王妃送到可汗那边去了。” 听得侍女的话,乌伦珠面色大变,骤然从塌上起身,“你说什么?这是可汗的命令?” 那侍女微微点了点头。 “可汗要做什么?”乌伦珠的心高高的悬了起来。 那侍女摇了摇头,“奴婢也不晓得,可是大阏氏,图尔克王妃身份尊贵,若是可汗欺负了她,图尔克王爷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啊。” 乌伦珠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她命那侍女起身,与其吩咐道:“传令下去,即刻拔营,咱们一定要赶在扎里木之前回到鞑靼,决不能让可汗做出傻事!” “是。”那侍女匆匆离开了帐子。 ---------------------- 天还未亮,那个黑脸大汉便是进了帐子,将我从睡梦中惊醒,他扔给我一件披风,继续带着我赶起了路。 我望着四周全是白茫茫的草原,走了那样久,却连一道人影也不曾瞧见,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和那人道:“你们把我带去鞑靼,难道就不怕漠格和大齐吗?” “漠格和大齐正忙着打仗,谁还会在意你?”那汉子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嗤笑,似是我的话十分可笑。 我陡然想起燕州的战事,即便是在冬天,却还是急出了一身的汗,我回过头和那个汉子道:“你们快放了我,我要去燕州,我要去找我姐夫!你们快把我放了!” “去找你姐夫?”那人好整以暇的看着我,“求他不要和漠格打仗?” 我一怔,心里满是不安。 “那咱们就更不能放了你了,掳走了你,大齐和漠格的矛盾只会更深,他们打得越是厉害,对咱们便越有好处。”那个汉子竟是一点也不避讳,大刺刺的和我说道。 “他们不会不管我的,图尔克,图尔克会来救我的!”我开了口,有寒风吹进了嘴巴,只呛得我不停的咳嗽。 “图尔克,”那汉子提起这三个字便是笑了,“在草原上谁不知道,图尔克连自己的宠姬都能说杀就杀,女人对他来说和牲口差不了什么,你以为他会来救你?” 我听着那汉子的话,一颗心便是如坠冰窖,整个人都是说不出的寒冷。 我不记得到底赶了多久的路,只觉得那些人带着我走了很远很远,才终于将我送进了一座巨大的王帐中,我早已在马背上被颠的七荤八素,当那黑脸大汉刚松手,我的身子便是摔在了地上,幸亏那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摔下去时倒也不觉得疼。 我头晕的厉害,抬眸,就见主位上坐着一个身形结实,面带虬髯的男子,他伸出手抬起我的下颚,一双棕眸在我的脸上打量了片刻,与那黑脸汉子问道:“这就是大齐送来的公主?” “回禀可汗,正是此女。” “年纪这样小?”那男子皱了皱眉,目光落在我的腰肢上,又是自言自语般说了句:“又这样瘦?呼延赫和图尔克难不成是改了性子?” “可汗,汉人身弱,本就不能和咱们相比。”那黑脸汉子开口道。 “你,你想做什么?”我惊惶不已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鞑靼人的可汗。 “你放心,你这么个小东西,本汗可没什么胃口。”鞑靼可汗笑了,他收回了自己的手,与那黑脸汉子吩咐了一句:“先把她押下去,这丫头毕竟是大齐的公主,又是漠格的王妃,要看好她,别让她跑了。” “大阏氏那边……”黑脸汉子又是言道。 听得属下提起了乌伦珠,鞑靼可汗的脸色便是沉了下去,只斥道:“那个蠢妇,她若敢来本汗的冬帐,就派人把她赶回去。” 第189章 小敖登,嫁给我 “可汗,”有传令兵匆匆闯了进来,向着鞑靼可汗跪了下去,禀道:“刚从漠格收到的消息,图尔克得知王妃被掳,已经从训练营赶了回去,亲自带着人寻找小王妃的下落,此事就连呼延赫也惊动了。” 听得传令兵的话,鞑靼可汗眸心有精光闪过,他坐直了身子,问道:“燕州那边知道了没有?” “咱们已经放出了风声,齐人得知他们的公主失踪,只以为是漠格人杀了他们的公主,邵子成和云傲两位将军已经带兵向着漠格进攻了。” “好,好,好!”鞑靼可汗笑声爽朗,连连道:“这个丫头可没白抢!” “可汗,那下一步?”有幕僚上前,与鞑靼可汗低声问道。 “按计划行事,派人通知呼延赫,就说这丫头在我们手上,他要顾忌这丫头的死活,那就单枪匹马的来见我!” “不过可汗,就为了这个丫头,呼延赫他会来吗?”那幕僚似是有些怀疑。 “你放心,他会来的,”鞑靼可汗眸心微眯,唇角却是浮起一丝胸有成竹的得色,“我和呼延赫交过几次手,他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可在叼羊大会上,他居然会当众和那丫头表露心迹,我就不信,他能不顾这丫头的死活。” “可这丫头毕竟是图尔克的王妃……”那幕僚沉吟道。 “这又如何,他们兄弟本就不睦,本汗正好可利用这个丫头让他们兄弟彻底反目,分裂漠格,到时候,咱们鞑靼便可趁机侵占漠格王庭,夺走漠格的领土。”鞑靼可汗目露精光,仿佛已是将漠格踩在了脚下:“到了那时,鞑靼再不用受漠格欺负,本汗也无需再受乌伦珠那个蠢妇的晦气!” 听完了这一番话,那幕僚只深深一揖,与鞑靼可汗说了句:“可汗英明。” -------------------- 那黑脸汉子将我送押进了一座十分宽敞的帐子里,就见两个体型粗壮的嬷嬷已是在那里候着了,看见我们进来,顿时和那黑脸汉子行礼。 “听着,将这丫头看好了,她若是跑了,仔细你们的脑袋。”那黑脸汉子声音粗重,冲着两个嬷嬷厉声道。 那两个嬷嬷都是忙不迭迟的答应着,待那黑脸汉子走后只寸步不离的守着我,我知道自己是跑不掉的,就算侥幸跑了出去,外面天寒地冻的不说,四处都是茫茫草原,我又能跑去哪儿? 我由着那两个嬷嬷给我换了衣裳,又端来了热水为我洗漱,做好了这些,还有人送来了食物,我向着那些食物看去,就见里面有肉有汤,还有鲜奶和几样点心,看样子,那个鞑靼可汗并不想伤害我,可这般好吃好喝的供着我,他究竟要做什么?他是要拿我威胁图尔克,还是要威胁我哥哥? 我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再去想,被那些人掳了一路,我早已是又累又饿,我吃了一些东西,本以为我会愁的睡不着的,毕竟也不知道燕州现在如何了,可谁知我刚钻进被窝,眼睛一闭,登时便是睡着了。 这一觉我睡得很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有一道高大的身影骑着骏马,如同天神般降临在我面前,向着我伸出了手,我茫然的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他一个用力便将我抱到了马背,我回眸看着他,轻声道了句:“图尔克,是你吗?” 他没有回答。 我着急起来,只想挥开眼前的迷雾,许是动静太大,竟从梦中惊醒了。 我呆呆的看着帐顶,那两个嬷嬷还在帐子里,见我醒来,倒也不难为我,只为我端来了热水与吃食。 可我再也没了胃口,想起那个鞑靼可汗,他到底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我在帐子里一天天的数着手指头,大概就这般过了三五日,那个鞑靼可汗终于来了。 我看见他顿时便是站起了身子,和他道:“是你,你把我关在这儿到底想做什么?” 他笑了笑,也不说话,一个手势,顿时便有人上前扣住了我的胳膊,令我动惮不得,只能那样看着他。 “你,你要干什么?”我吓坏了,眼见着他一步步的走近,脸色只白了下去。 “小美人别害怕,本汗要送你一份大礼。”他取出了一只药瓶,打开后扣住我的脸颊,竟是将那一瓶药丸尽数给我灌了下去。 “你们,你们给我吃了什么?”我只觉喉咙火辣辣的被呛得生疼,就连眼泪都滚了下来,我不停地咳嗽着,一面咳,一面和他道。 “小美人,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你会感激我的。”鞑靼可汗在我的脸颊上抚了一把,看着他的笑,我却只觉得不寒而栗,冲着他喊了句:“谁会感激你!你要敢伤害我,我哥哥和图尔克都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会伤害你,”鞑靼可汗的唇角露出一丝狞笑,他一把撸起我的衣袖,露出了我的胳膊,待看见上面那嫣红的一点后,他的眼眸大亮,冲着我问道:“这就是你们汉人的守宫砂?图尔克当真还没有碰过你?” “这关你什么事?”我气极了,奈何力气太小,不管我怎么用力,也没法子将胳膊从他的手掌里抽回来。 他又是笑了,一双眼睛最后在我身上打量了一眼,与我撂下了几个字来:“小美人,好好享受本汗送你的礼物。” 说完,他一把松开了我的胳膊,带着众人离开了帐子,我向着外面跑去,就见帐门已经被关死,任由我怎么拍打,外面都是毫无动静,直到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响起,我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就见鞑靼人已是离开了这里,竟将我一个人丢了下来。 “你们要去哪?你们别把我丢下!”我慌了,怎么也不明白鞑靼汗的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周遭都是死一样的寂静。 我害怕极了,周围的一切都好似一只巨大的猛兽,要把我吞噬下去般,我回到了塌上,用被子将自己裹紧,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 我不晓得自己一个人待了多久,直到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帐外除了风声什么声音也没有,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也许是因为害怕,我只觉得越来越热,浑身都热,被子再也盖不住了,渐渐地,就连衣裳也穿不住了,只想脱了干净。 我不晓得自己怎么了,眼前的一切都是变得虚幻起来,脑袋里更是晕乎乎的,直到一道强劲有力的脚步声自帐外传来,我才凝聚了一点精神,我听着有人踹开了门,冲进来一道高大笔挺的身影。 “大汗……”我看见了他的面容,迷迷糊糊的喊出了两个字。 “小敖登?”他一把抱起了我,黑眸迅速的在我身上打量了一眼,哑声问道:“那些人伤害你没有?” 我摇了摇头,鼻息间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那是一股男人所独有的阳刚味,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是抱住了他的颈脖,又是喊着他:“大汗……” “怎么了?”他的眸心一震,许是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儿,厉声喝道:“鞑靼人给你下药?” “我不知道,我难受……”我有些想哭,只控制不住的想去扯开自己的衣裳。 他一把扣住了我的手,拾起了一旁的药瓶,我看着他打开瓶盖轻轻一嗅,脸色登时变了。 “小敖登,你看着我,”他握住我的肩,直视着我的眼睛,“你愿意嫁给我吗,当我的大阏氏?” “我,我不能嫁给你,”我的手不老实,只在他的胸口挠来挠去,可听着他的话仅有的理智还是让我摇了摇头,“我已经,已经嫁给图尔克了……” “我们漠格婚俗从不计较女子改嫁,小敖登,嫁给我,听话。” “嫁给你……”我轻轻地呢喃着这几个字,只觉得浑身燥热的厉害,却还是茫然的摇头,“不,不行,我不能……” 第190章 不碰你 我模模糊糊的说着,只觉得越发难受,五脏六腑都仿佛被火烧着了一般,我哭了起来,却还是呢喃着:“我不能,不能嫁给你……” 不等我说完,我便落进了一道强壮有力的怀抱里去,大汗抱住了我,俯下身将我吻住了。 我只觉天旋地转,近乎不晓得自己在哪儿,近乎本能般的抱紧了他,恨不得将身子全融进他的怀抱里去。 我不知道自己的衣衫是如何褪去的,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唯有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有他是实实在在的,我搂着他的颈,就连自己都没发觉声音里莫名透出了一股柔媚,只那样说了句:“大汗,你抱我。” 呼延赫望着怀中小脸酡红,双眼迷醉,求着他要索取的小女子,他当然想要她,但却不是在这个时候。 “大汗,我难受。”她又是哭了,浑身只烧的滚烫,他知道她是被下了极重的药,不与异性交媾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小敖登,我喜欢你,从第一眼看见你便喜欢你。”他捧起她的小脸,与她哑着嗓音开口,语毕,他解开她的衣衫,将她笼在了怀里。 ... 直到一束阳光透过缝隙照在我的眼皮上,我才从梦中醒来,我先是揉了揉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帐子里燃着一盏小灯,我隔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帐中的光线,我向着身侧看去,就见身边还有一个眉目英挺,身形魁伟的男子,他正闭着眼睛,似是还没有醒。 我怔怔的看着他,只觉得大吃一惊,我从塌上坐起了身子,这才发觉自己身上什么也没有穿,我的脸色急剧苍白了下去,浑身都是颤抖了起来,许是我的动静太大,那个男子从梦中醒来,他甫一看见我如此,当下便是起身,伸出胳膊似是想来抱我。 “你,你别碰我……”我开了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哑的厉害,我惊惧的看着他,在看着周遭散落的那些衣裳,即便我再无知,也晓得发生了什么,我又急又怕,眼泪顿时便冲上了眼眶,就那样看着他,几乎连话都说不出口。 “小敖登,你听我说。”他见我如此,只不由分说将我抱在了怀里。 “你,你是大汗,”我惶然无措的看着他,只用力的挣扎,噙着泪道:“我是图尔克的王妃,我是他的妻子!” “小敖登,”他的黑眸深邃,只低沉有力的与我开口,“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他的妻子,你会是我的阏氏!” “我不是,”我摇着头,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我不要当你的阏氏,我是图尔克的女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再没脸去见图尔克了!” 他的眼睛如墨,听着我的话后却什么也不曾说,只将我扣在怀里,由着我我捶打着他,撕咬着他,直到我闹累了,哭累了,我才躺一动不动的躺在了塌上,一双眼睛只呆呆的看着帐顶,回忆一点点的袭来,我想起鞑靼可汗给我灌下去的那些药,也想起了那股如同被置身与烈焰上的难受与痛苦,也想起了……当大汗赶来后,是我自己主动扑进了他的怀里,也是我自己,主动去抱住了他的身子。 我闭上眼睛,将自己深深地埋在被褥中去,我的手指紧紧攥着被角,有滚烫的泪水从眼眶里一颗颗的冒了出来,我想起了图尔克,只觉心里酸楚极了,我知道,他再不会要我了,他一定会恨死我了。 不知过去多久,就听“吱呀”一声响,我回眸看去,就见呼延赫端着一碗奶茶,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已经很久都没吃过东西了,可看着那一碗奶茶,我却根本毫无胃口。 “先喝点东西。”他将那碗奶茶端到了我面前。 我看也不曾去看那碗奶茶,只转过了身子,眼睛却是红的不成样子,就是想哭。 “你送我去燕州,我要回大齐,我再也不要留在漠格了。”我忍着泪,和他吐出了一句话。 “你不能再回大齐。”他的声音沉稳有力,透着不容转圜的坚定。 “为什么?”我惊讶极了,向着他看去。 “你现在是我的女人,你是漠格的阏氏。” 听着他这句话,我当下就是哭了,只拼命和他摇头,“我不是不是不是,这不算数的,是鞑靼可汗害我的!” “好,不算数,”许是见我这般激动,他微微一叹,又是将奶茶递到了我面前,“你先把这奶茶喝了,你已经有两天没吃东西了。” 经过这般哭闹,我的确已经是头晕眼花,此时嗅到了奶茶的醇香,虽然毫无胃口,可肚子却是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我想大汗一定是听见了,我看着那碗奶茶,终究抵不过腹中的饥火,只端起来喝了大半碗。 喝完后,我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看了大汗一眼,只和他哽咽着说了句:“你出去。” “我就在外面,有事喊我。”他低低的说了一句话,起身离开了帐子。 我在塌上躺了回去,只觉得浑身都是倦怠不已,可偏生又睡不着,只能睁着一双眼睛在那里发一会儿呆,流一会儿泪,再发一会儿呆,再流一会儿泪…… 一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直到帐外狂风大作,将我从浅眠中吵醒,我下了床榻,透过窗帘向外看去,就见外面下起了暴雪,屋子里的火盆不知何时熄灭了,我只觉得冷,又是回到了塌上,裹着被打起了哆嗦。 未过多久,便有一大高大的身影抱着一堆干柴从外面走了进来,将火盆继续烧了起来。 我看着火光将他的面容映照的格外深隽,可除了火盆照出了那一小片光晕之外,帐子里四处都是黑漆漆的,待将火盆燃好后,他看了我一眼,似是起身打算离开,我听着屋外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和四下里的黑影,只脱口说了句:“你别走,我害怕。” “我就在这守着你,别怕。”他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一如既往的沉稳与温和。 “你别碰我。”我的泪水又一次冲上了眼眶。 “不碰你。”他低低的开口。 第191章 图尔克,你杀了我吧 我再也睡不着了,几乎睁着眼睛一直到了天明。 夜里,我曾听着大汗出去过几次,可每回他都会很快就回来,并带来一堆干柴,好让火盆一直燃烧着,帐子里保持着温暖。 天色大亮,暴雪已渐渐停了。 我不顾他的阻拦,直接冲出了帐子,刚到门口便觉一股刺骨的寒风向着我吹来,他一把拉过我,将我挡在身后,我看着外面的草地上早已铺了一层厚厚的白雪,一眼望不到尽头。 那些鞑靼人在离开的时候居然撤走了所有的帐子,只留下我们住的这一座。 我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也不晓得那些干柴和奶茶他是从哪里找来的,我只看着眼前光秃秃的雪地,喃喃的说了句:“鞑靼人都走了,我们怎么回漠格?” 他关上了门,与我道:“我已经发了响箭,要不了多久,我的属下便会赶来。” 我看着他,身子却是晃了一晃,他连忙揽住了我,许是见我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的眉心微微拧起,只低声问了我一句:“饿了吗?” 我点了点头。 “你等着,我去找些吃的。”他将我扶到塌上坐下,将那一件裘皮披在了我身上。 那本是他的大氅,这几日却一直都是披在我身上,我怔怔的看着他,却是想起小时候阿娘给我说的故事,她说,有一回她摔进了悬崖,爹爹想也未想便跟着她跳了下去,崖底冷的人直哆嗦,爹爹也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阿娘身上,自己却受了寒气,回京后大病了一场。 想起爹爹,我的鼻子又是酸了,我望着眼前的大汗,眼泪却是控制不住的冲上了眼眶。 “别哭,小敖登。”他攥紧了我的手。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开口我的泪水便是忍不住了,我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出来,和他呜咽道:“你走开。” 他什么也不曾说,只将自己的佩刀解下,塞在了我手里,与我低声道了句:“不用害怕,我很快就回来。” 我握着那把刀,晓得那是他用来防身的,眼见着他将大氅和佩刀全都留给了我,我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转过了眼睛不去看他。 终于,他大步离开了帐子,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风雪中,我裹紧了身上的大氅,抱着那一把佩刀,深一脚浅一脚的踏进了雪地,跌跌撞撞的向着和他相反的地方走去,大雪又是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顷刻间便将我的足迹淹没。 我从不知道草原的冬天会这样寒冷,我分不清方向,也压根不晓得该往哪里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再也不要回漠格了,再也不要见到图尔克了,也再也不要见到达延汗了,我谁也不要见,若是被冻死了,那就被冻死了吧! 我艰难的挪着步子,怀里的那把刀实在是太沉太沉了,我并没有走出多远便将那把刀扔了,顿时便觉得轻快了许多,我不敢去想阿娘,也不敢去想哥哥,我什么也不去想,只呼哧呼哧的迈着步子,从白天走到了黑夜,就连自己也不晓得走了多久,又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力气,而待我停下步子,便是再也走不动了,只脱力般的倒在了雪地上,我茫然四顾,这一次,天地间才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只记得自己在雪地里躺了很久很久,直到意识模糊起来,陷入了黑暗之中。 而等我醒来,就见自己躺在一处十分狭小的帐子里,我头疼欲裂,只觉浑身发烫,想要开口喊人,嗓子却是疼的不成样子,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被子,就见那被子虽是厚实,但上面落满了油污,似乎很久很久都没有清洗过了,只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而我身下躺的床榻上铺着也不是华贵的皮毛,而是一层层的干草,十分扎人。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想要坐起身子,却实在没有那个力气。 “你醒了?”蓦然,一道女声传了进来,我抬眸看去,就见一个年月四十余岁的妇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见我醒来,她倒了一碗浓酽酽的奶茶,喂到了我的唇边,和我说了两个字:“喝吧。” 我看着那碗酽酽的奶茶,张开口便是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那茶水十分苦涩,茶碗上也漂着一层油污,我却什么也顾不得了,一大碗浓酽酽的奶茶下了肚,才觉得周身上下有了两分力气,嗓子也通畅了不少,可以勉强说话了。 “多谢阿妈。”我小声与那妇人道谢。 “甭谢我,”她收回茶碗,打量了我片刻道:“看你的样子,怕不是草原上的姑娘,你是汉女?” 我点了点头,哑声问道:“阿妈,这是在哪儿?” 她说了一长串的词,似是这一片草原的地名,我压根听不明白,只换了种问法:“阿妈,这是在漠格,还是在鞑靼?” “这里在漠格和鞑靼的交界,你这汉家姑娘,怎么一个人跑到咱们草原上来了?”阿妈瞧着我,似乎十分不解,很快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是问道:“我们听说图尔克亲王娶了汉女当王妃,你莫非就是王妃带来的汉家姑娘?你是齐人的宫女?” 我点了点头,只得说了个谎话,“我是王妃的陪嫁宫女,过不惯草原的日子,所以想着回家,谁成想认不清路,所以,所以才……” 不等我说完,阿妈便是摆了摆手,示意她明白了。 “你便先在我这儿住着吧,等你养好了,我就亲自把你送去王城,交给图尔克亲王,请他发落。” “不不不,我不要去漠格,不要见图尔克……”我一着急,又是晕了过去。 等我能够下床,已经是几日后了,救了我的诺敏阿妈只是寻常的牧民,日子过得十分清苦,等我能够出门后,便是帮着她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她倒也不曾说过什么要我继续歇息的话,不过每日我干完了活,她都会替我准备足够的吃食,虽然只有奶茶和烤饼,却能让人吃饱。 我见这里十分偏僻的样子,每日里与诺敏阿妈往来的也只有一些放牧的牧民,便是安心的住了下来,我也曾悄悄和一些牧民打听过漠格的情形,想知道他们有没有和燕州打仗,那些牧民却也不晓得,可看着大家都是优哉游哉的过日子,并不像有战祸的样子,我只微微放下了心。 那一日,我在围栏前喂着牛羊吃草,就听一阵马蹄声向着这边驶来,一些牧民也是听到了动静,都是放下了手中的活向着前方看去,待看见一支骑兵由远至近后,所有人都是紧张了起来,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句:“是图尔克亲王!” 大家回过神来,所有人都是跪了下去,就连诺敏阿妈也是跪在了地上,见我不跪,还用力拽了拽我的衣角,告诉我图尔克亲王杀人不眨眼,让我快点跪下。 我依然失神般的站在那,看着马背上那一道气宇轩昂的身影,我知道他是为了我而来的,我看着他越来越近,嘴巴里只轻颤着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图尔克……” 待他的名字从嘴巴里溢出,我才恍然回过神来,我看着图尔克已是勒住了骏马,我大惊,转身就要跑,我还不曾跑出两步,他便是上前用力扣住了我的胳膊,将我一把扣在了臂弯,冲着我厉声吼道:“你跑什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还没有说话,眼泪便先落了下来。 “他们欺负你了?”他的手里握着马鞭,向着周遭的牧民指去,被他指中的人都是如临大敌,簌簌发抖。 “不是他们。”我慌忙摇头,我看着他眉宇间满是风尘仆仆,我想,他一定找了我很久,很辛苦才找到我。 “是鞑靼人?”他盯着我的眼睛,“是不是那些人掳走了你?” 我点了点头,又赶忙摇了摇头,终于和他说了句:“图尔克,你杀了我吧。” “我杀你做什么?”图尔克目眦欲裂,整个人都是透着浓烈的怒火。 我什么也没有说,只强忍着泪水,将自己的袖子撸起,露出了一段雪白的胳膊落在图尔克眼里,我知道,他是明白的。 那上面的守宫砂没了。 我的眼泪怎么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滚了下来。 图尔克握着我的胳膊,他的脸色变得铁青,我知道,在我受了箭伤后,他一直舍不得碰我,他嫌我年纪小,怕我怀孕会一尸两命,可现在…… “图尔克,都怪你!”我很没道理的冲着他哭了。 第192章 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图尔克眸心赤红,听着我的话,只一语不发的看着我,我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从他的怀里抽出了身子,向后退了一步,和他说了句:“你走吧,再也别来找我了!” “别废话,跟我回去。”他的声音隐忍,只用力攥紧了我的手腕。 “我没脸见你了,我再也不要见你了!”我摇了摇头,和他哭喊出了一句话来。 “老子连自己的小妈都睡过,老子还会计较你跟过别人?”他用力的箍住了我的身子,冲着我低吼,他的眼中燃着火苗,可在那一片怒不可抑中却隐藏着深不见底的怜惜,他看了我片刻,又是低低的开口,说了句:“是我没保护好你。” “图尔克……”我的眼泪又滚了下来。 “告诉我,告诉我欺负你的人是谁?说!”他的眼瞳中透着杀意,紧紧地逼视着我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心里慌乱的厉害,只脱口说出了四个字,我看着他充斥着杀戮的眸子,又是轻轻摇头,重复着:“我不知道……” 他不曾再逼问我,只深深地看着我,“以后再也别乱跑,就留在我身边,知道吗?” “你不杀我吗,你还要我?”我怔怔的看着他,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他瞪着我喝出了一句话来,可不等我出声,他却已是将我抱住了,紧紧地揽在他的怀里。 我侧耳贴着他的胸膛,听见了属于他的心跳声,我的鼻子酸涩的厉害,只将脸庞埋在了他的怀里。 图尔克将我抱上了马背,要带我离开。 我将诺敏嬷嬷指给了他,告诉他是诺敏嬷嬷救了我,他命侍从丢了一大笔钱给她,诺敏嬷嬷有些茫然的看着我,与那些牧民一道仍是跪在地上,直到侍从将那些钱递在了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向着我和图尔克深深叩首。 “要不要把她带回去服侍你?”图尔克抱着我的腰,与我低声开口。 “可以吗?”我有些惊讶。 他点了点头。 “诺敏嬷嬷,你愿意跟我回王城吗?”我在马背上冲着诺敏嬷嬷问道。 诺敏嬷嬷闻言,眼中先是惊,再是喜,她磕下头,嘴中只喊着:“多谢图尔克亲王。” “你该谢我的王妃。”图尔克撂下了一句话,语毕,他再不去理会众人,只挥起了马鞭,带着我离开。 回去的路上,我有些不安的看着他,看着他剑眉微皱,眼睛只专注的看着前面的路,我张了张口,却还是沉默了下去,只垂下了眼睛。 “你想说什么?”他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图尔克,你还在生气吗?”我小声问道。 他没理我。 “你,和我哥哥打仗了吗?”我绞着衣角,终是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他垂眸看了我一眼,“我一直在找你,没那个功夫和你哥哥打仗。”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顿时一动,又是向着他看去,“那,那你们没打起来?” 他只是一记冷笑,没有多说。 随着王城越来越近,我只觉自己的心越来越紧张,我很想问一问图尔克,大汗如今在哪,在不在王城,可看着图尔克的面容,我却是怎么也问不出口。 终于,王城已经近在眼前了。 “公主,您回来了。”明妈妈已是在帐前等我了,看见我后,当下便是红着眼睛迎了过来。 “明妈妈。”我的眼圈也是红了,想起被鞑靼人掳走的这些日子,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图尔克将我交到了明妈妈手里,自己便是骑上了马,带着侍从又是离开了王城,我不知道他要去哪,只在身后喊着他的名字,他却是头也未回,顷刻间便去的远了。 “图尔克王爷一定是去找鞑靼人算账去了,”明妈妈扶住我的胳膊,和我道:“您被掳走的这些日子,图尔克王爷发了疯一样的找你。” 我望着图尔克的背影,想起这一切,只觉得心乱如麻,我想起了大汗,只去问明妈妈:“明妈妈,大汗在王城吗?” 明妈妈摇了摇头,“大汗前阵子离开了王城,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说完,许是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将我扶进了帐子,安抚道:“好了公主,什么也不要想,先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有侍女送来了热水,灌了满满的一盆,我脱下了衣裳将身子全部泡了进去,热气腾腾中,明妈妈为我擦拭着身子,突然,她的手势停了下来,只攥着我的胳膊在那里看着我。 我知道她看见了什么,我没有说话,只将胳膊收了回去。 “是谁?”明妈妈的声音艰涩,当即便是问我。 我垂着眼睛,不论她怎么问都是不吭声。 “是那些鞑靼人?”明妈妈眸心欲裂,用力拉住了我的手,“图尔克亲王知道了吗?” 我点了点头。 明妈妈大震,喃喃道:“他知道了?” 我又是点了点头。 “这可怎么得了,”明妈妈脸色苍白,近乎自言自语般的开口,“图尔克亲王性子刚烈,他哪里能忍受了这个?” “明妈妈,他,他说过他不计较的,他说是他没保护好我……”我想起了图尔克的话。 “这样的事情,有哪个男人会不计较?”明妈妈厉声打断了我,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是问道:“图尔克亲王是如何知道的?” “我给他看了我的胳膊……”我声音细微。 “你糊涂!”明妈妈似是恨铁不成钢,只气的说不出话来:“公主,你怎么能……” 我想起在帐子里发生的那一切,想起了达延汗,我捂住自己的面容,轻轻地啜泣了起来。 天已经黑了,可图尔克依然没有回来。 我不再去想他,只躺在榻上昏昏沉沉的睡着,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帐外传来一阵骚乱将我从睡梦中惊醒。 我依稀听见了男人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向着这边走来,被守夜的侍女拦在了帐外。 “大汗,王妃已经歇息了,您不能进去。” 我听着这声音,心里顿时抽紧了,大汗?他回到王城了吗? “让开!”我听见他沉声斥了一句,不顾侍女的阻拦,就那样直接闯进了我的帐子。 我呆呆的看着他,虽然漠格民风开放,可以他的身份在深夜这样闯进我的帐子也是不行的,即便他是大汗。 我攥住了被角,和他颤声说了句:“你,你别过来!” 他定定的看了我许久,向着我走近了些,我看着他眉宇间满是风霜之色,看见他,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一幕幕便是冲进了脑海,我向后退去,只觉无法去面对他,只能和他带着哭声说了句:“你出去……” “你要继续做图尔克的王妃?”他没有走,反而上前攥住了我的胳膊,将我带到了他面前。 “只要他还愿意要我,我,我就继续做他的王妃……”我迎上他的视线,就见他黑眸灼灼的看着我,我的心跳的那样的快,却还是强撑着和他对视。 “小敖登,”他深深的看着我,“这件事他迟早都会知道,你已经将身子给了我,我要对你有个交代。” “我不要你对我有交代!”我脱口而出,近乎祈求般的看着他,“你什么也不要说,那件事我已经忘了,你也忘了,就当从来没发生过,只有我和你知道,你,你要是说出来,我就不活了!” “当从没发生过?”他的浓眉紧拧,复述着这几个字,不知过去多久,他却是淡淡笑了,“小敖登,你喜欢图尔克吗?” 我只觉眼泪冲上眼眶,点了点头,“我喜欢他。” 他看了我很久,终于慢慢站起身子,他什么也没有说,只转身离开了我的帐子。 第193章 捧在心尖上的宝贝 大汗离开后,我再也睡不着了,只睁着一双眼睛在塌上枯坐着,我一直都告诉自己,我是被人算计了,才会和达延汗做出了那件事,我不怪自己,也不能怪他,只要我们都不把这件事说出去,那就没事了,他依然当他的大汗,我依然做我的王妃,漠格民风开放,就像图尔克他自己说的,他曾有过那么多女人,他不会计较的,我们都把这件事忘了,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我迷迷糊糊的想着,又是有些困了,我合上眼睛刚要睡去,就听帐外又是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立马睁开了眼睛,从塌上坐起身子向着门口看去,颤声问了句:“谁?” 我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走进了帐子,他的眉宇间透着一股凌厉,似是刚从战场上回来般,身上站满了血迹。 “图尔克?”我惊愕的看着他,“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什么也别问。”他冲着我开口,只脱下了沾满了血迹的外衣,就那样上了塌将我抱在了怀里,和我低声说了两个字:“睡觉。” 我昂起头,却还是忍不住问他:“你去哪儿了?” “去杀人了。”他看了我一眼,和我说了几个字。 “你杀了谁?”我大惊,“你杀了鞑靼人?” “我说了睡觉!”他冲着我斥道。 我闭上了嘴巴,不敢再说话,可眼泪却是不听话的在眼睛里滚来滚去。 他似是也觉得刚才对我说话的语气太凶,他默了默,只抱紧了我的腰,和我低声说了句:“我不是故意要和你发脾气。” 我其实都知道的,正因为知道,才觉得更委屈,更难过。 “你一直珍视的,捧在心尖上的宝贝,就被人就这么欺负了,你也会想杀人,甚至想把自己也杀了。”他的声音低哑,落在我的耳里,我愕然的看着他,他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的,是潇洒不羁的,甚至是放荡形骸的,我从没见他这样难受过。 “图尔克……”我轻轻地喊他。 “你记着,有我在,没有人能欺负你,也没有人敢说你一个字。”他看着我的眼睛,仍是紧紧地抱着我。 “图尔克,”我的泪水落了下来,“我情愿你打我,骂我,或者像以前一样欺负我,你不要对我这样好……” 他抬起手指,为我将那些泪水拭去,将我的脑袋埋在了他的怀里。 我在帐子里待了好几天,一直都没敢出门,直到高娃带着小巴图来看我,我只向着她打听,外面有没有人说些什么,高娃告诉我,关于我被人掳走的事,图尔克严令不许任何人提起,为了我,他和乌伦珠甚至姐弟反目,我知道,他只以为掳走我的人是乌伦珠,可我又怎么能把鞑靼可汗的事说出来呢?我只盼着他永远都不要知道才好。 “王妃,您别担心,图尔克王爷的性子大家最是清楚,他护着您,可没人敢在背地里说您什么。”高娃安慰着我。 我的情绪却仍然是低落的,只垂着眼睛没有吭声。 “再说,”高娃向着我坐近了些,又是说道:“在咱们草原,女人一向就是被掳来掳去的,从来没人会计较这些,我知道您是汉人的公主,汉人最爱讲究这些,可如今您已经嫁到了草原,那就入乡随俗,我不瞒你,就在我怀巴图之前,也被漠北的达翰尔人抢去过,就连这小子,说不准儿也是达翰尔人的种。” 我听着高娃的话只觉得大惊,忍不住道:“那你丈夫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高娃混不在意,“可他不仅不会计较,还会把巴图视如己出,草原上的男儿这点心胸还是有的,自己没能耐保护女人,还有脸怪在女人身上么?” “你们,你们……”我看着高娃,想起草原上的种种风俗,只觉得震撼极了,一时间竟不晓得要说些什么,为什么我们汉人都要把女人的贞洁看的比天还大,可在草原,却压根没有“贞洁”这种观念呢? “公主,”明妈妈从帐外走了进来,她的神色明显有异,看见我和高娃都在,只勉力稳住声音,和我说了句:“从燕州来了使者,在外求见您。” 我听了明妈妈的话,当下便是又惊又喜,只连忙道:“是姐夫派来的人吗?快请他们进来。” 而高娃见状,则是抱着巴图离开了帐子,我仍是欣喜的,却见明妈妈待高娃走后,快步上前按住了我,与我说了句:“公主,这一次来的使者不是别人,是云傲将军。” “云傲哥哥?”我一震,“他扮做了来使?” 明妈妈点了点头,“之前公主下落不明,邵将军和云将军派兵攻打漠格,我不晓得大汗用了什么法子让两国停战,可漠格人已经十分厌恶两位将军,尤其又有人传言,说这一次皇上在燕州增兵,也是全因为云傲将军从安南借来了十万大军,现在的漠格人都对云傲将军恨之入骨,巴不得能杀了他,可现在他居然扮做了来使,若是被人发觉了身份,他哪还能离开得了?” 听着明妈妈的话,我的心也是提了起来,我稳住自己,只和明妈妈道:“明妈妈,先别说这些了,咱们快想想法子,送云傲哥哥出城吧。” 我的话音刚落,就见侍女领着几个使臣从外面走了进来,与我道:“王妃,燕州的使臣到了。” 我一怔,向着那几个使臣看去,目光瞬间便被其中的一道身影吸引了过去。 我看着他虽穿着文臣的衣裳,可他的身形笔直,脊背如剑,一看便晓得有武艺在身,他的面上虽贴着虬髯,可他的长眉入鬓,眼如寒星,还是让我一眼便认出了他。 我紧张极了,只绞着自己的手指,看着他和那些使臣一道向着我跪地行下礼去。 “都快请起。”我的声音有些轻颤,向着帐子里的侍女看去,和她们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待侍女们退下后,我立马起身,向着云傲哥哥走去,和他颤声道:“云傲哥哥,你怎么来了?要是让漠格人知道你的身份,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小橙子,”他站起身子,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他的眼睛在我身上打量了一眼,而后紧紧地看着我的眸子,与我道:“漠格人欺负你没有?” “没有,漠格没有人欺负我,云傲哥哥,你看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吗?”我的心砰砰跳着,既是害怕,又是紧张。 “我们在燕州听说你失去了下落,只以为图尔克因为燕州增兵的事,全怪在了你身上。” “没有,”我连忙摇头,“他没有伤害我,我,我是自己走失了,这只是一个意外。” “小橙子,”云傲哥哥握住我的肩,和我低声道:“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我的心莫名抽紧了。 “沈太妃听说燕州增兵,又听说你下落不明,她放心不下,已经离开了京城,应该是来找你了。” 我听了云傲哥哥的话,脸色顿时苍白下去,“阿娘来找我了?” 云傲哥哥点了点头。 “这一路这样远,阿娘怎么能来,万一路上有什么事,那该怎么办?”我想起阿娘,顿时急出了泪花。 “你先别着急,”云傲哥哥顿时安慰我,“皇上已经派了人去寻找沈太妃的下落,邵将军也在燕州附近加派了人手,想来很快便会有太妃娘娘的消息。” 云傲哥哥说完只顿了顿,复又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小橙子,我这次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带你走。” 第194章 你跑了怎么办 “带我走?”我茫然的看着云傲哥哥,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是,小橙子,跟我去燕州。”云傲哥哥的指间加重了力气,一双黑眸更是紧紧地看着我。 不等我吭声,明妈妈已是快步上前,一把挡在了我面前,她向着云傲哥哥看去,压着声音道:“云将军,您和公主如今身在漠格,千万别说什么带着公主走的话,稍有不慎,您便是害了公主。” 云傲哥哥闻言,神色却仍是沉稳而冷峻的,他只看着我,与我问了句:“小橙子,你愿意和我走吗?” 我心里一怔,还不等我开口,就见一个侍女进了帐子,向着我行了一礼:“启禀王妃,大汗听闻燕州使臣来访,已在王帐设下了宴席,款待燕州来使。” 闻言,云傲哥哥只收回目光,与那侍女道了句:“还请转告大汗,大汗设宴是我们的荣幸,我们一定准时赴宴。” 那侍女微微俯了俯身子,离开了帐子。 待那侍女离开后,我向着云傲哥哥看去,终是和他说道:“云傲哥哥,我,我不能和你走。” “为什么?”他深深地拧起眉心,似是对我的回答十分不解,“图尔克对你并不好,不是吗?” “不,”我连忙开口,想起图尔克,我只觉心里酸酸涩涩的,很小声的说了句:“他对我很好。” “就为了一个图尔克,沈太妃,皇上,长公主,所有的亲人你都不要了吗?”云傲哥哥声音低沉,落在我的耳里却如同打了一个惊雷般,让我愣在了那里。 “我,我……”我呢喃着,却是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小橙子,”云傲哥哥复又握住我的肩,“图尔克野心勃勃,我们和他终有一战,当初将你嫁到漠格实在是万不得已,可如今我已从安南借兵,足以打败他,你再不用留在漠格受苦,跟我回燕州,只有将你带回去,我们才能无所顾忌的和漠格人打仗,你懂吗?” “云傲哥哥,我会求图尔克,我会和他好好说的,让他不要再为难大齐,也不要再和齐人打仗,就连他手里的兵权,我也会去求他,求他交给达延汗,你和大哥说,求你们不要打仗。”我攥住了云傲哥哥的衣角,眼睛只噙着水光,满是祈求的看着他。 他看着我的眼睛,只低低的说了句:“小橙子,你太傻了。” 我着急的不知要如何是好,就听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掀开了帐帘,大步走了进来,我抬眸看去,失声喊了句:“图尔克!” 图尔克进了帐子,目光先是在云傲哥哥一行人身上扫了一眼,最后则是落在了我身上,向着我走了过来。 看见他,其余的使臣都是跪下行礼,云傲哥哥掩下眸子,也是随着使臣们一道跪了下去。 图尔克揽住了我的腰,看也不曾去看那些使臣一眼,只道了句:“全都起来。” 我的心砰砰的跳着,生怕他会发觉云傲哥哥的身份,只和他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听说燕州来了使臣,毕竟是你的娘家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他开口,却是微微皱起眉,抬起我的下颚和我问了句:“你怎么哭了?” 我一怔,看着他伸出手为我将腮边的泪水拭去,一面拭,一面道:“看见娘家人哭鼻子?还是要向他们告状,说我对你不好?” “才没有,”我的声音很小,有些哽咽道:“我,我只是想阿娘了。” 图尔克闻言,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会让使臣给你哥哥带封信,请他送你娘来漠格,让你们母女见上一面。” “真的?”我又惊又喜。 图尔克点了点头。 “图尔克亲王既然体恤公主思母之情,不妨让公主跟随我们回大齐住一阵子,也好让公主与皇上和太妃娘娘团聚。”有使臣向着图尔克恭声开口。 “让她回去?”图尔克唇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了我一眼,回绝道:“这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忍不住问道。 “放你回去,你跑了怎么办?”他微微收紧了我的腰,靠在我耳旁低声道了句。 我的脸红了,只挣了一下身子,却让他揽的更紧。 我不知道云傲哥哥有没有看见这一幕,心里只觉得有些难为情。 方才那侍女又是进了帐子,只道王帐中宴席已是备好,来请燕州的使臣入席。 图尔克闻言,便是一记冷笑道:“大汗要请客?” 我和他点了点头。 他不再说什么,只牵起我的手,道一个字:“走。“ 我跟在他身后,路过云傲哥哥时我向着云傲哥哥看去,就见他也在看着我,他的眼瞳漆黑,似乎蕴着很多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不等我想看清楚,图尔克已是将我拉出去了。 王帐中。 我不敢去看大汗,只随着图尔克向着他行下礼去,我听着他的声音响起,只命我们与使臣起身。 站起来时,我悄悄向着他看了一眼,就见他神色沉着,并无丝毫的不妥之处,我掩下眸子,轻轻松了口气。 入座后,席间并没有人谈起燕州的情势,大汗与图尔克只邀使臣们举杯畅饮,我却一直悬着一颗心,只不时向着云傲哥哥看去,内心盼着这场宴会快快结束,好让云傲哥哥快些离开。 宴席过半,有一位侍从送来了酒水,待他为云傲哥哥斟酒时,他却是面色一变,向后退了几步,惊惶道:“大汗,他,他是云傲!是大齐的云将军,他根本不是使臣!” 那侍从的话音刚落,王帐中的人俱是哗然,侍从们纷纷围在大汗身边,向着云傲哥哥拔出了自己的腰刀,从帐外更是冲进来一群人,将云傲哥哥与大齐的使臣们团团围住了。 “不要!”我惊慌极了,当下便是站起了身子,可不等我冲出去,图尔克已是用力扣住了我的手腕,将我箍在了他身边。 “你早已知道他是谁?”图尔克盯着我的眼睛,冲着我喝道。 “他……”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见图尔克已是向着云傲看去,他的眉宇森然,拔出了腰间的佩刀,与云傲哥哥冷声道:“你就是云傲,我听过你的名头,知道你杀了我们很多弟兄。” “图尔克,”见图尔克眼中透着杀意,我的脸色急剧的惨白下去,只用力攥住他的胳膊,颤声道:“你不要杀他,我求你,你放了他吧,我和云傲哥哥从小一起长大的!” 图尔克一把挥开了我的胳膊,握着手中的刀便要冲上去,就听得一道浑厚有力的男声喝出了两个字:“住手!” 我向着大汗看去,就见他双眸炯深,看着图尔克,沉声道:“他是我请来的贵客,图尔克,收回你的兵刃。” 第195章 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图尔克攥紧了握着腰刀的手指,一双黑眸中蕴着浓烈的怒火,冲着主位上的大汗道:“你是要我放了他?” “我让你收回兵刃。”大汗的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丝毫喜怒。 一时间,兄弟二人彼此对峙着,帐中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图尔克身边的下属则是上前,与他焦声道:“王爷,还请您三思,您必须听大汗的命令。” “呼延赫,”图尔克眸心冰冷,竟是直呼了大汗的名讳,“你与大齐勾结早不是一日两日,父汗最大的错,就是不该将汗位传给你!” “王爷!”图尔克的部下俱是一惊,失声开口。 “你是要篡位吗?”大汗眸心深沉,却是面不改色。 图尔克一记冷笑,他与大汗对视良久,终是什么也不曾说,只高高抬起了胳膊,就听“咣当”一声,他将手中的腰刀掷在了地上,他的目光最后在云傲哥哥身上扫过,二话不说的牵住我的手腕,带着我离开了王帐。 我不安的回过头,正好迎上了大汗的目光,见他在看着我,我心里一震,慌忙转过了眼睛。 回到了帐子,图尔克向着我看了过来,他的眸心幽深,开口便是一句:“说,你和那个云傲是什么关系?” “图尔克,”我有些不明白的看着他,“云傲哥哥是我哥哥,他是我爹爹的义子,他和大哥一样,都是我的亲人。” “只是亲人?”他逼近了我,盯着我的眼睛。 我点了点头,想起儿时的种种,我犹豫一会,还是老老实实的告诉他:“我小时候缠过爹爹,让爹爹把我嫁给他,但那时候我只有七岁,什么也不懂,等爹爹去世后,云傲哥哥就去了军营,我们再也没见过了。” “这么说,你和他是青梅竹马?”图尔克捏起我的下颚,他的声音极低,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我迎上他的目光,就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鼻子竟是酸涩了起来,我动了动唇,和他说了句:“图尔克,要不,你让我跟他们回大齐吧,我让哥哥再嫁给你一个公主。” 说完,我又是加了一句:“一个清清白白的公主。” 听着我的话,图尔克顿时皱起了剑眉,烦躁道:“你又在胡说什么,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垂下眼睛,眼圈却是红了,图尔克见我这样,便是将我一把抱住了,冲着我喝道:“以后别再说这种话,” 我倚着他的臂弯,很轻声的问了句:“就当是为了我,你不要和齐人打仗,我陪着你留在草原,你不要去侵占齐人的家乡。” 说完,我抬起头向着他看去,“可以吗,图尔克。” 他久久的看着我,黑眸中有犹豫与挣扎之色划过,不知过去多久,他终是沉着一张脸,和我点了点头,“我答应你,只要你乖乖留在我身边,我就不去攻打你的家乡,也不会再杀你的同胞。” “真的?你答应了?”我的眼瞳一亮,心里只觉得高兴极了。 他抬起手抚上我的面容,眉宇间浮起两分不自在的神色,很低声说了句:“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我的鼻子一酸,几乎是想也未想便又是说了下去:“那你把兵权交给达延汗,可以吗?” 图尔克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的眸心冷了下去,就连声音也是变得严厉了起来:“是谁让你来和我说这些?” 我懵了,连忙道:“没有人,是我自己……” “你自己?”图尔克笑了,他扣住我的下颚,逼着我迎上他的视线,“我自己的女人来劝我把兵权交出去?” “你把兵权交给大汗,我哥哥就不会再怀疑你了,我们就可以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了。”我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生气。 “够了!”他冲着我低吼了一声,“梁星瑶,你心里只有大齐,何曾有我图尔克?” “图尔克……”我的心一颤,仿佛明白了什么,我看着他收回了自己的手,再不来看我一眼,只大步离开了帐子,我失魂落魄的喊着他,追到了门口,就见他已是上了马,领了几个侍从,策马离开了王城。 “图尔克……”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他的身影却是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很快便看不见了。 云傲哥哥和使臣们离开的时候,我将他们送出了王城。 “小橙子,你自己多多保重。”云傲哥哥上了马,他已是换下了使臣的装束,也取下了贴在脸上的虬髯,看起来仍是一如既往的清俊与英气。 我和他点了点头,“云傲哥哥,等回到燕州,有劳你告诉姐夫,一有阿娘的消息,立马派人来告诉我。” “你放心。”云傲哥哥点了点头,他看了我片刻,却仍是问了句:“小橙子,我再问你一次,你真不愿意跟我走?” 我攥着自己的裙角,还是和他摇了摇头。 我仿佛听见他叹了口气,他不再说什么,只收回了视线,带着身后的使臣们离开。 我呆呆的站在那,一直目送了他们很久很久,关于以后……我自己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我好像在无意间又将图尔克给得罪了,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我掩下眸子,只十分低落的往回走。 我进了帐子,仍是低垂着眼睛,直到快走到塌前,我才陡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双男靴,我的心里一喜,只喊了一声:“图尔克,你回来了……” 我抬起眼睛,待看清面前的男子后,唇角的笑意便是凝固在了那里。 眼前的男人不是图尔克,是大汗。 我看见他,先是惊,紧接着一张脸便是烧了起来,我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往外跑,他却一把攥住了我,将我带到了他面前。 “大汗……”我一脸惊恐的看着他,我看着他眼底隐有醉意,只觉害怕起来,我挣扎着,却又不敢喊人,只能颤抖着说了句:“你,你来做什么?” “是,我也问自己,我来做什么。”他听见我的话,便是自嘲般的笑了。 “小敖登,你心里,”他紧紧地看着我的眼睛,哑声道:“就一点也没有过我?” 我只觉得脸庞滚烫,看着他,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便是创进了脑海,只能噙着泪道:“你,你出去……” “为什么?”他扣住了我的肩,近乎低吼般的开口:“告诉我,我输在哪,我究竟是哪里比不上他?” “大汗,”我的眼泪在眼睛里滚动着,只努力不让它们落下:“你没有哪里比不上他,可我,我喜欢的是图尔克。” 我看着他眼里的光熄灭了,他缓缓松开了我的身子,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没有再和我说什么,终是离开了我的帐子。 看着他的背影,我只想起了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那时候我只以为他是个最寻常不过的草原男子,我从未想过他会是漠格的大汗,我还记得,我告诉他我是陪嫁的宫女,他便是和我笑道“一个宫女都这样漂亮,你们的公主是天仙么?” 那时候每次见到他,我都很高兴,我将他当做可信赖的人,可尊重的人,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在塌上坐下,泪水已是控制不住的滚了下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哭泣的缘故,我只觉有些头晕,胸口也是闷闷的有些难受,我想要喝一碗奶茶,可刚嗅到那一股奶腥味,便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了,只胡乱喝了两口清水。 我呆呆的坐在帐子里,心里只模模糊糊的想着,图尔克,你到底去了哪儿呢? 就这般过了两日,图尔克还是没有回来,我只听底下的人说他去了训练营,晓得他的下落后,我便是微微舒了口气,每天也不大出门,就觉得身上没什么力气,只想躲在被窝里补眠。 明妈妈进来时,我还没有起来,我听见她的脚步声,只睁开了眼睛,喊了一句:“明妈妈。” “公主快起来吧,大汗的母亲回来了,您要去拜见她。”明妈妈说了一句话来,只让我顿时清醒,我有些不解的看着她,道:“大汗的母亲?” 明妈妈点了点头,“就是老汗王生前的妃子,据说以前就是个女奴,生下大汗后才被老汗王收了帐子。” “我怎么一直没见过她?”我从塌上坐起了身子。 “自从大汗继承汗位后,这位老王妃便去了阿勒坦昭寺,去为过世的老汗王和大汗祈福去了,今日才刚回来,大汗已经出城迎接了,您也快准备着。” 第196章 我再也不走了 听着明妈妈的话,我从床上爬了起来,只觉得脑袋里仍是晕乎乎的,直到侍女端来了热水,洗漱后才有了一些精神。 我离开了帐子向着外面走去,就见外面已是围满了很多人,待看见大汗扶着大妃走来后,都是纷纷跪了下去。 “给大妃娘娘请安。”我也是按着漠格的礼节拜了下去。 “你就是大齐的公主,图尔克的王妃?” 我听见一道和蔼而悦耳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我悄悄抬眸向着她看了一眼,就见她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的年纪,身形高挑,眉宇间透着一股子坚毅,大汗的容貌便是像极了她。 我点了点头。 “好孩子,快起来。”大妃微微笑了,亲自上前将我扶了起来,她的目光在我的脸庞上扫过,透出几分赞许之色,微笑道:“这样漂亮的公主,图尔克可真有福气。” 听着她的话,我有些赧然,就见她向着大汗看去,又是笑着说了句:“大汗什么时候也能为我娶一个这样可人的儿媳妇回来?” 她的话音刚落,我的心里却是一紧,只不安的向着大汗看去,就见他面色如常,只和大妃说了句:“额吉,外面天冷,咱们先进去再说。” 大妃微微颔首,挽过我的胳膊,与我笑道:“我在阿勒坦昭寺里,听说了你和图尔克之间的很多事,他现在还欺负你吗?” 我连忙摇头,“不欺负了。” “这样的小媳妇,换做谁也舍不得欺负。”大妃又是笑了,我看着她的笑,却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原本我以为老汗王在世时一直不宠爱她,她们母子又吃了那么多的苦,这些定会在她身上落下痕迹,让她看起来一定是面带愁容或者蕴含着怨气的,却不曾想到,她竟是这样一个和气爽朗的人。 大妃挽着我向着王帐走去,一面走一面与我说着话,多是些家常,诸如我在漠格过得如何,吃的用的可有什么不习惯的,我都一一回答了,大妃拍着我的手,感慨道:“你小小年纪,就嫁到这样远的地方,可是难为你了。” 听着大妃的话,我心里只觉一暖,刚要和她说我不难为,就见一道明艳多姿的身影走了过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一群侍女,待走近了些,那道明艳的丽影向着大妃行下礼去,唤了句:“见过大妃娘娘。” “霍兰珍,好久不见了。”大妃微微颔首,示意她起身。 霍兰珍站起身子,目光在大汗身上略过,与大妃一笑道:“大妃命好,养了个好儿子,老有所依,不似我。” “你还年轻,又有娜仁娅,你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大妃淡淡一笑,语毕便不再理会她,只挽着我一道进了王帐,有侍女鱼贯而入,送来了各色吃食,大妃瞧着那些肉食,只夹了一大块牛肉送进了我的碗底:“在庙里住久了,这些倒是吃不惯了,来,你多吃点,你瞧起来可太瘦了。” 看着那块肉,我只觉得胃里有些黏腻,竟是毫无胃口,我望着太妃殷切的目光,却又不好拒绝,正犹豫间,就听大汗的声音传进了耳里,“额吉,她胃口小,您别逼她。” 我一怔,向着大汗看去,就见他也在看着我,我有些慌乱,连忙垂下了眸子。 “不爱吃那就别吃了,”大妃倒是不以为意,仍是笑着和我开口,我心里却是过意不去,只将那块肉夹了起来,“大妃,没关系,我吃的惯的。” 说完,我将那块肉送进了嘴边咬了一口,可还不曾咽下去,胸口便是涌来一股恶心,竟是按奈不住的转过身,将那块肉全吐了出来。 “小敖登?”大汗一震,瞬间从主位上站起了身子。 “这是怎么了?”大妃也是一惊,顿时搁下筷子为我拍着后背,我捂着胸口,只十分歉疚的和大妃说了句:“大妃,我有些不舒服,吃不下。” “依我看,王妃倒不像是不舒服,倒像是有喜了。”霍兰珍坐在一旁,骤然开口。 她的话音刚落,我心里大惊,脸色顿时苍白起来,不由自主的向着大汗看去,就见他双眸漆黑,也正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我的心跳的快了起来,只觉再也无法待下去,只得和大妃道:“大妃娘娘,我有些不舒服,想回去歇息了。” 大妃点了点头,喊来了侍女,刚要命她们将我送回去,就听侍从的声音在外响起,说是图尔克亲王到了。 我向着王帐门口看去,果真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大步走进了帐子,他穿着戎装,只径自走到大妃面前,跪地行礼:“大妃娘娘,图尔克来迟,没去迎接您,还请您别怪罪。” 见他对大妃透着恭敬,全然不似面对大汗时的敌意,我有些不解,就见大妃看见他已是笑着命他上前,握着他的手道:“图尔克,我这些年虽然不在王城,可也听说了你不少的事,人人都说你骁勇善战,是漠格一顶一的勇士。” “大妃言重了,图尔克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图尔克开口,眸心却是向着我看了过来。 大妃向着大汗招了招手,示意他与图尔克一道上前,她握住了兄弟两的手,目光则是蕴着温和与慈爱之色,缓声道:“我在阿勒坦昭寺的时候,日夜都期盼着你们兄弟携手,共同将漠格治理的蒸蒸日上,千万不要被小人蒙蔽,在这世上,又有谁能亲的过自家兄弟?” 听着大妃的话,大汗和图尔克都不曾出声。 大妃也没有继续再说什么,只将我送到了图尔克面前,与他道:“好了,图尔克,你的小王妃有些不舒服,你带她回去吧,她年纪小,身边又没有一个亲人,你要对她好一些,你若再对她不好,她还能倚靠谁?” 图尔克神色微动,当下便是握住我的肩与我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没有,只有些不想吃东西。”我小声开口。 “图尔克王爷不用担心,你的小王妃……” “霍兰珍。”不等霍兰珍将话说完,大妃已是打断了她的话,与其道:“他们小夫妻间的事,你就免开尊口吧。” 霍兰珍眼中有暗光闪过,却终是不再吭声了。 回去后,我轻轻摇了摇头图尔克的袖子,和他问道:“图尔克,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图尔克没有理我,只将我带到塌上坐下。 “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只站在我的角度去考虑,就想着你和我哥哥不要再打仗,我跟你好好地过日子,可我没站在你的立场考虑过,如果没了兵权,你在漠格哪还有立足之地,到时候,不论是漠格还是大齐,又有哪里能容得下我们?”我攥住了他的胳膊,和他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闻言,图尔克终是看了我一眼,只勾了勾唇,漫不经心的说了句:“你还不算太傻。” 说完,他捧起我的脸,打量了片刻,皱起了剑眉:“你真的生病了?脸色这样难看?” “没有。”我摇了摇头,想起霍兰珍的话,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并没有往心里去,我看着图尔克,念起他这些日子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既有些委屈,有些难过,只掩下眼睛,和他很小声的说了句:“你总是不回来,我,我很惦记你。” 说完,我的鼻尖就是酸了,心里却还是埋怨的,只扬起拳头在他身上锤了一把。 他默了默,终是抱住我的身子,和我说了句:“有你这句话,我就再也不走了。” 第197章 你是不是怀了孩子? 王帐中只剩下呼延赫母子。 大妃向着自己的儿子看去,她的眸心一如既往的温和,只轻声说了几个字:“大汗喜欢图尔克的王妃?” 呼延赫闻言,只向着母亲看去,就听大妃继续说道:“你在叼羊大会当中将叼中的小羊羔送给她的事,早已传遍了草原,额吉又怎么能不知道?” 听得母亲如此说来,呼延赫一点头,索性承认道:“不错,我是喜欢她。” 说完,呼延赫眼中浮起一抹苦笑,又是言了句:“但她喜欢的是图尔克。” “既然她喜欢的是你的兄弟,那就不要勉强,额吉知道,你与图尔克自幼不和,但他毕竟是你弟弟。”大妃向着呼延赫走近,在他面前坐下,看着他的眼睛开口。 呼延赫迎上母亲的视线,他沉默片刻,才道了句:“我知道。” “额吉这次回王城,为的便是你的婚事,霍兰珍有一定势力和财产,你不妨收了她……”大妃又是开口,不等她将话说完,已是被呼延赫打断:“额吉,这件事不必再提。” 闻言,大妃便是笑道:“额吉知道,你这些年熟读汉人的书,早从心里接受了汉人的想法,看不惯草原的这一套,可大阏氏的位置总不能一直空着,你若不愿收了霍兰珍,那就去柔然求婚,娶蠕蠕公主,她有一万匹骏马,十万头牛羊,和一千车的嫁妆,图尔克已经娶了大齐公主,你再娶了蠕蠕公主,漠格足以在草原上称雄,就连你的汗位也会愈发稳固。” 呼延赫刚欲出声,就见母亲已是握住了他的手背,看着他的眼睛:“别忙着拒绝,呼延赫,想一想你的身份,你是漠格的大汗,你的婚事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事,更关乎着漠格千千万万的百姓。” 呼延赫眸心微变,他看着母亲的唇角虽噙着笑意,可眼中却是十分郑重的神色,他心知母亲所说非虚,大阏氏的位子,已实在不能就这么继续空下去。 “您让我再想想。”呼延赫沉声开口,语毕起身向着母亲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王帐。 ---------------------------- 清晨,我正吃着早膳,就见一个侍女走进了帐子,和我道:“王妃,高娃在外面找您,说是有事要和您说。” 我听了侍女的话,只当是小巴图生病了,或是高娃一家遇上了什么难事,当下便是将手里的勺子搁下,从帐子匆匆走了出去。 可我找了一圈,哪儿有高娃的影子? “高娃,高娃,你在哪儿?”我喊着高娃的名字,不料却从身后冲出一个人影,箍住了我的身子,将我带进了最近了一个帐子里去。 我吓了一跳,刚要开口喊人,却看清了他的面容。 “大汗?”我喊出了两个字,一颗心便是慌了,拔腿就要往外跑,他一把揽住了我,从身后将我抱在了怀里,与我低声问了句:“告诉我,你是不是怀了孩子?” 我心里一跳,连忙矢口否认,“没有!” “我找了大夫,给你看一看。”他的眼睛紧紧地看着我,大手仍是一动不动的扣着我。 “我不要看!”我拨着他的手指,想也未想便是和他说了几个字。 “小敖登,”他转过我的身子,十分严肃的看着我,“你听我说,你年纪小,即便怀孕了也不一定知道,你听话,就让大夫把一把脉。” 我看着他,心里只觉得慌乱的厉害,生怕会被别人看见,只开口说了一个谎话:“我,我刚来过月事,我怎么会怀孕?” 听着我的话,他眉宇一沉,眼瞳中只黯了下去,他仍是看着我,和我低声问了两个字:“真的?” 我点了点头,“真的。” 他有片刻没有出声,只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 我害怕极了,轻轻推了推他,“你,你快走吧,我不要被图尔克的人看见。” 他听得我的话,却是说了句:“小敖登,我会去柔然求亲。” “那你快去吧,你是该娶一个阏氏了。”我脱口而出。 他久久的看着我,只从腰间取下一枚令牌,递到了我的手里,“我这一走,怕是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这是我的令牌,看见它如同看见我,不管你出了什么事,都可以将这块令牌拿出来,你也可以命人去传书给我,我收到书信,会立刻赶回来。” 我看着那枚令牌,却是想起很久之前,那时候我刚嫁到漠格,图尔克罚我去打扫马厩时,我也曾在马厩里遇见过大汗,那时候的大汗也曾给过我一个玉佩,并告诉我,如有人欺负我,就把那块玉佩拿出来。 那块玉佩后来被我还了回去,如今,我将这块令牌也如那一块玉佩一样还给了他,我看着他的眼睛,和他说道:“有图尔克在,没有人敢欺负我,你的令牌……我用不上的。” 我垂着眼睛,几乎不敢去看他,隔了许久也不曾听他说话,我有些不安,只悄悄抬起眼睛,就见他站在那看着我,本以为我这样拒绝,他的脸色定是十分难看的,最起码也会有几分恼怒之色,可当我向着他看去,却见他的黑眸中仍是沉稳的,透着淡淡的无奈与怜惜,竟没有丝毫的怨怪与不满,我看着他却是突然想起了爹爹,我想起小时候,每逢我无理取闹,或是冲着爹爹发脾气的时候,爹爹也总会这样看着我,仿佛我不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无限的包容。 我只觉鼻子一酸。 “小敖登,你多保重。”他抬起手,轻轻地抚上我的发顶,很快便是收了回去,转身离开了帐子。 待大汗走后,我仍是怔怔的站在原地,直到侍女来找我,我才回过了神来。 ------------------------------- 夜色正浓,帐中燃着火盆,床榻上倚着一个身姿曼妙,容颜明丽的女子,身上的衣衫半遮半掩,正是一片春意融融,香艳夺目的情景。 那女子的手如游蛇,在男子身上慢慢抚过,与其道:“她被鞑靼人给脏了身子,图尔克压着消息,不许人说,他不让人说,就没人知道了吗?” 那男子闻言,只握着霍兰珍的手在唇边一吻,压低了声音道:“这倒是奇了,图尔克那性子,不拔刀杀了她都是奇事,他居然还会为她隐瞒消息?” 闻言,霍兰珍的眼底有妒恨之色闪过,冷笑道:“所以我说那丫头压根就是个妖女,不仅将图尔克迷成这样,就连大汗也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若不除了她,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 “你想怎么除了她?”那男子问道。 听了这话,霍兰珍换了一副妖艳的笑容,只将身子尽数向着男子依偎过去,软声道:“我们放一把火,将栏里的牛羊全都烧死,你便说因为城中有邪恶不洁的女人,引来长生天的震怒,这才降下来天火,若不处死这个女人,只会给漠格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大汗如今不在王城,倒是没什么,可图尔克亲王这样维护她,他能同意咱们处死他的王妃?”那男子有些犹豫。 “你是大祭司,你的话在漠格一向是一言九鼎,又有谁敢不听呢?”霍兰珍搂住大祭司的颈脖,贴在他的耳旁又是说了一句话。 闻言,那大祭司眼瞳一震,问了句:“此话当真?” 霍兰珍眼中有笑意闪过:“自然是真的,我问过她身边的侍女,她已有两个月都不曾来过月事,算算日子,她这肚子里定是有了鞑靼人的种。” 第198章 我必把他碎尸万段 “你想想,图尔克是什么人,若知道她肚子里有了鞑靼人的孽种,他还会护着她?”霍兰珍笑意柔媚,与那男子继续开口。 那男子点了点头,“好,那就听你的,替你出了这口气。” 语毕,那男子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只和霍兰珍道:“不过她还是大齐的公主,若让齐人知道他们的公主被咱们烧死……” “你放心,齐人得到了消息,也只会将这笔账算在图尔克身上,齐人若要为那丫头复仇,自然会找图尔克,咱们也好趁机削弱图尔克的势力,至于大汗……”霍兰珍说到这,眼底有暗光闪过,她的手指轻轻地抚过那男子的唇角,与他娇媚一笑,伏在他耳旁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 闻言,那男子便是将她揽在了怀里,点了点霍兰珍的鼻尖,与其笑道:“所谓的蛇蝎美人,说的便是你。” 霍兰珍倚在男子臂弯,念起自己当日与呼延赫投怀送抱,却被他羞辱,眼瞳中便有恨意划过,她微微勾了勾唇,吐出了一句话来:“既然他们兄弟不知好歹,那就不要怨我心狠手辣。” “你真这么有把握,大汗不会活着赶到柔然?”男子轻轻抚着霍兰珍的后背,与其低声问道。 霍兰珍冷笑,“这是自然,我派去的人可都是一等一的杀手,并且,我在他身边还安插了一个人,他这次纵有三头六臂,怕也难以逃出生天。” 听得霍兰珍如此说来,那男子心中一喜,只举起杯盏向着霍兰珍敬去,霍兰珍轻抿一口,她的眸心晶亮,只和那男子呵气如兰:“等扳倒了他们兄弟,你当大汗,我当大阏氏。” 语毕,两人手中的杯盏碰到了一处去。 ---------------------- 明妈妈进来时,我正在帐子里发着呆,明妈妈见状,便是上前道:“公主怎么了,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来,和明妈妈摇了摇头。 明妈妈似是猜出了我的心思,只和我道:“公主是在担心沈太妃?” 我听明妈妈说出了我的心事,便是和她点了点头。 明妈妈眼中透出了一抹笑意,取出了一封书信,“公主瞧瞧,奴婢给您带来了什么。” 我有些疑惑的将那封信接过,刚看见上面的字迹便是又惊又喜,“这是阿娘的字迹,是阿娘的信!明妈妈,你从哪得来的?” “这是云将军命人送来的,沈太妃已经到了燕州,她给您写了信,希望能有机会,可以和您见上一面。” 听着明妈妈的话,我的鼻子顿时酸了,只迫不及待的将信拆开,匆匆看了下去,阿娘的信上写满了对我的思念和担心,我的眼睛酸酸涨涨的,只和明妈妈道:“等图尔克回来,我就去求他,让他陪我一起去燕州,去见阿娘!” 明妈妈也是笑了,微微点了点头。 我们正这么说着话,就听外面响起一阵剧烈的喧哗,还夹着大人们的惊叫,与孩子的哭泣声,我和明妈妈对视一眼,心里都是惊疑不定,只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公主别急,奴婢这就出去看看。” “别,明妈妈,咱们一起去。”我哪里还能呆得住,只和明妈妈一道出了帐子,刚出去我便是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远处的草场上火光冲天,竟是起了大火! “怎么会这样?”我看着那冲天的火光,整个人都是愣在了那里,我知道草场上积攒着牧民们过冬的粮草和无数的牛羊,是他们最珍贵的财产,如今起了大火,对那些牧民,甚至对漠格来说后果都不堪设想。 “快,快让人去救火啊!”我着急起来,看着周遭乱哄哄的人,只和那些侍从喊道。 “王妃别急,图尔克亲王已经带着人赶过去了。”侍从答道。 “图尔克……”我听见图尔克的名字,心里顿时揪了起来,想也未想就要往草场的方向跑,却被明妈妈一把攥住,“公主,您不能过去,那里太危险了!” 我推开了明妈妈的手,和她焦声道:“明妈妈,我必须要去,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公主!”明妈妈在身后大声喊我,我却头也未回,只一心向着草场奔去。 我还不曾跑近草场,便被滚热的风浪挡住了步子,我看着那漫天的大火,心里只觉焦灼极了,我看着到处都是前来救火的牧民和侍卫,每个人都脚步匆匆的,却唯独没有见到图尔克的身影。 “图尔克,图尔克!”我喊着他的名字,从一旁的侍卫手中抢来了水,将自己身上浇湿,向着火场中心走去。 周围全是热浪,还没走出几步,就觉得浑身被炙烤的发烫,身上的水都仿佛要被蒸发了般,我拼命的咳嗽,又急又怕,忍不住噙满了泪花。 “图尔克……”我喃喃的喊着他,已觉得呼吸不畅起来。 “你来做什么?赶紧回去!” 蓦然,我听见一个男子对着我厉声斥道,我抬起眼睛,终于看见了他。 “图尔克……”我喊着他,看着他一头一脸的灰,大步而来扣住了我的身子。 “图尔克,你,你要小心。”我看着他,眼泪只忍不住从眼眶里滚了下来。 “我知道。”图尔克伸出手为我擦去了泪珠,他喊来了一个侍从,与其吩咐道:“快把她给我带回去!看好她别让她乱跑,她要是受了伤,我拿你是问!” “是,王爷。”那侍卫匆匆答应着,放下了手中的木桶就要来带我出去。 “赶紧回去!”图尔克最后看了我一眼,和我撂下了四个字,便是转过身又一次冲进了火海。 “图尔克!”我的眸心一震,只不由自主的又是喊出了他的名字,不等我上前,那个侍从已是用力拉住我的身子,将我带出了火场。 过了足足一夜,图尔克才带着人将大火扑灭。 他受了伤,整个胳膊都被火舌舔伤了,被烧的皮开肉绽。 我看着他的伤,只觉得又惊又怕,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待大夫为他包好了伤口,我的手指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手指,问他:“很疼,是不是?” 他看了我一眼,只摇了摇头,“一点小伤不算什么。” “图尔克……”我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只不晓得该说什么去安慰他。 “草场里有上万匹战马,上万头牛羊,全没了。”他的声音低沉,眉宇间更是深邃的冷厉与倦意。 我没想到损失会这样大,当下便是愣在了那里。 “不仅如此,这把火还烧死了很多的牧民和王城里的侍卫。”图尔克反握住我的手,告诉我了一句:“高娃的丈夫也在里面。” 听得图尔克的话,我大震,想起高娃和巴图母子只觉得一阵悲伤,只轻声说了句:“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生大火呢?” 图尔克的脸色沉的骇人,他的眼中有杀意闪过,只一字字的开口:“若让我知道是谁,我必把他碎尸万段!” 第199章 我看你们谁敢动她! 我听着图尔克的话音中透着浓浓的森然,虽然晓得他的性子,可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如图尔克所说,这一场火烧死了无数的牲畜和前去救火的牧民,一时间王城只如同人间地狱般,随处都能听见妇孺们的哭声,我与明妈妈去了一些牧民家中,看着他们的惨状,只在一旁陪着她们一道落泪,我让人带信去了燕州,求姐夫送一些过冬的衣物与粮草来漠格,可却如同泥牛入海般,没有丝毫的音讯。 我原本只以为漠格地处北方,冬天里气候又寒冷干燥,这一场大火或许也只是因为有人不小心,才酿成了这样的惨祸,我从不曾想过是有人刻意纵火,并将矛头直接指向了我身上。 在大火被扑灭后的第三天,王城中仍是一片的愁云惨雾,我正在高娃家陪着高娃,高娃的丈夫也在救火时丧身火海,高娃听到消息,只抱着巴图扑在丈夫的尸首上哭得死去活来,让人送回家后也是精神恍惚,只躺在榻上,就连巴图也是交给了邻里照顾。 “高娃,你吃点东西吧。”我将一碗奶茶送到了她面前,看着她这幅样子,心里只跟着难过。 高娃摇了摇头,眼角尤有泪痕,嘴巴里只一直喃喃的说着几个字:“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怎么会起火……” 听着她的话,我只觉不忍,还想再劝劝她,就见一个侍女匆匆走了进来,和我行了一礼道:“王妃,”大祭司说有要事,请您前往祭台,图尔克王爷已经到了。” “祭台?”我念着这两个字,只觉得有些不解,可既然是大祭司找我,自然不好耽搁的,在漠格人的心里,大祭司的地位是十分崇高的,从大祭司嘴里说出的话,从没有人敢怀疑。 我让那个侍女留在高娃家里照料着高娃,自己则是从高娃家里离开,向着祭台的方向赶去。 老远,我就看着祭台外围满了人,不知是谁看见了我,在人群中喊了一声,顿时所有的人都是向着我看了过来,甚至自发的让出了一条路。 我有些疑惑,却还是一步步的向着祭台走去,待我上了高台,就见大妃娘娘,霍兰珍母女,还有图尔克都已经到了,看见我,图尔克向着我伸出了手,我走到了他身边,将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手心,站在了他身后。 祭台当中坐着一个男子,那男子的脸上抹着油彩,让人看不清本来的容貌,身上穿的衣裳也是奇奇怪怪的,我知道,这个人便是漠格的大祭司。 “图尔克,出什么事了?”我见所有的人都是一脸凝重的看着那大祭司,心里忍不住既是好奇,又有些紧张。 “大祭司说,这一场大火是因为有人触怒了长生天,所以长生天才会降下天火惩戒,他还在做法,要听长生天的旨意。”图尔克与我低声道。 我知道漠格人都是十分信奉长生天的,对于他们的信仰我自然不能说什么,只安安静静的立在那儿,和周围的漠格人一道等待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大祭司终于睁开了眼睛,缓缓站起了身子。 “大祭司,如何了?长生天与你说了什么?”大妃见状,顿时与大祭司开口问道。 大祭司的目光如电,向着我看来,我迎上他的目光只觉得心里一跳,就见他很快便转过了视线,向着大妃道:“回大妃,长生天的确下了旨意,可额尤木不敢说。” “你直接说,这一场火来的蹊跷,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妃沉声道,声音中颇有严厉的味道。 “因为族中出现了心术不正,不贞不洁的女子,来蛊惑人心,长生天震怒,才会降了天火惩戒。”大祭司的声音洪亮,只让所有的人都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话音刚落,周遭的牧民都是发出了喧哗,大家面面相觑,都在激烈的交头接耳。 大祭司一个手势,人群中便是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大妃皱着眉,与大祭司问道:“大祭司说的这个心术不正,不贞不洁的女子是谁?” 大祭司的视线在众人身上缓缓扫过,最终落在我的身上,他伸出手,向着我指了过来,朗声道:“这个心术不正,不贞不洁,蛊惑人心的女子便是她,大齐的公主,图尔克亲王的王妃!” 周围满是哗然,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我大惊失色,看着大祭司的眼神寒意森森,将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是引在了我身上,那些目光中有震惊,有茫然,有不敢相信,有深深地敌意,也有燃烧的怒火。 图尔克的脸色骤然冷了下去,他迎上大祭司的视线,与其喝道:“额尤木,你他妈是在找死!” “图尔克王爷,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您不能不相信长生天!”大祭司面色如常,迎上了图尔克的眸光。 图尔克一记冷笑,倏然拔出了佩刀,向着大祭司指去,“你再敢妖言惑众,老子现在就宰了你!” 在漠格人的心中,大祭司是长生天的使者,代表着长生天,眼见图尔克如此,周遭的牧民们都是大骇,甚至纷纷跪了下去,要图尔克放下手中的剑,不可对大祭司不敬。 大祭司声音沉稳,只与图尔克道:“尊贵的图尔克王爷,您之前对宠姬说杀就杀,可对这个汉女,您却是处处维护,她来漠格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便迷的大汗在叼羊大会上当众赠羊,并让您在祭台上拔出佩刀,她哪儿是大齐的公主,她分明是异族的妖女,大齐将此女派来,便是为了祸害您和大汗!祸害我们漠格!” 说完,大祭司向着天空伸出胳膊,高呼道:“长生天,求您让图尔克王爷清醒吧,让英明的图尔克王爷不要被汉家的妖女迷惑了眼,蒙住了心!” 听着他的话,周遭的牧民们都是跟着喊了起来,他们的目光纷纷落在我身上,他们当中大多都有亲人葬身火海,此时听得大祭司所言,长生天是因为我而降临了天火,便都是将满心悲愤撒在了我身上,看着我的目光中再没有了方才的迟疑与惊讶,只余深深的憎恶与仇恨。 我被那些目光所震,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一步,图尔克将我护在身后,冲着那些牧民喝道:“全都给我起来,别听额尤木的鬼话!” “处死她,处死她漠格才能安宁!”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呼喊,紧接着,要求处死我的声音便如同潮水般向着祭台上涌了过来,有人站起了身子,向着祭台上喊着:“处死这个汉家妖女,为我们的亲人复仇!” “处死她,处死她!” 我的脸色雪白,身子也是忍不住的颤抖起来,望着那些叫嚣着要处死我的牧民,我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的响着,我想起就在不久之前,他们对我都是尊重与和气的,我带来的医女与御医也曾救过无数漠格人的生命,在我受了箭伤的时候,也有很多的漠格人跪在我的帐外为我向长生天祈福,可现在,就凭着大祭司的几句话,他们便将我当做了妖女,要处死我! “我看你们谁敢动她!”图尔克单手将我抱在了怀里,他的眼眸透着凶光,冲着周遭那些漠格人厉声喝道。 “图尔克王爷,此女腹中还有鞑靼人的孽种,这样一个对你不贞不洁,惹怒了长生天的女子,您还护着她做什么?”大祭司上前一步,与图尔克沉声开口。 听得大祭司的话,众人先是一怔,紧接着四周的声音只变得越发震耳欲聋起来。 我听着大祭司的话,一颗心只深深地沉了下去,我茫然的摇头,只颤声道:“没,没有,我没有和鞑靼人……” “额尤木,我只和你说一次,她肚子里怀着的是我图尔克的儿子!”图尔克的眼瞳中蕴满了怒火,他笔直的看着大祭司的眼睛,和他喝出一句话来。 “图尔克王爷,此女被鞑靼人掳去人尽皆知,您又何必争着抢着要当她腹中孩子的爹爹?”大祭司的眼睛深敛如海,相比图尔克的怒火,他只显得格外冷静。 “大祭司,别再废话,她是妖女,她把图尔克王爷迷住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第200章 我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 “烧死她,血债血偿!”人群中有人喊出了一句话,很快,便有无数的声音向着祭台上涌了过来。 大祭司一个手势,人群中复又慢慢安静了下来,他上前一步,一双黑眸直视着图尔克的眸子,高声道:“图尔克王爷,不要再被这个妖女迷惑,只有杀了她,用她的血去祭祀长生天,才能熄灭长生天的怒火,不然的话,漠格还会有无尽的灾难!” 听得额尤木这样说来,周围的漠格人更是情绪激动起来,纷纷叫嚷着,要图尔克将我献出去。 额尤木向着身后使了个眼色,顿时有人上前想要来抓我,图尔克身后的卫兵也尽数拔出了腰刀,两方人马眼见着就要打起来时,突然有一道浑厚有力的男声传了过来,厉声喝出了两个字:“住手!” 人群中不知是谁道了句:“大汗,是大汗回来了。” 听到声音,大祭司和霍兰珍迅速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出了那一抹惊诧之色。 我循声看去,果真看到了那一抹高大的身影,我看着四周的漠格人尽数向着他行下礼去,为他让出了一条路来。 “大汗。” 待他上了祭台后,大祭司也是单手扣在胸前,向着他俯身行了一礼。 “你们在做什么?”大汗的声音仍是沉稳而冷峻的,他的目光一一在众人身上掠过,落在我身上时,他微微停顿了片刻,便是转而向着霍兰珍望去,霍兰珍眼睛一跳,避开了他的目光。 “大汗回来的正好,你听听额尤木的话,他说图尔克王妃是大齐派来的妖女,依我看,这简直是一派胡言。”大妃站起身子,眸中透着愠色,与大汗开口。 大汗闻言,眼睛则是向着大祭司看去,吐出了两个字:“是吗?” 大祭司神色微动,上前道:“大汗,您离开王城后,王城中发了一场大火,这一场火烧死了无数的牛羊,也烧死了无数的牧民,额尤木做法求问长生天为何会降天火……” 大汗冷声打断了他的话:“你怎知是天火,而不是有人蓄意纵火?” 额尤木大震,很快便是恢复如常,与大汗继续道:“大汗,在漠格纵火乃是死罪,又有谁能有这个胆子?况且,长生天已告诉了额尤木,正是因为族中出现了心术不正,不贞不洁的异族妖女,惹怒了长生天,长生天才会降天火惩治,咱们若不除了此女,漠格永无宁日!” “大汗,您不能护着她,她本就是异族女子,又怀着鞑靼人的种,咱们漠格容不下这种女人!”人群中不知是谁喊出了一句话来,言毕,围观的众人都是纷纷响应。 “如果我说,她腹中的孩子不是鞑靼人的骨肉又如何?”大汗黑眸炯深,向着诸人望去。 “大汗,她被鞑靼人掳走的事人尽皆知,大汗又怎能确定她肚子里的不是鞑靼人的孽种?”霍兰珍站起了身子,向着大汗的背影大声道。 大汗看了她一眼,他的眸色冰冷,单手指天,声音浑厚有力,只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我以漠格大汗的身份向着长生天发誓,她腹中孩子绝非鞑靼人的骨肉。” “大汗何以知晓?”大祭司问道。 大汗没有出声,只向着我看来,我心头一颤,满是祈求的看着他,摇着头,求他不要说,不要说。 他的眸心微微一暗,却还是一字字的吐出了一句话来:“因为,我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 举座皆惊,全场哗然。 “大汗?”大妃当先回过神来,冲着大汗惊声道。 “呼延赫!”图尔克目眦欲裂,提刀便要向着大汗冲过去,只被几个侍卫死死拦住,“王爷,请你冷静点!” 我的脸色如雪,看着那一道道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幕幕都仿佛转了个圈似的,所有的人都是在我眼前扭来扭去,可每个人的声音却都是那样清晰,钻进了我的耳里。 “您贵为大汗,又怎可与弟媳私通?”我听见了大祭司的话,他向着大汗质问道。 我知道,漠格虽然盛行收继婚,但也是在父亲或兄弟去世以后,才能将继母与嫂子弟媳纳回帐子,若在父亲与兄弟还活着时便与他们的妻子私通在漠格乃是大罪,是被人视为可耻的,并会触及漠格的律法,即便他贵为大汗,也是要被唾弃的。 “呼延赫,你压根不配当漠格的大汗!”图尔克的手下中不知是谁喊出了大汗的名讳。 “有种别躲着,站出来再说一次!”大汗身后的护卫顿时有人开始了反击。 两方人马顷刻间就要打了起来,一时间祭台上乱到了极点,霍兰珍指着我,厉道:“还说她不是妖女,看看因为她,漠格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 “呼延赫!老子杀了你!”图尔克一声厉喝,竟是从侍卫们的束缚中挣开了身子,向着大汗打了过去。 我看着大汗没有躲,动也未动的受了他一拳,很快,图尔克的第二拳便打了过去,这一回大汗出了手,接过了图尔克的拳头,竟令那一拳无法再进分毫,图尔克眸心血红,抱过他的腰将他摔在地上,兄弟两就这样打了起来,看那样子竟是豁出了命般,要分个你死我活。 “快,快把他们两拉开!”大妃颤着声音,向着周遭的侍卫下令。 可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我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浑身都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我想开口让他们不要再打,可话到唇边却只剩下几声模糊不清的呜咽。 “祸水!” “妖女!” 我听着周遭的那些骂声,看着打在一起的兄弟两,我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我只觉再也没法子继续待下去了,只转身向着祭台下跑去,在慌乱中,我压根没有看清楚是谁,只觉得有人伸出脚绊倒了我,我身子不稳,只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小敖登!”在剧痛中,我看着大汗第一个跑到我面前,抱起了我的身子,他的脸上带着伤,眼中的神色却满是焦急与心疼。 “我,我肚子疼……”我疼出了泪花,透过大汗的肩头,我向着祭台上看去,我看见图尔克被大汗的人拦住了,我喃喃道喊了他一声,终于失去了知觉。 等我醒来,就见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帐子里燃着灯,我看见自己住在大汗的王帐中,床前守着一道魁伟寂寥的身影,他静静地坐在那,攥着我的手。 “大汗?”我哑声喊出了两个字。 “你醒了?”他身子一震,瞬间倾下了身子来看我。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底布满了血丝,见我醒来,他似乎松了口气,轻声问我:“肚子还疼吗?” 我摇了摇头,颤声问他:“我,我真的有了孩子?” 他看着我的眼睛,神色间蕴着怜惜与无奈,低声道:“孩子已经两个月了。” 我只觉得茫然极了,“我,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你年纪太小,自己还是个孩子,又哪里能知道?”他的目光是温和的,声音也是温存的,我听着他的话,却是有些莫名的想流泪,我知道他在祭台上承认了这件事,足以让他在漠格人心中一落千丈,失去了往日的威信。 “你,你为什么要承认?”我忍不住问他。 他沉默了片刻,只看着我的眼睛和我低声说了一句话来:“小敖登,我只想要你们母子。” 第201章 孩子是无辜的 小敖登,我只想要你们母子。 听着大汗的话,我的心微微一怔,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小声问了句:“大汗,图尔克在哪?” “你想见他吗?”大汗问我。 我点了点头,想起在祭台时大汗与图尔克打的不可开交,心里只觉得难过,“大汗,你和图尔克不要因为我再打架了,好吗?” “吓着你了是吗?”他的黑眸如墨,看着我时透着浓浓的。 我又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再不会和图尔克动手,”大汗答应了我,“我也会让他来看你,但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你好好睡一觉,等明天一早,我就让他过来。” “真的吗?”我小声问。 “真的。”大汗点了点头。 “大汗,他对你不敬,你不要罚他,好吗?”我看着大汗嘴角处的伤,想起在祭台上是图尔克先动的手。 “好,我全答应你。”大汗的声音仍是低沉而温和,让人听着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一颗心也是慢慢变得安宁。 许是刚才睡了太久的缘故,此时的我却睡不着了,我看着大汗,手掌却是在不由自主的抚上了自己的肚子,一想着这里有个孩子,我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奇怪,就像大汗说的那样,我自己都还像个孩子,就要当娘了? 我悄悄向着一旁的大汗看去,心里只浮起了一些凌乱的念头,这是大汗的孩子?是我和大汗的孩子?那以后要怎么办?图尔克又怎么会接受这个孩子? “怎么了?”大汗见我不睡,又是轻声问了句。 “大汗,我能不要这个孩子吗?”我有些怯懦的开口,小心翼翼的吐出了一句话来。 他的脸色微微变了,可即便我说不要他的孩子,他也不曾动怒,只仍如往常那般既是无奈又是疼惜的看着我,他沉默了片刻,才和我说了句:“小敖登,孩子是无辜的。” 是啊,孩子是无辜的。 我的眼眸黯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原先我对腹中的孩子毫无感觉,可自从我将那句不想要他的话说出口后,也许是母子连心,我的心里也变得酸酸涩涩的,就是想掉眼泪。 “别哭,全是我的错。”大汗伸出手指,为我拭去了腮边的泪珠。 他一直哄了我很久,我只觉得心里乱滔滔的,也没有和他说话,只不知过去了多久才噙着泪慢慢睡着了。 这一觉我睡得很沉,等我醒来,天色已是大亮了。 我睁开眼睛,就见床前坐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待我看清他的面容,我的心里一动,有喜悦之情从眼睛里流露而出,我从床上起身,扑在了他的怀里。 “图尔克,你来了?”我看着他脸上也挂了彩,眼角下一片乌青,显是和大汗打架时落下的。 我有些惴惴不安的轻轻触了触他的伤口,问他:“疼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一双眸子只冷冷的看着我,我被他看的有些害怕起来,又是小心翼翼的喊了声:“图尔克?” “告诉我,你肚子里的这块肉当真是呼延赫的?”他紧紧地盯着我,开口便是这一句话。 我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我和他点了点头,“我,我也是刚知道有这个孩子,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为什么?”图尔克声音沙哑,“你和呼延赫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愣住了,“图尔克?” 他一把攥住我的肩,指间的力气是那样的大,只疼得我溢出了泪花,小声的哀求道:“图尔克,我疼……” “告诉我,你和他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他的眸色如血,就这么冲着我吼道,可我看的清楚,他看似桀骜的眉宇间有深切的痛楚之色闪过。 “图尔克,”我哭了,只摇着头,“我没有,不是的你想的这样,是鞑靼人把我掳去,鞑靼可汗把我关在了帐子,还给我喂了整整一瓶药,然后,然后大汗就出现了,我不知道大汗为什么会出现,可大汗他,他是为了救我……” “你说鞑靼可汗给你下药?是苏日勒?”图尔克的眼睛暗的可怕,他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我,吐出了鞑靼可汗的名字。 我和他点了点头,眼泪不听话的从眼睛里一颗颗的滚下来,“我也不想这样,图尔克,我不知道会这样……” 图尔克见我流泪,面色终是和缓了些,他什么也不曾说,只把我抱在了怀里。 我仍是抽噎着,倚着他的肩,想起腹中的这个孩子,只觉得心都乱了。 “图尔克,”我向着他看去,噙着泪说了句:“要不,我们……我们把这个孩子打了吧。” 我还不会做母亲,我也从没想过要做母亲,何况这个孩子来的这样特殊,所有人都晓得了他的身世,他还没有出生,就已经在漠格掀起了血雨腥风,险些让他的父亲和叔叔自相残杀,若是等他出生了…… 我简直不敢想下去。 “我问过大夫,你年纪太小,身子又弱,把孩子打了风险太大,说不定连你也一道丢了小命。”图尔克拧起眉,和我低声道。 “那,那怎么办?”我慌了。 “什么怎么办,把他生下来,他就是我图尔克的儿子。”图尔克的声音果决,他看着我的眼睛,十分干脆利落的和我说了一句话。 “你,你真的不计较?”我的心怦怦跳着,很觉得不可思议。 “我怎么不计较,”图尔克的眼眸顿时沉了下去,他的神色阴狠,只冷声道:“不管是苏日勒,还是呼延赫,我统统不过放了他们。” 我心里一颤,忍不住攥住了他的衣角,“图尔克,你不要和大汗打架了,也不要因为这件事再和大汗起冲突,不要因为我让你们兄弟反目,那样,我就真成了别人口中的妖女了。” 见我的眸心满是哀求之色,图尔克唇线紧抿,他什么也不曾说,只抱起了我的身子,将我从王帐中带了出去。 余下的几日,我都是躲在帐子里大门不出,我不晓得外面的情形,也不知道那些漠格人是不是还将我当做妖女,恨不得要把我杀之后快,明妈妈只安慰我,说不论是大汗还是图尔克,都是漠格最有权势的男人,他们两个若一心保我,没任何人能伤害得了我,哪怕是大祭司也不行。 我听着却仍是有些不安,祭台上的那一幕如同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了我的心上。 而图尔克,我又是有好些天没有看见他了,听说他这些日子都是住在了军营,每日只忙着操持军务,而大汗自从回到王城后便是着手命人开始调查草场的那一场大火,以及安排手下处理善后事宜,诸如牧民的安置,和牛羊马匹的整理,与那些为了救火而伤亡的牧民侍卫的家人抚恤等等,大汗处事果决,恩威并施,短短的一些时日,漠格的一切只仿佛回到了原来的时候。 可漠格的损失实在太大了,尤其是眼下正值寒冬时节,这一场火不仅烧死了无数的牛羊马匹,也烧毁了漠格人赖以过冬的粮草,王城中四下里都是悲戚的,谁也不曾想到,就在漠格最为艰难的时候,柔然人会送来了上万头的牛羊,和数百车的粮草,帮助漠格渡过了这一场难关。 很快,便有流言传了出来,有人说柔然人此番相助,全是因为大汗曾前往柔然提亲,并与柔然公主结下了婚约,柔然这次出手相助,是为了他们的公主提前送嫁妆来了。 我更没有想到,就在漠格粮草不济,最为艰难的时候,我哥哥居然会下令举兵,向着漠格又一次攻打了过来。 这一场仗不同于以往,而是完全不给漠格留有任何余地,姐夫和云傲哥哥各自率领了十万骑兵,连同安南的精兵,几乎倾大齐举国之力,势必要灭了漠格。 我听到消息的时候只愣在了那儿,我不敢相信,哥哥怎么会这样做?我,我还在漠格啊! 第202章 我会命他回来陪你 在大齐强烈的进攻下,我也觉得哥哥此举是乘人之危,不够磊落,可我毫无法子,我只觉得难受极了,在江山和天下面前,亲情都变得如此凉薄了吗?哥哥和姐夫一直都很疼我,他们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他们从没想过,我在漠格的安危吗? 原本因为大祭司的话,我在漠格已是十分艰难,自从大齐全面进攻后,漠格人更是恨我入骨,上至王公大臣,下至牧民奴隶,有无数的人想要处死我,若不是有大汗和图尔克维护着我,我简直不敢去想自己的处境,可即便如此,图尔克也不许我出门了,我知道他要带兵去前线,不能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不许我出门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而大汗也将自己的护卫派给了我,一天十二个时辰轮流守在我的帐子周围,可我还是难过,除了心里难过,身体也开始难过起来,每天都吐,什么也吃不下。 明妈妈这几日也是长吁短叹,这一日,她端着一碗奶茶守在我的床边,在那里劝着我:“公主,您多少还是要吃些东西,一直不吃东西怎么能行?” 我趴在床上,头发也没有梳,只松松的披在身后,刚嗅到奶茶的味道便是一阵恶心,只得将身子转开,和明妈妈说了句:“明妈妈,我什么也吃不下。” 明妈妈便是将碗搁下,深深地叹了口气。 “王妃,大妃娘娘来看望您了。”有侍女走了进来,向着我开口,我一怔,刚从床上坐起身子,就看见大妃从外面走了进来,噙着笑看着我。 “大妃?”我轻声喊了一声,待回过神来便要下床行礼。 “别多礼,快躺下,”大妃上前扶住我的身子,向着我打量了片刻,皱眉道:“几日不见,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 一旁的明妈妈便是开口:“公主一直吃不下去东西,又听说大齐和漠格打仗,这心里就更是难受了。” 闻言,大妃微微一叹,抚了抚我的面庞,“可怜的孩子。” 我看着她的眼中蕴着怜悯,只小声问了句:“大妃,您不怪我吗?” “怪你?”大妃似是有些惊讶,接着便是笑了,“傻孩子,怪你什么?怪你小小年纪被兄长送来和亲,还是怪你长得太漂亮,迷住了大汗和图尔克的心?” “大妃……”我看着大妃温煦与慈爱的眉眼,鼻尖便是酸了,忍不住的想要流泪。 “好了,”大妃握住了我的手,和我温声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当心自个的身子,至于打不打仗都是他们男人家的事,你只要安心把自己和孩子照顾好。” 我泪眼朦胧的看着她,小声道:“大妃,你不怪我,因为我,让大汗被别人耻笑……” “他自己做的事,如果不敢承认,才真正要被别人耻笑,”大妃拍了拍我的手,和我温声道:“小橙子,大汗喜欢你,我也喜欢你,还有图尔克,他也是真心喜欢你,你不要怕,不管大齐和漠格的这一场战争结果如何,在漠格,我们都会保护你。” 我听着大妃的声音,只觉得心里一颤,嗓子也是有些哽咽起来,竟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吃些东西吧,告诉我,你想吃什么?”大妃的声音仍是温和的,含笑看着我。 “我,我想吃冰糖葫芦。”我望着大妃的眼睛,一句话从嘴巴里脱口而出。 “冰糖葫芦?”大妃念着这几个字,向着明妈妈看去:“那是什么东西?” 我见大妃如此,便是忍不住笑了。 -------------------- 燕州。 “还请娘娘宽心,小公主在漠格的情形绝对是安全的,不论是漠格大汗,还是图尔克亲王,他们都只会拼命保护她,不论大齐和漠格的战况如何,都不会对她有任何影响。” 一个文臣打扮的男子立在堂下,向着主位上的女子恭声开口。 那文臣说完后,另一个使者又是上前,继续道:“娘娘,张大人所言非虚,小公主的安危也一直在圣上心坎上,若不是确定了公主在漠格的地位,皇上也不会轻易下旨进攻。” 沈妙澄的目光向着那两人看去,她的眸心蕴着焦急与担忧,只道:“两位大人都说公主在漠格地位崇高,那怎么前些日子大祭司还要烧死她?” 闻言,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是沉默了下去。 “皇上的心里装着江山社稷,他可以不在乎公主的安危,可我是公主的母亲,我无法不在乎我的女儿。”沈妙澄的眸心中渐渐沁出一层血色,面对一个母亲如此的目光,那两位大人都是垂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娘娘,大将军求见。” 有侍卫上前开口。 “请他进来。”沈妙澄听闻邵子成求见,只微微收敛了情绪。 未几,就见一个戎装男子大步进了屋子,向着沈妙澄行下礼去,“末将见过太妃娘娘。” “大将军明日便要统军与图尔克大战,是吗?”沈妙澄迎上邵子成的眼睛,与他问道。 “是。”邵子成掩下了眸心。 “他是小橙子的夫君,”沈妙澄声音凄清,手指亦是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你也曾与我说过,小橙子很喜欢他。” “娘娘,”邵子成眉宇间有涩然划过,只向着沈妙澄深深一揖:“这是皇上的命令,末将……不得违抗。” 沈妙澄闻言,唇角便是浮起了一丝讥笑,她望着眼前的男子,静静地开口:“先帝临终前,是曾嘱咐过你,要你用心辅佐皇上,为大齐驻守燕州,可先帝还曾与你说过,要你保护我们母女,尤其是小橙子,邵将军还记得吗?” 邵子成大震,有半晌都不曾出声,最终只跪在了沈妙澄面前,深深的垂下了眼睛,“娘娘,末将有愧先帝。” “眼下我只求邵将军一事,你送我去漠格,我要去见小橙子,不论是生是死,我们母女两总要在一块。”沈妙澄从主位上起身,她的眼眸明亮,望着眼前的男子吐出了一句话来。 --------------------- 帐外静悄悄的。 我倚在床榻上,只坐在那里出神。 待听得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后,我回眸看去,顿时愣在了那儿,轻轻地喊了一句:“大汗。” 他微微颔首,向着我走了过来。 我看着他身上穿着戎装,是一副要出征的样子,我想起眼前的战事,只问道:“你要去前线打仗了吗?” “是。”大汗在我面前俯下身子,和我说了一个字。 “你贵为大汗,也要去吗?”我有些奇怪,他手下有那么多的将军,还有图尔克,他们都在前线,而他身为大汗不是应该呆在王城中,又怎么会轻易犯险呢? “正因为贵为大汗,才更应该去。”他低声笑了,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纸包,递到我手里。 “这是什么?”我看着那个纸包,眸心满是不解之色。 “给你的,打开看看。” 我将那纸包打开,待看清里面的东西后,我的眼睛一亮,喜道:“冰糖葫芦?” 大汗点了点头。 “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命人从客商那里寻来的,也不知是不是你想吃的东西。” 我咬了一口,只觉得酸酸甜甜的,是记忆中的味道,心里只觉得满足极了。 “你还吐吗?”大汗看着我的眼睛,又是问出了一句话来。 我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小腹上,低声道了句:“辛苦你了。” 我一怔,握着冰糖葫芦的手便是垂了下去,即便漠格民风开放,可眼前的情形也让人别扭极了,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垂下眼睛,很轻声的说了句:“大汗,如果我没嫁过来,那就好了。” “为什么这样说?” “我以为我嫁来就不用打仗了,可我哥哥他……” “这些都和你没关系,”大汗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叮嘱我:“把自己照顾好。” “大汗……”我看着他站起身子,似乎是打算离开了,我心里一怔,只喊住了他。 “怎么?”他站定了身子,复又向着我看来。 “图尔克他……”我有些不安的唤出了图尔克的名字,我已经好些天没有他的消息了。 “你担心他,是吗?”大汗的声音仍是温和的,似乎我问的只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我又是点了点头。 “我会命他回来陪你。”大汗看着我的眼睛,说完,他再没有多说什么,只转身离开了我的帐子。 第203章 母女团聚 前线的战事吃紧,大汗亲自带兵支援,他与图尔克几乎带走了漠格七成以上的兵力,在与大齐的对抗中,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可对我来说,不论是齐人赢,还是漠格人赢,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我不知该盼着谁打赢,在我心里,只盼着这场战争快快停下来,大齐和漠格永远都不要打仗,他们若这样打下去,那我千里迢迢的嫁到漠格的意义又在哪里? 除了忧心战事外,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一直都在折腾我,不管我吃什么,要不了多久也都会吐出去,可把我折磨的苦不堪言,每逢难受时,我都会越发的想念阿娘,阿娘在怀我的时候,她也是这样难受的吗?她也是受了这么的苦的吗? “女人都是这样,等孩子再长大点,就不会这样辛苦了。”大妃总会这样安慰我,自从大汗离开后,她便会时常来探望我,每一次都会给我带来很多吃的用的,就如同她所说的那样,不管前线的战事如何,大齐和漠格打成了什么样子,我的日子倒也并没有什么改变,不管是吃的用的还是穿的,都是漠格中最好的,就连服侍我的人也都是大妃亲自选出来的,我不愿去想太多,不管她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子,还是为了大汗的嘱托,我都很感激大妃给我的这份温暖。 可在帐子的日子实在是太闷了,晚上我睡不着,只坐在那儿做起了针线活儿,对于这些女红我向来是不大会的,在大齐的时候也曾有姑姑想要教我,我也不曾用心去学,此时却想着给图尔克绣一条腰带,这是漠格的传统,丈夫在外出征时,妻子都要为他绣上一条腰带的,图个彩头。 我正用心的选着配线,就见明妈妈一脸激动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冲着我哑声道:“公主,您瞧瞧是谁来了?” 我一惊,想起了大汗的话,当下便是问道:“是图尔克回来了吗?” 明妈妈摇了摇头,露出了身后的一道身影,我向着那道身影看去,就见她披着大氅,带着风帽,将面庞都给遮住了,直到她取下帽子,我才看清了她的长相。 “阿娘?”我喃喃道喊了一句,只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小橙子。”阿娘的眼中噙着泪花,唇角却透出了笑容,向着我张开了胳膊。 我的眼泪“刷”的从眼眶中滚了下来,只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扑到了母亲怀里。 “阿娘?阿娘,真的是你!”我将身子紧紧地埋在母亲怀里,就那样哭了起来,阿娘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可我却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小橙子,”阿娘也是落下泪来,伸出手为我拭去了泪珠,“别哭,阿娘来了,再没人能欺负你了。” “阿娘……”我听着阿娘的话,心里既是心酸又是委屈,只哽咽道:“阿娘,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燕州吗?” “我让邵子成送我来找你,在途中遇见了漠格大汗,是大汗派人一路护送,才将我送到了王城。”阿娘眸光温柔,手势中更是透着浓浓的爱怜,她轻轻抚着我面庞,却又是轻声说了句话来:“小橙子,大汗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可惜,你嫁的人不是他。” “阿娘?”我有些茫然,只不明白阿娘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好了,先不说这些,你在漠格还好吗?”阿娘打量着我的面容,许是见我太瘦,忍不住道:“怎么瘦成了这样?是吃不惯漠格的东西?” 我摇了摇头,“不是的阿娘,我……” 我的话还不曾说完,胸口又是传来一阵恶心,只转过身吐出了两口酸水。 阿娘瞧着担心极了,连忙为我拍顺着后背,“小橙子,告诉娘你怎么了?” 待那股反胃慢慢褪去后,我看着阿娘的眼睛,却是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你怀孕了?”阿娘眸心一震。 我点了点头,很羞愧的说了句:“快三个月了……” 许是看出了我的愧色,阿娘温柔的握住我的手,与我温声道:“我的小橙子要当娘了,图尔克知道了吗?” “阿娘,”我小心翼翼的向着阿娘看去,很小声的告诉她:“这孩子,这孩子不是图尔克的……” “你说什么?”阿娘大惊,“那是谁的?” 我咬了咬唇,细若蚊哼的吐出了几个字:“是大汗。” 阿娘闻言,有许久都不曾说话,直到我向着她看去,才见她蹙着秀眉,说了句:“我竟看错了人,是他引诱你?欺负你?” “不,不是,”我连忙摇了摇头,将鞑靼人将我掳走,并给我下药,包括在祭台上的事全都告诉了她,阿娘听着我的话,眼睛中只盛满了心疼,她抚上我的发丝,轻轻地说了句:“难怪,阿娘也听说了大祭司要烧死你,却不晓得是为了什么,”说到这,阿娘的眼眶红了起来,“小橙子,让你受苦了。” 我摇了摇头,将脑袋埋在阿娘的怀里,“阿娘,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阿娘微微笑了,只拍着我的后背,和我说了一个字:“好。” “阿娘,”我想起了眼下的战事,很低落的说了句:“哥哥他,一定要和漠格打仗吗?” “小橙子,你一心要灭了漠格,不把漠格人彻底歼灭,你哥哥不会罢休的。”隔了许久,阿娘才开口,和我说了一句话来。 闻言,我从阿娘的怀里抽出身子,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又是着急,又是难过,“那怎么办?阿娘,我们回京,我去求哥哥,求他看着兄妹的份上,求他不要再和漠格打仗了。” 阿娘摇了摇头,满是悲悯的看着我:“小橙子,没用的,帝王的眼中最重要的是江山,他不会为了一个妹妹,而放弃歼灭漠格的机会。” 我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我早该想到的,哥哥当初既然能将我嫁来,已是等于牺牲了我这个妹妹,他又怎么会为了我,再去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我该怎么办,大齐是我的娘家,漠格是我的夫家,我便只能看着他们互相残杀,看着我的哥哥去杀我的丈夫,或是我的丈夫去杀我的哥哥吗? “阿娘,公主的命,都是这样苦吗?”我看着阿娘的眼睛,近乎呢喃般的问出了一句话。 不待阿娘回答我,就听外面响起一阵骚乱,接着便有侍女匆匆闯了进来,与我们开口就是一句:“王妃,鞑靼人趁机攻打王城,大妃娘娘命我们来接您,快快去王帐。” 第204章 柔然可汗 王帐中。 待我们赶来时,就见大妃已是在主位上候着了,除了大妃以外,霍兰珍和娜仁娅母女也在,见我和阿娘进了帐子,齐齐向着我们看了过来。 我向着大妃娘娘行了一礼,和她道:“大妃,这是我阿娘,她从燕州来看我。” 大妃微怔,从主位上站起了身子,而阿娘则是按着大齐的礼节与她福了福身子,大妃回过神来,只上前扶住了阿娘的胳膊,“你是沈妙澄?” 阿娘有些讶异,“大妃知道我的名字?” 大妃点了点头,“你姑姑当年在漠格,曾与我说起过你,就连汗王当初……” 说到这,大妃便是停了下去,她看了我和阿娘一样,感慨道:“你们大齐的公主,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 大妃的声音刚落,就见一个侍从匆匆进了王帐,与大妃恭声道:“大妃娘娘,鞑靼人已经开始攻城了。” 听得侍从的话,王帐中的人都是微微变了脸色,大妃却是处变不惊,只与那侍从沉声道:“命易兰托将军死守城门,决不能给鞑靼人可乘之机。” “是。”侍从领命而退。 大妃向着周遭看去,声音仍是沉稳的:“你们都不用害怕,大汗在率军驰援前线之前,特意留下了三成的兵力守护王城,为的便是防备鞑靼人。” 大妃说完,就见娜仁娅撇了撇嘴,似乎十分不忿的样子,在那里道:“乌伦珠姐姐是鞑靼可汗的阏氏,这鞑靼可汗说起来还是我们漠格的女婿,可趁咱们和大齐打仗的功夫,他居然来打攻打我们,这算怎么回事?” 听得娜仁娅的话,一旁的霍兰珍则是一记冷笑,一双美目则是向着我看来,静静道:“娜仁娅,话不可这样说,大齐的皇上还是图尔克亲王的大舅子,不也是趁火打劫,说打便打了吗?” 听得霍兰珍的话,我的脸庞顿时滚热起来,我掩下眸子,只觉又是难过,又是惭愧。 “好了,”大妃微微蹙眉,“眼下危难关头,你们都少说几句。” 语毕,大妃复又向着我和阿娘看来,神色间却是温和了许多,“小橙子,我让你把你叫来,只想着咱们在一起,凡事都有个照应,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你和你阿娘先去歇息。” 我和大妃点了点头,与阿娘去了一旁坐下,顿时有侍女送来了绒毯,阿娘将绒毯为我盖在身上,和我轻声说了句:“小橙子,来。” 我依偎在了母亲怀里,闻着母亲身上熟悉的香味,只觉得心里踏实极了,虽然知道王城外有敌人入侵,可我却还是睡着了。 等我醒来,天色已是亮了。 我看着大妃仍是坐在那里,似是一夜不曾歇息,有侍卫守在堂下,一脸焦灼的和大妃道:“大妃,您还是快些下令,传书给大汗吧,让大汗赶紧率军回来相救,不然的话,只怕王城就要守不住了。” 侍卫的话刚说完,霍兰珍也是开了口:“大妃,再这般拖下去,等鞑靼人打进来,你是想让鞑靼人把我们全都掳去?” 大妃脸色微沉,只冲着霍兰珍道:“事有轻重缓急,眼下和大齐的仗在最关键的时候,若告诉了大汗,大汗一来一回又要耽误多少功夫?咱们能多撑一日便多撑一日,我是大汗的母亲,就算被掳,也是我第一个被掳走,你怕什么?” 霍兰珍闻言,眼中有恨意闪过,一旁的娜仁娅见母亲如此,当下便是指着我和阿娘开了口:“大妃,大齐现在和咱们打仗,咱们不如就把她们两送到前线去,她们一个是大齐的公主,一个是大齐的太妃,咱们为什么不拿她们去要挟大齐?” “荒唐!”大妃闻言,脸上顿时浮起了严厉的神色,与娜仁娅斥道:“小橙子已经嫁到了漠格,她是我们漠格的媳妇,她母亲是漠我们格的贵客,哪有将媳妇和贵客送出去要挟敌人的道理?你额吉平日都是这么教你的?” 娜仁娅得了大妃的一番训斥,只不甘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指,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大妃复又向着那侍卫看去,与其道:“你听着,鞑靼人入侵的事,绝不可告诉大汗,王城这里有我坐镇,不到最后关头,决不可将消息透露出去。” “是,大妃。”那侍卫退出了王帐。 有侍女送来了食物,是些奶茶与糕饼之类的点心,我因着有孕的原因本来就吃不下东西,更不用说眼下的这个情形,又哪里还能吃的下去呢? “吃些吧,小橙子,”我看着大妃亲自为我端了一碗冲了炒米的奶茶,送在了我面前,“就算不为自个,也为了孩子。” 我接过那一碗炒米奶茶,见大妃和阿娘都在看着我,她们的眼瞳中漾着都是关切之色,我心里一暖,只强忍着不适将那一碗炒米茶端在唇边,刚要去喝,就听娜仁娅满是不屑的声音响了起来,在那里不阴不阳的说了句:“都说汉女最重名节,被男人看了脚都要以死明志的,可有人明明嫁给我图尔克哥哥,怀的却是大汗哥哥的孩子,到底知不知羞耻。” 我的手一颤,向着娜仁娅看去,就见她满脸轻蔑与阴毒的看着我,不等我说话,大妃已是起身,就听“啪”的一声响,大妃竟是向着她高高扬起手,重重的扇了她一巴掌。 “大妃,你做什么?”霍兰珍见女儿被打,顿时扑在了娜仁娅身边,冲着大妃怒目而视。 “霍兰珍,管好你的女儿,”大妃神色冷峻,冲着霍兰珍母女斥了句:“眼下漠格腹背受敌,你们母女两都给我安分点。” 霍兰珍扶起娜仁娅,我看着她的眼睛中蕴着满腔的不甘与怒火,可碍着大妃的身份,她到底还是低下了头,将娜仁娅扶到了一旁。 “大妃,大妃……” 有侍卫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随着他的声音一道传来的,还有城外震天动地的呼啸声,似乎有人攻进了王城。 “可是鞑靼人打进来了?”大妃眸心剧震,冲着那侍卫道。 “不,大妃,是柔然铁骑来了,柔然可汗亲自领兵,帮助咱们打退了鞑靼人。”那侍卫冲进了帐子,与大妃高声喊出了一句话来。 闻言,大妃一惊,吐出了两个字:“柔然?” “是,大妃,柔然可汗说,他是受大汗之托,来襄助咱们守护王城。” 听得那侍卫的话,大妃的眉宇间有欣慰之色划过,她微微闭了闭眸子,而后打起精神,与我们道:“走吧,我们一道去迎接漠格的贵人。” 我和阿娘也跟在大妃身后,隐在女眷之中,我们一道离开了王帐,向着王城外走去。 在王城外,我们果真见到了柔然铁骑,也见到了那位传说中骁勇善战的柔然可汗。 柔然可汗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高大雄伟,声若洪钟,我只觉得他的笑声能震下来天上的雄鹰。 我看着他与大妃在那里叙话,大妃只向着他表达了感激之情,他却是一摆手,笑意爽朗的说了句:“大妃不必客气,呼延大汗是我看中的女婿,女婿的国家有难,我这个做丈人的哪有不帮衬的道理?”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一道银铃般的女声响起,对着他嗔道:“父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要不要给女儿留点面子?” 我循声看去,顿觉眼前一亮,就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骑着骏马,笑盈盈的向着这边驶来,她的身形利落漂亮,一个用力便是下了马背,走到了柔然可汗的身边。 第205章 每天都想 “这位就是蠕蠕公主?”大妃亦是向着她看去,眸心中有亮光闪过。 “蠕蠕公主塞穆那向大妃娘娘请安,见过大妃娘娘。”塞穆那说着,弯下腰向着大妃娘娘行了一礼,她的仪态大方,身姿轻盈,一身红衣更是衬着她英气明媚,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好,好,好。”大妃扶起了她,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显是对她十分喜欢。 我想起大汗之前曾和我说过,他要去柔然提亲了,看来,他便是像这位蠕蠕公主提亲的…… 我正胡思乱想着,就见那位蠕蠕公主不知何时走到了我面前,用那双乌漆漆的眼睛在我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眼,有些好奇的开口:“你就是大齐送来的和亲公主?图尔克亲王的王妃,是不是?” 我看着她的眼睛,和她点了点头。 “我听说过你,大汗在叼羊大会时把羊送给了你,才知道你是他的弟媳妇,还闹出了一场笑话,对吗?”塞穆那的眼中噙着笑意,似乎对我十分感兴趣。 “塞穆那,不得无礼。”柔然可汗的声音响起,他的目光亦是落在我身上,倒是不曾放在心上的样子,可当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阿娘身上时,我清晰的看见他的眼瞳一震,有光芒闪过,他向着阿娘走近了些,笑着问道:“这位是?” 我察觉到他看阿娘的目光,心里便是慌乱起来,阿娘今年只有三十四岁,即便她穿着简朴的衣裙,头发也全部挽在脑后,可站在一群漠格女人当中,她依然美的出尘而夺目。 念及此,我只恨不得将阿娘藏起来才好,我冲到阿娘面前,挡住了阿娘,和柔然可汗说了句:“她是我阿娘,是从大齐来探望我的。” “哦?”柔然可汗的目光越过我,仍旧十分大胆的向着阿娘看去,笑道:“夫人是大齐的贵妃娘娘?” “可汗,”大妃上前,与柔然可汗笑着开口:“这一仗大家都辛苦了,还请您和公主先进城再说。” 柔然可汗闻言,终于收回了目光,与大妃寒暄了两句后,便是与蠕蠕公主一道,在大妃的陪伴下进了王城。 待他们走后,我握住了阿娘的手,“阿娘,那个柔然可汗对你无礼,你不要往心里去。” “小橙子,”阿娘声音柔和,和我说了句:“只要每天都能看见你,阿娘就心满意足了,这一点点的目光算的了什么?” 我的鼻子一酸,又是想起了爹爹,若是爹爹还在,若是爹爹还在那该有多好,不管是漠格,还是柔然,鞑靼……他们全不是爹爹的对手,爹爹的威名震慑整个草原,若爹爹还在,哪有人敢欺负我们,柔然可汗敢这样看娘,爹爹非把他的眼珠子抠出来不可。 “阿娘,我想爹爹了,你也会想他吗?”我的眼眶红了,小声问阿娘。 阿娘揽住了我的身子,抚上了我的面庞,微笑着告诉我:“每天都想。” 我顿时忍不住了,只将脑袋埋在阿娘的颈窝,泪水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在大妃为柔然可汗与蠕蠕公主举办的盛宴中,我和阿娘坐在下首,看着大妃一碗接着一碗的向着柔然可汗敬酒,柔然可汗来者不拒,只将那些烈酒一一饮下,而当舞女进了帐子,向着柔然可汗献舞时,一旁的霍兰珍阏氏也是起了身,与那些舞女一道在堂下跳起了舞来,我看着她画着浓艳的妆容,一举一动皆是风情,柔然可汗的脸色倒没什么变化,只不时向着我和阿娘这边看来。 阿娘面色如常,只专心的为我布菜,我却着急的很,生怕他会为难阿娘。 酒过半酣,就见一个传令兵从外面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大妃面前,朗声道:“启禀大妃,刚刚收到前线的消息,大汗领兵驰援,与图尔克亲王联手,已经攻下了燕州。” “你说什么?大汗和图尔克攻下了燕州?” 传令兵的话音刚落,整个王帐都是安静了下来,大妃更是眸心大动,与那传令兵喝问道。 “是,大妃娘娘,”传令兵向着大妃看去,继续道:“大汗与图尔克王爷不仅联手攻下了燕州,并俘获了大齐上万名的俘虏,此外,图尔克王爷更是生擒了大齐的大将军。” “你是说,图尔克抓住了邵子成?”柔然可汗面色一震,也是开了口。 “是。”传令兵恭声道。 “好,好一个图尔克!”柔然可汗朗声大笑了起来。 传令兵的话对漠格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可只有我和阿娘没有笑,我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看见了那一抹惊惶与失措。 回到帐子后,我在塌上坐下,和阿娘焦声道:“阿娘,他们说姐夫被抓了?” 阿娘在我身边坐下,也是蹙着秀眉,和我轻声道:“漠格铁骑太过凶悍,大齐的士兵并非草原铁骑的敌手,只是我没想到,邵将军和云傲……居然会这样轻易就让漠格人打下了燕州。” “阿娘,燕州是大齐的屏障,燕州一旦失手,漠格人就会南下,一路打到京师,到时候,大哥和姐姐怎么办?”我想起远在京城的兄长和大姐,只觉心如刀割,即便哥哥将我送到了漠格,可这么多年来的兄妹之情,姐妹之情却还是将我的心攥紧。 阿娘握住了我的手,和我轻声开口:“小橙子,你为大齐做的已经够了,娘只盼着,你能保护好你自己。” 我一怔,看着阿娘的眼睛,我知道,不管是哥哥还是姐夫,都让她寒心了。 ------------------- 燕州。 “呼延赫,”图尔克大步冲进总兵府,他并不曾行礼,甚至直接唤出了大汗的名讳,开口便是一句:“你为何不同意我领兵追击大齐的残余部队?” 见他进来,呼延赫抬起眸心,只与屋子里的其他人言了句:“你们先下去。” 待众人离开后,呼延赫方才看向图尔克的眸子,与其道:“你可曾想过,燕州一向被齐人守得固若金汤,何况又有安南十万精兵相助,绝没道理这般轻易就让咱们攻了下来。” 图尔克闻言只是冷笑,“呼延赫,你向来就会婆婆妈妈,邵子成都已经被我掳在了手里,你当齐人能有多大能耐?” “若这是他们的苦肉计,你又要如何?”呼延赫笔直的看着图尔克的眸子,眼中是压抑的怒火。 “有什么苦肉计?死了那多人难道都是假的?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眼下是进攻的良机,就应当一鼓作气,向着大齐的京师打去!” “图尔克!”呼延赫眸色渐深,与其厉声斥道:“此战绝不可冒进,云傲熟读兵书,他这是在诱敌深入,你若领兵追击,便是上他的当!” “兵权在我手里,你又能奈我何?”图尔克眸色阴狠,似是完全不将眼前的大汗放在眼里,他冷笑着撂下了一句话,转身便是离开了总兵府。 前来传信的幕僚看着图尔克的背影,待进屋后,就见呼延赫脸色铁青的站在那,当下,那幕僚一震,只唤了句:“大汗?” 呼延赫深吸了口气,与其吩咐道:“去让塞穆和寨桑两位将军带兵暗自跟着图尔克,为其断后。” 听得呼延赫的话,那人怔了怔,大着胆子道:“大汗,图尔克王爷多次以下犯上,对您不敬,您就由着他去吧,又何必管他的死活?” “你记着,这种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次。”呼延赫黑眸如电,向着他看去,那人心中一怔,顿时喃喃称是,不敢再说。 “王城如何了?”呼延赫开口问道。 “柔然可汗已经带兵打退了鞑靼人,解了王城之围,城中安然无恙。” 闻言,呼延赫微微颔首,隔了片刻后,他复又开口道:“她还好吗?” 那幕僚显是明白呼延赫口中的这一个“她”指的谁,当下便道:“大汗放心,小王妃一切都好,听闻每日都与大齐的太妃娘娘在一起,可能是有母亲陪在身边,小王妃的胎像也已经稳定了不少。” 呼延赫听得幕僚的话,念起那小小的身影,只觉心中浮起无限的牵挂,他点了点头,只低低的说了几个字:“她没事就好。” 第206章 你现在是漠格的王妃 王城中,无数的牛车马车都已是整装待发。 待我赶到王帐时,大妃便是迎了过来,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有些茫然道:“大妃,这是要去哪?” 大妃神色十分和蔼,只为我拢了拢披风,温声道:“漠格的冬天本就难熬,又加上草场上起了大火,牧民们更是没了活路,所以,我们要迁徙到燕州,等来年水草丰盛时再回来。” 听得大妃的话,我心里一惊,就见大妃握住我的手,和我又是低声说了句:“小橙子,我知道燕州本是你们齐人的城池,眼下这个情形,难为你了。” 看着大妃眼中的关切之意,我心里有些酸涩,只摇了摇头,和大妃道:“大妃放心,我没事。” “那就好,”大妃微微笑了,“我让阿日娜替你和你阿娘布置好了马车,路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和我说。” “嗯。”我轻轻地答应了一声,看着大妃的眼睛,我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大妃,图尔克他……还在燕州吗?” 大妃含笑点头,“他在,等你去了就能见到他了。” 见大妃这样说,我才微微觉得好受了些。 前往燕州的路上,许是车马劳顿,我的孕吐又是严重了许多,每天都是吐得昏天地暗,只让阿娘和明妈妈担心极了,待吐完最后一口酸水后,我虚弱无力的躺在明妈妈的怀里,看着自己仍旧平坦的小腹,我心里只浮起无限的心酸和委屈,噙着泪和阿娘说了句:“阿娘,我不想要他了。” “小橙子,”阿娘为我捋好鬓角的碎发,和我柔声道:“这孩子现在虽然折腾你,可等他生下来,你就会爱极了他。” 我微微一怔,没有吭声。 “不管大人间之间有什么恩怨,孩子都是无辜的,他是你的骨肉。”阿娘满是怜爱的看着我,将我的手心覆在了我的小腹上,我突然想起了大汗,他也说过和阿娘一样的话,可这世上又有谁会期盼这个孩子的出生呢?也许,也许只有大汗想要这个孩子吧。 “等他生下来,就让人把他抱给大汗吧,我不想要他。”我垂下了眼睛,将手心从肚子上拿开。 阿娘没有再说什么,只抚上我的面庞,轻轻叹了口气。 当我们赶到燕州时,正值午后。 “公主快看,燕州城到了。”明妈妈掀开了车帘,笑着和我开口。 我微微支起身子,透过车帘,就见巍峨庄严的城楼已是近在眼前,看着它,只让人觉得心里五味杂陈,在嫁到漠格的时候,我几乎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回来,并且还是在漠格攻下了燕州的情况下。 明妈妈向着前方张望着,又是说了句:“大汗和图尔克王爷都来了。” 我一怔,只顺着明妈妈的手指看去,果真看见了大汗和图尔克的身影。 我看着大汗先是与柔然可汗击起了手掌,柔然可汗的笑声洪亮,即便隔了这样远,我都听得清清楚楚,然后便是塞穆那公主与大妃一道向着他们走近,大汗刚欲向着大妃行下礼去,便被被大妃扶了起来,看起来十分融洽。 而当我下了马车,图尔克便是看见了我,他的眸心微动,只大步向着我走了过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前将我抱在了怀里。 刚触到他的怀抱,我的眼泪就便是滚了下来,呜咽着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图尔克……” “这么远的路,你来做什么?”他松开我的身子,一双黑眸只在我的身上打量着,许是我太过苍白和消瘦,他的眉心拧了起来,又是对着我斥了句:“瘦成这个鬼样子,你平时都吃不饱饭吗?” 我明白他虽是斥责的语气,可其中更多的却还是关切和心疼,但听着他这样说,我还是觉得很难过,眼泪只流的更凶了。 “我又没死,你哭什么哭。”他伸出手为我胡乱的擦去了泪珠。 “你就会胡说。”我看着他的眼睛,和他吐出了一句话来。 他微微笑了,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只将我又是抱在怀里,并在我的发丝上亲了亲。 我止住了泪水,拉住他的手,“图尔克,你来见我娘。” 图尔克一怔,被我带到了阿娘面前,看见阿娘后,他的脸上有不自在的神色划过,却还是抱起双拳,收起了平日的放荡不羁,只按着大齐的礼节向着阿娘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图尔克见过太妃娘娘。” “快起来吧。”阿娘的声音是温和的,看着图尔克的目光中也是淡淡的,让人看不出喜怒来。 “他的脾气很不好,是吗?”进城的时候,阿娘轻声问我。 “他虽然脾气不好,但其实心肠很好的。”我有些焦急,连忙和阿娘解释,生怕阿娘会误会图尔克。 阿娘见我如此,只微微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阿娘,你不喜欢图尔克吗?”我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你喜欢的,阿娘就喜欢。”阿娘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可我还是听了出来,她的语气中,安慰的成分比较多。 待我们走到燕州的城楼下时,我察觉到大汗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向着他的方向看去,果真看见他正在看着我,我心里一跳,很快就将眼睛转开,不去看他了。 晚上。 我们住在了燕州的总兵府。 骤然从漠格的帐子住回到这样的房屋中,我只觉有些不大习惯,我摸了摸那雕花大床,小心翼翼的坐在了那一堆锦绣之中。 见图尔克从外面进来,我的眼睛一亮,喊了他一声:“图尔克。” 图尔克向着我走来,他伸出手抚上我的面容,和我说道:“你好好歇着,我将额图留下来保护你,你平时要什么就跟他说。” 我知道额图是图尔克最得力的一个手下,他将额图留给我,意味着他要离开燕州了。 “图尔克,你还要去和大齐打仗吗?”我不安的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中带着些许的轻颤。 “你别给他们求情,你哥哥欺人太甚,这一仗我非打不可。”他捧起我的面颊,看着我的眼睛和我一字字的开口。 “可是……” “没什么可是,”图尔克打断了我,他的眼瞳漆黑,望着我时却透出了一丝温柔,又是与我低声说道:“等我打下了大齐,就带你回京,你不是一直很想回去吗?” “可这样会死很多人……”我仍是在期盼着,期盼着图尔克能回心转意。 “自古以来哪一场仗不是血流成河?”图尔克有些不耐烦的开口,说完,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失落,只缓和了语气又是和我言道:“你放心,看在你的份上,我不会难为你家人,真到了那一天,我也会留你哥哥一条命。” 我还想再说什么,可图尔克已是一个手势止住了我余下的话,他抱了我一会,问我:“你还难受吗?” 我看着他,晓得他问的是孩子的事,我掩下眸子,和他轻轻点了点头。 图尔克的大手揽在我的腰际,只冲着门外喊了声:“把吃的拿进来。” 我有些茫然的看去,就见一个侍女送来了一个食篮,图尔克接过打开,将一个十分精致的碗端到了我面前,我刚低下头,便觉得香味扑鼻,那碗里盛着的竟是一碗芝麻糊,此外食篮里还有几样十分清爽的小菜,都是我以前在大齐时爱吃的。 “这些都是哪里来的?”我在漠格这样久的日子,每日里都是喝奶茶吃烤肉,骤然看见这些吃食,只觉得又惊又喜。 图尔克扬了扬唇,“燕州有会做大齐菜的厨子,你以后想吃什么都行,我告诉了那些人,一定要把你养胖点。” 图尔克说着,将我揽在怀里坐下,自己则是舀起了一勺芝麻糊,送到我的唇边。 我吃了一口,只觉十分香甜,就连胃都跟着舒适了许多。 “多吃点。”图尔克仍是喂着我,恨不得将那些吃的全给我塞进肚子里一般。 我嘴巴里嚼着一大口菜,他又给我端来了汤,我透着祈求向着他看去,和他道:“图尔克,我实在吃不下了。” “那把这汤喝了。”图尔克做出了让步。 我好容易才将嘴巴里的菜咽下,又喝了一口汤,我向着他看去,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图尔克,你把我姐夫关到哪里去了?” 图尔克正在那里给我剥着果子,听见我的话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的眼中蕴着严厉的光,向着我看了过来:“你别想去放了他,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漠格的王妃,再不是齐人的公主。” 第207章 你放心 燕州城的地牢中潮湿而阴冷,刚进去便嗅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让人想要呕吐。 我勉强安耐着胸口处的恶心,只一步步向着地牢内走去。 看见我,几个狱卒先是一怔,接着便是齐齐行下礼去,“王妃,您怎么来了?” “我,我来看看邵将军。”我心里十分紧张,这一次我是瞒着图尔克悄悄跑过来的,生怕会有人将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去。 闻言,那几个狱卒对视一眼,和我道:“王妃,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您不要为难属下,您还是快些回去吧,若是让图尔克亲王知道了……” 听着狱卒的话,我着急起来,只祈求道:“你们放心,图尔克不会知道的,我就进去看一眼,马上就出来。” 许是我的祈求起到了作用,当先一个狱卒犹豫片刻,终是松了口:“好吧,您就进去看上一眼,但决不可久留。” 我连忙答应,在他的带领下向着其中的一个牢房走去,终于看见了邵子成。 “姐夫?”我透过栅栏,看着他浑身的伤,全身上下竟没有一块好皮肉,我看着只觉得心惊,想起儿时他对我种种的维护与疼爱,不论两国的关系如何,我都觉得十分难过,就连鼻尖也是酸了起来。 “小橙子?”姐夫听见我的声音,抬眸向着我看来,他的眼中有亮光闪过,只哑声喊了我一句。 我攥着栅栏,回眸与那些狱卒道:“你们怎么能把他打成了这样?” “王妃,”那个狱卒似是有些为难的样子,“这是图尔克王爷的吩咐,王爷要从邵子成嘴巴里套出大齐的行军路线图。” 我听着便是一怔,就见姐夫喊了我一声,和我道:“小橙子,离开这里,别再来看我。” “姐夫……”我看着他身上的那些伤,见他已是奄奄一息的样子,我想起姐姐,眼泪只在眼眶中滚来滚去,“姐夫,你一定要撑住,姐姐和孩子们还在京城等你。” 姐夫却只是淡淡一笑,与我说了这几句话似乎已经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他的脑袋又是垂了下去,任由我如何喊他,他都是不曾再应我一声。 “姐夫,你再等一等,我去求大汗,你不要死,你千万不要死……”我慌了神,提起裙子就往地牢外跑,几个狱卒跟在我身后唤我,我也不曾理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要我的姐姐当寡妇!梁臻臻今年才二十四岁,她不能没有丈夫,她的孩子们也不能没有父亲! 我气喘吁吁的跑到了议事厅,就见两个侍卫守在门口,看见我过来,只一脸疑惑,不等他们行礼,我已是开口问道:“大汗在里面吗?” 侍卫点了点头,我再也顾不得别的,作势就要往里冲,其中一个侍卫连忙拦住了我:“王妃,柔然可汗也在里面,正和大汗商议着要事,你怕是不方便进去……” “我有要紧的事要找大汗。”我打断了侍卫的话,就那样冲进了议事厅。 我刚走到内厅门口,果真听见了柔然可汗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洪亮,震得我的耳膜都疼,我刚要进去,就听柔然可汗朗声一笑,与大汗说道:“老弟台……” 刚听到这声称呼我便是惊住了,只觉草原上的辈分可真是够乱的,柔然可汗明明说大汗是他看中的女婿,可这会儿却又以“老弟台”相称? “我的大阏氏已经去世多年了,而她也恰好是个寡妇,再说我好歹也是柔然的可汗,也不算辱没了她,只要你肯替我去说这门亲事,我手下的将士任由你调遣。” 我听着柔然可汗的话,心里顿时揪紧了,隐约有些不好的念头,我放缓了脚步悄悄趴在了窗口,向着里面看去,想搞清楚柔然可汗口中的这个“寡妇”是谁,难道,是我阿娘? “大齐的婚俗与咱们不同,可汗口中的这件事,还请恕呼延赫无能为力。” 我听见大汗的声音响起,与柔然可汗沉声道。 柔然可汗闻言,顿时变了脸色,“怎么,老弟是不愿帮我?” “沈太妃是漠格的贵客,没有任何人能逼她做她不愿做的事。”大汗的声音不高不低,却透着一股威势。 “贵客又如何?梁世中早已死了,她还要为他守一辈子不成?汉人的习俗真他娘的荒唐!”柔然可汗大怒,霍然站起了身子,厉声道:“反正这个阏氏,我是娶定了!” 听着这句话,我再也忍不住,只冲了进去,看见我,两人都是一惊,大汗只低声唤了句:“小敖登?” 我只觉得自己的脸庞滚烫,浑身上下的血液都仿佛涌在了一处,我的声音颤抖着,冲着向着柔然可汗道:“你休想打我娘的主意,你这个坏人,我阿娘心里只有我爹爹,她绝不会嫁给你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柔然可汗看着我,却也不曾动怒,而是一笑,说了句:“你这小丫头,我不和你计较,等你娘嫁给我,你还要喊我一声父汗。” 他说完这句话,只向着大汗看去,“老弟台,我和你说的话你再考虑考虑。” 说完,他看了我一眼,又是大笑着离开了议事厅。 “你站住,你,你……”我想要上前,可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的缘故,我只觉腹中传来一股痛楚,疼我“啊”了一声,弯下了腰。 “怎么了?”大汗一把扶住我的身子,看着我如此,他的眸心一沉,只冲着屋外喝道:“来人,快去请大夫!” “我,我肚子疼……”我疼出了泪花,只攥着他的胳膊,他听得我的话,大手便是抚上了我的肚子,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说来也怪,原本我的肚子疼的厉害,可当他的大手抚上去,肚子却慢慢不疼了。 “可能是动了胎气,还疼吗?”他低声问我。 我摇了摇头。 见状,大汗似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他看着我的眼睛,和我缓缓说了句:“小敖登,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只管来找我,自己别着急。” “大汗,柔然可汗要娶我阿娘。”我又急又怕,只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角,祈求道:“你不要答应他,千万不要答应他……” “你放心,”大汗的眼眸深邃,“我绝不会答应这门婚事,我向你保证,你阿娘在漠格与我额吉的地位相同,没有任何人能够逼她。” 我看着大汗的黑眸,心里仍是有些担心,就见大汗和我轻轻点了点头,又是低低的说了几个字:“你放心。” 我看出了他的诚意与坚决,一颗心才慢慢踏实了,这才想起了姐夫来,我的眼睛一颤,又是向着大汗说道:“大汗,还有一件事,我想来求你。” “什么事?”大汗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与温和,他看着我的眼睛,蕴着鼓励与怜惜。 第208章 呼延赫对你温柔是吗 在大汗这般的目光下,我顿时有了勇气,和他说道:“大汗,我姐夫被关在了地牢里,已经被打的不成人形了,我求求你,就算不能放了他,也让那些人不要再打他,为他请个大夫,保他一条命吧。” 我想起姐夫的惨状,和在京城等着他回去的长姐,眼眶就是红了,打仗是男人们的事,可为什么痛苦总要女人来承受呢? 大汗抬起手为我拭去了泪珠,和我说了一句:“好,我答应你。” “真的?”我又惊又喜,顿时破涕为笑。 “真的。”大汗的黑眸仍是看着我,许是见我笑了,他的唇角也是微微上扬,露出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对于他的话,我总是打心眼的相信,既然他已经和我保证,不会让阿娘嫁给柔然可汗,还会让人去救姐夫,我只觉一颗心松快了许多,十分真挚的和他说了句:“大汗,谢谢你。” 大汗微微摇了摇头:“小敖登,你不用谢我,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用和我说这个字。” 我心里一怔,看着他乌黑的眼瞳,心跳便是快了起来,我站起了身子,不敢再去看他,只和他说了句:“大汗,我先回去了。” 说完,我转过身刚要离开议事厅,就听大汗又是唤住了我。 我回过头,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大汗,你还有事吗?” 他仍是看着我,沉默片刻,才道了句:“没什么,回去慢点。” 我点了点头,掩下眸子快步离开了议事厅,就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我的心跳的为什么会这样快呢? 晚上,我在床上摆弄着一些小玩意,都是些在燕州城里能见到的布娃娃,小泥人,纸风车,布老虎之类的小东西,惹得明妈妈在一旁笑话我,说我都嫁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我也不理会明妈妈的嘲弄,只用一些小布头包在了布娃娃身上,一心一意的想给那娃娃做一件裙子穿,直到明妈妈行礼的声音响起,我才回过神来,抬头一瞧,就见是图尔克回来了。 我心里一喜,手里还拿着娃娃便是向着他迎了过去,献宝似的将那娃娃递到他面前,“图尔克你看,这是我给娃娃做的裙子,好看吗?” 图尔克的眸心阴冷,他看也不曾像那娃娃看上一眼,视线只紧紧地落在我身上。 我有些不安的收回了手,小心翼翼的问他:“图尔克,你生气了吗?” 图尔克并未回答我的话,而是和明妈妈吐出了几个字:“你先出去。” 明妈妈有些担心的看了我一眼,终究是不敢违抗图尔克的命令,默默离开了屋子。 “图尔克,你怎么了?”我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只上前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 “你去求了呼延赫是不是?”他的眸心蕴着火苗,大手一个用力便将我揽到了他面前,就那样开口和我问道。 “我……”我有些惊慌的看着他,老老实实道:“我是去求了大汗,求他保我姐夫一命……” “只怕不止这些,”图尔克冷笑,“还跟他在议事厅里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的是吗?” 听着图尔克的话,我晓得定是有人将我和大汗在议事厅里的事告诉了他,我连忙摇了摇头,和他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是肚子突然疼了,大汗来扶我,我没有和他搂搂抱抱的……” “他还为你擦泪,这也是假的吗?”图尔克逼视着我的眼睛,我听着他的话,眼瞳便是一颤,我回忆起议事厅的那一幕,想起大汗的确为我拭去了泪珠。 我迎上图尔克的视线,看着他的眼睛里蕴着的火光,我的鼻子酸涩起来,他见我如此,又是冲着我斥道:“怎么不说话?” “图尔克,我真的只是想救我姐夫……” “什么姐夫,他和云傲一块向着漠格进攻的时候,他管过你死活吗?”图尔克的声音冷厉,与我喝出了一句话来。 “图尔克……你别凶我可以吗?”我只觉得难过极了,可能是因为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太多,也可能是长途跋涉太疲倦,又可能是因为腹中多了一个孩子,这段日子我的情绪总是很不稳定,有时一个人默默坐着都会莫名其妙的掉眼泪,现在图尔克又这样凶我,我的眼泪又一次冲上了眼眶,在眼睛里打着转,随时都能掉下来。 “嫌我对你凶,呼延赫对你温柔是吗?”图尔克扣住我的下颚,狠狠地看着我。 “图尔克……”我停止了哭泣,失神般的看着他,心里却是一抽抽的疼。 “我才是你丈夫,就算你想保邵子成的命,你为什么不来求我?”他的眸心赤红,可在那一片怒火中,却隐着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痛苦。 我摇了摇头,和他很细微的说了句:“我不敢求你。” “不敢求我?所以敢去求呼延赫?”图尔克的脸色顿时变得阴狠起来,“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当初嫁的是我,而不是他?” 我摇头,只觉得图尔克的话如同一把匕首般插进了心里,我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竟是“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我的哭声将明妈妈和侍女们引了进来,明妈妈大惊失色,只上前揽住了我,不停的问道:“公主,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我仍是看着图尔克,就见图尔克站在那,定定的看着我,我向着他伸出手,想去握住他的手背,他却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身头也未回的离开了我的屋子,我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只越流越凶。 “公主,你和图尔克亲王吵架了吗?”明妈妈一脸担心的看着我。 我抽噎着,也说不出话,就只是哭。 大妃和阿娘都来了,都在那里哄着我,因为我只把所有人都闹得人仰马翻,可我却还是哭。 第209章 母子连心 大妃从屋子里出来,刚穿过游廊,就看见院门下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看见儿子,大妃面上并未有丝毫的惊讶,似是早已料到他会守在这里,她并没有说什么,只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额吉,她为什么哭?”呼延赫的眼睛在夜色中只显得越发黑亮,他望着母亲,眉宇间是压抑的焦灼与担忧。 “听她身边的人说,是图尔克和她吵架了,对着她发了很大的火。” “图尔克?”男人念着这几个字,乌黑的眼瞳中有厉色闪过,只扬起拳头砸上了一旁的廊柱,发出一声闷响。 “你也不用去怪图尔克,她肚子怀着你的孩子,换了谁能受得了?”大妃看着儿子的背影,微微蹙起了眉头。 呼延赫闻言,只向着母亲看去,低哑着声音道:“可她是无辜的,图尔克有气,大可来找我。” “大汗,我现在就问你一句,你打算怎么安置她?等她生下孩子,让她继续做图尔克的王妃?” “我想娶她,让她做我的阏氏。”呼延赫迎上母亲的视线,和她沉声道。 “她不同意?”大妃继续问道。 呼延赫沉默了下来,隔了片刻方才哑声开口,“是,她不同意。” “既然她不同意,那依我看,这个孩子干脆别要了,本来就是个错误,你又何必要留下这个错误?” 呼延赫眸心大震,唤了句:“额吉?” “有这个孩子在,她和图尔克永远也别想安宁,大汗,你若是个真正的巴特尔(蒙语:英雄),就不要掺和他们夫妻间的事,也不要让她生下你的孩子,这不论对她还是对图尔克都不公平。”大妃的声音低缓而平静,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眸心中有不忍之色划过,她缓缓上前,抬手抚上了呼延赫的面容,又是继续说了下去:“额吉知道你喜欢她,在乎她,自然也舍不下你们的孩子,可是儿子,有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再舍不得,也要舍得。” “额吉……”呼延赫眉心紧拧,黑眸中更是盛满了煎熬。 “你不要再去见她,我会让人熬好药给她送去,你放心,她年纪小,身子弱,我会让人将药熬得温和一些,不会伤着她。” “额吉,”呼延赫抬起眼睛,深深地向着母亲看去,与其一字字的开口:“我要这个孩子,我不能让你把这个孩子打了。” “呼延赫?”大妃一惊,向着儿子斥道。 “所有的错,所有的罪孽尽管落在我身上,可不管是谁,我决不许有人伤害她们母子。”男人的声音沙哑而果决,听在大妃的耳中,只让她的心重重的一沉。 -------------------- 我哭了许久,就连大妃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阿娘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就连晚上睡觉也一直在一旁守着我,我攥着阿娘的手,直到哭累了,哭倦了,才慢慢陷入了梦乡。 而等我醒来,就见大妃坐在我床前,我微微一惊,从床上坐起了身子,喊了她一声:“大妃,您怎么来了?” 大妃神色温和,只将一碗黑漆漆的药汁端到了我面前,和我温声道:“这里有一碗药,只要喝下去,你腹中那块肉就会掉了。” 我一怔,向着那碗黑漆漆的药汁看去,“这是,是堕胎药?” 大妃点了点头。 我十分惊讶,只不解的向着大妃看去:“大妃,你要把我肚子里的孩子打了?” 得到大妃肯定的答复后,我更是疑惑了,期期艾艾的开口道:“可是,这个孩子是你的孙儿……” “是我的孙儿,”大妃迎上了我的目光,徐徐出声:“但是小橙子,你不是我的儿媳妇。不论是我,还是大汗,我们都没道理让你生下这个孩子。” “这是大汗的意思吗?”我望着大妃,一颗心却是乱滔滔的。 “不,”大妃摇了摇头,“这是我的意思,但大汗尊重你的意愿,你若不想要这个孩子,他绝不会说什么。” 我呆呆的看着那一碗散发着一股儿刺鼻苦味的药,只颤着手指将它端了起来,我的手指抖得厉害,几乎要端不住那碗一般,我向着大妃看去,带着茫然道:“大妃,我把他生下来交给大汗,可以吗?” “小橙子,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若把这孩子生下来,你和图尔克之间就会留下一根刺,一根永远都拔不出来的刺。” 听着大妃的话,我的心底一颤,我知道大妃的话没错,这个孩子的确是图尔克心里的一根刺,他虽然说不介意,会把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亲儿子,可等孩子出生,大汗又岂能任由这个孩子认图尔克为父亲?到时候他们兄弟之间又会不会因为这个孩子再起冲突? 想起以后可能发生的种种,我只觉得心里乱极了,捧着那碗药的手指颤的更厉害了。 “你要想留下这个孩子,除非你能狠下心和图尔克一刀两断,就此跟了大汗。” 大妃的声音落在耳里,只让我浑身一震,我向着大妃看去,连声道:“不,不行……” “那就将这药喝了,把这个孩子除了,对你们三个都好。”大妃的声音平稳,眉目间更是果断至极,没有丝毫的迟疑之色。 听着大妃的话,我将那碗药又是端到了唇边,我闭了闭眼睛,刚要将那药喝下去,可腹中的孩子却在此时轻轻的踢了我一脚,便是这一脚让我整个人都是愣在了那儿,算一算日子,这个孩子还不到四个月,而明妈妈和阿娘都说孩子要四个月以后才会有胎动的,可我在这一刻却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他许是知道了我不打算要他了,便在我的肚子里动了起来。 我以前一直觉得这个孩子是个负担,还嫌他让我呕吐,让我难受,可在这一刻,便是这一股胎动,让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母子连心”,我的眼泪落在了药碗里,那一碗药便是怎么都喝不下去了。 “大妃,这药我不能喝,我不能杀了他。”我将那碗药又是推到了大妃面前,和她哽咽着开口。 “你要留下这个孩子?”大妃紧紧地看着我。 我噙着泪,纵有一个一万个不要这个孩子的理由,可在这一刻,我却还是和大妃点了点头。 大妃却是长长的舒了口气,她看着我的眼睛,却是将那碗药又是送到了我面前,与我一笑道:“喝吧。” 我一惊,“大妃?” “别担心,这其实不是什么堕胎药,而是安胎药,我若将这个孩子打了,大汗非跟我拼命不可。” 我听着大妃的话,几乎愣在了那里。 大妃缓缓站起了身子,她看了我片刻,离去前只叹了口气,留下了一句话来:“你和大汗,都是一对傻孩子。” “当然,图尔克也是。” 大妃说完,便是离开了我的屋子,留下我一个人迷迷糊糊的想着她的话。 午后,我正坐在廊下出神,就见一道活泼明艳的身影闯进了视线,她的眼瞳闪烁着亮光,周身上下满是朝气,就那样笑盈盈的看着我。 “蠕蠕公主?”我认出了她,站起了身子。 “听说你昨晚哭得可厉害了,怎么,都这么大的人了,还爱哭鼻子?”她走到了我面前,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我。 闻言,我的脸庞顿时烫了起来,却也不好意思否认,只承认道:“遇见了伤心的事,哭鼻子不丢人。” 听着我的话,她便是“噗嗤”一笑,“是图尔克亲王欺负你了?” 我摇头,“没有。” “那你哭什么?” 我想起明妈妈说,怀孕的女人也会莫名其妙的掉眼泪的,可我不想和塞穆那说起这事,只随口说了句,“我是想家了。” “你都嫁到草原了,还想什么家,来,我父汗和呼延大汗会在校场比箭,咱们去凑凑热闹。”塞穆那上前,十分自然的挽住了我的手,似乎我们已经十分熟悉了。 “我不去。”我一听见有大汗在,顿时便是慌了神,只连忙将胳膊从她的手里抽了出来。 “走嘛走嘛,整天呆在屋子里可有什么意思。”塞穆那却是不依,又是将我挽住,一面向着外面走去,一面和我道:“你听说了没,我父汗看上了你阿娘,想娶她做阏氏呢。” 我听了就是一惊,和她道:“我阿娘心里只有我爹爹,她不会嫁给你父汗的。” 塞穆那也不曾生气,只十分不解的看着我,和我笑道:“你们汉人真有意思,我听说你阿娘今年才三十四岁,她这一辈子还长着呢,你这个做女儿的,难道就希望她以后都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你就不希望有个英雄出现,爱惜她,疼惜她,陪她度过余生?” 塞穆那的话我从未想过,此时听来,我却觉得心里一震,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我摇了摇头,和她道:“不,不是的,我阿娘和爹爹感情很深,不管是谁先去世,他们都会一直守下去的。” “这就是你想看见的?”塞穆那问我。 我又是一怔,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你阿娘很美,也不算辱没了我父汗。而我父汗统领柔然,在草原上也是一代雄主,也不算辱没了你阿娘,我们当女儿的,何不撮合他们两,让他们和和美美的过完下辈子,这样岂不正好?”塞穆那拍了拍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 第210章 他一直在我这里 听着塞穆那的话,我心里只觉一个“咯噔”,阿娘今年才三十四岁,她还是那样美丽,那样年轻,她今后的人生还很长,她完全可以有自己的日子,就像塞穆那说的,她的人生中应该出现一个疼惜她,爱惜她的英雄,代替爹爹继续陪伴她,照顾她。 可我很快便是想起了爹爹,我连忙摇了摇头,只觉得心里出现这个念头便是对爹爹的背叛,阿娘和爹爹的感情那样深,爹爹为了阿娘连命都能不要,阿娘又怎么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呢? “走吧,咱们去凑凑热闹。”塞穆那拉住了我,抬腿就要往外面走,我刚要回绝,就听她又是笑着说了句:“别怕,你阿娘也会去的。” 我听得阿娘也会去,眸心顿时一紧,只和塞穆那一道向着校场走去。 我们到了校场,果真见柔然可汗已经到了,正坐在高台上欣赏着场下的比武,不时传出几道叫好之声,可我环视一周,并没有看见阿娘和大汗的身影。 “你不是说我阿娘也会来吗?”我和塞穆那问道。 塞穆那伸出手一指,和我道:“你瞧,那不是来了?” 我抬眸看去,果真见阿娘在一个柔然侍卫的护送下向着校场走来,柔然可汗看见阿娘,顿时站起了身子,笑着迎了过去。 阿娘向着四周看了看,眉心已是微微蹙了起来,与柔然可汗道:“不是说小橙子在这里,我怎么没瞧见她?” “夫人不必着急,您的小公主一会儿就来,不妨先和我一道观摩我们的勇士比武,一会儿还有摔跤和射箭,绝对让夫人大饱眼福。”柔然可汗的眼中透着精光,望着阿娘时似乎恨不得要将阿娘一口吞了一般。 “有劳可汗,只不过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就先告辞了。”阿娘掩下眸子,说完便是要走,柔然可汗却是挡在了她面前,他的声音爽朗,就那样笑道:“我对夫人一见倾心,夫人又何必一直拒我于千里之外?” 说完,他竟是抬起手,想要触到阿娘的面容,见他这般孟浪,我当下便是惊呆了,阿娘也是向后退去,我再也忍不住,当下便是冲着他喊了句:“放开你的手!” 阿娘回眸,看见是我,眼中顿有惊愕之色闪过,“小橙子?” 我跑到了阿娘面前,将阿娘牢牢地护在身后,对着柔然可汗道了句:“你不要碰我阿娘!” 柔然可汗看着我的眼睛,竟是笑了,他的目光在我和阿娘的脸庞上一一划过,点了点头,“你们母女瞧起来倒像一对姐妹花,你们的大齐保不住你们,就让我来护你们周全。夫人嫁给我,我必将你的女儿当做我自己的掌上明珠。” “谁要嫁给你……”我气极了,刚想开口,却惊觉阿娘拉住了我,我向着阿娘看去,就见阿娘的眼瞳柔和,与我轻轻摇了摇头。 阿娘向着柔然可汗看去,与其静静地道了句:“可汗的美意妾身心领了,但是妾身已有丈夫,再不能嫁给可汗。” “可你丈夫已经死了。”柔然可汗皱了皱眉,神色间满是不以为然。 “不,”阿娘微微笑了,指了指心口,告诉柔然可汗:“他一直在我这里。” 闻言,柔然可汗的面色一变,阿娘却不再去理会他,只牵住了我的手,和我温声道:“小橙子,我们走。” 阿娘带着我离开了校场,回到了后院,我向着阿娘看去,想起阿娘方才说的话,只停下了步子,和阿娘道:“阿娘,你今年才三十多岁,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你一个人,会寂寞吗?” “怎么会寂寞,我还有小橙子啊。”阿娘笑了,抬起手抚上了我的额角。 我心里一酸,“阿娘,你还很年轻呢,如果爹爹在天有灵,也许,也许他也会希望有个人能代替他照顾你……” “傻孩子,你爹爹才不会,”阿娘莞尔,她的星眸如波,提起爹爹只变得温柔极了,“小橙子,你爹爹是无可替代的,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他在阿娘心里的位置,我这一辈子都是他的女人,再不会有别人。” “阿娘……”我看着阿娘白皙的肌肤,明亮的眼眸,只觉得心酸的不可抑制,我抱住了阿娘,眼泪瞬间便是冲上了眼睛。 阿娘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小橙子,阿娘只盼着你能有一桩美满的姻缘,千万……不要像爹娘一样,” “阿娘你放心,我会有美满姻缘的。”我从阿娘怀里抽出身子,十分认真的开口:“图尔克只是脾气不好,但其实他是个好人,在漠格的时候,我每次遇到危险,都是他冲出来护着我。” 阿娘抚了抚我的面颊,只轻声说了几个字:“但愿吧。” 晚间。 我和阿娘正在用饭,就见明妈妈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脸凝重的俯下身,靠近我们的身子道:“娘娘,公主,奴婢刚才听说,大汗和柔然可汗在议事厅里大吵了一架,” 我和阿娘对视一眼,都是有些惊讶,我当先忍不住,和明妈妈问道:“大汗和柔然可汗为什么吵架?” “柔然可汗要大汗当他的女婿,娶了蠕蠕公主,然后漠格和柔然一起联手去瓜分大齐,大汗拒绝了。” “大汗拒绝了?”我一怔,吐出了这几个字来。 “是,大汗说,他已经有了心仪的人,无法再娶蠕蠕公主为妻。”明妈妈向着我看了过来。 我的心里顿时一慌,就连脸庞也变得滚热了起来。 我低下头,不敢去看明妈妈和阿娘的眼睛,我知道,不论是迎娶蠕蠕公主,还是去攻打大齐,大汗都没有拒绝理由,可他还是拒绝了。 我有些茫然,只不知道他的拒绝,都是为了我吗? 这一日午后闲来无事,阿娘做了一些点心,要我给大妃送去,我拎着食篮向着大妃的院子走去,没成想刚上了走廊,便看见一道高大净朗的身影从大妃屋子里走了出来,正是大汗。 看见他,我心里一跳,转身就要走,可他却已经看见了我,喊了我一句:“小敖登。” 我只得停下了步子,待他走近时才轻轻的喊了两个字,“大汗。” “怎么了,看见我就要走?”大汗的声音仍是温和的,眉宇间更是噙着淡淡的笑意。 “我,我怕被图尔克的人看见。”我迎上他的目光,将心里话和盘托出。 他的笑意微微敛去了一些,只问我道:“他还没回来吗?” 我摇了摇头,眼睛里有些黯然,“他这些日子都在军营。” “他性子莽撞,有时候做事难免会冲动些,你别和他计较。”大汗沉默片刻,和我说了一句话。 “嗯,我不和他计较,”我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的说了句:“大汗,你也不要和他计较好吗?” 大汗迎上我的目光,只和我点了点头,吐出了几个字:“他是我兄弟。” 听着他这句话,我微微舒了口气,想起手中的点心,便和他道:“大汗,阿娘要我把这些点心送给大妃,你要不要也吃点?” “是你做的吗?”大汗似乎来了兴致。 “我只帮阿娘打了打下手。”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大汗也是一笑,他的目光从食篮上收回,复又落在我身上,他的黑眸深邃,却是骤然说了句:“小敖登,我并没有像柔然公主求亲。” 我一怔,想起他当日离开漠格时曾和我说过,他要去像柔然公主求亲了,我还说,他应该娶一个阏氏回来。 “你,你不是去柔然了吗?”我茫然道。 “还没赶到柔然,便遇见了刺客,并有人在我身边安插了内应,我担心这个人会对你不利,便连夜回了王城。” “那这个人是谁,大汗你查清楚了吗?”我有些紧张。 大汗点了点头,“查清楚了,只不过这阵子忙着迁徙和战事,还不曾腾出手去收拾。” “那,柔然可汗怎么会来帮助漠格呢?”我仍是不明白,想起柔然铁骑如天降神兵般帮主漠格解了王城之围,我只以为是因为大汗和蠕蠕公主定下了婚事的缘故。 “我和柔然可汗曾经一道联手对抗过察哈尔,所以有几分交情。”大汗告诉我。 “可他说,你是他看中的女婿。” 大汗闻言便是笑了,“不仅是我,达尔汗国的小王子,神鹰国的国汗,草原上但凡年轻点的,能叫得出名号的,都被他这么说过。” “那,你会娶蠕蠕公主吗?”我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他的笑容隐去了,眉目间只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可他的眼睛仍是温和的,和我静静地吐出了两个字:“不会。” 我心里一怔,攥着食篮的手指却是不由自主的收紧了,我不敢再去看他,只避开了他的眼睛,和他说了句:“大汗,我去看望大妃了。” 说完,我便如同落荒而逃的般的想要从他身边走开,可在路过他身边时,他却倏然伸出了手,握住了我的胳膊。 “大汗?”我吓了一跳,满是惊惶的看着他,他的眼瞳如墨,里面的光几乎要灼痛了我的眼睛,许是看见了我的惊惶,他垂下眸子,很快便收回了自己的手。 “去吧。”他低声说了两个字。 第211章 我其实是在害怕 屋子里安静极了。 我躺在床上,却也睡不着觉,只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帐顶发着呆。 直到听见了一道脚步声,我转过身向着门口看去,就见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是图尔克。 看见他,我心里一怔,想起那日的吵架,只觉有些委屈,我合上了眸子,装睡着了。 我听着他慢慢的向着床边走近,他似是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俯下身,为我将被子掖好,我悄悄将眼睛睁了一条细缝,看着他坐在床头,就那样看着我,他并不曾发觉我悄悄睁开了眼睛,只无声的握住了我的手。 不过是短短几日没见,我看着他的眼底布满了血丝,似乎很久都没有好好歇息,眉宇间也是充斥着几分萧索之意,我瞧着心里就是软了,见他起身要走,我再顾不得装睡,只反握住他的手,喊了他一声:“图尔克。” 图尔克一震,回眸向着我看来,和我低低的说了句:“你醒了?” 我点了点头,从床上坐起了身子。 他看了我一眼,终是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和我说了句:“对不起。” 听着他的话,我鼻子一酸,和他小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住你。” 他听着我的话,眉宇间浮起了两分烦躁,他伸出胳膊将我揽在了臂弯,冲着我喝出了几个字:“不许哭。” 我听着他的话,赶忙止住了眼眶中的泪意,可眼睛却还是变得红红的,眼巴巴的看着他。 许是我的样子逗乐了他,他微微笑了,只刮了刮我的鼻尖,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句:“我那天不是故意要和你发火,”说到这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其实是在害怕。” “害怕?”我有些不解的念着这两个字,问他:“你怕什么?” 图尔克看着我的眼睛,一字字的开口:“怕你会爱上他,怕你会离开我。” 这个“他”我自然明白是谁,当下,我只觉得心里一颤 ,又是喊了他一句:“图尔克……” 他一个手势便是止住了我余下的话,他的眼底浮起两分自嘲,就那样故作不经意的说道:“我知道,他比我脾气好,他比我温柔,比我会讨女人欢心……” “不是的,”我哭了,伸出手去抱住了他,“图尔克……” 图尔克环住了我的身子,将我牢牢地扣在他的怀里,我偎着他的胸口,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抬起手去打他,一面打,一面哭。 “我看我就不能回来,每次回来都要把你惹哭。”图尔克有些无奈的看着我,我听着他的话,顿时就不敢哭了,我擦了把眼睛,想起他这样久才回来,心里只浮起一丝委屈,和他道:“你每次都把我丢在家里,隔很久才回来看我。” “不然我要整天陪着你,和女人腻在一起?”他的眼角有轻佻之色划过,只伸出手在我的脸颊上捏了一把。 “你又不是没和女人腻在一起过。”我想起刚嫁到漠格时,每回看见他他身边都跟着美貌的宠姬,当下便是撇了撇嘴,小声道了一句。 “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图尔克勾了勾唇,笑了。 “哪里有多久,你没有把那些宠姬带来,现在后悔了吧?” “燕州的美人也不少,之前的燕州总兵还准备了一堆的小美人想要献给我,你今天这么一提我才想了起来,”图尔克微微倾下身子,看着我的眼睛道:“你先睡,我去看看那些美人儿。” 我知道他是在逗我,可还是着急了起来,只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从嘴巴里脱口而出了三个字:“不许去!” 图尔克的眼中有满意之色闪过,他的大手一个用力,竟是将我整个身子从被窝捞了出来,抱在了怀里。 “图尔克?”我有些慌乱,一双手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领。 他的胳膊稳稳当当的护住我的身子,我悄悄舒了口气,将脸庞埋在了他的怀里。 “图尔克……”我轻声喊着他。 “嗯?” “我们以后不要再吵架了好吗?” “好。” “那你要好好控制你的脾气,不许再凶我。”我抬起眼睛向着他看去。 他迎上我的视线,眼中是十分郑重的神色,又是和我应了一个字:“好。” 我大喜,伸出了自己的小指,“那我们拉钩。” 他的眼中有不屑划过,却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指,和我的缠绕到一起去。 “拉过钩可不许说话不算数,你要再凶我,我就……”说到这我却是停了下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就怎么样?”图尔克睨了我一眼,大手牢牢地揽着我的腰,生怕我会从他的怀里摔下去。 我想了想,和他道:“你要再凶我,我就不理你了!” “说的像谁稀罕你理我一样。”图尔克微微一哂,眼底却蕴着难得的温情。 我冲着他做了个鬼脸,却也是笑了。 他静静地看着我,有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直到我摇了摇他的袖子,“图尔克,你怎么了?” 图尔克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却是蓦然开口,和我低低的说了句:“我很想你。” 我一怔,只觉得他这句话有些让人措手不及,然而不等我回过神来,他的大手已是扣住我的腰,将我往他的怀里带近了些,继续道:“在军营的时候,我想的全是你。” 听着他的话,我只觉心里软软的,既有些甜蜜,又有些赧然,我看着他的眸子,又是轻轻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图尔克……” 他捧起了我的面颊,俯身吻住了我的嘴唇,不同于往日的蛮横和霸道,他的吻却是透着轻柔与怜惜,我的眼睫轻轻颤着,心里只迷迷糊糊的浮起一个念头,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那该多好啊。 第212章 我会把图尔克带回来 “公主,图尔克王爷这次带兵向着北寒关打了过去,听说云傲将军便驻扎在那里,之前图尔克王爷派去的将士打了几次,也没有将北寒关打下来,图尔克王爷发了火,索性自己带兵打了过去,就连大汗的话也是不听。” 清晨,明妈妈将早膳一一送在了我面前,只一面送,一面和我开口道。 图尔克已是率兵离开了燕州,向着齐军继续追击了过去,而对于这一仗大汗却是反对的,但图尔克向来不听大汗的话,加上兵权又在他的手里,他说要打,麾下的将士又怎能不听他的号令呢? 我向着明妈妈看去,满是担忧道:“那大汗生气了吗?” 明妈妈摇了摇头,“这倒没有,听说大汗也派出了亲信,命寨桑和赛罕两位将军率军前去支援,想来不会有事的。” 明妈妈虽这样说,可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甚至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要盼着谁赢。 “图尔克是要乘胜追击,趁着齐军死伤惨重,想要一鼓作气拿下北寒关,直逼京师。”阿娘的声音温和,只为我舀了一碗鱼片粥,送到我面前。 我一怔,与阿娘道:“阿娘,你不担心吗?” 阿娘微微笑了,她抚上了我的手,告诉我:“小橙子,在这世上,阿娘担心的人只有你。” 我听着阿娘的话,心里便是微微一颤,想起阿娘的处境,便觉得很是心疼,只将阿娘的手也握住了。 “况且,很多事我们担心是没有用的,阿娘还是那句话,你为大齐做的已经够了。”阿娘仍是轻声细语的安慰着我。 “可一打仗会死很多人,有漠格人,也有齐人,不管是大齐,还是漠格,都是我的家,不管是哥哥,还是图尔克,他们……他们也都是我的家人。”我说着,心里仍是觉得难过,我多希望他们可以不要打仗,大家都太太平平,老百姓也都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那样多好啊。 “好了,”阿娘怜惜的拍了拍我的手,“不要想了,快吃饭吧。” 我食不知味的吃下了这一餐饭,午后我小憩了一会儿,等我醒来,就见阿娘守在我的床前,在那里做着针线活儿。 “阿娘,你在做什么?”我有些好奇的问道。 “你瞧。”阿娘噙着笑,将手里的东西送到了我面前。 我接过一看,就见阿娘做的不是别的,竟是一顶趣致可爱的虎头帽。 许是见我有些疑惑,阿娘又是说道:“是给你腹中的孩子做的,好看吗?” 我点了点头,看着那小帽子倒也觉得越看越喜欢,忍不住赞道:“真好看。” 说完,我将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如今孩子有四个多月了,我的小腹已经微微的凸起,有了圆圆的轮廓。 我伸出手轻轻的在自己的肚子上抚了抚,只觉心底浮起了几许柔情,可很快,我唇角的笑意便是隐去了,这个孩子是大汗的孩子,等他出生后,又该怎么办呢? “小橙子?”阿娘见我出神,轻声喊我。 我回过神来,刚要答应阿娘,腹中却又是起了一阵胎动,我一惊,当下便不敢乱动了,只和阿娘道:“阿娘,他,他又动了……” “是吗?”阿娘也是伸出了手,抚上了我的肚子,我看着有笑意从阿娘的眼中露出,和我温声道:“这孩子一定是个顽皮的孩子。” 待胎动慢慢过去,我才敢下床,阿娘为我取来了外衣,为我穿在身上,并一一扣上了扣子,倒将我还看作一个小孩子似的照顾我。 “阿娘,我自己来。”我有些赧然,刚要自己去扣扣子,阿娘却是笑道:“和阿娘还害羞什么,不管你多大,在阿娘面前还是孩子。” 我心里一暖,只仿佛回到了儿时,享受着阿娘的疼爱。 到了晚上,明妈妈从外面走了进来,与我和阿娘道:“公主,大妃请您和太妃娘娘一道去大厅用晚饭。” 这些日子,大妃时常会邀我和阿娘与她一道用饭的,听得明妈妈的话,我和阿娘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阿娘只扶起了我,和我道:“走吧,咱们一块去,就当是出去走走。” 我听话的点了点头,和阿娘一道离开了屋子,向着大妃所住的院落走去,进了大厅,就见大妃已经在主位上等着我们了,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除了大妃,大汗居然也在,看见他,我的脚步微微一顿,我想起图尔克出征前特意和我说过,要我远着些大汗,更不许我和他私下见面。 “小橙子,快进来,大汗今日难得有空,我们一起吃个饭。”大妃已是看见了我,只笑着与我招了招手。 我看着大汗的目光也是落在了我身上,心里就更是紧张了,我向着阿娘看去,见阿娘神色如常,我心里才踏实了些,想着不过是吃个饭罢了,又有大妃和阿娘在,这样便算不上是私下见面,即便图尔克知道了,他应该也不会生气的吧? “小橙子,快坐下。”大妃十分热情的招呼着我,待我和阿娘坐下后,顿时便有侍女送来了各色佳肴,既有漠格传统的奶茶与烤肉,也有齐人常吃的炒菜与汤品,琳琅满目的,在我和阿娘面前的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的。 席间的气氛却是很融洽的,大妃和阿娘只说着一些闲话,不过是些城里和府里发生的一些小事与趣闻,我只顾着埋头吃东西,偶尔也能听见大汗附和一二,总之,我只觉得他们虽然表面在说着话,可实际上都在关心着我,每次不等我将碗里的菜肴吃完,阿娘总会为我夹来新的,而大妃见我爱吃什么,便会让侍女再上一份,至于大汗,他见我将自己面前的一份开胃小菜吃完了,便命侍女将他面前的那一份还不曾动过的端给了我。 这一餐饭刚吃到一半,他们都还没怎么吃,我却已经吃饱了。 吃饱了饭,我坐在那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拨弄着衣角的上流苏,刚想找个借口先回去,就见一个侍卫面色焦灼,大步闯了进来,向着大汗跪下道:“大汗,刚刚收到消息,图尔克亲王带领的精兵在北寒关一带被云傲的士兵伏击,中了齐军埋伏,死伤惨重。” 听得侍卫的话,屋子里的都是吃了一惊,大汗亦是站起了身子,一脸严峻的与侍卫开口:“寨桑与赛罕二位将军在哪?” “禀大汗,寨桑和赛罕两位将军领兵前去支援,与图尔克王爷一道冒死突围,眼下,都已经被齐军逼到了鹰爪崖。” 我的面色如雪,看着那侍卫的嘴巴一张一合,我虽然不曾去过北寒关,也不曾去过鹰爪崖,可光听名字,就晓得鹰爪崖定是个十分险峻的地方。 图尔克被逼到了那里,那要怎么办? “速去命鄂尔泰召集士兵,与我一同前往北寒关。”大汗的声音响起,沉稳而又坚决。 “你不能去!”听得大汗的话,大妃面色一变,也是站起了身子:“你贵为大汗,决不可以身犯险!尤其是眼下图尔克身陷险境,你更不能亲自去救他,若你们兄弟双双有个好歹,你要把漠格要交给谁?” 大汗看向大妃的眼睛,他看见了母亲的担忧,只握住了大妃的肩,与其沉声吐出了几个字:“额吉,你放心。” “大汗!”大妃仍是想再说什么,大汗却已是转身,向着我看了过来。 我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待他向着我走来后,我看着他的眼睛,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别怕,我会把图尔克带回来。”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轻哄与安慰。 “大汗……”我的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想起图尔克,只觉得又是害怕又是担忧。 说完,不等我出声,他已是向着阿娘看去,我看着他向着阿娘按着齐人的礼节抱拳行了一礼,说了句:“有劳娘娘照顾她。” 阿娘点了点头,“大汗放心。” 大汗最后看了我一眼,许是看见了我微微凸起的小腹,他的眼睛微微一震,似是想伸出手抚上去,可他却只是微微抬了抬胳膊,还不曾触到我的衣裳,他便是转过身,领着侍卫大步离开了总兵府。 第213章 我要去北寒关 等待消息的日子总是格外的煎熬与漫长。 我在屋子里踱着步子,一颗心却早已飘到了北寒关,跑到了那个叫做“鹰爪崖”的地方。 “公主,大汗已经领兵去帮图尔克王爷了,您就别担心了,您现在还怀着孩子,还是早些歇息吧。”明妈妈见状,只上前劝慰着我。 我摇了摇头,我想不止是我,大妃,阿娘,霍兰珍,娜仁娅……还有漠格上上下下很多很多的人,他们都应该和我一样,没有丝毫的睡意。 直到听到“吱呀”一声轻响,我连忙抬眸向着外面看去,就见是服侍我的侍女进了屋子,看见她,我顿时起身:“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 那侍女眉宇间隐着忧色,只和我道:“王妃,奴婢刚从议事厅听到传令兵说,大汗虽然已经率兵赶到了北寒关,但那位云傲将军早已在前往鹰爪崖的路上设下了埋伏,只怕大汗在短期内都是无法赶到鹰爪崖的,眼下的情形……对漠格很不利。” 听着那侍女的话,我的心提了起来,在屋子里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拔腿就往外跑,明妈妈大惊,只拿起披风跟在我身后,一连串的问我:“公主,你现在不能跑,你要往哪去?你要去见谁?” “我去看姐夫。”我撂下了一句话,匆匆向着地牢赶去。 比起上次见到姐夫时的伤痕累累,此时的姐夫显是已经养好了伤,就连住的牢房也变得干燥而温暖,再不像之前那般潮湿而阴冷。 我知道 看见我,姐夫微微一怔,当下便是起身向着我走来,透过栅栏道:“小橙子,你怎么来了?” “姐夫,图尔克中了云傲哥哥的圈套,被逼到了鹰爪崖,现在的情形对漠格很不利。”我看着姐夫的眼睛,一双手紧紧地攥紧了栅栏。 姐夫没有说话。 “姐夫,你是故意被擒的吗?”我想起外面的传言,想起了大汗竭力反对的这一场战争,想起图尔克中的埋伏,只颤声问道:“不仅是你,还有那些俘虏,甚至还有燕州城,都是你们故意拱手相让,就是想打消漠格人的戒心,引诱他们向着北寒关打去,是吗?” 姐夫迎上我的视线,他的神色是十分平静的,只和我说了几个字:“小橙子,兵不厌诈。” “你不怕被漠格人处死?”我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身为臣子,要服从皇上的命令。”姐夫竟是淡淡笑了,似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我的心跳却是越来越快,终于控制不住的问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皇上和云傲一心要诛杀图尔克,灭了漠格,达不到目的,他们不会罢手的。”姐夫向着我走近了些,和我压低了声音开口。 “杀了图尔克,灭了漠格……”我的眼眸大睁,只喃喃的念着这几个字,整个人都是愣在了那里。 “小橙子,听姐夫的话,这些不是你能管的事,回去吧。”姐夫的眼中似有不忍之色,和我低低的开口。 我摇了摇头,最后看了姐夫一眼,转身便是离开了地牢,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快让人备车,我要去北寒关,快!” 许是我惹出的动静太大,只有人去将大妃请了过来,看见她,我在她面前跪了下去,祈求道;“大妃,我是大齐的公主,云傲哥哥是我爹爹的义子,我去求他,他会听的。大妃,求您,求您让我去北寒关吧。” “小橙子,你先起来,”大妃微微蹙眉,只上前欲将我扶起来。 我却仍是跪在那里,噙着泪看向了她的眼睛,“大妃,您让我去试试,图尔克是我的丈夫,我要去找他,求您让我去……” 大妃终于收回了自己的胳膊,她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与身后的诸人吩咐道:“你们护送王妃前往北寒关,路上务必要确保王妃的周全,她若有何闪失,你们都提头来见我!” 见大妃同意了这件事,我来不及去见阿娘,只怕被阿娘知道了会阻止我,我什么也没有带,就那样直接上了马车,在侍卫的护送下向着北寒关赶去。 一路上许是车马颠簸,也许是太过紧张和害怕,我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忍不住的想要呕吐,路途歇息时,侍卫长为我送来了清水,可我刚喝了一口,便是全吐了出去。 我顾不得去擦干衣裳,只与侍卫长问道:“乌尔阁,咱们快到北寒关了吗?” 乌尔阁似是有些犹豫,目光在我的腰部划过,与我道:“王妃,您有孕在身,咱们实在不敢赶的太快。” 听着他的话,我不由自主的抚上自己的小腹,这一路上许是担忧着图尔克和大汗的安危,倒是将这个孩子忘了,也没察觉到什么不适,当下我只和那侍卫长道:“你们不用顾虑我,我没关系,还是快些赶到北寒关要紧。” “是,王妃。”侍卫长与我行了一礼,只招呼了部下,又是开始了赶路。 我坐在马车里,一颗心却是高高的悬着,对于去求云傲哥哥的事,我其实自己心里也没有底,云傲哥哥毕竟不是我的亲哥哥,我跑去告诉他图尔克是我的丈夫,大汗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然后请求他放了他们? 想起这些,我只觉得脸庞阵阵发烫,我垂下眸子,一双手指绞来绞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焦急极了。 马车继续向着北寒关驶去,就在我觉得浑身都仿佛要被颠散了架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王妃请看,那里便是鹰爪崖。”我掀开了车帘,就见侍卫长指着一座高崖与我开口道。 “图尔克现在就在那里吗?”我看着那座险峻的高崖,声音中已不由自主的带了几分紧张。 “是,但齐人就守在崖下,我们上不去。”侍卫长微皱眉心,只向着崖下望去,很快,他的脸色却是变了,“不好,齐人在攻崖!” 我循声看去,果真看见有士兵向着高崖上进攻,未几,高崖上的漠格士兵便是开始了反攻,两方人马杀声震天,即便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也能让人听的清清楚楚。 “他们又在打仗了,乌尔阁,快,送我过去。”我的脸色苍白,只与侍卫长催促道。 “王妃?”乌尔阁一惊,似乎有些犹豫。 “我是大齐的公主,他们不会伤害我的。”我看着他的眼睛焦声道。 乌尔阁终是收回目光,护送着我向着大齐驻扎在山腰处的军营赶去,不等我们靠近,便有大齐的将士们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下了马车,领头的参将认出了我,当下便是一怔道:“公主?” 语毕,他收敛了神色,只与身后的一个士兵道:“快去禀告云将军,就说公主来了。” 我听见了他的话,只径自向前走去,他上前拦住了我,和我恭声道:“公主,战场上刀剑无眼,还请您不要为难属下。” 我向着崖顶的方向看去,与他问了句:“云傲哥哥在上面吗?” 他微一迟疑,我已是晓得了答案,只挥开他的手向着山崖上赶去,他与一众将士们跟在我身后,却终究不敢再来拦我。 第214章 我来陪着你死 “小橙子?你怎么来了?” 我看见云傲哥哥向着我走了过来,他扶住我的肩,黑眸深深地看着我。 “云傲哥哥,求你,求你让他们停下来,不要再打了,不要打了。”我近乎虚脱般的攥紧了他的胳膊,开口祈求着他。 “小橙子,为了这一天,你可知道我们做了多少努力,又牺牲了多少的兄弟?”云傲哥哥的脸色冷峻,声音中更是透着严厉:“若不能趁着这个机会将图尔克和漠格的精锐部队歼灭,我们又要死多少人?” “可是云傲哥哥,图尔克,图尔克是我的丈夫……”我含着泪看着他,眼泪已是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他不配做你的丈夫,义父在世时,曾属意将你许给我,你忘了吗?”云傲哥哥打断了我的话,我听着只觉一惊,不等我再说什么,他已是一把揽住我的身子,与弓弩手们喝道:“放箭!” “不,不要!”我凄声大喊,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云傲哥哥的身子,冲到了那些弓弩手面前,用尽全力想要将那些弓弩和箭簇挥在地上。 “小橙子?” 我听见了图尔克的声音,我抬起头,看着他浑身沾满了血迹,手中握着的刀还在往下滴着鲜血,我的眼泪从眼眶里滚了下来,只提起裙角,向着他跑了过去。 我不晓得自己跑了多久,直到他张开胳膊将我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冲着我大吼,“你来做什么?” 我抬眸向着他看去,和他轻声说了一句话来:“我来陪着你死。” 他的眼睛一震,却是慢慢笑了,低声喊了我一句;“傻狍子。” “弓弩手准备。”我听见云傲哥哥的声音,只从图尔克的怀里惊愕的回过头,就见云傲哥哥站在弓弩手身后,他的脸色阴郁,声音中更是刻骨的冷意。 “将军,公主还在图尔克手里。”有副将面露犹豫之色,在他身侧开口道。 “我说放箭!”云傲哥哥的眸色冷酷,喝出了四个字来。 “云傲哥哥……”我喃喃的喊着他,脑海里却浮起儿时我总爱缠着他,而他也总会笑着背起我的画面,随着他的那一声“放箭”,那些画面便被摔个粉碎,我知道,他再不是我的云傲哥哥了。 图尔克将我护在怀里,握紧了手中的朴刀,周遭的漠格将士亦是围在我们身边,眸中俱是视死如归的悍勇之色。 我看着那些弓弩手将尖锐的箭簇对准了我们,我不敢去看,只将脸庞埋在图尔克的怀里,就听“嗖嗖嗖”的声音响起,是利箭破空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传进耳膜,可图尔克却仍是抱着我,我依然好端端的,并没有预料中的疼痛,我睁开眼睛,待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瞳中便是浮起了满满的惊讶之色。 方才那些弓弩手已是纷纷中箭倒在了地上,竟是有人从身后偷袭,向着齐军放了暗箭,而云傲与身后的亲兵更是举着刀剑格挡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箭簇,直到一支骑兵呼啸着向着崖顶打了上来,我听着身后的漠格将士中有人发出了惊呼:“是大汗,大汗来了!” 我向着那些骑兵看去,就见当先一人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宝马,他的身形矫健,眉宇间的轮廓却是那样的熟悉,真的是大汗! “小敖登,图尔克,你们有没有事?”大汗带着人冲入了齐军中,他看见了我们,只高声冲着我们喊道。 “没有,我们没事!”我只觉高兴极了,也是大声和大汗回道。 图尔克的眼眸却是冷了下去,他松开了我的腰,开口道了句:“我图尔克用不着让他来救,你先去一边待着。” 他的话音刚落,只举起了手中的刀,与身后的漠格将士朗声喝了句:“不怕死的都跟我冲!” 我喊着他的名字,看着他领着身后的将士们向着齐军乌泱泱的冲了过去,有人上前护住了我,将我扶到了一旁,和我说了几个字:“王妃,当心。” 我知道他们是图尔克的部下,我没心思和他们说什么,只极力眺望着,就见图尔克和云傲打在了一块,我的心陡然抽紧了,只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他们两人的身形都是快极了,我压根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两人的身形转动,向着崖边越来越近。 我看见图尔克踢中了云傲的腰,将他踹到在地,云傲在倒地的瞬间,一双黑眸却是向着我看了过来,我看着他的眼中有暗光闪过,只倏然摸出一把匕首,向着我投掷了过来。 图尔克原本举刀欲向着他砍去,待看见他向着我掷出了匕首后,图尔克眸色一变,瞬间转过刀锋,将那把匕首格挡开来,而云傲眸心一沉,竟是趁此机会从地上一跃而起,撞向图尔克的后背,将他撞下了悬崖。 “图尔克!”我凄声大喊。 大汗听到我的声音,顿时向着我们这边看来,他杀死了围绕在自己身边的齐军,奋力向着悬崖边赶来,就在图尔克掉下悬崖的瞬间,他伸出手死死拉住了图尔克的胳膊。 图尔克的下坠之势又凶又急,大汗攥住了峭壁中的一株野松,勉强撑住了两人的身子。 “将军,咱们快支撑不住了!”有副将冲到云傲身边,和其嘶声开口。 云傲最后看了我一眼,向着身后的士兵喝出了一个字:“撤!” 我看着云傲在部下的护送下向着山下退去,我顾不得其他,只冲到了崖边,就见大汗和图尔克两人都是摇摇欲坠,危险万分,我的面色如雪,只冲着一旁大喊:“快来人,快救人啊!” 大汗与图尔克的部下都是赶了过来,看见这一幕也纷纷大惊失色,很快便有人解开了腰带,想要系在一起掷下去救人。 我看着图尔克的目光看向了我,他动了动唇,与大汗说了句:“呼延赫,你放手吧。” “你是我兄弟,给我支持住,上来!”大汗声音低哑,竭力拉住他的身子,试图将图尔克托起。 可那一株野松根基尚浅,又哪里能经得住两人的重量,大汗刚试图拽起图尔克,那野松便是剧烈的晃动起来,只让两人的身子又是向下滑去,就听“咔嚓”一声响,那野松已是断裂开来,显是随时都能折断。 “呼延赫,”图尔克又是喊了一声大汗的名字,他的眼眸如墨,就那样看着大汗的眼睛,和他道了句:“我把漠格和小橙子全都交给你了。” 图尔克说完,竟是拨开了大汗的手,向着崖底摔了下去。 “图尔克!”大汗厉声喝道。 “图尔克!”我也是凄厉的喊着他的名字,只让一旁的侍卫死死拉住了身子。 我看着他对着我笑了,他的身子越坠越快,他的面容也越来越是模糊,我只觉眼前一黑,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黯淡了起来,我想起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是那样意气风发,潇洒不羁,他将我捞到了马背上,朗声告诉我:“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男人。” 张扬的图尔克,莽撞的图尔克,同时却也是细心的图尔克,保护我的图尔克,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坠入了悬崖,只觉得心口剧痛,就那样晕了过去。 第215章 小橙子,你要嫁给大汗了 等我醒来时,才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燕州。 我茫然的看着帐顶,回忆一点一滴的涌入了脑海,我的泪水涌上了眼眶,只哑声喊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图尔克……” 听到动静,阿娘和明妈妈,侍女与大夫全都围了过来,阿娘的眼中满是担忧与心疼之色,只轻声和我问道:“小橙子,你醒了?” 我向着她们看去,眼泪只一颗颗的往下掉,我什么也说不出口,只又是喊了一句图尔克的名字。 “小橙子……”阿娘抚上了我的面容,也是跟着我一道落下了泪来。 “王妃,您现在切记不可悲伤,不能哭也不能激动,您身下的血好容易才止住。”一旁的大夫见我哭泣,只一脸的焦急,在那里和我恭声开口道。 我微怔,只伸出手缓缓的抚上了小腹,和阿娘问道:“阿娘,孩子还在吗?” “还在。”阿娘声音艰涩,吐出了两个字。 “王妃,”那大夫又是言道:“孩子虽然保住了,可您一定要好好休养,切不可沉溺在悲伤之中。” 听着大夫的嘱咐,我抚着自己的肚子,却想起这个孩子不是图尔克的,想起自己连个孩子也不曾为他留下,眼泪便流的更凶了。 “小橙子,快不要哭了,”阿娘为我拭去了泪水,“大汗就在外面,他一直在那里守着,也是几天都没合过眼,你要不要见见他?” 闻言,我只摇了摇头,噙着泪道:“不要,我不要见他,我谁也不要见。” “好好好,不见。“阿娘不住的哄着我,直到我又是陷入了昏睡之中。 余下来的那几天,我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只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身边一直有一个人在守着我,照顾着我,他一直握着我的手,每当我哭泣,他总会及时的为我拭去泪珠,他也会小心翼翼的喂我喝下汤药,我只以为这个人是阿娘,可等我睁开眼睛,才惊讶的发觉,这个人并不是阿娘,而是大汗。 我看着他倚在床前,阖着眸子,似是在闭目养神,我开了口,哑声喊出了两个字:“大汗……” 他瞬间便是睁开了眼睛,向着我看了过来,见我醒了,他的眼中的焦灼之意退去了几分,他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才问道:“还难受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摇了摇头,只觉嘴巴里满是苦涩,什么也不想吃。 “你已经有很多天没吃过东西了,”大汗看着我的眼睛,几乎是低哄般的问我;“喝点粥?” 我看着他的黑眸中布满了血丝,似乎是很多天都没有歇息了,还有阿娘…… 想起阿娘,我顿时小声问了句:“我阿娘呢?” “沈太妃不眠不休的守了你两日,我让她先回去歇息,等明天早上,她就会来看你。” 大汗说完,他不再问我,只命人送来了一碗小米粥,舀了上面的一勺米油,送在了我的嘴边。 我勉强张开嘴,将那一勺米油咽了下去,大汗喂着我喝下了几口,我便再也咽不下去了,一想到这样的粥,图尔克再也喝不到了,我的心就难受的不得了,仿佛被别人攥在手心里揪着,我含着泪,只和大汗说了几个字:“我不要吃了。” 大汗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小敖登,我曾答应过你,要把图尔克给你带回来。” 我望着他的侧颜,念起鹰爪崖的那一幕,想起云傲在图尔克身后偷袭,将他撞下了悬崖,我只觉心里蕴满了仇恨与悲伤,我摇了摇头,和他说了句:“大汗,这不怪你,怪云傲。” 大汗什么也没有再说,只伸出手,十分轻微的抚了抚我的发顶,而他的眼睛里,是浓的化不开的心疼……和沉重的哀伤。 等我能下床,已是好几天以后了。 阿娘和明妈妈都陪在我身边,阿娘亲自为我梳着长发,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不过短短一些日子,我却几乎要认不出自己了,我瘦了那样多,一张脸几乎脱了形,下颚变得尖尖的,脸色也是苍白的,唯有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大,犹如盛满了秋天的湖水般,泪盈盈的样子。 阿娘手势轻柔的为我梳好了长发,她的手抚上了我的肩,和我温声道:“等过了七七四十九天,图尔克的丧期结束,小橙子,你要嫁给大汗了。” 听着阿娘的话,我的眸心大震,只回眸向着阿娘看去,颤声道:“阿娘,你在说什么?” 阿娘徐徐开口,“收继婚是漠格的婚俗,小橙子,按着漠格的规矩,图尔克死了,你要嫁给大汗。” 我瞧不见镜子,但我知道,我现在的脸色一定比方才还要苍白。 “阿娘?”我喃喃的喊着母亲,只觉得浑身都是控制不住的轻颤。 “更何况,你现在还怀着大汗的孩子,趁着孩子还没出生,嫁给他是最好的选择。”阿娘的声音轻柔,眼瞳中更满是温柔和怜爱地看着我。 “不,我不要嫁给大汗,”我慌乱的摇头,“图尔克也许还活着,他还活着!你们为什么不去找他?为什么不去找他?” “小橙子!”阿娘握住了我的肩,十分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那里为什么叫鹰爪崖?是因为只有老鹰才能飞上去,鹰爪崖下万丈深渊,他又怎么可能还活着?” “不会的,图尔克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我的眼泪滚滚而下,只想从阿娘的手指中挣开身子。 “小橙子,”阿娘逼着我迎上了她的视线,“你相信阿娘,大汗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他对你的爱惜绝不比图尔克少,听阿娘的话,嫁给他!” “不……”我的视线模糊,只小声唤着图尔克的名字。 “你要认清这个事实,图尔克已经死了,而只有大汗才能保护你们母子,就连图尔克在临终前也将你交给了大汗,不是吗?”阿娘捧起我的面容,为我拭去了那些泪珠。 “阿娘,为什么会这样?是我害了图尔克,是我害了他!”我想起图尔克落下悬崖的那一幕,只觉锥心的痛苦。 “小橙子,这就是命。”阿娘开口,很轻声的和我吐出了一句话来。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待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便是我和大汗的婚礼。 婚礼在漠格的王城中举行,牧民们载歌载舞,庆祝着大汗娶了大阏氏,王城中四处都是十分热闹。 我穿着漠格传统的嫁衣,也是一身的红色,上面满是绣花,滚边处都是镶嵌着珍珠和玛瑙,让那件嫁衣看起来熠熠生辉,华贵极了。 除了嫁衣以外,我还戴了一顶垂满了流苏的帽子,那帽子很高,每一层都是镶嵌着满满的珠宝,只将我半张脸都给掩住了,明妈妈说,这帽子代表着大阏氏高贵的身份,戴上它,我便是漠格最高贵的女子,是汗王唯一的正妻。 待我从帐子里出来,就见漠格的侍卫与牧民们都是穿着盛装,在道路两旁迎接着我,见我出来,他们都是向着我齐齐跪了下去,口中呼喊着我听不懂的话,明妈妈说,那代表着他们对汗王与阏氏的祝福。 我如今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了,肚子已经明显的大了起来,即便身形消瘦,那礼服也是十分宽大的,可却也遮掩不住了,明妈妈只搀扶着我,向着祭天大典处走去。 这也是漠格的习俗,汗王迎娶大阏氏,是要举行祭天典礼的,以此来祈求长生天的保佑,而祭天仪式,也是汗王的婚礼中最重要的仪式。 我在明妈妈的搀扶下走上了祭台,向着大汗一步步的走去,他也穿着盛装,是传统的蓝色,腰间佩着系腰,那是汗王的权势与地位的象征,他站在那,身形高大,腰背挺拔,向着我伸出了自己的手。 我向着一旁看去,就见大妃,阿娘,甚至连柔然可汗也来了,他们都与漠格的王公贵族们一道站在那儿,目光专注的看着我和大汗,即便隔着这样远,我也依然能够看见阿娘的眼瞳中闪烁着泪花,是欣喜的泪花。 而一旁的大妃更是一脸的慈爱的看着我们,就连那些王公大臣的脸上也是满满的恭谨与欣慰之色,就连柔然可汗,虽然他曾说过大汗是他看中的女婿,可这一刻,他的脸上也是带着笑意,没有丝毫的不满。 原来,这是一场受到了大家的祝福与期盼的婚礼。 可是图尔克呢?他们都把他忘了吗? 我的鼻子酸涩了起来,眼眶中也是充斥着温热的水雾,我停下了步子,只觉得再也迈不开脚步了。 大汗收回了手,只一步步的向着我走近,他的黑眸深邃,只捧起了我的面容,和我低声道:“别哭,小敖登。” 他说完,将我抱在了怀里,周围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我就这样当上了漠格的大阏氏。 第216章 我永远也不会怪你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 我坐在汗王的大帐中,仍是能听到外面不时传来阵阵歌舞声,听起来十分热闹。 我听明妈妈说,今晚会有盛大的篝火晚会,来庆祝我和大汗的这一桩婚事,但我只觉得疲倦极了,压根没有心情出去,只想一个人呆在帐子里。 有侍女走了进来,向着我行了一礼,恭声道了声:“王妃……”很快她便是发觉自己喊错了话,当下便是连忙改了口:“大阏氏,大汗来了。” 我抬起了眼睛,向着帐外看去,就见侍女掀开了帐子,走进来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是大汗。 我看着他向着我走了过来,在我的身边坐下,有侍女送来了合卺酒,只将酒杯举过头顶,跪在了我们面前。 “请大汗,大阏氏共饮合卺酒。”侍女们齐声道。 “你怀着孩子,酒就不要喝了,”大汗和我低声开口,语毕,与侍女们吩咐道:“给阏氏换奶茶来。” “是。”侍女顿时依言换了奶茶,呈在了我面前。 我望着那一对合卺酒,却想起当初刚嫁到漠格的时候,在和图尔克的婚礼上,他压根不曾将我放在心上,甚至就连喜服都没有穿,更遑论这些了。 图尔克…… 想起这个名字,我心里只觉一酸,我看着自己身上的嫁衣,突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懦弱,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我还是嫁给大汗了。 而且,还是在图尔克尸骨未寒的时候,我又有什么资格再去想他?又有什么脸面去想他? 我从没这样讨厌自己过,我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心里只模模糊糊的想到,若是在大齐,绝不会有我这般大着肚子的新娘,若是在大齐,只怕我早已经让人沉了塘,若是在大齐,我一定要为早逝的夫君守上一辈子的,若是在大齐…… “小敖登?”大汗低声喊我。 我心里一怔,回过神来,就见大汗在看着我,他的眼眸漆黑,蕴着深不见底的疼惜。 “大汗……”我喃喃的喊了两个字。 他将那两碗合卺酒端起,将盛着奶茶的那一碗送在了我的手上,我端着那一碗奶茶,见他已经仰头将他手上的那一碗酒一饮而尽,我将奶茶端起,在唇边抿了一口,一旁的侍女们便是向着我们又是行了大礼,我和大汗仍是在那里坐着,有族中的老者们走了进来,一一上前为我和大汗念着祝福的话,直到最后,一切的仪式终于结束了,侍女们收拾完东西,便都是退了出去。 大帐中只剩下我和大汗两个人。 我看着大汗向着我伸出手,似是想要抚上我的面容,我的眸心微颤,却是下意识的向后躲去,他的手便是停在了那儿。 “大汗,”我的鼻子一酸,只看着他的眼睛和他说道:“我,我还想着图尔克。” “我知道。”大汗的声音低沉,和我吐出了三个字来。 我有些愕然,很小声的问了句:“你不怪我吗?” “我永远也不会怪你。”大汗握住了我的手,眼眸中是掩不住的深情。 我迎上大汗的目光,心里突然疼了起来,却又不晓得这一份疼究竟是为了谁,是为了图尔克,还是为了大汗,或是为了我自己。 “小敖登,在我离开王城的时候,我心里想的全是你。”大汗笔直的看着我的眼睛,和我说了一句话来。 我知道,这句话在他心里一定压了很久很久,他从未与我说过,若是图尔克还活着,他兴许会将这句话压上一辈子,一直到这一刻,他才开了口。 我只觉得心里乱极了,不知要如何是好,只将手指从他的手心里抽了出来。 他没有再勉强我,只说了句:“折腾了一天,你也累了,早点歇息。” 如他所言,我的确累的很了,我和他微微点了点头,刚想起身,肚子里却又是传来一阵胎动,我不得不坐回了塌上。 “怎么了?”大汗问道。 “孩子,孩子在踢我。”我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他听着黑眸中却是一亮,他在我身边坐下,伸出大手小心翼翼的抚上了我的肚子,许是父子间的天性,我只觉得腹中的孩子闹腾的更欢了,仿佛在和他的父亲打招呼一样,我害怕起来,只扶住肚子,和他道:“你别摸他了……” “别怕,”大汗微微笑了,“孩子在跟咱们打招呼。” 我看着他唇角的笑容,只觉心里微微踏实了些,我看着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语般的说了句:“只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女孩都好,”大汗看着我的眼睛,和我温声道:“只要你和孩子平平安安的,这就够了。” 我听着他的话,只觉心里一颤,有些慌乱的移开了目光。 ---------------------- “昝木娜,你今日瞧见了没,大汗用最隆重的婚礼娶了那个毛丫头,让她当了大阏氏。” 帐中,霍兰珍眼底隐着醉意,她的眉宇间透出不忿之色,只恨声道:“你说,她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她凭什么当汗王唯一的妻子?又凭什么当漠格的大阏氏?” 那命唤昝木娜的侍女是半跪在霍兰珍面前,和她恭声劝道;“阏氏,咱们漠格本就实行收继婚,又加上她怀着大汗的孩子,大阏氏这个位置,实在是非她莫属啊。” “收继婚?”霍兰珍念着这三个字,眼中有冷光闪过,“我是老汗王的阏氏,若按着收继婚的习俗,在老汗王去世后,他应当娶我才是,可他却去娶那个弱不禁风的汉女!呼延赫,他的眼睛是瞎了!” “阏氏,”昝木娜着急起来,慌忙摆了摆手,“您千万不能这么说大汗,若让人听见可不得了。” “我怕什么,”霍兰珍唇角透出一丝笑意,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子,“我已成了草原上的笑话,谁都知道没人愿意要我,不管是大汗还是图尔克,他们都迷恋那个毛丫头。” “阏氏,您如今正是风华之年,依奴婢看,柔然可汗也是很好的人选,他的大阏氏去世多年,您若是能嫁给他,那就是柔然的大阏氏啊!” “柔然可汗?”霍兰珍听着这几个字,眼中的光瞬间冷了下去,只冷笑道:“你难道不知道,柔然可汗垂涎那丫头的母亲,她们母女两便是一对狐狸精,专门和咱们草原上的女人抢男人!” “阏氏,”昝木娜眸中透着畏惧之色,她又是想起了一个人,只小心翼翼的开口:“还有大祭司,大祭司总归是一心一意对您的。” “额尔木,”霍兰珍低低的念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她的唇角浮起淡淡的讥笑,“那个蠢东西,我让他放一把火,烧死一些牛羊,再将罪责引到梁星瑶身上,可他就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他放的那把火险些烧了整座王城,大汗早已经怀疑了他。” 说完,霍兰珍顿了顿,又是说道:“更何况为了上次在祭台的事,他已经彻底将大汗得罪了,这个人于我而言再无用处。” “可是阏氏,若等大汗开始收拾他,他若是将您咬出来,那该如何是好?”昝木娜一脸担心。 “没事,咱们只要把额尔木除了就行,只要他死了,便再也咬不到我身上。”霍兰珍向着帐外看去,就见远处的篝火融融,人们载歌载舞,在漠格已是许久不曾有过这般盛大的场面了。 而这一切,都只为了那个女人,那个汉人的公主。 霍兰珍的眼中燃着熊熊的妒火,她攥紧了手指,一字字的吐出了一句话来:“至于梁星瑶,她若没了肚子里的那块肉,我看她在漠格还能不能站稳脚跟。” 语毕,她端起桌上的酒水饮下,眸心中则透出了一股凶狠的光。 第217章 小敖登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姑娘 清晨。 我与大汗到了大妃的帐子,按着习俗,这一天是要向着大妃敬茶的。 有侍女将茶水送到了我面前,我双手接过,刚要向着大妃跪下,大妃便是起身扶起了我,与我道:“快起来,你现在身子不方便,能免得礼就全都免了。” 我向着大妃看去,眼中只浮起了感激之色,将茶水递到了大妃面前:“大妃,请您用茶。” “还喊我大妃?”大妃含笑看着我。 我一怔,只向着一旁的大汗看去,大汗看着我的眼睛,蕴着鼓励与温和,我知道,我应当改口和大汗一样唤大妃为“额吉”的,可话到唇边,那一声额吉却怎么也喊不出口。 “额吉,小敖登年纪还小,怕是一时间还不习惯改了称呼。”大汗见状,只与大妃开口道。 大妃仍是噙着笑,点了点头道:“没关系,咱们来日方长。” 语毕,大妃从我手中接过茶碗,笑着饮下。 大汗在大妃的帐子里并没有待多久,很快就有侍从前来在他的耳旁说了些什么,大汗听了后便是起身离开,帐中便只剩下我和大妃两人。 “小橙子,”待大汗走后,大妃握住了我的手,温声问道:“怎么样,昨天都还顺利吗?” 我点了点头,“大妃,都挺顺利的。” “大汗他对你好吗?”大妃看着我的眼睛,又是问出了一句话来。 我心里有些紧张,却还是点了点头,说:“您放心,大汗对我很好。” 大妃闻言,便是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与我笑道;“你是大汗心坎上的人,如今,算是得偿所愿。” 听着大妃的话,我想起了图尔克,大汗的得偿所愿,又何尝不是用图尔克的命换来的? “小橙子,额吉知道你在想什么,”大妃似乎并没有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只以“额吉”自称,她的声音温和,与我徐徐开口:“你放不下图尔克,额吉和大汗都明白,你现在年纪还小,人的一辈子却很长,有时候,人是犟不过长生天的,你既然嫁给了大汗,就要慢慢忘了过去的事,不然就是在难为自己,你要记着,日子是往前过的,切记不能沉溺在过去,哪怕,”大妃说到这,目光遂是落在了我的肚子上,轻声道:“是为了这个孩子。” 大妃的这些话,阿娘又何尝没有与我说过,她们都让我往前看,她们都说大汗对我的爱不比图尔克少,她们都说大汗会好好照顾我,她们都说大汗是我的好归宿,她们都说…… “大妃,您的话我都记得了。”我掩下眸子,和大妃轻声开口。 大妃又是微微笑了,只留我用了早膳,才让人将我送了回去。 许是昨天的婚礼消耗了我太多的力气,回去后我便开始了补眠,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下午,我才醒。 我睁开眼睛,便看见了大汗。 “可算是醒了。”见我醒来,他便是淡淡笑了,眉宇间却满是宠溺之色。 “大汗。”我笨重的想要从床上起身,他已是搂住了我的腰,将我稳稳当当的扶了起来,倚在了他的肩上。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我小声问他。 “嗯,”他看着我的眼睛,温声道:“昨天累着了,是吗?” 我点了点头,他又是一笑,让侍女送来了几样点心,大汗将一份羊奶糕送到我面前,和我道:“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我睡了这样久,肚子的确是饿了,我捏起了一块,刚送到嘴巴里便觉得唇齿留香,又甜又糯。 我吃了两块后,不经意的抬眸,就见大汗仍是在看着我,他的眉目英挺,鼻梁又高又直,五官的轮廓比起齐人男儿只显得要更深邃一些,可不同于漠格男人惯有的粗野,他一直都是沉稳而内敛的,可眉宇间的那股怜惜之情却是遮掩不住的。 就是这样的目光让我怔在了那儿,我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时候阿娘还不在我身边,每逢我生病,爹爹也总是这样的守在床前,为我捧着点心,在那里专注而温柔的看着我。 我垂下了眼睛,就连对那些香甜的点心也是失去了胃口。 “怎么了?”大汗捧起了我的面容,见我的眼圈红红的,当下便是皱起了剑眉。 “我,我想起爹爹了。” 听着我的话,大汗先是一怔,接着便是有些哭笑不得,“我很像你爹爹吗?” “很像。”我看着他,说出了两个字。 说完,我又补充道:“也不是长得像,就是给人的感觉很像。” “那你小时候,有想过要嫁给一个和你父亲一样的男人吗?”大汗望着我的眼睛,低声问我。 “想过的,”我老老实实的承认,声音却是小了下去:“可我总觉得,像爹爹那样的人,他会看不上我……” “怎么会,”大汗哑然,“小敖登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姑娘。” 我一怔,迎上了他的目光:“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大汗的脸上是十分认真的神色,他的眼眸那样的黑,也是那样的深,犹如夜色下的汪洋。 我莫名有些心慌,只和他说了句:“大汗,你不用在这里陪着我,你快去忙吧。” “好,”大汗十分干脆的答应了我,他端起了一碗奶茶,和我温声说了句:“将这碗奶茶喝了,我再走。” 我听话的接过碗,刚要饮下,就听侍从的声音在帐外响起,与大汗道:“启禀大汗,咱们已将额尤木抓了回来,还请大汗处置。” 听着侍从的话,我有些惊讶,只和大汗问道:“大汗,大祭司怎么了?” “没什么,你好好歇着,有什么事就派人去找我。”大汗仍是和我轻声细语的开口,将我安顿好后,他转过身,我看着他的脸上褪去了方才的温和,已是变得冷峻起来,就那样大步离开了帐子。 额尤木?待大汗走后,我静静地念着这个名字,想起在祭台时便是这个大祭司一心想要烧死我,难道大汗命人将他捉起来,是为了这件事? 这个念头刚从心里浮出来,我便赶忙摇了摇头,大汗在我心里是英明神武的,我想他可不会为了祭台上的那件事便去惩治漠格的大祭司,应当是这个大祭司做了十分可恶的事,才会惹得大汗如此动怒。 这一晚,阿娘来陪着我用饭,几个侍女分站着我们身侧,我刚吃了一块烤肉,就见明妈妈从外面走了进来,与我和阿娘神秘兮兮的说道:“公主,娘娘,你们可知道大汗为什么要处死大祭司?” 我听得这话,当下便是大惊,“大汗要处死大祭司?为什么?大祭司在漠格的地位不是很高吗?” “因为大汗查了出来,当日草场上的那一场大火,便是大祭司指使人放的。” 闻言,我和阿娘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看见了那一股震惊之色,我不敢相信的看着明妈妈,问道:“那场火是大祭司让人放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我倒是不清楚,总之,这个大祭司当初要活活烧死公主,可不是什么好人,他有这个下场倒真是老天开眼,”明妈妈说着便是笑了,又是言道:“公主,你猜猜,大汗用什么法子处死他?” “什么法子?”我茫然的看着明妈妈。 “大汗下令,要将他在祭台上活活烧死,以慰在火场中丧生的牧民们在天之灵。” 第218章 她和你一样 祭台。 大祭司已是被捆在了柱子上,柱子下面堆满了干柴,祭台外围满了牧民,望着大祭司时,有些人的目光中透着惊疑,有些人透着恐惧,可更多的人眼眸中却透着滔天的怒火与汹涌的恨意。 看见我,大汗眸心微动,只上前将我扶到了祭台上,与我低声道了句:“你怎么来了?” “大汗,你要烧死大祭司是吗?”我向着额尤木看去,就见他身上满是伤痕,他亦是向着我看来,对着台下的众人哑声喊道:“你们都看看她,她是个邪恶的汉女,是大齐派来的奸细,大汗该烧死的是这个妖女,我是为了漠格,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 听着额尤木的声音,大汗面色一沉,与侍卫们喝了句:“把他嘴巴堵上。” 大汗的声音刚落,顿时便有人上前,将一块布牢牢塞进了额尤木的嘴巴里,额尤木奋力挣扎着,却也只能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声音。 “点火!”大汗沉声吐出了两个字,我看着有人将那些干柴点燃,火势瞬间便是燃了起来。 我怔怔的瞧着,还不等我看清额尤木脸上的表情,大汗已是将我抱在怀里,捂住了我的眼睛。 “大汗?”我轻声喊他。 “别看这些。”大汗声音极低,他一直揽着我,带着我离开了祭台后,才收回了他的手。 我刚想回头,他却一把转过了我的身子,许是见我这般好奇,他有些无奈的看着我,问了句:“看了不怕做噩梦吗?” 我心里一紧,连忙和他道:“那我们快走吧。” 大汗微微笑了,只牵着我的手,带着我向着王城中走去。 路上不时遇见一些牧民,看见我和大汗后都会恭恭敬敬的和我们行礼,大汗只微微颔首,示意他们起身。 “大汗,”我停下了步子,喊了他一声。 “怎么了?”大汗也是停了下来,看着我的眼睛。 “大祭司在漠格的地位不是很高吗,大家都听他的话。” “不错,也正因为这样,这个位置才不能交给一个心术不正的人。”大汗温声开口。 “那,你相信他是长生天的使者吗?”我迎上了他的黑眸,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大汗笑了,“不信。” “那漠格会有新的大祭司吗?”我又是问道。 大汗点了点头,“会有,明日阿勒坦昭寺的达格尼(蒙古语:神女)会赶到王城,成为漠格下一任大祭司。” “是女祭司?”我的眼睛一亮,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嗯。”大汗紧了紧我的手,“你想见她吗?” 我连忙点头。 “明日她会来给我们行礼,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她了。” 我听着大汗的话,只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女祭司生出几分好奇,大汗带着我向着前面走着,我见这并不是返回王帐的路,我不知道他要带着我去哪,便和他说了句:“大汗,我累了,我想回去了。” “小敖登,”大汗凝视着我的眸子,仍是十分温和的开口:“孩子已经六个多月了,你不能整天呆在帐子里,你要多出来走走。” 闻言,我想起了明妈妈和女医也曾和我说过,孩子眼下一天比一天大了,我再不能像那般慵懒,每日里一定要多走动走动,等生产的时候,孩子才会好生。 我向着大汗看去,却是很轻声的问了一句:“大汗,你以前的王妃,是难产去世的,是吗?” 我记得听人说过,他在还不曾继任汗位时便已娶过妻,自那位王妃难产去世后,他便一直是一个人。 “是。”他的眼瞳漆黑,只和我一点头,说了一个字。 “你当时一定很难过。”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我当时在察哈尔打仗,没来及见她最后一面。”大汗的眉宇间有怅然之色,他声音低沉,只继续道:“她出身寻常的牧民家庭,为人很本分,小敖登,她和你一样,都是个好姑娘。” “那,你会怀念她吗?”我看着大汗的眼睛,不知道大汗会如何回答,我原想,他也许会告诉我他不会怀念她的,可他却只是伸出手为我捋好了碎发,低声说了一个字:“会。” 我一震,只觉心里好似有什么东西颤了颤。 “你生气了?”许是见我不说话,大汗握住我的肩,关切的看着我。 “不不不,”我回过神来,连忙开口,“我怎么会生气呢。” 如果他为了讨好我,说他已经忘了他的王妃,那样我才会生气。 大汗揽住我的腰,和我轻声道:“走吧,咱们回去。” “不走路了吗?”我有些茫然的看着大汗。 “你不是累了吗?”大汗的眼中蕴着淡淡的温和与宠溺。 “我明天,还有以后会多走动的,”我迎上大汗的目光,十分认真的和他道:“我会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的。” 大汗的眼瞳中有亮光闪过,他看了我许久,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只牵起了我的手,带着我向着王帐的方向走去。 自那日之后,每逢有了空闲,我总会让阿娘或明妈妈陪着我在外面晃悠,孩子在我的肚子长得很结实,随着胎动的频繁,我只觉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我和这个孩子拴的越来越紧,让我越来越喜爱,在乎他,我时常会抚着肚皮,给肚子的孩子唱着歌,多是些大齐的小调,也有一些是我在漠格听到的民歌。 这一晚,侍女服侍着我洗了澡,我穿着一件宽松的睡裙,肚子高高的隆起,头发则是尽数披在了身后,我轻轻拍着肚子,在那里给他说着我儿时从嬷嬷那里听来的故事,不知过去了多久,我沉浸在了故事情节中,就连大汗走进来我也不曾发觉。 侍女们刚要行礼,大汗已是一个手势,命她们退出了帐子,我毫无知觉,仍是背对着大汗在那里轻抚着肚皮,和孩子说完了故事,我有些心血来潮,只将裙子微微掀起了一些,想去观察肚子的轮廓,烛光下,我的肚子洁白而圆润,明妈妈总爱夸我皮肤好,居然一点儿也没长妊娠纹,隆起的肚子白白嫩嫩的像一颗珍珠,我仔细打量了一会儿,便是忍不住笑了,我戳了戳肚皮,轻声说了句:“调皮的小家伙,你又长大了。” 我的话音刚落,只觉有人从身后将我抱在了怀里,紧接着我的肚子上出现了一双粗粝有力的大手,那双手骨节分明,因着常年骑射的缘故,掌心处有着厚厚的茧子,抚在我的肚子上时,只让人觉得黑白分明。 我惊讶的转身,便迎上了一双灼热的黑眸,我一怔,喊了一声;“大汗?” “在给孩子说故事?”他将我抱在了怀里,大手仍是覆在我的肚子上。 我和他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我的裙子还是掀开的,当下便是脸红起来,只忙不迭迟的要将裙子放下。 他却是止住了我的手势,我心慌起来,只又是道了句:“大汗……” 许是察觉到我的心慌,腹中的孩子又是动了起来,大汗亦是察觉到了这一抹胎动,我看着他的眼睑处微微一跳,只俯下身,环住我的腰,将耳朵贴在了我的肚子上。 我紧张极了,只垂下了眼睛,看着他温煦而深邃的眉眼,一颗心便是“砰砰”跳着,我想向后躲去,他的大手却是牢牢箍着我的腰,让我不得不偎在他的怀里。 “大汗……”我几乎快要哭了。 “别怕,我只想听听孩子的动静。”他终于抬起眸子,低哑着声音哄着我。 说完,他又一次倾下身,在我的肚子上印上了一个亲吻。 第219章 没人敢说什么 我的身子一震,只呆呆的看着他。 大汗迎上我的目光,见我这般看着他,他的眸中有不忍划过,低声问道:“是我吓到你了吗?” 我摇了摇头,慌忙将裙子整理好,我虽然看不见镜子,可也能察觉到,我现在的脸庞特别的红,也特别的烫。 “大汗,”我鼓起勇气看向他,说起了别的话,“你还会和云傲打仗吗?” 大汗握住了我的手,和我点了点头。 听着大汗的话,我只觉心里五味杂陈,我一面期盼着大汗能为图尔克复仇,可又怕复仇后,两国又会陷入无休止的战争中,等到了那时候,我只盼着将腹中的孩子生下来,他的身体里有大齐和漠格共同的血液,他能将大齐和漠格连在一起,让这两个国家再也不要打仗,不论是大齐的百姓还是漠格的牧民,大家都能相安无事,太太平平的过日子。 甚至,我还可以带着这个孩子回到大齐,去见他的舅舅和姨母,也许,哥哥和大汗也能握手言和,让大齐和漠格结为兄弟之邦,互通商市,那样该多好…… 我这样想着,思绪便是飘得远了。 “小敖登很厌恶战争,是吗?”大汗的声音低沉而悦耳,将我的思绪收了回来。 我点了点头,小声道:“除了那些野心勃勃的人,没有人会喜欢战争,等打起仗,士兵和老百姓才是最可怜的,那些士兵的家里还有父母,有妻儿,都在眼巴巴的等着他们回家。” 大汗听着我的话,黑眸中的光只变得越发温柔起来,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伸出手抚了抚我的发顶。 几乎只在眨眼间,孩子已是七个月了。 这些日子我只觉得腰越来越酸,肚子也越来越重,可我的四肢仍是纤细的,腰肢仿佛要挂不住那肚子一样,就好像我每天吃下去的东西全都没有长在我身上,而是全被肚子的孩子给抢去了似的。 阿娘瞧着只觉担心,生怕孩子会长得太大,生产的时候会让我受太多的苦,这几日她每天都会陪着我出去走动,每天都等我实在走不动了,阿娘才允许我回去歇息。 而至于那些接生嬷嬷,医女,大夫,也是早早都备下了,不管是大汗,大妃,还是阿娘,他们都悬着心,生怕我年纪小,身子弱,孩子会早产。 这一天,我抵着腰,在阿娘的陪伴又一次在外面散着步,眼下的天气渐渐回暖,还没有走上多久,我只觉得额头已是起了一层细汗,忍不住就想和阿娘讨饶:“阿娘,我太累了,我不想走了。” “不行,再走上几圈。”阿娘的语气里压根没有转圜的余地,我知道,若是换了大汗,他多是会纵着我的,每次我说不愿走,他往往就会心软了,可阿娘不会,我看着阿娘的侧颜,只微微叹了口气,又是继续往下走去。 等到回去的时候,我已是气喘吁吁,一双腿就跟灌了铅似的,刚到帐口,就见明妈妈在那里来回踱着步子,似是在等着我回来。 “明妈妈。”我喊了她一声,明妈妈立时回过头,看见我和阿娘后,顿时向着我们迎了过来,开口就是一句;“娘娘,公主,奴婢刚刚听到消息,大齐出事了。” 我一怔,脱口而出:“出了什么事?” 明妈妈向着四下里看了一眼,“咱们先进去再说。” 我们回到了帐子,连水也来不及喝上一口,我便是拉住明妈妈的胳膊,又是问道;“明妈妈,你快说,到底怎么了?” “奴婢听说皇上派了冯将军前往北寒关,来接管云傲将军手中的兵力,可云傲将军……他将冯将军杀了。” “什么?”我大惊,“你说云傲将哥哥派来的人杀了?” 明妈妈点了点头。 “云傲是要反?”阿娘微蹙着秀眉,说了一句话来。 “是啊娘娘,他背弃了大齐和皇上,在北寒关反了。” “怎么会这样,他和大哥是兄弟啊。”我听着明妈妈的话,只觉得手脚冰凉,一颗心更是乱滔滔的。 “我的好公主,这世上为了权势和地位,就连亲兄弟之间也会反目成仇,更何况皇上和云傲之间并无血缘关系。”明妈妈道。 我听着明妈妈的话,只觉心里十分难受,自从爹爹去世后,一切都变了。 待我进了王帐,就见大汗和几个部下在那里商议着什么,看见我进来,大汗的那些部下顿时纷纷起身,弯下腰向着我行礼,大汗也是站起了身子,向着我迎了过来。 “大汗,我,我有事要问你。”我的声音有些艰涩。 大汗闻言,便是与帐中的众人吩咐道:“你们先下去。” 王帐中只剩下我和大汗两人,大汗将我扶到了主位坐下,许是看见我额头的细汗,他微微皱眉,只抬起手为我拭去:“怎么热成这样?” “大汗,”我顾不得其他,开口就是问道:“云傲在北寒关反了,是吗?” 大汗看着我的眼睛,他并没有问我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只和我点了点头,说了句;“他杀了冯将军,在北寒关自立为王。” “他,他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他和安南的李天佐达成了什么协议,但可以看出他在驻守南境时就早已和李天佐勾结,李天佐派兵侵占了滇南,云傲几乎同一时间在揭竿而起,一南一北遥相呼应,小敖登,若我没有猜错,他们想吞并大齐。” 听着大汗的话,我的脸色倏然变得惨白,我想起当初哥哥突然下令攻击漠格,莫名打了个寒颤,我望着眼前的大汗,只与他祈求道:“大汗,我知道我哥哥曾下令攻打漠格,可他一定是受了云傲的蛊惑,我哥哥将我送来便是起了议和的心思,他绝没有理由轻易发动战争的,大汗,你能不能救救大齐,救救我哥哥?” 大汗的黑眸炯深,“你哥哥把你送到漠格和亲,你不恨他?” 我的鼻子一酸,却还是摇了摇头:“哥哥一直都对我很好,我想,爹爹在天上,也一定希望我们兄姐妹都能相亲相爱的,我哥哥不是坏人,他真的不是坏人。” 说到这,想起儿时的种种,想起处于风雨飘摇中的家乡,我的泪水忍不住冲上了眼眶,只握住了大汗的胳膊:“大汗,求你帮帮大齐。” “云傲偷袭图尔克,我与他本就不共戴天,即便你不说,我也不会放过他。”大汗反握住我的手,将我的手指攥在手心,与我吐出了一句话来。 闻言,我只觉得心里松了口气。 “好了,快别哭了。”他抬起手,为我拭去了眼角的泪珠。 我吸了吸鼻子,这才想起方才因为我打断了大汗和部下议事,我有些愧疚,只起身道:“我先回去了,您接着议事吧。” 说完,我刚要离开,却不小心被脚下的地毯绊了一脚,我身子笨重,眼见着就要向着地上摔去,不等我惊呼出声,一旁的大汗已是一把扶住我的身子,将我抱在了他的怀里。 “大汗?”我睁大了眼睛,有些惊愕的看着他。 他什么也没有说,竟是一个横抱将我抱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攥住了他的领子,他抱着我,就那样和我低声说了几个字;“别怕,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能走的,你这样会被别人看见……”我焦急起来,只想从他的怀里下去。 “别乱动。”大汗声音温和,“你是我的大阏氏,没人敢说什么。” 第220章 你是个小母亲 “云傲这个人居然如此有野心,连自己的母国都敢背叛,若等此人扩大的了实力,他下一步定会吞并草原,到时不管是你们漠格,还是我们柔然,咱们都别想安稳。”柔然可汗坐在下首,一语言毕只与主位上的呼延赫道:“我柔然算一份,和你一起去打北寒关。” 听得柔然可汗的话,呼延赫便是端起了案桌上的酒杯,向着柔然可汗敬去,道:“可汗,请。” 柔然可汗亦是端起酒杯,却并没有立刻就饮,他向着呼延赫望去,只道:“不过,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草原上的人都知道我要把女儿嫁给你,可你回头便娶了大齐的公主,让柔然大失颜面,呼延赫,你不能不给我一个交代。” “可汗想要什么交代?” “把你丈母娘嫁给我,如何?柔然可汗笔直的看着呼延赫的眼睛,吐出了一句话来。 呼延赫面不改色,唯有眼中的光却是沉了下去,他将手中的酒杯搁在了桌上,眉宇间则是蕴起一层寒霜:“我与你说过,沈夫人与我的额吉并无区别,你还是收回这个心思。” 许是见呼延赫的神色不善,柔然可汗打了个哈哈,只道:“我不过随口说说,你又何必当真,来来来,咱们继续喝。” 呼延赫再不曾说话,只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 我待在帐子里,在那里收拾着阿娘给孩子做的小衣裳,待听到大汗的脚步声后,我抬起头,就见大汗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眼底蕴着醉意,不等他走近,我便闻到了一股酒气。 “大汗,你喝酒了吗?”我看着他向着我走近,只轻声问道,我知道草原上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是爱饮酒的,尤其一些男人更是酗酒成瘾,可在我的印象中,大汗却一向极少饮酒,我还曾好奇的问过他,他则告诉我饮酒会误事,也会让人失去的应有的判断力,所以他很少会喝酒。 此时我嗅着他身上这股浓烈的酒气,心里只觉有些惊讶,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不错,是喝了点。”大汗微微颔首,在我的面前俯下了身子。 “那我要明妈妈给你熬一些醒酒汤。”我说着就要起身去喊明妈妈,他却将我扶回了塌上。 “小敖登,我明天要去北寒关打仗了。”大汗看着我的眼睛,和我低声开口。 “明天就走吗?” “是,明天就走。”大汗的声音低沉,只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和我继续说道:“这一去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自己多多小心,要听大人的话。” 闻言,我有些想笑,“我又不是小孩子。” 大汗也是微微笑了,“你是个小母亲。” 我心里一怔,见他的黑眸深处蕴着担忧之色,我便十分认真的告诉他:“你别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 “小橙子,”大汗开口,我听着却是一阵惊讶,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喊我。 “答应我,照顾好你自己。”大汗攥住了我的手,低哑着声音嘱咐。 我点了点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也会照顾好孩子的。” 大汗的目光落在我圆滚滚的肚子上,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只微微勾了勾唇,低声说了下去:“额吉曾与我说过,要把这个孩子打了,我当时拒绝了她,现在想想,也许是我太自私了。” “大汗?”我不懂他话中的含义,只觉有些不安。 “你还不到十七岁。”大汗的声音有些沙哑,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神色间显得有些萧索,只握住了我的手,在他的唇边印上了一吻。 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看着他,只小声说了句:“你,你也要多保重。” 大汗闻言顿时向着我看了过来,我看着他的眼睛中有亮光闪过,低沉而温和的和我说了几个字:“我答应你。” 待大汗领兵离开王城后,一切都仿佛安静了下来,我每日里除了和阿娘一起外出散步,或去给大妃请安以外,便几乎再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大汗离去前留下了他的护卫给我,那些人总会驻扎在我的帐子外面,就连我出去散步,他们也会远远地跟着,至于平日的吃的穿的用的,阿娘都会让大夫们一一检查,确认无碍后才会端来送给我,我知道,他们都在保护着我和孩子。 可这样的日子实在太闷了,阿娘和明妈妈总会安慰我,说等孩子出生,便有我忙的时候了,但我算着日子,孩子还有七十多天才能出生,我真觉得有些等不及了。 这一天,我让侍女搀扶着刚进了大妃的帐子,便见到那位新任的女祭司,她曾在王帐中给我和大汗请过安,见到我,达格尼顿时起身,向着我行礼道:“见过大阏氏。” “大祭司免礼。”我开口,见大妃身边的侍女们都是垂首立在那儿,每个人的手里都还拎着一些包袱,而大妃也已换下了华服,穿了一身便于行走的衣裳,似乎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大妃,您这是要去哪?”我问道。 “小橙子,你来的正好,我刚要命人去请你,”大妃伸出手将我招到她身边,与我笑道;“达格尼也来自阿勒坦昭寺,她提醒了我,我该去寺庙还愿了。” “还愿?”我更觉得不解了。 “是啊,”大妃的目光中浮起几分感慨,可唇角的笑意却是那样的慈爱与温和,“我这些年在阿勒坦昭寺,祈求着长生天能保佑我的儿子,让他早日遇见自己心仪的人,不要在孤身一人,而是早日成亲,生儿育女。” “现在,我的心愿实现了,加上你腹中的孩子也快要出世,我这次前往阿勒坦昭寺,不仅还愿,也要喂你和孩子祈福,”说完,大妃握住我的手,又是说了下去:“不过你放心,赶在你生产前额吉一定会回来的,额吉会陪着你。” 我听着大妃的话,心里却是一动,只开口和大妃道:“大妃,我能跟着你一起去吗?” “你这傻孩子,你这肚子都七个多月了,哪还能这样折腾?”大妃笑道,我听着便是打消了主意,眼睛里只黯然了下来。 “大妃娘娘,从王城前往阿拉坦昭寺的路途并不遥远,更何况大阏氏的这一番心意难得,她若能亲自前往寺庙,对她和腹中的孩子会大有好处。”一旁的达格尼突然开口,向着大妃进言道。 第221章 交到云将军手上 大妃听着达格尼的话,神色间便是有些迟疑,达格尼见状,又是言道;“大妃娘娘,您恕达格尼直言,大阏氏自从嫁到漠格之后,一直不曾去阿勒坦昭寺像长生天祈过福,若是惹来长生天怪罪,那后果定是不堪设想的。” 听着达格尼的话,大妃神情一动,似是被达格尼的话触动了心弦,她复又向着我看来,温声道:“小橙子,你想去吗?” 我点了点头,轻声说出了几个字:“大妃,我想去。” 大妃便是笑了,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整天呆在王城,闷坏了吧?” 我有些赧然,也是微微抿了抿唇。 “好,那就听达格尼的话,”大妃拍了拍我的手,与一旁的侍女们吩咐道:“你们去让人备车,务必要将马车收拾的稳当舒适,再带上两个大夫和女医,在路上照顾大阏氏。” “是,大妃。”侍女们登时依言称是。 见状,我也是高兴极了,刚巧这个时候孩子在肚子里踢了我一脚,我赶忙抚上了肚子,温声道:“我们要出城了,你可要乖乖听话,不要折腾我。” 大妃亦是在我的肚子上摸了摸,“若是这个孩子能在阿勒坦昭寺出生,那就好了。” “在寺里生孩子?”我听着只觉吃惊。 大妃点了点头,十分耐心的与我解释:“我们认为在寺里出生的孩子,会得到长生天的祝福。” 我听着大妃的话心里只觉有些紧张,我可不想在寺里生孩子,我只希望等我生产的时候,阿娘和明妈妈都能陪在我身边,大妃许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只又是笑道:“傻孩子,别害怕,咱们此番来回最多不过一个月,等你生产的时候定会赶回来的。” 见大妃这样说来,我才觉得心安,那些侍女们办事十分妥当,未过多久便将我的行李收拾好了,听闻我要去跟随大妃前往阿勒坦昭寺,阿娘和明妈妈都有些放心不下,大妃只笑着让她们放心,她保证会将我平平安安的带回来,一根头发丝也少不了。 上了马车,车厢中铺着厚实而柔软的垫子,就连车身也是做了加固,人坐在里面压根察觉不到颠簸,果真如大妃所说的那般,又稳当又舒适。 “怎么样小橙子,这车还行吗?”大妃与达格尼都并未骑马,只与我一道坐在马车中,那车厢极大,感觉再多几个人都是绰绰有余。 “这马车很好,大妃,让你费心了。”我由衷的开口,许是我的神情太过喜悦,大妃点了点我的眉心,笑道;“出来一趟就这样高兴?” 我有些赧然,却还是掩饰不住心中的雀跃,待马车行驶起来后,我掀开窗帘,看着外面一片绿油油的景色,心情只变得舒畅了起来,一想着余下的这些日子阿娘和明妈妈都不会再管束我,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晚上想几时睡觉便几时睡觉,便觉得惬意极了。 “可别高兴的太早,你的吃穿用度都要经我许可才行。”大妃竟一眼便看出了我的心思,只在那里含笑看着我。 “大妃?”我一愣,一张脸顿时垮了下去。 “你年纪还小,大汗临走前,曾一再恳求我务必要照顾好你,小橙子,左右离这个孩子出生不过还有两个多月的日子,你再忍一忍,嗯?”大妃神情温和,满是慈爱的看着我,在这样的目光下我又怎能说出一个“不”字呢?我只和她点了点头,“大妃放心,我会听您的话的。” 大妃的眼中透出欣慰之色,轻轻点了点头。 因着顾忌着我的身孕,我们走的并不快,每日天还未黑便开始安营扎寨,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等我吃好喝好之后,大妃才会下令拔营,我起先只觉有些不好意思,大妃却说此行前往阿勒坦昭寺本就是为了我和孩子,在路上,也该当以我和孩子为主,她这样说,我才稍微心安了些。 这一天,我们路过的一个空旷的祭台,达格尼却是让车夫停了下来,与大妃道:“大妃娘娘,咱们已经快到阿勒坦昭寺了,这一处的祭台便是寺中的喇嘛们为了供奉长生天时所用,咱们既然路过了这里,不妨就让大阏氏前去拜一拜。” 大妃闻言,掀开窗帘向着那一处祭台看去,回眸与我道:“小橙子,如达格尼所言,咱们下车去拜一拜吧。” 我见那祭台矗立在一片茂盛的草地中,四处的柱子上都是勾勒着色彩鲜明的图腾,我对漠格的宗教仍是不太懂得,见大妃说要我去拜,便是答应了,在车里坐了这样久,我只觉得四肢都要硬了。 大妃亲自搀着我的胳膊,与达格尼一道陪着我向着祭台走去,侍卫们皆是留在了原地恭候。 我看着那高高的祭台,只有些吃力的迈上了台阶,待我终于踏上祭台后,我只觉眼前一震,就见那祭台后竟不知何时藏了一支蒙面人,他们看见我,纷纷拔出腰刀冲了出来。 大妃也是吃了一惊,立马将我护在了身后,与不远处的侍卫们喝道:“快来人!” 侍卫们见状,不等大妃呼声,已是纷纷赶了过来,不等他们上前,已有蒙面人将大妃踢在了地上,我发出了一声惊叫,只喊着大妃想去扶她,可有人攥住了我的手腕,将我一把拉开,向着祭台后奔去。 是达格尼。 “达格尼,你做什么?”我大惊,拼命的想要挣扎,我回眸看去,就见侍卫们已是赶到祭台,与那些蒙面人厮杀在一起,他们人影交错,我看不清大妃的身影,达格尼将我带出了祭台,就见那祭台后竟不知何时已是备下了马车,她的力气极大,只将我关在了车中,驾起了骏马。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要做什么?”我攥住车框,满是惊惧的看着她,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我到现在都还不曾回过神来,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若不是那马车颠簸的太过真实,我甚至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你看清楚,我是什么人。”达格尼一记冷笑,竟是一抬手从自己的脸庞上撕下了一层薄薄的近乎人皮一样的东西来,她回眸看了我一眼,我看着她修眉俊目,那堪称秀美的五官并无胡人的影子,我大惊,道了句:“你是大齐的人?” “确切的说,我是云将军的人。”她仍是驾着车,头也未回的与我吐出了一句话来。 “云傲?你是他的人?”我的心头一紧,就连手心也是沁出了一层细汗。 “真正的达格尼早在前往王城的路上便被我们杀了,梁星瑶,我潜伏在漠格,便是为了今天,要带走你。” “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心里已是音乐有了答案,却还是问出了口。 “你说呢?”达格尼……不,她不是达格尼,可我也不知道她是谁,我只看着她的唇角透出一丝冷笑,与我道:“我这般冒着大险,好容易才带走了你,自然是要将你送到北寒关,亲手交到云将军手上。” “云傲要拿我威胁大汗?”我想起了北寒关的这一场战争,已是明白了云傲的用意。 “不止,你是大齐的公主,又是漠格的阏氏,拿你既可以要挟大齐,也可以要挟漠格,你说,你金不金贵?”她一语言毕,便不再理会我,只用力扬起马鞭,向着马臀处抽去,马儿吃痛,只发出一声嘶鸣,奔跑的却是越发快了,只险些将我颠下马车。 我死死的攥着车框,许是动静太大,我的肚子在这一刻疼了起来,我吓出了一身的细汗,只连忙腾出一只手抚了上去,在心里不停地和孩子说着话,“别怕别怕,会没事的,你的父汗会来救我们的。” “你让马儿跑慢点,我还怀着孩子!”我再也忍不住,向着她开口道。 “你肚子里怀的不过是漠格人的野种罢了,颠出来倒正好。”她却是一记冷笑,眉宇间更是蕴着一层寒意。 “你……”我见她丝毫不为所动,只再没了法子,我只得蜷起身子,小心翼翼的护住肚子,只盼着颠簸对孩子的伤害能小一些。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的北寒关,我只知道那冒充达格尼的女子曾在我的颈上横劈了一掌,我便晕了过去,等我醒来,我已是躺在了绣床之上,我知道这里便是北寒关了。 “小橙子,你醒了。” 身边传来一道男声,我心里一颤,转眸看去,果真看见了一道熟悉而清俊的身影。 我看着云傲的面容,在鹰爪崖上,他在背后偷袭的图尔克的那一幕又一次闯入脑海,让我觉得,此时的他是那样的陌生! “你很恨我?”许是云傲察觉到我眸中的恨意,我看着他微微眯起眼睛,与我低声开口:“就因为我杀了图尔克?” 第222章 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是,我恨你!”我坐起了身子,目光中蕴满了怒火,就那样迎上云傲的眸子,与他道:“是你害死了图尔克,你这个杀人凶手!” 见我如此说来,云傲的脸色却并未有什么变化,他仍是看着我的眼睛,与我低低的开口:“小橙子,你不要忘记自己是齐人,图尔克不知杀死我们多少同胞,我杀了他,是为民除害。” 我想起图尔克落崖的那一幕,眼眶便是红了一圈,“你不要为自己找借口,你若真有能耐,你大可以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打败他,可你却在背后偷袭他,你根本就是个小人!” 云傲的眸心沉了下去,眉宇间只浮起一抹冷锐之色。 “你还背弃了大齐,让人把我掳到了这里,你,你再不是我认识的云傲哥哥了!”我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我想起小时候,大哥和云傲总会带着我玩耍,每逢我累了,他们两都会轮流来背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成这样…… 云傲起身,单手抬起我的下颚,逼着我看着他的眼睛:“小橙子,我并没有想过背弃大齐。” “可你已经在北寒关反了!” “那又如何?”云傲喝道,“你哥哥根本当不好一个皇帝,而这个天下向来便是能者居之,义父当年不也是如此吗?” 我一怔,想起爹爹当年曾推翻了阿娘的母国,才建立下大齐的基业。 “自儿时起,不论文治武功,我都远胜梁珽,不管是骑射功夫还是心胸胆魄他都绝非我的对手,可就因为他是义父的亲子,哪怕义父自己也知道我远比梁珽更适合当大齐的皇帝,可义父也从没想过要我登基!他宁肯将皇位传给一个庸才,也不肯将皇位传给我,可明明,我比梁珽更像他的儿子!” 我听着云傲的话,想起小时候在宫里时,大哥性情谦和,爹爹的那些部下的确在私下里曾说过,比起大哥,云傲才更像是爹爹的儿子。 “大哥是一个仁君,他才不是你口中的庸才,爹爹打了太多的仗,他知道他再不能选一个好战的继承人,他选大哥是为了江山社稷,这不是你谋反的理由!”我对着云傲道。 “是吗?”云傲却是冷笑,“你知道我父母是如何去世的吗?我亲生父亲是为了你爹在战场上挡箭而死,我的母亲也是为了救他才被刺客杀死,这些是他欠我的,我只不过是要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大齐的江山,还有你。” 我吓了一跳,连忙道:“不,我不是属于你的,我不是!” “你不要忘了,”云傲的指间下重了力气,紧紧地逼视着我:“你亲口和我说过,长大后要嫁给我!” 我呆在了那儿,就在这一晃神的功夫,就见有侍卫带着一个大夫模样的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向着云傲恭声道;“将军,大夫已经到了。” 云傲闻言方才松开了我,他站定了身子,与那大夫吩咐道:“去给她看看。“ “是。”那大夫背着药箱,作势便要上前。 我不晓得他们要做什么,不等我挣扎,已是有侍女走了过来,按住了我的身子。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我惊惧的看着这些人,却是动惮不得,眼睁睁的看着那大夫握住了我的胳膊,探上了我的手腕。 未过多久,那大夫便是松开了我,向着云傲道:“将军,公主腹中的孩子已有八个月大小,若是骤然打胎,只怕……” 我听着大夫的话,只觉一颗心陡然抽紧了,打胎?他们要打了我的孩子? “你们要打了我的孩子?不,不行!”我凄声大喊。 云傲却不曾理会我,只与那大夫问道:“打了会怎样?” “怕是……会一尸两命。”大夫垂下了眼睛。 “你听着,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给我将她肚子的孽种打了,但你务必要保住大人,她若有事,你当心自己的脑袋。”云傲的声音冷酷而低沉,只将那大夫吓得打了个哆嗦,连连称是。 “都给我看好她。”云傲临走前与屋子里的侍女们开口,语毕,他不再看我一眼,撂完这句话,便是大步离开了屋子。 “云傲?云傲!”我喊着他,“你停下,你把话说清楚……” 我想要向着他追去,却被侍女们紧紧地箍住了胳膊,将我逼回了床榻。 我望着屋子里的那些人,只不由自主的护住了我的肚子,在心里不住的默念着,“别怕别怕,娘会保护你,娘会保护你的,你父汗也会来救我们的,你别怕。” 我被关在了房间里,几乎一整夜都不曾睡觉,就连侍女们端来的食物我也没有吃,只生怕他们会在食物中下药,待得翌日,我的肚子里已是饥肠辘辘,而桌子上却已是堆满了各色佳肴,竟都是我爱吃的,我咽了口口水,只将眼睛转开,其实饥饿尚且还能忍受,最让人难以忍受的便是口渴了。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着一旁的清水,却怎么也不敢喝。 我便这样熬了一日一夜,就在我觉得头晕眼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我又一次看见了上次的那个大夫。 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了两个身形健壮的嬷嬷,而他的手里,端着一碗药。 看见他们,我艰难的从床上坐起了身子,满是惊恐的向着他们看去:“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公主,您别怕,老朽已经按着将军的吩咐,为您配了十分温和的汤药,保准不会伤着您,至于这两位嬷嬷,都是给人接生了一辈子的老嬷嬷了,有她们在,您尽管放心,您就快点将这药喝了吧。”那大夫说完,只向着那两个嬷嬷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嬷嬷会意,上来就要抓我,我的眼睛一跳,晓得她们是要逼着我将那碗堕胎药喝下去,许是母亲的天性,我不晓得自己是哪来的力气,竟是一把推开了她们,拔腿就要往外跑。 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拴死,我用力的拍打着门,一声声的喊着“救命!” 可不论我如何喊,外面都是静悄悄的,压根没有人理会我。 我回眸看去,就见那两个嬷嬷仍是不慌不忙的向着我走近,我扶着肚子,只觉得害怕极了,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向着外面喊道:“云傲,云傲你听着,你若敢伤害我的孩子,我会陪着我的孩子一起死,你休想拿我威胁大齐,也休想拿我威胁漠格,云傲……” “公主,您就省点力气吧,云将军不在关中,他出外和漠格人打仗去了。”其中一个嬷嬷开口,语毕,只与另一个嬷嬷一道上前扣住了我的胳膊,我却再无力气去推开她们了。 “我求求你们,你们别伤害我的孩子,他的父亲是漠格大汗,你们若敢伤害他,他的父汗不会放过你们,他会杀了你们,他会杀了你们的!”我泪眼婆娑的向着他们哀求起来。 “公主,咱们若不按云将军的吩咐去做,别说咱们,就连咱们的一家老小也是一个死字,您别怪咱们,您要怪,就去怪云将军吧。”大夫叹了口气,与那两个嬷嬷道:“扣紧了,别松手。” 说完,他一步步的向着我走来,我拼命的摇着头,嘴巴里一直说着祈求的话,他似是有些不忍心,却还是一把捏住了我的嘴巴,将那一碗药给我强行灌了下去。 那药苦涩极了,许是察觉到我的心绪激动,孩子在我的肚子里闹腾了起来,如往常那般调皮的踢着我,只让我的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第223章 别怕,我来了 终于,我被他们灌下了那一碗药,待那两个嬷嬷松开我之后,我便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我想用催吐的法子去将刚刚喝下的药汁吐出来,那大夫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只和我道:“公主,没用的,您就别白费力气了。” 我不去理会他,只将手指探进舌头,想将那些汤药吐出去,可不论我怎么努力,除了发出一些干呕声之外,那些汤药却怎么也不曾吐出来。 我的心凉了下去,只瘫坐在了地上,默默地流眼泪。 “公主,这药性温和,不会发作那么快,您还是趁现在多吃点东西,不然到时候……会没力气。”那大夫又是与我开口道,说完,只将一盘点心送到了我面前。 我看也未看,便是将那一盘点心挥在了地上,腹中的胎动仍是在继续着,可我知道,很快我就会感受不到这样的胎动了,我的孩子就要被他们杀死了…… 我吃力的起身,有嬷嬷想要来扶我,只被一把打开了手,我一步步向着床上走去,重新躺了下去,一双手紧紧地护住肚子,轻声和孩子说道:“别怕,有娘在,娘陪着你……” 许是下定了决心,我倒是松快了不少,这一松懈,睡意便是涌了上来,我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了,刚合上眼睛,便是陷入了梦乡。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腹中隐隐的传来一阵抽痛,让我从睡梦中惊醒,我连忙抚上了肚子,却惊觉肚子里安安静静的,犹如一潭死水,我的心凉了下去,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公主,您的肚子是不是开始疼了?”见我醒来,一旁的嬷嬷上前道。 我没有理会她,刚欲转过身,却隐约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仿佛轻轻踢了我一脚,我心头一颤,顿时愣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我等待了片刻,直到孩子又踢了我一脚,这一次远比刚才有力,我的泪水瞬间滚了下来,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欣慰与高兴,我的孩子还在,他还好端端的呆在我的肚子里! “吱呀”一声轻响,我连忙抬起眸子,就见是那个大夫走了进来,他先是看了我一眼,而后与嬷嬷道;“怎么,还没动静?” 其中一个嬷嬷道;“公主刚才一直在睡觉,这会儿醒了,我问她肚子疼不疼,她也不说。” “那药效温和,一帖药不一定能把孩子打下来,你们过去扣住公主,我再让公主喝一碗。”那大夫说着,竟从一旁的食盒中又是取出了一碗药。 我的眼瞳顿时收紧了,不等那两个嬷嬷向着我走来,我已是一把取下了头上的发簪抵在了颈上,与他们道:“你们别过来,你们再上前一步,我就死在你们面前,看你们如何与云傲交代!” 似乎不曾想到我会如此,那大夫与两个嬷嬷都是一怔,而此时腹中的疼痛却是紧密了些,我的额上起了一层汗珠,却仍是咬牙坚持着,和他们对峙。 那大夫端详了我片刻,道:“公主,您已经开始了阵痛,是不是?” 我咬紧了唇瓣,不去理他,腹中的疼痛却是一阵紧过一阵,只疼的我不得不弯下腰,发出了一声细微的低吟。 “快去按住她!”那大夫趁此机会,与一旁的嬷嬷言道。 “你们不要过来!”我的声音沙哑,不等我重新攥紧簪子,她们已是死死的按住了我的胳膊,将我手中的发簪一把夺过,扔在了地上。 那大夫端着药,又一次向着我走来,这一刻,我只觉眼前的一切都是黑的,失去了所有的颜色。 我看着那大夫走到我身边,又一次捏住了我的嘴巴,作势要将那一碗药给我灌下去,我紧紧地咬着牙,不论他如何用力,就是不松口。 那大夫似乎焦急起来,刚要和一旁的嬷嬷吩咐什么,却听外间传来一阵打斗声,接着便是“咣当”一声巨响,有人从外面将门踹开,走进来一道高大的身影,他一身黑衣,蒙着面容,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而在他手里却还劫持着一个侍从,那侍从战战兢兢的样子,只和他道:“公,公主就在这间屋子里。” 那黑衣人看见了我,眸心便是一震,他一个横劈,便将那侍从打倒在地,而后拔出腰刀,向着我走了过来。 “你,你是什么人?”那大夫大惊,刚要开口唤人,那黑衣人手起刀落,已是将他杀死,一旁的两个嬷嬷面色大骇,只发出了惊叫,拔腿就要往外跑,可还不曾跑出门口,便是双双倒在了血泊中。 我看着他走到了我面前,我的眼瞳中满是惊惧之色,只哑声道了句:“你是谁?” 他“刷”的取下了自己脸上的黑布,露出了一张坚毅果决的面容。 “大汗!”我喊出了两个字,扑在了他的怀里哭了。 “别怕,我来了,没事了。”大汗紧紧地抱住我,他的大手抚上我的发丝,低声哄着我。 “大汗,你怎么来了?”我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怎么也不曾想到他会从天而降般的出现在我面前,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样。 “我得到消息,知道你被云傲掳走,我便潜进了关,一路找到了这里。”大汗捧起我的面容,“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我刚想说话,就听外面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带着人赶了过来,大汗微微皱了皱眉,只一把抱起了我,与我道:“咱们先走。” 大汗抱着我跃出了窗户,他的身形极快,身后的追兵源源不断,大汗一直抱着我,直到带着我躲在了一处废弃的民房中。 那房子显是许久都不曾有人住过了,房梁上挂满了蜘蛛网,刚打开门便是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大汗迅速的关上门,里屋的床上铺着稻草与干柴,大汗脱下他的外衣铺在上面,将我抱了上去。 “小橙子?”大汗低低的喊着我。 “他们,他们给我喂了堕胎药,”我向着大汗看去,和他轻声开口,腹中的疼痛已经变得剧烈,我白着一张脸,和大汗道:“孩子,孩子恐怕要出世了……” 大汗的脸色也是变了,他攥紧了我的手,与我道:“小橙子,你忍一忍。” “大汗,你别走,哪儿也不要去,你陪着我。”我疼的落下了眼泪,无尽的慌张和恐惧将我攥紧,只有眼前的大汗是我唯一的倚靠。 “好,我陪着你。”大汗为我拭去了额上的汗珠,他的话音刚落,我就听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显是追兵赶了过来。 我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只将脸庞埋在了大汗怀里,我看着他握紧了手中的腰刀,我顿时慌了,只按住了他的手,和他摇着头,我的眼睛里写满了“你不要去!” 大汗松开了腰刀,复又将我抱在了怀里,我拼命的忍耐着,直到那些脚步声渐渐远去,我才发出了一声痛极了的申吟。 “疼……”我从没想过生孩子会是这样疼,仿佛要将我的身子劈开一般,大汗紧紧地抱着我,他的大手抚上我的肚子,他许是察觉到了那阵宫缩,他的神色变得紧张起来,唯有声音却仍是十分的镇定与沉稳,“小橙子,孩子快要出世了,你别怕,用力把他生下来。” “疼,好疼啊。”我的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只疼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将唇瓣咬得鲜血淋漓,却丝毫不觉得疼痛,因为所有的疼痛都在了肚子里。 大汗见状,只拨开我的唇瓣,将他的手掌送在了我的嘴里,他的黑眸幽深,只看着我的眼睛,“听话,疼了就咬我。” 第224章 产子 我看着大汗的眼睛,他的黑眸中蕴满了心疼与焦灼,腹中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我已是说不出话来,待宫缩来临时,我终于闭上眼睛,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掌。 有血腥气闯入的口腔,大汗却一声也不曾吭,我疼极了,手指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在他的鼓励下一次又一次的用力,可孩子却仍是迟迟不见出生的迹象,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虚弱的躺在那,哑着嗓子说出了几个字来;“大汗,我,我生不出来……” “小橙子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这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吗?”他用力的托住我,为我拭去了额上的汗水,“孩子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来和你见面了,他在努力,你也要努力,只有熬过去才能当母亲。” 我一怔,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我的孩子,他也在努力吗? “再试一次,坚持住。”大汗的胳膊是那样的强壮有力,声音也是那样的沉稳与镇定,仿佛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我知道他就在我身边,我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眼睛中渐渐凝聚了一股光,我要生下我的孩子,救像大汗说的,孩子不放弃,我也不能放弃。 我深吸了口气,只攥紧了大汗的手腕,又一次拼尽全力,去将腹中的胎儿娩出。 天边渐渐现出了鱼肚白,天已经蒙蒙亮了。 终于,在近乎虚脱的刹那,我听见了孩子的哭声。 那是一道很响亮,很有力的哭声,似是在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压根不似我想象中如早产儿那般的微弱,我躺在那儿,看着大汗将孩子包了起来,我几乎用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微弱的问了句:“是男孩还是女孩?” 大汗将孩子抱到我面前,他微微倾着身子,好让我能看清孩子的长相,我迫不及待的看着孩子的小脸,竟是皱巴巴的样子,还沾着些许的血污,一点儿也瞧不出像谁,简直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我不曾想过刚生下的孩子竟是这个样子,当下便是愣住了,小声道:“他,他怎么长得这样……” “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样的,”大汗微微笑了,低声告诉我:“是个男孩。” “男孩……”我低低的念着这两个字,最后看了孩子一眼,便是脱力的昏睡了过去,我隐约听得大汗叫了我好几声,我想答应他,却没有一点儿力气,只觉得是那样那样的累,恨不得睡上个十天八天的才好。 但我并没有睡上个十天八天,甚至还没有八个时辰我便醒了,我听见了孩子在哭,鼻子里则是嗅到了一股鸡汤的香味,我转过眼睛,就见大汗正抱着孩子在屋子里一遍遍的踱着步子,他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可孩子却还是一个劲儿的哭。 “大汗……”我刚开口,便觉得嗓音一阵嘶哑,又干又疼。 听见我的声音,大汗顿时向着我走了过来,低声问我:“醒了,还难受吗?” 我微微摇头,见孩子仍是在他的怀里哭个不停,我颤巍巍的伸出胳膊,和他道:“把孩子给我吧,他可能是饿了。” 大汗微怔,却还是依言将孩子送到了我的怀里,而后从身后将我们母子俱是抱在臂弯,让我靠在他的身上,并托起了我的胳膊,好让我不费力气,就能把孩子抱起来。 比起大汗的手足无措,我其实也好不到哪去,我也是第一次做娘,面对怀里这一团小人儿,我也压根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只得按着记忆,学着高娃喂巴图时候的样子解开自己的衣襟,将孩子的小脸埋在了胸口。 孩子却在我的怀里挣扎了起来,我一愣,低眸看去,就见孩子的口鼻似乎被我的衣裳堵住了,毛茸茸的小脑袋只不停的乱动,我吓了一跳,慌忙抱起了他。 “我闷着他了,我这糊涂的娘……”听着孩子的哭声,我心里难过极了,既是自责又是后怕。 “不怪你,没事,”大汗安抚着我,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转过孩子的脸庞,托着孩子的后脑勺,将我的衣襟又拉开了一些,我向着他看去,就见他正专注的看着孩子,见自己这般露出了胸口,我有些害臊,只想用衣裳去遮住一些,大汗许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只温声和我道;“小橙子,我是孩子的父亲,也是你的丈夫,你不必羞涩。” 听着大汗的话,我的心微微的颤了颤,是啊,他是孩子的父亲,也是……我的丈夫。 在他面前,我还避讳什么呢? 就在我这么一晃神的功夫,胸口处便是一疼,我连忙低头看去,就见孩子已是大口小口的吮吸了起来,那股子贪婪的劲儿,简直不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我瞧着只觉得既是欣喜,又是新奇,忍不住道;“他吃了,他吃了……” “是。”大汗的眼瞳中透出慈爱之色,紧紧地环住了我和孩子。 待孩子吃完,终于停止了哭闹,我想起高娃每次在喂完巴图的时候,都会将孩子抱起来怕一拍后背,让孩子打一个奶嗝儿才行,我没有力气,只和大汗说了,大汗安顿好我,当下便是抱起了孩子,小心翼翼的拍着孩子的后背,还没拍的几下,就听孩子打出了一个响亮的奶嗝来,我和大汗先是一怔,接着便都是笑了。 大汗将孩子送到了我身边,自己则去了外屋,未几便是端了一大碗鸡汤走了回来。 “来,喝点汤。”大汗在床前坐下,舀起了一勺汤,送到了我唇边。 “大汗,这鸡汤是哪来的?”我张开口,一口鸡汤下肚,顿觉鲜美极了,我向着大汗看去,忍不住问道。 大汗扬了扬唇,“从农舍里偷来的。” “是偷来的?”我大惊,只没想到大汗居然也会偷东西。 大汗的眉宇温煦,看着我的样子只淡淡笑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又是舀了一勺汤喂到了我的唇边;“喝吧。” 我的确又渴又饿,便也顾不得其他了,只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汤,喝完汤后,大汗又喂着我吃了几块肉,吃饱喝足后,我只觉得我的眼皮越来越重,忍不住沉沉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我只察觉到大汗不时来为我和孩子盖被子,就连那被子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弄来的,总之,我只觉得十分暖和,也很安心,半夜里孩子似乎曾哭过,也是被他抱走,低低的哄了起来,而我只转过身,继续沉入了梦乡。 第225章 让你受苦了 这一觉我睡得很熟,等我醒来,就见孩子倚在我的怀里,小鼻翼一张一合的,睡得十分香甜,而一旁的大汗则是和衣而卧,躺在我和孩子身边,胳膊却仍是保持着将我们母子揽在怀里的姿势。 我看了他一会儿,很轻声的喊了句:“大汗?” 他的身子一震,顿时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眸漆黑,见我醒了,他伸出手轻轻在我的脸庞上摩挲了片刻,问道:“饿了吗?” 我点了点头。 大汗将被子为我和孩子掖好,自己则是起身出去了片刻,等他回来,手里却是端着一碗米粥。 我看着那碗米粥,眼睛便是放出了一丝光彩,我想起在鞑靼时,也是大汗出去为我寻找食物,每回我都不晓得他是从哪来找来的这些吃的,可我知道,不管是在鞑靼,还是在北寒关,外出寻找食物都是一件很辛苦,很危险的事,我看着他将那碗米粥送到了我的唇边,我也不知怎的,一句话从嘴巴里脱口而出:“大汗,谢谢你。” “谢什么?”大汗哑然,“你千辛万苦才生下这个孩子,还经不起我喂你喝一碗粥?” 我听着他的话,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想起生产时的那些痛苦,顿时觉得他这般照顾我也是理所当然了,我抿了抿唇,本来还想着自己去端米粥的,可现在我索性倚在那,让他喂着我喝。 那一碗米粥刚吃了一半,我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粗粗听下去怕是有数十人之多,我听着这些动静,脸色顿时变了,只和大汗道:“大汗,是不是追兵来了?” 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大汗将碗搁下,脸色也是沉重了起来,他握住我的肩,看着我的眼睛道:“别怕,我会去将追兵引开,你和孩子在这里等我。” “大汗?”我的眸心一震,只觉心口揪了起来。 “听话,我很快就会回来。”大汗的声音仍是温和而沉稳的,他最后看了我一眼,握起腰刀便是离开了屋子。 我听着外面响起一阵喧哗,隐约有人喊道:“呼延赫,呼延赫在那里!”“快追!将军说了,捉到此人重重有赏!” 我大气儿也不敢出,只紧紧地抱着孩子,直到听着那些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我才微微舒了口气,这一松懈,才感觉到后背上已是起了一层汗珠,黏着衣裳,让人十分难受。 可很快,我的心又是提了起来,忍不住的为大汗而担忧,他一个人能甩开那些追兵吗?若是打了起来,大汗他能打得过那些人吗? 我怔怔的想着这些,直到孩子在我的怀里拱了拱身子,我才回过神来,赶忙低眸去看孩子,就见这小家伙也是醒了,只砸着嘴儿,睁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乱转,哪里像是被灌了药,早产了一个多月的孩子? 想起那一碗被人灌下去的汤药,再看着如今好端端的孩子,我只觉得心里浮起一股对上苍的感激之情,忍不住将孩子抱近了些,在孩子皱巴巴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谁知我这么一亲,竟是将这个孩子给亲哭了,我手忙脚乱的去哄他,可怎么也哄不好,我才想起来他可能是饿了,只赶忙掀开衣裳去喂他,待他吃饱后,才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 我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可大汗却还是不曾回来,我的心越发焦灼,只辗转反侧的在那里等待着,在心里盼着大汗能快些回来。 夜色慢慢的深了,屋子里只燃着一盏微弱的小灯,四下里都是黑漆漆的,我抱着孩子,只觉得害怕极了,忍不住的就想哭。 我很怕大汗会出事,我知道我们的命已是连在了一起,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孩子也是活不成了,我看着怀里刚出生三天的孩子,心里便是浮起了一个念头,他若是落在了云傲的手里…… 刚想到这,我便是打了个激灵,不敢再想下去了。 终于,我听到了院子隐约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似乎是有人将院门打开,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的心倏然抽紧了,想也未想便是强撑着下了床,抱着孩子一步步的向着外面挪去。 我透过门缝,悄悄地向着外面看去,透过月光,就见院子里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他背对着我立在那,赤着一只胳膊,只从水缸中舀起了一瓢水,向着肩头冲洗下去。 是大汗,他受伤了。 “大汗?”我抱着孩子离开了屋子。 大汗一震,顿时回过头来,看见我后,他的脸色顿时一变,大步向着我走了过来,与我斥道:“怎么出来了?快进去!” “我看你一直不回来,我很害怕……”我看着他的面容,鼻子便是酸了。 他没有说话,只将我和孩子护在怀里,带着我们进了屋,他将灯芯挑亮,屋子里的光线顿时明亮了起来,我看着他肩上的伤,眸心顿时收紧了,颤声道;“大汗,你受伤了?” “没关系,只是些皮肉伤,你快上床歇着。”他将我和孩子抱在了床上,并将被子为我们盖了严实,自己方才从衣衫上扯下了一块布,将自己的伤口绕紧。 大汗看见碗里的米粥还剩下了半碗,他皱了皱眉,向着我看来:“怎么不吃?” 我有些心慌的看着他,小声说了句;“我,我吃不下……” “为了孩子也要吃些,”他的声音极低,我听着便是说道,“那我现在就喝……” “别喝了,都已经凉了。”大汗开口,他的黑眸温和,却是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纸包,递在了我面前,“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我有些好奇的解开纸包,就见里面不是别的,竟是一包红糖。 “是红糖?”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大汗点了点头,“听你们的女医说过,生过孩子喝这个最好。” 我想起从前在宫里的时候,每逢来了月事,明妈妈也会冲红糖水给我喝的,而每逢喝过后,肚子便不会疼了,我知道这红糖是暖宫的,如大汗所说,生过孩子喝最好了。 大汗烧来了热水,为我冲了一碗酽酽的红糖水,送到了我面前。 “来,快趁热喝。”大汗声音低沉,眉宇间仍是透着怜惜与宠溺之色。 我看着那一碗红糖水,却是与他说道;“大汗,你流了很多血,你也喝一点。” 大汗先是一怔,继而便是淡淡笑了,只和我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我看着他喝了两口,复又将碗送到了过来,我刚抿了一口,就觉得那糖水甜甜的,暖暖的,特别的好喝,不知不觉地便是咕噜咕噜的喝完了,一碗红糖水下肚,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暖和了许多。 大汗望着我,只伸出手抚上了我的面庞,隔了许久才低声说了句:“小橙子,让你受苦了。” 我一怔,就听他继续说了下去:“我已经发出了暗号,等寨桑他们攻入关,就没事了。” 我轻轻摇了摇头,“大汗,你这样照顾我,我其实……一点也不苦。” 我说的是心里话,我想大汗一定也是知道的,他仍是看着我,和我轻声说了句:“睡吧,我就在这里守着,别怕。” 我垂下了眼睛,却是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掌上清晰的印着一排牙印,那是我在生产的时候落下的,我瞧着那一排牙印,心里便是有些歉疚,只小声问道:“疼吗?” “一点小伤,不疼。”大汗反握住我的手,将我的手指握在了手心。 他的掌心一如既往的温暖而干燥,有着厚厚的茧子,我却觉得心安不已,就那样让他握着,渐渐陷入了梦乡。 余下的几日,万幸那些士兵并未再来搜捕,倒让我和大汗过了几天安稳的日子。 大汗不敢露出真容,他的五官轮廓远比大齐的男儿要更为深邃,极易被人认出来,每天他都是等天色擦黑才会出门,而每次回来,他必定不会空手而归,总是会带一些吃的用的,将我和孩子都是照顾的十分妥帖,我也许是年纪太小,还不会当一个母亲,每逢孩子不哭不闹的时候,我总爱抱着他,逗着他,可一等他哭起来,开始闹人的时候,我便是手足无措了,而每到这时候,都是大汗将孩子接过去,对孩子,他远比我有耐心。 这一晚,我抱着孩子躺在床上,孩子已经吃饱了,在我的怀里睡得正香,我看着孩子根根分明的睫毛,心里只觉得浮起一丝柔情,这孩子比刚出生的时候要好看了不少,眉宇间已是透出了几分大汗的影子了,只可惜他的皮肤不太像我,也是像大汗,是小麦一样的颜色。 第226章 嗯,这个怪我 “在想什么?”大汗的声音在我的耳旁响起,我只觉自己躺在了一道宽厚温暖的怀抱里去,我转过眼睛,就见他从身后将我和孩子都是抱在了怀里,他正看着我,乌黑的眼瞳中闪烁着淡淡的温情。 “我在想,这个孩子长得不像我,皮肤也不像我……”我轻声呢喃着,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大汗闻言,便是微微笑了,他看了眼孩子,和我低声说了几个字:“嗯,这个怪我。” 我一怔,也是忍不不住笑了,和他道;“也不怪你,男孩子也不用那样白皙,不然就成小白脸了。” 说完,我看着孩子熟睡的睡容,又是和他问道:“只是,咱们一直都没有给他取名字呢,大汗,你给他取个名吧。” 大汗默了默,道;“孩子的大名叫额勒哲,小名就叫巴拜(蒙古语:宝贝),在漠格语中,是宝贝的意思。” “巴拜,巴拜……”我轻声默念着这两个字,伸出手轻轻的戳了戳孩子的小脸蛋,微笑道;“小巴拜,你有名字了。” 大汗听着我的话,也是微微扬唇,伸出胳膊将我和孩子都是揽在了臂弯,我枕着他的胳膊,只环着孩子渐渐睡着了。 睡到半夜,我被一阵厮杀声惊醒,我揉了揉眼睛,怀里的小巴拜也是不安分的拱了拱身子,接着便是“呜哇”哭了起来,我手忙脚乱的抱起了孩子,就见一旁的大汗已是起身穿好了衣裳,见我和小巴拜醒来,他握住我的肩和我道:“你和巴拜留在屋子里,我出去看看。” 我听着那些震天动地的厮杀声,只惊惧道:“大汗,是云傲的追兵吗?” “听起来不像,留在屋子里,别点灯。”大汗沉声嘱咐,说完这一句,他抱了抱我和孩子,便是大步离开了屋子。 我静静地等待着,怀里的小巴拜哭闹了一会儿便又是翻个身睡着了,我仍是抱着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后背,侧耳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外面的天色已是渐渐亮了,我一直抱着孩子,胳膊早已变得又酸又疼,我却依然抱着小巴拜,仿佛只有抱着他,我心里才能有一点点安慰,有一点点倚靠。 终于,有清晰的脚步声向着这边走来,听起来绝非一人,我的脸色变了,听着那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只单手抱着孩子下了床,将烛台握在了手心。 我不知道来的是些什么人,若是云傲的手下,他们休想伤害我的孩子,若实在没有法子,那就让我和孩子同归于尽吧! 我听着有人进了院子,我的心陡然抽紧了,我抱着孩子倚在墙角,听着有人将门推开,匆匆走进来一道人影。 屋子里没有点灯,光线仍是昏暗的,我的身子微微的哆嗦着,看着那道身影大步向着我和孩子走近,我举起了烛台,和他哑声道:“你别过来!” “小橙子,是我。”是大汗的声音。 我的手指一松,烛台便是从手心中滑落了下去。 “不要怕,咱们的人已经打进了北寒关,没事了。”大汗将我和孩子抱在怀里,与我低声开口。 “真的吗?我们打赢了?”我向着大汗问道,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我早已将自己当成漠格人了。 “是,我会派人将额吉和母亲都接过来,咱们先离开这里。”大汗声音温和,只将手中的披风为我披在了身上,将我和孩子一道笼住,抱着我进了院子。 我看着院子里已是站了许多人,都是漠格的将士,看见我和大汗出来,俱是齐齐向着我们行下礼去。 而等大妃和阿娘,明妈妈一道从漠格赶来,我已经出了月子,小巴拜都已经满月了。 “这孩子长得倒好,一点儿也不像是是早产了一个多月的,在路上阿娘一直悬着心,生怕你和孩子出事,现在见你和孩子都被大汗照顾的这样好,阿娘总算能放心了。” 阿娘自赶到北寒关后,一得空便会来抱着小巴拜,简直爱不释手,又是乖乖又是心肝宝贝的喊着,让我觉得就连我小时候她都不曾这样心疼过我。 我将这话和阿娘说了,阿娘只嗔了我一眼,笑道:“都是做娘的人了,还和自己的儿子吃醋。” 我虽是出了月子,可头上还是扎着布条,坐在锦绣堆成的床榻里,身下铺着厚厚的褥子,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虽说北寒关天气寒冷,可如今已是春天,我还是被捂出了一层薄汗,只将一碗红枣汤喝了个干净,却觉得更是燥热难当,索性一把掀开了被子,想去开门透透气。 阿娘阻拦不及,我已是将门打开,霍然就见大汗从院子里走了过来,看见他,我想要关门已是不及,他也是看见了我,只皱了皱眉,快步走了进来。 “怎么又下床了?”大汗复又将门关死,屋子里一点儿风也没有,我热的受不了,只和他说了句:“我实在太热了,想开门透透气儿。” “不行。”大汗斩钉截铁的拒绝了我,语毕看到了一旁的阿娘,大汗的神色变得恭谨了起来,温声道了句:“母亲也在。” “是,我来看看巴拜和小橙子。”阿娘笑着开口,听着阿娘的话,我心里更是不乐意了,小声道:“这才在哪儿,小巴拜就排在我前头了,阿娘,你怎么不说来看小橙子和巴拜呢?” 听着我的话,阿娘只有些苦笑不得,大汗则是握住我的手,和我道;“行了,别和母亲顶嘴,快回床上歇着。” 我只得乖乖的爬回了床上,我将那抹额取下,让大汗看着我额上的汗珠,“你看,我这儿全是汗。” “你这是虚汗,更不能吹风。”大汗一面说,一面抬起手为我将那些汗水拭去。 “巴拜都满月了,我怎么还不能出门?”我实在闷得慌,向着大汗和阿娘问道。 “别闹小孩子脾气,一个月不够,要满四十五天才行。”阿娘抱着巴拜开口,让我听大汗的话。 我没法子了,既然大汗和阿娘都这么说,我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老老实实的继续在屋子里“坐月子”,想起之前在那间小屋子里的日子,和现在相比简直是一天一地,每日里都会有侍女为我送来三顿正餐和三次点心,晚上还有夜宵,此外还有各色汤品,一段时日下来,我只觉自己被养胖了许多,自己照镜子都觉得下颚要圆润了些,大汗和阿娘却都说我比以前好看多了,还鼓励我多吃点。 至于小巴拜,别说那些乳娘和嬷嬷,光是大妃,阿娘,明妈妈三人便足以照顾他了,何况大汗每逢得了空闲,也会去抱他,这孩子虽然还在襁褓里,但吃香极了,就连我这个当娘的每天都抱不了他几次,当然,每回我也只是在高兴的时候才会抱着他疯一会儿,等他哭了就赶忙让人把他抱走,只让大汗无奈且好笑,说我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第227章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终于,熬过了四十五天。 这一天,明妈妈指挥着嬷嬷们熬了艾草给我洗澡,当我将身子全部泡在浴桶后,我只舒坦了眯起了眼睛,浑身都是松快了极了。 我本想着多泡会儿,可还没到小半个时辰,我便开始头晕眼花,心慌气短,明妈妈说这是因为我刚生过孩子,身子还没恢复的缘故,只让人用热水为我洗干净了身子,并为我换好了寝衣,又叫来两个侍女,将我的头发一点点的擦干。 等我全部收拾好后,我坐在镜前,让明妈妈亲自为我梳着头,我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生过了孩子,可脸庞上仍是蕴着几分稚气,又因着刚洗好澡的缘故,更是显得肤色晶莹,白里透红了起来。 明妈妈并未为我挽起长发,而是将头发梳开后松松的披散在身后,我啜了几口蜂蜜水,就见嬷嬷将小巴拜从大妃那儿抱了回来,瞧见孩子,我只上前将他从嬷嬷手里接过,就见小巴拜睡得正香,我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颊,就见他撇了撇嘴,哼唧了几声又是继续睡了下去,我瞧着便是笑了,只在他的脸蛋亲了几口,才将他送进了摇篮。 明妈妈和侍女们都是退了下去,我自己则是在摇篮前守着,这些日子,小巴拜又是长大了些,五官的轮廓像极了大汗,竟是一点儿也不像我。 我瞧着便是叹了口气,人家都说男孩儿像娘亲,怎么巴拜一点儿也不像我呢? 我这般想着,几乎没有听见大汗的脚步声,直到他在我身侧坐下,问了一句:“在想什么?”我才回过神来,看见是他,便是惊愕道:“大汗?你怎么来了?” “军中没什么事,便想着回来陪陪你和孩子。”大汗伸出胳膊揽住了我。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小巴拜,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对父子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我微微叹了口气,和他道:“我刚才在想,怎么小巴拜这样像你,一点儿也不像我,可明明……是我辛辛苦苦,几乎送了半条命才将他生下来的。” 大汗听着便是笑了,向着我看了过来,他的黑眸深邃,原本蕴着淡淡的温柔,可渐渐地,那股温柔之色慢慢褪去,变得灼热起来,他就那样看着我,和我低哑着声音说了句:“那咱们再生个女儿,像你的女儿。“ 我一怔,赶忙摇了摇头:“不要,我不生。” 生产时的疼痛记忆犹新,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生孩子实在太疼了。”我看着大汗的眼睛,和他很轻声的吐出了一句话来。 许是想起了我生小巴拜时受的苦,我看着大汗的眼瞳中浮起一阵怜惜,他伸出手抚上了我的面容,摩挲了片刻后,他突然俯身吻住了我,我顿时愣在了那里,他的气息滚热,既熟悉,又有些陌生,我的心跳的那样快,想要挣扎,他却将我抱得更紧。 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还是在鞑靼的时候,大汗也曾吻过我,那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许是隔得太久,也许是我那时候心智不清,只剩下一些迷迷糊糊的记忆,可此时的一切却都是那样真实的,大汗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他一把抱起了我的身子,将我放在了床上。 我更是惊惶不已,伸出手想要去推他,可我的力气哪里是他的对手,他只用了一只手,轻而易举就将我不安分的手腕给扣住了,我无法动弹,察觉到他在解我的衣裳,我害怕极了,只颤声喊着他,平日里不管什么事他事事都纵着我,让着我,可这次他没有,待他的手掌犹如火烙般探进我的衣衫里后,我终于哭了起来。 他听见了我的哭声,终于停下了索取,他平息着自己的呼吸,只低低的喊着我,哄着我不要哭。 我慢慢止住了哭泣,却还是抽噎着,他为我拭去了泪水,无声的叹了口气。 自那日后,大汗有几天都没有回来过,我已经能够出门了,每日里除了去大妃那里请安,余下的时间大多都是抱着小巴拜在院子里晒太阳,或者看侍女们跳绳,踢毽子解闷,有时候我忍不住,自己也会去踢一会儿,可明妈妈每次瞧见都会来阻止我,说我身子还没恢复,不能这样活蹦乱跳的。 我开始怀念漠格了,漠格有一望无际的草原,我如今也生下了孩子,大可以去草原上骑马,和牧民们一块放牧,总归比眼下被困在这四角的院子里要好。 明妈妈总说我玩心太重,一点儿也没有大阏氏和做母亲的样子,大汗都几日没回来了,我也不担心。 我觉得明妈妈的话有些匪夷所思,大汗不回来,我担心什么? “大汗如今正值盛年,除了你连一个侧妃也没有,别说漠格有那么多姑娘削尖了脑袋想往大汗身边钻,就连这北寒关也有那么多的汉家美人紧着大汗挑,大汗这几天都不回来,你就一点儿也不着急?”明妈妈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我的眉心。 我只顾着逗着摇篮里了小巴拜,对明妈妈的话压根也没有放在心上,我只觉得大汗对我好,也对巴拜好,压根不用杞人忧天。 见我这幅“持宠生娇”的模样,明妈妈气极了,只从侍女的手里接过食篮,不由分说的便是塞在了我手里,与我道:“大汗现在就在书房,去把这碗羹汤送给他。” 我刚想说要侍女送去,可蓦然想起我在生小巴拜的时候,大汗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我若是连一碗汤都不愿给他送,也实在说不过去了些,我让明妈妈照顾小巴拜,自己则是拎着食篮向着书房走去。 守卫的侍从看见我,俱是向着我齐齐行礼,并没有一个人敢来拦我,我就那样大摇大摆的进了书房,就见大汗在那里看着公文,看见是我后,大汗的黑眸中明显的有亮光闪过,他站起了身子,向着我迎了过来。 “小橙子,你怎么来了?”他温声开口,将食篮从我手中接过。 “明妈妈让我来看你,给你送汤。” “是明妈妈让你来的?”他微微压低了声音。 “其实……我自己也想来。”我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很小声的开口。 我听着他似乎笑了,只拉着我向着主位走去,他将食篮搁下,也不曾去看里面的羹汤,而是将我抱在怀里,坐在了他的膝上。 “大汗,你是生我气了吗?”我回眸看着他的眼睛,问出了一句话来。 “没有,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大汗有些不解。 “那你怎么不回来,也不来看我,也不看巴拜。”我说着,有些隐隐的委屈。 “这阵子前线的军务太多,”大汗握住了我的手,他看着我的眼睛,停顿了片刻又是说道:“再有,我怕会管不住自己。” 我一怔,先是有些不解,然后就明白了,一张脸便是烫了起来,只慌忙转过身,不再去看他了。 大汗抱了我一会儿,与我温声哄道:“你先回去,等处理好这些公文,我就去看你和巴拜。” “真的?”我看着他的眼睛,“你今天会回来?” “嗯。”大汗点了点头,俯下身,在我的额角上印上了一个亲吻。 我身子一震,一颗心却是“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我迎上他的目光,就见他的眸心炙热,也正在看着我。 “怎么了?”许是见我不说话,他低哑着声音问道,我仍是不吭声,只将眼睛垂下,唯有眼睫毛却是不住的轻颤着,我察觉到大汗捧起了我的面庞,他又是亲了亲我的眉毛,我的鼻尖,我的脸颊,最后,落在我的唇瓣上。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脑袋里晕乎乎的,他的呼吸滚烫,几乎要将我吞噬一般,而等我回过神来,我才惊觉自己竟是环住了他的颈,他的大手已经解开了我的扣子,将我抱上了案桌。 “大汗……”我的声音颤的不成样子,不等我说完,他已是封住了我的嘴唇,将我余下的话尽数吞了下去。 第228章 我又怎能让别人欺负我儿子的舅舅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大汗抱回去的,我只记得自己披着他的衣裳,我实在太累了,在路上的时候我就睡着了,等我醒来,就见自己已经离开了书房,睡在了那张雕花大床上,明妈妈在一旁守着,见我醒来,便是笑盈盈的看着我,问道:“公主,您醒了?” “我,我怎么回来了?大汗呢?”我轻声问了句。 “大汗将您抱回来就去了军营了,临走时还叮嘱咱们,要咱们不能吵醒你。”明妈妈一面说,一面从桌上端来了一碗汤,和我道:“来,将这碗汤喝了,补身子的。” 我瞧着那碗汤,刚欲起身,下身便是传来一股酸痛,回想起在书房的那一幕,我的脸便是红了,只接过汤,小声嗫嚅了一句:“明妈妈,你笑什么。” “好好好,奴婢不笑。”明妈妈虽是这般说,唇角却仍是噙着几分笑意的,我抿了一口汤,又问道:“小巴拜呢?” “乳娘抱去大妃那里了,大妃说……”明妈妈说到这只微微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让您和大汗好好亲近亲近,小巴拜就放心交给她照顾。” 听着明妈妈的话,我的脸只红的更狠了,只嘀咕道:“我和大汗有什么好亲近的,巴拜不在我会想他的,你快让嬷嬷把巴拜给我抱回来。” “好,奴婢都听您的,奴婢这就让人把孩子抱回来。”明妈妈笑着起身,刚欲出门,就见一个侍女走了进来,向着我行了一礼,道:“大阏氏,乌尔台大人在外求见。” 听到乌尔台的名字,我先是一惊,接着便是想起了他,那位矮矮胖胖,十分和善的老人,也是哥哥安插在漠格的内应,听得侍女说是他求见,我的心倏然一紧,赶忙道:“快请乌尔台大人进来。” 未几,我便看着乌尔台进了屋子,向着我行了一个大礼:“乌尔台见过大阏氏。” “乌尔台大人快请起,”我向着一旁的侍女看去,只吩咐道:“去为大人备茶。” 屋子里只剩下我,明妈妈,与乌尔台三人。 “乌尔台,好久没看见你了,你最近还好吗?”我温声开口。 “有劳大阏氏惦记,属下一切都好,”乌尔台说着,只向着一旁的明妈妈看去,我见他神色有异,当下便是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哥哥有消息让你传给我?” “这……” 我见乌尔台仍是犹疑的样子,便与他道:“明妈妈不是外人,有什么话您尽管说。” “是,大阏氏,”乌尔台上前一步,看着我的眼睛:“属下刚从大齐收到了消息,李天佐已经占领了南境,并向着京城进军,而云傲丢下了北寒关后,也是一路南下,大有与李天佐一道拿下京城的势头,大齐的江山如今已是风雨飘摇,皇上他……” 乌尔台说到这便是停了下去。 我的心顿时便是抽紧了,“大哥怎么了?” “大阏氏,若等李天佐和云傲拿下京师,皇上……只有一条路可走。” 我听着乌尔台的话,心里就是一“咯噔”,我太明白乌尔台话中的含义了,若等京师被叛军攻下,闭着眼睛也能想到哥哥的下场,除了哥哥,还有大嫂,姐姐,还有他们的孩子…… “现在能救大齐的,只有大汗了,大阏氏,您求求大汗,求他能出兵相助大齐。”乌尔台声音艰涩,一双眸子更是透着希冀的光芒。 我的心乱滔滔的,我知道漠格如今刚打下北寒关,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何况哥哥又曾经下令攻打过漠格,图尔克和那么多的将士都死于齐人之手,两国的恩怨这样深,让我现在去求大汗,我又怎么开的了口呢?即便大汗有心相助,可他的那些部下,漠格中的那些贵族,他们又怎么会答应?那些人肯定巴不得大齐内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公主,乌尔台大人说的不错,您求求大汗吧,”明妈妈也是焦急起来,“大汗也曾说过,要为图尔克亲王复仇,那杀了云傲总归可以的呀。” “你们都先别着急,让我好好想想。”我说完,又是向着乌尔台看去:“乌尔台,你留心着大齐的消息,一有什么事,你立马来告诉我。” “大阏氏放心。” “一定要小心些,可不要暴露你的身份。”我又是叮咛道。 乌尔台郑重的称是,待他走后,我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一颗心只七上八下的,明妈妈自然也没有再去把巴拜抱回来,就让孩子留在大妃那儿吧,我这样心神不定的,也压根没法去照顾他。 好在天色刚擦黑,大汗便是回来了。 见他回来,明妈妈和一众侍女都是乖觉的退了出去。 我看见他,眼睛顿时一亮,只从塌上起身向着他迎了过去。 大汗眉眼温和,只张开胳膊,将我抱在了怀里,温声道了句:“在等我?” 我点了点头,有些慌张的看着他。 他的目光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见没有小巴拜的身影,又是与我道:“巴拜不在?” “他让大妃抱去了,我还没去接他。”我小声开口。 大汗闻言,并不以为意,只牵着我的手向着里面走去,见桌上的膳食都不曾动过的样子,他向着我看来,微微蹙了蹙眉道:“又不吃东西?” “大汗,我……我有事情想求你。”我有些无措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双手只不由自主的悄悄绞着自己的衣角。 “什么事?”大汗的神色仍是温和的,他在床上坐下,而后将我抱在了他的膝上。 我看着他的目光,想起这样久的时日以来,不管我问他求什么,他从来都不曾拒绝过我,念及此,我心里顿时有了些底气,那股慌乱便是褪去了些,只和他道:“大汗,云傲丢下了北寒关,他,他还会再打回来吗?” “我收到了消息,云傲已经率军南下,八成是要向着京城打去。”大汗握住了我的手,许是见我面色发白,他紧了紧我的身子,又是言道:“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没和你说。” “大汗,我哥哥和姐姐都还在京师,云傲这个人阴险狡诈,我怕哥哥不是他的对手,你,你能不能在漠格兵力允许的情况下,抽出一些人去帮帮他?” 大汗伸出手抚上了我的面庞,微微摩挲着,我见他不说话,心里便是十分难受,倒不是因为他不说话而难受,而是因为我一次又一次为了大齐而来为难他觉得难受。 “大汗,我知道我很过分,为了娘家的事一次又一次的来麻烦你,可,可他们毕竟是我的亲人,若是可以,若不是那样难为,你帮帮大齐,好吗?”我有些口不择言了,只急急忙忙的开口:“若不行,哪怕割一些地也可以的,只要能保住他们的命就行了,漠格的铁骑威震天下,只要让安南人知道您站在大齐这一边也许就能吓唬住他们了……” “小橙子,”大汗低声喊我,他的眼瞳幽深,只握住我的肩和我沉声开口:“我和你说过,我不会放过云傲,眼下北寒关的战事刚停,漠格要寻找一个时机,出兵的时机。” “这么说,您答应帮大齐了?”我的心砰砰跳着。 大汗刮了刮我的鼻尖,淡淡笑了,“大齐是你的家乡,你哥哥又是巴拜的舅舅,我又怎能让别人欺负我儿子的舅舅?” 第229章 留出了一个女婿 听到大汗的话,我顿时便是心安了,我想和大汗道谢,可又想起他曾和我说过,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不用和他说“谢谢”,念及此,我看着他的眸心中便是浮起了几分歉疚之色,我虽然没有说,可我想他一定是明白的,他环住我的腰,将我扣在了他的怀里。 我听着他的心跳,是沉稳而有力的,我静静地依偎着他,近乎呢喃般的说了句:“在我很小的时候,爹爹也经常这样抱着我。” “还把我当做你爹爹?”大汗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话音中既是无奈,又有些哑然。 “才没有,”我摇了摇头,向着大汗看去,我想起了爹爹曾经与漠格曾多次交手,还曾将漠格逼到了焉岐山,杀死了他们很多人,我的心里有些不安,只轻声问道:“大汗,我爹爹杀死了很多漠格人,你会恨他吗?” 大汗的神色渐渐变得郑重起来,他凝视着我的眸子,与我缓缓摇了摇头:“小橙子,岳父是我一生中最敬重的人。” 我听着大汗的话,心里却是大震,我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他说,爹爹是他一生中最敬重的人,可爹爹分明是他的敌人呀? 大汗许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只继续说了下去:“他是漠格的敌人,也是这世间少有的英雄,我尊重他,敬重他。” “大汗……”我的声音很轻,心里只觉得不可思议,我从未听大汗这样提起过爹爹,我本以为他和图尔克一样,都是十分怨恨爹爹的,虽然他嘴巴上不说,可这笔仇一定记在了他的心里,是以此时听他说爹爹是他最敬重的人,我只觉得意外极了,甚至以为他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这样说的…… “他曾统领着部下,与漠格发动过无数次的战争,可在这些战争中,他没有杀过一个牧民,也没有掳走过一个女人,”大汗声音沉缓,继续说了下去:“我曾与他交过手,那年我只有十三岁,他许是见我年纪小,在生死关头留了我一命。” 我大惊失色,忍不住道:“爹爹曾留了你一命?” “嗯,”大汗望着我的眼睛,微微笑了:“便是这一留,留出了一个女婿。” “可你,你都没和我说过……”我的声音带着轻颤,眼眶已是红了起来。 “现在和你说也不迟,不是吗?”大汗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我听着却觉得心里百感交集,我怔怔的看着他的眼睛,只在心里模模糊糊的浮起一句话来。 难道,这就是冥冥之中,爹爹为我留下的姻缘吗? 我和大汗的姻缘…… “怎么了?”许是见我一直不说话,大汗捧起了我的脸庞,低声问我。 我什么也没有说,眼泪却是从眼眶中滑落了下来,大汗刚要为我拭泪,我已是将身子埋在了他的怀里,抱住了他。 大汗的身子一震,但很快便是回抱住了我,远比我更用力。 “别哭了,”他拍着我的后背,在那里哄着我:“是我不是,我不该提起你爹爹。” 我摇着头,和大汗哽咽道:“大汗,我想爹爹了,如果爹爹还在,他会很疼很疼我们的小巴拜的,虽然哥哥姐姐都有孩子,可我知道,他一定最疼巴拜,就像他最疼我一样……” 想起这些,我的泪水又是滚滚而下,我想起了一句老话,叫做“养儿方知父母恩”,虽然阿娘还在,可爹爹……最疼爱我的爹爹,我却永远都没有机会再去报答他了。 “别哭,我会比岳父更疼你,对你更好。”大汗为我擦去了泪水,安慰着我。 “我哭不是因为我失去了爹爹的疼爱,而是因为,我都没有为爹爹做过一顿饭,也没有为爹爹缝过一件衣裳,我什么都没有为爹爹做过,我都没有在他跟前尽过孝……”我想起来只觉得心里犹如被刀剐似的的疼,难受极了。 “傻孩子,”大汗声音低沉,抱紧了我:“你过得好,每天高高兴兴的,就是尽了最大的孝了。” 我一怔,只忘记了流泪,怔怔的看着他:“真的吗?” 大汗点了点头,“真的。” 我的心一颤,想起儿时爹爹对我的种种宠爱,心里仍是酸酸的,可在那酸涩的同时,却又觉得心里仿佛透出了一抹光,便犹如大汗说的,将自己的日子过好,不让天上的爹爹担心,这便是我能尽的最大的孝顺了。 “好了,快擦擦眼泪。”大汗仍是哄着我,我听话的吸了吸鼻子,慢慢止住了哭泣。 “跟个小花猫似的。”许是我的眼睛和鼻子都是红通通的,大汗看着我,便是笑着说了一句话来,可他的眉眼间蕴着的全是宠溺之色,让人听着只觉得心里一阵温暖。 “大汗,你对我真好。”我看着他,呢喃般的小声开口。 “你是我的小媳妇,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大汗捏了捏我的脸颊,复又将我抱在了怀里。 我倚着他的臂弯,我知道,在这一刻,这一次,我要和图尔克彻底说再见了,想起图尔克,我的鼻子仍是有些酸涩,我抬起眼睛悄悄的向着大汗看去,他的侧颜深隽而沉稳,透着草原上的男儿独有的坚毅,念起他对我的好,我晓得自己不能再辜负他,今后,我和大汗,巴拜,要好好地过我们的日子。 我垂下了眼睛,将脸庞深深地埋在了大汗的怀里。 -------------------- 安州城。 “将军,近日天降大雨,前面的路口坍塌,怕是短期内大军无法通行。”副将走至云傲身边,与其恭声开口。 云傲眼眸赤红,向着道路的前方望去,闻言只冷声道:“派人前去疏通,我最多给你三天时间,三日后大军必须离开安州!” “可将军,眼下雨还未停,情形实在太过凶险,若冒然派人前往……” “我让你去便去!”云傲霍然发了火,副将再不敢多言,顿时领命离开了云傲的营帐。 云傲仍是立在帐前,外面的雨不曾停,他并未携带雨具,也不曾让人跟着,就那样向着后营走去。 后营中安置着一些伤兵。 守卫的参将看见云傲的身影后,顿时齐齐上前与其行礼,云傲的目光在帐中看去,就见那些士兵大多受了重伤,三三两两的躺在地上,在那里呻,吟。 云傲没心思理会这些伤兵,只与一旁的参将道:“这里不用这么多人看守,留两个人,其他的全给我派到前营去。” “将军,”参将一惊,忍不住道;“此处伤兵众多,人手本就不够,再撤走怕是……” “前方道路坍塌,挡住了咱们的去路,而漠格人随时都能追上来,你们在此处守着伤兵又有何意义?不过是妇人之仁!”云傲出口斥道,听得他的话,参将顿时不敢多言,只恭声称是。 云傲最后看了那一地的伤兵一眼,刚欲离开,却敏锐的捕捉到身后升出一股杀意,他侧过身,已是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就见那一地的伤兵中竟冒出了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从地上一跃而起,他的腿部有伤,似乎是个跛子,他虽穿着齐兵的军装,可使用的兵器却是一把腰刀,他的手势又快又准,甚至逼得云傲招架不住,只冲着一旁的参将大喊:“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拿下他!” 那人眸心凶悍,脸庞上除了碎发外,还混着鲜血与胡茬,只让人看不清他的本来面目,唯有那一双眼睛,蕴满了仇恨与刻毒,一招一式间俱是致对方于死地的打法。 云傲离开了帐子,那人刚冲出去,便是被一群齐兵围住,他最后狠狠地看了云傲一眼,只徒手杀死了数人,就听得云傲的声音响起,厉声喝道:“给我抓活的!” 第230章 图尔克王爷还活着! 夜色深沉,小巴拜蜷在摇篮里,而我则是偎在大汗的臂弯里,我们都睡得十分香甜,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一道男声低低的在门外唤着大汗,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我从睡梦中醒来,只揉了揉眼睛,抬眸,就见大汗已是起来了,正在那里穿衣裳。 “大汗,怎么了?”我迷迷糊糊的问道。 大汗将我按回在床上,与我说了句;“可能是军中出了些事,你巴拜继续睡着,我去看看。” “那,那你要小心些。”我有些不放心的看着他。 “好。”大汗微微颔首,俯下身在我的额角上印上了一个亲吻,为我和孩子都盖好了被角,他才离开。 自大汗走后,我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再次陷入梦乡的,谁料却一直睡不着了,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也没穿鞋子,就赤着一双脚走到了摇篮前去看小巴拜,小巴拜睡得正香,就连我捏了几下他的小脸都没有将他捏醒,最多不过哼唧两声,又是转过身睡去了。 我瞧着便是乐了,只伸出手在他肉嘟嘟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 大汗这一走便是好些天都没有回来,我从旁人口中听到消息,原来是云傲的大军被困在了安州,大汗趁此机会率军向着安州打了过去,我心里很是担心,每逢想到云傲在鹰爪崖上偷袭图尔克的那一幕,我都是又恨又怕,他这样的阴险狡诈,若再用同样的法子去对付大汗那该怎么办? 我叹了口气,只能抱着小巴拜在心里默默祈祷着,盼着大汗能打败云傲,平平安安的回来。 -------------------- 安州,齐军军营。 “都是一群饭桶,这么多的人,居然抓不住一个刺客!”男子的眸心充斥着火光,只对着一众的部下厉声喝道。 “将军息怒,那个刺客腿上有伤,想来必定跑不了多远,属下已经派了人去追,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了。”一旁的副将上前,与云傲毕恭毕敬的开口。 云傲眉宇间满是烦闷之色,只扬起拳头重重的向着案桌上掷去,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只让帐子里的人更是不敢吭声。 他回想起那个刺客,心中便是无端的浮起一丝寒意,他从未见过那般阴狠的眸子,犹如狼一样的孤勇,他究竟会是什么人? 云傲皱着眉,仔细的回忆着那个刺客的身形与身手,终于,他的心头一沉,脑海中闪过了一个人的名字。 “将军,不好了,漠格人追上来了。”传令兵匆匆闯了进来,打断了云傲的思绪。 云傲一震,瞬间收回了心神,他一举攥住那传令兵的衣领,将其带到了自己面前,目眦欲裂道:“你说什么?漠格人追了过来?” “是的将军,是漠格大汗亲自领兵,张将军他们已经快抵挡不住了!” 云傲眸心微变,松开了那传令兵,迅速的离开了营帐,其余众人亦是快步跟了上去。 战场上充斥着刀光剑影,混合着厮杀声,与惨叫声。 云傲骑着一匹骏马,手持一把宝剑,只将几个围在自己马下的漠格士兵刺死,待他将手中的剑又一次刺向一个漠格士兵时,却蓦然有一股强劲的力道将他手中的剑格挡开来,震得他虎口发麻,他抬眸看去,就见面前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马上坐着一个身形笔直,容貌英武的男子,方才那一股力量便是来自与此人,与此人手中的朴刀。 “呼延赫?”云傲眸心剧震。 “云傲,你杀我兄弟,屠我同胞,这笔账,我今日便与你讨回来!”呼延赫眸心中蕴着火苗,一语言毕,手中的刀已是向着云傲砍杀了过去。 云傲心神一凛,匆匆避开这一击,他心知呼延赫武功高强,绝非寻常将士可比,自然不敢托大,只一面凝神与之缠斗着,一面寻机逃走。 “想逃?”呼延赫黑眸微眯,已是看出了云傲的心思,手下的朴刀更是不给对方丝毫避让的机会,云傲一招不慎,胸前只被呼延赫的砍刀划出了一道伤口,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来人,快来人!”云傲转过马头,向着不远处与漠格将士缠斗的近卫们呼喝着,听得主帅的声音,顿时有许多齐军围堵了过来,举着手中的长枪向着呼延赫刺去。 “大汗小心!”呼延赫身边的将士们顿时上前,与齐军厮杀到了一块去,呼延赫放眼看去,就见云傲骑着骏马,竟是弃战事于不顾,向着安州城里奔去,他心神一凛,刚欲策马去追,就见从城楼上跳下来一道人影,一举搂住了云傲的身子,与其一道滚下了马。 那人身形清瘦,穿着齐军的军装,头发却是散落着,将面庞隐约遮住了,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看见他的身手十分了得,腿上虽是有伤,一招一式间却还是逼得云傲险象环生。 “快,快来人!”云傲用尽力气举剑格挡,只向着战场是的齐军喝道,而那些齐军已是被漠格士兵缠住,压根脱不开身去相救。 “大汗,那个人是谁?”寨桑杀死了几个齐军,策马赶到呼延赫身后,与其道。 呼延赫的眸心暗沉,只紧紧地看着那一道颀长的身影,他什么也不曾说,一双手只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缰绳,隔了许久,才吐出了一句:“他是图尔克。” “什么?”寨桑大惊失色。 就在两人说话时,云傲的处境已是变得越发危险,在对方的紧逼下更是相形见绌,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终于,那男子一脚将其狠狠地踹在了地上,踩住了他的胸口,他高高的举起手中的腰刀,用力的刺入了云傲的胸膛,滚热的鲜血喷射而出,尽数洒在他的脸上,身上。 “云傲被杀了,云傲被杀了!”见这一幕,顿时便有漠格的士兵高声喊了出来,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是传遍了战场,震彻天际。 听闻主帅被杀,齐军顿时慌乱起来,战斗力更是锐减,在与漠格铁骑的对战中更是显得不堪一击。 呼延赫仍是坐在骏马上,看着那一道颀长的身影,他看着他拔出了腰刀,缓缓转过了身子,向着他们看了过来。 此时恰好有一束光透过乌云,照在他的脸庞上,他昂起头,露出了一双鹰隼般的利眼。 “图尔克亲王?”漠格士兵中有人认出了他。 “是图尔克王爷,他没死,图尔克王爷还活着!”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 图尔克的眼眸在众人身上划过,最后,落在了呼延赫的身上,他微微勾了勾唇,只高高举起了手中的腰刀,发出了一声清啸。 “图尔克王爷,图尔克王爷!图尔克王爷杀了云傲!” 漠格士兵中呼声震天。 第231章 我没死,你听见了吗? 待看见图尔克从天而降般诛杀了云傲,并将其的头颅割下后,漠格的将士们士气大振,就是呼啸着,呐喊着,看见敌人便杀,齐军已被杀的溃不成军,漠格大军势如破竹,一路攻进了安州城。 齐军见败势已定,兼之主帅与副将俱是被漠格人杀死,俱是失去了战斗力,起先只有几人纷纷扔下了手中的兵器,可后来投降的人却越来越多,在如狼似虎的漠格铁骑面前,剩下的齐军彻底放弃了抵抗。 图尔克去是杀红了眼,只带着漠格骑兵看见齐人就杀,即便对方已是投降,见他如此,漠格的将士们更是杀红了眼,待冲进安州城后,竟连平民也开始屠戮了起来。 “住手,不许杀害平民!”呼延赫策马进城,看见眼前的一幕后,男人眼瞳一震,顿时发出了命令,一些士兵停了手,另一些却已是陷入了杀戮的疯狂,即便得到了大汗的命令,却仍是红着眼睛烧杀掳掠,直到呼延赫下令将这些人逮捕,并亲手处置了几个欲女干淫女子的士兵后,军中才慢慢恢复了秩序。 “够了,图尔克!”呼延赫找到了图尔克,他的眼瞳深黑,只一举扣住了图尔克举起砍刀的胳膊,对着他喝道:“他们已经投降了,你忘了草原的规矩,不可杀战俘!” 图尔克回眸向着自己的兄长看去,唇角却是浮起了一丝冷笑,他一举抽开自己的胳膊,厉声道:“去他妈的规矩,老子就是要杀,你们都给我听着,去把这些齐人全给我杀了,谁杀的多,老子重重有赏!” 图尔克一声令下,漠格士兵中大致分成了两部分,其中一部分恪守着呼延赫的命令,并不为所动,另一部分却是呼声震天,四下里散开,去向着城中的齐人杀了过去,一时间安州城犹如人间地狱般,充满了哭泣声与惨叫声。 “图尔克!”呼延赫的眸心透着怒火,上前攥住了图尔克的衣领,“我知道你恨齐人,可你别忘了,小橙子也是齐人!她若知道你杀她这样多的同胞,她该有多难过?” 听得“小橙子”那三个字,图尔克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用力挥开了呼延赫手,与其咬牙切齿的吐出了几个字;“别和我提她!” 见兄弟二人这般对峙着,寨桑与乌尔台诸人都是围了上来,花了好一番的功夫才将二人隔开。 “去阻止那些人,告诉他们,但凡再诛杀一个平民,一律军法处置!”呼延赫与身侧的部下喝道。 “是,大汗。”部下领命,图尔克眸心一沉,刚要上前阻止,却见呼延赫已是拦住了他的身子,男人的眼瞳如墨,笔直的看着他的眼睛,沉声喝出了一句话:“图尔克,你记住,我才是大汗。” 图尔克眸心剧缩,他久久的看着呼延赫,终是点了点头,冷笑道:“行,呼延赫,你给我等着,我这次大难不死,属于我的东西,我要一样样的拿回来。” 图尔克语毕,便是转身离开,他的腿仍是瘸着,呼延赫的目光落在他的伤腿上,心知那定是坠崖所致,念起当日图尔克从鹰爪崖坠下,虽是保住了命,可也断了一条腿,他并不知道图尔克在崖底是如何活下来的,可他明白,自己这个兄弟最是心高气傲,待他晓得自己断了腿后,便是那一股傲气让他并未回到漠格,而是混进了齐军中,寻找时机,一心一意的要去找云傲复仇。 ------------------------- “公主,刚刚收到消息,大汗回来了,大军马上就要到北寒关了,您快抱着小巴拜去接大汗吧。” 一早,我刚吃完早饭,只抱着巴拜在那里逗着他玩耍,就见明妈妈一脸喜色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和我道出了这句话,我听着心里便是一喜,连忙抱着孩子站起身子,惊喜道;“真的?大汗回来了?他打下安州了?” “可不是,安州城如今已经落在大汗手里了,”说到这,明妈妈脸庞上的笑意微微隐去了些,她看着我的眼睛,顿了顿才又是说了下去:“还有云傲,奴婢听说,他已经被漠格人杀了,就连头颅都是被割了下来,悬在了城门口。” 听着明妈妈的话,我心里一颤,云傲害死了图尔克,又背弃了大齐,还曾想杀死我的孩子,在我心里早已将他看作了仇人,可骤然听得他死去的消息,儿时的往事却涌上了心头,只让人觉得五味杂陈,心里说不清的沉重。 “好了好了,公主,别想这些了,云傲犯下种种恶行,这样的下场倒是不算冤屈,”说完,明妈妈又是浮起了笑容,“你快去接大汗吧,大汗走了这些日子,你就不想他?” 闻言,我的脸庞有些发烫,顿时否认道:“我才不想他呢,倒是巴拜,巴拜肯定想父汗了,是不是?” 说着,我挠了挠巴拜的小身子,巴拜如今已有三个月大了,每次我这样逗他,他都会冲着我“咯咯”的笑。 每次看着他的笑,我都会觉得心都要化了,就像现在,虽然着急着要去接大汗,可我还是忍不住在小巴拜的脸上亲了又亲,一旁的明妈妈便是催促了起来,我才迈开步子,和她一道向着城外走去。 等我抱着小巴拜,和阿娘,明妈妈一道赶到了城楼下后,就见大妃和漠格的许多王公贵族都已经到了,看见我,那些人齐齐向着我行下礼去,我与他们微微颔首,示意他们起身,自己则是走到了大妃身边,刚要行礼,大妃已是扶起了我。 我看着大妃的眼中似是闪烁着什么,我瞧着有些不解,只轻声问了句:“大妃,您怎么了?” “没什么,小橙子……”大妃没有说完,只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 我的心里一跳,更是疑惑起来,我刚想再问,就听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句:“快看,大汗他们回来了!” 我循声看去,果真见前方的道路上现出了大军的影子,他们越来越近,就连脚下的大地都在震动。 “小巴拜,你快看,是父汗回来了。”我笑着将儿子抱在胸前,虽然晓得他现在还太小,什么也不懂,却还是高兴的和他开口,早已将大妃方才的神色抛在了九霄云外去了。 随着大军越来越清晰,我已是看见了大汗的身影,他骑着一匹骏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似乎也看见了我和小巴拜,我握住小巴拜的胳膊,刚想向着大汗摇一摇手,可我很快便瞧见了大汗身边还有一道身影,也是骑着骏马,几乎与大汗并驾齐驱,那是一道颀长的,消瘦的身影,同样,也是一道我那样熟悉,那样熟悉的身影。 我的眸心大震,整个人都是愣在了那儿。 “大汗身边的那个人是谁?”人群中传来了声音。 “我瞧着怎么这样像图尔克王爷?” “怎么会,图尔克王爷不是已经死了?” “你再看看,那果真是图尔克王爷,是图尔克王爷!” 我听着身后越来越多的惊呼声,抱着孩子的胳膊却是发着颤,我看着大汗和图尔克的身影都是越来越清楚,我看着他们两人俱是下了马,在隔着我数十米远的地方站定了身子。 “图尔克?”我颤着嗓子,喊出了图尔克的名字。 “梁星瑶,你是我的女人,回到我身边来。”图尔克冲着我喝出了一句话。 我的身子几乎控制不住地的哆嗦着,我看着图尔克,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她现在是我的阏氏。” 我听见了大汗的声音,我凝聚了一点心神,向着大汗看去,就见他也在看着我,可很快,图尔克又是在喊我,我又转开了目光,向着图尔克看去,我怔怔的,只觉得自己陷进了一个梦境里去。 “图尔克,让她自己选择。”大汗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晓得自己不是在做梦。 “梁星瑶,我让你到我身边来,”图尔克的声音一如记忆中的清朗狂傲,他的目光紧紧地看着我,向着我伸出了他的手,“你耳朵聋了吗,我没死,你听见了吗?过来!” 我迟疑的迈开了步子,就听大汗也是开了口,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小橙子。” 我一怔,转过目光,见大汗也是同样的向着我伸出了手。 第232章 我他妈刚死你就改嫁? 我怔怔的看着他们两,脸色却是变得苍白起来,为什么要这样?我在心里不停的念着这一句话,为什么要这样?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图尔克没有死,可我已经嫁给了大汗,还和他生下了孩子!要我怎么办?要我怎么办?! 我抱着巴拜的手忍不住的颤抖着,我看着图尔克,他站在那,仍是记忆中的桀骜与不驯,而大汗……大汗的黑眸也在深深地看着我,让人想起他的温柔和情深,我的泪水从眼眶里滚落了出来,我谁也没有选,只抱着孩子跑开了。 我不晓得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屋子,只听着阿娘和明妈妈领了许多人跟在我身后,不停地喊着我,小巴拜也在我的怀里哭了起来,我失魂落魄的抱着他进了屋子,将他送进了摇篮,而后将门关死,把所有人都是挡在了屋外,小巴拜还是在哭,我慢慢走到了摇篮面前,轻轻晃了晃摇篮,眼泪也跟着他一道落了下来。 “小橙子,快将门打开,小橙子?” 我听见阿娘的声音在外响起,我只捂住了耳朵,不论她们在外面说什么,我都不曾去开门,只和小巴拜一道哭,渐渐地,小巴拜不哭了,只好奇的看着我,还伸出了肉乎乎的小手,来摸我的脸。 我看着孩子如此,也慢慢止住了哭泣,将他从摇篮里又抱了出来,我亲了亲他的小手,近乎呓语般的呢喃:“小巴拜,娘该怎么办?娘该怎么办……” “小橙子,跟娘回大齐吧,把这个孩子还给大汗,造化弄人,你没法在漠格继续待下去了。” 外面夜色静谧,我仍是守在摇篮前,自回来后便是一直没有吃过东西,也没有喝过水,阿娘和明妈妈都是端着吃的守在我身边,我却只是看着睡梦中的小巴拜出神,直到阿娘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她握住了我的手,和我吐出了这一句话来。 我一怔,微微收回了心神,我向着阿娘看去,哑声道:“阿娘,你在说什么?” “阿娘说,我们回大齐吧,不要在漠格待下去了。”阿娘笔直的看着我眼睛,我从她的目光中看出了那一股坚定。 “不,我不走,”我的眸心一颤,立马道:“我不要离开小巴拜!” 在小巴拜刚出生的时候,对这么一个小东西我并没有太多的爱,更多的只是好奇,甚至每次听见他哭我还会觉得害怕和心烦,可现在我那样那样爱他,我一点儿也不想离开他! “那你要选择谁?是回到图尔克身边做他的王妃,还是留在大汗身边做他的大阏氏?”阿娘的声音艰涩,秀眉更是紧蹙着,看着我的眼神中蕴满了心疼。 我被阿娘的话问倒了,我久久说不出话来,是啊,留在漠格,我要选择谁?我谁都无法选择!我从想过自己会陷入这般难堪的境地中去,我垂下了目光,将身子埋在了阿娘怀里,哽咽着喊了一声;“阿娘,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啊……” “小橙子,这世上便有许多无可奈何的事,趁着他们打仗,我们便可以混在难民中回到大齐。”阿娘的手指满是慈爱的抚过我的面庞,“听阿娘的话,跟阿娘走吧。” 我的眼睫轻颤着,只回眸向着摇篮中看去,小巴拜睡得这样香,他哪里知道大人的这些恩怨,又哪里能知道什么是天意弄人呢? 我不知道阿娘和明妈妈是何时离开的,我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又似乎一直没睡着,我的思绪一直是混乱的,我没有让嬷嬷把小巴拜抱走,小巴拜仍是乖乖的睡在摇篮里,仿佛有这么个小人在身边我才能心安。 在听见图尔克的脚步声后,我浑身一惊,骤然清醒了过来,我从床上起身,听着守夜的侍女惊惶的声音响起,似是告诉他我已经睡着了,请他白天再来,可他却不曾理会那侍女的话,竟是横冲直撞的闯了进来,我怔怔的看着他,直到这一刻,我才看清了他腿上的伤,我的心狠狠地一抽,那样英勇的图尔克,那样骄傲的图尔克,他怎么会,怎么会变成了一个跛子呢? “梁星瑶!”图尔克走到了我面前,一把将我从床上拽到了他面前,他的眼瞳很黑,蕴着很多我不明白的东西,他瞪着我,近乎凶神恶煞的开口:“为什么?为什么不回我身边来?” 我的泪水冲上眼眶,却是说不出话来。 “你哭什么?”他显得烦躁起来,双手用力的箍住了我的肩。 “你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你为什么不回来?图尔克,我恨你,我恨你!”我哭出了声来,挥起拳头向着他的胸口打去,说不尽的委屈,说不尽的痛楚。 “你听着,我从鹰爪崖上摔下去,几乎送了半条命,是山脚下的猎户救了我,等我养好伤刚能走路我就一刻也不敢耽误的回到了漠格,可我听到的是什么?是你嫁给了呼延赫,当上了漠格的大阏氏!”图尔克的眼中几乎喷着烈火,就那样冲着我吼道:“梁星瑶,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我他妈刚死你就改嫁?” “你明知道,我怀的是大汗的孩子……”我的视线模糊,在他的质问下,只觉得心痛如绞,泪水滚滚而下。 图尔克用力扣住我的身子,又是和我喝了句:“过去的事我可以不和你计较,你立刻回我身边来!” 我摇了摇头,“图尔克……” 见我摇头,图尔克的眸心收紧了,“你不愿意?还是说你舍不得大阏氏的身份?是不是只要我做了大汗,你就能留在我身边?” “不,不是的,图尔克,你别逼我……”我连忙开口,只摇着头,一颗心乱到了极点。 “你喜欢我的不是吗?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你别告诉你变了心,你爱上了呼延赫?”图尔克的神情凶狠,那一双利眼更是紧紧地逼视着我。 我的心头一跳,慌忙道;“我没有,我,我不知道……” “还是因为我瘸了一条腿?你不愿意再跟着我?”图尔克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不!”我的眸心一震,“图尔克,不是这样的!” “那就别废话了,现在就跟我走!”图尔克攥住了我的手腕,作势就要带我离开。 我慌了神,不小心撞倒了桌上的杯盏,发出了“咣当”的巨响,摇篮里的巴拜受了惊吓,“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小巴拜……”我听见孩子的哭泣声,连忙挣开了图尔克的手,跑去将小巴拜抱在了怀里,不住的哄着他。 “这就是你和呼延赫生得儿子?”图尔克大步走了过来,目光在小巴拜的脸庞上划过。 我的心微微一紧,只情不自禁的将孩子抱紧了些,我向着图尔克看去,颤声道:“图尔克,小巴拜是无辜的,你,你不要伤害他……” 图尔克皱了皱眉:“你将我看成什么人?我伤害一个奶娃子做什么?” 我说不出话,仍是抱着小巴拜站在那儿。 “在你心里,呼延赫是君子,我图尔克就是小人?”图尔克冷笑,我看着他的眼睛中有痛苦之色划过,我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只无措的和他解释,他厉声打断了我,“够了,梁星瑶,我再问你一次,跟不跟我走?” 我动了动嘴唇,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好,好,”图尔克一连说了两个“好”字,他最后看了我一眼,终是转过身头也未回的大步离开了我的屋子。 “图尔克……”我轻声念着他的名字,在心里和他说了句:“对不起,对不起……” 第233章 我把汗位让给他 小巴拜在我的怀里又一次扭动了起来,我向着他看去,想起阿娘的话,我知道,自己再也没法子在漠格待下去了,我怔怔的看着小巴拜,就见他又是冲着我笑了,我的鼻子顿时酸的不成样子,只紧紧地将他贴向胸口,哽咽道:“我的儿子,我的孩子,我的小巴拜,我的小宝贝……” 小巴拜还以为我在和他玩耍,只“咯咯”的笑了,我看着他的笑容,眼泪却是越流越凶,只在他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呜咽道:“你这个小傻蛋,你娘要丢下你了,你还笑,你娘都不要你了,你还笑!” 说完,我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在他的小脸上亲了又亲,我想起儿时,阿娘也曾离开过我,在那个时候,阿娘也和我一样难过吗?为什么我们母女,都要承受这种骨肉分离的苦楚呢?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清晨,我站在大汗的书房门口,我知道大汗在里面,我抬起手想要叩门,可那手指举起后又放下,我犹豫了许久,终是下定决心,也不曾再去叩门,而是直接推门而入,走了进去。 我看见大汗坐在主位,他的衣衫齐整,竟仿佛一夜不曾歇息,听见我的脚步声,他抬起头向着我看来,果然,我看见他一双眸子熬得通红,眉宇间闪烁着熬夜的倦意。 “大汗。”我轻声喊他。 “小橙子?”大汗起身,向着我走了过来。 我迎上他的目光,看出了他的煎熬,我的心里一酸,还未开口,嗓子便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大汗握住我的肩,低声问着我。 “大汗,你昨天说,我可以自己选择,是吗?”我轻颤着,终于吐出了一句话来。 大汗眸心微动,却仍是点了点头,“是,小橙子,你自己选择。” “我若说,我选择回大齐,您会让我回去吗?”我的眼瞳中闪烁着水光,怔怔的望着他的眼眸。 “小橙子?”大汗的脸色变了,他的指尖下重了力气,哑声问我;“为什么?就因为图尔克?” “大汗,我原本就是图尔克的妻子,我嫁给你……是因为我以为他死了,现在他还活着,我再不能去做你的阏氏,您还不明白吗?” “可你已经嫁给我了,我们还有了巴拜,你忍心离开他,让孩子这样小就没有母亲?” “大汗,求你,你让我走吧。”我竭力挣扎着,想要从大汗的禁锢中挣开身子,大汗却一把将我抱在了怀里,“小橙子,我从未逼过你,可这一次,我不会让你走,你是我的妻子,也是我儿子的母亲,你心里是想和我在一起的,是不是?” 我听着大汗的话,心里便是颤了颤,我问着自己的心,我是想选择大汗的吗?这个念头刚从心里闪过,我便想起了图尔克,倔强的,桀骜的,狂傲的图尔克,保护我爱护我就连知道我怀了别人的孩子,他就连一句重话也不曾与我说过的图尔克,我心里难过极了,只用力从大汗的怀里抽出了身子,我迎上了他的目光,和他摇了摇头。 “小橙子,你听着,”大汗上前握住了我的胳膊,“有些事发生便是发生了,你是漠格的大阏氏,不管图尔克是生是死,他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我看着面前的大汗,思绪却是回到了我生下巴拜的时候,他对我是那样的好,甚至比阿娘还要好,我只觉自己可恶极了,我为什么要掺和在他们兄弟之间?我为什么要和两个男人有着这样混乱的关系?我只感觉自己是祸水,是个再坏不过的女人。 “留下来,小橙子,”大汗拉过了我的身子,又一次揽住了我,“留在我身边,图尔克若觉得我抢走了你,我把汗位让给他,然后我们一家三口离开漠格,去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闻言,我大惊失色,昂头向着大汗看去;“大汗?你,你要为我和巴拜舍下汗位?” 大汗点了点头,他的眼瞳漆黑,只伸出粗粝的大手抚上了我的发顶,低声告诉我;“为了你们母子,天下我都可以不要,又何况是区区一个汗位。” 我的心里说不出是怎样的一股震动,我看着大汗的眼眸,只觉得心里既是酸楚,又是苦涩,其中却还夹杂一些说不清的东西,我不愿去细究,只喃喃道了句:“可图尔克,他会答应吗?” “他一直都想要我这把位子,我给他便是。”大汗的声音沉稳,蕴着坚决,我的心里却是乱滔滔的,我想起了图尔克,那样心高气傲的图尔克,我知道,他不会答应的。 自从图尔克回来后,漠格的势力只在暗中分成了两派,一派以大汗为尊,另一派则是拥立起了图尔克,这些拥立图尔克的人多是图尔克曾经在军中的部下,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而在打下安州之后,大汗提议休养生息,好让在短期内经历了无数次战火的漠格能够恢复实力,大汗认为,漠格最大的威胁并非大齐,而是鞑靼与草原上的其他部落,图尔克却竭力南下继续攻打大齐,并以大齐富饶的物产,与无数的美人来激励麾下的将士,只让士气高涨,瓜分大齐的呼声在漠格中越来越高。 眼见着漠格的情势越来越紧张,兄弟二人各持有漠格一半的兵力,大有分裂漠格之势,大妃也是着急起来,只命人将我唤了过来,刚见面,大妃开口便是一句;“小橙子,额吉这次喊你来,想来就算我不说,你也明白是为了什么。” 我当然是明白的,我看着大妃,和她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兄弟二人闹成如今这个样子,虽然明面上是政见不合,可骨子里,却还是因为你。”大妃语重心长的开口,听着她的话,想起如今的情形,我只觉说不出的愧疚与心伤,只和大妃颤声说了句:“大妃,我没想到会这样……” “是啊,谁也不曾想到,图尔克竟然还活着,若早知道……”大妃说到这便是缄默了下去,似是觉得此事再说已是毫无意义,她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问我:“小橙子,和额吉说实话,你究竟有什么打算?你是要留在大汗身边,还是回到图尔克身边?” 我张了张口,只觉得难言的羞耻,我沉默了许久,才迎上大妃的目光,终是和她道;“大妃,我不愿因为我让漠格分裂,让他们兄弟反目我,我……我要回大齐。” “你要回大齐?”大妃一惊,“你谁都不选?” “是,谁都不选。”我轻声开口,心里只觉得既是悲伤又是可笑。 “大妃,”我站起身子,向着大妃跪下,行了一个大礼,“恳求您,帮一帮我,让我和阿娘离开漠格吧,只有我离开了,他们兄弟才会消除矛盾,我若留下,不管是对大汗,还是对图尔克,或是对漠格,都是一场灾难,您让我走吧。” “那小巴拜?”大妃脱口而出。 听她提起孩子,我只觉心里一阵酸楚,只忍着泪和大妃说了句:“他是大汗的孩子,我把他留在漠格。” 大妃久久都不曾说话,不知过去多久,她终是上前扶起了我的身子,与我叹道;“好,我答应你,小橙子,巴拜是我的孙儿,我会好好照顾他,你不用惦记。” 第234章 你要像你的名字一样 我将一枚已经泛黄的平安扣系在了小巴拜的身上。 那一枚平安扣是很多年前,阿娘离开皇宫时留给我的,我一直戴在身上,我从未有过有朝一日,我会和阿娘一样,要把这枚平安扣留给我的孩子。 小巴拜却仍是浑然不觉,只自顾自的在摇篮中吮吸着手指,看见我便是笑了,可劲儿的瞪着小腿儿,冲着我伸出了肉乎乎的胳膊,不住的想要我抱。 “小巴拜……”我强忍着泪水最后一次抱起了他,我的手指在他的额头,眉毛,脸颊,鼻子,下颚上一一抚过,我一直觉得他长得像大汗,可此时细细的看下去,他的脸庞上分明印着我的影子,我心里更是难受,将自己的脸颊贴上他的,轻轻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额勒哲。” “答应娘,你会平平安安的长大,你会成为草原上的英雄,成为漠格的勇士,你会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没有任何事能打倒你,你会遇见一个好姑娘,你们会和和美美的过日子,额勒哲,你要像你的名字一样,好吗?” 我的泪水掉在了小巴拜的脸颊上,小巴拜只有些好奇的看着我,伸出小手去抓我耳环上的流苏,我在他的额角上亲了亲,“额勒哲,娘要走了,娘不能看着你长大了,你把我这个狠心的娘忘了。” “公主。” 明妈妈走了过来,见我抱着小巴拜,便是压低了声音道:“大妃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您快放下小王子,咱们快走吧。” 我听着明妈妈的话,手指却仍是紧紧地抱着小巴拜,一想着要将他丢下,兴许一辈子都再无相见的机会,我的泪水一颗颗的滚了下来,只觉一颗心都要碎了。 小巴拜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悲伤,他先是怔怔的看着我,然后“呜哇”一声,也是跟着我一道哭了起来。 “小巴拜……”我紧紧抱住了他。 “公主,您别再耽误功夫了,”明妈妈着急起来,不由分说便将孩子从我的怀里用力抢了过来放在了摇篮里,抓住了我的手腕,“公主,鞑靼人眼下趁着漠格内乱入侵王城,大汗和图尔克王爷都是领兵前去相救,这个时候您若再不走,等着大汗和王爷回来,您就再也走不了了!” “奴婢知道您舍不下孩子,可大妃那日也说了,她会好好照顾他,她是巴拜的亲奶奶,您还怕她会不疼孙儿?”明妈妈用力的拉着我,向着屋外走去,我的眼眸仍是看着那小小的摇篮,我的耳朵里仍是充满着孩子的哭泣声,直到明妈妈将我带上了马车,我才略微收回了一些心神,才真真切切的明白,我的确要离开漠格,要离开小巴拜了。 大妃安排的马车十分宽敞,足以坐下我和阿娘,还有明妈妈三人,马车出了北寒关,只一路向着大齐驶去。 而再往前不远就会到达梁州,那已是皇兄的地界,只要踏进梁州城,我便等于回到大齐了。 我也曾想过,若等大汗和图尔克知道我回到大齐后,他们会不会派兵攻打大齐,逼着皇兄将我交出去?图尔克性格莽撞,他极可能会这样做的,我在离去前给他留了一封书信,祈求他看在我的份上原谅我哥哥,也饶过大齐,我本就无颜再见他,也无颜再见大汗,若漠格人当真打了过来,我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能去见爹爹了。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算不算用自己的命去要挟图尔克,可除了这样做,我不晓得还有什么法子,我知道自己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最起码我还为大汗留下了小巴拜,可图尔克呢?我为他留下了什么?就连他当日在鹰爪崖被云傲偷袭,也是为了来救我,若不是顾着我,他又怎么会摔下悬崖,又怎么会摔断了一条腿呢? “小橙子,你怎么了?”阿娘环住了我的身子,温声问道。 我赶忙擦了擦眼睛,哑声道:“没什么,阿娘,你别担心我。” “还在想小巴拜?”阿娘微微叹了口气。 我没有吭声,眼睛却是透过车窗向着漠格的方向看去,我在漠格不过生活了短短二年的光景,可我放不下的人却是那样的多,大汗,小巴拜,图尔克,大妃,高娃,巴图……甚至就连霍兰珍母女都没有那样讨厌了。 “娘娘,公主,你们瞧,”明妈妈的目光凝重,指着车窗外道:“奴婢怎么瞧着,这不像是去梁州的路?” 听着明妈妈的话,我和阿娘都是微微一惊,我探出了身子,向着车窗外看去,就见不知何时,我们竟已置身于一片绿草如茵中,这里不是北寒关,也不是漠格,如明妈妈所说,这辆马车并未送我们去梁州,而是将我们带到了一处不知名的草原! “停车,快停车!”我有些着急,只以为是护送的侍卫弄错了方向,只向着车外喊道。 可那些侍卫却仍是自顾自的赶着路,竟是对我的话置若罔闻。 我的心有些沉了下去,与阿娘和明妈妈对视了一眼,我们都从的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一抹惊惶。 “大阏氏,您别着急,咱们很快就要到了。” 车窗外终于传来了一道男声,我向着他看去,就见他正是此行护送我们的将军,达日阿赤。 “达日阿赤将军,”我看着他的眼睛,“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方向,梁州城在大齐,并不是在草原。” 达日阿赤没有再理会我,只命侍卫们继续赶路,我既是惊慌又是气愤,只勒令他停下,终于,在越过一片山坡后,达日阿赤一个手势,马车终是缓缓停了下来,似乎担心我们会跑,周遭的侍卫们俱是围了过来。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我心中已是察觉到了危险,我的手紧紧地攥着车门,和这些人问道。 “对,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大妃明明吩咐了,要你们送大阏氏回大齐,你们将我们带到这里做什么?”明妈妈也是质问道。 “大阏氏,大妃的确有令,要我们将您送出北寒关,可却并不是将您送回大齐。” “那要把我送到哪去?”我的眸心紧紧地看着他,一颗心却是悬了起来,隐约有了几分不好的念头,可很快那些念头便是被我一一否决,大妃一直都十分疼我,我不信她会害我。 “送您到天上去。”达日阿赤的脸色平静而冷酷,他一语言毕,便是率先抽出了腰上的佩刀,见状,他身后的侍从们俱是纷纷拔出了刀,发出了齐刷刷的声响。 我,阿娘,明妈妈,我们的脸色顿时变了,我还不曾说话,一旁的明妈妈已是颤声道;“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大妃一向最疼大阏氏,她怎么会让你们杀她?” “大阏氏,大妃说您活着,漠格便永远不会安宁,只有将您的头颅带回去,大汗才会彻底死心,保住漠格的基业,大妃说,请您原谅她的苦衷,她也会用她的命来偿还您。” “你胡说,大妃不会这样的,不会这样的……”我的眸心剧颤,我怎么也不曾想过,大妃竟会出此毒手,我想起她给予我的那些温暖和疼爱,难道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大阏氏,得罪了。”达日阿赤说完这一句,显是不愿再多言,只举起手中的刀,向着马车一步步的逼近。 第235章 老子看上的女人你也敢杀? 我看着达日阿赤将扬起了手中的刀,那刀锋雪亮,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作势便要向着我砍下来。 “小橙子!” 阿娘的声音在这一刻响起,她扑了过来,将我护在了身下。 “阿娘!”我凄声喊着,只觉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在了一起,恰在此时,一支羽箭带着风声破空而来,刺中了达日阿赤的手腕,我看着他的胳膊震颤了一下,那一把刀摔在了草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惊变发生的太过突然,莫说达日阿赤,就连我和阿娘,明妈妈也都是愣住了,我们依偎在一处,就听前方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一支骑兵向着这边赶了过来,当先一人身形魁梧,嘴巴里喊着骂人的话,他的声音洪亮,似乎能直上云霄,将天上的海东青都给震下来。 竟然是柔然可汗! 我们面面相觑,怎么也不曾想到在这般危急关头,居然能遇见柔然可汗,又得他相救了性命! “兔崽子,老子看上的女人你也敢杀?” 很快,柔然可汗便带着人冲了上来,他身后的骑兵显然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这些人只拔出了腰刀,与达日阿赤的人马缠斗到了一块去,柔然可汗则是一脚踢中了达日阿赤的胸口,与他恶狠狠的骂出了一句话来。 骂完,柔然可汗向着我们看来,他的目光很亮,最终只落在了阿娘身上,与阿娘道了句;“本汗来迟了,让夫人受惊了。” “可汗小心!”阿娘发出了一声惊呼,竟是达日阿赤从地上站起了身子,抽出了匕首向着柔然可汗的后背刺去,柔然可汗见他偷袭,自是大怒,只回身擒住了达日阿赤的胳膊,扬起手朝着他的脸上重重地打了一巴掌。 我看的几乎要呆住了,我从未想过柔然可汗居然会有这样好的身手,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达日阿赤手下的侍卫并不多,未过多久,那些侍卫便连同他本人一道被柔然可汗与其麾下的骑兵们制服,我们仍是坐在马车中,依旧是有些惊魂未定,直到阿娘握住了我的手,和我轻声说了句:“小橙子,咱们去谢过可汗的救命之恩。” 我点了点头,与阿娘和明妈妈一道下了马车,向着柔然可汗行下礼去,柔然可汗似乎不愿接受,只连忙摆了摆手,上前欲亲自扶起阿娘的身子,可不等他的手指触到阿娘的衣衫,阿娘已是向后退了一步,柔然可汗见状便不曾再上前,只朗声道:“夫人不必多礼,我思慕夫人已久,夫人遇上危险,我理应来救。” 听着柔然可汗的话,我在心里不得不感慨,草原上的男儿便是这样的直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柔然可汗便这般落落大方的向着阿娘表露心迹。 我看着阿娘的脸色有些窘迫,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掩下眸子,仍是将该行的礼数行完,柔然可汗竟也是对着阿娘回了一礼,让人瞧着倒有些像夫妻交拜一样。 我看着阿娘的眼底有淡淡的愠色划过,似乎对柔然可汗的举动显得无可奈何般,她迎上可汗的眼睛,问了句;“还不曾问可汗,怎会来到这里?” 阿娘问的恰好也是我想知道的,我看着柔然可汗的眉宇间露出几分尴尬,却还是坦诚道;“听闻夫人要离开,我便带着人一路跟随,本来准备抢亲,谁知道遇见了这种事。” 听着可汗的话,我们都是一惊,他并没有丝毫的遮掩之意,竟是将抢亲说的跟吃饭走路一样自然。 “我与可汗已经说得很清楚,此生绝不会再嫁人。”阿娘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她站在那儿,眉目婉然,衣袂翩翩,只让人从心中生出了敬慕之情。 我看着柔然可汗的目光微微黯淡了下来,可很快他便打起精神,也不再去和阿娘说话,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我,“小橙子,你们是怎么回事,这个达日阿赤不是漠格的人?他为什么要对你们下毒手?” 闻言,我的目光向着一旁的达日阿赤看去,就见他已是被柔然的骑兵擒住,身上被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我收回目光,将他刚从说的那些话告诉了可汗。 可汗一听,顿时变得怒不可遏,“那个老女人,背地里竟然干这种事?” 我不愿多说什么,此时想起大妃,心里仍是一阵阵的难受。 “漠格你们是回不去了,至于大齐,小橙子毕竟是漠格的大阏氏,两国如今打成了这样,就算你们回去也不见得会有好日子,干脆,你们都跟着我去柔然吧。”柔然可汗的眸光灼灼,眼睛一直看着阿娘,吐出了一句话来。 “可汗,我与小橙子都已经离开大齐太久了,还请你体恤我们的思乡之情,求您放我们归乡。” 阿娘的声音十分轻柔,可她的眼睛却透出了坚决,柔然可汗的眉心拧了起来,他看了阿娘许久,才问出了一句;“我问你,你是真不愿意当我的大阏氏?” 阿娘摇了摇头。 柔然可汗长长的叹了口气。 “可汗是草原上的英雄,又何必在乎一个心中没有您的女人?”阿娘说道,我听着却是紧张了起来,只生怕阿娘的话会惹怒可汗,然而可汗并没有发怒,他的笑声爽朗,只点了点头道;“你说服了我,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拿得起放得下,你既然不愿跟着我,我又何必强迫你,我送你们回大齐!” 听着可汗开口,我们的眼中都有惊喜之色划过,不等我们表达感激,就听柔然可汗唤出了阿娘的闺名;“沈妙澄。” 阿娘向着他看去,眼中微微有惊愕之色闪过,似是有些不明白,柔然可汗怎么会知道她的闺名。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柔然可汗问道。 阿娘点了点头。 “你听好了,我叫呼勒汗,十八年前,我在草原上见过你。”柔然可汗的黑眸雪亮,声音更是浑厚有力。 “好,我记住了。”阿娘又是微微颔首。 柔然可汗便是笑了,他让人牵来了骏马,一个用力便是上了马背,他的背影看起来是那样的威武,只抬眸向着天空高声道了句:“梁世中,我败给你了!在战场上败给了你,情场上也败给了你!我现在,就把你的老婆孩子送回大齐!” 说完,呼勒汗一声令下,与麾下的众人喝出了几个字;“出发,去梁州!” 呼勒汗的确遵守了他的诺言,将我们平平安安的送到了梁州,一路上也再没有过无礼的举动,当我们到达梁州城时,天边正下着细雨,呼勒汗并没有下马,只与我们道:“我已经将你们送到了梁州城,等你们回到了大齐,再也不要回来。” “可汗,鞑靼人和漠格还在打仗……”我唤住了他,将心中一直担心的事说了出来。 不等我说完,呼勒汗便是微微一哂,与我道;“你不用担心,鞑靼人可不是那哥俩的对手,”说完,呼勒汗顿了顿,又是继续说了下去;“不管他们哥俩自己怎么闹,可一旦遇见了外敌,他们兄弟二人知道轻重。” 呼勒汗说完,便是转过马头,带着麾下的将士们离开,并没有丝毫的留恋与不舍之意。 待呼勒汗的身影远去后,阿娘如释重负般,握住了我的手,和我道;“小橙子,咱们该进城了。” 我听着阿娘的话,便是向着那一座巍峨的城楼看去,就见城门上刻着篆写的大字,是我熟悉的字体,我知道一旦我跨过这个城门,回到了大齐,在漠格发生的一切便都要结束了,我的生命里再不会有大汗,也再不会有图尔克,甚至就连小巴拜,也会一道从我的生命中消失。 我的鼻子酸涩的厉害,我最后向着漠格的方向看了一眼,终是狠下心,跟着阿娘与明妈妈向着梁州城走去。 第236章 我从未怪过哥哥 等我们回到京城,已经是数月之后了。 犹记得在我远嫁漠格的时候,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会回来,回到我的凤华宫中。 宫里的一切都不曾变过,我的床,我的梳妆台,我的琴都还摆在原来的地方,就连我用过的梳子,那些珠钗首饰,还有那些我不曾带走的衣裳,都还是整整齐齐的收在妆奁和衣柜中,仿佛在等着我回来。 看着这些,只让人觉得恍如隔世。 我在回京后也曾听到了一些消息,知道漠格已经打败了鞑靼,图尔克更是在战场上亲手杀死了鞑靼可汗,我想起很久之前,我被鞑靼人掳去,若不是那个鞑靼可汗用了那般卑劣的法子,兴许,我,大汗,图尔克……我们压根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小橙子,在想什么?”阿娘站在我身后,手中只拿了一把象牙制成的梳子,在那里轻柔的为我梳着头发。 “阿娘,”我回过神来,自镜中看向了阿娘的眼睛,老老实实的告诉她:“我在想小巴拜。” 阿娘的手势微微顿了下来,她走到我面前,满是怜爱的抚上了我的面庞,“小橙子,等过些年,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大齐和漠格不再打仗,我们便可以找机会去打听小巴拜的消息,或者派使臣过去,好吗?” 我心里很酸,想起肉嘟嘟的孩子,忍不住的就想掉眼泪,在漠格的时候,我总爱逗小巴拜,经常在他熟睡的时候去戳戳他的脸蛋,摸摸他的小手,捏捏他的小脚心,明妈妈总会数落我,说我不会当娘亲,可每当这时候,大汗都会为我说话,他说我年纪小,等小巴拜再长大些,我就会当娘了。 可现在,我的孩子离我是那样那样的远,我再没有机会去学着做一个娘亲了。 “太妃娘娘,皇上和皇后请公主去一趟椒房殿。” 就在我失神的时候,皇兄和皇嫂身边的宫女走了过来,向着我和阿娘行了一礼。 我和阿娘回京时,大哥和嫂子曾亲自出城迎接我们,刚看见我,嫂子便是哭了,只道我在漠格受苦了,至于大哥……我还记得他看着我的眼神中满是愧疚与心疼之色,他并没有和我说太多的话,只是抚了抚我的发顶,和我说了句;“回来了就好。” 而自从我和阿娘回宫以来,不论吃的还是穿的,都是宫里最好的,甚至一些奇珍异宝,就连嫂子宫里也没有的好东西,大哥也总会让人先给我送来,我知道,大哥是在用他的法子弥补我。 “去吧,小橙子。”阿娘轻轻拍了拍我的手,目送着我向着椒房殿走去。 大哥和嫂子果然已经在等着我了,看见我,他们齐齐站起了身子,大哥声音温和,只道了句:“小橙子。” “大哥,”我迎上了哥哥的目光,和他道:“您和嫂子有事找我?” 大哥点了点头,将一封书信递在了我面前;“这是漠格大汗写给你的信。” 我心头一颤,看着那一个薄薄的信封,只颤着手指将那一封书信接过,仿佛重于千斤般。 “他已经同意了停战,让两国不再打仗,边境自即日起互通商市。”大哥的目光明亮,温润的看着我。 “那么,从此以后,两国不会再有战事了?”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只觉心中百感交集,我一直期盼着的事,终于实现了吗? “从今以后,两国以北寒关为界,北寒关以内,归属大齐,北寒关以外,包括燕州,均属于漠格。”大哥又是开口,眉宇间有几分淡淡的萧索,似是对割让出去的领土仍是有些郁结于心,可我们都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小橙子,大齐和漠格的恩怨,已经了结了。”大嫂也是上前,和我柔声开口,“我们都知道,你在漠格受了很多委屈,受了很多罪,以后再不会了,你回到了家乡,回到了大齐,你仍是我们大齐最尊贵的小公主。” 我看着嫂子的眼睛,只觉得鼻子一酸,我摇了摇头,告诉了他们;“大哥,嫂子,我在漠格并没有受委屈,也没有受什么罪,不管是大汗,还是图尔克……他们,他们都对我很好。” 说到后来,我的声音很轻,眼眶却是红了起来。 “小橙子快别哭,”嫂子拿起帕子为我拭去了泪水,大哥见状,只与嫂子道;“你在这里好好陪陪小橙子,你们姑嫂之间什么都好说,好好哄哄她。” “是,皇上。”嫂子温声开口,大哥的目光又是向着我看来,“小橙子,元和殿还有些政务需要我去处置,你在这和你嫂子说说话。” 我点了点头。 待大哥离开后,嫂子挽着我的手在椅子上坐下,嫂子屏退了宫人,只亲自为我削了一只苹果,送到了我面前。 “小橙子,你也许不知道,当年送你远嫁漠格的时候,你哥哥曾在背地里大哭了一场,这件事只有我知道,我从未见他那样伤心,那样难过,你回来的这些日子,他高兴归高兴,可晚上时常一宿宿的睡不着觉,他对你既是心疼又是愧疚,可这些话,他没法子和你说。” “嫂子……”我吸了吸鼻子,有些哽咽道:“我从未怪过哥哥,我知道,哥哥都是没有法子。” “你若能这样想自然是好,可你年纪还小,你今年还不到十八岁,又哪里能一直这样过下去?” 听着嫂子的话,我有些茫然的看着她,不解道:“嫂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哥哥看中了一个人,是这一届的新科状元,难得的人才,不论年貌都和你十分匹配,小橙子,哥哥和嫂子想替你保一个媒……” 不等嫂嫂将话说完,我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下去,只倏然站起了身子,和嫂子颤声道;“不,不行,嫂子,我谁也不嫁,您和哥哥再也不要提这件事,不然,你们……你们就是在逼我去死了。” 第237章 我的心丢在了漠格 嫂子似乎不曾想到我竟会有这般大的反应,当下便是一怔,待回过神后便是连忙来安慰我,她挽住我的胳膊,温声道:“好好好,不嫁不嫁,其实嫂子也不赞成你这样快就出嫁,你才刚回来,嫂子还想多留你几年,只不过是你哥哥……他怕耽误了你。” “嫂子,”我的视线有些模糊,只轻声道:“我在漠格已经见过了这世上最好的男儿,我谁也不要嫁。” 嫂子的目光一震,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抚了抚我的脸庞,微微叹了口气。 我回到了凤华宫,手里仍是握着那一封信。 我并没有将信打开,而是狠下心,将它送进了火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自那日嫂子与我提过一次婚事,许是见我反对,后来的这些日子便都不曾再提及过,每日里我也都是待在凤华宫中,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嫂子也曾举办过几场宴会,也曾将一些与我年纪相近的夫人小姐们请进宫中来陪着我说话解闷,她和哥哥的好意我都心领了,可不管那宴会有多么奢华,席间的妙语又是多么有趣,我却还是打不起精神,我总是会呆呆的出神,时常连嫂子喊我我也不曾发觉,我知道,我的心丢在了漠格,丢在了那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 再后来,嫂子每次派人来请我,我也都是婉拒了,只安安静静的呆在凤华宫里,一遍又一遍的抄写着经书,为小巴拜祈福,也为大汗和图尔克祈福。 在冬天来临时,姐夫终于回来了。 我在将军府中,与姐姐一道迎接着他,在看见姐夫时,我几乎要不敢相认了,姐夫黑了,也瘦了,眉宇间满是风霜之色,再无往日的清俊,待看见姐夫的身影后,姐姐按奈不住的扑在了他的怀里,放声痛哭。 看着这一幕,我也跟着一道湿了眼眶,看见他们一家人团聚,我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羡慕还是难过,姐姐能等到她的爱人,她的孩子也能等到他们的父亲,可我……我却没法子和我的丈夫孩子团聚了。 我的丈夫……当这几个字在心头浮起时,我的脑海里闪过的是大汗的面容,原来在我心里,我早已将他当成了我的丈夫。 我是那样的想念他,想念小巴拜。 我的泪水从眼睛里滚了下来,在看着姐夫将姐姐抱在了怀里后,我却觉得再没法子继续呆下去了,只转身跑进了屋子,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明妈妈跟着我走了进来,见我如此,她并不曾开口相问,显是一切全都晓得,她只是用帕子为我拭去了泪水,道出了两个字;“冤孽。” 我怔怔的坐在那,就连姐夫和姐姐走近都没有发觉,明妈妈刚要行礼,姐夫便是一个手势止住了,他定定的看着我,喊了我一声:“小橙子。” “姐夫。”我心里一颤,只喊了他一句,站起了身子。 姐姐走到了我身边,握住了我的手,许是见我眼睛红红的,姐姐似乎心里也不是滋味,只温声道:“又哭了?想孩子了?” 我没有告诉她,不仅想孩子,我也想孩子的爹爹。 “小橙子,临行前,大汗曾让我告诉你,”姐夫望着我的眼睛开口,听到“大汗”这两个字我的心倏然抽紧了,我那样的紧张,只一动不动的盯着姐夫的嘴巴,听着他吐出了一句话来;“他和小巴拜都会等着你,一直等着你。” 我刚止住的泪水又是冲出了眼眶。 “大汗还好吗,小巴拜还好吗,还有图尔克……他们能原谅我吗?”我哽咽着,颤着声音问道。 “你放心,没有任何人怪你,大妃也和大汗坦诚了想要派人杀你的事,她现在已经去了阿勒坦昭寺出家了,大汗说,是他没有保护好你。” “不是的,这和他没关系……”我的眼泪滚了下来,我能想象大汗的心情,在得知自己的母亲暗地里要杀害我之后,他的震惊与愤怒,他的悲伤和自责……我全都能想象到。 “算了,小橙子,你现在都已经回来了,就不要再去想那些胡人了,”姐姐揽住我,在那里劝慰道:“之前将你嫁到漠格,是迫不得已,好在你现在总算回来了,你以后的路还很长,可不要再去想那些野蛮的人,把在漠格发生的事全都忘了,让大哥再好好给你挑一个贵婿。” 我和姐姐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眼睛十分轻微的说了一句话:“大汗不是野蛮的人,他,他和爹爹一样好。” 姐姐一愣,只看了姐夫一眼,不再说话了。 我并没有在将军府里逗留太久,姐夫好容易回来,他和姐姐一定有许多许多话要说,我坐着马车回了宫,一路上却都是神情恍惚的,甚至都不晓得自己如何回到的凤华宫。 阿娘和明妈妈将这一切都瞧在眼里,却都是无可奈何。 除夕夜时,大哥在太和殿宴请文武百官,君臣同乐,皇室中人全部出席盛宴,那些大臣也都是携带着家眷,偌大的一座太和殿十分的喜庆热闹。 可这些喜庆和热闹都属于别人,我却只想一个人呆着,原来,和自己牵挂的人天各一方,再热闹的场景都透着孤寂。 待宴席过半,我只寻了个由头悄悄离开了太和殿,我也没让明妈妈陪着,只甩开了那些宫女,独自一人来到了御花园,总算能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待一会儿了,我悄悄舒了口气,在游廊上坐了下来。 “公主怎么一个人在此?” 身后蓦然传来一道男声,只将我吓了一跳,我连忙转身看去,就见身后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青年男子,他长身玉立,面容俊秀,周身上下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我知道他是新科状元,也是大哥和嫂子想要我嫁的人。 我看着他,开口便是一句:“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是哥哥和嫂子安排你来的吗?” 状元摇了摇头:“不,是下官留意到公主离开了太和殿,所以才跟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跟出来?”我仍是问着他。 他微微一顿,才道:“下官是担心公主的安危。” “你不用担心,在宫里我比你熟悉。” 他的脸色有些难堪,勉强笑道:“公主说的是,是下官多虑了。” “你快回去吧。”我不想再难为他。 “这……公主不妨和下官一道回去?” 我摇了摇头,又是看了他一眼,却是将语气缓和了一些:“我知道,一定是哥哥和嫂子和你说了什么,也许你觉得皇命不可违,也许你觉得娶了我,会对你的仕途很有好处,哪怕这个公主已经嫁过人,生过了孩子。“ “公主?”他的脸色一变,眼神中有心虚之色闪过。 “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不会嫁给你的,我谁也不会嫁,我的丈夫在漠格,你知道了吗?”我迎上他的目光,十分清晰的开口。 他张了张嘴,眼中有惊讶之色闪过,隔了片刻方才与我行了一礼,道了句:“下官谨记公主吩咐,公主若无事,那下官……就告退了。” 我点了点头,看着那位新科状元匆匆离开了视线。 我轻轻的笑了,复又坐了下来,夜空中悬着一轮明月,我瞧着便是渐渐出起了神,心里只浮起了一个念头,如果,如果大汗和小巴拜都在,那该有多好…… 第238章 这个人可是想你想的厉害 冬去春来,仿佛只在眨眼间,我离开漠格已经快一年了。 我渐渐习惯了宫中的日子,每日里只深居简出,除了偶尔去给兄嫂请安以外,几乎足不出户。 直到这一日,我和阿娘一道去了宫中的法华殿,这里供奉着爹爹的牌位。 我和阿娘在殿中跪下,阿娘将自己亲手抄写的经书一一焚烧在爹爹的灵位前,我则是抬眸向着爹爹的灵位看去,心里却是想起了大汗曾与我说过的话,他说,他曾在战场上和爹爹交过手,爹爹念他年纪小饶了他一命,孰知便是这样一饶,给我饶出了一个夫婿。 “爹爹,他是你饶给我的夫婿吗?”我望着爹爹的灵位,只在心里问出了一句话来。 “小橙子?”阿娘在一旁喊我,我却浑然未觉。 “小橙子?”阿娘又是喊了一声。 我回过神来,“阿娘,怎么了?” “你又在发呆了。”阿娘的眼中透着担忧与心疼,让我瞧着只觉得不忍心,赶忙道:“阿娘,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阿娘没有说话,只轻轻拍了拍我的手。 “太妃娘娘,公主殿下,”有宫女匆匆走了过来,向着我和阿娘行下礼去,开口道;“柔然可汗带领使臣已经到了京城了。” 听得宫女的话,我和阿娘都是一惊,柔然可汗与使臣前来大齐的事我们已是知晓,本以外还要再过一段时日,只没想到柔然可汗竟会这样快就到了京城。 “那皇上现在在哪?”阿娘问道。 “皇上已经前去迎接了,皇后娘娘命奴婢前来相告娘娘和公主,请你们回宫准备着,等到接风宴上皇上会请您和公主出席。” 听得宫女的话,阿娘遂是握住了我的手,与我温声道:“走吧小橙子,咱们先回凤华宫。” 我轻轻点了点头,柔然可汗曾救了我们母女的性命,我们没理由避着不见他。 待我和阿娘回宫后,只让宫人们服侍着换了衣裳,也重新梳起了长发,我们并没有等待太久,甚至还不曾等到天黑,还不曾有人来请我们,我们便听到了那一道熟悉的,洪亮的声音,真真是未见其人,先听其声。 我和阿娘都是惊讶极了,看着柔然可汗在张公公的带领下向着凤华宫走来,一大群宫人和内侍跟在他身后,看起来简直浩浩荡荡的,而他则是一脸的笑容,在看见我和阿娘后,老远便是向着我们打起了招呼。 “夫人,小橙子!”他高声喊道。 “可汗?”阿娘的美眸中也是写满了惊讶,她甚至连礼节都是忘了,只开口问了句;“您,您怎么找来了这里?” 我懂阿娘的意思,凤华宫位于内宫,柔然可汗按着身份,是不该来这的。 可汗却是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道;“你们汉人就是规矩多,这个公公要请我去什么接风宴,我一寻思,干脆逼着他带路,送本汗来探望你们母女!” 闻言,我向着张公公看去,就见张公公苦着一张脸,几乎都要哭了似的。 阿娘微微抿了抿唇,说了句;“可汗,你太任性了些。” 柔然可汗仍是不以为意,目光只落在了我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眼,问道;“小橙子,你怎么样?都还好?” “多谢可汗关心,我一切都好。”我也是笑了起来,想起可汗护送我和阿娘前往梁州时,对我们母女二人的照顾,心里只充满了感激。 “你是还好,可有一个人,却不怎么好。”可汗的黑眸雪亮,只打量着我吐出了一句话来。 我听着心里顿时一紧,就连脸色也是变得苍白了起来,颤声道:“可汗……” “本来我们在路上要足足走上三四个月才能赶到大齐,可就因为有他在,行军路程足足快了一倍不止,小橙子,这个人可是想你想的厉害。” 我已是猜出了可汗口中的这个人是谁,我的心“砰砰”跳着,哑声道:“可汗,他,他也来了吗?” 可汗点了点头,他向着周围的宫人们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他扮做了我的侍从,眼下正在太和殿外候着,等一会他会从太和殿离开,顺着御花园来找你,小橙子,你想不想见他?” 我还不曾开口,眼泪已是夺眶而出,我说不出话,只知道点头,用力的点头。 可汗见状面上便是浮出了几许满意的神色,似是舒了一口气,“这就好,他也算是没白走这一遭。” 待得接风宴开始后,可汗已是离开了凤华宫,阿娘暗地里握了握我的手,也是带着宫人们离开,而我则是推说身子不适,屏退了宫人,自己一人留在了凤华宫里。 我是那样的紧张,悬着一颗心,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不晓得过去了多久,天色终是暗了下来,终于,我听见了那一道熟悉的脚步声,我慌忙站起身子,回眸看去,便看见了那一道高大的身影。 “大汗……”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身子也是轻颤着,不得不倚着桌子才能站稳。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大步上前,将我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大汗……”我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是我熟悉的,他的怀抱也是我熟悉的,他的一切……全是我熟悉的。 我的泪水滚了下来,只将脸庞埋在了他的怀里,呢喃道:“大汗,我是在做梦吗?真的是你来了?你怎么会来大齐?” “一直等不到你回来,那就只有我来看你。”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却没有丝毫的怨怪,而是一如既往的心疼与怜惜。 听着他的话我只觉得心酸不已,我抬眸向着他看去,近一年的日子没见,他瘦了些,五官的轮廓只显得越发的坚毅与英挺,我忍着难过,只颤声道:“小巴拜呢?他还好吗?他已经一岁多了,是不是会说话了?” “嗯,”大汗的眸心深邃,只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他已经会喊娘了。” 听着这一句,我的心便是揪在了一起,没有人知道,我做梦都想听我的孩子喊我一声娘啊! 第239章 我最想的就是你 “只不过他还太小,我没法子带他来看你。”大汗捧起了我的面颊,和我继续说道。 “我很想他,总是会梦见他。”我的声音很轻,将心里话告诉了大汗。 “就只是想他?”大汗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我看着他的黑眸,心里却是跳的快了起来,我明白他的意思,只动了动唇,和他说了一句;“我也很想你,其实……我最想的就是你。” 这句话刚说完,我的鼻子就是酸了,忍不住的又是想落泪,大汗听着我的话,眸心便是一震,他看了我好一会,方才将我揽在了怀里,和我低声道了句:“我的小阏氏长大了。” 我回抱住他的身子,将脸庞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缓有力的心跳,我吸了吸鼻子,只觉心中涌来一股久违的安宁,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了自己的心。 原来,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大汗就已经在我心里了。 大汗揽了我许久,他的大手轻抚着我的发丝,我们都没有说话,只享受着这一份难得的相依与相守。 “大汗,”我终于抬起了眼眸,向着他看去,“姐夫回来后,已经把漠格的事都告诉我了,他说……大妃已经出家了,是吗?” 大汗的黑眸微微一暗,他抚上我的面庞,与我点了点头,“是。” 语毕,大汗顿了顿,又是说了句;“小橙子,是我对不住你。” “不,”我慌忙摇了摇头,声音却是低微了下去,“我其实能理解大妃,我就是一个祸水,我留在漠格,会害了你,也会害了图尔克。” “你不会害任何人,”大汗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沉声道:“小橙子,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恩怨,和你没关系。” “可是……”想起图尔克,我依然觉得很难过,很愧疚。 “没有这些可是。”大汗声音温和,却蕴着坚定。 听着他的话,我不知为何心里只觉得微微松快了些,我掩下眸子,刚欲向着他依偎过去,就听窗外传来一道窸窣的声响,我心里一紧,和大汗道:“大汗,有人过来了。” “不要怕,是我带来的手下,”大汗安抚着我,“这是我们之间的暗号,他在提醒我,我该走了。” 我的眸心一怔,忍不住攥住了他的胳膊。 他看着我,微微笑了,“不想让我走?” 我点了点头。 大汗的黑眸中浮起了一丝柔情,只将我抱紧了些,“小橙子,我这次隐瞒了身份,大齐的人并不知道我在这,你哥哥,他也并不信任我。” 我知道,虽然两国如今已经言和,可之前的那些恩怨又怎是说抛就能抛去的,更何况哥哥对漠格又一直心生忌惮,而大汗此次扮做侍卫来此,若要大齐的人发觉,定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与争端。 想起这些,我心里即便再是不舍,可终究还是松开了手,唯有眼睛却怎么也忍不住,仍是看着大汗,里面的依恋却让人看了个清楚。 “我会找机会再来看你,”大汗抚上了我的面庞,声音中透着低哄,我轻声答应着,可看着他并没有动身的样子,我有些奇怪,忍不住问他;“大汗,你怎么还不走?” 大汗仍是看着我,自嘲道:“我舍不得。” 这句话刚说完,他便是揽紧了我的腰,俯身吻了下来,我的鼻子一酸,只闭上了眸子,环住了他的颈。 不知过去了多久,我几乎要晕倒在他的怀里,他才终于松开了我,我听着外面的窸窣声又一次响了起来,我知道,这一回他是真的要走了。 “等着我。”大汗在我的耳旁低语。 我和他点了点头,看着他终是转身,离开了我的宫室。 屋子里又一次只剩下我一人,可不同于往日的凄凉与孤寂,我只觉心里充满了甜蜜,近一年以来的悲伤和阴郁都被这一吻所弥补,淡的仿佛不曾留下痕迹。 待阿娘回来后,我迎了过去,阿娘定定的看了我一眼,她屏退了宫人,与我温声道了句;“小橙子,你看见大汗了,是吗?”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 “娘已经很久没见你这样高兴过了,眼睛这样明亮,脸色也是这般的红润。”阿娘的声音十分温柔,她一面说,一面为我抚了抚耳边的发丝。 听着阿娘的话,我心里一怔,这才知道我所有的情绪都在阿娘的眼睛里。 “阿娘……”我有些歉疚,只觉得因为自己,让阿娘 不停的担心。 “小橙子,你是爱大汗的,是吗?”阿娘挽住我的手,与我一道向着内殿走去。 我默了默,只停下了步子,和阿娘道:“阿娘,在漠格的时候,我只觉得大汗对我好,我也很依赖他,我没有想过我对大汗究竟是什么感情,直到我回了大齐,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不但没有忘记大汗,反而越来越想念他,直到今晚看见他,我才知道,原来早在漠格的时候,我心里就已经有他了。” 说完,我顿了顿,又是说了句:“并不是因为我和他之间有了小巴拜,而是……只因为他。” “那又何必为难自己?小橙子,大汗心里有你,你心里也有他,何况你们之间还有一个孩子,听娘的话,不要再辜负他,和他在一起。” “可是阿娘,我是图尔克的妻子……”我的声音艰涩了下去,心里溢满了悲伤,方才与大汗重逢时的甜蜜慢慢褪去,歉意与羞愧又一次涌上了心头。 阿娘微微叹了口气,只牵着我的手与我一道在塌上坐下,与我徐徐开口:“小橙子,我不希望你像阿娘一样,阿娘将你带回大齐,就是希望你能看清自己的心,你爱的是大汗,不是图尔克。” “阿娘……” “你也并没有对不起图尔克,不过是造化弄人罢了,你已经改嫁给了大汗,你是漠格的阏氏,你不能为了图尔克,而让你们三个人都痛苦,你明白吗?” 听着阿娘的话,我只觉得心慌意乱,难过极了。 第240章 对不起他的是我 这一日,大哥在清风楼为柔然可汗设下了盛宴。 不同于上次在太和殿中文臣武将俱是出席的气派,这一次的宴会更像是一场“家宴”,除了大哥大嫂,和姐姐姐夫以外,出席的只有一些宗亲,待柔然可汗领着身后的侍卫赶到后,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只在可汗身后寻找着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很快,我便是看见了大汗,我看着他立在可汗身后,虽是扮做可汗的随从,可他的身形挺拔,站在那是那样的突出,只将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引到他身上去。 我有些担心起来,只悄悄地向着姐夫看去,就见姐夫在看见大汗的刹那后面色也是一变,但很快便是恢复如常,只向着我扫了一眼,我的眼中透着祈求,求姐夫不要暴露大汗的身份。 姐夫并没有吭声,只微微点了点头,转过了目光。 我微微松了口气,复又向着大汗看去,就见大汗也在看着我,我们的目光交汇的刹那,我只觉得心里一暖,唇角也是忍不住浮起了一丝笑意。 我听着哥哥和可汗在那里说着话,我也没心思去留意他们说什么,只想等宴席过半后寻个由头悄悄溜出去,好和大汗再见上一面,我还有很多很多话想问他,也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告诉他。 阿娘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她悄悄握了握我的手,和我轻声道:“一会儿我会说身体不适,让你先陪我回宫,到时候,你去和大汗见上一面。” 我听着阿娘的话,眼睛便是一亮,只和阿娘点了点头,小声说了句:“阿娘,谢谢你。” 阿娘便是笑了,摇了摇头。 “启禀皇上,”就在这时,我看着一个侍卫从殿外大步走了过来,向着哥哥跪了下去,双手将一封书信呈上,道;“上官大人送来了一封书信,说是漠格的图尔克亲王呈给皇上的。” 听着侍卫的话,我当下就是一惊,只情不自禁的向着大汗看去,就见大汗也在看着我,与我微微颔首,示意我不要着急。 “拿上来。”大哥与一旁的公公开口,待那公公将书信送到大哥面前后,大哥将书信打开,迅速的看了下去。 “皇上,不知道图尔克王爷在信上说了什么?”柔然可汗开口问道,他的语气十分寻常,似乎在问一件十分普通的事情。 “这倒是有意思,”大哥微微笑了,只收起书信向着可汗看去,“图尔克在信上说,他也要来大齐,来面见朕。” “哦?”柔然可汗有些不解,皱眉道;“这个图尔克,他这是要做什么?” “他在信上只是说要为朕送些特产与礼物,但依朕看,图尔克为人素来狂傲,他这次愿意前往大齐,对大齐来说也是件好事。”大哥语毕,只向着堂下吩咐道:“来人,速派虎威将军领兵前去相迎。” 我明白大哥的心思,图尔克在漠格地位崇高,掌管了漠格近一半的兵力,他这次来访,若能与他谈的融洽,便能促进两国之间的盟约与贸易。 “皇上,”我听着一旁的嫂子开了口,温声道:“来的只有图尔克王爷吗?信上可曾说达延汗会不会来?” 大哥摇了摇头,“信中并未提及漠格大汗,看样子,此行达延汗并不会来。” 说完,大哥微微一叹,“可惜了,早已听闻达延汗的名字,却终究无缘一见。” 听着大哥的话,我心里却是既有些慌乱,又有些想笑,我悄悄向着大汗看去,心里只想着,大哥哪里能知道,他口中的达延汗就在堂下站着呢。 畅春园中。 明妈妈和大汗的两个手下俱是在远处为我们把着风。 我和大汗一道坐在廊下,夜间的风有些凉,大汗只将他的外衣披在了我身上,并将我揽在了怀里。 “大汗,图尔克是不是知道你来了大齐,所以,他也来了?”想起图尔克,我的心里只觉得五味杂陈,又羞又愧,简直要难为极了。 “他来的正好,小橙子,我们之间的事,也该有个了断了。”大汗的声音低沉,他的大手微微用力,只将我揽的更紧了些。 “我对不起他。”我轻声呢喃了一句话来。 大汗摇了摇头,“对不起他的是我。” 我心里一酸,只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许是见我神情黯然,大汗反握住我的手,说起了别的事来;“对了,今晚坐在你姐夫旁边的人是谁?” 我回忆起清风楼中的座位,想起了坐在姐夫身边的人,便是有些不解道;“那是新科状元,你留意到他了?” “一晚上他都在偷偷地看你。”大汗开口。 “有吗?”我一怔,倒是一点也没发觉。 大汗便是淡淡笑了,刮了刮我的鼻尖,道了声:“小迷糊。” “我哥哥嫂子想给我另觅夫婿,他们选的就是那个人。”我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大汗。 “是吗?”大汗皱起了眉心。 “嗯。”我忍着笑,看着大汗吃醋,心里只觉得高兴。 “我看还是跟你哥哥禀明身份,早点将你带回去。”大汗捧起我的脸颊,和我低声开口。 我的笑意微微隐去了,我迎上他的目光,和他说了句:“大汗,我们等图尔克来,等他来了……” 说到这,我的声音便是顿住了,等图尔克来了……我又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怎么办? 我的心里乱极了。 “小橙子,”大汗喊着我的名字,他的神色已是变得严肃了起来,“等他来了,你是不是还想逃?” 我心里一颤,只久久的看着他的眼睛,终是开口道:“我不会再逃避了,我去请求他原谅。” 闻言,大汗的眉心微微舒展了些,只抚了抚我的发顶。 “大汗,我喜欢过图尔克。”我仍是看着他,轻声吐出了这句话来。 “我知道。”大汗点了点头。 “我觉得自己很坏,我怎么会变心呢?”我说着只觉得心里又是难过又是羞愧,喃喃道:“图尔克刚开始的时候是欺负我,可后来他对我很好,他一直护着我,可我,我就这样回报他……” “这不是你的错,你嫁给图尔克的时候只有十五岁,你年纪还太小,何况,”大汗抚着我的面庞,看着我眼睛一字字的道了句:“是我引诱了你。” 我一怔,脸庞便是红了,小声嘀咕了一句;“你才没有。” 大汗便是笑了,只将我抱在了怀里。我知道,他这样说只是不希望我太过歉疚,他将所有的责任都担在了肩上。 第241章 梁星瑶,你对不起我 图尔克来的时候,大哥并没有让我去见他。 我呆在凤华宫中,只坐在窗下,膝上摆着一只针线篮子,在那里为小巴拜缝着一双小鞋子。 直到听见一道匆忙的脚步声从外面传了进来,我抬起眸子,便看见了明妈妈的身影。 “明妈妈,怎么了?”我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与她问道。 “公主,”明妈妈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之色,言道;“图尔克王爷来了。” 我心里一惊,站起了身子,膝上的针线篮便是落在了地上,散落了一地的针线。 “他来了?”我轻颤道。 “是,王爷现在就在荷风苑等着您,公主,您要不要去见他?” 我的心“砰砰”跳着,手心也是沁出了一层冷汗,我想起了大汗,也想起了小巴拜,终是深吸了口气,与明妈妈道:“我去见他。” 在荷风苑,我让宫女们停下了步子,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越过假山,便是看见了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站在池塘旁边,颀长的身形一如往日般潇洒不羁,我看着只觉鼻尖一酸,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图尔克。” 他的身形微震,登时便是转过了身子,一双黑眸如电,向着我看来。 “你,你还好吗?你的腿伤……”我看着他一步步的向着我走来,视线便是落在了他的腿上,他的腿仍是不曾恢复往日的矫健,可看起来已是大有好转,我瞧着只微微松了口气。 “梁星瑶。”他在距离我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了步子,他的声音极低,就那样喊了我一声。 “呼延赫来了大齐,他来见你是吗?”图尔克看着我的眼睛,与我逼问道。 我点了点头。 图尔克一记冷笑,“你爱上了他?” 我眸心一怔,看着他的眼睛,却是颤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梁星瑶,你对不起我。”他的眼睛渐渐浮起一丝血色,他就站在那,和我一字字的吐出了一句话来。 我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难言的愧疚与悲伤只将一颗心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我为漠格征战多年,漠格的汗王是他,我将你捧在手心,你心里的人也是他,我图尔克……这辈子都在给他做嫁衣裳。”图尔克眉宇间有萧索之色闪过,他一面说,一面淡淡笑了。 我心里酸涩极了,只哑声道:“图尔克,大汗说,他愿意把汗位让给你。” “我若想要他那个位子,我会自己去抢,而不是用自己的女人去换。”图尔克陡然发了火,他一把捏住了我的肩,与我一字字的开口。 “图尔克,对不起……”我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在图尔克面前,只觉又羞又愧。 “既然你也知道对不起我,那就让你哥哥赔我一个小公主,”图尔克的眸心深敛,只捧起了我的面容,为我慢慢拭去了泪珠:“一个和你一样的小公主。” 我一愣,“图尔克?” “梁星瑶,你给我听好了,我这次来不是为了和呼延赫争夺你,而是要向你哥哥求亲,我会让大齐再嫁给我一个公主,她会是我的王妃,从今以后,我和你再无丝毫的干系,你听明白了吗?”他的声音沙哑而有力,几乎与我喝出了这句话,我怔怔的看着他,眼泪却是滚滚而下,只能一声声的和他说着对不起:“图尔克,对不起,对不起……” “去他妈的对不起!”他的眼瞳充斥着血光,“我输了就是输了,梁星瑶,我错就错在……一开始不该那样对你。” 我的心一颤,想起了在自己刚嫁到漠格的时候,我明白了图尔克话中的含义,却只觉的无限的心酸。 “若巴拜是我的儿子……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我们之间,也绝不会是这样。”图尔克的声音低哑,黑眸中更是透着深切的苦涩。 “图尔克,你不要和大汗打仗,也不要怨怪大汗,你们兄弟二人,不要因为我互相怨恨彼此,好吗?”我轻声哀求着他。 他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就那样盯着我看了片刻,而后与我说了句:“我从鹰爪崖上摔下去的时候,他曾抓住我的手,和我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也是我想和他说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他是我兄弟。”图尔克定定的看着我,撂下了这一句话,说完他不再逗留,只最后看了我一眼后便是收回了目光,从荷风苑里走了出去。 第242章 我会一生一世爱护她 晚间,我和大汗一道坐在院子里,周遭的宫人们都已是退下,我依偎着大汗,想起白日里的事,便是忍不住笑了。 “在笑什么?”大汗紧了紧我的腰,温声问我。 “我一想到大哥知道你身份后的表情,就忍不住的想笑。”我抿起了唇,只在大汗的怀里偎了偎。 大汗也是淡淡笑了,揉了揉我的发顶。 “大汗,我到现在都觉得不敢相信,大哥知道了你的身份,可他一点儿也没有怪罪,反而将你视为上宾,还有图尔克……他,他就这样原谅了我们。”说起这些我只觉得心里充满了感动,忍不住昂起脑袋向着大汗看去。 “不错,”大汗抚上了我的面庞,温声道:“你哥哥已经下旨,要将于都王的女儿嫁给他,今后,大齐与漠格的关系便更近了一层。” 我晓得于都王,知道那是爹爹的一个远房堂弟,之前爹爹征战天下时,这位于都王曾为爹爹筹措军饷,在爹爹登基后,便是将其封为了王爷,而至于他的女儿也算是我的小堂妹,前几年的时候我曾见过一次,很是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 “那,她和图尔克能过得好吗?”我的声音有些微弱了下去,不免有些担心。 “会过得好,”大汗复又将我抱在了怀里,和我低声道;“图尔克不是坏人,他会好好对于都公主。” 听着大汗的话,我便是轻轻点了点头,是啊,图尔克……他不是一个坏人。 “大汗,”我微微颤了颤眼睫,又是说了句;“我想小巴拜了,我想回漠格看他。” “好,等京师的事情结束,咱们就回漠格,去看咱们的儿子。”大汗俯下身,在我的额角上印上了一个亲吻。 我答应了一声,抬眸向着夜空中望去,就见这一晚的月亮十分明亮,又大又圆的挂在那儿,我瞧着只觉得心里十分柔软,在我身边陪着我的是我的丈夫,我们马上就要回去见我们的孩子,我们一家人分别了近一年的日子,终于可以团圆了。 图尔克并没有多待,他在亲自向哥哥求亲,并得到哥哥的首肯后,便是领兵离开了大齐,就连他离开的消息我也是从明妈妈那里听来的,自那日以后,图尔克再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他走的干脆而利落,可是,这才是我熟悉的图尔克,那个倔强高傲的图尔克。 哥哥在清风楼中为我和大汗设下了盛宴,出席的只有至亲之人,我心里惦记着小巴拜,简直归心似箭,只盼着能尽快回到漠格,甚至越快越好,待宴席结束后,我便是回到了凤华宫,开始着手收拾起了行李,为回漠格做起了准备。 “小橙子,等回到漠格,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小巴拜。”阿娘也在一旁陪着我,为我叠着衣衫,待将衣衫放在箱子里之后,阿娘看着我的眼睛,和我吐出了一句话来。 我一怔,心里有不安划过,只上前握住了阿娘的手,和她道:“阿娘,您不和我回漠格了吗?” 阿娘笑了,“傻孩子,你已经出嫁了,娘哪里还能陪着你一辈子?” “阿娘……”我的心慌了,着急了起来,可一句话还不曾说完,就听阿娘又是说了句:“何况,我要留在京城,陪着你爹爹啊。” 我看着阿娘,心里只觉得十分酸涩,阿娘的容貌虽然依旧美丽,可她的眼角却已经在我不知不觉间爬上了细细的纹路,而等我走后,那噬人的孤寂与凄凉,又有谁能在她身边陪伴着她? “不要担心阿娘,能陪在你爹爹身边,阿娘一点也不孤单,只要你能过得好,阿娘就放心了。”阿娘轻轻抚上我的脸,眉宇间满是慈爱之色。 “阿娘,我们会回来看您的,等下次回来,我会把小巴拜也带来。”我强忍着悲伤,将身子埋在了阿娘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她。 阿娘轻柔的抚着我的发丝,只和我柔声说了一个字;“好。” 清晨。 我和大汗坐在前往昭陵的马车上,我悄悄掀开车帘,就见马车已是到了郊外,正是一副芳草萋萋,婉然如画的情景。 “在看什么?”大汗握了握我的手。 我回眸向着他看去,和他道:“大汗,再往前不远,咱们就能到昭陵了。” 大汗微微颔首,将我揽在了身边,而等我们拜祭完爹爹,我们就要回漠格了。 爹爹的陵园一如既往的肃穆与安静,我和大汗走到了爹爹的陵墓前,刚看见爹爹的墓碑,我的眼眶便是湿润了起来,我和大汗一道在墓前跪下,望着那墓碑,我的声音透着几分哽咽,只轻声道;“爹爹,我和我的丈夫一道来看望您了,您曾经在战场上饶过他一命,也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他?” “岳父,您一直是呼延赫心中的英雄,如今大齐与漠格两国握手言和,边境再无战事,我与小橙子明日便要返回漠格,您若在天有灵,还请您安息。” 大汗说完,只向着我看了过来,我迎上他的目光,就听他继续说了下去:“我会一生一世爱护她,照顾她,还请您放心。” 我看着大汗的黑眸,心里只浮起一阵暖意,爹爹,您看见了吗?他便是我的丈夫,他和您一样对我好,和您一样宠着我,惯着我,我会过得很幸福,再也不要您操心。 我和大汗一道在墓前叩了三个头,待我们向着陵园外走去时,我的目光却是向着东南方的一处院子看去,停下了步子。 “怎么了?”大汗温声问道。 “大汗,你看,”我将那一处院子指给了大汗,和他说道:“等我们回到漠格,阿娘就要来为爹爹守墓了,那里就是她住的地方。” 许是看出了我的忧伤,大汗抱住了我的身子,看着我的眼睛:“等明年我们带着小巴拜一块回来,看望岳母。” 我听着心里便是一甜,和他点了点头。 “走吧。”大汗微微扬唇,带着我离开了陵园。 第243章 谁敢说我的大阏氏? 而当我们回到漠格,已是数月之后了。 当我下了马车,第一眼便看见奶娘抱着小巴拜站在那儿,我顾不得其他,只冲上前将孩子一把抱在了怀里,这是我的孩子,我想了一年的孩子,我的心肝宝贝! “小巴拜,是娘回来了,娘以后再也不会走了,娘再也不会离开你……”我的眼泪从眼眶里滚了下来,只抱着小巴拜不停的哄着,孩子许是被我吓着了,在我的怀里哭了起来,不停的向着奶娘的方向张着胳膊,想要奶娘抱。 “小巴拜,你看看娘,娘回来了,你不认识娘了是不是?”我晓得我离开漠格的时候小巴拜只有三个月大,他哪里能认识我?可要我将孩子还给奶娘,我却是怎么也舍不得,我仍是抱着他,不停地和他说着话。 直到大汗上前,将我和小巴拜都是揽在了怀里,他的眼中有怜惜之色划过,只与我道:“小橙子,先将孩子交给奶娘,等你和他熟悉了,小巴拜就离不开你了。” 我听着大汗的话,再看着啼哭不止的孩子,终是依依不舍的将小巴拜交给了奶娘,看着他将身子拱在了奶娘怀里,和奶娘是那样的亲密。 大汗仍是揽着我,将我带回了王帐,我的心思却还是留在小巴拜身上,许是见我魂不守舍的样子,大汗将我扶到塌上坐下,自己则是握住了我的手,与我温声道:“好了,这一路你也累了,早些歇息。” 我动了动眼睛,向着大汗看去,“大汗,你是不是有很多事要去处理?” 大汗与我点了点头,抬起手为我将耳旁的发丝捋好,“离开了这样久,确实有许多事,你先睡一觉,等你睡醒了,我就回来了。” “你能把小巴拜也带来吗?”我眼巴巴的开口。 大汗便是笑了,只和我说了两个字:“傻瓜。” “我又哪里傻了?”我有些不满的拽了拽他的袖子。 “你是小巴拜的母亲,有谁敢不让你看孩子?”大汗捏了捏我的脸颊,语气中却仍是透着满满的宠溺。 听着大汗的话,我便是回过神来,也是忍不住抿起了唇角,和他有些赧然的小声开口:“可能离开漠格太久,我都忘了,我还是漠格的大阏氏呢。” 大汗也是一笑,只揽住我的腰,一个用力便是将我抱在了膝上,我伸出胳膊环住了他的颈,很轻声的喊着他:“大汗……” “怎么了?”大汗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亲。 “你不是要去忙吗?”我噙着笑,依偎在他的怀里,和他小声问了句:“你又舍不得走了?” 大汗紧了紧我的身子,黑眸中蕴着温情,“不着急,再陪你一会儿。” “你的那些手下会不会说我是狐媚子,说我迷惑你,让你连公务也不想处理,仗也不想打?”我想起在京城时,有一段日子大哥十分宠幸萍贵妃,惹得御史台那些人天天上奏,一个劲儿的说萍贵妃妖媚惑主。 大汗看着我的眼睛,和我说了句:“草原上的男人,从不会将责任推在女人身上。” 听着他这一句话,我心里微微一动,轻声道;“那以后,不管你怎么宠我,都不会有人说我了?” “谁敢说我的大阏氏?”大汗黑眸雪亮,淡淡的笑了。 我心里一软,只将脸庞埋在了他的胸口,他的手掌轻轻的拍了拍我的后背,和我低声说了句;“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我的确是累了,听大汗这样说来,我便觉得十分心安,只依偎在他的怀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我醒来,就见自己已是睡在了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而大汗已是离开了帐子。 往后的几日,大汗一直忙着处理积攒下来的公务,而我便是一心一意的陪着小巴拜,和奶娘一块照顾他,小巴拜到底年纪还小,不过几日的功夫便和我熟识了起来,现在当我抱起他之后,他便不会再哭了,也愿意和我亲近了,我心里只觉得十分高兴。 这一晚,当奶娘将他哄睡着之后,我便是将他抱到了我和大汗的帐子,小摇篮已是备下了,我轻手轻脚的将他送进摇篮,自己则守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只觉得怎么瞧都瞧不够。 小巴拜今年已经一岁多了,他的眉宇间仍是像极了大汗,年纪虽小却已然透出了一份淡淡的坚毅,可他的嘴巴和下颚却是长得像我了,只令五官中多了几分清秀之气。 我一直看着孩子出神,就连大汗走进来也不曾发觉,直到大汗从身后将我抱在了怀里,我才回过神来,转身向着他看去。 “你回来了。”我小声开口,生怕将小巴拜吵醒。 “怎么把巴拜抱来了?”大汗也是低着声音。 “我今晚想要他和咱们一起睡,”我的眼睛透着光,握住了大汗的手,“等以后,我和他再熟悉一些,我就和奶娘一样,带着他睡觉。” “不行。”大汗看着我,吐出了两个字。 我一怔,不解道;“为什么不行?” 大汗扣住我的腰,将我抱的更紧了些,而后他俯下身,在我的耳旁说了一句话来。 听完后,我的脸庞瞬间红了起来,只推了推他的胸口,大汗却是一笑,重新将我抱在了怀里。 我将脸庞埋在他的胸口,也不好意思去看他,隔了许久,才很小声的说了句:“我不生,我只要小巴拜一个就够了。” “咱们再给小巴拜生个乌很度(蒙古语:妹妹),你可以给她穿裙子,梳辫子,好吗?”大汗低声哄着我。 我听着大汗的话,心里便是忍不住有些心动,若是能再生个女儿,多让人心疼啊。 “可是,你怎么能肯定,咱们就一定能生个乌很度,万一,要是再生一个虎都(蒙古语:弟弟),那该怎么办?”我不安的向着大汗看去。 大汗微微一哂,一个横抱便是将我抱了起来,我有些惊慌的抱住了他,就见他看着我,和我笑着说了句:“不管是虎都,还是乌很度,咱们都再生一个。” 我听着便是捶了捶他的肩膀,可心里却是那样的甜蜜和温暖,只偎在他的怀里,让他将我抱到了塌上…… 第244章 我也是漠格人 自从我和大汗回来后,便再没有见过图尔克,后来我才知道,早在我和大汗还在大齐的时候,图尔克便是领了麾下的将士和牧民迁徙到了焉岐山,离开了王城。 我听着心里只觉得难过,但却也知道图尔克的选择不论是对他,还是对我和大汗来说都是最好的,如今他们兄弟虽然分开了,可我知道他们兄弟虽然表面上不和睦,但不论是谁有难,另一个都会倾尽全力前去相助的, 日子渐渐地过去,小巴拜已是彻底接受了我,每日都会缠着奶娘,要奶娘把他抱来见我,我爱极了他,也爱极了大汗,我知道,他们也爱极了我。 这一晚,我和小巴拜都是呆在帐子里,天气已是渐渐变冷了,帐子里却是暖意融融的,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小巴拜光着一双脚在那里跑来跑去,踢着哥哥从大齐给他送来的蹴鞠,在那里玩的不亦乐乎。 “小巴拜,来,到娘这里来,”我招了招手,唤来了孩子,将他抱在怀里,端起了一碗奶茶喂他,小巴拜的确是口渴了,只一面偎在我的怀里撒娇,一面大口大口的喝着奶茶,没一会儿就将一碗奶茶喝的见了底儿。 瞧着他肉嘟嘟的小脸,我心里浮起一股爱怜,忍不住在他的脸蛋上亲了几口,小巴拜咯咯地笑着,只从我的怀里抽出了身子,又是踢蹴鞠去了。 我心满意足的看着他,手掌却是不由自主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就连唇角也是浮起了一丝笑涡。 听到侍女行礼的声音响起,我抬起眸子,就见大汗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他,小巴拜顿时连蹴鞠也不踢了,只扑到了大汗怀里,大声的喊着:“父汗!” 大汗俯下身抱起了孩子,父子两一道向着我走了过来。 小巴拜在父亲的怀里玩了一会儿便失去了耐心,又跑去踢起了蹴鞠,大汗便是揽过我的身子,与我笑道:“这小子,越大越调皮。” 我也是噙着笑,刚想着如何要和他开口,就见他看着我的眼睛,又是说了句:“对了,有件事还没告诉你。” “是什么事?” “送嫁的队伍快到王城了,我已经派了人去迎接,先将于都公主接到王城,等他们休整后,我再派人护送他们去焉岐山。” 听着大汗的话,我点了点头,轻声道:“这一路上千里迢迢,他们一定累的很了,等他们到了,咱们多给他们一些补给,再派人去告诉图尔克,让他带着人来迎接。” “好。”大汗握住了我的手,“于都公主说起来也是你的堂妹,你们姐妹趁这机会刚好可以聚聚。” “嗯,”我答应着,眸心悄悄的落在大汗身上,我看着他英挺的眉宇,乌黑的眼瞳,高挺的鼻梁,只觉得心里浮起一丝柔软,只靠近了他一些,在他耳旁说了句;“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大汗揽住了我的腰,含笑看着我。 “你想要的乌很度来了,就在我肚子里。”我小声开口,吐出了一句话来。 大汗神情一震,“真的?” 我点了点头,想起那些缠绵的夜晚,脸庞便有些发烫。 大汗抱起了我的身子,让我坐在了他的膝上,他一手托着我的腰,另一手则是抚上了我的肚子,和我低低的说了句:“怎么这么快?” 听着他的话,我的脸便是红的更很了,只忍不住在他的胸膛上推了一把,他便是笑了,复又小心翼翼的抱住我,在我的发丝上印上了一个亲吻。 我心里一软,只将身子埋在他的怀里,轻声的喊着他;“大汗……” “嗯?” “有你和巴拜,还有我肚子里这个小家伙,有你们陪在我身边,我就觉得……我是这个世上最最幸福的人了。”我的唇角噙着笑容,看着大汗时只透着浓浓的依恋。 大汗眸心微动,只抚上我的面容,与我低语道;“你真这样想?” “当然了。”我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大汗便是笑了,“我一直都觉得你不喜欢漠格,让你陪着我们父子留在漠格,是委屈了你。” “你怎么会这样想?漠格是我的家啊。”我在大汗怀里坐起了身子,十分认真的看着他,“大汗,我爱漠格,就像我爱大齐是一样的,在这世上,我最爱的两个男人都是漠格人,我怎么会嫌弃它?就连我现在,我是漠格的阏氏,我也是漠格人。” 大汗的黑眸中透着一股亮光,他久久的看着我,只捧起了我的脸颊,在我的唇瓣上亲了亲,许是见我们这样亲密,一旁的小巴拜瞧见却是不依了起来,他跑到了我们身边,扭股糖似的往我的怀里钻,我笑着抱起了他,大汗生怕小巴拜调皮会伤着我,刚要将孩子抱走,我便是拦住了他,“不要紧的,我才没有那么娇气呢。” 说完,我笑眯眯的点了点小巴拜的鼻尖,将他的小手放在了我的肚子上,和他道:“小巴拜,阿娘的肚子里有了小巴拜的弟弟或妹妹,你说说看,到底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是妹妹,妹妹!”巴拜高兴的手舞足蹈,我听着眼睛便是一亮,只在巴拜的脸蛋上又是结结实实的亲了一口,笑道:“你也想要一个妹妹是不是?” “有了妹妹,我可以保护他!”小巴拜拍了拍胸口,因着年纪还小,口齿都还有些不清楚,却显得越发可爱了。 我和大汗便都是笑了起来,我抱着儿子,大汗则是抱着我们母子,帐子里满是我们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只让人情不自禁的心生感叹,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第245章 和我们一样 入冬时,送嫁的队伍到了王城。 我亲自将于都公主接到了王帐,借着烛光,我打量着眼前的小人儿,也是图尔克的新娘子。 她看起来比我还要小上一两岁,肌肤细嫩,眉目如水,简直漂亮的跟个瓷娃娃似的。 我瞧着心里便是十分喜悦,只笑着握住了她的手,“几年不见,月儿妹妹出落的更漂亮了,若是在京城见了你,我可真不敢认了。” 眼前的女孩娇嫩而细致,与我记忆中的小堂妹并不如何相似,可老话儿说的好,女大十八变,女孩子长大后容貌有所改变也是寻常,我也压根也没有往心里去。 听着我的夸赞,她的脸颊浮起一抹红晕,却更是显得娇怯腼腆,她垂着目光,很小声的说了句:“大阏氏过奖了。” “怎么喊我大阏氏,你该喊我姐姐呀。”我仍是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可当我的手心触到她的手背后,我却觉得有些粗糙,我很是奇怪,身为于都王的掌上明珠,梁明月定是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她的手应该珠圆玉润,水水嫩嫩的才是,又怎么会像干惯了粗活似的? 她许是察觉到了什么,眼底有慌乱划过,只悄悄的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我看着她这幅娇娇怯怯的样子,晓得这一路她也是吃了许多苦,又加上焉岐山一带更是荒凉,莫说与大齐,就是与王城也是相比不得,一想着这样一个如花骨朵般娇嫩的女孩子远离家乡与亲人,要嫁到这样远的地方,我心里便是浮起了不忍与心疼,只与她一道在塌上坐下,温声道;“月儿妹妹,图尔克脾气虽然暴躁了些,可他也是个好人,你不要怕他,以后好好地和他过日子,你们会过得很好的。” 听着我的话,她抬起了眸子,眼底却泪光点点,我看着心头一紧,只问道:“怎么哭了?是想家了吗?” 她慌忙摇了摇头,小声道:“大阏氏……我……我其实……” 我耐心的等着她接下来的话,可她的话却只说到这便是打住了,唯有那一双眼睛中却好似是有着许许多多的难言之隐。 我瞧着心里只觉得难受,对于她,我除了怜惜外,更有一份愧疚,只隐隐觉得她是代替我嫁给了图尔克,若不是因为我,她现在还应该呆在大齐,做父母手心的掌上明珠,又何必嫁到这样远的地方呢? 想到这,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声音却是越发柔和,“等你到了焉岐山,若有什么事,只管让人来通知我,好吗?” 她点了点头。 我微微安下了心,只想着等她嫁到焉岐山后,要时常派人过去打探一下她的消息,她要是缺什么,需要用什么,只要我有的也都会给她送去,我打心眼里的盼着她和图尔克能好好地过日子,就像我和大汗一样,只要我们好了,大齐和漠格就都好了。 晚上,大汗回来了。 我看着他的眼底微有醉意,只上前为他解下了大氅,莞尔道;“你喝酒了?” “招待送亲使,免不了要喝个几杯。”他也是一笑,揽住了我的腰,将我抱在了怀里。 “小东西折腾你没有?”大汗的手掌抚上了我的小腹,与我低声问道,我偎着他,和他笑道;“才没有,这个孩子可乖了,比小巴拜还要乖,我晚上还吃了一块饼,喝了一大碗奶茶。” 大汗听着,眸心便是浮起了一丝笑意,在我的发丝上亲了亲。 “月儿今天在我这里,我和她说了一些话。”想起白天见到的少女,我的眸心便是有些黯然,只轻声道;“看她小小年纪,一想着要她嫁到那样远的地方,我就觉得……很对不住她。” “别说傻话,这和你没有关系,”大汗拍了拍我的后背,微笑道;“听说你这个妹妹也是你们大齐出了名的美人?” 我点了点头,“月儿的容貌是没得挑的,图尔克也是有福气,只是……” “只是什么?” 我向着大汗看去,“我总觉得,她好像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大汗揽着我向着塌上走去,一面走,一面道;“你这是孕中多思,别多想,等她嫁过去,咱们时常派人过去看看,你若惦记她,就把她接过来住上一段日子。” 见大汗与我想的一样,我心里微微踏实了些,只和大汗一道在塌上坐下,又是问道:“大汗,你说月儿和图尔克,他们会好好过日子吗?他们,会喜欢彼此吗?” 大汗点了点头,吐出了一个字:“会。” “你怎么这么肯定?”我有些好奇。 “图尔克一向讨姑娘家喜欢,等时日一长,他们会有感情的。”大汗握住了我的手,我听着大汗的话,想起了图尔克,如大汗所说,他的确是一个讨姑娘家喜欢的男人,而明月年纪尚小,也不是那般娇蛮放肆的性子,反而温柔腼腆,等时日一长,我只希望就如大汗所说,他们会心悦彼此,让这世间多一对佳偶。 “大汗,我希望他们能像我们一样,我们都好好地过日子。”我环住了大汗的颈,只有图尔克和明月都过的好,过得幸福,我才能心安一些,愧疚也能稍退一些。 大汗自然是明白我的心意的,他微微抱紧了我的身子,用他的额头抵上了我的,低沉而温和的告诉我:“他们会过得好,和我们一样。” 我看着他深邃的眉眼,心里只浮起一丝柔软,将身子埋在了他的怀里,帐帘上映着我们的身影,缱绻而温情。 第246章 代嫁新娘 【图尔克篇】 从大阏氏的帐子里离开的时候,我的心里一直都是乱滔滔的,我从未想过大阏氏会是这样温和的一个人,她的眼睛是那样温软,神情是那样的柔和,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开口将一切都告诉了她,可当那些话涌到了唇边,我却还是咽了回去,我要怎么告诉她,我不是梁明月,我是梁心月。我并不是王妃所出的嫡女,我不过是于都王府中一个庶出的女儿,一个从小就不受待见,如奴仆般的女儿。 我想起当皇上的圣旨传到于都王府,点名要将王妃所出的嫡女封为于都公主,嫁给漠格的图尔克王爷为妻后,王妃当下便是晕厥了过去,王府里的人都知道,明月郡主是王爷和王妃的掌上明珠,他们又怎能舍得将掌上明珠嫁到这样偏远的地方?而至于明月姐姐,她自然也是不愿意嫁的,于是,王爷和王妃想到了我,来了一出李代桃僵,让我顶替姐姐嫁到了漠格,嫁到了焉岐山,这样一个荒凉而寒冷的地方。 在临行前,王爷和王妃十分郑重的告诉我,决不许将此事透露出分毫,更不许在半路上逃走,等我到了漠格,务必要事事顺从图尔克王爷,一定要讨的他的欢心,若是我露出了马脚,他们便会杀了我阿娘,让我们母女今生都再无相见的机会。 想起阿娘,我只觉得心里一阵难过,阿娘地位卑微,这些年我们在王府里相依为命,过得并不比奴仆要好上多少,但母女两在一起总归能有个照应,如今我被送到这样远的地方,留下她一个人在王府,我简直不敢去想,她的日子又要怎么捱下去? 不等我多想,马车外已是响起一道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公主,图尔克王爷派人来接您了。” 我一怔,悄悄掀开车帘,果真见前方来了一支骑兵,而在他们身后,则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想来,那便是焉岐山了。 “只不过,图尔克王爷并没有亲自来。”方才的侍从又是开口道。 听着“图尔克”这三个字,我只觉得一颗心不由自主的抽紧了,我听说过他的名字,晓得他杀伐果断,在漠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一个很了不得的人物,我从未想过会嫁给他,还是在冒充姐姐的情况下做了一个“代嫁新娘”,听人家说,他嗜血好杀,连自己的宠姬都能说杀就杀了,他若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他又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我? 我打了个寒噤,脑海里却是想起大阏氏和我说的话,她说,图尔克是个好人,让我不要怕他,可我……真的能不怕他吗? 帐子里燃着喜烛,四下里都是安静极了。 我独自一人坐在床沿上,等了许久都不曾瞧见图尔克的身影,我想,今晚他应该不会来了。 可这样也好,毕竟,我是个“冒牌”的新娘子啊,若真见了他,我甚至不晓得该如何与他相处,若是被他察觉到了蛛丝马迹,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了。 我起身脱下了身上的嫁衣,睡在了床上,这一路千里迢迢,虽然有下人服侍着,却还是身心俱疲,我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可当我的脑袋刚沾上枕头,几乎一眨眼的功夫,我便是陷入了梦乡。 几乎只在眨眼间,我嫁到漠格已有好几日了,图尔克王爷一直都没有来过,虽然不曾见到他的身影,但是吃的和用的他却并没有亏待我,每日都会有人专程送来,虽说有些吃不大习惯,可比起在王府时,已经是好了许多了。 看着那些肉食和奶茶,我时常会想,若是阿娘也在,让她也能吃上一些,那该有多好啊。 这一日,雪玉进了帐子,与我恭声道:“公主,今儿天气晴朗,咱们不如出去转转吧,您这样整天呆在帐子里,对身子也不好。” 当初为了防止走漏风声,王爷和王妃并不曾在王府里为我挑选下人,就连我身边的侍女也都是皇上安排的,她们并不晓得我的身份,都将我当做真正的“于都公主”。 听着雪玉的话,我想起自从嫁来后,的确一直呆在帐子里,哪里也不曾去过,就连对漠格的民风习俗也不大了解,此时经雪玉这么一说,我忍不住有些心动,只和她点了点头,雪玉见我答应,便为我取来了大氅,为我披在了身上,而后与我一道走出了大帐,向着外面走去。 我们遇见了很多的牧民,他们大多都不曾见过我,可许是我身上的衣衫彰显了我的身份,又许是他们看见了雪玉立在我身边,都是纷纷向着我行下礼去,我有些不安,只赶忙上前将他们一一扶起,让他们不用多礼。 我看着这些牧民的手上多是长了冻疮的,有些孩子的手和耳朵更是被冻得不成样子,有些冻疮被抓破了,还在往外流着脓水,我瞧着顿觉不忍,不由得想起我在大齐的时候,因着要干活,冬日穿的又少,我的手上也是有冻根的,在被嫁到漠格后,王妃生怕我手上的冻疮会露出马脚,便给了我一些专治冻疮的药膏,十分有用,眼下还收在我的帐子的。 想起这些,我便是和雪玉道:“咱们的药箱里有专治冻疮的药膏,你去拿来,给这些孩子们用。” “是,公主。”雪玉与我微微行了一礼,便是转过身匆匆往大帐走去。 那些孩子仍是十分好奇的看着我,其中一个女孩子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我身上的大氅,昂着脑袋问我;“你是图尔克王爷新娶的王妃吗?” 我和她点了点头。 “你长得真好看。”小女孩的眼睛中有羡慕之色,“我额吉说,大齐的公主都跟天上的仙女一样。” 听着她的话我便是微微笑了,只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 “你为什么要嫁到漠格?图尔克王爷很凶的,他会打你的。”另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也是开了口,听着他的话,我心里顿时一紧,小声问道;“图尔克王爷……他经常打人吗?” “倒也没有,但我阿瓦说,不打女人的男人算不得男人,图尔克王爷很厉害的,他肯定会打你。”那个小男孩说着,冲着我扬了扬小拳头。 第247章 初相见 听着小男孩的话,我心里有些不安,对还不曾见面的图尔克只生出了两分畏惧之情。 恰在此时,就听一阵马蹄声响起,我抬眸看去,就见一支骑兵呼啸而来,当中有人斥道:“让开,快让开!” 牧民们见状俱是纷纷避让开来,我揽过那几个孩子,刚要带着他们退到一旁,就见其中一个小女孩却仍是站在当中,捡着地上散落的木柴。 “依哈儿,快过来!”我身边的小男孩大声的喊她。 那女儿茫然的抬起头,眼见着那一支骑兵越来越近,让她躲避已是来不及了,我不知是哪来的勇气,竟是上前抱住了她的身子,与她一道摔倒在了路旁。 我听着刺耳的马鸣声响起,抬眸,就见打了铁掌的马蹄已是近在眼前,眼见着便要踩在身上,那一刻,我只觉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在了一起,就听马上的男子一声呵斥,生生转过了骏马,令马蹄从我和依哈儿的身上堪堪避了开去。 我仍是惊魂未定的抱着怀里的孩子,直到有人上前扶起了我,我才惊觉浑身都是起了一层冷汗。 我向着骏马上看去,这才看清了马背上的男子。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六七岁的年纪,肩头宽阔,眉若刀裁,周身上下充斥着一股草原男儿所独有的悍勇与不羁,他居高临下的坐在那儿,一旁的众人却是纷纷向着他行下礼去,包括刚才那几个孩子,他们一道喊他;“图尔克王爷。” 我听着只觉心神一颤,我怔怔的看着他,原来,他就是图尔克?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用他的马鞭抬起了我的下颚,我的心砰砰的跳着,他的眼睛是那样的漆黑,也是那样的深邃,仿佛蕴着很多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 “图尔克王爷,这是我们于都公主。”雪玉已是拿着冻疮膏赶了回来,看着这一幕便是连忙上前,向着图尔克福了福身子。 图尔克闻言,黑眸最后在我身上扫了一眼,收回了马鞭。 “你手里拿的什么?”我听见他开了口,与雪玉问道。 “回王爷的话,这是冻疮膏,公主见这些孩子都有冻疮,便要奴婢将这药膏拿了过来,打算给孩子们用。”雪玉回道。 图尔克闻言,目光又一次向着我看了过来,我心头一紧,几乎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领着身后的侍从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原来,他就是我的“丈夫”。 晚间,雪玉立在我身后,为我梳着长发,听完她口中的话之后,我的眸心浮起一丝错愕,只回眸向着雪玉看去,轻声道;“所以,图尔克王爷的心上人,是大阏氏?” 雪玉点了点头,眼中噙着几分不忍之色,“公主,这事儿奴婢本不该多嘴的,可您嫁来已经有一些日子了,图尔克王爷却一直对您不理不睬,奴婢实在不忍心,觉得……还是要告诉您。” 在大齐的时候,我其实也听说过皇上将自己的亲妹妹嫁到了漠格,当上了图尔克的王妃,可后来又不知什么原因,公主改嫁给了大汗,当上了漠格的大阏氏,原先,我只以为是图尔克性格暴躁,与公主感情不和才会如此,可听完了雪玉的话,我才晓得这其中竟有种种变故,而在外人口中残忍嗜杀,性格冷酷的图尔克,居然也有会如此的温柔与多情。 “公主,奴婢觉得,图尔克王爷将您娶回来,只是将您当做一个摆设,好让大阏氏安心的摆设。”雪玉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开口。 我的眸心一跳,“雪玉,这种话不能乱说,若让别人听见可就糟了,不论对王爷,还是对大阏氏都不好。” “奴婢只觉得,这样对您不公平。”雪玉小声开口。 公平? 听着这两个字我只觉得十分陌生,自我出生后,我的人生中从没有“公平”这两个字可言,同为于都王的女儿,姐姐是尊贵的郡主,我却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庶女,我所能做的,从来都只有尽可能的让自己过得好一些,我既然已经嫁到了漠格,嫁给了图尔克,那就要和他好好地过日子,即便……他心里没有我。 “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我们也可以去改变它。”我握住了雪玉的手,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听得身后响起脚步声后,我与雪玉一道回眸看去,就见是一个嬷嬷走了进来,与我行了一礼道:“王妃,图尔克王爷请您去主帐用膳。” 闻言,我和雪玉都是一惊,我稳住心神,与那嬷嬷说了句:“请告诉王爷,我一会就到。” 待那嬷嬷退下,雪玉手忙脚乱的捧来了妆奁,作势就要为我梳妆,我向着镜子看去,许是白日里在马蹄下受了惊吓,我的脸色有些苍白,我并没有让雪玉为我梳妆,而是只用胭脂在唇瓣上轻轻抿了抿,让气色变得好看了些。 “公主,还是让奴婢重新给你梳个发髻吧,王爷今晚第一次召见您,您该打扮的艳丽些啊。” 想起白日里那个坐在马背上,傲然凌厉的男人,我轻轻摇了摇头,将雪玉送来的那些珠钗搁下,只和她说了句;“不用了,我这样就行了。” “公主,等见到了王爷,您可千万别怕他。”雪玉又是叮嘱。 我微微笑了笑,示意她放心,可我的心里却仍是十分的紧张,只深吸了口气,在嬷嬷的带领下走进了主帐。 我看着图尔克坐在主位,他的身形笔直,目光向着我看来时只透出一股难言的压迫与威势,我心里一慌,只掩下了眸子,没有和他对视。 “你是梁明月?”他靠近了我,呼吸间透着一股酒气,他喝酒了。 我不敢告诉他真相,只艰难的吐出了一个字;“是。” “我一直不曾来看你,你是不是记恨我?”他的眸心雪亮,因着喝了酒的缘故,更是显得熠熠生辉。 “没有。”我慌忙摇了摇头,“我没有记恨您。” “你从我的马下救下了一个孩子,你很有勇气。”他伸出手指,抬起了我的下颚,让我不得不看着他。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怔怔的看着他,他凝视了我许久,却是淡淡的笑了,“以前有个小公主也是,她对漠格人很好。” 我知道,他口中的这位小公主,一定就是大阏氏了。 第248章 小橙子…… “王爷,您喝醉了。”我小心翼翼的开口,看着他眼底的醉意,却莫名的觉得心酸。 “是,我喝醉了。”他笑了,他的眉宇本就英气,这一笑更是显得长眉入鬓,说不出的潇洒,他的眼睛血红,只抚上我的面庞,我一怔,迎上了他的视线,我看着他深深地看着我,哑声吐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小橙子……” 我知道小橙子是大阏氏的小名,他是将我当成了大阏氏。 不等我回过神来,他已是伸出胳膊将我抱在了怀里,他的气息滚烫,只不停的唤着那一个名字,“小橙子,小橙子……” 他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痛苦与思念,我听着只觉莫名的悲伤,和说不出的难过,我怔怔的坐在那儿,竟也跟着落下了泪来。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泣,是为图尔克王爷哭泣,还是被当做大阏氏的替身而哭泣。 这一晚,他喝了很多的酒,到后来已是醉的不省人事,我和侍女们一道将他扶上了床,望着图尔克熟睡的面容,我忍不住和一旁的侍女问道;“王爷经常饮酒吗?” 那侍女点了点头,低声道:“自从迁徙到焉岐山以后,王爷经常喝醉,也没人敢劝他。” 听着侍女的话,我只觉得心里有些沉甸甸的,我想,他一定是很难过很难过,所以才会这样。 “劳你端一盆热水进来。”我和那侍女说道,没过多久,侍女便是送来了热水,我拧了一把汗巾子,十分小心的为图尔克擦了一把脸,他仍是沉沉的睡着,透过烛光,我看着他眉峰如剑,五官的轮廓透着一股强硬与悍勇,就连睡着了也是微微蹙着眉头,我迟疑的伸出手,轻轻的抚上了他的眉心,想将他的眉头舒展,他却是霍然转过了身子,我吓了一跳,连忙收回了手指。 我的心“砰砰”跳着,隔了一会儿,见他并没有醒,才微微舒了口气。 我怔怔的看着他,其实,他是好看的。虽然在大齐时,我除了父兄以外见过最多的便是府里的仆人,可我依然觉得他是好看的,他的好看是阳刚的,是勇敢的,他像一只狼,也像天上的海东青,和大齐的男人很不相同。 “王妃,时候不早了,您要不先回去歇息吧。”有侍女上前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过神来,见图尔克仍是在睡着,便与那侍女轻声道了句:“不用,我在这守着就行了,你们去睡吧。” 侍女向着我行了一礼,退出了帐子。 “水……”睡梦中的图尔克发出一声低语。 我听见了,为他端来了一碗奶茶,图尔克睁开了眸子,看见是我,他的眸心微沉,醉意已是褪去了一些,只哑着嗓子说了句;“你怎么还在这?” 是啊,我怎么还在这儿?我要怎么告诉他,我想将他当做我的丈夫,可我很快又想起自己的身份,我只是个冒牌的王妃啊。 “王爷,您喝点奶茶,润润喉咙吧。”我有些慌乱的垂下眸子,将那碗奶茶放在了图尔克身边,自己则是起身,打算退下。 可不等我离开,他已是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我茫然的向着他看去,就见他的眸子显得格外的漆黑,竟是一个用力便将我拉到了床上,落在了他的怀里。 “王爷?”我愣在了那儿,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被他压在了塌上,我害怕极了,徒劳的想要去推他,可我的力气又哪里能抵抗的住他…… 清晨,等我醒来后,身边已经没有了图尔克的身影。 我躺在那儿发了一会儿呆,等我从床上坐起身子,只觉下身传来一阵酸痛,我掀开了被子,看着床上那一滩凝固的血迹,昨晚的一切便又是涌上了脑海,我只觉脸庞发烫,手忙脚乱的穿上了衣裳,回到了我自己的帐子。 看见我,雪玉顿时迎了上来,她的眼底透着喜气,只低声问道;“王妃,奴婢听说,您昨晚和图尔克王爷圆房了是吗?” 我轻轻点了点头。 雪玉却是十分高兴,唤来了陪嫁的嬷嬷,让她们烧了热水,来为我洗身子。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我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只坐在了一旁,在那里出着神。 “王妃,您怎么不高兴?您和王爷圆房,这是喜事啊。”雪玉上前,满是疑惑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说,我要怎么告诉她,图尔克王爷,只是将我当做了大阏氏呢? 自那日以后,我又有许多天都没有见过图尔克,他没有来过我的帐子,也不曾让人来召见我,他好像将我忘了,我每日里便只待在帐子里,做一些针线活。 “公主,您怎这般好的性子,图尔克王爷这样冷落您,您都不生气吗?”雪玉守在一旁,既是无奈,又有些不解的开口,我听着她的话,心里便是一怔,我想,若是真的公主,像是明月姐姐,她习惯了旁人的宠爱,兴许会忍受不了图尔克的冷漠,可我在过去的十六年里,都已经过惯了被人冷落的日子啊。 “王妃,乌伦珠公主召见您。”我看着一个侍女走进了我的帐子,向着我恭声道。 “乌伦珠公主?”我念着这几个字,才想起来她是图尔克王爷的胞姐,听闻她要见我,我便是匆匆放下了针线篮子,与那侍女道;“告诉公主,我一会儿就到。” “是。”待那侍女退下后,雪玉为我取来了一件斗篷,一面为我披在身上,一面压低了声音开口;“公主,您可要当心这个乌伦珠,奴婢听说她最讨厌咱们汉女,因着图尔克王爷像大齐求亲的事,她心里可是十分不痛快,只怕会找您麻烦。” “我知道了,雪玉,我会小心的。”我和雪玉微微笑了笑,向着乌伦珠的帐子走去。 第249章 你不像是大齐的公主 我进了乌伦珠公主的帐子,就见她已是坐在主位上候着了,我向着行了一礼,唤了句:“见过乌伦珠公主。” “你就是梁明月?”乌伦珠抬起眸子向着我看了过来,我迎上她的目光,就见她约莫三十余岁的年纪,打扮的十分华贵,我想起之前曾听说过,她曾嫁到了鞑靼,当了鞑靼的大阏氏,可后来漠格与鞑靼开战,图尔克亲手手刃了鞑靼可汗,在鞑靼可汗去世后,她便是回到了漠格,并跟随图尔克一道迁徙到了焉岐山。 对于草原上的婚俗我都是不大了解的,在我的想法里,自己的弟弟杀死了自己的丈夫,于姐姐而言定是无法和弟弟继续相处下去了,可他们却仿佛习以为常,并不曾听说乌伦珠埋怨过图尔克。 听她这样相问,我有些心虚的垂下眸子,和她点了点头。 “别的不说,你们大齐的公主,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漂亮。”乌伦珠向着我走了过来,她的眼睛在我身上肆意打量着,只一记冷笑,吐出了一句话来。 我知道她向来不喜欢汉人,此时见她的眼中满是轻蔑与讥讽之色,只更是不安起来。 “你听着,我不管你是郡主还是公主,你既然嫁到了漠格,就给我老实本分的伺候图尔克,可别以为你的大齐会给你撑腰,你要敢耍什么滑头,去害我兄弟,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乌伦珠的目光森然,只看着我的眼睛和我一字字的开口。 “我从没想过要去害图尔克王爷……”我摇了摇头,可不等我将话说完,乌伦珠已是打断了我,“你们汉女最会花言巧语,我兄弟就差点死在了你们这些狐媚子的手,你当我还会信你?” “公主,图尔克王爷来了。”有侍女走了进来,向着乌伦珠行了一礼,语毕,就见一道颀长笔挺的身影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形高大,右腿处微微有些跛,似是之前受过伤。 “图尔克,你怎么来了?”看见弟弟,乌伦珠顿时换了脸色,她的唇角浮起一丝笑意,向着图尔克迎了过去。 图尔克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划过,甫一迎上他的眸子,我的心跳便是快了起来,那一晚的画面闯入脑海,我只觉得脸庞发烫,垂下了眸子,不敢再去看他。 “额格其(蒙古语:姐姐),你刚从图雅城回来,见她做什么?”图尔克走到了乌伦珠身边,与其开口道。 “听说你的新王妃到了焉岐山,我自然要赶回来见见她,替你把把关。”乌伦珠仍是噙着笑,与图尔克一道在案桌前坐下。 许是见我仍是站在那,图尔克终是和我说了句:“你先下去吧。” 听着图尔克的话,我依言离开了帐子,待我走后,乌伦珠则是看着我的背影,与图尔克道了句:“图尔克,你这个新王妃,我总觉得有些古怪。” “哪里古怪?” “她是于都王的嫡长女,又是圣上钦封的于都公主,可你瞧她哪里像个公主,浑身上下一点贵气也没有,莫不是大齐的皇上敷衍你,选了个美貌的宫女嫁了过来?” 图尔克眸心一沉,握紧了手中的杯盏,低声道了句:“大齐应该没这个胆子。” “话不可能这样说,呼延赫早已成了大齐的女婿,他们为了打压你,焉知不会嫁给你一个假公主,生怕壮大了你的势力?” 闻言,图尔克握着杯盏的手微微一顿,眸心处有暗光闪过。 听到图尔克的脚步声,我抬起了眸子,看见是他,我将手中的针线篮子搁下,与他轻声道了句:“王爷。” 他向着我走了过来,抬起了我的下颚,让我迎上了他的目光。 “你胆子很小,不像是大齐的公主。”他的黑眸灼灼,盯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真的是于都王的女儿?” 我的心头一紧,“王爷,我的确是于都王的女儿,我不敢欺瞒您。” “你很怕我?”他仍是盯着我的面容,又是问出了一句话。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是啊,我的确很怕他。 “这是什么?”不等我回答,他的目光落在篮中的腰带上,并将其拿了起来。 “回王爷的话,那是王妃给您绣的腰带。”一旁的雪玉开口道。 “你绣这个做什么?”图尔克拿着那腰带,向着我看了过来。 “王妃听说……”雪玉还想说话,就听图尔克低声喝了句:“让她自己说。” 雪玉一颤,顿时不敢吭声了。 我定了定神,看着图尔克的眼睛告诉他:“我听说这是漠格的习俗,新婚妻子……都要给丈夫绣一条腰带,好保平安的。” 图尔克听着我的话,他的目光无声的在那条腰带上看了一眼,只将那条腰带复又扔回了篮中,转身离开了我的帐子。 看着他的背影,雪玉焦急的上前拽了拽我的袖子,和我道;“王妃,您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求王爷留下来啊!” 我一怔,却只是摇了摇头。 “您忘了王爷身边的那些胡姬,一个比一个的妩媚,奴婢听说就连这次乌伦珠公主从图雅城回来,也给王爷带回了许多美人,您再不主动一点儿,这往后在王爷身边哪还有您的位置?”雪玉殷切的开口。 我知道雪玉说的没错,可我一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讨他的欢心,也许,当初于都王夫妇将我嫁到漠格便是错的,我这样的胆怯,也是这样的平凡,可能再过不久我就会露出马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只是个“假公主”,“假王妃”。 第250章 长生天派来的神女 清晨,我刚走出了帐子,就见外面白雪皑皑,漠格又下了一场大雪。 雪玉将大氅为我披在了身上,与我道;“公主,外面这样冷,咱们还是快回屋吧。” 如雪玉所说,天气的确是寒冷极了,我不过是在帐外刚站了一会儿,就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我和雪玉刚打算回屋,就听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起,带着哭腔喊着我;“王妃!” 我一怔,回眸看去,就见一个七八岁大的女童向着这边跑来,看见她,顿时有侍从上前拦住了她,我看着那孩子的眉眼,便是惊讶的唤了句;“依哈儿?” “王妃,王妃……”依哈儿流着泪,向着我伸出了冻得通红的小手。 “等一下,”我喊住了侍从,告诉他;“我认识这个孩子。” 侍从松开了依哈儿的身子,退到了一旁。 “依哈儿,怎么了?”我弯下腰,就见依哈儿的一张脸已是哭得不成样子,只拿起帕子为她拭去了泪珠。 “王妃,我额木格(蒙古语:奶奶)快要被冻死了,王妃,求您救救她,你救救我额木格吧……”依哈儿攥住了我的衣角,满是哀求的看着我。 我听着依哈儿的话,心里便是一震,只与雪玉道;“雪玉,快去抱一床被子,我们一道去依哈儿家看看。” 雪玉答应着,匆匆抱来了一床棉被,我牵过依哈儿的手,让她带路,刚进了依哈儿家的帐子,我便看着床榻上躺着一个老人,依哈儿家的帐子已是破旧不堪了,帐子里竟和外面一样的冷,里面虽然燃着一只小火盆,却也是杯水车薪,起不了丝毫作用。 “额吉,我带了王妃来看额木格。”依哈儿向着守在床前的妇人言道,那妇人一脸愁苦之色,听着依哈儿的话先是一愣,等回过神后便要向着我跪下,我扶起了她,只向着塌上的老人看去,就见那老人闭着双目,浑身都在发抖,我唤来了雪玉,将那一床棉被盖在了老人身上,我触到了老人的手,只觉跟冰块一样的凉。 “王妃,您救救我额木格,我们……我们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依哈儿忍着泪,在一旁祈求着我。 “依哈儿,不能和王妃这样说话。”依哈儿的母亲拉过了依哈儿的身子,对着她轻声斥道。 许是听说我来了,周边的牧民也都是纷纷赶到了依哈儿家,我向着他们看去,见他们多是佝偻着身子,露出来的耳朵和手指都是被冻烂了,他们站在那,一个个都是瑟瑟发抖,既是不安,又满是希冀的看着我。 还在大齐的时候我便听说过漠格的冬天很苦,而焉岐山一带又是漠格最寒冷的地方,可我怎么也不曾想到,他们的日子竟会这样艰难。 “王妃,这可怎么办?”雪玉凑到了我身边,压低了声音问我。 我看着那些忍饥受寒的牧民,心里却是一动,只和雪玉道:“雪玉,你去把许嬷嬷和元嬷嬷喊来,我们来包些饺子吧。” 我让侍从们支起了一个帐子,在帐中又支起了两口大锅,生起了火。 我想起在大齐时,曾听府中的大夫说起过,有一个驱寒的古方,便是将羊肉,辣椒和生姜一道在锅里煮,煮熟后再把它们捞出来剁碎,用面包成饺子,煮熟后分给大家吃,人们连汤带饺子一起吃下后便会浑身发热,血液流通,手指和耳朵都会变的温暖, 不仅能驱寒,还能饱肚子。 我让人送来了面粉和羊肉,与雪玉和几个嬷嬷一道和面,就这样包了起来。 雪玉许是见我十分熟练的擀着面皮,只一脸惊讶的看着我,忍不住道;“公主,您还会做这个?” 我心里一跳,这才想起自己只想着快些将饺子包好,竟是将这一茬给忘了,我定了定心神,只找了个理由;“我父王是北方人,喜欢吃面食,我在府里跟嬷嬷学过的。” 雪玉听着便是轻轻“噢”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按着我的吩咐将煮熟的羊肉捞起,剁成了饺馅。 人一忙起来便好似忘记了寒冷,又许是有两口大锅在那里冒着热气,待我将饺子下锅后,鼻尖竟沁出了一层细汗,我取下了大氅,回眸,就见依哈儿和几个小孩子都眼巴巴的在那里守着,我看着便是抿了抿唇角,只向着他们招了招手,将一些煮熟后的羊肉分给了他们。 等饺子煮熟后,牧民们便都是围了过来,我和雪玉还有嬷嬷们为他们分着饺子,只让每个人都能分到一大碗,并让他们趁热连汤带饺子一道吃下去。 未过多久,帐子周围便是响起了一阵“唏哩呼噜”的吃饭声,见他们吃的香甜,很多牧民原本冻得青白的脸庞上也是冒出了红润,我瞧着只觉得欣喜,抬手拭了拭额上的汗水。 我解开了围裙,就听前面传来了一道声音,在那里高声喊道:“王爷冬猎回来了,带回了好多猎物!” 闻言,许多人都是向着前方看去,越来越多的人开口,在那里嚷着:“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我的眸心一怔,也是与牧民们一道循声看去,果真见一支狩猎的队伍向着这边走来,他们身后的马匹上都是挂的满满当当,而当先一人身形颀长,面容悍勇,正是图尔克。 “王爷,王爷……” 牧民们看见他回来,都似乎十分高兴,只纷纷喊着他。 我看着他的目光在牧民们身上划过,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他站在那,只吐出了一句话来:“你们在做什么?” “王爷,王妃亲手包了饺子给咱们吃,吃了浑身就不冷了,王爷,要不您也尝尝吧?”牧民中有位老者和图尔克开口,他的话音刚落,周遭的牧民都是纷纷在那里附和。 迎上图尔克的目光,我的心蓦然收紧了,我看着他向着我走了过来,他的眼睛落在锅里,看着上面漂浮的几只饺子,和我说了句:“给我也来一碗。” 我听着他的声音,只觉得有些不敢相信,等回过神来,才连忙盛了一碗,送到了他面前。 我有些紧张的看着他吃下了那一碗饺子,然后与我说了句:“味道还不错。” 听着他这一句话,我先是惊,接着心里便是浮起了一丝喜悦,我忍不住微微笑了,只觉得松了口气。 “王妃长得漂亮,心地又善良,简直是长生天派来的神女。” 牧民中不知是谁喊出了一句话来,很快其他的牧民便也都跟着喊了起来,见这些牧民如此,我的脸庞只不由自主的涨得通红,我哪里是神女,我……我只是个冒牌的王妃啊。 图尔克没有再说话,却亲手为我披上了大氅,我的心跳的那样快,就连眼睫也是颤着,我不敢去看他,只听见他与手下吩咐了一句:“把猎物全都分了,每家每户都有。” 听着他的话,牧民中顿时响起了欢呼声,而他则是牵过我的手,带着我向着大帐的方向走去。 第251章 你尊重我什么? 我看着图尔克的背影,他的肩头宽阔,让人看着只觉得十分心安,我的目光落在他握着我的大手上,他的掌心粗粝而干燥,只将我的手掌整个的包裹住了。 我跟着他回到了帐子,图尔克松开了我的手,向着我看了过来,“你怎么想起来去包饺子?” 我迎上他的目光,告诉他:“在大齐的时候,我听府里的大夫说过这个方子,他说用羊肉和辣椒做馅包成的饺子,人们吃了就不冻耳朵了。” “还有这种说法?”图尔克扬了扬眉,似乎是有些将信将疑。 我和他点了点头,“王爷,那帐子不要撤可以吗,往后的天气越来越冷了,我和雪玉她们可以经常包些饺子给牧民们送去,帮他们度过这个冬天。” 图尔克闻言,黑眸便是落在我身上,带着几分探究之色,问了句:“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我一怔,我要怎么和他说,挨冻受冷的滋味我也受过,那滋味很难捱,所以看着那些饥寒交迫的牧民,我更能感同身受? “还是说,你想讨好我?”图尔克捧起了我的面容,他的眼眸漆黑,就那样深深地看着我。 “王爷……”我眸心一颤,只觉心里慌乱了起来:“我尊重您,可我从没想过……要去讨好您。” “你尊重我?”图尔克一记嗤笑,“我攻打过大齐,杀死了你们很多齐人,我还跛了一条腿,你告诉我,你尊重我什么?” 我听着他的话,便是怔在了那儿,他见我不吭声,只一个用力将我扣在了他的怀里,黑眸灼灼的看着我:“怎么不说话?” “我尊重您,和别的事情都没有关系,只因为……我将您当做我的丈夫。”我鼻尖微酸,只鼓起了勇气迎上了他的视线,将这句话告诉了他。 我看着他的黑眸微微一震,他没有吭声,仍是看着我。 “我已经嫁到了漠格,他们喊我王妃,我就觉得……自己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我将自己的心里话告诉了他,却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我。 “好,我答应你,那帐子我不会撤。”图尔克终于开口,松开了我的身子。 “梁明月,”他蓦然喊出了这个名字,我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就见他看着我,和我吐出了几个字:“你不该嫁过来。” 说完这一句,他便是离开了我的帐子,留下我一个人想着他刚从的那句话,他说,我不该嫁到漠格…… 是啊,我本来就不该嫁到这个地方啊。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收起了最后一针,为图尔克绣的腰带终于做好了。 我呆呆的看了那腰带一会儿,刚打算将它收起来,就见雪玉从外面走了进来,面上带着喜色道;“公主,王爷那边的宴席已经散了,现在往咱们这边来了。” 听到雪玉的话,我心里有些慌乱,又想起图尔克晚上一定喝了酒,便和她说了句:“雪玉,让嬷嬷熬一碗醒酒汤送来。” “是。”雪玉答应着退了出去,没过多久,果然就见图尔克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起身迎了过去,倒并没有嗅到什么酒气。 “王爷。”我向着他看去,见他的眼中也是清醒的,只觉得轻轻松了口气。 他并没有说什么,只自顾自去脱外面的衣衫,我瞧着,犹豫了片刻,终是上前,去为他更衣。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是我的丈夫,我为他更衣是最寻常不过的,可当我的手指触到他的衣襟时,我还是有些紧张,就连脸庞也是红了起来。 “梁明月……”他又喊了我一声,可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出声,终于昂起脑袋向着他看去,鼓起勇气道,“王爷,您可以要喊我的小名吗?” “你叫什么小名?” “我的小名,叫月牙儿。” “月牙儿?”他吐出了这三个字,微微蹙了蹙眉心。 “我娘说,我出生的时候,天上刚好挂着一弯月牙,所以就给我取了这个小名。” 想起阿娘,我心里有些酸涩,可更多的却是牵挂,我只希望图尔克不要再喊我“梁明月”就足够了,我不想……顶着姐姐的名字过一辈子啊。 “好,月牙儿。”他的声音低沉,似乎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我听着属于我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嘴巴里吐出来,我心里却还是觉得十分喜悦,我掩下眸子,为他将衣衫叠好,忍不住微微笑了。 待雪玉送来了醒酒汤后,我从雪玉手中接过了碗,雪玉向着我们行了一礼后便是退了出去,帐子里便又只剩下我和图尔克两人。 我将那一碗醒酒汤送到了他面前,“王爷,您把这醒酒汤喝了吧。” “我没喝酒,喝什么醒酒汤。”他皱了皱眉,接过了碗,随手摆在了桌上。 见他如此,我又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了。 “你过来。”他在床上坐下,向着我伸出了手。 我一怔,却还是依言走到了他面前,我看着他的掌心,正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的手放上去,他却已是揽过了我的腰,将我带到了他的怀里。 我的心顿时抽紧了,我不安的看着他,他的神色仍是桀骜的,只伸出手解开了我的扣子…… 第252章 但他也是一个好人呢 帐外下起了大雪。 可帐子里却是暖意融融的,图尔克已经睡着了,借着烛光,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他的眉峰是那样的英挺,臂膀也是那样的有力,我想起在大齐时,我也曾迷迷糊糊的想过自己以后的夫婿,但不论我怎么想,他们都是齐人,多是文弱书生的样子,我从不曾想过我会嫁给一个漠格人,会嫁给图尔克。 我抬起手,想去摸摸他的脸,可不等我将手指触到他的面庞便是收了回来,我担心会吵醒他,只倚着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便也是慢慢睡着了。 天色刚蒙蒙亮。 图尔克却已是起来了,我揉了揉惺忪的眸子,见他起来,便也是跟着起身,刚下床,一双腿便像是踩在棉花上似的,又酸又疼,我并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只强撑着为他取来了外衣,他看了我一会,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问了我一句:“昨晚弄疼你了?” 听着他的话,我的脸庞“刷”的红了,我没有去看他,只垂着脑袋为他扣着扣子。 “我在问你话。”他的语气中透着两分不耐烦,都说他的脾气不好,我已经领会到了。 我还是没有吭声,却点了点头。 “这有什么害羞的,下回轻点就是了。”他卷起了袖子,自顾自的将这句话说了出来,恰好雪玉端着脸盆走了进来,我心里一跳,想也未想便是踮起脚慌忙捂住了他的嘴。 “王爷,您别说了。”我小声祈求道。 谢天谢地,他总算闭上了嘴巴。 待图尔克穿好衣裳,我终是将那一条腰带送到了他的面前,既有些紧张,也有些不安的看着他。 “绣好了?”他的目光落在那一条腰带上,与我开口道。 我轻声答应了一声。 他什么也没有说,却还是接过系在了腰上,我瞧着只觉心里十分高兴,眼底也是浮起了几分雀跃之色,可能在我的心里,他接受了我的腰带,便等于……他也将我当做妻子了吧。 “我今天要去训练营,你晚上不用等我了。”图尔克临走前留下了这句话,我将他送到了帐外,看着他骑上了骏马,带着身后的侍从向着训练营的方向赶去。 雪玉走了我身后,和我轻声道:“公主,奴婢瞧着,王爷现在对您好了许多。” 听着雪玉的话,我心里一怔,只小声说了句:“雪玉,王爷脾气虽然不好,但他……也是一个好人呢。” “公主,您没说错吧?王爷杀人不眨眼,听说以前连自己身边的宠姬都能说杀就杀了,他会是好人?”雪玉压低了声音,满脸的惊讶之色。 “这样冷的天,他能为了那些牧民去山上打猎,将得来的猎物每家每户的分下去,我就觉得……他的心里其实是柔软的。”说完,我顿了顿,又是说了下去:“至于说他杀了自己的宠姬,这些也都是传言,毕竟我们也没亲眼瞧见过,不是吗?” “这倒也是,”雪玉微微点了点头,“可是公主,我还是觉得您现在离家万里的,王爷又是喜怒不定的性子,您还是要怀个孩子,您在王爷身边才算是站稳脚跟了。” 孩子? 听着雪玉的话,我却不由得想起在王城里见到的大阏氏和大汗的儿子,那样可爱的一个小家伙,我和图尔克,也会有那样可爱的孩子吗? 我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我才嫁来多久,怎么就想着要生孩子了呢? 这一场雪纷纷扬扬的下了好几天,在大雪结束后,焉岐山迎来了大汗派来的侍卫,他们送来了数百头的牛羊,上百车的粮食,和无数的草料,与这些一同送来的,还有许多既保暖又好看的衣裳,此外还有一妆奁的首饰,送来的人说,这些是大阏氏特意送给我的。 我感念大阏氏的心意,还不曾和来人道谢,就听图尔克的声音已是在身后响起,冲着大汗派来的人道:“将这些东西全给我送回去,告诉呼延赫,他的东西,我图尔克不需要。” 我一怔,回眸一看,就见图尔克与乌伦珠一道从大帐中走了出来,姐弟两的面容都是冷肃的,尤其图尔克,他的眸心更是透出了一股寒意。 “不错,把这些全拿回去,告诉你们的汗王,焉岐山和王城各过各的日子,我们不需要他的同情,也不需要他的假仁假义。”乌伦珠站在图尔克身侧,她面色含威,声音中透着掩不住的恨意。 “王爷,这些可是大汗和大阏氏的心意,还请您……”侍卫长向着图尔克抱拳,一句话还不曾说完,却已被图尔克打断:“我让你送回去!” 见图尔克如此,侍卫长不再多言,只得退下,与身后的侍卫们一个手势,示意众人与他一道离开。 看着那些侍卫的背影,与他们送来的那些粮食与牛羊,我知道那些都是焉岐山十分需要的东西,我不明白图尔克为什么要拒绝,我看着他桀骜的眉眼,也许,是因为他的骄傲与尊严。 “你们全跟着我进山,与我一块去冬猎,得来的皮毛给老人和孩子们御寒。”图尔克与手下吩咐道,他的话音刚落,将士们顿时齐声称是,很快便有人牵来了骏马,图尔克一个翻身便是上了马背,见他又要进山,我只觉心里揪了起来,忍不住上前喊了他一声:“王爷……” 图尔克向着我看了过来。 “您要小心。”我看着他的眼睛,终于将心里的牵挂说了出来。 他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并没有和我说什么,只转过了马头,与身后的将士们喝了一声:“出发!” 我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我知道自入冬后图尔克经常带着部下进山狩猎,虽然每次也都是满载而归,但山中毕竟也有凶险,他宁愿冒着严寒去冬猎,也不愿接受汗王的馈赠,可他们都是自家兄弟,又有什么结是解不开的呢? 我在那儿想着这些,压根没有察觉到乌伦珠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隐隐透出了一道暗芒。 第253章 我在等你回来 “公主,您找我。” 偌大的帐子中,男子俯身向着主位上的女子行下礼去,恭声开口。 “柯兰泰,我要你去帮我办一件事。”乌伦珠眸色深沉,与堂下的男子开口。 “还请公主吩咐。” “我要你去大齐走一趟,给我查清楚了,那个梁明月,她到底是不是于都王的女儿?”乌伦珠说着便是站起了身子,面色中透着凝重之意。 “公主,这是何故?”柯兰泰不解,“您怀疑王妃的身份?” 乌伦珠微微冷笑,“那丫头你也见过,漂亮归漂亮,可一点也没有公主的贵气,我听下人们说,她居然还会包饺子,真正的金枝玉叶哪里会做这些?” “公主的意思是,王妃是假的?”柯兰泰愕然道。 “不错,我担心这是大齐皇上与呼延赫之间的阴谋,他们送来一个假公主,来祸害图尔克。”说到这,乌伦珠顿了顿,想起图尔克的腿,乌伦珠眸心微黯,声音却是小了下去,“图尔克之前就差点死在了汉女的手上,我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所以柯兰泰,你一定要将这件事情给我查个清楚。” “还请公主放心,柯兰泰一定不辱使命。”柯兰泰开口,向着乌伦珠深深的拜了下去。 -------------------- 几乎只在眨眼间,图尔克已是领着部下离开了好几天。 四下里都是静悄悄的,除了巡夜的侍卫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外,再无其他的声音。 我呆在帐子里,静静地缝着手中的棉衣,雪玉端着奶茶走了进来,见我如此,便是说道:“公主,您又在给王爷做衣裳了。” 听着雪玉的话,我只觉脸庞有些发烫,说了句:“闲着没事,就想找些活做做。” 雪玉却是一副了然的样子,和我笑道;“奴婢知道您在担心王爷,算算日子,王爷也该回来了,左不过也就是这两日。” 闻言,我的神思有些恍惚,虽然人是坐在帐子里,可心思却是飘到山里去了,我听漠格人说起过,焉岐山中有很多十分凶狠的野兽,而每次狩猎,也经常会有人受伤,想起这些,我放下了手中的棉衣,只轻声说了三个字:“但愿吧。” “公主别担心,图尔克王爷那般英勇,他不会有事的。”雪玉许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只安慰着我。 “可他腿上还有伤……”我话刚说了一半便是止住了,我晓得图尔克最是忌讳他的腿伤,从不许人提起的。 “公主,您好像很喜欢王爷?”雪玉眨着眼睛看着我,“奴婢总觉得,您对王爷很好。” “他是我丈夫,自然要对他好了。”我的声音很小,也不好去看雪玉,只拿起棉衣掩饰。 雪玉却是笑了,“当初吴公公命奴婢来服侍您的时候,奴婢还在想,您一定是个娇生惯养,娇纵任性的公主,奴婢怎么也不曾想过,您是这样一个……”雪玉说到这似乎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词,只想了想才道:“一个温柔贤惠的公主,图尔克王爷娶到您,可真是他的福气。” 雪玉的话音刚落,帐外便是传来了一阵喧哗声,似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和雪玉对视了一眼,一道向着帐外走去,就见一些侍从和牧民们行色匆匆,手中纷纷举着火把,迅速的聚在了一起。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便是抽紧了,只快步走到了赛东格身边,与其问道:“赛东格大人,这是出什么事了?” 赛东格听到声音,便是转过了身子,见是我,顿时便要俯身行礼,我连忙止住了他,又是问道:“大人,是有人入侵焉岐山,要打仗了吗?” 赛东格摇了摇头,一双黑眸向着我看了过来,“王妃,属下不敢瞒您,属下刚刚收到了消息,王爷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达翰尔的游兵来争夺猎物,双反人马打了起来,属下要带着人前去支援。” 听着赛东格的话,我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了起来,“那王爷会有危险吗?” “这……”赛东格的脸上显出几分难为,“属下不敢说,不过王妃放心,属下一定会竭尽全力护王爷周全。” 赛东格说完向着我微微行了一礼,便是领着众人迅速跨上战马,一行人冒着夜色疾驰而去。 “公主,”雪玉有些担忧的看着我,“您别担心,王爷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我晓得雪玉是在安慰我,可我的心还是高高的悬了起来,有很多牧民也都是纷纷从家里走了出来,听得有达翰尔的游兵来争夺猎物后,牧民们都是围在了一起,既是愤慨,又是惊惶。 留下的这些牧民多是些妇孺和孩子,我让雪玉将她们都是安置在了大帐,一道等候着消息。 天色慢慢的亮了,我一夜不曾歇息,却也并不觉得困倦,我向着远处看去,却一直都等不到图尔克的身影,我只觉自己再也待不住了,只取来了大氅披在了身上,和雪玉道;“雪玉,我去等王爷,你留在这里。” “公主?”雪玉大惊,“这外面天寒地冻的,您哪里能去?你要真的担心,那就派几个人处去看看……” “不,我自己去。”我和雪玉说完这几个字,便是冲出了帐子,寒风如刀,吹在人身上是刻骨的冷,地上的积雪漫过了脚踝,让人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里,一步步的向着前面走去。 图尔克,你快回来,你快回来吧…… 我心里不停地念着这几句话,身子是冷的,可眼睛里却是热的。 我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到了路口,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直到风雪中渐渐出现了一行人的身影,我的眸心一颤,刚想向着他们迎去,可身子许是站了太久,腿脚早已发麻,刚一动弹便是摔在了地上。 我抬起头向着那些人看去,终于,在人群中看见了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图尔克……”我哑声喊出了他的名字,他似乎也看见了我,只松开了牵着马的缰绳,大步向着我走了过来。 “图尔克……”我看着他的面容越来越是清晰,他伸出胳膊,一把将我从雪地里扶了起来,冲着我开口便是一句;“你在这做什么?” “我,我在等你回来。”我的眼泪终于滚了下来,我看着他的黑眸,“图尔克,你终于回来了。” 第254章 我愿和他一起受罚 “这有什么可等的,我打过上百次的仗,还会输个几个游兵?”图尔克不以为意的开口,只牵过我的手向着大帐走去,还未走出两步,他便是停下了步子向着我看来,问了句:“怎么了?脚冻麻了?” 我和他点了点头。 “出来受这罪做什么,”他皱了皱眉,只一个用力便将我扛在了肩上,我大惊,喊着他;“图尔克?” “坐稳了。”他的大手扣住我的腿,与一旁的部下吩咐道:“去把大家伙都叫出来,把这些猎物全都分了。” 听着他的话,人群中顿时发出了一阵欢呼,待我们回去后,就见一些牧民已是听见了动静,纷纷从大帐里走了出来,见图尔克带着男人们归来,每个人的脸庞上都是浮起了惊喜的笑容。 骤然看见这些人,我的脸庞顿时红了,只轻轻拽了拽图尔克的衣袖,和他说了句:“图尔克,快放我下来吧。” 图尔克却依然是扛着我,让我坐在他的肩上,牧民们俱是围在了我们身边,兴高采烈的簇拥着图尔克,直到回到了大帐,他才放下了我的身子,与众人吩咐道;“把那些厚实的皮毛分给老人,家里凡是有孩子的,让人多分一份肉。” “是,王爷!”侍从顿时领命道。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只是一动,我向着图尔克看去,他虽然没有读过汉人的书,可他的做法却和汉人的传统是一样的,他尊重老人也爱护孩子,这样的图尔克,又怎么会如传说中的暴虐无情呢? 图尔克许是察觉到我在看他,他转过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他看着我说了一句话来,语毕,他向着一旁的侍卫伸出了手,那侍卫见状,顿时将一只浑身雪白的玄狐送到了他面前,那白狐的皮毛光滑而柔软,难得是周身上下都没有丝毫的杂色,看起来十分漂亮。 “给你,留着做衣裳。”图尔克将那只白狐送到了我怀里,那白狐的四肢都已是被捆上了,身子却还在微微颤抖着,我这才发觉这只白狐居然还活着,它的眼睛圆溜溜的,犹如一泉清澈的池水,刚看见它的眼睛,我的心就软了。 我看着图尔克向着牧民中走去,那些牧民看见他都是十分恭敬与拥戴的样子,我知道,那是他为了族人一次次的出生入死才换来的,那些敬重和爱戴都是他应得的。 当晚,大帐里举办了盛宴,所有跟随图尔克冬猎的勇士都被邀请而来,美酒佳肴,任由他们饮了个痛快。 图尔克这一晚自然又是喝多了,等宴席结束后,我与侍女们一道将他扶到了床上,又拿了热帕子为他擦了脸和手,将他照顾好后,我才离开。 待图尔克醒来时,天色已是大亮了。 “来人!”男人冲着帐外喊了一声。 听到他的声音,顿时有侍女走了进来,许是不曾想到图尔克会这样早就醒,那侍女有些慌乱,向着图尔克行了一礼:“王爷,您醒了?” “去给我端一碗水来。”图尔克揉了揉眉心,沉声吩咐道。 那侍女离开了帐子,却并没有端水,而是端了一碗醒酒汤走了过来,与图尔克恭声道;“王爷,这醒酒汤是王妃一早就让人备下的,说等您醒来让您喝下。” 闻言,图尔克的脑海里闪过了一张白皙恬静的面容,他没有说话,只从侍女手中接过了醒酒汤,一饮而尽。 待醒酒汤饮下后,图尔克起身,大步向着梁心月的帐子走了过去。 而当他进了帐子,却并没有看见那道娇柔的身影,他向着一旁的侍女看去,问道;“王妃去哪了?” “回王爷的话,王妃和雪玉姑娘一早就去后山了。”侍女不曾想到图尔克一早会过来,当下只战战兢兢的开口。 “这外面冰天雪地的,她去后山做什么?”图尔克皱起眉,与那侍女喝道。 “王爷,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啊……”那侍女慌忙跪了下去,见图尔克发火,额上已是不由自主的起了一层冷汗。 图尔克见状,便不再理会这个侍女,只大步离开了帐子,向着后山走去。 ------------------ 一早,我便和雪玉一道,将那一只白狐抱进了后山。 “公主,这白狐是王爷送给您的礼物,您哪里能将它给放了?若要王爷知道,他生气了怎么办?”雪玉跟在我身后,满是不解的问道。 我抱着那一只白狐,迎上了它的目光,它仿佛能通灵性般,眼睛只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我轻轻抚了抚它身上的皮毛,听着雪玉的话便是说道;“我已经有了好几件狐狸毛皮做的大氅,将这只放了,王爷不会察觉的。” 听着我这么说,雪玉便是不说话了。 山路难走,刚到半山腰我便已是气喘吁吁了起来,我和雪玉停下了步子,将那只白狐狸放在了雪地上。 “雪玉,我想为图尔克祈福,他这些日子杀了太多的猎物,我将这只白狐放回山林,恳请长生天能饶恕图尔克。”我向着雪玉看去,和她说了一句话来。 “公主?”雪玉吃了一惊,我和她微微笑了,只拾起裙角,向着山顶的方向跪了下来。 雪玉见状,也是忙不迭迟的跟着我跪下。 “长生天,希望您不要怪罪图尔克,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族人,您若要惩罚图尔克,我愿和他一起受罚,替他分担所有的罪过。”我将双手合十,向着山顶的方向诉说着,我知道漠格人都是信奉长生天的,在漠格,长生天就是我们要信奉的神灵。 说完,我向着山顶的方向拜了拜,而后将白狐四肢上的绳子解开,那白狐十分灵动,顿时从雪地上站起了身子。 “快走吧,可不要再被抓住了。”我和那白狐轻语,那白狐在原地转了一圈,便是向着山林中奔去,很快便是不见了踪影。 看着那只狐狸隐身在了山林中,我心里微微舒了口气,只与雪玉一道起身:“我们下山吧。” 雪玉答应着,上前扶住了我的胳膊,我们刚转过身,就见身后不知何时立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他的五官深刻,眉目间满是英气与桀骜之色,他定定的站在那,一双黑眸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图尔克?”我大惊。 “王爷?”雪玉也是愣在了那儿。 第255章 她还好吗 “图尔克,你,你怎么来了?”我有些不知所措,他平日里喝了酒后都会睡上许久的,我没想到他今天竟会起来的这样早,并会来山上找我,看着他的样子,我甚至不晓得他在那里站了多久,而刚才的那些话,他又有没有听见…… “你把那狐狸放了?”他向着我走来,与我问出了一句话。 我点了点头,看向了他的眼睛:“我已经有很多衣裳了,所以就想着把它放了。” 他没说什么,却向着我伸出了手,我眸心一颤,见他仍是在看着我,我的心跳的有些快了起来,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掌心。 他牵着我向着山下走去,比起上山,下山的路只显得越发陡峭了,我看着图尔克停下了步子,在我面前弯下腰,和我说了句:“上来,我背你。” “图尔克?”我一惊,只愣在了那儿,一旁的雪玉却是着急起来,不住的向我使着眼色,要我快些上去。 “磨蹭什么,快上来。”图尔克回眸冲着我斥了一句。 我晓得他的脾气,生怕再耽搁下去会把他惹恼,只拾起裙角,爬上了他的后背。 我原本担心着他腿上的伤,生怕他背着我会吃力,可他的后背是那样的宽阔结实,他的步伐也是稳健而有力的,我的心才慢慢的踏实了下来。 “你太轻了,”图尔克皱了皱眉,和我说了句:“你平时都不吃饭吗?” 听着他的声音不善,我压根不敢说话,可不说话也不行,图尔克直接停下了步子,转头像我看了过来,我心里一跳,连忙说了一句;“我以后会多吃点的。” 图尔克似乎这才满意了,只继续背着我下了山,一路上遇见了不少的牧民,我的脸红的厉害,想起昨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把我扛在了肩上,今天又把我背在了背上,被牧民们瞧见真不知他们在私底下会说什么了,原本漠格人就觉得齐人孱弱,图尔克这样做,更是显得我连路也走不好似的。 “图尔克,你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能走。”我和他小声开口。 他没有理会我,一直回到了大帐,他才把我放了下来。 “你今天不用去训练场吗?”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见他并没有要走的样子,只在我的帐子里踱着步子,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我有点吃不准他的心思,只轻声问了句。 “你盼着我走?”他向着我看了过来。 “不,不是的……”我赶忙摇头。 他将手中的摆设放回原处,终是和我说了句;“不用去,我今天没什么事。” 听他这样说,我微微松了口气,看着他站在那,却想起了我为他做的那件衣裳,我犹豫了片刻,终于和他说了句:“我给你做了件衣裳,你试试好吗?” 听着我的话,他的眸色微微一动,说了声;“你拿来。” 见他答应,我心里浮起一丝喜悦,只将那一件刚刚做好的棉衣取了出来,送到了他的面前。 图尔克捏了捏那棉衣,触手只觉十分温软,他什么也没说,刚要将那身棉衣穿在身上,就听帐外传来一道男声;“王爷,克伦泽在外求见。” 闻言,图尔克便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开口就是一句:“让他进来。” 未几,我就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走进了帐子,向着我和图尔克行下礼去:“属下见过王爷,王妃。” “事情办得怎么样?”图尔克开口问道。 “还请王爷放心,属下在商市中换来了无数的草料,已经运回了焉岐山,足以让咱们度过这个冬天。” 听着克伦泽的话,图尔克面色稍霁,只点了点头,道了声:“办的不错。” “王爷,”克伦泽默了默,又是说道;“属下在回来的时候,途径王城,大汗……对焉岐山的情形也十分关心。” “用不着他关心,”图尔克一记冷笑,“以后别再和王城那边有什么来往。” “是。”克伦泽答应着,目光却是向着我看了过来,“王妃,大阏氏让属下像您问好,大阏氏说,您若有空,尽管去王城看望她。” 闻言,我的眸心一亮,只和克伦泽点了点头。 而图尔克则是沉默了下来,我向着他看去,就见他的眉宇间透着两分隐忍,见克伦泽要退下,他却唤住了他,终是问了句:“她还好吗?” 我知道这一个“她”问的是大阏氏。 “回王爷的话,大阏氏一切都好,大阏氏有了身孕,已经显怀了,怕是……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克伦泽几乎不敢去看图尔克的眼睛,只站在那小心翼翼的开口。 “她又有了身孕?”图尔克沉声开口。 “是。” 待克伦泽退下后,图尔克仍是立在那儿,我知道,他心里是在记挂着大阏氏,而大阏氏是那样的温柔可爱,笑起来唇角还有一对甜甜的酒窝,就连我都要忍不住的喜欢她,又何况是图尔克呢? “图尔克?”我轻声喊着他,他仍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似乎根本没有听见我的话。 “图尔克?”我又是喊了他一句。 他骤然回过神来,“做什么?” “你在想大阏氏?”我轻声问了出来,只觉心里酸酸的,涩涩的。 “我想她做什么?”图尔克的眸心血红,冷笑道:“她跟了大汗,当了我嫂子,我图尔克是吃饱了撑的,去想她?” 说完,他抬腿就要往外走,可又想起了手中的棉衣,便是将那件衣裳仍在了我的手里,与我说了句:“收回你的棉衣,我用不着。” 我抱着那一件棉衣,看着图尔克的背影,我告诉自己不要哭,可眼泪却还是不听话的从眼眶里滚了下来。 我的丈夫,他不喜欢我啊。 第256章 永远也不会 “公主?公主?”雪玉在一旁喊着我。 我回过神来,这才发觉锅里的饺子已经熟了,只连忙拿起勺子,将那些饺子从锅里捞了出来,一一盛在了碗里,让嬷嬷们给周边的牧民们送去。 “公主,您在想什么?心神不安的。”雪玉十分疑惑的看着我。 “没什么,可能有些累了。”我掩下眸子,随口找了个理由。 “那奴婢服侍您回去歇息吧,您说说,您是大齐的公主,又是漠格的王妃,何至于在这里做这些粗活儿。”雪玉说着,便是上前为我解下了围裙,作势就要将我送回去。 “不用了,雪玉,”我向着雪玉摇了摇头,“回去也没有事可做,还不如呆在这儿,给自己找些活,日子也好打发些。” 雪玉听我这么说,便是叹了口气,“好吧,公主,那奴婢陪着您。” 我微微笑了,就在我和雪玉说话间,就见一个嬷嬷走了过来,与我道;“王妃,王爷来了。” 我心里一惊,向着帐外看去,果真见图尔克走了进来。 “图尔克?”我十分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路过这里,顺便过来看看。”他似乎是刚下马,手里还拿着马鞭。 “你饿了吗?锅里还有些饺子。”我见他的眉宇间落满了寒霜,担心他会着凉,只想着要去为他盛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吃。 “你别忙活了,”图尔克拉住了我的胳膊,一双黑眸则是向着我看了过来:“我来接你回去。” 听着图尔克的话,一旁的雪玉连忙道;“王妃,您快和王爷回去吧,这里有咱们就行了。” “是啊王妃,您快回去吧。”嬷嬷们也跟着开口。 我看着图尔克,跟着他离开了帐子。 “上次的事,你生气了吗?”图尔克走在我前面,半路上蓦然开口,问了我一句话来。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只轻声和他说了句;“没有,我没有生气。” “真没有?”他停下了步子,看着我的眼睛。 我和他点了点头,我的确没有生气,只是……有些难过。 “你想去王城吗?”他又是问我,“你要想去,我可以派人送你去住几天,让你们姐两聚聚。” 听着图尔克的话,我有些发懵,心里浮起了几分忐忑之情,“我可以去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图尔克嗤之以鼻,似乎我问了一句蠢话。 “可你……你不是不许别人和王城有接触的吗?”我小心翼翼的问了出来。 “这是我们男人的事,和你们女人没关系。” 见他这样说,我便是忍不住松了口气,和他道:“图尔克,我的确想去看看大阏氏,还有小巴拜。” “好。”他答应了。 “图尔克,”我又是轻声喊了他一句,告诉他:“我会很快就回来的。” “谁稀罕你快不快。”他转过身丢下了一句话来。 看着他的背影,我却是忍不住微微笑了,他仍是背对着我在前面走着,他的步伐很大,我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许是察觉到了,终于放慢了脚步,他仍是头也未回,却向着身后伸出来一只手。 我看着只觉得心里一软,将自己的手掌放在了他的手心,他便是将我的手握住了,牵着我继续往大帐的方向走去。 “图尔克……”我又是喊了他一句。 “又怎么了?” “你以前……杀过你的宠姬吗?”我不知怎的,竟是大着胆子把这句话给问了出来。 “杀过。”他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似乎没有丝毫情绪,就那么平铺直叙的吐出了两个字。 “真的?”我的心里一跳,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是她背叛我在先,背着我和我的手下搞到了一块去。” “为什么?”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我哪里知道为什么?”图尔克骤然停下了步子,没好气的开口,只让我差点儿撞在了他身上。 我看着他的眼睛,就见他也在看着我,他的眸子黑亮,就那样和我低声说了句;“你也会背叛我吗?” 我眸心一震,看着他的眉眼不知为什么心就是疼了起来,只连忙摇了摇头,告诉他:“我不会。” 说完,只在心里又是说了句,永远都不会。 他没有再说话,只继续牵着我迈开了步子。 夜色渐渐深了。 图尔克已经睡着了。 我躺在他身边,悄悄的坐起了身子,将自己的衣衫系好,再看他已是不老实的蹬起了被子,将身上的被子掀开了好大一截。 我瞧着便是忍不住的想笑,这样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呢? 我轻手轻脚的将被子重新为他盖在身上,目光却落在了他的胳膊上,那上面布满了伤痕,我知道那是王城当年的草场失火,他不顾亲王之尊,亲自带着人去救火时留下的,那些伤疤纵横交错,让他的胳膊看起来只显得分外可怖,我小心翼翼的抚了上去,只不敢去想当时的他有多疼,这样的图尔克,为什么别人都还要说他性格暴虐,嗜血好杀呢? “图尔克……”我很轻声的喊着他的名字,复又在他的身边躺下,轻轻地依偎在了他的怀里,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只让人觉得无限心安,我的眼皮渐渐变得沉重了起来,就那样偎着他慢慢睡着了。 第257章 图尔克不是傻子 图尔克果真如他所说,派了人护送我,将我送到了王城小住。 待我下了马车,便看见大阏氏亲自带了人在城外迎接我,不等我行下礼去,她已是上前扶住了我,我看着她肤色如雪,笑靥如花,小腹已是微微隆起,一眼便能让人知道她过得极好,定是被大汗捧在手心上的。 “明月,你可算来了,我早都想派人去接你,又怕你不愿意过来。”大阏氏的眼眸柔软,其中蕴着全是笑意。 “大阏氏,我也很想来看您。” “还喊我大阏氏?”她握住了我的手,和我温声道。 我一怔,看着她的笑容,只觉打心眼里的浮起一股温暖,只觉得在这样遥远的一个地方,我并不是孤单的一个人,我还有一个亲人。 “姐姐。”我轻声喊了她一句,大阏氏眸心一亮,似乎高兴极了,只答应着我,拉着我的手向着王城走去。 “您要给小巴拜添弟弟妹妹了。”我的眸光看着她圆圆的小腹,想起有个小生命在她的肚子里,只觉得十分新奇。 “是啊,已经五个月了。”大阏氏的唇角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而后她向着我看了过来,小声问了句:“你怎么样?有孩子了吗?” 听着她的话,我的脸庞便是红了,忍不住既是又是害羞,又是有些想笑,我才嫁到漠格不久,又哪里这样快就有孩子了呢?我迎上大阏氏的目光,和她摇了摇头。 “你年纪还小,不用着急,再过过就会有了。”她向着我嫣然一笑,似乎十分胸有成竹的样子。 她虽然比我还要大个两岁,可我却总觉得她仿佛比我还要小似的,让人忍不住的想疼她,想对她好。 我想起了图尔克,图尔克当初……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大阏氏带着我进了王帐,我们刚坐下,便有如云的侍女们送来了奶茶与各色点心,其中甚至有好些都是大齐的美食,我想起了外面的那些传言,他们都说大汗爱惜大阏氏,特意从大齐请来了御厨,想来是传言不虚,大汗一定爱极了她。 “明月,快和我说说,你和图尔克怎么样,他对你好吗?”大阏氏屏退了侍女,王帐中只留下我们两人,和她的一个贴身嬷嬷,她的眸子中是十分关切的神色,只看着我问道。 我点了点头,告诉她:“王爷对我很好,他是个好人。” 大阏氏闻言,似乎舒了口气的样子,只继续说道;“你喜欢他的,是不是?” 我的脸庞有些发烫,却还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大阏氏便是笑了,是十分欣慰的样子,“他一定也喜欢你,对吗?” 我一怔,有些慌乱的垂下了眸子,我沉默了片刻,只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他不喜欢我。” “怎么会?你是这样好的一个姑娘。”大阏氏有些着急,握住了我的手。 可并不是好,他就会喜欢的啊。 我不知道该如何与大阏氏说,就听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向着王帐走来,我抬眸看去,就见一道高大魁伟的身影自外面走了进来,他的眉目英武,周身上下满是威势,在看见大阏氏的刹那,黑眸中顿有柔情闪过。 我认出了他是大汗,只连忙起身行礼。 “快起来。”大汗的声音十分温和,向着我做了个免礼的手势。 大阏氏也是让嬷嬷扶起了身子,向着大汗迎了过去,不等她走近,大汗已是大步走到了她身边,扶住了她的身子,与她温声说了句:“今天怎么样,腰还疼不疼?” 大阏氏许是顾忌我在场,只推了推他,小声说了句;“别让明月看见。” 我看着大汗和大阏氏,心里只觉十分羡慕,甚至隐约浮起了一个念头,我和图尔克,什么时候也能像他们这样呢…… 我模模糊糊的想着,直到听见大汗在喊我,我才回过神来。 “焉岐山一带太过荒凉,若有机会,你还是劝劝图尔克,让他带着牧民迁回王城。”大汗的声音沉稳而温和,与我开口道。 我听着大汗的话,晓得他是为了图尔克好,便是和他点了点头,恭声说了句;“是,大汗。” 大汗和大阏氏一起留着我吃了晚饭,饭后我和大阏氏又是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开了王帐。 待梁心月离开了王帐之后,梁星瑶看着少女纤细窈窕的身影,只微微叹了口气。 “怎么了?”呼延赫环住她的腰,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 “她和我说,图尔克不喜欢她。”梁星瑶向着丈夫看去,和他小声开口道。 “她是个好姑娘,图尔克那个倔驴,会知道她的好的。” “我只怕图尔克会错过她,这样好的媳妇,他一定要好好珍惜才行。” 男人的眉宇间笑意温和,只紧了紧妻子的身子,温声安抚道;“你放心,图尔克不是傻子。” 听着丈夫的话,梁星瑶的面容上便是浮起了一双清甜的酒窝,她点了点头,偎在了男子的怀里。 第258章 你哭什么,我又没死 在王城的日子是舒适的,不论是大汗还是大阏氏都对我很好,尤其是大阏氏,只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全给我送来,吃的用的什么也不缺,可一些时日住下来,我还是觉得待不住了,心里只记挂着焉岐山,记挂着图尔克。 不知道他每天还会不会酗酒,不知道他每天还会不会发脾气,也不知道他每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明月,你在做什么?” 听到大阏氏的声音,我才收回了心神,就见大阏氏在侍女的搀扶下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她,我连忙站起身子,喊了她一句;“姐姐,您怎么来了?” 大阏氏唇角含笑,“听服侍你的人说,你这两天吃的很少,我有些不放心,就想来看看你。” 大阏氏说完,目光则是落在我手中的鞋袜上,便是和我说道:“你说你,好容易来王城一趟,又在给图尔克做东西?” 我和她点了点头,有些赧然的开口:“我给他纳了几双鞋垫,对了姐姐,这是送给你,还有小巴拜和你腹中的孩子的。”我说着便从抽屉中取来了护手与荷包,还有我为小巴拜绣的帽子,和新生儿要穿的小袜子小棉衣,送到了大阏氏面前。 大阏氏眼睛一亮,细细抚过那些小棉衣和小袜子,和我问道;“明月,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我也是笑了。 “还是你的手巧,我什么也不会,大汗总爱笑话我。”大阏氏笑意温和,只让侍女将衣物收起,而后拉过我的手,和我道:“明月,你来。” 我有些茫然的看着她,和她一道在塌上坐了下来。 “姐姐,有什么事吗?”我小声问道。 “我本来还好奇,图尔克一直不和王城接触,怎么就突然把你送来了,现在才知道,他把你送来,原来是为了你好。”大阏氏眸心明亮,和我说出了一句话来。 我更是不解了。 “他带着人去和达翰尔人打仗去了,看样子是不放心你所以才把你送来了,如今他和达翰尔人打完了仗,已经派人送了信,说要来接你。”大阏氏仍是笑盈盈的,和我温声开口。 “他去打仗了?”听到大阏氏的话,我的心倏然抽紧了,我想起达翰尔人曾在半路抢夺过冬猎的队伍,而图尔克又是这样心高气傲的性子,我其实早该想到的,他一定不会放过达翰尔人的。 “别着急,”大阏氏安抚着我,“这一仗他们打赢了,听说图尔克很英勇,不仅把达翰尔人抢走的东西全夺了回来,还把达翰尔的汗王赶出了漠北。” 对这些战事我都不大懂,我心里最记挂的还是图尔克,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也不知道这一仗他打的又有多么辛苦? “姐姐,他真的会来接我吗?”我又是轻声问了一句。 “当然了,”大阏氏和我温声道:“所以你这几天就放宽心,吃好睡好,把身子养胖些,可不要让他觉得我和大汗欺负了你,好不好?” 听着大阏氏的话,我微微踏实了一些,和她莞尔说了一个字;“好。” 自那日以后,我每天都按着的大阏氏的吩咐,想把自己养胖点,我想起图尔克也曾说过我太瘦了,漠格毕竟不比大齐,不管男人还是女人身形本就比汉人更要健壮,而我身量本就细弱,到了漠格后也不大吃得惯草原上的食物,我看着镜子,镜中的女子肤色白皙,眉目纤细,看起来还是柔弱的样子。 我微微叹了口气,想起草原上的女孩子英气勃勃,高大丰美,而我站在她们面前,感觉就跟一株细柳似的,无人知道我有多么羡慕她们,羡慕那一份飞扬和洒脱。 “王妃,图尔克王爷来接您了,已经到王城了。”有嬷嬷走进了帐子,向着我恭声道。 “王爷来了?”我听着只觉一震,接着心里便是浮起了一股喜悦,我站起了身子,匆匆向着帐外赶去。 大汗和大阏氏也都来了,而在他们面前则是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转过身子,露出了一张英气果敢的面容。 看见他,我的鼻子一酸,喊了他一句;“图尔克!”便是向着他跑了过去。 “你受伤了?”我看着他肩上的伤口包扎的十分随意,还在往外冒着血,而他的脸色也是透着苍白,眼底更是布满了血丝,周身上下满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见他这个样子,我没有忍住,当下就是落下了泪来。 “你哭什么,我又没死。”他皱了皱眉,抬起手为我把眼泪擦去了。 “图尔克....”见他这样说,我更是觉得难过。 “别哭了,让人家笑话。”图尔克握住了我的手,他并没有去看大汗和大阏氏,只和我说了句;“走吧,咱们回去。” “图尔克,”大汗唤住了他,“你们的队伍如今已经人疲马倦,不如留在王城,休整两日再上路。” “是啊图尔克,你们留下吧。”大阏氏也是开了口。 图尔克却仍是要走,我抓住他的手,眸中只透着祈求,“图尔克,留下吧,让我把你的伤口重新包扎一下。” 他看着我的眼睛,这一次,他终于妥协了。 有侍女送来了干净的棉布与白药,送来后便是退了出去,帐子里便只有我和图尔克两人。 我小心翼翼的为他换了药,看着他的伤口,只觉得又是心酸,又是有两分埋怨,忍不住说了句;“图尔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他没有说话,直到我为他包好了伤口,他方才向着我看了过来,说了句;“你长胖了。” 我一怔,“是吗?” 他默了默,才低声说了句;“跟在我身边,让你吃苦了。” “没有。”我连忙摇了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还愿意跟我回焉岐山吗?”他看着我的眼睛,和我吐出了一句话来。 听着他的话,我当时就是懵了,等我回过神来,却觉得一股说不出的委屈,“图尔克,你这不是废话吗,是你把我送来的,你当然要把我接回去!不然的话,你要把我扔在王城吗?” 我忍着泪,这是我第一次和他生气,也是我第一次去顶撞他。 图尔克似乎不曾想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微微一怔,“我不过是随便说说,你生什么气?” 我也不知道我在哭什么,是哭他没有告诉我要去打仗,就擅作主张把我送到了王城,还是哭他明明受了伤,还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行了,别哭了。”他抬起手给我擦了擦脸,隔了一会,又是和我说了几个字:“是我错了。” 我心里一惊,只没想到他会跟我认错。 “他们对你好吗?”图尔克又问我,我知道他说的“他们”是指大汗和大阏氏。 “他们对我很好。”我看着图尔克的眼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告诉他;“其实大汗在心里,还是很关心你的。” 他听着我的话并没有什么被打动的样子,可也没有往日的嗤之以鼻,他只是站起了身子,和我说了句:“咱们在这住一晚,明天就回焉岐山。” 第259章 你也给我生个儿子 我和图尔克离开王城时,大汗和大阏氏一道出城相送,图尔克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直到将我扶上了马车后,他方才停下步子,转过身向着大汗与大阏氏看去。 我看着他的目光落在了大阏氏身上,他的黑眸幽深,就那样和大阏氏说了句;“小橙子,你多保重。” 我看着大阏氏和他点了点头,“你和明月也多保重,图尔克,你要好好对待明月,千万不要辜负她。” 图尔克闻言并没有说话,只与我一道进了马车。 我悄悄向着他看去,就见他坐在那儿,眸心微沉,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我知道,那是他的心伤,我垂下眼睛,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我只是想告诉他,他还有我。 “她肚子里的孩子几个月了?”图尔克突然问我。 我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却还是回道:“大阏氏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了。” “都六个月了?”图尔克低低的念着这几个字,一双黑眸则是向着我看了过来,我迎上他的眸子,被他看的有些不安,轻轻地喊了声他的名字;“图尔克?” “他们第二个孩子都快出生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加把劲了?”他凑到了我身边,和我吐出了一句话来。 什,什么? 我睁大了眼睛,不等我回过神来,他已是一把抱住了我的腰,黑眸炯炯的看着我:“月牙儿,你也给我生个儿子。” 他一句话刚说完,就要来解我的扣子,我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想去推他,结结巴巴的说了句:“图尔克,不,不行啊……” 他就像一个心血来潮的孩子,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怎么了?你不想给我生?” 我觉得我的脸一定红的不成样子,我看着他的眼睛,只和他颤声道;“可这里,这里……” “这里怎么了,哪里不行?”他蛮横起来,压根不听我的话,就那样自顾自的解下自己的外衣,我更是慌乱了,只一面推他,一面小声道:“外面的人会听见的……” “没人听见。”他完全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唔……”我还想说什么,可唇瓣已经被他堵住了。 这个登徒子! 当我们回到焉岐山时,是一个晴朗的晴天,可天气却仍是寒冷的,我身上裹着斗篷,只让图尔克将我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可下了车后,他还是没有松手,我看着那些前来相迎的人,只拽了拽他的衣领,和他小声说了句:“快放我下来啊。” “下来做什么,我直接给你抱回去。”图尔克瞥了我一眼,只抱着我向着大帐的方向走去。 我脸红的不行,看着那些乌泱泱的人,只着急起来:“快点,那么多人都看着。” “我抱我自己媳妇他们敢说什么?”图尔克皱起眉,冲着我没好气的开口。 我又羞又急,可他自己不嫌丢人,我还能怎么办,只能把脸庞埋在他的怀里,脸庞上的红晕却一路蔓延到了耳垂。 回到大帐后,图尔克终于放下了我,不等我们进去,就见图尔克的部下将一个身段妖娆,眉眼妩媚的女子押送了上来,与图尔克恭声道;“王爷,这是我们从达翰尔部抢来的公主,她是达翰尔汗王的女儿。” 看着那女子,图尔克的眼睛一亮,上前抬起了公主的下颚,一笑道;“不错,这可真是个美人。” 那公主则是嫣然一笑,虽是被掳来的,可面上却并无丝毫的怨怼之色,而是向着图尔克盈盈拜倒,“久闻图尔克王爷的大名,今日一见,王爷果然名不虚传。” 我听着那达翰尔公主的话,再看图尔克那副轻佻的样子,只觉没眼去看,我转过了身子,和雪玉说了句:“雪玉,我们进去。”说完便是进了帐子。 未过多久,图尔克便也是跟着进来了,我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只转过了眼睛,不想和他说话。 他在我身边坐下,来拉我的手,我还在生气,只把他的手挥开了,他打量了我片刻,道了句:“怎么了?你吃醋了?” 我依然不去理他,只听着他低声道了几个字:“可真麻烦。” “来人!”他站起了身子,冲着帐外喊了一声。 顿时便有侍从走了进来,与图尔克行礼道;“王爷。” “把达翰尔公主给岳兰拓送去,就说我把达翰尔公主赏给他了。” “是。”侍从领命而去。 “满意了?”图尔克在我面前蹲下了身子,看着我的眼睛。 我仍旧没有理他,可眼底已是忍不住浮起了笑意。 雪玉见状,也是退出了帐子,大帐里便只剩下我和图尔克两人。 “来,给我生个儿子。”见雪玉离开,图尔克又是一把抱起了我。 我大惊,“图尔克,你是不是疯了?整天想着儿子,那万一生个女儿怎么办?” “怎么可能是女儿,一定是儿子。”他将我抱到了塌上,不由分说就要来解我的衣裳。 “可我就想要女儿。” “女儿有什么好?”他瞪着我。 “哪儿都好。” 我看着图尔克皱起了眉头,似乎想了片刻,终于道;“不管儿子女儿,你先给我生一个再说。” 说完,又开始来解我的衣裳。 他果然还是那个登徒子! 第260章 你就这么离不开我? “图尔克……”我偎在他的怀里,轻声喊着他。 他已是合上了眸子,听见我的声音便是睁开了眼睛,向着我看了过来。 “怎么了?”他将被子给我掖紧了些,让我只露出了一张脸蛋。 “你为什么要把我送到王城?是因为你要和达翰尔人打仗吗?”我昂着头看着他的眼睛,和他问道。 他默了默,才道;“我要是战死了,光是我姐姐就能吃了你,把你送到王城,他们不会亏待你。” 听着他的话,我只觉又是心酸,又有些生气,我从他怀里挣出身子,静静地告诉他:“我是你的妻子,你别再想着把我送走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图尔克迎上了我的眸子,“你就这么离不开我?” 听着他的话,我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图尔克!” “我一直搞不明白,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哪里值得你喜欢?”他的大手一个用力便是揽住了我的腰,将我带到了他的怀里,我和他是那样的相近,彼此都能从对方的眼瞳中看见自己的身影。 我看着他英气果决的眉眼,又高又挺的鼻梁,他的五官虽是俊朗的,可也带着草原男儿的粗野之气,和文弱一点也挨不上边,他一看就是脾气不好,一副狂傲不羁的样子,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我的心里便生出无限的柔软与怜惜,只想好好地对他,心疼他,我伸出手,在他的脸庞上轻轻摸了摸。 图尔克一怔,只有些不自然的躲开了,我看着便是笑了。 “你笑什么?”图尔克冲着我没好气的开口。 “笑你像个小孩子。”我现在一点也不怕他,我说着,在他的鼻梁上轻轻捏了捏。 “谁他妈像小孩子?”图尔克看起来似乎是生气了,可他的脸却是红了,我看着更是觉得好笑,他不再理会我,只掀开了被子对我喝出了两个字;“睡觉!” 我偎在了他的怀里,他顿了顿,却还是抬起手环住了我的身子,我倚着他只觉得无限心安,这样的日子已经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很多,我好希望能告诉阿娘,告诉她我在漠格过得很好,让她不要担心…… “图尔克?”我轻声喊着他。 “嗯?”图尔克低声开口。 “我娘还在大齐,我,我很惦记她……”我想起阿娘,只觉心中生出了无限的牵挂与担心,不知道府里的下人会不会欺负她,也不知道有没有人难为她,她能吃的好穿的暖吗? “等开春了,我可以带你去大齐见她。”图尔克紧了紧我的腰,和我吐出了一句话来。 我听着只觉得大喜,“漠格和大齐这样远,你真的能带我去见她?” 图尔克对我的话嗤之以鼻,似乎我说的全是废话。 我看着便是松了口气,只自言自语般的呢喃:“不知道娘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 “你娘怎么说也是于都王妃,你担心什么?”图尔克不以为意。 我听着心里却是一颤,我看着图尔克的侧颜,见他已是渐渐陷入了梦乡,我倚着他,隔了许久才慢慢的说了句:“图尔克,若你知道我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几乎只在眨眼间,我们回到焉岐山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在这段日子里,图尔克一直对我很好,虽然他的脾气依然是臭的,偶尔也还会欺负我,可更多的时候,他却还是让着我,照顾我的。 最让我觉得欣慰的,是他终于不再酗酒了,除了偶尔与部下在宴席上喝了几杯,也不过是聊表意思,他也不再和那些胡姬寻欢作乐了,他每逢得了空闲,除了去游猎外,做的最多的便是留在帐子里陪着我,起先我只怕他在帐子里待不住,每逢我做我的针线活儿,他都要在旁边捣乱,经常把我的绣品弄得一团糟,当然了,他还是会惹我生气,也还会动不动就拉着我去生儿子,可这……依然是我想要的日子。 我的唇角浮起了一丝笑涡,目光却是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我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身体中的一些变化,便是忍不住的轻轻抚了上去,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有了孩子,想起图尔克那样期盼着的想要个孩子,我只怕是一场空,会让他空欢喜一场。 我正出着神,就见一个侍女走进了帐子,与我行了一礼道:“王妃,乌伦珠公主请您过去一趟,王爷已经到了。” 听着侍女的话,我有些奇怪,自从王城回到焉岐山后,我与乌伦珠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许是见图尔克对我好,乌伦珠便也不曾如何难为过我,今天突然将我请过去,只让人不晓得是为了什么。 “劳你去告诉公主,我现在就过去。”我与那侍女说着,起身换了件衣裳,便是向着乌伦珠的帐子走去。 刚进了乌伦珠的大帐,就见图尔克果然已经到了,看见我进来,图尔克与我伸出了手,示意我坐到他身边。 我先是与乌伦珠行了一礼,而后刚要向图尔克走去,就听乌伦珠道了句;“慢着!梁明月,我有个人想让你见见。” “额格其,怎么了?”图尔克见乌伦珠脸色沉郁,便是微微蹙了蹙眉,他向着我看来,只站起了身子,走到了我身边。 “图尔克,你不要护着这个汉女,你可知道,她压根不是于都公主,这个女人一直在骗你。”乌伦珠的目光雪亮,犹如一把匕首向着我刺了过来。 我心里一震,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了起来。 第261章 她不会害我 “额格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图尔克的脸色也是变了,他的眉心微蹙,却握住了我的手。 我的手心冰凉,我想他一定也察觉到了。 “来人,把崔嬷嬷带上来。”乌伦珠也不理会图尔克的话,只向着帐外高声吩咐了一句。 她的话音刚落,便有侍女领着一个五十余岁的嬷嬷走进了帐子,刚看见那嬷嬷的样子,我的心便是一紧,她是王妃身边的嬷嬷,我是认识她的,当初王爷和王妃要我冒充梁明月嫁到漠格时,崔嬷嬷还曾充作陪嫁嬷嬷,在路途上送过我。 “老奴给图尔克王爷,给乌伦珠公主请安。”崔嬷嬷行下礼去。 我只怔怔的看着她,我怎么也弄不明白,大齐和漠格离得这样遥远,崔嬷嬷会怎么会在这里? “崔嬷嬷,你看清楚,她是你们的于都公主吗?”乌伦珠的手指向着我指了过来。 崔嬷嬷站起身子,一双眸子亦是落在了我身上,我迎上她的目光,只觉一颗心“砰砰”跳着,喃喃的喊了句:“崔嬷嬷……” “回公主的话,她可不是于都公主,她不过是于都王府里的一个奴婢,又怎能配得上英明神武的图尔克王爷?”崔嬷嬷向着乌伦珠看去,每个字都是十分清晰。 “崔嬷嬷?”我听着她的话只觉得大惊,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初王爷和王妃命我嫁到漠格时严令我保守秘密,崔嬷嬷又为什么会这样? “你冒充于都公主,在公主出嫁的时候迷晕了她,跑来当漠格的王妃,梁心月,你好手段!居然将图尔克王爷和乌伦珠公主都是蒙在了鼓里!”崔嬷嬷伸出手指向了我,她的神色含威,满是义正言辞的样子,竟是一点儿也不像是作假。 “不是这样的,崔嬷嬷,你胡说!”我的心“砰砰”跳着,眼睛也是着急的红了一圈。 “图尔克,你可都听见了?她是个冒牌的公主,也是个冒牌的王妃!她欺骗了你!”乌伦珠嫌恶的看了我一眼,语毕,则是向着周遭的侍从看去,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个假王妃抓起来,给我押下去!” “慢着。”图尔克开了口,我看着他向着我看了过来,他的眼瞳如墨,就那样问了我一句;“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梁明月?” 我的鼻尖酸涩起来,但终是和他说了实话,“图尔克,我不是梁明月,我是梁心月。” “你抢了你姐姐的婚事?” “我没有,是王爷和王妃,是他们要我顶替了姐姐……” “好刁的一张嘴,分明是你不甘心在王府里随便配个人嫁了,便蓄意破坏了于都公主和图尔克王爷的亲事……” “崔嬷嬷,”听着她这般混淆视听,颠倒黑白,我再也忍不住了,只向着她看去,“你也说我不过是于都王府里的一个奴婢,而这门婚事却是皇上亲自赐的婚,一个奴婢又哪里能有这样大的本事,能去偷梁换柱抢走公主的婚事?” “你……”崔嬷嬷一怔,又连忙改了口道;“不管你抢没抢公主的婚事,你都不过是个奴婢,你哪里能当漠格的王妃?” “我不是奴婢,我也是于都王的女儿。”我忍着泪向着图尔克看去,我不知道图尔克会如何看待我,可我也知道,我的身份是没法子瞒住他一辈子的,如今被崔嬷嬷骤然揭开,我竟然觉得有几分解脱。 “图尔克,你可千万不要再相信这个汉女的话,她全都是在诓你!”乌伦珠开口。 “够了!”图尔克骤然发了火,“梁明月又怎么样,梁心月又怎么样,她现在是我的女人,我管她是不是于都公主,老子都要定了她。” 图尔克说完这一句,便是握住了我的手,带着我离开了乌伦珠的帐子。 “图尔克?”乌伦珠面色大变,只在身后不停地喊着他,“你又想重蹈覆辙是不是?你被姓梁的女人害的还不够吗?” 图尔克停下了步子。 我看着他的眼睛,就见他也在看着我,他看了我一会儿,定定的说了句;“她不会害我。” 语毕,他再不去理会乌伦珠的话,带着我走了出去。 ------------- 王城。 “明月不是公主?”梁星瑶的手指一颤,一顶虎头帽便是从她的手中滑落了下去,被一旁的男人用手接过,放在了一旁。 “她也是你堂叔的女儿,只不过母亲身份卑微,没有名分,听说她们母女在王府的地位,跟下人也没什么区别。”呼延赫在她身边坐下,和她缓缓开口。 梁星瑶眸心一怔,却是想起了第一次看见梁明月的时候,她的手的确不似金枝玉叶那般娇软。 “那图尔克知道了吗?” 呼延赫点了点头,“听说是乌伦珠派了人去大齐,为了弄清楚这件事,甚至连你哥哥都惊动了。” “大哥也知道了?”梁星瑶有些吃惊。 “不错,”呼延赫握住了她的手,继续说了下去:“你哥哥听了此事十分震怒,下令严惩于都王,于都王则说……” 见呼延赫停了下来,梁星瑶着急起来,连忙问道;“他说什么?” “他说会把真正的于都公主嫁过来,并由于都王亲自充当送亲使,来向图尔克赔罪。” 梁星瑶一听,便是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他们要把真正的于都公主嫁过来?那明月该怎么办?” “你先别着急,”见梁星瑶急成这样,呼延赫既是心疼,又有些好笑,只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从焉岐山那边传来的消息,图尔克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去责怪她,对她还算不错。” “都是堂叔不好,舍不得自己的嫡女,就让明月来受这个苦,如今事情败露了,又要把嫡女嫁过来当王妃,他有没有想过明月的处境?”梁星瑶只觉自己的心都揪了起来,“再说图尔克那个脾气,又怎能就这般算了?” “如今事情败露,真正的于都公主若不嫁来,在大齐怕也是没人敢娶她了。”呼延赫道。 “那图尔克难道要娶两个王妃,他要坐享齐人之福?”梁星瑶说着,只笨拙的站起身子,和丈夫道;“不行,我要派人去把月牙儿接来,乌伦珠一定会欺负她的。” 这话刚说完,梁星瑶却是脸色一白,扶住了自己的肚子。 见她如此,呼延赫顿时起身揽过了她的腰,与她道:“怎么了?” “我肚子有些疼,可能,可能要生了……”梁星瑶的额头上起了一层冷汗,只觉腹中的疼痛变得紧密了起来。 “快来人!”呼延赫冲着帐外喝道。 第262章 送亲的队伍已经到王城了 “公主,你喝些奶茶吧,这些日子看您总是吃不下东西,您照照镜子,您现在都瘦成什么样了?”雪玉将一碗奶茶送到了我面前,和我小声嘀咕道。 听着她的话,我回过神来,看着那一碗鲜醇的奶茶,只觉得胸口闷闷得有些反胃,哪里还能喝得下去呢? “雪玉,你还喊我公主吗?”我望着她,如今我的身份已经被乌伦珠揭开,在焉岐山,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个假公主,假王妃了。 “我不管您是谁,您都是我的主子啊,况且,您也是于都王的女儿,若说起来,您也应该是金枝玉叶才对。”雪玉的眸心澄澈,看着我时并没有丝毫的轻视之意,我瞧着只觉得心里有些温暖,和她轻声说了句;“雪玉,谢谢你。” “公主,您就不要多想了,图尔克王爷也没有怪您啊,况且这件事本来也和你没关系。”雪玉仍是安慰着我。 我想起了图尔克,原本我一直悬着心,生怕依着图尔克的脾气等他知道真相后肯定不会原谅我的,可如雪玉所说,即使乌伦珠已经将我的身份揭开,但图尔克也并没有怨怪我,他甚至是维护我的。 “王妃,”有侍女从外面走了进来,倒是没有变换称呼,仍是向着我行了一礼,“方才从王城收到消息,大阏氏为大汗诞下了小公主。” 听着侍女的话,我的眸子一亮,喜道;“真的?大阏氏和小公主都还好吗?母女平安吗?” 那侍女点了点头,“王妃放心,大阏氏母女平安,听说大汗可高兴了,在王城广宴宾客,柔然,玉术,敕勒也都派人送去了贺礼。” 一旁的雪玉则是插嘴道;“王妃,大汗喜得贵女,咱们王爷是不是也要去道贺?” 我听着雪玉的话,想起了图尔克来,图尔克是大汗的亲弟弟,按理说,他是应当亲自去的,可一想起他和大汗之间兄弟不睦,我心里也是没底,只轻声说了句:“我不知道,等王爷回来,咱们问问他。” 待侍女离开后,未过多久图尔克便是回来了,看见他,我起身迎了上去,喊了他一声;“图尔克……” “怎么了?”图尔克向着我看了过来。 “我听说,大阏氏生了女儿,大汗在王城广宴宾客。” “嗯,”图尔克淡淡应道:“他们生了女儿,咱们也去送一份贺礼。” “咱们也会去吗?”我又惊又喜。 “咱们是孩子的叔叔婶婶,不去成什么样子?”图尔克看着我,似乎觉得我的话十分奇怪。 “是你自己说的,以后都不和王城来往的。” 图尔克似乎有些挂不住面子,冲着我道:“咱们只是去看孩子,算不得有来往。” 见他这般嘴硬,我也不去拆穿他,只忍不住露出了笑涡。 当我们赶到了王城后,大阏氏还在月子里,侍女带我进了帐子,就见她半躺在床上,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看见我进来,大阏氏的眼睛一亮,只冲着我道;“月牙儿,你来了。” “姐姐。”我也是笑着上前,小心翼翼的打开襁褓,就见小公主十分乖巧的倚在大阏氏的怀里,婴儿的肤色极白,眼睫又黑又翘,虽然在睡着,可那副可爱的小模样简直要人的心都要化了。 “这孩子可真可爱,长得像姐姐。”我瞧着只觉喜欢极了。 “是啊,还好女儿长得像我,我一直都担心她若是像她父汗,长得黑黑壮壮的,那该怎么是好?” 听着大阏氏的话,我只觉得忍不住的想笑,大汗英气神武,在草原上都是拔尖的,哪像她说的黑黑壮壮了? 这般说了几句,大阏氏将孩子放在了床上,自己则是握住了我的手,我看着她眼中的笑意慢慢褪去了,浮起几分担忧之色,就那样问道;“月牙儿,快和我说说,你现在在焉岐山过得怎么样,图尔克为难你了吗?” 我知道我的事早已传到了王城,我轻轻摇了摇头,和大阏氏道;“姐姐,你不怨怪我吗,怪我骗了您?” “这和你哪里有关系,要怪也要怪叔父,简直是胆大包天,两国好容易才太平下来,他居然敢做这种事,若换了图尔克以前的脾气,肯定又要带着人去攻打大齐了。” 我想起了身为王爷的生父,倒也不是他胆子大,而是他向来都是极听王妃的话,王妃舍不得亲女,他便默认了此事。 “真正的于都公主已经嫁来了,图尔克有没有和你说过这件事?” 听着大阏氏的话,我轻轻摇了摇头,“他没和我说过,但我……已经听别人说过了。” “他没和你说过?”大阏氏一惊,“那他是怎么想的?等于都公主嫁过来,他打算怎么安置你?” “我不知道……”我垂下了眸子,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涩,等真正的公主嫁过来,他身边,又哪里还会有我的位置呢? “这个图尔克……”大阏氏皱起了秀眉,似乎十分生气,我瞧着连忙道;“姐姐,您别担心我了,您刚刚生过孩子,最要紧的还是要保重好自己。” “月牙儿,你听我说,图尔克要是让你受了委屈,你就来找我,我会护着你的。”大阏氏微微叹了口气,可她的眼睛是那样的明亮,声音是那样的温柔,我听着她的话,只觉心里浮起一阵温软,我迎上她的目光,和她点了点头。 为了庆祝小公主的出生,一连数日,大汗都在王城中举办了盛大的宴席,每一天都是十分的热闹,这些日子里,我多是留在大帐中陪着大阏氏一起照顾着孩子,而图尔克,则是和前来相贺的那些贵族与之前的一些部下围猎饮酒,倒也是忙的不亦乐乎。 这一晚,直到夜色渐深,侍从们才将图尔克送了回来,我见他又是喝了酒,心里只又无奈又有些心疼,我将他扶到了床上,拧了把热帕子为他擦脸,他已是睡着了,可闻着他身上的酒气,那股烦闷恶心的感觉又回来了,我有些失神,眼睛则是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心里不禁想着等于都公主来了又会是怎样的情形?若我当真有了孩子,这个孩子的到来,又是好还是坏呢? 若于都公主当上了王妃,她又能容得下这个孩子吗?而图尔克……虽然他口口声声的要我给他生儿子,可在他心底,他又真的不会嫌弃我吗? 这些问题堵在我心里,我在那里胡思乱想着,不知过去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几乎在眨眼间,我们在王城已是住了一段时日,而小公主也已经过了满月,我和图尔克不日就要返回焉岐山了。 “公主,送亲的队伍已经快到王城了。” 这一日,我刚洗漱好,就见雪玉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开口便是这一句话。 我听着心里只是一震,“这样快?” 雪玉点了点头,“公主,漠格和大齐相距甚远,早在咱们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于都王怕是就已经动身了,听说又有北寒关的总兵从近路护送,恐怕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赶到城外了。” 我默了默,只勉力稳住了自己的心神,“该来的总会来的,雪玉,我们一块去吧。” 待我和雪玉赶到城外后,就见大阏氏也是带着人赶到了,看见我,大阏氏向着我招了招手,和我温声道;“大汗和图尔克带着宾客一道外出打猎了,我已经派了人去通知,想来他们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 我和她点了点头,目光则是向着远处看去,待看见那一支车队车队遥遥而来后,我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只让雪玉轻轻扶住了我。 终于,我看见了骑在马上的于都王,他身后跟着许许多多的侍从,犹如众星拱月般,他的面容已是变得陌生,可他,终究还是我的父亲。 而在他身后的那一辆宽阔豪华的马车里,便是真正的“于都公主”了。 第263章 嫁妆留下来,人送回去 “见过大阏氏。”于都王下了马,向着大阏氏行了一礼。 “叔父快快请起。”大阏氏顿时上前扶起了他的身子,我看着于都王站起身子,视线则是向着我看了过来,迎上他的目光,我心里一颤,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月牙儿,你都还好?”于都王向着我走近,与我问出了一句话来。 “有劳王爷关心,我一切都好。”我向着他微微俯身,在我的心里,我始终不能将他认作父亲,不论是在大齐,还是在漠格,他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爷。 似乎见我仍是以“王爷”相称,于都王的脸上浮起几分怅然之色,他动了动唇,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终究没有再开口。 而我的视线已是被梁明月的马车吸引了过去,我看着有陪嫁的嬷嬷掀开了车帘,从车厢中扶出了一道袅娜多姿的身影,她穿着大红色的嫁衣,越发衬着肌肤若雪,这一路的颠簸并没有折损她的美貌,反而让她看起来更显纤弱,而当她抬起头,眉如远山,目似秋水,她是梁明月,是真正的于都公主。 在王府时,因着身份有别,我是极少见到她的,可在这一刻,看着身穿嫁衣的梁明月,我却突然理解了于都王妃,让这样一个美人儿嫁到这样远的地方,换做谁也不忍心吧…… “给大阏氏请安。”她在嬷嬷的搀扶下来到了大阏氏身边,向着大阏氏行下礼去。 “你就是梁明月?”大阏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静静地开口。 “是。” “起来吧。”大阏氏开口,她的目光向着于都王看去,“叔父,你们一路千里迢迢,先随我进城歇息吧,大汗和图尔克王爷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 于都王点了点头,送嫁的队伍缓缓驶进了王城。 而我的心神全在梁明月身上,她比在大齐时更为美丽了。 “公主,公主?”雪玉小声唤我,才将我的心神收了回来,我掩下了目光,只与雪玉一道回了帐子。 “那是真正的梁明月,她果真嫁来了。”我有些失魂落魄的在台前坐下,轻声呢喃着,我抬起眸子,向着镜子看去,镜中的女子脸色苍白,眸心中更是透着淡淡的恓惶。 “公主,你先别慌,虽然于都公主嫁来了,可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的,是您先嫁给王爷的,就算她嫁过来,那也该是您当正妃,她当侧妃才对。”雪玉为我倒了杯热茶,送在了我面前。 我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不管是梁明月,还是我,我们在漠格的处境主要还是看图尔克王爷的心意,可他的心意,又会是什么呢? 想起他压根没有和我提起过梁明月的事,仿佛已是默认她嫁过来当他的王妃,这般拨乱反正后,他又会如何安置我呢? 我端起了那一杯热茶,刚一垂眸,便有眼泪落在了茶水里。 “公主,您可别哭呀。”雪玉慌了神,连忙要来为我擦眼泪。 “我没哭。”我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忍了回去,听到脚步声,我回眸一看,就见一个侍女从外面走了进来,与我道;“王妃,王爷回来了。” 我听着心中一紧,“他在哪?” 我是在梁明月的陪嫁队伍中找到图尔克的。 “图尔克。”我喊了他一声。 他转身看见是我,便是道了句:“你怎么来了?” 我就那样怔怔的看着他,他似乎被我看的有些无奈起来,对着我伸出了手,吐出了两个字:“过来。” 我走到了他身边,他的眼睛在我的脸庞上扫过,“你哭了?” “没有,是风沙迷了眼睛。”我摇了摇头,不去看他。 “哭就哭了,看见你姐姐嫁来,心里难受是不是?”他一把揽住了我,抬起了我的下颚。 听着他的话,我只觉委屈极了,忍不住对着他说了句:“你也知道我难受?” 图尔克便是笑了,只牵着我的手向着陪嫁的车队走去。 “图尔克,你要做什么?”我有些不解,跟在他身后开口。 “咱们看看她带了多少嫁妆。”图尔克头也未回,和我说了句话来。 我一怔,“你看她的嫁妆做什么?” 图尔克没有理会我,只命人将一些箱子打开,就见其中有整匹的绫罗绸缎,厚实的毛毯,整张的毛皮,和数不清的金银珠宝,琳琅满目,晃着人的眼睛。 图尔克的黑眸在这些箱子上扫过,显出了几分满意之色,他一把盖上了箱子,回眸与我说了句:“把嫁妆留下来,人送回去。” 我大惊,“图尔克?” “她不想嫁,老子难道就想娶了么?”图尔克的唇角浮过一丝冷笑,“她们父女这般糊弄我,是当我图尔克好欺负?” “可是哪有把嫁妆留下来,把人赶走的道理?”我茫然的看着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我怎么也没想到,图尔克打的是这个主意。 “不然你想怎么样,把她留下来当我老婆?”图尔克向着我看来,他的眼眸黑亮,捧起了我的面容:“多一个老婆,我倒是不介意。” “图尔克!”我知道他是在和我开玩笑,可我还是有些生气,冲着他喊道。 他便又是笑了,只牵着我的手继续向着前面走去,“你那个老子,把你送来算是做了件好事,别的我不和他计较,但这些东西我全都要了,他就当是破财免灾,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你就要带兵攻打大齐?”我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图尔克停下了步子,沉声告诉我:“大齐是你的母国,我不会再欺负你的同胞。” 听着他的话,我的心神一动,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他似乎被我瞧的不耐烦起来,与我挑了挑眉:“又怎么了?” “图尔克,你不会娶梁明月,也不会让她当你的王妃的,是不是?” “是。”图尔克看着我的眼睛,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你也不会再去攻打大齐,和大齐打仗了,是不是?”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他又是不耐烦起来。 “回答我。”我仍是看着他的眼睛。 “我不会娶梁明月,也不会攻打大齐。”他虽是皱着眉,却还是与我说了一遍。 我的鼻子却是酸了,我看着他站在我面前,不知是哪来的一股冲动,让我扑进了他的怀里,抱住了他的腰,喊着他的名字:“图尔克!” “做什么?”他不曾想到我会这样突然抱住他,只被我吓了一跳。 我依然抱着他,就是不松手。 “你这脸皮怎么变得这么厚了?”他推了我两次,可我仍是不松手,他不再推我了,而是伸出胳膊,揽住了我的腰。 “你的脸皮也不薄,”我向着他看去,眉梢和眼底俱是噙着笑意,我看着他的眼睛,和他道;“图尔克,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看着他人高马大的站在我面前,便是和他说道;“你把头低下来。” 图尔克看了我一眼,却还是依言低下了头,我趴在他的耳边,告诉了他;“图尔克,我可能有孩子了……” 第264章 把王妃之位还给我 “什么?”有一支骑兵驶进了王城,图尔克并没有听清我的话。 “我说……”我提高了声音,可不等我将话说完,就见一个侍从匆匆前来,向着图尔克拱起手道:“王爷,大汗请您去王帐一趟。” 听着那侍从的话,图尔克看了我一眼,和我说了句:“晚上回去再和我说。” 说完,他便是领着侍从,向着王帐的方向走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手掌不由自主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那就等晚上再和他说吧。 帐子里燃着灯。 我坐在榻上,在那里等着图尔克,听到脚步声,我抬起头,就见雪玉走了过来,和我说了句;“公主,梁明月来了,在帐外求见您。” 我听着先是一怔,心里莫名的浮起一丝不安,和雪玉道:“请她进来。” 雪玉退下后,未过多久就见那道窈窕袅娜的身影走了进来,她笔直的看着我的眼睛,正是梁明月。 “月牙儿,我们好久不见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犹如新莺出谷般悦耳。 我望着她,也许是多年积攒下的自卑,即便此刻我们都在漠格,可在她面前,我仍觉得有些相形见绌,我想起图尔克的话,图尔克曾与我说过,他不会娶她做王妃的,想起图尔克,我的心里踏实了一些,我站起了身子,迎上了梁明月的目光,和她轻声说了句:“是啊,我们很久没见了。” “让她们都退下,我们姐两说些体己话,好吗?”梁明月开口,听她用“姐两”来称呼,我心里只觉十分不习惯,我默了默,与一旁的雪玉与侍女们道:“你们先退下吧。” 帐子里只剩下我和梁明月两人。 “月牙儿,听说图尔克王爷很宠你,对你很好。”梁明月的目光在帐中打量了片刻,最终,落在了我身上。 我没有吭声,只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果然,她又是开口,与我轻声道:“在王帐时,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他当着大汗的面,让我把嫁妆留下,却让父王将我带回大齐,他这样的羞辱我和父王。” 听着梁明月的话,我情不自禁的攥紧了手指,“是王爷和王妃羞辱他在前,你们怨不得他。” 梁明月微微蹙眉,“月牙儿,你这般替他说话?你不要忘了,你也是父王的女儿,我们才是亲人。” “不,我们不是亲人,”我微微摇了摇头,“你们是你们,我是我,图尔克是我的丈夫,他才是我的亲人。” 梁明月的眸心微微沉了下去,她看了我许久,才缓声道:“你知道,我若这样回了大齐,旁人的口水都能将我淹死,自从踏上和亲的这条路,我就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我只能做他的王妃。” 我的心狠狠地抽紧了,“你要做他的王妃?” “不错,月牙儿,你也知道,他的王妃本该是我。”梁明月缓缓向着我走近,一字字的开口:“在你嫁来时,母亲曾百般叮嘱你,要你切记不可露出马脚,如今事情败露,我不当他的王妃,又能怎样呢?” “梁明月……”我的眸心大震,看着她美丽的面容,心中却生出了无限的寒意。 “事到如今,不管我们说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月牙儿,不论我和你多么不情愿,我都已经嫁来了,所以,你要把王妃之位还给我。” 我听着她最后那句话,眸心顿时一震,只和她道:“不,图尔克说过,他只会要我一个王妃。” “是吗,那你认识这个吗?”梁明月的声音依然是轻柔的,将一只镯子送在了我面前。 那是一只银镯,因着年代久远,已是微微的发黑,我看着那只镯子,脸色却是变了,那是我娘的镯子,自小我就见惯了娘将它戴在手腕上,娘说,那是外祖母留给她的,她从不会轻易将这只镯子褪下的。 我伸出手想将那镯子接过,梁明月却将手心收回,我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已是浮起了几分颤抖:“你们将我阿娘怎么了?” “你放心,没有人伤害她,只不过,我要你离开图尔克,图尔克身边只能有一个王妃,那便是我梁明月。”梁明月说完,轻轻俯下身,靠近了我的耳朵:“你也不要想着去告诉大阏氏或者图尔克,让他们给你做主,你要敢吐露出去一个字,你娘可就没命了。” 我打了个寒颤。 “月牙儿,你好好想想吧,为了一个男人,你是不是连自己的母亲都不顾了?”梁明月的手势轻柔,为我理了理衣角,轻飘飘的吐出了一句话来。 说完,她不再去看我,也不再和我说话,只将那只镯子搁在了桌角,而后离开了我的帐子。 我站了许久,才慢慢挪动着步子走到桌前,颤着手指将那一只桌子拿了起来,我想起了阿娘,我知道王妃心狠,阿娘在她手里,她定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 我攥着手镯,身子慢慢的滑在了椅子上,只觉得浑身冰凉,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不知过去了多久,图尔克回来了。 他晚间应该又喝了酒,身上还留着淡淡的酒气。 许是见我一直在那儿坐着,不似以往那般迎过去,他有些奇怪的看着我,与我道:“怎么了?坐在这发呆?” “图尔克……”我喊出了他的名字,就连我自己都能察觉声音中的沙哑。 听着我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在我面前蹲下身子,抬起手抚上了我的额头,“生病了?” 我摇了摇头,握住了他的手,我看着他的黑眸,话还没说出口,心里就是酸涩的厉害,我的声音颤抖着,好容易才问了句:“你和于都王说了吗,你要留下嫁妆,把于都公主送回去?” “说了,”他反握住我的手,不以为意道:“我也派人传书给大齐的皇上,告诉他我已经有了王妃,不用再给我送女人。” “你没看到梁明月吗?她很漂亮不是吗?”我小声呢喃着。 “她是很漂亮,只可惜我已经有了一个假公主,真公主反而不稀罕了。”他的眉宇间满是英气,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脸颊。 我强忍着心酸,又是和他说道;“你既然没打算娶梁明月,又何必让他们白跑这一趟。” “让他们白跑一趟怎么了?”图尔克蹙了蹙眉,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是问道:“对了,你白天要和我说什么?” “没,没什么。”我慌忙摇头。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图尔克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没有。”我看着他的眼睛,又是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图尔克。” “嗯?” “你喜欢我吗?” “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图尔克的脸色有些不自在起来,没好气的与我开口。 “我喜欢你。”我告诉他:“可能,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你肉麻不肉麻?”图尔克话音刚落,我已经扑在了他的怀里,抱住了他。 我的眼泪落在了他的胸前,在心里一遍遍的喊着他的名字,图尔克,图尔克…… 第265章 在王城等着我回来 我进了帐子,就见大阏氏坐在榻上,在那里逗着襁褓中的孩子。 看见我进来,大阏氏便是笑了,向着我招了招手,“月牙儿,你快来。” “姐姐。”我走到了她面前,面上勉强浮起了一丝笑意。 “我刚想派人去找你,可巧你就来了。”大阏氏将孩子放在了塌上,将我拉在了她身边坐下,和我道:“达翰尔人在北部又开始作乱,大汗和图尔克打算兄弟两一道联手,去和达翰尔人打仗,他们出征的这日子你就留在王城里陪着我,好不好?” 听着大阏氏的话,我心里一酸,却还是点了点头,和她说了一声;“好。” “你不要担心,大汗和图尔克都是身经百战,他们不会有事的。”大阏氏为我捋好了碎发,又是轻声道:“图尔克也已经和叔父说了清楚,他不会再计较这件事,更不会为了这件事和大齐开战,过不了几日,叔父和梁明月就会回去了。” 闻言,我很想表露出几分高兴的神色,可那笑容刚到唇角,便是凝固了起来,我笑不出来。 “怎么了,月牙儿?你不高兴吗?”大阏氏似乎察觉出了什么,只不解的看着我。 “没,没有,”我连忙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眼睛,衷心道:“姐姐,您一直都对我很好。” 大阏氏笑意温柔,“我们是齐人,又是姐妹,在漠格,我们本就该互相扶持,互相照应的。” 许是我们的声音吵醒了孩子,一旁的婴儿在襁褓里扭了扭身子,发出了一声细弱的婴啼,大阏氏将孩子抱了起来,微笑道:“小敖登醒了。” “小敖登?姐姐给孩子取了名字吗?”我问道。 大阏氏的笑意越发温软,抱着孩子与我说道:“和大汗刚认识的时候,他也喊我小敖登,可现在有了女儿,他就把这个名字留给自己闺女了。” 说完,大阏氏伸出手轻轻点了点女儿的小脸,“是不是小敖登?” 我看着大阏氏母女,只从心底生出了无限的羡慕之情,我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小腹,我的孩子还不曾出生,我却要带着他离开他的父亲,去过颠沛流离的日子了…… 我不知道我的孩子会不会怨我,可我没有法子,我不敢,也不能拿阿娘的命去赌。 等大汗和图尔克带兵离开王城的时候,便也是我离开图尔克的时候,要走,便只能等这个机会了。 明日,便是图尔克与大汗出征的日子。 许是因为要去打仗的缘故,图尔克这一晚歇息的很早,我躺在他身边,看着他已经阖上了眼睛。 “图尔克。”我轻声的喊着他,想知道他有没有睡着。 “嗯?”他仍是闭着眸子,却应了我一声。 “你明天要去打仗了。”我看着他的面容,小声说了句;“你多留心些,不要受伤了。” “不过是达翰尔的一些残部,又有呼延赫在,没事。”他不以为意的开口。 “你们兄弟,以后好好相处,好吗?” 图尔克听着我的话,便是睁开了眼睛,转过身向着我看了过来,他的黑眸雪亮,大手搂紧了我的腰,“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紧给我生个儿子。” 他的话音刚落,便是伸出手来扯我的腰带。 我吓了一跳,连忙去推他;“别,图尔克……” 许是见我害怕,他便是低低的笑了,“行了,不碰你。” 说完这一句,他顿了顿,又是加了一句;“在王城等着我回来。” 听着他的声音,我只觉心里一酸,忍不住将脸庞埋在了他的怀里。 “图尔克,如果我离开了你,你会恨我吗?”我近乎呢喃般的开口,本以为我的声音这样小,他一定听不见的,可他却一把抬起了我的下颚,逼视着我的眼睛;“你要往哪去?” “我没有要往哪去,我只是,只是随便说说。”我看着他的黑眸,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你要是跑了,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抓回来。”图尔克睨了我一眼,捏了捏我的脸颊。 “那然后呢。” “然后?”图尔克扬了扬唇,黑眸中漾着笑意,和我吐出了三个字:“腿打断。” 我晓得他是在和我说笑,可我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睡吧。”图尔克紧了紧我的身子,又是合上了眸子。 我躺在他的身边,怔怔的看着他,却是一夜未眠。 图尔克,我就要离开你了啊。 ------------------ “大阏氏,图尔克王妃出事了。” 清晨,侍女们正服侍着梁星瑶洗漱,就见一个嬷嬷匆匆忙忙的闯进了帐子,向着梁星瑶颤声道。 “怎么了?月牙儿出什么事了?”听到嬷嬷的话,梁星瑶的脸色顿时变了。 “也不知是怎的,好端端的,王妃不见了!” 梁星瑶一震,从塌上站起身子,“你将话说清楚了,月牙儿怎么会不见了?” “老奴早上带着玉兰淑兰去给王妃送早膳,哪知道刚进了王妃的帐子,就见王妃还没有醒,老奴只觉得有些奇怪,平日里王妃可都是起的最早的,老奴上前一瞧,那被窝里躺着的压根不是王妃,而是王妃身边的侍女,王妃却不见了!问那个侍女,那个侍女说昨晚王妃给她喝了一碗奶茶,等喝过后她就人事不知的睡了过去,她也不知道王妃去了哪里?” “你说什么?”梁星瑶眸心大震,“那守夜的侍女呢?难道就没有人见过月牙儿?” “守夜的侍女和侍卫老奴都已经问过了,他们说昨儿夜里的确有人从王妃的帐子里出来,可瞧着身上穿的是侍女的衣裳,又加上天晚,他们也没有仔细瞧,可想来,这个人定是王妃了呀,大阏氏,您快派人,去找王妃吧!这等图尔克王爷回来,晓得王妃不见了,依着王爷的脾气,那可怎么得了?” 那嬷嬷说着只一脸的焦急。 梁星瑶的心也是乱的,她想起前一日月牙儿还来给自己请过安,言行间压根不曾透露过什么,可她竟这般突然的离开了王城,连一个字也不曾告诉过自己。 “快去请扎尔和将军过来,就说我有要事要命他去办。”梁星瑶立刻吩咐道。 “是,大阏氏。”嬷嬷匆匆离开了。 “你们几个,去把王妃身边的雪玉喊来,我有话要问她。”梁星瑶又是开口,与身后的侍女们道。 待侍女们离开后,帐子里只剩下梁星瑶一人,梁星瑶微微蹙着秀眉,只觉一颗心慢慢抽紧,不由自主的浮起了几句话来;“月牙儿,你去了哪儿呢?你若有什么难言之隐,又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第266章 我只认她 清晨,牧场上一片安宁。 我从塌上起身,穿好了衣裳,我的肚子已经微微隆了起来,有经验的阿妈告诉我,说我的肚子看起来估摸是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算一算日子,等到明年初的时候,孩子就要出生了。 我轻轻抚了抚小腹,想起当日离开了王城,我压根不晓得自己该去哪里,我在路上走了许久,才寻到这样一处偏僻的牧场,这里住的多是一些漠格人,其中又以年老体弱的人居多,我告诉他们自己和丈夫失散了,没有落脚的地方,他们便十分好心的收留了我,甚至还为我安排了帐子,平日里我在牧场里做些活儿,便这样住了下来。 我看着手腕上的镯子,那是阿娘的,我不知道阿娘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图尔克怎么样了。 好在,还有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能安慰我,支撑着我坚持下去。 “梁姑娘,把这些草料给马场送去。” 待我离开了帐子,就见一个年长的阿妈将一板车草料送到了我面前,我答应了一声,只推起了板车,向着马场走去。 这些活对我来说倒也不算什么,虽然有些辛苦,可我曾听旁人说过,女人在孕期越是多做些活,生产的时候才能容易一些。 我将马槽一一填满,待我回来时已是午后了,许久没有吃过东西,我只觉得饿的心慌,我怕会饿着孩子,只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小腹,只想赶紧回去弄点吃的。 老远,我便是嗅到了一股肉汤的香味,待走近了些,就见一些阿布阿妈们围坐在一起,似是出了什么喜事一样,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噙着笑容,毕力格老伯搅动着当中的那一口铜锅,高声道:“大汗和图尔克王爷打了胜仗,让咱们也跟着沾了光,这些都是大汗和王爷的赏赐,各个马场都有,来来来,快吃!” 我听着毕力格老伯的话,心头顿时一震,整个人都好似愣在了那儿,直到一个阿妈将一大碗羊汤送在我面前,上面还堆着满满的肉,和我道:“来,梁姑娘,这是给你的,快吃吧。” 我这才回过神来,见毕力格老伯已是和大伙儿一道吃了起来,我端着那碗汤走近了些,希冀着能从毕力格老伯的嘴巴里多听到一些图尔克的消息。 可我等了一会儿,毕力格老伯都只顾啃着手里的手把肉,我有心想问几句,可又怕惹起他们怀疑,我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手里的羊汤冒着诱人的香气,我喝了一大口,只觉浑身都是舒坦了许多。 终于,大家都是填饱了肚子,毕力格老伯抹了一把嘴,又是开了口,我立马竖起了耳朵。 “这回大汗和图尔克王爷歼灭了达翰尔的残部,咱们漠格总算是扬眉吐气啦,如今咱们在草原上,那可是这个。”毕力格老伯说着,竖了个大拇指,意思是说漠格已是在草原上称雄了。 “不是说大汗和图尔克王爷兄弟不和吗,怎么又联手打起了仗?”有人问道。 “还不都是女人惹的祸,大汗的大阏氏曾是图尔克王爷的王妃,这哥俩为了她也不知是打过多少仗,不过现在好了,大汗和图尔克王爷握手言和,哥俩一致对外,这对漠格来说也是件喜事。” “我听说,图尔克王爷又娶了大齐的公主?” “你们知道什么,那个公主是假的!”毕力格老伯开口,一句话只说的围观的众人吃了一惊。 “公主是假的?大齐怎么能这样诓骗我们王爷?” 毕力格老伯一面抽着旱烟,一面道:“大齐自然不敢诓骗王爷,听说他们又把真正的公主嫁了过来。” “那假公主呢?”有人问。 “谁知道,听说怕王爷惩罚,从王城里跑了。” 听着毕力格老伯的话,我情不自禁的攥紧了手中的汤碗,他们哪里能知道,我就是他们口中的假公主呢? “毕力格老伯,”我终于鼓起勇气抬起了眸子,问了句;“那,图尔克王爷还好吗?” 毕力格老伯握着烟筒的手微微一顿,似乎不曾想过我会这样问他,他向着我打量了一眼,说道:“王爷自然是好,听说有大齐的名医到了王城,为王爷治好了腿伤。” 听着毕力格老伯的话,我心中大喜,却又不敢表露出来,我垂下眼睛,一颗心却是“砰砰”跳着,就连握着汤碗的手都是抑制不住的轻颤,图尔克的腿伤好了,太好了,这太好了…… 我回到了帐子,将汤碗放在了桌上,整个人欢喜的近乎要落下泪来,我知道图尔克是心高气傲的人,他虽然从不曾提及过他的腿伤,可我知道那却是他的心病,是他不能触及的地方。如今有人治好了他的腿,今后他又能和往常一样了,他又可以恢复往日的意气风发,往日的潇洒与不羁了。 许是察觉到我的心情,腹中的孩子在我的肚子里轻轻地踢了一脚,我一怔,只抬起手轻轻地抚了上去—— 你也在想你的父王了,是吗? --------------- “王爷,咱们已经派人回到了焉岐山一带,可还是……没有王妃的消息。”侍从立在下首,与主位上的男子开口道。 “她一个女子能走得了多远?为什么现在还没有消息?”图尔克发了火,冲着那侍从斥道。 “王爷息怒,周边的牧场我们都已经派人查看过了,可那些牧民们都说,没有瞧见过王妃。”侍从的额前起了一层细汗,战战兢兢的样子。 “派人继续给我找,不管多远,也不管要付出多少人力,都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王爷。”侍从领命而去,刚欲离开帐子,就见从外面走进来一道窈窕纤丽的身影,那侍从一怔,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匆匆掩下眸子,退了出去。 “王爷。”梁明月走到了图尔克面前,与其微微行了一礼。 “你来做什么?”图尔克眸心冷冽,与眼前的女子开口道。 “王爷,时候不早了,明月来请您回去歇息。”女子声音娇柔,宛如莺啼。 图尔克听了这话便是冷笑道:“梁明月,你还真把自己当做王妃了。” “王爷,这门婚事是你去大齐求来的,也是皇上亲自下的旨……” “够了!”图尔克喝断了她的话,“你们嫁来的是梁心月,我只认她。” “王爷!”梁明月的眸子顿时收紧了,“我父王已经离开了漠格,您若将我赶回大齐,我会成为全天下的笑话,到时候,我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去死!” 图尔克起身,向着梁明月走近,他的眸心阴郁,只伸出手扣住了她的下颚,一字字的告诉她:“留在漠格,你信不信我让你连死都是奢望?” “王爷?”梁明月大骇。 “来人,把她给我押下去。”图尔克的声音冰冷,他的话音刚落,顿时有人上前,架住了梁明月的身子,将她拖出了帐子。 “王爷,王爷……我才是你的妻子,我才是你的王妃啊!”梁明月声音凄清,望着那一道颀长的身影,美眸中满是不敢相信的神色。 第267章 你要带着我的孩子去哪? 入冬后,天气已是一日比一日冷了。 我的肚子也是愈发大了起来,站起身子,都要看不见自己的鞋尖了。 算算日子,腹中的孩子已经有了八个月,我的身子也是越发笨重了。 牧场里的一些阿妈们照顾我,每日里只让我做些轻省的活儿,不过是喂喂马,送送草料之类的,还有些生养过多次的阿妈偶尔也会端详我的肚子,告诉我我腹中的孩子十有八九都是闺女。 我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想起图尔克一心想要儿子,若我真的生了个女儿,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这个念头刚在心里闪过,我的眼眸便是黯然了下去,在我离开王城的时候,图尔克压根不晓得我怀了身孕,不管孩子是男是女,他又哪里能知道呢。 我摇了摇头将这些思绪压下,只拎着桶向着马场的方向走去,途中遇见了一个阿妈,见我大腹便便的样子,便是上前从我手中接过了木桶,道:“你刚来的时候,看你那样子一阵风都能把你吹倒似的,没想到你居然这样能干,这都快生了还出来干活。” 我听着便是笑了笑,“还有一个多月才生呢,现在多做点活,生产的时候能轻松些。”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不过你毕竟是齐人,身子骨可不能和咱们比,可别逞强,有不舒服的就说出来,啊?”阿妈叮嘱道。 “多谢阿妈。”我心里十分感激,随着阿妈一道去了马场,就见许多牧民都已经到了,我抱起了一把草料,在马槽中一一铺满,正干着活,就听马场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听到动静,牧民们都是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我也是跟着他们向外看去,就见一支骑兵向着这边驶来,为首一人身材高大,穿着戎装。 看见这些人,毕力格老伯顿时从马棚中匆匆走了出来,向着来人行下礼去,“呼尔特将军,您怎么来了?” 那名唤呼尔特将军的男子目光在马场上匆匆扫过,居高临下的与毕力格老伯道:“你们最近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比如一个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十分漂亮的年轻姑娘。” 听着他的话,我的心顿时一紧,我不知道这位呼尔特将军是谁,也不知道他口中要寻找的这位十七八岁的姑娘又是不是自己,我的心里乱滔滔的,只连忙掩下眸子,用头巾遮住了面容。 毕力格老伯闻言,眸心中便是浮起几分疑惑之色,“呼尔特将军,咱们这里偏僻,最近别说什么十七八岁的姑娘,就连七老八十的老太婆,咱们也没见过啊。” 我听着毕力格老伯的话,再看了眼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心里微微踏实了些,我知道,自己在这些牧民的眼中,早已不是什么年轻的姑娘了。 那位呼尔特将军闻言,便是微微蹙了蹙眉心,我看着他转过马头,似乎要带人离开,可在离开之前,他的目光倏然向着我的方向看了过来,刚迎上他的眸子,我的心顿时一紧,慌乱间我想转过眼睛,可已经来不及了。 呼尔特将军下了马,他的手中还握着马鞭,只一步步向着我走了过来。 我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起来,只勉力支撑着自己,直到那一双男子的马靴露在了我面前。 “抬起头来。”呼尔特将军开了口。 我的心“砰砰”跳着,只抬起眼睛向着呼尔特将军看去,我看着他伸出手,一把扯下了我的头巾,我大惊,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一步。 待看见我的面容后,他的眸心一亮,“你是大齐的人?” “回将军的话,我是齐人。”我颤声道。 “你既然是齐人,又怎么会在漠格?还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呼尔特的视线在我的身上打量着,待看见我高高隆起的肚子后,他的眸子微微一窒,看着我的目光中惊疑不定。 “我丈夫在大齐犯了事,我们被朝廷贬到北寒关,谁知道途中又遇见了歹人,我和我丈夫失散了,我分不清方向,一路流浪到了这里,等孩子出生,我还要带着孩子去北寒关找我的丈夫的。”我勉力稳住心神,编出了一番谎话,只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将军,他是否会相信我的话? 呼尔特将军的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了片刻,倏然问道:“你腹中的孩子几个月了?看样子是不是快生了?” “让将军笑话了,我刚有六个月的身孕,离生产还早。”我的心“砰砰”跳着,有意将自己的身孕隐瞒了两个月。 呼尔特将军没有再多话,他定定的看了我片刻,终是带着人离开了牧场。 直到他走后,我才觉得舒了口气,手心已是起了一层的冷汗。 “毕力格老伯,这位将军,他是谁?”我忍不住问道。 “这位呼尔特将军可不得了,他可是图尔克王爷的手下。”毕力格老伯开了口,听着他的话,我的眸心一怔,果然,他是图尔克的人…… “也不知是图尔克王爷出了什么事,怎么派人来咱们这地方找人,还是个年轻的姑娘?”毕力格老伯自言自语的开口,语毕只摇了摇头,继续做活去了。 我仍是挺着个肚子站在那儿,回想起方才那位将军的眼神,我知道,我在这牧场已经住不下去了。 我回到了帐子,匆匆收拾了一些细软,只打算等明早天一亮,便悄悄离开牧场。 夜里下了一场大雪,清晨,当我从帐子里钻出来时,就见牧场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寒风吹在身上,冷的刻骨。 我看着眼前的天气,再看了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我知道,这样的天气离开帐子,可能还没有走出多远,我和孩子就要被冻死在路上了。 手中的包袱慢慢滑落了下去,我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这一场雪不晓得下了多久,牧场上已是做好了过冬的准备,家家户户都是闭门不出,在漠格,每逢遇上这种天气,向来不会有人出门,更不会有人来这里的。 直到这一场雪结束,牧民们才三三两两的离开了自家的帐子,我拿起了扫帚,正扫着帐前的积雪,就听见有人在前面喊道:“快看,快看,是图尔克王爷,图尔克王爷来了!” 我的手一松,就听“叭嚓”一声,我手中的扫帚落在了雪地上。 第268章 你赶也赶不走了 我慌乱的转过视线,果真看见了那一道熟悉的身影,我看着他骑着骏马,远远地将侍从们甩在了身后,就那样向着牧场疾驰而来。 我怔怔的看着他,有片刻的恍惚,甚至连自己在哪儿也不晓得了,直到他越来越近,我才猛地回过神来,我拾起裙角,转过身就要跑。 “梁心月,你给我站住!” 图尔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的心里却更是慌乱的厉害,只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走着,突然,我只觉脚下一滑,可不等我摔倒,已是有人一把扶起了我的身子,将我带到了他面前。 “图尔克……”我看着他熟悉的眉眼,鼻子顿时酸涩了起来。 他下了马,大步流星的走到了我面前,他的黑眸在我的肚子上划过,与我道出了几个字来:“你怀孕了?” 我说不出话来。 “你是长能耐了,”他一把握住我的肩,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还学会骗人了是吗,你这个肚子哪里像六个月?”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句话还不曾说出口,鼻子却是先酸了。 “说,你准备带着我的孩子去哪?”他的黑眸中透着怒火,就那样恶狠狠地看着我。 “我不能说,图尔克,你快回去吧,别再来找我。”我想要挣开他的禁锢,可他的力气是那样的大,我又急又慌,几乎想也未想便是和他说了句:“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也不是你的……” 他被我气笑了,大手用力的箍住我的手腕,唯有一双黑眸仍是看着我:“跟我回王城,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去见谁?”我茫然的看着他,他却不再理会我,只一个用力便将我抱上了马背,而后他自己也是上了马,将我牢牢地搂在怀里。 我想起梁明月与我说过的那些话,她说,我若再敢回到王城,回到图尔克身边,我娘就会没命的,我的手心冰凉,只哀求着他:“图尔克,你把我放下来,我不能跟着你回去……” “少废话!”图尔克喝断了我,他的眼眸黑如曜石,与我低声斥了三个字:“坐稳了。” 图尔克将我带回了王城。 “进去吧,她在里面等你。” 图尔克将我带到了帐外,和我说了一句话来。 “是谁?”我满是不解的看着他,“是大阏氏吗?” 图尔克没有理我,径自带着我进了帐子,我看着帐子里坐着一道瘦弱的身影,她的面容透着悲苦之色,在看见我的瞬间,她的眼中有亮光闪过。 “月牙儿?”她站起了身子,颤着声音喊着我的乳名。 我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一时间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一般,隔了许久,才动了动嘴唇,喃喃的喊出了一个字来:“娘?” “月牙儿……”阿娘抚上了我的面容,眼泪已是滚滚而下,“娘从没想过,这辈子还能见到你……” 直到感受到阿娘粗糙的掌心抚过我的面容,我才如梦初醒一般,我望着眼前的母亲,泪水已是夺眶而出,我又喊了一声“娘”,终是扑在了她的怀里。 晚间。 “图尔克,你是怎么找到我娘的?大齐和漠格这样遥远,你又是怎么把我娘接来的?”我坐在图尔克身边,想起白日里与母亲团圆的那一幕,仍是觉得鼻子酸酸的。 “我派了人去大齐,让人把她从王府里接了出来。”图尔克看着我,回答了我的话。 “你怎么想起来,要去接我娘呢?”我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压了回去。 “你只有你娘一个亲人,你既然跟了我,那自然要把她接过来,”图尔克握住了我的手,“更何况,梁明月这边才刚来,你就不告而别离开了王城,我一寻思,这事一定和梁明月有关系,而能让她用作筹码,让你离开我的,便只有你娘了。” 听着图尔克的话,我破涕为笑,“图尔克,你怎么这么聪明?” “还真让我猜对了?”图尔克蹙了蹙眉心。 “嗯,”我点了点头,“她拿母亲来要挟我,她说,我若继续留在你身边,我阿娘……就没有命在了。”说完这句话,我望着图尔克的目光,想起与他分别的这些日子,声音中只浮起了几分苦涩,“图尔克,我不是有意要离开你的。” “你好大的胆子,”图尔克的眼中仍是燃着怒火,“她来要挟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个人跑出去,你就不怕遇上歹人?” “图尔克,你不要生气了,是我错了。”我轻轻摇了摇他的衣袖,小心翼翼的和他认错。 “我若没去找你,你是不是就打算把孩子生在外面,一辈子也不来找我?”图尔克仍是皱着眉。 我不敢说话,只有些心虚的看着他,他见我这幅样子,顿时便要发火,我见着赶忙转开了话:“梁明月她还在王城吗?” “怎么可能,”他果然上当,将怒火压了下去:“我将她送给了敕勒可汗,一个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 “真的?”我大惊,我以为在我走后,他会收了梁明月的。 “还能有假?”图尔克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只没好气的与我开口。 “可你这般将她送给了别人,大齐不会有意见吗?” “嫁过来还不是随我处置,你当大齐还会管她的死活?”图尔克揽住了我的腰,不以为意的开口。 我心里一怔,是啊,大齐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呢,他们又怎会为了一个王爷的女儿,来和图尔克打仗呢? “你还会离开我吗?”图尔克抬起我的下颚,与我说了一句话来。 “不会,再也不会了,”我和他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睛,“图尔克,从今以后,我就留在你身边,你赶也赶不走了。” 听着我的话,他的眼中有亮光闪过,却仍是绷着一张脸,他看了看我的肚子,有些迟疑的伸出手抚了上去,问我道:“这是儿子还是闺女?” “我哪里能知道。”我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图尔克闻言倒也没有生气,而是在我面前蹲下身子,将耳朵贴向了我的肚子,我看着他的眉眼,只觉得一颗心变得十分柔软,想起在牧场的那些日子,更是衬出了这一刻的温馨与可贵,我抚上他的黑发,我动了动唇,本想告诉他那些阿妈们都说我怀的是女儿,可看着他眼底的期待之色,我便是将话咽了回去,还是让他多高兴些日子吧。 第269章 你这个罪魁祸首 “娘,您在漠格过得还习惯吗?那些奶茶和烤肉,您吃的惯吗?” 我偎在母亲身边,犹如回到了儿时,和她轻声问道。 “放心,娘过得很习惯,那些奶茶和羊肉,一开始的时候是觉得膻得慌,可吃久了便也习惯了,尤其是那些手把肉,娘吃着只觉得香。”阿娘握着我的手,和我微笑着开口。 听着她的话,我便是放下心来,我抚着自己的肚子,一想着等生产的时候母亲和图尔克都能陪在我身边,心里就觉得十分踏实。 “月牙儿,娘瞧着你这个肚子,倒像是个闺女。”阿娘伸出手,也是轻轻的抚上了我的肚子。 我听着便是笑了,“牧场里的阿妈们也这么说。” “是吗?”阿娘一怔,默了默才道:“可阿娘听说,图尔克王爷想要的是儿子?” 我心里也有些没底,却还是安慰道:“娘,您放心,等孩子出生,不管男孩女孩,图尔克都会一样疼爱的。” 阿娘点了点头,“但愿吧。” 我和娘又是说了些别的话,直到大阏氏身边的侍女走进了帐子,请我们去王帐用膳,我与她点了点头,只劳她传话给大阏氏,就说我和阿娘一会儿就到。 等那侍女离开后,阿娘的眸心有忧色划过,压低了声音道:“月牙儿,娘有件事想问你。” 我有些不解,“您只管问就是。” “娘知道,大阏氏以前是图尔克的王妃,若你们一直留在王城,和大阏氏隔得这样近,那哪儿成?” 听着阿娘的话,我吓了一跳,“娘,您这是想到哪儿去了?大阏氏是我姐姐,她对我一直都很好。” “娘知道,”阿娘连忙拍了拍我的手,“大阏氏脾气好,对我也是和和气气的,可她到底与图尔克有过那一段过往,又娇嫩的跟花骨朵似的,就连女人瞧着都喜欢,又何况是王爷?她和王爷在王城里这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娘就怕……你会吃亏。” “娘,您放心吧。”我明白母亲是为我着想,只和她说道:“大阏氏嫁到漠格的时候年纪还很小,她和图尔克之间的事都过去了,她爱的是大汗,她和大汗都已经有了一双儿女,我和图尔克的孩子也快要出生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话虽这么说,可娘还是……” “娘,”我温声打断了母亲的话,“我知道您是心疼我,可图尔克和大阏氏的为人我都是知道的,也都是信得过的,倒也不是我们一定要留在王城,而是焉岐山实在太过荒凉了,若是可以,我也不希望图尔克带着牧民们再回去了,在那里,牧民们实在太辛苦了。” “你这孩子,”阿娘握住了我的手,声音中透出了几分感叹,“从小就会替别人考虑。” 我忍不住莞尔,只和阿娘温声道:“娘,咱们快走吧,别让大阏氏久等。” 阿娘答应着,和我一道站起了身子,还不曾走到门口,我便觉得身子有些不对劲儿,我停下了步子,一旁的阿娘察觉到我神色不对,顿时问道:“月牙儿,怎么了?” “阿娘,你看……”我提起了裙摆,就见那里已是湿了一片,阿娘瞧着,面色顿时大变,只上前扶住了我,“月牙儿,你这是破水了呀!” 我有些慌乱,只听着阿娘冲着帐外大声喊着:“来人,快来人!” 我从没想过生个孩子对女人来说竟会是如此的艰难,我原本以为自己在怀孕的时候做了那么多的活儿,生产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容易些,可那一阵紧过一阵的剧痛却还是折磨的我面色如雪,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每逢开口,也都是一些含糊不清的呜咽与神吟,产婆的医女都围在我身边,阿娘也在,那么多人都在帮我,可我的肚子仍是那样那样的疼,疼的人恨不得立刻昏过去。 “娘,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疼啊。”我忍不住哭了。 “月牙儿,女人生来就是受苦的,你坚持住,要把孩子好好地生下来。”阿娘含着泪,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王爷,王妃已经生产了,您不能进去。” 我听见了侍女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我挣扎着从榻上微微坐起了身子,就听一道男声透着怒火厉声喝出了两个字“让开!”我向着帐外看去,果真瞧见那道颀长英挺的身影。 “图尔克……”看见他,我只觉说不出的委屈,眼泪只流的越凶了。 “哭什么,不过是生个孩子,”他大步冲了过来,一把将我从阿娘身边抱在了怀里,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宽阔温暖,他的黑眸深邃,笔直的看着我的眼睛,“别怕,我在这里陪着你。” 腹中的疼痛仿佛要将我劈成两半,我看着他,终是抬起手在他的身上推了一把,噙着泪道:“图尔克,你这个罪魁祸首。” “好,我是罪魁祸首,你把孩子给我平平安安的生下来,我随你处置。”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却还是清晰有力。 我抓住了他的手,在他的眼睛中看见了一抹恐惧,图尔克……他居然在害怕。 便是他的这一个眼神,仿佛给了我许许多多的力量,让我几乎拼尽全力,去生下我们两的孩子。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 帐子里传出了一道响亮的婴啼。 我的孩子终于生了下来,如那些阿妈们所说的那样,我的孩子果然是个女儿。 产婆已是将孩子裹在了小被子里,送到了我身边。 我既是好奇,又是爱怜的看着她,用尽了力气,才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 而图尔克仍是守在一旁,自从知道是女儿后,他便一直沉着一张脸,连女儿也没有抱过。 “图尔克,我拼死拼活才生下这个孩子,我不许你嫌弃她。”我看着他这样,只觉得十分生气,我刚生过孩子,声音还很微弱,可我知道他能听得清楚。 “笑话,我会嫌弃自己的孩子?”他皱了皱眉,只俯下身凑了过来,他仔细端详了女儿片刻,语气里还是浓浓的嫌弃:“她怎么长的这么丑?” “图尔克!”我声音微弱的告诉他,“不是我的女儿丑,是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幅样子,你刚生下来的时候肯定还比不上我的琪琪格。” “琪琪格?”图尔克眼眸微动,“你给她取了名字?” “嗯,”我向着孩子看去,轻声说道:“我的女儿,她就叫琪琪格,她会是草原上最美的一朵花。” 第270章 朝朝与暮暮,岁岁与年年 在琪琪格刚出生的那些日子里,我有过好一阵子的手忙脚乱,我时常会不明白她为什么哭,也不明白她是饿了,还是哪里有不舒服,虽然帐子里嬷嬷侍女都不缺,可我还是亲力亲为的照顾着孩子,图尔克本想去找乳娘,可我没答应,我只想自己喂养自己的孩子,每逢抱着孩子香香软软的小身子,我心里都是说不出的甜蜜,足以将那些辛苦抵消。 这一日,图尔克进来的时候,琪琪格刚好醒着,我笑着握了握琪琪格的小手,和她道:“琪琪格快看,你父王来了。” 图尔克走到了塌前,琪琪格睁着一双乌漆漆的大眼睛,比起刚出生的时候,此时的琪琪格已经好看了许多,她的皮肤是那样的白,眼睫毛又长又翘,覆在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瞳上,说不出的漂亮。 “短短一个月的功夫,她怎么漂亮了这么多?”图尔克在塌上坐下,将琪琪格抱了起来。 “你轻点。”我担心他手重会弄疼孩子,听到他这样说,便是嗔了他一眼,而后与琪琪格笑道:“父王嫌还嫌咱们丑,他哪里知道,我们长大就变漂亮了是不是? 图尔克望着怀中的女儿,有些迟疑的伸出手,在孩子的脸颊上戳了戳,我看着他的黑眸一震,与我道;“她怎么这么软?” 瞧着他这幅样子,我忍不住“噗嗤”笑了,“哪有你这样傻乎乎的爹爹,孩子才刚出生不久,皮肤自然软了。” 图尔克仍是十分稀奇的样子,和襁褓中的女儿道:“琪琪格,来,喊父王。” “她才刚满月,哪里会喊你。”我又好气又好笑。 图尔克也不理我,仍是逗着怀中的女儿,直到孩子咧起了嘴,冲着他笑了,图尔克大喜,抱着孩子与我道:“你快看,她对我笑了!” 我听阿娘说过,孩子现在还太小,偶尔露出的笑容也是无意识的,可瞧着图尔克这样高兴,我也没和他说,就让他傻乐去吧。 “你也知道我是你老子,是不是?”图尔克颠着孩子,眉宇间满是笑意。 “图尔克,你和女儿说话注意点,不要一口一句老子的。”我有些不满的提醒他。 “怕什么,她才多大,还能记住不成?”图尔克不以为意,俯下身在孩子的小脸上亲了亲,可能是他的胡子扎疼了琪琪格,琪琪格“呜哇”一声哭了起来,见孩子哭,图尔克顿时慌了手脚,连忙要把孩子交给我,我刚要伸出手去抱孩子,可心里却突然划过一个念头,我没有去接女儿,只狠下心肠,和图尔克道:“谁惹哭的谁去哄。” “我哪里会哄她?”图尔克一惊,和我嚷道。 我仍是没有去接女儿,孩子的小奶腔听着可怜极了,我却仍是硬着心肠,我知道只有让图尔克参与进来,和我一道照顾孩子,他才能学着去做一个父亲,等琪琪格长大,他和琪琪格之间的父女之情也才会越来越深。 图尔克见状,只得手忙脚乱的站起身子,抱着琪琪格在帐子里走来走去的哄着,瞧着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我忍着笑,心里却有一丝甜意划过。 琪琪格在图尔克的怀里闹腾了许久,才终于慢慢睡去了,图尔克满头大汗,蹑手蹑脚的将孩子放在了塌上了,我看着他这幅举动,便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图尔克瞪了我一眼,冲着我低声喝了句:“别出声。” 我忍着笑:“你还说你哄不好孩子,这不是哄的很好吗?” “哄这丫头比我打十场仗还麻烦。”图尔克声音极低,可看着琪琪格的目光中,却有一股让人不易察觉的慈爱闪过。 “图尔克……”我轻声喊着他。 “嗯?”图尔克抬起头看着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却有许久都没有吭声。 “怎么不说话?”图尔克皱了皱眉。 “你心里,还有大阏氏吗?”我垂下了眼睛,终是将心底的话给问了出来。 这会轮到了图尔克沉默。 我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指,我仍是垂着眼睫,没有去看他,可他越是沉默,我的心便越是酸涩。 “我对她是真的,对你也是真的。” 隔了许久,图尔克终于开了口。 我心里一颤,抬眸向着他看去,就见他也在看着我,他的眼瞳如墨,清晰的映着我的影子,他握住我的肩,和我低声吐出了一句;“但我和她,已经全都结束了。” “你真的放下她了吗?”我看着他问道。 “我本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放下她,”图尔克直视着我的眼睛,与我沉声道:“她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姑娘,我被人偷袭,摔进悬崖的时候,我心里想的全都是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明白,她怎么会跟了我大哥。” 图尔克说到这,唇角浮起一丝苦笑,他的眸光沉郁,似乎沉浸在了回忆中,只继续说了下去:“就连我像大齐求婚,也不过是为了让她心安罢了,只不过我没想到,长生天把你送到了我身边。” 图尔克说着,握住了我的手。 我一怔,呆呆的看着他,“图尔克?” “你问我放没放下她,”图尔克沉默片刻,和我一字字的开口:“也许是你像长生天祷告,所有的罪责你都愿意和我承担的时候,也许是你为了那些牧民,在帐篷里包饺子的时候,也许是我喝醉酒,你熬夜照顾我的时候,也许是你豁出命为我生下琪琪格的时候,我突然就放下了。” 听着他这一番话,我只觉眼眶一热,鼻子也是酸酸涨涨的,只哑声喊他;“图尔克……” “又哭什么?都当娘了还掉眼泪?”图尔克抬起手,为我将眼泪拭去。 我将身子埋在了他的怀里,噙着泪和他笑道:“谁规定当娘就不能掉眼泪了?还有,我们的琪琪格,你是不是不喜欢她?” 图尔克眉心一沉,“梁心月,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自己的孩子我不喜欢她我喜欢谁?” “谁让你一心想要儿子,等琪琪格长大,我就告诉她,她的父王一点儿也不想要她,在她的出生的时候,她的父王一点也不高兴,还说她丑。”我噙着笑开口。 “谁说她丑了?”图尔克矢口否认,“在整个漠格谁也没我闺女好看,就连他们的小敖登也不能和我的琪琪格比。” 我又是笑了,图尔克见状搂紧了我的腰,和我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哪里有一点儿当父亲的样子,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我揉了揉他的脸。 “是吗?”图尔克挑了挑眉,眼底有轻佻之色闪过,一个用力便将我压在了塌上。 我大惊,慌忙伸出手去推他,“图尔克,你快起来……” “你不是已经出了月子?”图尔克不由分说便去扯我的腰带。 “那也不行,你,你快停下……” 图尔克不理会我,俯身堵住了我的嘴唇。 未几,帐中便传来一阵细微的讨饶声,不知过去了多久,我只觉浑身都好似散架了般,琪琪格仍是在一旁香香甜甜的睡着,图尔克的眉宇间带着餍足之色,也是在我的身边睡着了,我看着这一对父女,心里只浮起一股说不出的温软,我亲了亲琪琪格,也亲了亲图尔克,知道,我会永远的爱他们,朝朝与暮暮,岁岁与年年。 第271章 最美的明珠 【琪琪格篇】 七月的草原,绿草如茵。 放牧的牧民们驱赶着自家的羊群,就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牧民们俱是抬眸看去,就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疾驰而来,马背上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披着一件大红色的披风,衬着肤色雪白晶莹,她的眉眼如画,挥舞着手中的马鞭,身后跟着一大群侍从,纷纷簇拥着她,从牧民们的眼前呼啸而过。 “乌尔奇老伯,那个姑娘是谁?”有个年轻的小伙目不转睛的望着那少女的背影,直到人群远去后仍是向着少女离开的方向张望着,与一旁的老者问道。 老者抽了口旱烟,与小伙道了句:“那是大汗的女儿,尊贵的敖登公主。” “敖登公主?”小伙喃喃的念着这几个字,回想起刚才惊鸿一瞥,少女笑靥如花的面容,只感慨道:“她应该是咱们草原上最美丽的女子了吧?” 那老者却是摇了摇头,“不,图尔克王爷的女儿才是草原上最美的明珠。” “图尔克王爷?”小伙一怔,“图尔克王爷不是和王妃生了三个儿子,他还有女儿?” “是啊,”老者点了点头,“那是图尔克王爷和王妃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图尔克王爷的掌上明珠。” “可咱们怎么从没听说过她?也没见过她?”小伙不解。 那老者闻言,便是缓声道:“那位小公主身体不好,图尔克王爷一向不许她出来,在草原上,见过她的人可没有几个。” “乌尔奇老伯,您难道见过这位小公主?” 那老者神情一怔,接着便是笑了,“不错,那还是许多年前,我和老伴去王城探望女儿的时候,那年小公主才十三岁,可已经出落的跟天上的神女一样,这又过去了两年,怕是如今要更漂亮了。” 王城中。 帐子里坐着一个纤细的少女,虽是七月的天气,可身上仍是盖着一条薄薄的毛毯,她微微低着头,专心致志的看着手中的书,露出了颈弯处一小抹细雪般的肌肤。 听到脚步声,少女抬起头来,冲着来人莞尔一笑道:“伊兰娜,你回来了。” 那名唤伊兰娜的侍女是从小就跟在她身边服侍的,可此时见她这么对自己一笑,却还是忍不住的呆了呆,她小心翼翼的上前,不敢大声说话,更不敢大声喘气,只怕自己一口气就会将这天仙似的少女吹走。 “公主,您该吃药了。”伊兰娜声音轻柔,将手中的药碗端到了少女面前。 那少女闻言,目光在黑漆漆的药碗上扫过,她的眉宇间透着祈求,唇角则是噙着柔柔的笑涡:“伊兰娜,我等一会儿再喝好吗,就一会儿。” 她的声音清甜而娇嫩,再坚硬的心在她的祈求下都要变得柔软,更遑论是伊兰娜,一个自小就陪伴着她长大的人。 “好吧,可要被王爷知道,王爷会生气的。”伊兰娜眼巴巴的看着她。 “你放心,父王去了王帐,和伯父商议政事去了,他不会来咱们这儿的。”少女安慰着眼前的侍女,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 “公主,奴婢听说大齐的太子要来了,据说是来向敖登公主求亲的,大汗和王爷商议的恐怕就是这件事儿。”伊兰娜将自己从别处听来的话告诉了少女。 “是吗?”少女一怔:“那小敖登要嫁到大齐了吗?” “谁说我要嫁到大齐?”琪琪格的话音刚落,就见一道火红的身影冲进了帐子,嘴里只嚷道:“谁爱嫁让谁嫁,反正我不嫁!” 看见她,琪琪格的眼睛一亮,唤了句:“小敖登。” “琪琪格,”小敖登走到了琪琪格身边,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少女的手柔若无骨,却冰冰凉凉的,小敖登一惊,“琪琪格,你的手怎么这样凉?” 说完便是冲着一旁的伊兰娜道:“快,伊兰娜,快去给你们家主子生个火盆。” “千万别,七月的天气,哪里能生火啊。”琪琪格忍不住笑了,与伊兰娜吩咐道:“伊兰娜,给敖登姐姐端一碗奶茶来。” “是。”伊兰娜答应着,倒了一碗奶茶送到了小敖登手里。 小敖登伸出手接过,看着眼前的琪琪格娇弱的如细柳般的小腰肢,叹道:“就是婶婶当初怀你的时候受了亏,让你生下来身子就弱,你瞧瞧,孟和,阿木尔他们,哪一个不是壮的跟牛犊子似的,偏偏你……” 琪琪格听着小敖登的话,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你快别说了,让阿娘听见她又要难过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小敖登含糊道,见她这样说,琪琪格才笑着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敖登公主,大齐的太子真的要来了吗?”一旁的伊兰娜十分好奇的开口。 琪琪格也道:“是啊小敖登,伊兰娜说的是真的吗?” 小敖登一脸的懊恼之色,“是真的,说起来大齐的这个太子还算我的表兄,他是我舅舅的儿子,可谁要嫁给他啊?我听说大齐的皇上都有很多很多的妃子,那些个妃子每天都要守在一个小小的宫殿里,日日夜夜的等着皇上,有好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皇上一面,你们想想,这样的日子憋也憋死了。” 伊兰娜和琪琪格面面相觑,两人都是十分惊愕。 “还有,大齐的规矩可多了,听阿娘身边的嬷嬷说,在大齐的皇宫里,女人吃饭不能发出声音,走路不能发出声音,转身的时候连耳朵上的流苏都不可以动,这哪儿是过日子?分明是在吃人嘛!” “敖登公主,这要是真的,您可不能嫁到大齐啊,这哪儿是嫁人,分明是去受罪嘛。”伊兰娜忍不住道。 “可不,一想着嫁到大齐我就再也不能骑马了,再也不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过日子了,我,我简直想大哭一场。”小敖登说着眼圈便是红了,琪琪格瞧着便是慌了,连忙安慰着她,“好了小敖登,可别哭啊,伯父只有你一个女儿,他才舍不得把你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呢。” 小敖登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子,“好了,琪琪格,咱们说说你吧,图尔克叔叔有没有说要把你嫁给谁?” 听着小敖登的话,琪琪格先是一怔,接着脸庞就是红了,她摇了摇头,小声道:“父王没说过,但我觉得,我这福身子……还是不要祸害别人了。” “谁说的,”小敖登握住了琪琪格的手,“图尔克叔叔也是,哪里都不让你去,你若跟我出去,保准小伙子的眼睛都要黏在你身上,你信不信?” 琪琪格便是笑了,“小敖登,你别笑话我了。” “谁笑话你,你看着吧,若是咱们和大齐谈不拢,父汗和图尔克叔叔肯定会为我们安排夫婿的。”小敖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是和琪琪格问道:“对了琪琪格,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嫁给什么样的男人?” 琪琪格虽然生在草原,可自小身子太弱,父母又将她保护的太好,与平日里最爱骑马打猎的小敖登不同,在她身上更多的汉女的温婉,而除了家里人之外,她从未接触别的异性,听着小敖登的话,她也只能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的开口:“我没想过。” “其实,什么太子,什么皇上我都不稀罕的,我想嫁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的个子要高高的,肩头是宽阔的,他的手臂要充满了力量,可以一箭射中天上的海东青,他不仅要英俊,还要能驯服草原上最烈的马,最最要紧的是他要对我好,就像我父汗对我阿娘那样。”小敖登站起了身子,眼睛如天上的星星一样闪亮,如同她的名字。 听着小敖登的话,琪琪格有些怔忪,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憧憬,可这世上,有这样的人吗? 第272章 勇安侯 王帐中,漠格的王公大臣们俱是坐在下首,主位上坐着一个身形高大,五官深邃的男子,他的眉宇间透着风霜之色,看起来约莫四十余岁的年纪,极具王者威势。 “大齐此番派来了太子殿下,来向漠格求亲,各位意下如何?”主位上的男子开口道。 “大汗,大齐如今国力强盛,已非昔日可比,齐皇此次又派了太子殿下亲自来漠格求婚,足以体现了大齐的诚意,依属下看,这门婚事可行。” “是啊大汗,属下听闻大齐的太子殿下丰神俊朗,才华横溢,又是齐皇与皇后的嫡子,身份贵重非常,公主嫁给他,日后必当母仪天下,这门婚事不论是对漠格,还是对公主来说,都是件好事啊。” 主位上的汗王听着属下的声音,只沉默不语。 众人中,坐着一个脊背笔挺,眉目锋利的男子,他的目光在那些大臣身上一一打量过,冷笑道;“从古至今,向来只有大齐往我们漠格送女人,我们又何曾像大齐嫁过公主?不过区区一个勇安侯,就让你们怕成了这样?” 听得此人的话,那些大臣们便都是沉默了下来,其中有数人的脸庞上都是浮起了几分讪然,移开了目光,不曾与其对视。 “图尔克王爷,您话可不能这样说,自从大阏氏嫁到了漠格后,大齐与漠格已共享了十余年的太平,此番若能将敖登公主嫁到大齐,等公主生下皇嗣,大齐的继承人便有了我们漠格的血统,定可保百年太平。”大臣中有一老者开口,待其说完后,他微微停顿了片刻,又是继续说道:“至于那勇安侯,属下听说他曾带兵踏平了南越,攻占了西梁,又曾诛杀了东夷,战功震慑天下,如今只剩下我们漠格,他还不曾来犯过,若咱们回绝了大齐的这门婚事,大齐一怒之下派来了勇安侯……” “他若敢来,咱们漠格铁骑莫非还怕他不成?”图尔克神色冷酷,眉目间仍依稀透着当年的桀骜。 “王爷有所不知,这个勇安侯在大齐,颇有齐太祖当年的威势。”有大臣开口。 “大齐的皇帝难道就不怕他们的这位侯爷走太祖皇帝的老路,夺了大齐的天下?”图尔克的唇角浮起了一丝讥讽。 “图尔克。”主位的大汗皱了皱眉,冲着弟弟喊了一句。 图尔克向着大汗看去,终是起身与其行了一礼,道:“大汗,小敖登是您的女儿,您若决定要把她嫁到大齐,那我这个做叔叔的也无话可说。” 图尔克语毕,便是转过身,大步离开了王帐。 “大汗,图尔克王爷还是这般我行我素,丝毫不顾忌您的颜面。”有人面露不忿之色,与主位上的男子进言道。 “他就是这幅性子。”呼延赫却只是淡淡扬了扬唇,与其一个手势,示意他不必再提此事。 图尔克离开了王帐,一旁的侍卫顿时跟了上来,许是见图尔克脸色不好,侍卫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王爷,您这是怎么了?莫非还是为了敖登公主的婚事?” “不错,看大汗的意思,是要把小敖登嫁到大齐去。” “王爷,大齐的皇上是敖登公主的亲舅舅,太子殿下也是公主的亲表兄,就算公主真嫁到了大齐,想来也是和在漠格一样的尊崇。” “你知道什么?”图尔克皱起了剑眉,“他们中原人骄傲自大,素来瞧不起咱们,更何况大齐的后宫里更不知挤了多少女人,小敖登自幼在草原长大,她哪能斗得过那些娘们?” 见图尔克如此说来,那侍从点了点头,却是笑了:“王爷,恕属下说句不敬的话,反正大齐要娶的是大汗的女儿,又不是咱们的琪琪格公主,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图尔克闻言,眸心中顿有寒光闪过,只低声吐出了一句:“你说的不错,他要敢娶我的琪琪格,那就让他试试。” 帐子里,待听见帐外的脚步声后,琪琪格抬起了眼睛,见父亲走了进来,少女的唇角浮起了一抹笑涡,只站起身,喊了句:“父王……” “琪琪格,你今天怎么样?”图尔克见到女儿,神情间顿时变得温和,只扶住女儿的肩,和她一道在塌上坐下。 “父王,我今天很好,刚才伊兰娜做了哈达饼,我还吃了两块呢。”琪琪格笑意温软,依偎在父亲身边,仍如个小小的女儿一般。 “好,你想吃什么就让伊兰娜给你做,要是咱们这儿没有,你和父王说,哪怕是寻遍天下,父王也一定让人给你找来。” 听着父亲的话,琪琪格唇角的笑意便更是深了些,只又是感动又是好笑道:“父王,我听阿娘说,我刚出生的时候您嫌我不是男孩儿,不喜欢我,可您现在却这样宠我。” “别听你阿娘的话,”图尔克听女儿提起了当年的事,思绪不由得回到了多年之前,在琪琪格刚出生的时候,那样小的一团儿,包在襁褓里甚至还没有他的胳膊粗,可如今她却长得这样大了,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你是父王的掌上明珠,琪琪格,父王只希望你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留在父王和你母亲身边。”图尔克轻轻抚了抚女儿的发顶,声音中却是透出了两分感慨,“你自小身子不好,只有将你留在眼皮子底下,父王才能放心。” 听着父亲的这一番话,琪琪格的鼻子便是有些酸了,只和父亲小声说了句:“父王,我都明白。” “你不会怨父王,平日里不许你出去?” “不,不会,”琪琪格连忙摇头,“我知道是父王和阿娘都是心疼我,我只怨自己不争气,让您和阿娘担心。” 琪琪格说着,眸心中便是浮起了几分落寞,她想起在儿时她也曾悄悄跟着小敖登出去骑过马,可她的心脏却压根经不住那般剧烈的折腾,那一次的骑马几乎断送了她半条小命,直到现在,她都能记得当她醒来后,父母守在床前,焦急与忧惧的眼神。 自那以后,她便很少出门了,直到十三岁的时候,在叼羊大会上时她曾出去了一次,却感染了风寒,回来又是大病了一场,自那以后,她便再也不出门了。 第273章 天上的小仙女 父女两刚说了几句话,就见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美妇领了几个男孩儿从帐外走了进来,她的眼眸清澈,唇角透着温柔的笑意,琪琪格刚瞧见她,便是站起了身子,喊了声:“阿娘。” “琪琪格,你今天好些了吗?早饭都吃了吗?”梁心月握住女儿的手,满是怜爱的看着她。 “阿娘放心,我喝了奶茶,又吃了哈达饼。”琪琪格眸心温软而明亮,回答完母亲的话,便是向着一旁的弟弟们招了招手,将最小的一个弟弟揽在了臂弯,为他理了理碎发。 几个弟弟围在姐姐身边,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好不热闹,这几个男孩都正值顽皮的年纪,聚在一起,只恨不得将帐顶都给掀了。 图尔克被儿子们吵得头疼,只皱起眉,冲着儿子们喝了句:“孟和,阿木尔,述律其,你们几个要疯出去疯,别吵着琪琪格。” “父王最是偏心,只疼姐姐,不疼咱们兄弟。”最小的述律其躲在琪琪格怀里,冲着图尔克做了个鬼脸。 “你找打是不是?”图尔克扬起了手,几个兄弟见状,顿时作鸟兽散,从琪琪格的帐子里跑了出去。 “好了,我去趟训练营,你们娘两好生说说话。”待儿子们走后,图尔克也是站起了身子,在琪琪格的发顶上轻轻拍了拍,也是离开了女儿的帐子。 帐子里只剩下母女二人。 琪琪格偎在母亲身边,只拨弄着母亲衣裳上的流苏,梁心月见状便是笑了,只环住女儿的身子,点了点琪琪格的鼻尖:“都长成大姑娘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琪琪格也是笑了,十分娇憨的开口:“在阿娘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孩子。” 梁心月望着女儿如花蕊般娇嫩的面容,琪琪格的肌肤是那样的细腻,就连自己都不忍心去触摸,偶尔亲一亲女儿的面颊,那印子都要许久才能褪去。 “琪琪格,”梁心月的眸心浮起一丝难言的愧疚,只觉得女儿身子这般孱弱,全是自己当初怀着她吃了太多苦的缘故,她十分慈爱的握住女儿的手,轻声问了句:“你还记得苏赫吗?” 琪琪格听到这个名字,先是一怔,接着便有笑容从她的眼底溢出,她点了点头,笑道:“娘是说苏赫哥哥?我当然记得,小时候他经常会来陪我玩耍,还给我捉兔子,给我雕木马。” “是,就是他,他现在已经回到了王城,前几日我刚好瞧见了他,比起小时候,他长高了,也长壮了,已经算是漠格年青一代里顶顶拔尖的勇士了。”梁心月听女儿这般说,也是跟着笑了起来。 “真的吗?”琪琪格也觉得高兴。 梁心月点了点头,并不敢表现的太殷切,生怕会吓着女儿,只轻声细语的试探性的和女儿继续说道:“他父亲是你父王手下的大将,也算是知根知底的,阿娘让他来见见你,好吗?” “当然好了,阿娘,我和苏赫哥哥也有很多年没见过了,他给我刻的那些小木马小娃娃,我都还留着呢。”琪琪格并没有听出母亲话中隐含的深意,只微笑着和母亲言道。 梁心月闻言,心里只觉得踏实了许多,她轻轻地抚上了女儿的面庞,在琪琪格的面容上打量了许久,才轻声说了句:“琪琪格,你长大了,阿娘和你父王都想将你留在身边,在漠格找一个好男儿,能照顾你,疼爱你……” 琪琪格一怔,瞬间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她迎上了母亲的眸子,轻轻摇了摇头:“阿娘,我这副身子,会耽误人家的。” “琪琪格……”梁心月心底一酸,只觉说不出话来。 “不管是苏赫哥哥还是别人,您和父王都不要强迫他们,可以吗?”琪琪格的眸心透着祈求,和母亲小声开口,梁心月眼瞳传来一股温热,她什么也没有说,只将女儿搂在了怀里。 北寒关外,大齐的队伍正向着漠格王城缓缓行去。 在队伍的最前端,两匹骏马并辔而行,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他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气质清贵,面容十分俊朗。 “殿下这是怎么了?一路上也不听你出声。”在青年身旁,一个身形高大,眼神锐利的男子出声问道。 “没什么,”青年回过神,向着那男子望去,“谢侯爷,咱们已经出了北寒关,应该再过不久就能赶到漠格王城了?” “不错,再往前便是燕州,过了燕州,离王城已经不远了。”那男子看起来比青年要年长了七八岁的样子,他的肩头宽阔,脊背笔直,与青年修长的手指不同,他的手掌粗粝,骨节分明,一看便是习武之人的手。 青年闻言,眉心便是微微皱起,神色间颇有几分凝重之色。 那男子似是明白青年的心思,当下见其如此,只微微一哂,并不曾开口。 “谢侯爷,您见多识广,不知您觉得孤娶一个漠格女子,对大齐而言是利是弊?”青年的目光向着远处看去,声音中却透出几分与年纪不相符的沉重。 “大齐与漠格相距甚远,只有联姻才能将两国拴在一处,这桩婚事不管对漠格,还是对大齐来说都是利。” “可漠格的公主生在草原,怕是早已过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她若不愿嫁到大齐,我们又何必勉强一个小姑娘,让她小小年纪就离开父母亲人,就像……姑姑当年一样。” 闻言,那身形高大,眼神锐利的男子便是笑了,神色间颇有几分揶揄,“这太子妃还没进门,殿下就开始心疼媳妇了?” “谢侯爷不要取笑孤。”青年也是微微笑了,面上透出几分无可奈何之色。 “谢侯爷有所不知,我们殿下不喜欢番邦女子,只嫌她们粗野,殿下喜欢的是温柔似水,皮肤白,腰肢软的江南女子……”有随从听见了二人的谈话,在一旁跟着开口道。 “住口!”青年神色一冷,冲着那护卫喝出了两个字,只让那护卫顿时不敢吭声。 谢淮毅闻言,便是朗声笑道:“这好办,等咱们回大齐,末将保准给您找一个皮肤白,腰肢软的姑娘,一个天上的小仙女。” 第274章 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帐子里燃着灯。 灯下坐着一个身形窈窕,腮凝新荔的少女,正垂首缝制着一条腰带,她的睫毛纤长,在烛灯的映照下,越发显得轻柔。 听到脚步声,少女抬起眼睛,在看见来人后,唇角顿时浮起了笑涡,“小敖登,你怎么来了?” 小敖登也是噙着笑,走到了琪琪格身边,看着她手中的腰带,便是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故作神秘的问道:“这腰带,是给你的苏赫哥哥做的吧?” 琪琪格面庞微热,连忙道:“别嚷嚷,再让人听见了。” “瞧你,还害什么羞,”小敖登更是乐不可支,在琪琪格身边坐下,“反正图尔克叔叔已经宣布了你们的婚事,等过了敖包节,王城里怕是就要准备你们的喜事了。” “哪有这样快,小敖登,你别胡说。”琪琪格有些着急,脸红的更厉害了。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小敖登忍着笑,她打量了琪琪格片刻,只认真了起来,“琪琪格,你真的愿意嫁给苏赫吗?” 琪琪格微怔,隔了片刻才道:“他是个很好的人。小时候我总爱生病,没有人陪我玩,只有他,还有你,只有你们不嫌弃我,经常来看我,现在他愿意娶我,我很感激他,不然,我会成为父王和阿娘的心病,让他们一辈子都为我担心。” “你瞎说什么,你是我们草原上最美的琪琪格啊,你又是王爷的女儿,他能娶到你是他的福分,你怎么还感激他了?”小敖登不满起来。 琪琪格便是笑了,只握住了小敖登的手,问道:“对了,我听伊兰娜说,大齐的人过几天就能到王城了,是不是?” 小敖登有些不情愿的点了点头,“要说起来,我也情愿嫁给苏赫这样的人,大齐的那个太子听说只会读书,文文弱弱的,怕是连咱们的弓都拉不开,谁想嫁给他?” “你还没有见到他,说不定,大齐的太子文韬武略,样样都好呢?”琪琪格安慰着她,温声道:“齐太祖当年可是在马背上打下的天下,他是太祖皇帝的孙儿,想来也差不到哪儿去。” 小敖登想了想,只说了几个字:“但愿吧。” 小敖登的话音刚落,就听帐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哭泣声,似乎是想冲进来,却被外面的侍女拦住了身子,只不停地嚷着:“让我进去,求求你们让我进去,我要见琪琪格公主……” “外面的是谁啊?”小敖登也是听见了动静。 琪琪格向着外面唤了声:“伊兰娜。” “公主。”伊兰娜走进了帐子。 “是谁来了?”琪琪格问道。 “是个女奴隶,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口口声声的要见公主。” 听着伊兰娜的话,琪琪格便是越发奇怪了,只吩咐了一句;“让她进来。” “公主,她是个奴隶……”伊兰娜一惊,想要阻止,就听琪琪格的声音又轻又柔,又是说了句:“让她进来。” 伊兰娜退出了帐子,未几,便是领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衣着寒碜,面色苍白,眼瞳中满是泪水,她看着主位上的小敖登与琪琪格,只觉这两位少女一个如花一般娇艳,另一个则如同月光般皎洁,一时间只摸不准这两位当中谁才是自己要找的人。 “我听见你要见我,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琪琪格看出了她的心思,和她轻声细语的问道。 女子女的眼睛落在了琪琪格身上,有片刻的失神,接着便是“扑通”一声向着琪琪格跪了下去,泣道:“尊贵的琪琪格公主,奴婢求您,求您行行好,给奴婢一条活路吧……” “你谁呀你?好端端的,你让琪琪格给你什么活路?”小敖登按奈不住,冲着那女子没好气的开口道。 “奴婢,奴婢名叫乌兰,奴婢肚子里……已经怀了苏赫少爷的孩子。”那名唤乌兰的女子眼含热泪,颤着手解开了自己的外袍,就见那宽大的袍子下,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看起来已有四五个月的身孕。 她的话音刚落,小敖登与琪琪格都是大惊,琪琪格望着乌兰隆起的肚子,手中的腰带便是垂落在了地上。 “琪琪格公主,求求你,给我和孩子一条活路……”乌兰几乎泣不成声,向着琪琪格呜咽道。 “喂,琪琪格和苏赫的婚事都已经在王城里公布了,你要琪琪格怎么给你活路,难不成你要她把苏赫夫人的位子让给你?”小敖登听着乌兰的话顿时火冒三丈,只从主位上站起身子,冲着乌兰喝道。 “琪琪格公主,奴婢,奴婢实在是没有法子了……”乌兰的眼泪从眼眶里一颗颗的滚了下来,直到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扶起了她的身子,她愕然的抬眸,映入眼帘的是少女洁白柔美的面容。 “若你说的是真的,我会让苏赫哥哥给你一个交代。”琪琪格的眸心澄澈,与乌兰轻声开口,语毕她向着伊兰娜看去,道:“伊兰娜,去请苏赫哥哥来一趟。” “公主,咱们还是禀报王爷和王妃吧。”伊兰娜着急道。 “不,照我说的去做,去请苏赫。”琪琪格坚持。 伊兰娜跺了跺脚,却还是按着琪琪格的吩咐离开了帐子。 “琪琪格……”小敖登也是喊着她。 “小敖登,你不要着急,等苏赫来了,咱们听听他怎么说。”琪琪格的面色隐约有些苍白,可她的声音却仍旧是温婉而坚定。 小敖登闻言,只气鼓鼓的又是坐了回去。 很快,苏赫便来了。 他进了帐子,一眼便看见了乌兰,而后,他的目光向着主位上看去,小敖登与琪琪格俱是在看着他,他什么也不曾说,只向着两位公主行了一礼,而后,他向着乌兰走了过去。 乌兰噙着泪,扑进了他的怀里,他的胳膊亦是抱紧了乌兰的身子,琪琪格看着这一幕,心里便全是明白了。 “琪琪格,我对不住你。”苏赫牵过乌兰的手,与她一道跪了下去。 “现在才来说对不住,你早干嘛去了?商议婚事的时候你怎么不站出来?你和琪琪格都要成婚了,你闹出来这件事,你要琪琪格怎么办?”小敖登气的发疯,抽出了腰间的马鞭,不由分说便是向着苏赫的身上抽了过去。 苏赫动也未动的受了这一鞭,他的眉宇间满是苦涩,只向着乌兰看了一眼,哑声道:“我父亲不敢拒绝这门婚事,他甚至……还要杀了乌兰。” “你……”小敖登气极了,还要再去抽他,一旁的琪琪格却是按住了她的手。 “苏赫哥哥,眼下只有一个法子,你带着乌兰离开王城,若这件事被我父王知道了,他会杀了你们的。” 听着琪琪格的话,苏赫与乌兰的眼瞳都是一震,他们心里明白,琪琪格所言不假,若这件事暴露,依着图尔克王爷的脾气,他们定是没有活路。 “公主……”苏赫声音低哑,望着琪琪格的眼睛中满是愧疚之意。 “琪琪格你疯了,他们跑了你怎么办?你会被王城的人笑话死的!”小敖登开口。 “小敖登,这件事关系到两条,不,是三条人命,你就当你今天没有来过,你什么都不知道,答应我。”琪琪格看着小敖的眼睛,和她殷切道。 “你气死我了!”小敖登扔下了马鞭,想要离开,却又放心不下,只得转过身,不再去看他们。 “等父王气消了,你们再回来,过几天大齐的人就会赶到王城,大汗和父王都会去迎接,到时候没有人会留意你们,就在那个时候走。”琪琪格扶起了苏赫与乌兰,与他们叮嘱道。 “公主,我和乌兰走了,图尔克王爷会不会迁怒你……”苏赫担忧道。 “你们放心,父王最疼爱我,有他在,也没有人敢说我的闲话。”琪琪格微微笑了,继续道;“这几天先让乌兰留在我这里,到时候我会送她去和你汇合。” 听着琪琪格的这一番话,苏赫与乌兰都如同在绝境中看见了曙光,尤其乌兰,只激动的不知要如何是好,只能颤着声音和琪琪格道谢,“多谢公主。” 待苏赫与乌兰离开后,琪琪格见小敖登仍是背对着自己,她走到了小敖登身边,轻轻摇了摇她的袖子,“小敖登,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小敖登没有吭声。 “小敖登,我虽然是个病秧子,可我也有我的尊严,我不想……嫁一个心里没有我的人,”琪琪格的声音很轻,这一句话刚说完,眼眶便是湿润了,“与其嫁给苏赫,不如成全他们,你能明白吗?” 听出了琪琪格话中的哽咽,小敖登转过身子,就见琪琪格的眼圈红红的,里面闪烁着晶莹的泪珠,小敖登看着心里顿时疼了起来,只赶忙揽住了琪琪格,“琪琪格,你别哭,我会帮你保密的。” “嗯。”琪琪格与小敖登笑了,可眼泪却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小敖登心疼极了,连连安慰着:“别哭别哭,那个苏赫根本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第275章 你是月宫里的嫦娥? 王帐中觥筹交错,正是一片轻歌曼舞,热闹至极的情景。 琪琪格知道大齐的太子殿下已经赶到了王城,大汗在王帐中举行了最高规格的盛宴来款待大齐的一行人,侍女们端着美酒佳肴鱼贯而入,舞姬们身姿曼妙,有欢声笑语不时从王帐中传出,随着风声飘在了琪琪格耳里,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她身子弱,向来不会参加这种盛宴,也无人会起疑心,她留意着外间的动静,趁人不注意时匆匆离开了自己的帐子,纤细的身影隐在了夜色之中。 而待她赶到时,就见苏赫与乌兰已是等在那儿了。 “琪琪格。”苏赫看见她,顿时唤了句。 “苏赫哥哥,你和乌兰快点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千万不要被我父王发现。”琪琪格微微的喘息,从怀中取出了一枚令牌,交在了苏赫手里,“这令牌你们一定要收好,若你们要往北寒关去,这令牌可以让守城的士兵放你们通行。” “琪琪格,多谢你了。”苏赫将令牌收好,既是惭愧,又是感激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公主……”乌兰也是噙着泪,作势便要像琪琪格跪下,琪琪格扶住了她的身子,透着月光,就见乌兰身上的衣裳十分单薄,琪琪格没有说话,只将自己的大氅解下,披在了乌兰身上。 “公主,您身子弱,您自己留着……”乌兰一惊,手忙脚乱的要将那大氅还给琪琪格。 “是啊琪琪格,你已经帮了我们太多,我们不能再拿你的东西。”苏赫的眼底满是愧疚之色,也是与琪琪格言道。 琪琪格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和乌兰说道:“这一路风餐露宿,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你更需要它。” 乌兰的鼻子一酸,由衷的开口,“公主慈悲心肠,上苍一定会保佑您,让您会遇见一个顶顶好的男人。” 琪琪格只是一笑,和两人温声说了句:“快走吧。” 待苏赫与乌兰离开了视线,隐身在了黑暗之中,琪琪格才回过神来,漠格的晚上夜风已是带了寒意,吹在她身上,只让她觉得刻骨的冷。 她环住了自己的身子,只觉得脑子里乱滔滔的,她并没有回自己的帐子,而是漫无目的的在草原上迈着步子,直到走到湖边,她才停了下来。 这一晚的月色极好,湖面犹如一面镜子,四下里都是静悄悄的,琪琪格望着那明镜般的湖水,自小到大,她极少有这样独处的时候,她想起了乌兰的话,她说自己会遇见一个顶顶好的男人,可就连自小一起长大的苏赫都不愿娶她,她的生命里又怎会有一个顶顶好的男人呢? 想起苏赫,琪琪格倒也并没有太多的难过,在她心里,她更多的还是将他当做哥哥,可当她想到父母,尤其是父亲,她不知道当父亲知道这件事后又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可琪琪格明白,一定会有很多人笑话她,也笑话她的父母,他们会说,苏赫宁愿娶一个女奴,也不愿娶图尔克王爷的女儿。 想到自己的父母会受自己牵连,琪琪格只觉得难过极了,她捂住了自己的面容,无声的哭了。 “是谁在那儿?” 蓦然,身后传来了一道低沉有力的男声,琪琪格听见这道声音,身子顿时一紧,她回过头去,借着月光,就见身后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身形高大,面庞深隽的男子,她方才沉浸在悲伤之中,竟没有留意到他的脚步声。 她穿着一件雪色长裙,乌黑的头发并没有盘成发辫,而是如云般的垂在身后,她坐在湖边,纤细的身影犹如一弯皎洁的月牙,与天上的月亮遥相呼应,她的腮边挂着晶莹的泪珠,便好似在雪白的梨花上洒了层薄薄的细雨。 在看清了她的面容后,男子黑眸微震,大步向着她走近。 琪琪格看着那陌生的男子,只觉得又惊又怕,她什么也不曾说,起身便要离开,那男子却是大步追了上来,一举扣住了她的细腕,与她低声问了句;“你是谁?” “你放开我……”琪琪格的眼中有惧意闪过,只觉被他扣住的手腕生疼,忍不住的挣扎起来。 “你是月宫里的嫦娥?还是这湖水里的女妖?”那男子黑眸炯亮,看着眼前这美的不似人间所有的少女,竟将她与天上的仙女与水中的妖怪联系到了一块去。 “我不是嫦娥,更不是女妖,你,你快放手……”琪琪格急出了泪花,她自幼都是呆在帐子里,极少接触生人,此时被这样一个强劲有力的男子握住了胳膊,只觉得害怕极了。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那男子的黑眸中仿佛蕴着一簇烈火,他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女孩儿,让人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琪琪格的身子轻颤着,只觉他的目光是那样的灼热,让她那样的害怕。 “不说?”男人挑了挑眉,竟是十分大胆的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抱在了怀里。 琪琪格脸色惨白,几乎要吓哭了,终是开了口:“我,我叫琪琪格……” “琪琪格?”男人的眉宇间浮起一丝玩味,“你是漠格人?” 琪琪格不再回答他的话,只拼命挣着自己的身子,和他轻泣道;“你松开……” “你是谁的女儿?这样晚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那男子刚搂住她的身子,便惊觉少女的柔软与轻盈,她身上有十分好闻的味道,不同于他以前闻过的任何一种脂粉味,她身上的香气是淡淡的,甜甜的,简直让人舍不得松手。 琪琪格从未见过这样胆大包天的人,她的身子颤抖着,察觉到男人的大手牢牢地搂在自己的腰上,她优秀又急又怕,忍不住又是落下泪来。 “你很冷吗?”察觉到她的颤抖,男人皱了皱眉,只解下了自己的披风为她裹在了身上。 琪琪格狠下心,在他为自己系披风时,低下头在他的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男人“嘶”的一声,琪琪格趁这机会从他的怀里挣开了身子,转身便跑,万幸,那男子并没有追上来。 琪琪格气喘吁吁的回到了自己的帐子,一颗心仍是“砰砰”跳着,这才察觉自己身上还披着那男子的衣裳,那上面绣着四爪金龙,领口处绣着一个字,谢。 第276章 她认得他的眼睛 听完小敖登的话,琪琪格的眼眸中浮起一股黯然,轻声说了句:“父王一定很生气。” “图尔克叔叔简直快气疯了,他不仅治了苏赫父亲的罪,还派了人去捉拿苏赫与乌兰……” 并且还放出了话,抓到了那两人便就地处死,但这句话被小敖登咽了下去,并没有告诉琪琪格。 小敖登看着琪琪格有些苍白的面容,心里只觉不忍,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琪琪格,你别难过,图尔克叔叔的脾气你最是明白的,气来的快,走的也快,等过段日子就没事了。” 琪琪格点了点头,还不曾开口,就见父亲从帐外大步走了进来,看见他,琪琪格心里一紧,唤了句:“父王。” “图尔克叔叔。”小敖登也是站起了身子。 图尔克对侄女点了点头,径自走到了女儿身边,看着她的眼睛开口道:“琪琪格,你别往心里去,我们漠格最不缺的就是勇士,父王一定为你找一个更好的丈夫。” “父王……”琪琪格心里满是愧疚,只攥住了父亲的袖子,小声央求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您不要再生气了,好吗?” 图尔克拍了拍女儿的手,“放心,父王不生气,那个苏赫我本来就没瞧得上他,要不是你娘劝我,说他和你从小就认识,我怎么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像他那种人在漠格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怎么能配得上你?” “您也不要派人去抓他们了,您把他们放了吧,就当做给我积福了。”琪琪格太明白父亲的脾性,生怕他会为了自己去杀害苏赫和他的家人。 图尔克听着女儿的话,心里却是一酸,他抚了抚女儿的发顶,只叹了口气,“傻闺女。” “好,不杀,你好好养着,千万别为了那瞎了眼的兔崽子伤心。” 听着父亲的话,琪琪格忍不住笑了,她和父亲点了点头,轻声道出了一个字:“嗯。” “王爷,大齐的御医到了。”有侍女走进了帐子,向着图尔克行礼道。 “大齐的太子这次前往漠格,带来一个医术十分高明的御医,父王让他来给你看看。”图尔克和女儿解释道,而后与那侍女吩咐:“让他进来。” 未几,就见一个年月六十余岁的老者走进了帐子,他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一双眸子更是炯炯有神。 “老朽给图尔克王爷,给两位公主请安。”老者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了,还请先生快给我女儿看看。”图尔克起身,向着那大夫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大夫拱了拱手,上前为琪琪格诊脉。 “如何?”见那大夫收回了手指,图尔克顿时问道。 “王爷,公主的身子的确是弱了些,养的又娇,所以才经不得一点风吹雨打。”那老者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与图尔克恭声开口。 “你可有法子医治她?” “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因噎废食,王爷不能因为公主出门容易得风寒,就一直把公主关在帐子里,不许她出去,长此以往,公主总不见天日,身子自然越来越差了。” 听着这句话,小敖登的眼睛顿时亮了,和图尔克道;“图尔克叔叔,你听见没,你可不能再关着琪琪格了,让琪琪格和我一起出去玩吧!” 图尔克瞪了侄女一眼,“这怎么行,琪琪格一出门就要生病。” 那老者又是笑了,“王爷,您让公主穿暖和点,在外面别待太久是完全可以的。” “我听说你是大齐最负盛名的御医,你不开些药?”图尔克的眼中透出几分狐疑之色。 “王爷放心,老朽会开一些疏肝理气,滋养气血的药给公主,但公主若一直在帐子里待着,自身的气血瘀滞,喝再多的药也无济于事。” 闻言,图尔克的神色浮起两分犹豫,琪琪格看着父亲,满是希冀的问了句;“父王,我能出去吗?” “图尔克叔叔,你让琪琪格出去吧,敖包节都已经开始了,外面正热闹。”小敖登也在一旁帮腔。 “那就去吧,不过要让伊兰娜跟着,不舒服了就赶紧回来。”图尔克看着女儿那一双澄澈动人的眼睛,一颗心终是软了。 得到图尔克的答复,小敖登与琪琪格都是高兴极了,看着两个孩子的笑容,图尔克的眉宇间浮起淡淡的欣慰,只与那御医一道离开了帐子。 “你与我说实话,依琪琪格现在的情形,她能不能成亲?”帐外,图尔克向着御医望去。 “老朽不敢欺瞒王爷,公主的身子实在太弱,若要成亲已是勉强,至于生育,怕是万万不行。” “就没有法子?”图尔克眸心沁出一层血红。 “王爷,漠格的气候严寒干燥,实在不宜公主修养身子,您若想公主痊愈,恕老朽直言,您还是要将公主送到温暖宜人的地方。” “送到你们大齐?”图尔克一震。 “是。”御医深深颔首。 “琪琪格,我帮你把头发编好,你瞧瞧,你就跟你的名字一样,多漂亮啊。”小敖登坐在琪琪格身后,和她一道向着镜子看去,镜子里映着两张美丽的面庞,小敖登的脸色是红扑扑的,满是青春的气息,而琪琪格的肤色却过于苍白,有一种孱弱的柔美。 “小敖登,我这个样子,会不会吓到别人?”琪琪格看着自己苍白的脸色,再看着小敖登白里透红的秀脸,心里只浮起了几分自卑。 “说什么傻话,来,我给你抹一点胭脂,这是大齐送给我阿娘的。”小敖登拿起一只精致的小铁盒,从里面挑了一点点胭脂出来,在手心捂热后十分小心的为琪琪格均匀的涂在了脸颊和唇瓣上,再看镜子,就见镜中的少女双颊如花,星眼如波,美的动人心魄。 “怎么样?满意了吧?”小敖登笑盈盈的,为琪琪格端着镜子。 琪琪格也是笑了,和小敖登点了点头。 姐妹两一道出了门,因着是敖包节的缘故,王城中十分热闹,不论男女老少都着盛装,人们载歌载舞,家家户户的门前都堆满了自家酿造的马奶酒与烤肉,而不远处的草地上,赛马,摔跤,射箭的比赛更是让人目不暇接。 琪琪格极少出门,如今看着眼前的盛况,只觉心里既是紧张,又是害怕,她攥着小敖登的手,和她道;“小敖登,你要陪着我,别把我丢下。” “放心,跟着我保准儿没错。”小敖登骄傲的拍了拍胸脯。 两人去了集市,见有许许多多新奇好玩的小玩意,因着大齐太子来访的缘故,在这些牧民们中还夹杂了一些齐人,更是摩肩接踵,越发热闹了。 骤然被这么多的人所包围,琪琪格有些心慌,再抬眸时,却已不见了小敖登的身影,她心头大骇,只在人群中寻找着小敖登的身影,喊着她的名字:“小敖登?小敖登?” 有少年们发现了她,见到这般一个美人,少年们纷纷对着她吹起了口哨,倒也并没有恶意,可琪琪格哪曾见过这种阵仗,见围绕自己的人越来越多,她慌乱起来,只匆匆离开了人群,一些少年却骑马追逐着她,她害怕极了,脚下的步子也是越发凌乱起来,在快要摔倒的时候,有人长臂一揽,将她抱到了马背。 她愕然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武摄人的面容。 是他!是那晚她在湖边遇见的那个人,她认得他的眼睛。 第277章 回殿下,她叫琪琪格 看着怀里的少女,男人的黑眸中有暗光闪过,与琪琪格笑道:“咱们又见面了。” 方才追赶琪琪格的那些小伙儿看出了他是大齐的人,又见他气度不凡,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侍从,晓得他身份贵重,便不敢再上前,只骑着马一哄而散了。 “你放我下来。”琪琪格回过神,这才惊觉自己坐在他的怀里,她的面庞滚烫,不由分说就要从马背上下去。 “别怕,我又不能吃了你。”男人却是一笑,大手仍是箍着她的腰,好让她不会摔下去。 “你,你怎么能这样……”琪琪格又惊又惧的看着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胆大妄为的人。 “你们先回去。”男人一手环着琪琪格的腰,与身后的侍从们吩咐了一声。 话音刚落,他已是策起了骏马,琪琪格没有防备,只吓了一跳,慌忙抓紧了他的胳膊,只让他又是笑了起来。 “你快停下。”琪琪格已是许久不曾骑过马了,她的脸色雪白,只觉手心里满是冷汗,一颗心更是“砰砰”跳着,透不过气来。 很快,男人便是察觉到她的异样,他勒住了骏马,只狐疑的看着怀里的少女:“你是漠格人,怎么不敢骑马?” 琪琪格已是说不出话来,那男子见状,顿时收起了方才的轻佻,只为她拍顺着后背,低声问道:“好些了吗?” “放我下去。”琪琪格眸光莹然,男子闻言,不曾再说什么,只依着她的心意,将这娇弱的小人小心翼翼地抱下了马。 “你的衣服,我下次还给你。”琪琪格后退了一步,从他的怀里挣开了身子,看着他的眼睛和他说了一句话来,说完便要离开。 那男子却是拦住了她的身子,黑眸炯炯的看着她:“你是谁家女儿,我要怎么找你?” 琪琪格后退了一步,见他伸出胳膊又要将自己揽在怀里,她害怕极了,“你,你不要动手动脚的,你们大齐的人都这样吗?” “那告诉我,你父亲叫什么名字,我就放了你。”男人仍是看着她,和她低低的开口。 “我不说。”琪琪格摇了摇头,眼眶里却是湿润了起来。 看着她的泪水,那男子眸心微怔,终是松开了自己的手,安慰道:“别哭,我不难为你就是。” 琪琪格噙着泪看着他,他的身形高大,足足比她高出了一个头,他虽不是漠格人,可他身上的气势却不逊于任何一个漠格最顶尖的勇士,他的肩头宽阔,双腿修长,蕴着一股难言的威势。 “告诉我你是谁家的姑娘,我要去哪里找你,好吗?”他微微俯下身,声音低沉而温柔,透着淡淡的轻哄。 琪琪格一怔,脱口而出道:“你别找我,我父……我阿布会打你的。” 男人便是笑了,“你阿布这么厉害?” 琪琪格很想告诉他,她的父亲在漠格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可想起他之前的那些轻薄,琪琪格只闭上了嘴巴,想要从他的身边离开。 可还未走出两步,琪琪格便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她转过身,和他说了句:“你别跟着我。” 男人停下了步子,看着那一道娇柔的身影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他站立片刻,却是自嘲一笑,自言自语般的开口,“谢淮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你就该把她掳回去,怎么几滴眼泪就把你给吓住了?” 说完,谢淮毅摇了摇头,身形十分利落的翻身上马,喝出了一个字:“驾!” “琪琪格,你总算回来了,可着急死我了,我要把你弄丢了,图尔克叔叔还不把我咔嚓了。”小敖登眼圈红红的,看见琪琪格后便是连忙迎了上来,只一面说一面做个了抹脖子的动作。 琪琪格瞧着小敖登这副样子,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说好了你会陪着我的,可一眨眼你人就不见了。” “好好好都怪我,谁让集市上那么多人,下回我一定紧紧的抓住你的手,不管看见什么好玩的东西我都绝不松开!”小敖登信誓旦旦的保证。 琪琪格莞尔,两个人还不曾回到帐子,就见小熬登身边的侍女匆匆赶了过来,先是向着两人行了一礼,而后与小敖登道:“敖登公主,大阏氏请您去王帐一趟。” “阿娘要我去王帐?”听了侍女的话,琪琪格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不满道:“肯定又是为了大齐的那个太子殿下。” “怎么了,太子殿下不好吗?”琪琪格有些不解,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了一张英武果敢的面容,她心里一紧,小心翼翼的说了句:“还是说,大齐的人,都很不规矩?” “这倒不是,”小敖登摇了摇头,“他就是太规矩了,一点也没意思。” 小敖登说完,只拉过了琪琪格的手,与她道:“走,琪琪格,你陪我一起去。” 琪琪格一惊,连忙将自己的手抽回,“我不去了,小敖登,我累了。” “哎呀怕什么,御医都说了你不能整天待在帐子里,去嘛去嘛。” 小敖登容不得琪琪格拒绝,好说歹说的拉着她向着王帐走去。 王帐中。 梁星瑶坐在主位,下首则是坐着一个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的青年男子,他的黑发高挽,一身玉色锦袍更是衬的他尊贵不凡。 “俭儿,这里没有外人,只有姑母和你两人,你心里若有什么话,不防直接和姑母说。”梁星瑶声音温和,与侄儿缓缓开口。 “姑母,”梁俭向着梁星瑶看去,却是欲言又止。 “你不喜欢小敖登,是吗?”梁星瑶的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眼底的神情也是和蔼的,并没有丝毫的埋怨与怨怪之意。 梁俭闻言,却是顿时站起了身子,与梁星瑶正色道:“姑母,敖登妹妹率真可爱,我很喜欢她。” 语毕,青年默了默,继续说了下去:“只不过,这种喜欢与我对自己的亲妹妹并无区别,我愿意照顾她,也愿意以兄长的身份保护她,可我,不能娶她做我的妻子。” “我不能因为两国联姻就将她娶回去,然后将她当作一个摆设丢在后宫里不闻不问,姑母,我不愿毁了她。”梁俭一番话全是出自真心,他想起那笑容爽朗明艳的小公主,这样的姑娘是草原上的骄女,她又怎能属于那四四方方的深宫。 梁星瑶心中微叹,只点了点头:“你的心意,姑母已经明白了,俭儿,你放心,不会有人因为此事而怨怪你。” 梁俭听闻姑母的话,心中浮起几分歉疚,他向着梁星瑶深深行了一礼,方才离开了王帐。 他并未走出多远,便看见小敖登,他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样子,对着面前一个的侍女模样的女孩子高高举起了马鞭,似乎那侍女做错了什么事,惹怒了她。 梁俭心知小敖登身份尊贵,自是一副公主脾气,他看着这一幕,只微微蹙了蹙眉,刚欲离开,却见有一双雪白的小手拦住了小敖登的马鞭,他凝神看去,就见那侍女已是跪了下去,露出了小敖登身边的一个少女,她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纤腰约素,肤光胜雪,如新月般纯净。 她拦住了小敖登的马鞭,似乎在和小敖登说着什么,小敖登终是垂下了胳膊,仍是没好气的和地上的侍女道:“哭哭哭,再哭就把你送到奴隶营去。” 那侍女抽噎着,顿时不敢再哭了,她知道是怪她自己,谁让她这样不小心,端着奶茶撞到了敖登公主,还将她的衣裳弄脏了呢? “琪琪格,你先等我一会,我回去换件衣服。”小敖登看着自己身上的污渍,懊恼的开口。 待小敖登走后,琪琪格见那侍女仍是一脸惶恐的样子,便是微微一笑,扶起了她:“ 你别怕,小敖登只是嘴巴上说说,她不会把你送到奴隶营的。” “多谢琪琪格公主。”那侍女微微踏实了些,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她的手背被奶茶烫伤,通红的一片。 “你跟我来,我那里有治烫伤的药,给你拿一些。”琪琪格瞧见了她的伤口,和她轻声说道。 那侍女十分感激,只随着琪琪格离开,待两人走后,梁俭却仍是立在原地,直到身后的哈日克与其唤了声:“殿下?” 梁俭倏然收回心神,他的目光仍是望着少女离开的方向,只低低的问了句:“她是谁?” 看着梁俭的眼神,哈日克心中了然,只回道:“她是图尔克王爷的女儿。” “她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她叫琪琪格。” 第278章 天呐,居然是他! “让你们办的事怎么样了?” 谢淮毅进了帐子时,就见自己的几个属下已是到了,他不曾废话,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 “侯爷,这草原上叫琪琪格的姑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您让咱们上哪儿找?”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苦着一张脸开口。 “一点不假,咱们倒是找了几个叫琪琪格的,好家伙,全是些老娘们,那腰比我还粗,那脸膛儿比您还黑,怎么也不该是您要找的人吧?”另一个身材壮实的男子也是跟着开腔,这些人都是谢淮毅的亲信,跟随他多年,言谈间便是多了几分随意,少了许多顾忌。 谢淮毅闻言当下便是抬起腿踹了他一脚,笑骂了一句。 “老欧说的没错,侯爷,漠格人大多都会给女儿取名叫什么琪琪格,赛日娜,塔纳之类的,您光知道人家姑娘一个名字,这要找起来可不跟大海捞针似的?” 听着属下的话,谢淮毅眉心微皱,他在主位上坐下,沉吟道:“你们说的对,我那天就不该放了她。” 几个下属闻言,俱是面面相觑,其中那个唤老欧的则是大着胆子与谢淮毅问道:“侯爷,您说的这位姑娘到底长得什么样子?您不妨描述的仔细些,也好让兄弟们帮您找不是?” 听着老欧的话,谢淮毅微微眯起眼睛,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琪琪格的时候,她跪坐在湖边,那纤纤细细的小背影,那柔柔软软的小腰肢,被自己抱在怀里时,白玉般的脸颊上还浮起丝丝红晕,就连雪白的小耳垂也是浮起一层粉色,让人稀罕的不得了。 “她长的样样都在我的喜好上,我哪哪儿都喜欢,她简直就是按着我的心思长的。”谢淮毅堂而皇之的开口,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这一群属下听着他的话都是一脸麻兮兮的表情。 “侯爷,那咱们这就传信给老夫人,告诉老夫人不要再为您的终身大事着急了,您这媳妇可是有谱了。”那高高瘦瘦的男子开口。 “急什么,到手的媳妇还能跑了不成?”谢淮毅勾了勾唇,端起桌上的茶碗,突然想起了一事,只对着自己的一干属下问道:“对了,光顾着我自个的事,太子那边怎么样了?他和漠格公主的婚事定下来没有?” “侯爷,殿下的这门婚事八成要黄,据说太子殿下没看上漠格公主。”老欧道。 “没看上?”谢淮毅微微蹙眉,他回忆起漠格大汗在王帐中举行盛宴的那一天,人实在是太多,他倒是不曾留意哪一个才是敖登公主。 “要说起来,那敖登公主在漠格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她能美的过我媳妇?”谢淮毅向着老欧看去。 “侯爷您也太心急了些,这才哪跟哪,怎么就您媳妇了?”老欧忍不住笑道。 “等着,今年就请你们喝喜酒。”谢淮毅倒也不曾生气,只将手中的盖碗放在桌上,发出一记清脆的声响。 清晨,琪琪格刚梳洗完毕,就见母亲从帐外走了进来,看见她,琪琪格眼中浮起一丝喜悦,喊了声:“阿娘,您怎么来了?” “琪琪格,”梁心月微笑着坐在女儿身边,十分慈爱的握住了女儿的手,“御医的话你父亲都告诉我了,娘仔细的想了想,这些年咱们一直拘着你,才是害了你,眼下是敖包节最热闹的时候,还有骑射比赛,让伊兰娜陪着你出去玩吧。” 听着母亲的话,琪琪格一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傻孩子,快去吧,记得要早些回来,不要累着。”见女儿如此,梁心月既是心疼,又是怜惜。 “嗯。”琪琪格十分惊喜,只和母亲点了点头,可不等她的笑意在唇角蔓延,她却想起了那个举止无礼,行为霸道的男子,她心里有些惶然,只生怕又会瞧见他,便和母亲说了句:“阿娘,您能不能派两个侍卫跟着我和伊兰娜?” “当然可以。” “谢谢阿娘。”琪琪格眼睛一亮,笑意从眼角流出,越发光彩照人。 骑射场上,谢淮毅坐在台上,他的面色微沉,眉宇间透着一股锐意。 “侯爷。”有侍从垂着脑袋走到了他面前,与其低低的开口。 谢淮毅并不曾出声,只一个手势示意他退下。 “谢侯爷,您看咱们还比吗?”漠格大将额伦多坐在谢淮毅身侧,接连的胜利只让他心情大好,大笑着与谢淮毅开口道。 谢淮毅也是一笑,淡淡道:“不比了,漠格勇士果然名不虚传,咱们认输。” “侯爷,可不能认输啊,您要不亲自上场,杀杀他们的威风。”老欧立在谢淮毅身后,与其低低的开口。 谢淮毅皱起了剑眉,斥道:“没什么可比的,走吧。” 老欧心知他是自重身份,觉得以王侯之尊去和一群漠格勇士争夺头彩,即便赢了也胜之不武,可眼下这个情形老欧却已顾不得许多,心思一转,已是开口道:“侯爷,漠格姑娘可最钦慕骑射功夫俱佳的男子,您想想,这万一琪琪格姑娘也在场上,您要是拔得了头彩,也好提亲不是?” 谢淮毅停住了步子。 “拿我的弓来。” 听得谢淮毅开口,老欧顿时令人取来了谢淮毅的弓箭,谢淮毅接过自己的弓箭后却并未下场,而是向着额伦多望去,“额伦多将军,不知有没有兴致和谢某下去玩两把?” 额伦多闻言遂是起身,向着谢淮毅做了个请的手势,“侯爷,请。” “公主,你看那边有好多人,一定是骑射比赛开始了。”伊兰娜陪着琪琪格来到了赛马场,就见周围已是挤满了人,不时有欢呼声从赛场传出,听起来十分热闹。 “走,咱们也去看看。”琪琪格听着那些呐喊声与喝彩声,到底是年纪小,心里也是浮起了几分好奇,只和伊兰娜一道向着赛场走去,两人小心翼翼的穿过人群,好容易找到了一处位置,倒可以将马场上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公主快看,居然是大齐的人拿到了头彩!”伊兰娜欠起脚尖,向着前方一指,语气中透出了几分不敢相信。 漠格勇士素来以善于骑射著称,可此番骑射比赛,头彩竟被一个大齐人夺去,这对漠格而言无疑是大丢颜面的一件事,不仅是伊兰娜,就连周遭的人群中也是发出了一阵骚动与喧哗,似乎是觉得不可思议。 “那个大齐人是谁?”琪琪格也是十分惊愕,只顺着伊兰娜的手指看去,就见远处的马场上满是骑着骏马的勇士,其中一人手中举着象征着头彩的彩旗,他的身手十分矫健,一群漠格勇士围在他身侧,就连漠格的大将军额伦多也在,可却没有一人能从他手中将彩旗夺走。 “额伦多将军,您还比吗?”谢淮毅举着彩旗,向着额伦多望去。 “侯爷身手不凡,是我们输了。”额伦多抹了把额上的汗水,与谢淮毅苦笑道。 “等等!漠格绝不可认输!我和这个齐人比!” 就见一道火红的身影骑着骏马闯进了赛场,她肤色雪白,姿容明艳,刚入场便吸引了大片的目光。 谢淮毅看着眼前的少女,见她双眸灼灼地看着自己,其中漾着的满是不服输的劲儿,与他斥道:“别得意的太早,你手里的头彩只能属于漠格人!” 谢淮毅听着却是不以为意道:“我和你一个小姑娘比什么?让给你就是。” “我不要你让!你敢看不起漠格的姑娘?”小敖登大怒,手里的马鞭不由分说便向着谢淮毅身上抽去,男人侧身避过,手臂上却仍是被抽了一鞭,谢淮毅看着自己的手背,他的眸心一沉,道了句:“好野的丫头。” “拿好你手里的彩头,野丫头来了!”小敖登眸光坚定,只策起骏马向着谢淮毅冲去。 “公主,你快看,那是小敖登公主!”伊兰娜大惊,指着那一道火红的身影与琪琪格道。 “小敖登?”琪琪格眸心一颤,望着那一道火红的的身影向着那一个拔得头筹的齐人追去,那男子骑术了得,在小敖登的逼迫下仍是从容不迫,待他的身影渐渐清晰,她终于看清了那男子的面容,然后整个人都是愣在了那里—— 天呐,居然是他! 第279章 希望他能对得起你的喜欢 琪琪格的面色有些苍白,只向后退了一步,生怕被他看见。 “公主你看,小敖登公主怕是要支撑不住了!”伊兰娜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琪琪格的眼睛落在小敖登身上,果然见她已是气喘吁吁,满脸的急躁之色。 “这样下去,敖登公主怕是要输了呀。” “可不是,那齐人这般厉害,敖登公主哪里能是他的对手?”围观的人群中不时发出声音,有些话落进了小敖登耳里,只让她越发焦急起来,她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谢淮毅手中的彩旗,竟是趁其不备,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扑向了谢淮毅手中的彩旗。 见她这般不顾安危,琪琪格吓得脸色惨白,只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小敖登!” 她的声音很快便被周遭的惊呼声所淹没。 小敖登抓住了谢淮毅手中的彩旗,自己的身子却是不稳,竟是摔下了马,打了铁掌的马蹄眼看着便要踏在她身上。 谢淮毅脸色沉着,千钧一发之际竟是俯下身,一把扣住她的腰,将她从马蹄下救了出来,小敖登惊魂未定,一只手仍是紧紧的攥着彩旗,另一只手却是攥住了他的衣角,她抬起眸子,映入眼帘的便是谢淮毅的面容,她看着他剑眉入鬓,神色自若,举手投足间便能力挽狂澜,小敖登怔怔的看着他,一颗心却是跳得飞快。 谢淮毅勒住了骏马,见怀里的少女这般看着自己,他蹙了蹙眉,与其问了句:“你没事吧?” 小敖登回过神来,有些结结巴巴的开口:“我,我没事。” 说完,小敖登想起手中的彩旗,与谢淮毅道:“你虽然救了我,但彩旗被我抢到了,漠格赢了!” 谢淮毅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彩旗,想起她方才那般鲁莽的冲向自己,男人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道了句:“是,漠格赢了。” 小敖登露出了笑容,向着围观的人群挥起了彩旗,周遭的牧民们见状,顿时响起了阵阵欢呼声。 谢淮毅下了马,目光则是在人群中划过,似是在找人。 不等他向着自己这边看来,琪琪格已是拉住伊兰娜的手,离开了骑射场。 “公主,你怎么了?您是不是累着了?”伊兰娜十分关切的看着她。 “我没事,”琪琪格摇了摇头,向着伊兰娜看去,“伊兰娜,那个人,那个人是个坏人,他会欺负小敖登的。” “公主说的是哪个人?是那位救了小敖登公主的大齐勇士?” 琪琪格点了点头。 “可他看着十分英勇啊,还救了公主的命,他怎么会是坏人呢?”伊兰娜十分不解。 琪琪格想起与那人初见时,他便胆大包天的来抱自己,还有上次见面时,他一直在追问她是谁的女儿,看那样子恨不得要去她们家抢人一样,琪琪格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礼的人,可这些又哪里能和伊兰娜说呢? “伊兰娜,你去打听一下他是谁,好吗?”琪琪格吩咐。 “公主放心,奴婢这就去。”伊兰娜顿时答应了下来,将琪琪格送回帐子后,便按着琪琪格的吩咐出去打探消息。 很快,伊兰娜便是回来了,开口便道:“公主,奴婢全都打听清楚了,原来那个人在大齐可了不得,他可不是寻常的大齐勇士,他是大齐的勇安侯,还是个侯爷呢!” “侯爷?”琪琪格一怔,对大齐的官职与爵位她向来不大清楚,只觉得“侯爷”二字听起来十分尊贵。 “那他的名字你知道吗?” “奴婢也打听了,这位侯爷姓谢,叫谢淮毅。” “谢淮毅?”琪琪格念着这个名字,想起了那一件衣裳上绣的那一个谢字,这样看来,这位侯爷果然就是他了。 “他在大齐的地位很高吗?”琪琪格有些不安,也有些不解,她怎么也不曾想过,那样行为不端的一个人竟会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王侯,他,他又哪里有王侯的样子了? “公主,奴婢听说这位谢侯爷在大齐可了不得,他手握重兵,是大齐皇上钦封的一等军侯,可厉害了。”伊兰娜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说起来满是兴致勃勃的样子:“现在可不仅是咱们在打听他,姑娘们也都在谈论着他,就连苏玛婶婶们也都在夸谢侯爷,说他有男人的样子。” 琪琪格听着伊兰娜的话,想起在骑射场时谢淮毅大出风头,又救下了小敖登,也难怪他在漠格会被热烈的讨论了。 “可他,他……”琪琪格脸庞有些发烫,很想将那一句“他是个登徒子”给说出来。 “琪琪格,琪琪格!”恰在此时,小敖登的声音从帐外传了进来,琪琪格抬眸看去,就见小敖登红扑扑的一张脸,满是笑容,犹如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她的手里举着彩旗,与琪琪格道:“你瞧,我夺到了头彩!是从大齐的勇安侯手里夺来的!厉不厉害?” “小敖登,”看见她,琪琪格站起了身子,想起了骑射场中的那一幕,便是忍不住和她道:“你今天差点吓死我了,为了个头彩你不要命了?” “琪琪格,你今天也去了?”小敖登闻言先是惊,接着便是笑了。 “可不是,奴婢今天陪着公主也去了骑射场,小敖登公主,不是奴婢多嘴,你今天可真是太吓人了,看见你摔下马,我们公主脸白了。” “哎呀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小敖登不以为意,仍是笑眯眯的样子,她走到了琪琪格身边,挽住了琪琪格的胳膊,和她眨了眨眼睛,有些神神秘秘的开口:“那,你也看到了谢侯爷?” 琪琪格一怔,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他怎么样?”小敖登的眼眸明亮的像是天上的星星,满是期待的看着琪琪格,“他很威风,是不是?” 看着小敖登眼底的光,琪琪格只觉得心里一“咯噔”,她默了默,才道:“是,他很威风。” “你看见他长得什么样了吗?”小敖登又是兴致勃勃的问道。 “离得太远了,我,我没看清。” “他长得……”小敖登回想起谢淮毅的样子,眼眸中只露出了丝丝笑意,“他有着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头,他的箭能射中最远的靶子,他的胳膊一把就能把我从马下捞出来,琪琪格,我喜欢他!” 小敖登兴奋极了,一双眼睛明亮的如同天上的星星。 琪琪格却是大惊,“小敖登,你喜欢他?喜欢谢侯爷?” 小敖登用力地点了点头,洁白的面颊上竟是罕见的浮起了一抹红晕,“本来看见他夺走了头彩我还很生气,可当他把我从马下救出来以后,我突然发觉他好威风,好厉害,他就是我想找的男人。” 小敖登一脸甜蜜,说完有又是握住了琪琪格的手,琴声说了句:“琪琪格,我真的很喜欢他。” “那如果,他很风流呢?”琪琪格只觉得心里乱滔滔的,她想起自己与谢淮毅的两次见面,忍不住说道:“比如,他遇到一个不认识的女孩,他就上去抱人家……” “他才不会呢,”小敖登不以为意,“再说,他要敢风流我的马鞭可不是吃素的,我要把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全都打跑。” 听着小敖登的话,琪琪格只觉得自己没话说了,她握住小敖登的手,只轻声说了句:“小敖登,希望他能对得起你的喜欢。” “公主,大齐的人在外求见。”有侍女走了进来,向着琪琪格行礼道。 “大齐的人要见我?”琪琪格只觉得奇怪,问道:“是谁?” “是太子殿下的人,他们说奉太子殿下的命令,给您送来了好些礼物。” “好端端的,太子殿下给琪琪格送什么礼物?琪琪格,你见过太子殿下?”小敖登向着琪琪格问道。 琪琪格也是茫然,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他。” “那奇怪了,还是说他想讨好图尔克叔叔?”小敖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280章 琪琪格,你愿意去大齐吗 “琪琪格公主,太子殿下听说您身子不好,便命属下为您送来了一些药材,还请您笑纳。”宋大人十分恭敬,与琪琪格开口道。 不等琪琪格开口。小敖登已是上前将侍从手中的盒子一一打开,就见里面都是些燕窝灵芝,人参茯苓之类的名贵的药材,此外还有许多十分精致的珍宝首饰,每一样都十分精致,小敖登瞧着只是一惊,向着宋大人看去,“宋大人,太子殿下好大的手笔啊。” 宋大人闻言只微微一笑,“敖登公主言重了。” 琪琪格上前,目光在那些药材上划过,她看着眼前的宋大人,见对方刚迎上自己的视线便是深深地垂下了眼睛,似乎不敢直视她,对她的态度竟比对小敖登还要尊敬。 琪琪格心里十分迷惑,小敖登是汗王的女儿,她是王爷的女儿,虽然她们都是公主,可在漠格,小敖登的身份远比自己要高,这位宋大人又何需如此? “宋大人,这些药材都要太名贵了,还请您带回去,我和殿下素不相识,我不能拿殿下的东西。”琪琪格开口道。 “这些都是太子殿下的心意,还请琪琪格公主不要拒绝。”宋大人的态度仍是十分恭谨的,不等琪琪格再说什么,已是领着人退出了琪琪格的帐子。 “这个梁俭,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待宋大人走后,小敖登向着琪琪格看去,她转了转眼睛,突然吐出了一句来:“琪琪格,他该不会是想娶你吧?” 琪琪格大惊,“小敖登你胡说什么?我和太子殿下见都没见过,他怎么可能要娶我?” “瞧你急的,我逗你呐!”小敖登“扑哧”一声笑了,可等笑完,她却是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琪琪格一番,看着琪琪格细细的腰肢,嫩汪汪的皮肤,又是啧啧开口:“不过说实话,琪琪格,那个太子长得挺俊的,也很文雅,说起来倒和你很般配。” “小敖登你别说了。”琪琪格眼瞳晶莹,隐约透着水光,似乎要急哭了。 小敖登见状,这才猛地想起了前不久苏赫刚与乌兰私奔,图尔克都毕竟公布过两人的婚事,未婚夫抛弃自己跟一个女奴私奔,不论琪琪格喜不喜欢他,这对她而言都是一种伤害,而自己如今又怎能这般肆无忌惮的去开她和太子的玩笑?区区一个苏赫都不愿娶她,又遑论大齐的太子殿下?小敖登暗恨自己粗心,没有为琪琪格考虑。 “琪琪格你别生气,我不再开玩笑了。”小敖登只觉歉疚,轻轻的摇了摇琪琪格的衣袖。 琪琪格看着小敖登可怜巴巴的样子,便也是微微笑了,伸出手去点了点小敖登的眉心。 晚间,大帐里灯火通明。 呼延赫回来时,就见梁星瑶坐在灯下,她微微蹙着秀眉,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怎么了?咱们的小敖登又惹你生气了?”呼延赫走到她身边坐下,将她揽在了怀里。 听到丈夫的声音,梁星瑶回眸向着他看去,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为了小敖登。” “那是为了谁?”呼延赫微微笑了,“是为了你侄儿?” 梁星瑶点了点头。 “我看他和小敖登彼此无意,就让他们做个兄妹吧,我也舍不得把女儿嫁那么远。”呼延赫轻轻拍了拍梁星瑶的肩,和她温声开口。 “事情可没有这样简单,今天俭儿来看我。他和我说,他喜欢上了漠格的一位姑娘,希望能娶她为妻。” “哦?他看上了谁?”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他……偏偏看上了琪琪格。” “琪琪格?”呼延赫黑眸微震,“那孩子身子弱,图尔克一向不许她出门,梁俭怎会瞧见她?” “我也不清楚,起先我还以为是弄错了,可直到俭儿将琪琪格的容貌都细细的描述了一番,我才相信。”梁星瑶满是担忧的看着丈夫,“琪琪格是图尔克的掌上明珠,这门婚事图尔克又怎么能答应呢?” 呼延赫微微摇头,沉吟道:“恐怕不仅图尔克不答应,你哥哥也不一定会答应。” “为什么?”梁星瑶有些不解,“是因为琪琪格不是咱们的女儿?” “这倒不是,”呼延赫握住了她的手,与她解释道:“主要是琪琪格身子不好,日后只怕难以诞育子嗣。” 梁星瑶心里一怔,想起琪琪格,只叹道:“琪琪格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若是可以,我倒情愿她能和俭儿在一起,俭儿谦逊有礼,琪琪格温柔懂事,他们两个倒也是一对璧人。” 呼延赫淡淡笑了,“好了,这些孩子们的事咱们当长辈的还是不要插手了,若是俭儿对琪琪格当真有心,他自然会想法子,取得图尔克和你哥哥的同意。” 梁星瑶微微点头,“也只好这样了。” “对了,小敖登呢?这孩子又跑哪去了?”呼延赫想起了女儿。 “今天被我说了几句,我让阿日兰看着她,让她回去歇息了。” “好端端的,你说她做什么?”呼延赫顿时维护起了女儿。 “还不是你惯着她,在骑射场上,她居然冲出去从大齐的勇安侯手里夺走了彩头,还差点儿让马踢着,若不是勇安侯救下了她,还不知道她会惹出多大的祸。”梁星瑶虽不曾亲眼看见骑射场上的那一幕,可想起侍从的回禀仍是觉得心有余悸。 “这孩子,我回头一定训她,”呼延赫皱起眉,听着梁星瑶的话,又是开口道:“你说救下她的人是大齐的勇安侯?” 梁星瑶点了点头,“这位勇安侯,在大齐是不是很厉害?” “不错,在接风宴上时我和他喝过几杯,此人的确是个人物。” “可我看他年纪倒轻,听说还不曾娶妻。”梁星瑶眸心一亮,又是开口道。 “怎么,想把他招来做女婿?”呼延赫一笑道。 “别胡说,”梁星瑶也是笑了,可笑过,她却向着丈夫看去,又是说道:“我听说他为人坦荡,十分骁勇,倒是能降得住小敖登。” “他出生微寒,是凭着自己的战功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子,我欣赏这样的人。”呼延赫看着妻子的眼睛,“但我不会把女儿嫁给他。” “为什么?”梁星瑶不解。 “他虽没有娶妻,可他在大齐的风流韵事可不少,况且他这样的血性男儿,怕也不会如何体贴妻子,咱们的小敖登,还是给她选一个温和儒雅的夫婿来的妥当。” 清晨,伊兰娜走进了帐子,与琪琪格道:“公主,大阏氏请您去王帐一趟。” “大伯母找我?”琪琪格一怔,听到伊兰娜的话便是连忙起身,“那咱们快去吧,不要让大伯母久等。” 伊兰娜答应着,为琪琪格取来了披风,主仆两向着王帐走去,待看见王帐的帐顶后,琪琪格还不曾来及让人通传,就见一个长身玉立,容貌十分清俊的男子从王帐里走了出来,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余岁的年纪,年纪虽轻,眉宇间却隐有几分王者的气势。 琪琪格并不认识他,可看着他身上穿的衣裳十分华贵,身后又跟着侍从,晓得他身份不凡,当下只垂下眸子,刚要带着伊兰娜避开,却听一道清朗悦耳的男声响起,与自己说了句:“你叫琪琪格,是吗?” 琪琪格有些惊讶,只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许是看出了她眸中的疑惑,那男子又是开口,仍是十分温和的语气:“我姓梁名俭,是大齐人。” 梁俭?! 琪琪格心里一颤,她是知道这个名字的,眼前的这个年轻男子,原来就是大齐的太子殿下! “琪琪格给殿下请安。”琪琪格稳住心神,向着眼前的男子行下礼去。 “你身子不好,不必多礼。”梁俭虚扶了一把,手指并没有触到琪琪格的衣服。 “殿下让人送的那些药材和首饰,琪琪格很感激,可我不能收,还请殿下把那些药材和首饰全拿回去吧。”琪琪格抬眸向着梁俭看去,到现在,她也不晓得眼前的这位太子殿下莫名亲的送去那些药材与珍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她又哪里能平白无故的去拿别人的东西? “先不说那些,琪琪格,你愿意去大齐吗?”梁俭看着她的眼睛,与她问出了一句话来。 第281章 我疼她都来不及 琪琪格望着青年的眼睛,一颗心却是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她默了默,与梁俭十分清晰地说了句:“殿下,我的父母亲人都在漠格,我不愿离开他们。” 梁俭听了她的话倒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微微颔首,温声说了句:“姑母在里面等你,你先进去吧。” 琪琪格轻声称是,向着王帐走去。 看着少女的背影,梁俭身后的幕僚低声道:“殿下,这位琪琪格公主听说是图尔克王爷最宠爱的女儿,您若想娶她,图尔克王爷这一关,怕是不太好过。” “你之前曾说图尔克将女儿许给了一个漠格勇士?”梁俭道。 “是的殿下,可谁知道这门婚事刚宣布不久,那个勇士便跟一个女奴私奔了,让图尔克王爷在草原上大丢颜面。” “他既然大丢颜面,那孤便为他将这面子找回来。”梁俭眸光幽深,徐徐开口道。 “殿下的意思是?”幕僚一惊,却摸不准这位太子爷的心意。 “孤会当众求婚,给足图尔克这个面子。” “殿下?”幕僚一震,脱口而出道:“您要娶琪琪格公主的事,圣上和娘娘还不曾知晓……” “父皇和母后只希望我娶一位漠格公主来巩固大齐与漠格之间的关系,但他们并不曾指明这位公主一定要是谁,琪琪格也是漠格公主,她自然也可以是我的妻子。”梁俭向着幕僚看去,坚定的目光表明了他的决心。 “是。”幕僚口中答应着,心里却仍是忧心忡忡,望着梁俭的背影,那幕僚一咬牙,又是问道:“殿下,恕属下多嘴,琪琪格公主固然美丽,可在大齐,这般绝色的少女您也不是不曾见过,您又为何……非她不可?” 梁俭闻言,颀长的身影当下便是停了下来。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琪琪格的时候,她的眼睛明澈的如同秋水,在她身上既有汉家姑娘的柔婉,也有草原姑娘的单纯,在小敖登举起马鞭要去殴打地上的侍女时,她焦急的去拦下了小敖登手中的马鞭,他看着她对着那侍女露出了腼腆的笑容,那样的笑容打在了他的心里,印在了他的心上。 “为何非她不可?”年轻的太子淡淡笑了,低低的吐出了一句话来:“她的眼睛里没有那些尔虞我诈,更没有那些勾心斗角,我喜欢她,她就是我一直想找的人。” 傍晚。 谢淮毅身后跟着一干人,每个人的马上都是挂着野味,看样子是刚狩猎归来。 药童赖小康端着一碗药,看见了谢淮毅的身影,当下便是一喜,喊道:“侯爷!谢侯爷!” 谢淮毅听到他的声音,便是勒住了骏马,与其一笑道:“小赖子,有日子没见,你小子倒是长高了不少。” 这赖小康是徐太医的小徒弟,谢淮毅征战多年,身上的伤自是少不了,徐太医给谢淮毅疗伤时,赖小康也曾跟着去过几次,倒跟谢淮毅混熟了。 谢淮毅是庶民出身,虽贵为王侯,身上却丝毫没有架子,时常与些底层士兵混在一起喝酒,这赖小康虽然只是个小药童,谢淮毅倒从不曾瞧不起过他,又加上他年纪小,只将他当做一个小兄弟一般,是以这赖小康瞧见了他也是高兴不已,离得老远便开始喊他。 “侯爷您又去打猎了,下次能不能把我也带着?”赖小康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怕把手中的药汤弄洒,只小心翼翼的举着汤碗,一路小跑着冲到了谢淮毅面前。 “你小子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徐太医学手艺吧,”谢淮毅一笑置之,黑眸瞥了眼赖小康手中的药碗,随口问道:“你这是要去哪?” “我给琪琪格公主送药去。”赖小康回道。 谢淮毅原本已是准备策马离开,听着赖小康的话男人的黑眸一震,顿时停了下来,与其道:“等等,你说给谁送药?” “给琪琪格公主啊!”赖小康有些摸不着头脑,见自己的话音刚落,谢淮毅立时下了马,向着自己大步走了过来,他的眸心雪亮,只一把拉住了自己的衣领,喝问道;“琪琪格?哪个琪琪格?” “就是图尔克王爷的女儿,琪琪格公主。”赖小康不解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侯爷,您怎么了?” “这个琪琪格多大的年纪,长得什么样子?”谢淮毅顾不得回答赖小康的话,又是问道。 “琪琪格公主只有十五六岁,说话轻轻柔柔,长得跟天上的小仙女似的。”赖小康老实开口。 谢淮毅黑眸大亮,“她住在哪?” “她就住在……”赖小康说到这却突然长了个心眼,他狐疑的打量了谢淮毅一眼,说了句:“侯爷,你,你要做什么?您可不能欺负琪琪格公主。” “我疼她都来不及,欺负她做什么?”有笑容自谢淮毅的眼角溢出,他一把扣住赖小康的肩,又是言道:“快告诉我她住在哪?” 天色渐渐暗了。 有侍女走进了帐子,与琪琪格道:“公主,药童给您送药来了。” “快请他进来。”琪琪格正垂首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听着侍女的话只轻声道。 随着药童一道进来的还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手中捧着一只箱子,说是徐太医为公主送来的药包。 “将药放下,你们都先出去吧。”琪琪格与来人吩咐道。 赖小康将药碗搁下,自己悄悄的向着身后的谢淮毅看了一眼,终是忐忑不安的离开了琪琪格的帐子。 “你怎么不出去?”琪琪格抬眸,见帐子竟还有一人,有些不解的看向了那一道身影。 那一道身影闻言,遂是将手中的盒子放在了地上,可当他抬起头来,却露出了一张精悍英武的面容。 “是你?”琪琪格看见他,脸色顿时变了,她不安的坐在那,就连声音都是颤抖起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总算找到你了。”谢淮毅走到了她身边,他的眉峰深刻,黑眸中却蕴着笑意,他俯下身,看着琪琪格的眼睛,“原来你是王爷的女儿,难怪我找遍了整个草原,可一直找不到你。” 琪琪格的身子情不自禁的向后退去,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张洁白柔润的脸蛋涨得通红,好容易才吐出了几个字来:“登,登徒子!” 谢淮毅闻言便是笑了,“你这骂人怎么自己脸先红了?” 琪琪格又惊又怕,却偏生晓得他身份贵重,若让旁人知道大齐的勇安侯在她的帐子里,哪怕她有一百张嘴,她也解释不清了。 “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了。”琪琪格知道自己是在徒张声势,只盼着自己的话能让谢淮毅有所顾忌,可显然她想错了,她的话非但没有吓住他,甚至看他的样子,倒是巴不得她喊人一样。 “我不是登徒子,琪琪格,我一直都在找你,”谢淮毅说完,只自嘲一笑道:“你们草原上,为什么叫琪琪格的人这样多?” 琪琪格推开他的身子,想要从他身边跑开,而他却一把搂住了她的腰,他搂的自然又顺手,仿佛已经这样搂过她很多很多次了。 “你,你放手!”琪琪格真的生气了,她的眼睛里漾着水光,看起来说不出的可怜可爱。 “别怕,我今天来只是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你,”谢淮毅看着她的侧颜,只将声音放的温和,“我说不好那些文绉绉的话,琪琪格,我喜欢你,我会去像你父亲求亲,求他把你嫁给我。” 他这一番话只说的真挚而诚恳,琪琪格心里一怔,他说,他要娶她? “不,不行,我不要嫁给你。”琪琪格回过神来,赶忙摇头。 “为什么?” “我不喜欢你!” 谢淮毅似乎完全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只看着她的眼睛,和她低声笑道:“你会喜欢的。” 第282章 我想娶您的女儿为妻 “你们几个打听清楚没有,图尔克王爷喜欢什么?” 谢淮毅看着一众手下,开口问道。 “侯爷,属下拜访了几个图尔克王爷的老部下,他们都说图尔克王爷没什么爱好,唯独喜欢收集一些兵器。” “兵器?”谢淮毅念着这两个字,微微皱起了眉,“前两年大月氏和西凉那边倒是送了我不少兵器,全让我丢在了京城,一样也没带来。” “侯爷,您不妨干脆点,直接和图尔克王爷说,就说您看上了他的姑娘,想娶回去做侯爷夫人。”其中一个黑脸汉子大刺刺的开口。 谢淮毅闻言,登时抬起腿踹了他一脚,斥道:“你他妈让我两手空空去提亲?人家肯把女儿嫁给我?” “侯爷,宋大人来了。” 帐子里正闹得欢,就见一个侍从大步走了进来,向着谢淮毅行了一礼。 闻言,谢淮毅只吩咐了两个字:“快请。” “侯爷。” 未几,就见一个十分儒雅的男子进了帐子,向着谢淮毅拱手道。 “宋大人,稀客,请坐。”谢淮毅指向下首的椅子,神色间颇为客气。 宋大人坐在下首,与谢淮毅笑道;“侯爷,宋某受殿下之命,特来告知侯爷,殿下已经定下了太子妃的人选,还请侯爷到时候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哦?”谢淮毅这才想起自己此番是陪着太子来漠格求亲,可这阵子他只忙着自己找媳妇,早已把太子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此时听宋大人提起此事,谢淮毅有些惭愧,只道:“这倒要恭喜殿下了,若有需要谢某出力的地方,殿下只管吩咐。” “明日敖包节结束,王城中会有一场盛会,草原上各路英豪都会一道出席,来争夺巴特尔英雄圈,还请侯爷能助殿下取得此圈,殿下会借此机会当众求婚。”宋大人开口。 “好说,明日谢某自当竭尽全力,玉成此事。” “那宋某就代殿下多谢侯爷了。”宋大人站起身子,向着谢淮毅躬身行了一礼。 谢淮毅亦是抱拳还了一礼,随口道:“对了,还不知殿下看中的是哪家姑娘?” 宋大人微微一笑,刚欲说话,就听帐外传来一道娇俏的女声,“谢淮毅!” 刚听到这道声音,谢淮毅身边的老欧顿时一惊,赶紧儿与谢淮毅道:“侯爷,是敖登公主。” “那个野丫头?”谢淮毅眉心一凛,瞬间从主位上起身,与宋大人道:“宋大人你先坐,我出去避一避。” 宋大人一脸茫然,“这是怎么说的?” “宋大人有所不知,那敖登公主看上了咱们侯爷,这一天能来找他八回。”其中一个汉子开口,语毕便是连忙簇拥着谢淮毅,一行人赶忙从后门溜了出去,只留下宋大人一人仍是怔怔的站在那儿,待回过神后,宋大人捋了捋胡须,面上倒是浮起了一丝笑容,只颔首道:“不错,不错,殿下与琪琪格公主,侯爷与敖登公主,倒也是两桩顶顶好的姻缘。” 清晨。 梁心月亲自为女儿梳好的长发,镜中的少女肤白无暇,眉眼如画,只让做母亲的见了,心里柔软的不成样子,她怜爱的抚上了琪琪格的面庞,温声道:“我的女儿,真的是草原上最美的一朵琪琪格(蒙语:花)。” “阿娘……”琪琪格被母亲夸的有些羞涩,她的眸光明澈,脸庞上微微浮起了一抹红晕。 “走吧,琪琪格,今天的王城会很热闹。”梁心月慈爱的拍着女儿的手。 琪琪格想起了谢淮毅,她知道,今天若是出门一定会瞧见他,她有些不安,只轻声说了句:“阿娘,我能不去吗?” “你大伯母特意要你去的,可不能耍小孩脾气,再说,你这阵子时常出门,气色也比之前要好多了。”梁心月望着女儿如花一般娇嫩的容颜,只盼着女儿能和小敖登一样的活泼,一样的健康。 琪琪格动了动唇,很想将谢淮毅的事情告诉母亲,可又想起小敖登那日与自己说的话,一想起他是小敖登喜欢的人,她便怎么也开不了口,只得将那些话又是咽了回去。 她又怎能告诉母亲,小敖登一心喜欢的人,是个登徒子呢? 琪琪格微微一叹,跟随着母亲离开了帐子,心里只想着她和父母在一起,量他再胆大包天,他也不敢对自己做什么吧…… 待琪琪格与母亲赶到后,就见大汗与大阏氏都已经到了,梁星瑶看见琪琪格,便是笑着向着她招了招手,“琪琪格,来,你身子不好,和大伯母坐在一起。” 梁心月松开了女儿的手,和琪琪格含笑点了点头,琪琪格上前,先是与大汗大阏氏请了安,而后才在梁星瑶身边坐下,未过多久,就见小敖登也是跑了过来,梁星瑶嗔了女儿一眼,“你也老实点儿,坐在琪琪格身边。” 小敖登仍是笑盈盈的,挨着琪琪格坐下和她说着话,琪琪格见身边都是亲人,父母也是坐在与主位十分相近的地方,她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也是微微笑了,和小敖登说着姐妹两的悄悄话。 未过多久,草原上的各路英豪已是陆续到齐了,其中又以两道身影最为突出,一道骑着雪白的骏马,清隽尊贵,另一道则是骑着一匹棕红色的宝马,意气风发。 有明眼人很快便是认了出来,这两道身影正是大齐的太子殿下,与勇安侯谢淮毅。 “侯爷稍等,我去给姑母请个安。”梁俭已是看见了琪琪格的身影,他与谢淮毅打了声招呼,便是策马来到了主位前,下了马后向着呼延赫夫妇行了一礼,“姑丈,姑母。” 语毕,他又是向着图尔克夫妇看去,仍是毕恭毕敬的言道:“堂姑丈,堂姑母。” 听着梁俭的话,图尔克未置可否,梁心月却已是笑了起来,与梁俭点了点头,温声道;“殿下很懂事,快快请起。” 梁俭站直身子,一双黑眸则是向着琪琪格看去,琪琪格迎上他的眸光,就听他声音温和,和自己说了句:“琪琪格,你还好吗?” 太子与自己说话,她自然是要起身的,她看着梁俭的眼睛,和他轻声说了句:“有劳殿下关心,我很好。” 梁俭仍是注视着她,“琪琪格,我会取得巴特尔圈,送给你。” 琪琪格一震,在漠格,巴特尔象征着英雄,夺得英雄圈既是自己武力的证明,也是向自己心爱的女子表达爱慕的好时机,此番梁俭既说要将巴特尔圈送给自己,其中的含义已是不言而喻。 “殿下……”琪琪格的错愕与惊惶落在了谢淮毅的眼里。 看着两人的情形,谢淮毅隐隐觉出了不对劲儿,他的黑眸微凛,只随手抓住了一个太子身边的侍卫,低声问道:“太子殿下心仪的太子妃是谁?” “是琪琪格公主啊,殿下都要跟图尔克王爷提亲了。”那侍卫想也未想便是直接脱口而出。 “怎么从没人跟我提起过?”谢淮毅面色微变,与那侍从斥道。 “侯爷,您这整天忙得不见人影,咱们想和您说也没机会啊。” 谢淮毅松开了那侍卫的衣领,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琪琪格身上,即便隔了如此距离,琪琪格却也还是能感受到那一道迫人的视线,她悄悄抬眸,便迎上了谢淮毅的黑眸。 琪琪格的心倏然一紧,她看着谢淮毅收回了目光,率先冲进了赛场。 巴特尔圈的争夺赛已经开始了。 “大汗,您说这一次,俭儿能不能赢?”梁星瑶微微攥紧了手指,有些紧张的看着侄儿的身影。 “有勇安侯襄助,应当不难。”呼延赫压低了声音,一双黑眸则是向着图尔克的方向看去,就见其专心致志的望着场上的情况,图尔克一向十分欣赏能够取得巴特尔项圈的勇士,看至激烈处,更是起身向着场下喝道:“塞尔木,快钳住他!” 呼延赫向着场上看去,就见塞尔木手中的项圈已是被一道魁伟的身影夺走,那道身影凌厉而迅速,一般的勇士压根近不得他的身子。 “谢侯爷,快把巴特尔圈传给殿下。” 太子身侧的侍从见谢淮毅已经取得了巴特尔圈顿时大喜,一面策马疾驰,一面与前方的谢淮毅开口喊道。 梁俭紧紧跟在谢淮毅身后,亦是与其开口;“谢侯爷,快把巴特尔圈给孤。” “太子殿下,别的事谢某都可以助你,可事关琪琪格,咱们各凭本事吧。”谢淮毅眸光微沉,并不曾将手中的巴特尔圈交给梁俭。 “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梁俭眸心剧震。 谢淮毅注视着前方,他的眸光坚定,只头也未回的撂下了一句话:“我也喜欢琪琪格,我想娶她。” “谢淮毅!”梁俭一惊,喊出了谢淮毅的名字。 “驾!”谢淮毅不再理会梁俭,只手持着巴特尔圈,冲进了赛场中心。 各路勇士紧追不舍,争夺着那一份代表着草原上至高的荣誉,赛场上的战况越发激烈,不时有人摔下马,只让场外的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只让观看的众人也是悬着一颗心。 “殿下,殿下……” 见梁俭落下马背,身后的侍从顿时冲了过来,欲将其扶起,梁俭一把推开了他们的手,他的目光向着场外看去,就见琪琪格一脸紧张的看着那一道身影,不仅是琪琪格,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谢淮毅身上,梁俭一语不发,他的黑眸暗的骇人,只慢慢攥紧了手指。 看着那一个从众人的围攻中成功拼杀而来的勇士,周遭的人群俱是响起了热烈的欢呼。 “谢淮毅!”小敖登眼圈通红,只站起来拼命地向着那一道高大的身影挥着手。 漠格的王公中亦是有人竖起了大拇指,感叹道:“实乃真英雄。” 就连图尔克的眼眸中也是浮起了赞许的神色。 谢淮毅身形利落的下了马,他并没有去看小敖登,而是径自将手中的英雄圈送到了琪琪格面前,琪琪格脸色苍白,她看着他的眼睛漆黑,深深地看着自己,他虽然受了伤,却仍旧豪气冲天,宛如神祇,她不敢再去看他,只慌乱的掩下了眸子,却觉得有些恍惚,仿佛身在梦中一般。 谢淮毅走至图尔克夫妇面前,一揖到底,他的黑眸灼灼,声音洪亮,只让在场众人无不是听得一清二楚:“图尔克王爷,我想娶您的女儿为妻。” 第283章 他就是个登徒子! 男人的话音刚落,满座皆惊。 “谢侯爷,你要娶我女儿?”在最初的震惊褪去后,图尔克的面色已是恢复如常,将目光落在眼前的谢淮毅身上。 “是,图尔克王爷,还请您能成全。”谢淮毅眸光坦荡,迎上了图尔克的眸子。 图尔克心中惊疑不定,他向着女儿看去,只出声道:“琪琪格,你认识谢侯爷吗?” “父王……”琪琪格心里一颤,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落在自己身上,她只觉难堪极了,原本苍白的脸庞落满了红霞,她看向谢淮毅,就见他也在看着自己,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若说不认识他,可他们分明已经见过了好几次了,而且每一次她都被他抱过身子,可若说自己认识他,在如今这个情形下,她又要如何开口承认?她若是承认了,父王会不会答应这门婚事? “琪琪格,你和谢淮毅早就认识了是不是?”小敖登的眼睛红红的,似乎随时都能落下泪来,她看着琪琪格的眼睛,和她质问道。 琪琪格看见了小敖登眼中的泪光,心里顿时着急起来,她站起了身子,刚想和小敖登解释,就见小敖登的眼泪已经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她看了看谢淮毅,又看了看琪琪格,想起自己方才那般热烈的为谢淮毅欢呼,简直如同一个笑话,她终是哭着喊出了一句话来:“你们,你们都瞒着我!” 小敖登说完,只跺了跺脚,转身跑出了赛场。 “小敖登……”呼延赫与梁星瑶俱是大惊,梁星瑶护女心切,再顾不得其他,只连忙带着侍女追了上去。 “小敖登……”琪琪格也是唤着小敖登的名字,她心里着急,刚迈开步子眼前便是一黑,不等她倒下,谢淮毅已是大步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低声喊着她:“琪琪格?” 琪琪格看见他,眼眶顿时便是湿了,她推开了他,哽咽道:“我不会嫁给你的,你,你就是个登徒子。” 说完,琪琪格用力推开了他的身子,她的眼瞳里噙着热泪,只扑在了父亲怀里,“父王,我不要嫁给他……” 图尔克大惊,连声安慰道:“好好好,不嫁不嫁,琪琪格,你先别激动。”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小敖登的,我不知道会这样。”琪琪格用力摇着头,想起小敖登刚才决绝的背影,终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好孩子,不怪你,没事没事,有父王在。”图尔克手忙脚乱的安慰着女儿,谢淮毅刚想上前,图尔克已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只逼得他不得不停下了步子。 琪琪格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人送回去的,她一直哭了很久,才慢慢抽噎着睡着了。 等她醒来,就见母亲守在自己床前,琪琪格从床上起身,开口便是问了句:“阿娘,小敖登呢?她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琪琪格,小敖登的性子你最是清楚的,她哪里会生你的气?刚才她还来看过你,见你睡着了,她才离开。”梁心月安慰着女儿。 “真的?”琪琪格听着母亲的话,心里才微微踏实了些。 “自然是真的,”梁心月拍了拍女儿的手,想起谢淮毅当众求婚的那一幕,梁心月犹豫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琪琪格,和娘说说,你和谢侯爷……” “阿娘,您不要提他,”刚听到“谢侯爷”这三个字,琪琪格的眼泪便是冲上了眼眶,“他就是个登徒子。” “不错,他就是个登徒子!”琪琪格的话音刚落,就听一道怒气冲冲的男声自帐外传了进来,琪琪格抬眸,就见父亲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我派人打听了清楚,亏我还以为他是个英雄人物,他在大齐的那些个风流事,妈的我都不好开口!”图尔克显是气的不轻,只与女儿道:“琪琪格,你放心,父王绝不会把你嫁给他,他要再敢你的主意,父王饶不了他!” 听着父亲的话,琪琪格有些失神,她吸了吸鼻子,很轻声的问了句:“父王,他,他真的很风流吗?” “那还有假?”图尔克皱着眉,“他虽然没娶过老婆,可他身边的女人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居然敢打我女儿的主意!” 闻言,琪琪格垂下眼睛,她想起和谢淮毅的那几次见面,每一次他都是那样孟浪,对着她搂搂抱抱的,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睛里落了下来,几不可闻的说了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是这种人……”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可就是想哭,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委屈。 梁心月一直陪伴了女儿许久,才与图尔克一道离开,回到了大帐后,图尔克仍是余怒未消,一脸的怒火,看那样子,似乎恨不得去和谢淮毅打上一架。 “好了,你不要生气了,谢侯爷好歹是漠格的贵客,你千万不要冲动。”梁心月看着丈夫只觉得头疼,她为他端了一杯茶,温声劝慰道。 图尔克却是挥了挥手,将那茶碗一把推开,他在塌上坐下,厉声道;“我就咽不下这口气,琪琪格身子本就不好,我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可这个登徒子,他居然敢欺负她!” “谢侯爷不过是像琪琪格求了婚,也谈不上欺负。”梁心月劝慰着丈夫。 “他敢打琪琪格的主意,这不是欺负是什么?”图尔克没好气的开口。 梁心月既好气又好笑,可想起谢淮毅,她的心里又是浮起几分忧色,与丈夫道:“我听说这个谢淮毅在大齐的地位极高,手里又握着兵权,他这次当着众人的面向琪琪格求亲,咱们若直接拒绝……” “便是拒绝他又能如何?”图尔克冷笑,“我宁肯把琪琪格嫁给太子,我看他还敢和太子抢人不成?” “你要把琪琪格嫁给太子殿下?”梁心月大惊。 “御医和我说过,漠格太过严寒,不适宜琪琪格养身子,若真为了她好,咱们还是要把她送到大齐去。”图尔克说着,声音已是低沉了下去,他看着梁心月的眼睛,与她缓缓吐出了一句话来。 夜色静谧,暗处中立着两道身影。 “侯爷,您别嫌属下多嘴,现在这个情形,您还是不要去见琪琪格公主了,若是被图尔克王爷知道,这两方人马指不定要打起来。”老欧苦口婆心,在那里劝着谢淮毅,“咱们现在毕竟还在漠格,要真打起来,那也是咱们吃亏啊。” “少废话,你把那个叫伊兰娜的给我拿下。”谢淮毅的目光望着琪琪格的帐子,指着帐外的侍女开口。 “侯爷,那个伊兰娜长得五大三粗的,我怎么拿得下?”老欧看了眼伊兰娜,叫苦不迭的开口。 “自己想法子,你把她拿下了,我去见琪琪格就方便了。”谢淮毅一脚将老欧踢了出去,冲着他喝出了两个字:“快去!” 老欧没有法子,只得硬着头皮向着伊兰娜走去,伊兰娜一脸狐疑的看着眼前的这个齐人,眼瞳中蕴着戒备。 老欧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伊兰娜却仍是恪尽职守的守在琪琪格的帐前,压根没有给谢淮毅丝毫的可乘之机,老欧没有法子,只得灰溜溜的赶了回来。 “侯爷,属下实在是没法子,那婆娘一点不解风情。”老欧十分委屈。 “嘘,别出声。”谢淮毅拉住老欧,两人一道向着暗处退去,就见一抹颀长的身影向着琪琪格的帐子走近。 “侯爷,是太子殿下。”老欧看着那道身影,发出低低的惊呼。 伊兰娜看见太子,当下便是俯身行礼,而后退在一旁,任由梁俭堂而皇之的进了琪琪格的帐子。 “侯爷,您这媳妇可有点悬,看这样子,图尔克王爷是打算将女儿嫁给太子殿下啊。”老欧又是言道。 “给我闭嘴!”谢淮毅眉心紧拧,冲着老欧喝道。 老欧顿时不敢再吭声了,谢淮毅的视线仍是看着琪琪格的帐子,扪心自问,对太子的眼光和审美他还是十分赞许的,但赞许归赞许,自己媳妇被人惦记总还是件让人糟心的事,尤其是在眼下这种情况。 谢淮毅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危机。 第284章 睁眼闭眼全都是你 听得帐外的脚步声,琪琪格心里一怔,连忙从床上起身,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门口磨蹭着,琪琪格刚看见她,鼻尖便是酸了,只喊了她一声:“小敖登。” 小敖登向着琪琪格看去,看着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衬着身子骨越发的柔弱,她的肤色莹润而苍白,犹如一弯细雪,而她的眼圈却是红红的,让人看着心疼。 小敖登的鼻子也是酸了,只慢吞吞的走到了琪琪格面前,她并没有去看她,只和她唤了句:“琪琪格。” “你还生我的气吗?”琪琪格忍着泪,握住了小敖登的手。 小敖登没有吭声,琪琪格见状心里只越发难过起来,眼泪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小敖登,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你别恨我……” “说什么傻话,”看着琪琪格流泪,小敖登的眼泪也是忍不住了,她上前抱住了琪琪格,哑着嗓子和她道:“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你是我妹妹啊,我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去恨你,欺负你?” 琪琪格听着小敖登的话,心里越发酸涩起来,只将身子埋在小敖登怀里,抱着她哭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小敖登吸了吸鼻子,为琪琪格拍了拍后背,然后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布包,和琪琪格道:“你瞧,我给你带了哈达饼,是苏玛嬷嬷刚做的。” 刚出锅的哈达饼散发着诱人的甜香,琪琪格咬了一口,只觉得唇齿间都是甜丝丝的,她将哈达饼撕了一块递给了小敖登,和她道:“小敖登,你也吃。” 小敖登将饼接过,也是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问道:“琪琪格,太子刚才来看你了是不是?” “嗯。”琪琪格点了点头。 “他和你说什么了吗?”小敖登有些好奇。 “没有,他只让我好好歇息,待一会儿就走了。”琪琪格老老实实的开口。 小敖登吃完了手中的哈达饼,拍了拍手,她没有再说话,只看着琪琪格的眼睛。 琪琪格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起来,只茫然道:“小敖登,你怎么了?” “琪琪格,你和我说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谢淮毅?”小敖登握住了琪琪格的手,十分直接的问出了一句话。 琪琪格心里一“咯噔”,她想起了那个男人,那个身材高大,有着爽朗的笑容,和深黑眼睛的男人,第一次见面时,他便抱住了她的身子,问她是月宫里的嫦娥,还是湖水里的女妖,第二次见面时,他带着她骑马,一再地追问她是谁家的女儿,他曾扮做送药的人闯进了她的帐子,他也曾那样大胆而直接的当着所有人的面去向她的父亲求婚,琪琪格一向养在深闺,她哪里曾见过这样,这样厚脸皮的男人…… 骤然被小敖登开口相问,琪琪格有些茫然,也有些慌乱,她想起父亲当日的话,他的风流竟让她的父亲都难以启齿,可想而知他究竟浪荡成了什么样子,琪琪格心里只觉得说不清的难过和苦涩,她掩下眸子,很小声的说了句,“小敖登,我不喜欢他。” 小敖登闻言眼睛顿时亮了,只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和琪琪格笑道:“这就好,那我就不会横刀夺爱了。” “你,你还要他?”琪琪格十分惊愕。 “我当然要他,自从他把我从马蹄下捞出来,我就要定了他!” “可我父王让人打听了,他很风流,他在大齐有很多很多的女人……”琪琪格说着,鼻子就是一酸。 “这算什么?他那是还没遇见我,”小敖登满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只和琪琪格说了句:“好了琪琪格,你好好养着,我明天再来看你。” 小敖登说完,便是小跑着离开了琪琪格的帐子。 “小敖登……”琪琪格在身后喊着她的名字,可小敖登已是一溜烟儿的跑没了影子。 琪琪格重新坐在了床上,她的头发并没有梳起,而是尽数披在身后,只衬着腰肢越发的纤细与窈窕,她默默地环住了自己的身子,脑海里却全都是谢淮毅的面容,琪琪格捂住了眼睛,越是想将他的面容从心底挥去,可他的眉眼却越发的清晰。 清晨。 伊兰娜立在琪琪格身后,正为她梳着长发,就见一个侍女匆匆走了进来,先是与琪琪格行了一礼,而后与伊兰娜道:“伊兰娜,你阿布来找你了,就在外头。” 听着那侍女的话,伊兰娜又惊又喜,向着琪琪格看去,琪琪格只含笑道;“伊兰娜,你快去吧,我自己梳就好。” “公主,那我很快就回来。”伊兰娜答应着,与那侍女一道匆匆离开了帐子。 见伊兰娜离开,琪琪格自己拿起梳子,不待她将长发梳起,就听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琪琪格有些疑惑,只问了句;“伊兰娜,你这样快就回来了吗?” 她转过身,可身后哪儿有伊兰娜的影子,站在那儿的分明是一个男人,是那个搅乱了她心神的男人。 看见谢淮毅,琪琪格的脸庞上瞬间褪去了血色,她只觉心跳的那样的快,手足也是一阵阵的发软,竟只能坐在那儿,看着他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我知道我昨天吓着你了,可听说太子要娶你,我就……”谢淮毅在琪琪格面前俯下了身子,他想起昨日自己的鲁莽,脸上只浮起两分自嘲之色,他看着眼前如花蕊般娇嫩的小人儿,诚恳的认错道:“我是该筹划一下,不该这样唐突。” 琪琪格听着他的话,眼睛里只闪烁着水光,好容易才吐出了三个字,“你出去……” “别哭。”谢淮毅看见她眼中的泪水,只低低吐出了两个字。 “我不要看见你。”琪琪格去推他的身子,可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 “是我错了,琪琪格,”谢淮毅看着她的眼睛,无奈道:“我究竟是怎么了,让你这样讨厌我?” 自己这般抓心挠肝的想着她,可刚一见面她就要把自己撵出去。 “你,你浪荡。”琪琪格的眼睫湿漉漉的,她迎上他的目光,说出了三个字。 听了这话谢淮毅却是忍俊不禁,“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浪荡了?” “你闯进我的帐子,就是浪荡。”琪琪格噙着泪,想要将自己的手从他的大手里挣开,却被他握的更紧。 “太子也进了你的帐子,他不浪?”谢淮毅皱了皱眉,“就我浪?” “太子殿下谦逊有礼,他不像你,不像你这样……” “哪样?” “这样欺负人。”琪琪格的眼泪忍不住了,谢淮毅看着她的眼泪,顿时觉得心疼的不得了,他为她拭去了那些泪珠,一叹道;“我从没想过要欺负你。” “小敖登她喜欢你,你不要再来找我。”琪琪格抽噎着,想起小敖登当日的话,心里又是委屈又是难过。 “她喜欢我我就要喜欢她?”谢淮毅笑了,竟是将她揽在了怀里,和她低低的开口:“那我喜欢你你是不是也该喜欢我?”他的嗓音低沉,浑厚悦耳,琪琪格涨红了脸,伸出手去推他,“你不讲道理。” “到底是谁不讲道理?”谢淮毅看着琪琪格的眼睛,“你这一晚上在我脑子里转来转去,睁眼闭眼全都是你。” 琪琪格面色通红,就连雪白的耳垂上也是浮起一层粉色,她不敢去看他,刚想挣扎,就听帐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夹杂着女子的叫骂声。 “老欧估计撑不了多久,我得走了。”谢淮毅听着动静,与怀里的琪琪格开口道。 琪琪格并不知道老欧是谁,只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谢淮毅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只和她解释道,“老欧是我的手下,我让他冒充伊兰娜阿布,这会儿估计要被识破了。” “谢淮毅,你,你怎么能……”琪琪格看着他,只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我喜欢听你喊我的名字。”谢淮毅又是一笑,想要去亲亲她,又怕把她惹哭,到底还是忍住了,他最后看了她一眼,只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身形十分利落的离开了她的帐子。 第285章 别怕,我一定会救你 “父王,您找我。” 琪琪格来到了大帐,向着主位上的图尔克看去。 “琪琪格,过来。”图尔克看着女儿,向她招了招手。 琪琪格走到了父亲身边,见父亲并没有出声,只深深地看着自己。 “父王,您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琪琪格有些不安的开口。 “是,琪琪格,父皇打算将你嫁给太子殿下。”图尔克点了点头,终是吐出了一句话来。 “父王?”琪琪格一惊,只觉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谢淮毅虽然拿到了巴特尔英雄圈,并且当众像你求婚,可他风流成性,浪荡无礼,父王决不能把你嫁给他,而在大齐,地位能压制住他的便只有皇室,何况太子简直比他好了一百倍,所以,父王打算答应太子的求婚。”图尔克徐徐开口。 听着从父亲的口中吐出“风流成性,浪荡无礼”的这八个字,琪琪格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琪琪格,你身子不好,而漠格气候严寒,不宜你休养身子,你嫁到大齐会是尊贵的太子妃,太子温良有礼,我和你娘都觉得,他会对你好。” “父王,您让我留在您和阿娘身边吧,”琪琪格的眼眸湿润了起来,哀求着父亲:“您不要让我嫁人了,我谁都不想嫁,我不想离开您和阿娘……” “父王,求您。”琪琪格向着父亲跪了下去,她只觉心里苦涩极了,却偏偏一个字都没法说。 “琪琪格,”图尔克十分怜爱的扶起了女儿,“你还年轻,你不能留在父母身边一辈子,你放心,等你嫁到大齐,将身子养好了,你随时都能回来,父王和你阿娘也会经常去看你,太子要敢对你不好,父王就带兵灭了他,好吗?” “不,不要,父王,我不要嫁给太子……”琪琪格着急的厉害,只拼命摇着头,却偏偏没办法将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我,我……”她羞愧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谢淮毅的面容在心头浮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会想起他,想起这样一个孟浪无礼的人,她不敢让父亲知道,眼泪只越流越凶。 “琪琪格,琪琪格……你怎么了?”看着女儿惨白下去的脸色,图尔克面色大变,只慌忙抱住了琪琪格的身子,出声喝问道。 琪琪格只觉得胸口透不过气来,身上也是起了一层冷汗,她虚弱的依偎着父亲,微弱的说了句;“父王,我,我心口疼……” “你心口又疼了?”图尔克大惊,琪琪格在小时候心口也曾疼过一次,几乎送命,当时只将图尔克夫妇吓得半死,如今见女儿与幼年发病时一模一样的情形,图尔克慌了神,只抱着女儿冲着帐外厉声道;“来人,快来人,快去找徐太医!” 待谢淮毅赶到时,就见琪琪格的帐前已是站满了人,他顾不得其他,只大步上前,开口就是一句:“图尔克王爷,琪琪格怎么样了?” 图尔克看了他一眼,只转过了目光,并不曾理会他。 见状,谢淮毅抬腿就要往帐子里冲,只吓得一大票人赶紧上前拦住了他,连声道;“侯爷,侯爷请留步!太医还在里面。” “你们都松手,我看他敢进去!”图尔克大怒,冲着一干人喝道。 老欧则死死抱住了谢淮毅的身子,不住的开口:“侯爷你冷静点,你冷静点!” 谢淮毅深吸了口气,挣开了老欧的束缚,他并不曾闯进琪琪格的帐子,只站在原地,与图尔克一道等着消息。 终于,徐太医从帐子里走了出来。 “徐太医,我女儿怎么样了?”图尔克眼皮一跳,顿时上前问道。 “回王爷的话,琪琪格公主是受了刺激,导致情绪太过激动,加重了原本就有的心疾,眼下若想救公主,还需要一味药。”徐太医的脸上是十分沉重的神色,足以令人明白琪琪格眼下的情形。 “是什么药?” 图尔克与谢淮毅齐声开口,图尔克向着谢淮毅看了一眼,就见他凝神看着太医,眼中是十分冷峻的神色。 “此药名为“翠心莲”,只在古籍里有记载,说是在焉岐山人迹罕至的地方才能找到此药。可这味药谁也不曾见过,况且那古籍年代久远,老朽也不能保证古籍上的记载是否有误,焉岐山又是否当真有此药。”徐太医向着两人拱了拱手,如实相告。 “告诉我那药是什么样子?”谢淮毅看着徐太医的眼睛,与之沉声开口。 晚间。 帐子里燃着灯,四下里都是安静极了。 梁心月守在女儿的塌前,望着女儿的病容,只忍不住的落下泪来。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梁心月回眸,待看见那一道挺拔魁伟的身影后,梁心月眼中有片刻的失神,唤了句:“谢侯爷?” “谢某见过王妃。”谢淮毅一身劲装,向着梁心月十分恭谨的抱拳行了一礼。 梁心月心知他此番要为女儿去山上找药,丈夫虽不喜他,可念着他这份心意,梁心月心中一叹,只站起了身子,与他说了句:“你是来看琪琪格的吧。” 说完,不等谢淮毅回答,梁心月已是避到了一旁。 “多谢王妃。”谢淮毅出声道谢,语毕方才向着琪琪格走去。 他看着她小脸雪白,满是病容的躺在那儿,额角处沁着一层细微的汗珠,看起来十分痛苦。 谢淮毅心中一紧,只俯身攥住了她的手,与她温声道了句,“别怕,我一定会救你。” 琪琪格在睡梦中仿佛听见了他的声音,她的眉心微微一动,似乎想要睁开眼睛。 谢淮毅顾不得梁心月在场,只俯下身在她的额角上印上了一个亲吻,在她耳旁吐出了几个字来:“等我回来。” 说完这些,谢淮毅当即起身,向着梁心月又是行了一礼,大步离开了琪琪格的帐子。 “图尔克已经派了人进了山,还放出了话,说是谁能找到翠心莲,救了琪琪格的命,他就把琪琪格嫁给谁。” 梁星瑶坐在丈夫身边,面上也带着忧色,“我刚才去瞧了琪琪格,那孩子到现在还没醒,看着真让人担心。” 呼延赫闻言,只微微皱了皱眉,道;“我已经命寨桑带着人进山,琪琪格那孩子体弱多病,希望他们这一行顺利,不管是谁能为她找到这一味药,咱们都重重有赏。” 听着丈夫的话,梁星瑶微微点了点头,还不等她出声,就见一个侍从匆匆走了进来,向着两人道;“大汗,大阏氏,刚刚得到消息,大齐的太子殿下也进了焉岐山,去为琪琪格公主找药去了。” “你说什么?”梁星瑶大惊,“我不是让你们看着他,怎能让他这样胡闹?” “还请大阏氏恕罪。”那侍从低下了头。 “此事事关重大,速去派人,务必要确保太子殿下的安全。”呼延赫当即下令,梁俭身份贵重,若在漠格有个好歹,事必要引起两国战祸。 “是,大汗。”侍从顿时领命,离开了王帐。 第286章 琪琪格还在等着这药救命 焉岐山地处偏远,终年严寒,加上山脉连绵不绝,只让进山寻药的人苦不堪言。 老欧与陆大龙一行人都是跟在谢淮毅身后,看着谢淮毅的背影,忍不住劝道:“侯爷,这找药的事不能急在一时,您还是先歇息一晚吧。” 谢淮毅头也未回,只斥了句:“琪琪格还在等着这药救命,我歇息什么?” 语毕,他勒住了骏马,回眸向着老欧一行人看去,喝了句:“你们累了?” “不累不累,侯爷,咱们不累。”一干人皆是被谢淮毅的目光震慑的心惊肉跳,连连开口。 “那就继续给我找!”谢淮毅转过马头,向着深山中行去。 老欧与陆大龙彼此对了个眼色,两个人都是苦哈哈的表情,老欧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侯爷为了自个的心上人拼命,他自然是不觉得累,可咱们哪儿成?” “要不,咱也把琪琪格公主当成心上人?”陆大龙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你敢把琪琪格公主当成心上人,侯爷还不宰了你?”老欧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见谢淮毅已是走远,只继续策马跟了上去。 越往前山路越发难走,脚下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众人不得不弃马步行,谢淮毅仍是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举目望去,四下里俱是荒凉,寸草不生,哪有“翠心莲”的影子? 谢淮毅想起琪琪格,心里只浮起无数的担忧与牵挂,他微微皱了皱剑眉,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惊呼,一干人纷纷喊着老欧的名字,谢淮毅回眸,就见老欧脚下不稳,竟是摔下了悬崖,幸得紧紧抓住了一块峭壁,却也吓得脸色煞白,大声喊着:“侯爷救我!” 谢淮毅又惊又怒,顿时走至崖边,倾下身子向着老欧伸出了胳膊,厉声道:“把手给我!” “侯爷,我,我……”老欧看了眼脚下,只见云雾环绕,深不见底,他颤颤巍巍的抱着那块峭壁,却怎么也不敢将手伸出去。 “别他妈磨蹭,快点!”谢淮毅斥道。 老欧咽了口吐沫,终于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谢淮毅的胳膊,谢淮毅用力握住他的手腕,刚欲提气将他带上来,就听老欧惊道:“侯爷快看,翠心莲,是翠心莲!” 谢淮毅不及多想,只用力将他提了上来,冲着他问道;“翠心莲在哪?” “在那,就在那!”老欧一脸激动,冲着悬崖下方的一块峭壁下指去,谢淮毅趴下身子凝神去看,果真见那峭壁下长着一株翠心莲,与徐太医所言的毫无二致。 谢淮毅眼眸大亮,抬手便在老欧肩上拍了一巴掌,“你这一摔值了,回去赏你个媳妇!” “侯爷,咱能先说好,您别赏给我伊兰娜那样的成吗?”老欧立马提出了要求。 “少他妈废话,快把绳索给我。”谢淮毅大喜过望,不再与老欧啰嗦,只从一旁的属下手中接过了绳索,系在了自己的腰上,作势就要往悬崖下冲。 “侯爷!”陆大龙一行大惊失色,顿时上前拦住了他,纷纷开口:“侯爷,您不能跳,不能跳啊侯爷!” “那你们跳?”谢淮毅将手中的绳索递在了陆大龙一行面前,只唬的他们连连退后了几步,最后还是陆大龙说了句:“侯爷,咱们这帮人里,还是您身手最好。” 谢淮毅闻言便是冷笑;“一个个非要跟过来,来了全他妈拖我后腿。” 说完,谢淮毅再不啰嗦,直接下了悬崖,向着峭壁处慢慢探去。 老欧与陆大龙一行人都是趴在悬崖上,手里紧紧地攥着绳子,一个个心都是提到了嗓子眼,老欧更是忍不住,在那里大喊:“侯爷小心啊,侯爷!” “别跟个小娘们哭丧似的,给我闭嘴!”谢淮毅厉声斥道,老欧闻言顿时不敢再吭声了,唯有一双眼睛还是盯在谢淮毅身上,看着他向着那峭壁越来越近,终于将那一株翠心莲攥在了手心。 见状,老欧与陆大龙一行人俱是发出了欢呼,可不等他们高兴多久,老欧一个手势只令大家安静了下来,这一安静,便听得一声鹰啸声响起,老欧面色大变,抬眸看去,失声道;“侯爷小心,有大雕,大雕来了!” 原来那翠心莲旁便是鹰巢,谢淮毅虽采下了翠心莲,却不慎触到了鹰巢,将那大雕引了过来。 谢淮毅看着那大雕来势凶猛,不敢托大,只将翠心莲收在怀中,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待那大雕扑来时,与其缠斗在了一块去。 “快,快把侯爷拉上来!”众人齐齐用力,费了好一番的功夫才将谢淮毅拉上了悬崖,就见谢淮毅的肩头与手臂上都是受了伤,尤其肩头处的衣裳都已是让那大雕啄破,伤口处鲜血淋漓。 “侯爷,咱们带了白药,先将这伤口包上吧。”老欧赶忙道。 “没事,咱们快回去,琪琪格还在等着这药救命。”谢淮毅收回佩刀,只用布条随手在伤口处绕了两道,看那样子,简直连一刻也不愿耽搁。 众人下了山,就见前方立着几道人影,待走近了一瞧,才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赖小康和两个侍从。 “小赖子,你怎么来了?”谢淮毅瞧见他,当下便是问道。 “侯爷,徐太医放心不下,派我在这里等着大家伙儿。” “好小子,回去赏你个媳妇。”谢淮毅拍了拍赖小康的肩。 “侯爷,您可别开口闭口要赏别人媳妇了,您先把您自个媳妇娶回去吧。”陆大龙忍无可忍,在一旁道了一句。 谢淮毅不曾理会他,只从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了那一株翠心莲,与赖小康道;“你仔细看看,是不是这个?” 赖小康眼睛一亮,“是,就是它,和古籍上画的一模一样,侯爷,您找到翠心莲了?” “废话,要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我凭什么娶媳妇?”听着赖小康的话,谢淮毅舒了口气,眉目间更是显英挺。 一行人还不曾说得两句话,就听一道惊呼声响起,“侯爷,不好了,有狼群!” 谢淮毅一凛,顿时回眸看去,果真见一支狼群呈扇形向着这边慢慢逼近。 “都别乱跑!大家围在一起!”谢淮毅当下吩咐,一旁的老欧则是颤声道;“侯爷,这采个药还真是九死一生啊!” 这是一群饿狼,其中几只埋伏在谢淮毅一行人周围,伺机而动,趁着众人大乱时直接冲了过来,一时间惨叫声四起。 “小赖子,你把这药交给徐太医,去救琪琪格,快去!”谢淮毅的声音仍是沉稳而冷峻的,只将那一株珍贵的翠心莲交在了赖小康的手上。 “侯爷!”赖小康大惊。 “去!”谢淮毅将他扶上了自己的马背,一抽马鞭,那马顿如离弦之箭,顷刻间去的远了。 将赖小康送走后,有两头狼刚试图靠近他,他已是手起刀落,将这两头狼尽数砍死,他面带杀意,只提着刀向着狼群冲杀了过去。 第287章 只要能救琪琪格就行 帐子里。 呼延赫夫妇,图尔克夫妇,梁俭,小敖登,伊兰娜……琪琪格床前围满了人。 “太子殿下,琪琪格公主的药已经熬好了。”徐太医进了帐子,将手中的汤药送在了梁俭面前。 “这药汤里用了翠心莲?”一旁的图尔克问道。 “是的王爷,这药汤里加了翠心莲,此药十分珍贵,是太子殿下带着人千辛万苦,才从焉岐山中寻来的。”一旁的宋大人向着图尔克拱起手,与其言道。 图尔克闻言,眼中只露出感激之色,与梁俭行了一礼,“多亏了太子殿下。” “堂姑丈言重了,还是让琪琪格快些吃药要紧。”梁俭顿时起身,与图尔克拱手道。 “对,快,伊兰娜,快喂公主吃药。”图尔克吩咐道。 可不等伊兰娜上前,梁俭已是一个手势止住了她的步子,他向着徐太医看去,开口道:“徐太医,将药给孤。” “是。”徐太医将药碗送在了梁俭手里。 伊兰娜连忙上前扶住了琪琪格的身子,梁俭则是舀起一勺药汁,吹凉后小心翼翼的送到琪琪格身边,喂着她饮了下去。 他的手势轻柔,面上却是十分认真与专注的神色,他贵为太子,此番却能亲手喂琪琪格吃药,这一幕落在众人眼底,只让人既是惊讶,又是震动。 图尔克与梁心月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见了那一抹欣慰之色。 琪琪格不晓得自己睡了多久,在睡梦中,她只听见有人不断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眸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清俊英朗的面容。 “琪琪格,你醒了?”见琪琪格睁开眼睛,梁俭眸心一震,顿时出声道。 听着声音,众人皆是围了过来,琪琪格向着他们一一看去,十分微弱的唤道:“伯父,伯母,父王,阿娘……” “琪琪格,你终于醒了。”一旁的小敖登握住了琪琪格的手,眼泪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小敖登……”琪琪格虚弱的笑了,为她擦了擦眼睛,“我没事,你别哭。” “太好了,我的琪琪格终于醒了。”梁心月也是眼含热泪,上前抚上了琪琪格的面容,“好孩子,别再这样吓唬爹娘了,我们都不能失去你。” 琪琪格看着母亲眼中的泪,与父亲眼底的血丝,她的鼻子一酸,歉疚道;“阿娘,对不起,我又让你们担心了。” “好了好了,没事了琪琪格,”图尔克上前,温声宽慰着女儿,“这次是太子殿下千辛万苦的在焉岐山为你找到了翠心莲,徐太医也说了,将这药吃下去,你这心疾就会慢慢好了。” 琪琪格一怔,眼睛向着一旁的梁俭看去,“太子殿下……” “琪琪格,你放宽心,好好歇息。”太子的黑眸落在琪琪格身上,里面漾着的是温润的光芒,琪琪格的眼睛向着他们看去,就见所有人都在看着她,也都在关心着她,可唯独,没有那一道身影。 是啊,他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守着一个生病的人呢,也许,他瞧着自己生病,早不知道又去撩拨谁家的姑娘去了。 琪琪格眸心有些发胀,明明有这么多人关心着自己,她却还是觉得说不出的难过。 谢淮毅一行人回到王城时,离得老远,就看着小赖子守在城门口,看见谢淮毅回来,小赖子当下便是向着谢淮毅迎了过去。 “小赖子,你怎么在这儿?”谢淮毅勒住了马,向着小赖子问道。 小赖子眼圈通红,他看着谢淮毅,二话没说,便是向着他跪了下去,“哇”的一声哭了。 谢淮毅见状面色登时变了,他瞬间下了马一把扯起了小赖子的身子,与他喝道;“怎么了?是琪琪格出事了?” “不,不是,侯爷,是我对不住你,翠心莲,翠心莲被宋大人夺去了。”小赖子哭得十分伤心,一想着谢淮毅将那样贵重的东西交给自己,他却没有守住,只让他又是愧疚,又是自责。 “那药琪琪格吃了吗?”谢淮毅又问。 小赖子点了点头,“公主吃了,现在也已经醒了。” 谢淮毅松了口气。 “可是侯爷,大汗,大阏氏,图尔克王爷,王妃……所有人都以为是太子殿下找到的药,没有人相信我,侯爷,我对不住你。”小赖子眼圈红红的,一句话刚说完又是想哭。 “傻小子,”谢淮毅却是淡淡笑了,不以为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这不怪你,你送药有功,我一定重重有赏。” “侯爷?”小赖子一怔,连哭都忘了。 “侯爷,咱们可不能这么算了,这太子殿下也太欺负人了,是您豁出了命才取回了翠心莲,他怎能抢了您的功劳,去和图尔克王爷邀功?”跟在谢淮毅身后的陆大龙忍不住了,上前与谢淮毅道。 “住口!”谢淮毅眉心一沉,喝出了两个字。 陆大龙知道太子殿下身份贵重,不是他们能在背地里议论的,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此行九死一生,谢淮毅为了采药,更是落了一身的伤,可就因为他是太子,就能轻易抢走别人的功劳? “侯爷……”陆大龙还想再说什么,只被老欧一把拦住了身子。 “谁找的药不重要,只要能救琪琪格就行。”谢淮毅开口,听得琪琪格无碍,眉宇间紧绷的神情松懈下来,露出了两分淡淡的倦意。 “侯爷,您的腿受伤了?”看着谢淮毅走路的姿势有异,小赖子惊愕道:“是被狼群咬的吗?“ 谢淮毅的脸色有些难看,只斥道:“小孩子家,别这么多废话。“ 小赖子顿时不敢说话了,直到老欧走到他面前,在他耳旁低声说了句:“可别提了,侯爷肩膀被大雕啄了一口,腿上又被狼咬了一口……” “老欧!”谢淮毅喝道。 老欧立马闭上了嘴巴,离去前却还是不怕死的叮嘱了一句:“可别说出去,侯爷要面子。” 加了翠心莲的汤药一幅幅的喝下去,琪琪格的身子已是有了起色。 这一日,她已是能下床了。 清晨,伊兰娜为她梳好了长发,就见一个小药童端着药走了进来,伊兰娜认出了他是徐太医身边的小徒弟,当下也不曾起疑,只说了句:“将药放在那儿,你先出去吧。” 小赖子却不曾离开,只有些踌躇的向着琪琪格看去。 伊兰娜见状,顿时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还杵在那儿不走?” 琪琪格也是留意到了小赖子,见小赖子的一双眼睛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似乎是有话要告诉自己,她拦住了伊兰娜,只与小赖子轻声道;“你有事要找我吗?” 小赖子用力点头,“公主,小人有重要的事要和您说。” “是什么事?”琪琪格温言道。 “琪琪格公主,您喝的药,其实是侯爷给您采的!”小赖子“扑通”一声跪在了琪琪格面前,开口就是这一句话。 “你说什么?”琪琪格一怔,眸心满是愕然的看着小赖子,一旁的伊兰娜已是开口道;“你这小孩胡说什么,明明是太子殿下为公主找的药!” “不是的,”小赖子用力摇头,只将前因后果全都告诉了琪琪格,“为了给您找药,侯爷遇见了大雕,还遇见了狼群,他身上全都是伤,他将药交给了我,让我骑着他的马回到了王城,公主,您要相信我,我和您说的全都是真的!“ 小赖子说着,眼泪都快要急了出来。 琪琪格的心怦怦跳着,见小赖子的样子并不似作假,不等她开口,就听小赖子又是说道;“公主,您要是不信,您去见一见侯爷,您看见他就全部都知道了。“ 琪琪格心里一紧,整个人都好似愣在了那儿。 第288章 那就无赖给你看看 帐子里。 老欧和陆大龙都是站在谢淮毅身后,为他在伤口处上药。 “手放轻点!”谢淮毅忍无可忍,冲着两人喝道。 “侯爷,您就忍忍吧,咱们兄弟可干不好这活儿,您有能耐您倒是让琪琪格公主来给您上药啊。”老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谢淮毅果真大怒,刚要抬腿去踹他,就听一阵脚步声自帐外响起,接着走进来两道身影。 其中一个是赖小康,而在赖小康身边则是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她周身隐在一件月白色的斗篷下,微微垂着眼睛,只将一张雪白的小脸隐在了风帽中。 刚看见她,谢淮毅便是怔在了那里,脱口唤出了一个名字;“琪琪格?” “侯爷,我将琪琪格公主给您带来了,您有什么话可要赶紧和她说啊。”赖小康说完,便是向着老欧和陆大龙使着眼色,两人回过神来,只连忙将手中的药瓶与棉布搁在了桌上,结结巴巴的开口:“对对对,琪琪格公主来的正好,您,您……来为侯爷上药吧。” 两人说完,只随着赖小康一道溜出了帐子。 谢淮毅走到了琪琪格面前,因着上药的缘故,他赤着上身,肩上的伤口虽已包扎,却还隐隐的渗着血,古铜色的肌肤上落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都是些陈年旧伤,有箭伤,有刀伤,其中一道刀疤从胸口到肚腹,犹如蜈蚣般爬在那儿,足以让人想象出他当时伤的有多重,只扎着人的眼睛。 琪琪格看着他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在起先的震惊过后,她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鼻尖却是酸涩了起来。 “吓着你了吧?”谢淮毅这才想起自己还赤着身子,连忙转身,取了一件衣衫披在了身上。 “谢淮毅……”琪琪格向着他看去,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怎么了?”谢淮毅看着她犹如一朵娇嫩的雪梨花般站在那,让人忍不住的想去呵护,他握住了她的手,当下便是皱起了眉,“手这样凉?你要想见我找人来和我说一声,跑这一趟做什么?” 琪琪格面色微红,只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心挣开,她鼓起勇气,问道;“小赖子说,是你找到的翠心莲?” 谢淮毅迎上她的视线,“不错,是我找到的。” “那你怎么不说?”琪琪格的眼眶微微的发红,她知道翠心莲长在悬崖峭壁中,也能够想象得出找到它有多么的不容易。 “没什么好说的,”谢淮毅望着她的眸子,和她低声说了句;“能救回你,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琪琪格心里一颤,眼泪却是从眼眶里冲了出来。 谢淮毅看着她的泪水,当下便要去抱她,琪琪格却已是后退了一步,想要从他的帐子里跑开,谢淮毅见状,只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搂在了怀里,“别走,琪琪格。” 琪琪格伸出手去推他,他却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软软的,凉凉的,在他的掌心只显得秀气的不得了,谢淮毅没有说话,只举起她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琪琪格的脸“轰”的变得绯红,“谢淮毅,你,你……” “我什么?又想骂我是登徒子?”谢淮毅抬起眼睛,他的眸子黑亮极了,里面噙着淡淡的笑意。 “你就是登徒子。”琪琪格又羞又急,几乎要哭了。 “谁让你长这么漂亮,”谢淮毅轻声笑了,有意想要逗弄她。 “无,无赖……”琪琪格好容易才说出了几个字。 谢淮毅挑了挑眉,他的眼睛暗的骇人,只一举搂紧了琪琪格的腰肢,低哑着嗓音说了句:“那就无赖给你看看。” 他的话音刚落,便是俯身吻住了琪琪格的唇瓣,少女的唇瓣如花蕊般柔软,只让人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下,顾忌着她的身子,谢淮毅并没有亲吻太久,便恋恋不舍的松开了她。 琪琪格只觉身子发软,心口处剧烈的跳着,待谢淮毅松开了她,她微微的喘着气,抬起手便打了他一巴掌。 她的力气很小,那一巴掌落在谢淮毅身上简直跟挠痒痒似的,谢淮毅忍着笑,为她揉着手:“手打疼了吗,再用点力。” 琪琪格又是举起了手,可看着他眉目间的笑意,那一巴掌却怎么都打不下去了。 “舍不得了?”谢淮毅捧起她的脸颊,低低的问道。 “你……”琪琪格性子温柔,向来骂不好人,最多也不过是像刚才那样骂个两声“登徒子”或“无赖”,可这样被他欺负,只让她心里又是委屈又是生气,忍不住的想哭。 “别哭,”谢淮毅低声哄着怀里的小人,“琪琪格,我喜欢你,从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就想把你娶回家做媳妇。” 琪琪格一怔,只泪眼汪汪的看着他,不等她说话,他又是亲了下来,这一次却远比刚才更要温柔。 琪琪格眸心茫然,想去推他,可他轻而易举便制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气息滚热,直到她在他的怀里快要透不过起来时,他才终于放了她。 “你的心意,远比翠心莲重要一万倍,”谢淮毅抚上她的面颊,低语道;“琪琪格,你的心在我这边,是吗?” 琪琪格眸心一颤,连忙开口:“不,不在……” “那你来看我做什么?还为我掉了这么多眼泪?”谢淮毅笑了,这一笑更是显得长眉入鬓,说不出的英气。 琪琪格羞的不得了,见他含笑看着自己,只伸出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微弱的说了句;“不许看我……” “好,不看你,那我亲亲你。”谢淮毅又是笑了,抱紧了她又是亲了下去。 她的肌肤本就柔嫩,就连母亲偶尔的亲吻都会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更何况是谢淮毅,她的嘴唇已经微微的红肿起来,脸颊上的肌肤也是被摩挲的红了一大片,谢淮毅还意犹未尽,直到她那张白嫩的小脸被他亲的到处都留下了印子,他才微微收敛。 “我明天会再和你父亲提亲,好吗?”谢淮毅将琪琪格抱在膝上,他的大手仍是搂着琪琪格的腰,和她温声低语。 琪琪格的脸蛋上满是红晕,她微垂着双目,小声说了句:“父王如果知道我来见你,他会很生气很生气。” “没事,他是生我的气。”谢淮毅不以为意的开口,如今美人在怀,只让他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我父王脾气不好,你要顺着他,千万不要顶撞他。“琪琪格看着他的眼睛,有些不放心的和他叮嘱。 “好。”谢淮毅满口答应。 “你,多和他说些好话。” “你放心。” “还有小敖登……”琪琪格想起小敖登,只觉心里纠结极了,她想到自己曾和小敖登说过,自己不喜欢谢淮毅的,可现在,她却和他待在一起…… “我会和她说清楚,一切都包在我身上。”谢淮毅明白琪琪格与小敖登两人亲如姐妹,担心她会自责,只与她道;“你要让我娶了她,才真是对不住她,会耽误了她一辈子,明白吗?“ “那你,真不喜欢小敖登?” “我要喜欢她还能来抱着你?”谢淮毅捏了捏她的下巴,无奈道。 “谢淮毅……”琪琪格喊着他的名字。 “嗯?” “你是真的喜欢我吗?我父王说,你的女人多的你自己都数不清楚。”琪琪格说着,眼圈却是微微红了,“也许,你是在骗我,你只是在逗我。” “琪琪格,”谢淮毅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我向来觉得赌咒发誓的没什么意思,但你要我怎么做?” 琪琪格茫然的看着他,看着他站起了身子,与自己十分郑重的开口道;“我今天将话给你撂下,我谢淮毅日后要是对不住你,就让我……” 说到这,谢淮毅顿了顿,他的眸子里透出一股凶狠,吐出了几个字;“不能人道!” “不能人道是什么意思?”琪琪格坐在榻上,一双剪水双瞳轻灵无辜。 “就是变成太监,行吗,够不够狠?“谢淮毅俯身看着她。 “你……”琪琪格一怔,待明白他的话,脸庞上已是一片绯红,她转过眼睛,却是忍不住笑了。 “琪琪格,我是真的喜欢你,“看着她的笑,谢淮毅复又抱起了她的身子,他的话音刚落,帐外刚巧传来了士兵们巡逻的脚步声,琪琪格生怕被人听见,只慌忙捂住他的嘴巴,谢淮毅却是避开她的手,朗声道:“怕什么,我就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谢淮毅喜欢你,想讨你当老婆!” 第289章 我女儿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 “你不是说,翠心莲是咱们的人从焉岐山找到的,怎么会和谢淮毅有关?” 主帐中,梁俭眉心紧拧,与立在下首的宋大人厉声斥道。 “这……”宋大人面露迟疑之色,只向着太子殿下拱起手,道:“殿下,您贵为大齐的储君,而谢淮毅他只是您的属下,即便是他找的药,他也该献给您才是,这君臣之道,他莫非还不明白?” “可你却让我成为一个小人!一个,从谢淮毅手里夺走翠心莲的小人!”梁俭眸心蕴着火光,握紧了拳头向着案桌上挥去,发出一声闷响。 “殿下!不论于情于理,琪琪格公主都该嫁给您才是,何况图尔克王爷也已经同意了您的求婚,谢淮毅如今横插一脚,他这分明是以下犯上啊!” “你要我拿身份压人?”梁俭斥道。 “殿下……”宋大人还欲再说。 “你不用再说了,”梁俭闭了闭眸子,打断了他的话,”早在争夺巴特尔英雄圈的时候,他就与我说了一句话,他说,要各凭本事。” 说完,梁俭唇角浮起一丝讥诮,就那样低声道;“可不管是排兵打仗,还是骑射功夫,孤样样都不如他。“ “殿下,若说行兵打仗您兴许是比不上谢侯爷,可若说四书五经,治国方针这些,侯爷他如何能与您相比?“宋大人上前道,说完,他微微倾下身子,又是说了句:“况且,还有一事,谢侯爷万万与您相比不得。” “何事?” “您洁身自好,直到如今东宫也只有两名媵妾,还是皇后娘娘指给您的,可谢侯爷……属下听闻,他虽然一直不曾娶妻,可这些年来,每逢打下一座城池,他的那些部下都会为他献上美人,他的风流事可不少。” 梁俭闻言,眉心只微微一沉。 清晨。 琪琪格刚梳好长发,就见伊兰娜一脸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公主,您快去看看吧,谢侯爷去拜见王爷了。” 琪琪格闻言,手指顿时一颤,她匆匆放下了梳子,与伊兰娜道;“父王可曾说了什么?他生气了吗?” 伊兰娜摇了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可是公主,王爷一直不喜欢谢侯爷,您说,他们会不会打起来啊?” 听着伊兰娜的话,琪琪格的心更是抽紧了,她不再说什么,只连忙起身,向着图尔克的帐子走去。 “谢淮毅,你想娶我的女儿?”图尔克坐在主位,在听完了谢淮毅的话之后,他的唇角浮起几分冷笑,与谢淮毅问道。 “是,图尔克王爷,谢某真心爱慕琪琪格,还请您能将她嫁给我为妻。”谢淮毅立在下首,十分恭谨的抱起双拳,向着图尔克行了一礼。 男人的话音刚落,便有侍从抬来了各式兵器,俱是难得的珍品。 “这里是谢某收藏的一些兵器,刚命人从大齐送过来,还请您能笑纳。“谢淮毅仍是恭声言道。 “几件兵器就想换走我的掌上明珠?谢淮毅,你不免太高估了自己。”图尔克的目光在那些兵器上扫过,仍是冷声开口。 “王爷……“ “你不必再说什么,”图尔克一个手势,便是打断了谢淮毅的话,“我已经决定将琪琪格嫁给太子殿下。” “为什么?”谢淮毅心头一凛,“琪琪格的身体和性情都不适宜深宫……” “不适宜深宫,难不成适宜你?”图尔克开口。 “您若将她嫁给我,我必定只有她一个妻子,既没有三宫六院,也没有三千佳丽,还请王爷您三思。” “够了,谢淮毅,您休要花言巧语来欺骗本王,你在大齐的那些风流韵事,当本王不知道吗?“图尔克厉色道。 “人不风流枉少年,图尔克王爷,谢某听说您年轻时候的宠姬也不少,可您现在不是也只有一个王妃吗?”谢淮毅似乎压根不以为意。 琪琪格恰在此时走到了帐前,传进耳朵的便是这一句话,当下,琪琪格只觉心里一个“咯噔”,冒出了两个字:“完了……” 图尔克脸色铁青,有好一会儿都是说不出话,只伸出手向着谢淮毅指去,隔了许久才吐出了一句话来:“想娶我女儿,你门都没有,你给我滚出去!” “图尔克王爷,您该听听琪琪格她自己的意思。” “笑话,我女儿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 琪琪格在帐外听着父亲与谢淮毅的对话,只觉得心惊肉跳,生怕两人会打起来,她再也忍不住,终于进了帐子,喊了一声;“父王……” “琪琪格,“看见女儿,图尔克眼眸一亮,指着谢淮毅道:“你来的正好,告诉父王,你喜欢他吗?“ “父王……”琪琪格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她看了一眼谢淮毅,就见谢淮毅也正在看着自己,她的心里乱滔滔的,只觉得既是羞愧,又是歉疚,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却还是鼓起勇气说了一句:“我喜欢他。” 图尔克不敢置信的看着女儿,几乎是痛心疾首的开口:“他浪荡无礼,风流成性,你不要被他骗了,琪琪格,你要相信父王,他绝不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 “图尔克王爷……”谢淮毅闻言顿时想要说些什么。 “你给我闭嘴,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骗了我女儿?谢淮毅,你要再敢打我女儿的主意,老子跟你拼了!”图尔克怒气冲天,一副要和谢淮毅拼命的样子。 琪琪格吓坏了,只连忙扶住了父亲的胳膊,几乎要急出了泪花:“父王,您别生气,您别生气……” 谢淮毅见状,还不曾开口,就见琪琪格噙着泪向着自己看了过来,“你别说话了,快出去吧。” 谢淮毅垂头丧气的离开了图尔克的帐子,老欧与陆大龙二人都是一语不发的跟在他身后,两个人连一个字也不敢吭。 “你们说,图尔克王爷怎么就这么瞧不上我?“谢淮毅停下了步子,转身向着两人看去。 老欧与陆大龙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陆大龙大着胆子道;“侯爷,您自个摸着您自个的良心,一个是年轻俊朗,温文尔雅的太子爷,另一边是……是您这样的,您要是有个女儿,您愿意将女儿嫁给谁?” “你他妈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比不上太子?” “侯爷,有道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这图尔克王爷一定是反着来了,他自己一堆宠姬,凭什么说您风流?”老欧见状,连忙帮着谢淮毅开腔。 “少在那贫嘴,快点帮我想想,怎么才能让他同意把女儿嫁给我!”谢淮毅皱着眉,这好容易将媳妇哄好了,谁成想还要去哄老丈人! “侯爷,要不,您干脆把生米煮成熟饭,让琪琪格公主怀上你的孩子……”陆大龙一脸贼兮兮的表情。 “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东西,”谢淮毅抬起腿,狠狠地踢了陆大龙一脚,“琪琪格是我媳妇,没成亲前我连她的手都不敢碰,我能干这事?” 说完,谢淮毅自己也有些不信,又是道了句;“再说,她身子不好,我也舍不得让她生孩子。” “侯爷,倒不是说真让琪琪格公主怀上孩子,您可以拿这招去骗骗图尔克王爷啊,您和徐太医先说好,这不就成了?“ “不行,这对她名声有损。我一定要让她清清白白,风风光光的嫁给我。”谢淮毅断然拒绝。 第290章 你不是他的对手 “谢淮毅找过我了,他说,他喜欢的是你,这辈子非你不娶。” 马场上,小敖登一身骑装,走到了琪琪格面前,她凝视了琪琪格许久,终是开口道。 “小敖登……”琪琪格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得说不出的心酸与歉疚。 “琪琪格,为什么偏偏是你,如果换了别人,我可以和她抢,和她争,可是和你,我怎么能和你抢呢?“小敖登的眼泪掉了下来,美丽的眼瞳中满是凄楚的神色。 看着小敖登的眼泪,琪琪格的泪水也是忍不住了,她和小敖登一道长大,极少看她这样哭过,琪琪格知道,小敖登是真的伤心了。 “琪琪格,你是我妹妹,我和他一样的疼你,我只能,只能算了。”小敖登上前一步,为琪琪格擦去了泪水,她哽咽着,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小敖登,我对不起你。”琪琪格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她想起小敖登和自己说起谢淮毅时,她的眼睛是那样的明亮,就像天上的星星,她明明那样的喜欢谢淮毅,可自己,自己怎么就和她喜欢上了同一个人呢? “你对不起什么呀,他早就和我说了清楚,是我一直不甘心,”小敖登吸了吸鼻子,打起了精神道;“好了,咱们都别哭了,图尔克叔叔还不答应是不是?” 琪琪格点了点头,轻声道:“父王想把我嫁给太子殿下。” “也难怪图尔克叔叔会这样想,你这样柔柔弱弱的,怎么能驾驭得了他?像他这样的人就该找我这样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把眼泪鼻涕全抹他身上,保管治的他服服帖帖的。“小敖登没好气的开口。 听着小敖登的话,琪琪格眼里虽还噙着泪,可还是忍不住笑了。 见琪琪格笑了,小敖登也是笑了,她拉住了琪琪格的手,和她一道在草原上走着,一面走一面道;“图尔克叔叔脾气不好,你该让他顺着叔叔,我听说他去提亲,还将图尔克叔叔惹得大发雷霆,两个人差点打起来?” “嗯,”琪琪格想起当日的情形,秀气的眉头便是浮过一抹忧愁,“父王说他风流,他,他居然还敢说父王……” “他说什么?”小敖登有些好奇。 “他说父王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有一堆宠姬……” 小敖登听着琪琪格的话,先是一怔,接着便是笑了起来,只笑弯了腰,在那里捧着肚子道:“这个谢淮毅,他居然敢和图尔克叔叔这样说话,他到底还想不想当这个女婿了?” “小敖登,你不要笑了。“琪琪格心里满是忧虑,“父王很不喜欢他,父王说,哪怕把我留在身边呆一辈子,也不要把我嫁给他。” 小敖登仍是乐不可支,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了笑意,她想了想,拉住了琪琪格,在琪琪格的耳旁吐出了一段话来。 琪琪格一听,脸庞顿时红了起来,慌忙摇头道;“不,不行,这太丢人了。” “你怕什么,反正你们都认定了彼此,早晚都要在一起生娃娃的,早生晚生不都是一样?”小敖登不以为意道。 “那也不行……他,他……”琪琪格脸红的厉害,很想和小敖登说谢淮毅已经够不老实了,若像小敖登说的那样,还没成亲就先怀了孩子,琪琪格只觉得怎么也接受不了,为了她的婚事已经够让父母操心的了,她又怎么能再让他们面上无光呢? “太子殿下?”小敖登抬眸,就见前方站了一道芝兰玉树般的身影,正是梁俭。 琪琪格闻言也是向着前方看去,在看见太子后,她心里有些紧张,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小敖登的手。 小敖登看着梁俭向着两人走近,他今日穿了一件箭袖轻装,越发显得清俊逼人,他的身形挺拔,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 看着他的样子,小敖登眼中忍不住浮过一丝激赏之色,只压低了声音和琪琪格道;“你瞧瞧,太子爷这样英俊,你怎么不喜欢呢?” “小敖登你快别说了,再让他听见。”琪琪格慌忙开口。 “小敖登,琪琪格。”梁俭走到两个女孩儿身边,向着她们看去。 小敖登与琪琪格一道向着梁俭行了一礼,小敖登当先开口道;“太子殿下也在这里,当真是巧了。” “这并不是巧合,我知道你们在这里,便事先来这里等你们。”梁俭说完,目光向着小敖登看去,“小敖登,我有些话想和琪琪格说,可以吗?“ 小敖登闻言,只向着一旁的琪琪格看了一眼,她想了想,终是道;“好,不过琪琪格身子不好,你可不要和她说太久。” “你放心。”梁俭微微颔首。 “小敖登……”见小敖登要走,琪琪格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别担心,太子爷是谦谦君子,他不会为难你的。”小敖登握了握琪琪格的手,和她小声叮嘱道;“听听太子爷和你说什么。” 说完,小敖登最后看了琪琪格一眼,转身离开了。 待小敖登走后,梁俭看着琪琪格的眼睛,琪琪格今日穿着一件漠格少女素日里常穿的长袍裙子,腰上还缀着小小的铃铛,那小腰儿细细的,只让人既想将她揽在怀中呵护,又不忍心去触摸,唯恐吓着她,伤着她。 “琪琪格,也许你会觉得我很唐突,但我……是真的喜欢你。”梁俭看着少女的眼睛,她的眼睛是那样的纯净,听着他的话,那双小鹿般澄澈的眼瞳中有慌乱闪过,却更让人心动。 “太子殿下,对不起,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骤然听到这样的表白,琪琪格只觉得十分难堪,她不敢去看梁俭,只将这句话告诉了他。 “是谁?是谢淮毅?”梁俭问道。 琪琪格仍是垂着眼睛,却很轻声的说了一个;“嗯。” “也许你会觉得我在背后这样说他,有违君子行径,可你真的了解他吗?他府里的姬妾有多少,青楼中的红颜知己又有多少,你知道吗?“梁俭上前一步,低声与她道。 琪琪格一怔,忍不住抬起头来,她的眼睛里有受伤的神色,显得越发晶莹起来。 “琪琪格,你是个好姑娘,可谢淮毅……”梁俭顿了顿,才继续说了下去,“作为勇安侯,他奋勇杀敌,作为臣子,他忠心耿耿,作为男人,他义薄云天,作为儿子,他奉母至孝,这些他都无可挑剔,可作为丈夫……琪琪格,他是天上的海东青,而你却是只孱弱的小燕子,你不是他的对手,我也不是。” “他这样的人,不是你能降住的,你明白吗?”梁俭眸心深邃,继续与琪琪格开口。 琪琪格的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府里的姬妾”,“青楼中的红颜知己”,这些词都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心上,她忍着泪水,和梁俭说了句;“他说过,他以后,不会再有别人了……” “你相信他吗?”梁俭低声问道。 琪琪格微怔,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便那样孟浪的来抱自己,对一个不认识的女儿他都尚且如此,她真的能相信他吗? “也许你会觉得我没资格和你说这些,你也许会觉得我身为太子,若有朝一日登临大宝,我的后宫也会有很多人。”梁俭握住了琪琪格的肩,一双黑眸深深地看着她,“我的祖父当年为了自己心爱之人曾遣走了所有的妃子,以至六宫无妃,琪琪格,相信我,我也可以为你做到。” 老欧跟在谢淮毅身后,两人途径马场时,谢淮毅突然停下了步子,老欧见状,顿时定睛向前看去,这一看可不得了,就见太子以一种呵护与怜惜的姿势揽着一个少女的肩头,似乎在那里和她说着什么,而那少女容颜如画,眼瞳中噙满了泪水,竟是琪琪格。 “侯爷,太子爷这是?”老欧大惊,再去看谢淮毅,就见男人面容冷肃,眼底透着火光。 老欧又是向着太子与琪琪格两人看去,就见琪琪格后退了一步,她的泪水涟涟,只和太子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谢淮毅皱起了剑眉。 第291章 才没有心疼你 帐子里燃着灯,天色已是暗了下来。 琪琪格睁开眼睛,向着一旁看去,没有看见父亲的身影,才与伊兰娜道;“伊兰娜,父王已经走了吗?” 伊兰娜点了点头,“公主放心,王爷已经走了。” 琪琪格微微松了口气,她从床上坐起了身子,伊兰娜连忙取过了一件披风为她披在了身上,“公主,您好些了吗?要不要请徐太医来看看?” 琪琪格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很轻,“伊兰娜,我没事,我其实……是骗父王的。” 伊兰娜一震,忍不住道:“公主,那位谢侯爷,他值得您这样做吗? “我不知道,”琪琪格鼻子微酸,“伊兰娜,我很害怕,我怕他会像父王和太子说的那样,他……不会是一个好丈夫。” 见琪琪格难过,伊兰娜顿时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安顿着琪琪格重新躺下,与她道;“好了公主,您不要再想这么多了,时候已经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奴婢就在外面守着,有什么事您喊奴婢一声。” 琪琪格点了点头,握了握她的手,“伊兰娜,谢谢你。” 伊兰娜咧嘴一笑,为琪琪格盖好了被子,才离开了她的帐子。 待伊兰娜走后,琪琪格却并没有睡,她看着帐顶,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想起太子与自己说的那些话。 他说,谢淮毅是天上的海东青,她却只是一只小小的燕儿,他们不是一路人,注定没法子在一起…… 琪琪格正想的出神,就听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有些茫然的转过眼睛,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是你?”看见他,琪琪格只讶异极了,忍不住从被窝里坐了起来,“你是怎么进来的?伊兰娜呢?” “我让老欧把伊兰娜骗走了。”谢淮毅大步向着琪琪格走去,二话不说便将她连人带被子一道抱在了自己怀里,琪琪格吓了一跳,赶忙攥住了他的胳膊。 谢淮毅在床沿上坐下,将琪琪格抱在膝上,大手紧紧地箍着她的腰,琪琪格抬眸看着他的眼睛,每次见面,他都要占自己便宜。 “怎么了,到底哪里不舒服?我听人说你病了?”谢淮毅黑眸中蕴着焦急,只抬起手去摸她的额头,去看她有没有发烧。 “我没有生病,”琪琪格垂下眼睫,告诉他:“父王说要把我嫁给太子殿下,我就说自己胸口疼,父王就不再提这件事了。” 听着琪琪格的话,谢淮毅微微皱了皱眉,只觉十分的心疼与愧疚,他握住了琪琪格的手,低声道了两个字;“怪我。” 他知道琪琪格一向乖巧,可此番却为了他去欺骗自己的父亲,她自己心里又哪里能好受? “我和你说过要顺着我父王的,可你,你还和他顶嘴。”琪琪格偎在他的怀里,露出一张嫩汪汪的小脸,跟瓷娃娃似的可爱极了。 “都怪我之前太荒唐,不然,你父亲也不至于这样看不上我。”谢淮毅说着,只觉得十分懊悔。 “你之前……到底有多荒唐?“琪琪格心里一紧,她看着他的眼睛,忍不住开口道。 望着她澄澈的眸子,谢淮毅有些脸红,他躲闪着她的眼睛,“其实也没有多荒唐,都是我的那些属下,他们为了讨好我,总爱送我女人……“ “他们送,你就收下了?” 谢淮毅张了张口,忍不住求饶:“以前的事,咱们不提了行吗?琪琪格?” 琪琪格不忍心再为难他,“以前的事我们都不提了,可你以后,再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胡来了。” 谢淮毅立刻松了口气,在琪琪格的脸上亲了一口:“我媳妇真乖。” “我才不是你媳妇。”琪琪格有些脸红。 “以后会是的,”谢淮毅低声笑了,紧了紧她的身子,“我会去争取,也会慢慢打动你父亲,他会同意的。” 琪琪格听着他的话,她并没有出声,只轻轻地点了点头,谢淮毅看着她白里透红的一张脸,只觉得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就想去亲她,琪琪格却躲开了他的吻,只和他说了句;“你的伤好了吗?给我看看。“ 那点伤对谢淮毅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早已被他抛在了九霄云外,可听着琪琪格这样说,谢淮毅还是解开自己的衣领,将臂膀上的伤口露出来给琪琪格看了看。 “你有好好上药吗?”琪琪格看着他的伤口并没有好转的迹象,还不曾结痂,她的鼻子一酸,又是心疼,又有些着急。 “忘了。”谢淮毅向来不曾将这点小伤放在心上,可见媳妇这样关切自己,心里还是十分受用。 “下回把药拿来,我给你上。”琪琪格嘱咐。 “好。”谢淮毅的眉宇间满是笑意,“你别光顾着心疼我,我皮糙肉厚的没事,你要把自己照顾好。” 听着他的话,琪琪格的脸便是红的更深了些,她避开他的目光,小声嘀咕了一句;“才没有心疼你。“ “好好好,不心疼不心疼。”谢淮毅忍着笑,捧起她的脸,又是亲了下去,他一亲起来便是没完没了,只把琪琪格水嫩的脸颊上又是亲的满是印子,琪琪格想去推他,他却反而将她抱得更紧。 琪琪格很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喜欢上这样一个孟浪的登徒子了呢? 第292章 他的脸皮可厚了 王帐中。 “启禀大汗,刚收到柔然可汗的密信一封,送信的人浑身浴血,受了极重的伤,似乎柔然出了大事。”有侍从匆匆进了帐子,跪在地上将一封书信呈在了呼延赫面前。 呼延赫闻言,顿时将那封密信接过,打开后便是迅速看了下去,待那封信看完,呼延赫的面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大汗,不知柔然出了何事?”下首处有人问道。 “信是呼勒汗的亲笔,他的儿子发动兵变,将他软禁在了冬帐,他此番写信给我,是求漠格出手相助。”呼延赫向着众人望去,将信上的内容大致说了一遍。 “当年鞑靼人突袭王城,多亏了柔然可汗派兵相助,才解了王城之围,这一次柔然可汗遇险,咱们漠格必定倾全族之力,要助可汗夺回皇位。”堂下立马有人开口。 呼延赫微微颔首,“你说的不错。” “大汗,请派我去。”图尔克站起身子,向着呼延赫请命。 呼延赫向着他看去,兄弟二人的目光交融,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那一抹坚定之意。 “好,图尔克,本汗便派你为先锋,与寨桑,贺托一道领兵前往柔然救人。“ “是!”图尔克顿时道。 “图尔克王爷要去跟柔然人打仗?” 谢淮毅听到消息,顿时从主位上站了起来。 “是啊侯爷,听说是要去救柔然可汗,大军马上就出发了。”陆大龙道。 谢淮毅听着这话,黑眸顿时大亮:“打仗我最拿手,快,备马,让兄弟们全跟我走,咱们也去助漠格一臂之力。” “侯爷,您这走了,太子爷要再去找琪琪格公主……”老欧想起马场的那一幕,忍不住出声提醒。 “放心,我就算让他再找十次,他也没戏。”谢淮毅迅速换了衣裳,并将随身佩戴的宝刀扣在腰上。 老欧听了这话,当下便是向着谢淮毅竖了个大拇指,感慨道:“侯爷,我老欧什么都不服,就服你这股自信。” “少他妈废话,快去准备!”谢淮毅抬腿踹了他一脚,将他轰出了帐子。 “侯爷,咱们走的这样急,您要不要去见琪琪格公主一面?” 待侍从们将马牵到了谢淮毅面前,陆大龙忍不住说了句。 谢淮毅闻言,目光只向着琪琪格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了句;“不见了,见了她我浑身发麻,尽想着床上那点事,别回头上了战场连刀都拿不稳。” 说完,谢淮毅收回目光,身形利落的上了马。 见状,陆大龙与老欧等人也是齐齐上了马背,众人一道向着大军出征的地方赶去。 路上,老欧念起谢淮毅刚才的话,忍不住道;“侯爷,您这可有日子没开荤了,这琪琪格公主过门前,你难不成都素着?” “她就是我心里的小仙女,我为她素一辈子都行。”谢淮毅的目光向着前方看去,心里却浮起了琪琪格白净柔美的面容。 听着谢淮毅的话,一干人却都在那笑了起来,谢淮毅登时火了,扬起马鞭向着老欧一行人抽去,“妈的,你们笑什么?老子很可笑?” 老欧强忍住笑意,在那里道;“侯爷,等您和琪琪格公主成了婚,咱们一定上奏朝廷,给您立个贞节牌坊。” 老欧话音刚落,一干人又是忍不住大笑起来,就连谢淮毅自己也是笑了,又是骂了几句,一行人嘻嘻哈哈,去的远了。 “你说他也去了?去帮漠格人打仗?” 听着伊兰娜的话,琪琪格一怔,眸心中有愕然划过。 “是啊公主,谢侯爷带着人也是跟了过去,和王爷一道去了柔然。”伊兰娜说完,只有些奇怪的开口;“这样大的事,谢侯爷怎么没来和您说呢?” 琪琪格并没有去怨谢淮毅不曾来和自己辞行,一想起父王与他此刻都在去打仗的路上,琪琪格只觉得心里担忧极了,她慢慢在塌上坐下,望着手中那绣了一半的腰带,她的手轻轻地在那条腰带上划过,只盼着自己的父亲与恋人都能平平安安的,早点儿回来。 晚上。 琪琪格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听到脚步声,琪琪格回眸看去,就见一道娇俏的身影抱着被子从外面跑了进来,看见她,琪琪格眼睛一亮,喊了声;“小敖登,你怎么来了?” “琪琪格,我今晚来和你睡。”小敖登笑盈盈的,烛光下只显得一张脸红扑扑的,明艳照人。 “好啊,快进来,别冻着了。”琪琪格向着里面侧了侧身子,将外面的位子留给了小敖登,并掀开了被子,让小敖登和自己一个被窝。 小敖登刚躺在琪琪格身侧,便是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甜香,小敖登向着琪琪格看去,见她的眼睛里蕴着忧愁,便是问道:“琪琪格,你在担心柔然的战事,是不是?” 琪琪格点了点头,“小敖登,伯父那边有消息吗?” “我听说柔然的新可汗带兵和图尔克叔叔和谢淮毅打在了一起,具体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小敖登说完,见琪琪格黯淡下去的眸子,又是问了句;“琪琪格,你很担心吗?” “嗯。”琪琪格很轻的应了一声。 “你是担心图尔克叔叔,还是担心你的谢侯爷?” “我……都很担心。”琪琪格没有隐瞒。 小敖登听着心里有些酸涩,却还是轻轻地拍了拍琪琪格的身子,安慰道;“放心吧,他们都身经百战,没事的。“ 说完,小敖登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是问了句;“对了,太子殿下还来找你吗?” 琪琪格摇了摇头,“他没有来找我,但经常派人给我送东西,可我不想要。” “谢侯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这样跑去打仗,就不怕你被太子爷抢去?”小敖登侧过身子,脸上满是不解的神色。 “他不怕,他的脸皮可厚了。”琪琪格声音很轻,想起谢淮毅,脸庞便是有些发烫,幸得在夜里,小敖登看不出来。 小敖登听着便是笑了,待夜色渐深,两个女孩儿又是说了些话,便都是慢慢睡着了。 清晨。 琪琪格在母亲的帐子,陪着母亲用饭,娘儿两一餐饭还没有吃完,就看着梁心月身边的嬷嬷一脸惊惶的走了进来,开口就是一句;“王妃,公主,刚才收到消息,王爷,王爷在柔然出事了!” 听了这话,母女两都是变了脸色,琪琪格小脸雪白,颤声道;“父王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 “王爷带兵打退了柔然的叛军,可自己也受了伤,在回来的路上又中了柔然人的埋伏,听说谢侯爷赶去救他,可现在,两个人都失去了下落!” 琪琪格闻言,只觉身子一软,一旁的梁心月连忙扶住了女儿,琪琪格的面上失去了所有血色,只颤声道;“阿娘……” “没事的,琪琪格,别怕,你父王和谢侯爷都是勇士,他们不会有事的。”梁心月也是脸色惨白,却还是勉力安慰着女儿。 天空已是飘起了细雪。 图尔克身上披着谢淮毅的披风,他在战场上中了一箭,是谢淮毅救了他,将他从战场上背了回来。 “图尔克老爷,你把女儿嫁给我,我不要她生孩子,我家里侄儿侄女一大堆,随便过继一个就行,您把她嫁给太子,皇家最重子嗣,琪琪格的身子你觉得她能成吗?没有子嗣,她在太子身边哪有立足之地?”谢淮毅背着图尔克,两人走到一处山坳时,谢淮毅停下了步子,将图尔克安置在一处避风处,与其语重心长的劝道。 “把琪琪格嫁给我吧,我一定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她,珍视她,绝不让她受任何委屈。我之前是做过不少糊涂的事,可以后绝不会了,图尔克老爷,您就别棒打鸳鸯,成全了我和琪琪格吧。”谢淮毅将水壶递在了图尔克手里,图尔克打开后咕噜咕噜的喝了好几口,而后将水壶扔回谢淮毅怀中,冲着他喝了句;“臭小子!你就算说的天花乱坠也没用!“ 谢淮毅接过水壶,站起了身子,“那您自个回去吧。” 谢淮毅说完,转身便走。 “回来!你个臭小子!你他妈要把老子丢在这里喂狼?”图尔克见状顿时大骂道。 “那把女儿嫁给我。”谢淮毅停下了步子,背了图尔克一路,他也是累得不轻,在那里气喘吁吁的开口。 “不行!”图尔克断然拒绝。 谢淮毅转身就走。 “等等!”图尔克眼皮一跳,立马喊住了他。 “到底怎么说?” “你……罢了!先把我送回去再说!”图尔克不得不做了让步。 “你个倔老头儿,早答应不就成了。”谢淮毅登时就乐了,只大步回到图尔克身边,又是将他背了起来。 “妈的,你喊谁老头?”图尔克怒道。 “是是是,您年轻力壮,还可以给琪琪格生十个八个弟弟。”谢淮毅脚步不停,冲着图尔克道。 图尔克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他看着谢淮毅的背影,虽说他之前一直十分不喜谢淮毅,可这一路上接触的多了,他却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对此人刮目相看起来,谢淮毅能吃苦,没架子,不论是漠格士兵还是大齐士兵,就连一些伙夫,他也能跟人家打成一片,每次他一来,不管漠格人还是齐人都是跟在他后头纷纷与他打招呼,“谢侯爷长,谢侯爷短”的,但闹过闹,谢淮毅打起仗来却也丝毫不含糊,不论排兵布阵还是骑射武功俱是一流,他对敌人残忍,对自己人却仗义,他身上有狡猾,可更多的却还是坦荡,图尔克向来最是欣赏这样的人,甚至看久了,就连谢淮毅身上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儿都觉得隐隐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时日一长,倒是顺眼了许多。 “小子,你之前的那些破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别搞出什么私生子,让琪琪格还没进门就要当娘。”图尔克开口道。 听了这话,谢淮毅顿时大喜过望,“您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这么多年这方面就从来没出过差错。” “谢淮毅!”图尔克怒目道。 言多必失,谢淮毅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子。 第293章 我还想亲你 待图尔克率领大军回到王城,已是近一个月之后了。 在看见那一道熟悉的身影之后,梁心月与琪琪格立时迎了上去,看着丈夫平安归来,梁心月眸心满是热泪,只喊了一声;“图尔克……” “别哭,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图尔克抬起手为妻子拭去了腮边的泪珠。 “父王,您的伤怎么样了?都好了吗?”琪琪格也是含着热泪,她知道父亲中了箭,心里只觉得担心极了。 “放心,没什么大碍。”图尔克抚了抚女儿的发顶。 “我和琪琪格都是担心死了……”梁心月忍不住的开口,图尔克张开胳膊,只将妻女都是揽在了自己怀里,一家人团聚许久,图尔克方才向着女儿看去,与之道;“琪琪格,你去看看谢侯爷。” 听着父亲的话,琪琪格一怔,她的眼圈微红,只有些不敢相信的向着父亲看去,“父王?” “他这一次为咱们漠格立下了大功,也救了父王的命。”图尔克与女儿温声道;“他就在外面等你,去吧。” 琪琪格的心砰砰跳着,她向着父母行了一礼,才离开了他们的帐子。 看着女儿的背影,梁心月忍不住道;“你这是要答应谢侯爷和琪琪格的婚事了?” 图尔克闻言便是皱起了眉,“那个臭小子,咱们不答应有什么法子,琪琪格的心全系在他身上。” 说完,想起谢淮毅的种种,图尔克又是言道;“这臭小子就是有手段,这样快就把咱们的琪琪格给骗走了。” 梁心月打量着丈夫的神色,忍不住微笑道;“你其实也喜欢谢侯爷的,是不是?“ 图尔克闻言,本想矢口否认,可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无奈道;“那个臭小子,就会收拢人心,从寨桑,额尔木这些大将,在到底层的那些士兵,这上上下下的,他妈的就没人不喜欢他。” 语毕,图尔克骂了一句,到底也是笑了。 琪琪格离开了父亲的帐子,如今的天气已是冷了起来,刚被外间的寒风一吹,便是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可不等她觉得寒冷,便有一道宽阔温热的怀抱将她抱住了。 她愕然的抬眸,便迎上了他的眼睛,那双熟悉的,乌黑的,噙着笑的眼睛。 看着他,琪琪格的鼻子就是酸了,在他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就连她自己也没想过,她怎么会这样惦记他,这样担心他。 “谢淮毅……”琪琪格喊着他的名字,直到看着他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她才觉得自己的心踏实了。 “什么也别说,先让我亲一个。”谢淮毅声音低沉,大手扣紧了她的腰,俯身便是擢取了她的唇瓣,迫不及待的吻了下去。 琪琪格没有挣扎,她的眸心蕴着一层水雾,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气息,是她一直熟悉的,也是她……一直想念的。 谢淮毅亲了一会儿便松开了她,他看着她的眼角凝聚了一颗晶莹的水珠,他看着便是问道:“哭什么?” 琪琪格摇了摇头,“我没哭。” 谢淮毅便是笑了,低下头去看她,“担心我?怕我死在战场上?” 琪琪格眸心一震,连忙举起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谢淮毅的眉眼间蕴着淡淡的笑意,他什么也没说,只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心。 “谢淮毅……”琪琪格的脸红的更厉害了,她慌张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你,你怎么能这么孟浪……” “这样也算孟浪?”谢淮毅忍俊不禁,大手只揽在她的腰上,和她说了句:“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琪琪格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却还是听话的跟着他,让他带着自己来到了一处小湖边,这里是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谢淮毅从身后环住了琪琪格腰,将她护在怀里,他看着眼前的小湖,与怀里的琪琪格笑道:“就在这里,我第一次遇见你,对了,我还没问你,你那时候哭什么?” 琪琪格想起初遇谢淮毅的那一晚,正是她将苏赫与乌兰送出王城的时候,她到现在还记得乌兰与自己说的话,乌兰说,她菩萨心肠,老天一定会厚待她,会给她一个顶顶好的男人。 而现在,她果真遇见了这个男人。 琪琪格念及此,只觉得心里十分柔软,她微微抿起唇角,轻声说了句;“不告诉你。” 谢淮毅也不以为意,看着她唇角的酒窝,只觉得心里痒痒的,忍不住俯下身在她的脸颊上细细的亲吻着。 琪琪格躲避着他炙热的吻,抬眸向着他看去,也是问道;“你那天晚上又怎么会在这里?伯父不是在王帐宴请你的吗?” “我那晚喝多了,出来小解。”谢淮毅毫不掩饰的开口。 “谢淮毅……”琪琪格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的胸口推了一把。 “又怎么了?”谢淮毅噙着笑,握住了琪琪格的手腕,看着她那一张雪白的小脸灿若红霞,心里只不由自主的溢满了怜爱之情,又是将她抱在了怀里。 “今天,是我父王让我来见你的。”琪琪格的脸庞仍是有些红,她没有去看谢淮毅,怕他孟浪,只找了个话头和他说了起来。 “我知道。” “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父王他……他怎么会答应让我来见你?”琪琪格很是不解。 “他不仅答应让你来见我,还答应了把你嫁给我。” “真的?”琪琪格大惊,只觉得不敢相信。 “自然是真的。”谢淮毅抵上了她的额头,看着她的眼睛,“我和你说过,我会慢慢打动你父亲,他会同意的。” 琪琪格心里说不出的温软,她知道谢淮毅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可她却依然能够想象得出,他取得父亲的认可有多么的不容易,在这一场战事上,他又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与精力。 谢淮毅看着她望着自己,只看得他心猿意马,忍不住又是吻了下去。 “别,我一会儿还要去父王的帐子,会被他看见的。”琪琪格却是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吻。 谢淮毅有些失落。 看着他这样,琪琪格有些不忍心,她的脸颊蕴着红晕,只忍住了羞怯,踮起脚尖在他的脸庞上轻轻一吻,她的眼睛明亮,和他柔声说了句;“谢谢你救了我阿布。” “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谢淮毅得到了这一个亲吻,方才的失落一扫而光,整个人又是神采奕奕起来,他揽住琪琪格的腰,和她低声开口。 琪琪格心里浮起一阵甜蜜,只将脸庞埋在了他的怀里,谢淮毅抱着她,看着她水嫩的脸,嗅着她身上的香味,谢淮毅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忍住,和她说了句;“琪琪格,你别去看你父王了。” “为什么?” “我还想亲你。”谢淮毅眸心灼热,一句话说完便是扣住了琪琪格的后脑勺,不由分说的吻了下去,琪琪格只觉得自己被吻得云里雾里的,她的心跳的那样厉害,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全被他吸走了般,几乎要透不过起来,可她却舍不得去推开他,还是依了他。 第294章 你什么也不用做,就把我管住了 再有三天,便是谢淮毅与琪琪格订婚的日子。 图尔克已在王城中公布了两人的婚事,之前虽一直有传言,图尔克王爷要将女儿许给大齐的太子殿下,可图尔克却一直没有公布此事,如今听得新郎换了人选,自然惹得一些人议论纷纷,可当日在赛马场上,谢淮毅夺走了巴特尔英雄圈,当众向着琪琪格求婚的事却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如今见这一对终成眷属,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门天定姻缘,谢淮毅的英勇早已传遍了漠格,在漠格人眼中,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也没有在战场是所向披靡的勇士更让人崇敬,是以,这门婚事给足了图尔克脸面。 帐子里。 琪琪格取出了绣好的要带,送到了谢淮毅面前。 “这是送给我的?”谢淮毅的目光落在那条腰带上,就见那绣工精致,色彩悦目,十分精美。 琪琪格点了点头。 “你自己绣的?” “嗯。”琪琪格有些害羞,只微微垂着眼睛,乌黑的眼睫轻轻颤着。 “打算拿它拴住我?”谢淮毅笑了。 “没,没有,”琪琪格赶忙解释,“这是我们漠格的习俗,出嫁前,都要给……给以后的丈夫绣一条腰带的。” 谢淮毅看着她那张白里透红的小脸,只觉得心情大好,也舍不得再去逗她,只张开胳膊,和她说了句;“那给我系上。” 琪琪格脸庞透着红晕,将腰带为他系在了腰上,谢淮毅身材高大,腰上的肌肉坚硬而结实,琪琪格很怕碰到他,担心他又要孟浪。 将腰带系好后,琪琪格微微松了口气,就见谢淮毅取出了一把匕首,送在了她面前,“这把匕首给你,上面刻着我的名字,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对我而言意义重大,这是我第一次上战场,杀了两个蛮夷,将军赐给我的礼物。” 琪琪格将那把匕首接过,看着那匕首的套子上刻着一个“毅”字,她很喜欢这个礼物,只和谢淮毅说道;“我会好好收藏它的。” 谢淮毅看着她澄净而柔软的眸子,心里便是一动,只抱住了她的身子,琪琪格以为他又要胡来,可他却只是在她的发丝上印上了一个吻,一个很轻柔,很爱惜的吻。 谢淮毅与琪琪格订婚的那一天,王城中一早便挤满了人,有齐人,更多的却是漠格人,既有高位的将领,也有底层的士兵,就连军中的伙夫也赶来了,在那里宰杀牛羊,忙的热火朝天,谢淮毅在军队中一向极得人心,将士们都是十分拥戴他,驻守北寒关的裴将军也是他的老朋友,得到消息,也是带着麾下的将士亲自赶来祝贺,不过是一个订婚,却搞得比汗王娶妻还要热闹。 图尔克看着那些乌泱泱来道贺的人,嘴巴上虽是斥了几句,心里却还是十分高兴。 而在帐子里,谢淮毅也是一早便起来了,老欧与陆大龙一行都是忙的团团转,几个侍从举着一面大镜子,在那里跟着谢淮毅的脚步走来走去。 “把那件给我拿来。”谢淮毅一把扯下自己的身上的衣裳,向着床上指去。 老欧连忙上前为他将衣裳捧了过来,并服侍他穿在身上,那是件漠格传统式样的男子礼服,谢淮毅身材出众,穿上礼服只越发显得英气逼人,老欧和陆大龙瞧着都是连连称赞。 谢淮毅却仍不满意,将那件又是脱了下来,“不行,再换件。” “已经够俊了侯爷,您又不是靠脸吃饭的小白脸,这一早上您都换了几十件了。”老欧叫苦不迭,他跟随谢淮毅多年,心知谢淮毅在吃穿上向来不讲究,可谁能想到今天订婚,他这突然讲究起来了。 “你懂什么,我不能给琪琪格丢人,我要让漠格人看看,琪琪格嫁的是玉树临风,英俊威武的大好男儿。”谢淮毅语毕,只对老欧不耐烦的吩咐道;“快去拿!” 老欧没有法子,只得将那些谢淮毅还不曾试过的衣裳全给他抱了过来。 而在琪琪格的帐子里,一切也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琪琪格起的极早,许是因着紧张,她的脸庞上透着淡淡的晕红,却比涂了胭脂还要动人。 梁心月亲手将缀满了玛瑙,珍珠,翡翠,珊瑚的银帽为琪琪格戴在了头上,梁心月望着女儿姣好的面容,只觉得心里百感交集,温声问了句:“琪琪格,这帽子重不重,压得你疼吗?” 琪琪格摇了摇头,柔声说了句:“娘,不疼。” “我的女儿,要嫁人了。”梁心月的手轻轻抚过琪琪格的面容,声音里却是带了两分哽咽。 “阿娘,我只是订婚,还没有嫁人。”琪琪格安慰着母亲。 “娘知道,你要嫁的是一个大英雄,娘为你高兴。”梁心月噙着热泪,露出了笑容,将女儿抱在了怀里。 到了吉时,图尔克夫妇一道领着女儿从帐子里走了出来,外面已是挤满了人,待看见琪琪格后,俱是发出了欢呼,图尔克见外面没有谢淮毅的身影,只皱起了眉,骂道:“那个臭小子跑哪去了?” “来了来了,谢侯爷来了。” 图尔克话音刚落,前头便传来一阵喧哗,众人循声看去,就见许多人簇拥着一个男子大步走了过来,他的黑发高挽,身上穿着崭新的长袍,衬着他眉目英挺,英俊凌人。 “妈的,他这是搞什么?把自己搞成小白脸?”图尔克瞧着谢淮毅,只暗地里骂了句。 谢淮毅走到了帐前,先是向着图尔克夫妇行了一礼,“淮毅给王爷,王妃请安。” 梁心月望着眼前的准女婿,唇角只噙着慈爱的笑意,她牵过女儿的手,将琪琪格送到了谢淮毅身边,“淮毅,我就把琪琪格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珍惜她。“ “王妃放心。”谢淮毅声音沉稳有力。 语毕,他向着琪琪格看去,有笑意从眼角露了出来,他顾不得图尔克夫妇在场,竟是上前将琪琪格一把抱了起来。 看着谢淮毅的举动,周遭的人群中红顿时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欢呼,一些士兵更是将巴掌拍的震天响,闹得不可开交。 “这臭小子,别吓到琪琪格。”图尔克大惊,说着就要上前阻止,一旁的梁心月却是一把拉住了他,与他笑道:“快别去打扰他们了,我从来没见琪琪格这样高兴过。” 图尔克停下了步子,向着女儿看去,就见琪琪格笑靥如花,红扑扑的一张小脸,既是羞涩,又是乖巧的偎在谢淮毅的怀里,看着他的眼神中满是依恋与爱慕。 图尔克见状,便是叹了口气,“这个臭小子。” 可对这个骗走了自己女儿的臭小子,他终究还是满意的。 热闹的订婚宴一直持续着。 而柔然老汗王的亲自道贺,更是将这一场订婚宴推至了高潮,呼勒汗如今已是六十许人,却仍是声如洪钟,刚到王城,便是一个劲儿的嚷着:“谢淮毅,谁是谢淮毅?” 见他赶来,呼延赫与图尔克都是带着人迎了上去,双方还未寒暄两句,呼勒汗已是高声道;“图尔克,快别藏着掖着,把你的女婿带来给我看看!” “就这小子。”图尔克也是笑了,向着谢淮毅一指。 谢淮毅上前,向着柔然可汗抱拳道;“谢淮毅见过呼勒汗。” 呼勒汗已是老眼昏花,只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隔了片刻,便是哈哈大笑起来,上前拍着谢淮毅的肩,与图尔克道;“好好好,图尔克,你这个女婿,可算是被你找着了,我要有个小女儿,我非把他抢到柔然不可。“ 呼勒汗说完,只向着身后的侍从们高声吩咐道:“谢兄弟救了我的命,他今日订婚,我要给他送上大礼!来,都推过来!” 随着呼勒汗一声令下,随行的柔然士兵们便是送上了数十箱的礼物,引得周遭更是热闹非常起来。 “他好像总有这个本事,不管是漠格人,还是大齐人,甚至是柔然的老汗王,大伙儿都喜欢他。” 不远处,小敖登看着这一幕,轻轻地开口。 一旁的琪琪格闻言,想起小敖登对谢淮毅的心意,她握住了小敖登的手,很小声的喊了句:“小敖登……” 小敖登向着她看去,和她微微笑了,“琪琪格,你别为我难过,我也会遇到属于我的男人。” 琪琪格和她点了点头。 天色已是暗了下来,王城中燃起了篝火,仍是在庆贺着这一场盛大的订婚仪式。 “琪琪格哪去了?”图尔克四下里看去,却不见女儿的身影。 “那臭小子也不见了。”图尔克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去,晓得谢淮毅又把女儿拐到不知哪里去了。 远处的篝火莹莹,人声鼎沸,可这一处的草地上却是十分安静的,琪琪格身上披着谢淮毅的衣裳,静静地偎在他的怀里。 谢淮毅揽着她的腰,他今日喝了许多的酒,一双黑眸却更是神采奕奕的,他抱着琪琪格,为她挡住了夜间的凉风,他的气息温热,透着淡淡的酒香,与怀里的小人低声道;“我还没和你说过我家里的事,我父亲去世的早,我娘一个人把我们拉扯大,娘性格泼辣,但也是没法子的事,她一个女人家,想护住我们不被欺负,非得泼辣不可,我们兄弟个个挨过她的打,尤其是我,我小时候最调皮,也被娘打的最多。” 谢淮毅说着,唇角便是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琪琪格从未听他说过自己的家人,此时只竖起了耳朵,听得十分认真。 谢淮毅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又是继续说了下去,“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们都已经成婚了,下面的弟弟妹妹也都结了亲,就剩我一个,我娘一直说,要给我讨一个顶厉害的媳妇,才能管得住我。” “可我……我一点也不厉害,她以后……会不会不喜欢我?”琪琪格有些担心。 “你怎么不厉害,琪琪格,你当然厉害。”谢淮毅笑了,捏了捏她的脸。 琪琪格茫然的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什么也不用做,就把我管住了。”谢淮毅揽紧了她的腰,看着她的眼睛与她低低的吐出了一句话来。 琪琪格心里一颤,等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却有一丝甜蜜在心头萦绕着。 “琪琪格,我在家里排行第四,你可以喊我四郎。” 琪琪格脸红了,小声说了句:“我喊不出口。” “那就喊四哥。”谢淮毅让了一步。 “……四哥。”琪琪格细若蚊哼。” 谢淮毅却还是听见了,只将她抱了起来,低声笑道;“谁也没有我媳妇听话,没我媳妇好看。” 说完,他便是抬起了琪琪格的下颚吻住了她的唇瓣,起先只是轻轻地吻,可很快,他的吻便是急切与热烈起来,琪琪格知道,她今晚又是不能见人了。 她的眼睫忽闪着,透过谢淮毅的面容,她能看见夜空中大片大片的星星,她并没有喝酒,可在他的气息中,他却也觉得自己要迷醉在他的怀里了…… 第295章 咱们可算找着侯爷了 王帐下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他的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只落在那一对受着众人祝福的璧人身上。 他看着谢淮毅与琪琪格的脸庞上都带着笑容,不仅是他们,在场的每个人都在笑,琪琪格是那样的美丽,她的眉眼间全是喜悦与幸福之情,少女一改往日的孱弱,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温柔夺目的光芒,吸引着人的眼睛。 “殿下……”宋大人走到他身后,看着那一幕,只微微的叹了口气。 “你知道该怎么做。”梁俭声音低沉,静静地吐出了几个字来。 宋大人心中一凛,视线也是向着谢淮毅与琪琪格看去,少倾,他掩下目光,恭声说了一个字;“是。” 帐子燃着火盆。 图尔克坐在主位,饮下了一杯酒,在那里言道;“这个臭小子,听说大齐催他回京的折子已经传来了好几封,可他就是赖在咱们这不走,我看他这个德行,他八成是要在咱们这儿过冬。” 听着父亲的话,琪琪格的脸庞有些发热,只上前为图尔克将酒杯里的酒斟满,小声祈求道;“父王,您就留他在王城里过冬好吗?现在天气这样冷,他回大齐……会很辛苦。” 图尔克听了这话便是笑了,“你这还没嫁过去,就一心替他说话。” 琪琪格的脸便是红的更很了,她坐在母亲身边,向着母亲道:“阿娘,你劝劝父王……” “傻闺女,你父王和你说着玩的,我看他也舍不得要淮毅走。”梁心月忍着笑,抚了抚女儿的发顶。 听着母亲的话,琪琪格心里便是踏实了,见父母都是含笑看着自己,琪琪格愈发羞涩,只依偎在了母亲身边。 “要我说,干脆让他入赘漠格算了,当什么侯爷,哪有做咱们漠格的驸马来的畅快!”图尔克又是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父王您又胡说了。”琪琪格莞尔。 “我这可不是胡说,他那个性子,还是在咱们草原上更和他的脾气。” 图尔克话音刚落,就见伊兰娜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先是向着图尔克夫妇行了礼,然后与琪琪格笑道;“公主,侯爷他们回来了,打了好多猎物。” “真的?”听说谢淮毅回来,琪琪格眼眸一亮,心里只觉得十分喜悦。 “走,咱们也去瞧瞧,看这臭小子又打回了什么。”图尔克也是一笑,与妻女一道起身,向着帐外走去。 琪琪格老远便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她看着谢淮毅下了马,向着自己大步走了过来,他的眉目洒脱,先是与图尔克夫妇行了一礼,然后便是大刺刺的走到了自己面前,也不顾她父母在场,就那样揽她入怀。 “琪琪格,我给你打了一只白狐狸,留给你做大氅。”谢淮毅黑眸雪亮,望着琪琪格时满是温柔的笑意。 琪琪格看着他的额头上沁着一层汗水,拿起帕子为他擦了擦,小声问了句:“累不累?” “不累。”谢淮毅握住了她的手,琪琪格有些害羞,只将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出来,“别,父王和阿娘都在看着咱们。” “臭小子,你倒是一点不害臊。”一旁的图尔克冷哼一声。 “我抱我自己媳妇,我害什么臊。”谢淮毅的大手仍是揽着琪琪格的腰,全然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图尔克看着他那副样子,只又是骂了两句,翁婿两斗了几句嘴,一行人刚要进帐子,就见老欧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他的脸色有些慌乱,开口就是一句;“侯爷,属下有事找你。” “不是让你在后面押送猎物,怎么跑来了?”谢淮毅有些奇怪,又见老欧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便是皱了皱眉;“出什么事了?” 老欧却是欲言又止,不住的给谢淮毅使眼色,就连一旁图尔克也是察觉到了,只冲着老欧喝道;“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有什么话直接说。” 老欧张了张口,终于一咬牙道;“来了两个人,要见侯爷。侯爷,您还是快点跟我去一趟吧。” “谁要见我?”谢淮毅见老欧神色古怪,仍是不明所以,老欧心里叫苦不迭,直道谢淮毅自从遇见了琪琪格之后,这脑子里只怕装的全是些床上的那点事儿,与他再也没了之前的那股默契。 “哎哟,谢侯爷!” 就听一道尖利的女声传了过来,只将众人的目光都是吸引了过去,老欧一听这声音,心中暗道不好。 琪琪格抬眸看去,就见一个打扮的十分妖艳的女子坐着马车,向着这边驶来,待看见谢淮毅后,那女子眼眸大亮,老远便是向着谢淮毅挥了挥手中的帕子,而后下了马车,一面掀开了车帘,一面冲着车厢里嚷道;“快快快,窈儿,咱们可算找着侯爷了!” “她是谁?”琪琪格有些茫然的向着谢淮毅看去。 “我不认识。”谢淮毅皱了皱眉,看着那女子的眉眼,的确是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那妖艳的女子从车厢里扶出了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那少女微垂着眼睛,可仍是能看出来面庞十分清秀,倒也是个美人,琪琪格的目光下移,就见她的肚子高高隆起,看起来约莫已是有了六七个月的身孕了。 那妖艳的女子只将少女拉到了众人面前,向着谢淮毅嚷道;“侯爷,您可是让我们娘两一通好找,窈儿这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咱们娘两可是足足走了几个月……” “你说什么?”听着女子的话,谢淮毅的面色登时变了。 “窈儿,你快抬起头,让侯爷看看你!”那妖艳的女子冲着一旁的少女嚷道。 那少女抬起眼睛,她的眼瞳中蓄满了泪水,望着谢淮毅时仿佛蕴着千言万语般,她张了张口,她并没有喊“侯爷”,而是很细弱,却很清晰的喊了谢淮毅一声;“四郎……” 四郎? 听着那两个字,琪琪格的面色瞬间惨白了下去,连一丝血丝也无。 “你喊我什么?”谢淮毅眸色深黑,冲着那少女喝道。 “谢侯爷,您可不能,提了裤子不认人了啊,”那妖艳女子见谢淮毅如此,当下便是高声嚷了起来:“您带兵途径嵊州的时候,窈儿陪了您一整夜,您难不成是忘了?” “琪琪格?”察觉到了琪琪格的颤抖,谢淮毅登时向着她看去,看着琪琪格惨白下去的脸色,谢淮毅心如刀绞,却又百口莫辩,只与琪琪格道;“琪琪格,你先别自己吓自己,咱们先把事情弄个清楚。” “谢淮毅!老子就知道你靠不住!”一旁的图尔克大怒,再也按奈不住,冲上去和谢淮毅厮打在了一起。谢淮毅动也未动,由着图尔克打着自己,他的眼睛血红,只看着琪琪格,喊着她的名字;“琪琪格!” 琪琪格浑身都是颤抖着,她看着那名唤“窈儿”的少女挺着肚子站在那儿,向着她跪了下去,祈求道;“琪琪格公主,您救救我吧,我肚子里,怀的的的确确是侯爷的骨肉……” 琪琪格只觉自己仿佛坠进了一个噩梦,当日的乌兰,与今日的窈儿,两个人的身影渐渐重合,一道向着她逼近。 “琪琪格,琪琪格?”梁心月慌忙上前扶住了女儿的身子,察觉到琪琪格冰凉的手心后,梁心月心里一紧,只向着周遭吩咐道;“快去请徐太医!” “娘,送我进去,求求你,快送我进去……”琪琪格面色如雪,浑身剧烈的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梁心月慌了神,只匆忙将女儿送回了大帐,琪琪格在火盆前坐下,她只觉得冷,漫天漫地的冷,直到谢淮毅的声音在帐外响起,他似乎要冲进来,只被图尔克拦住了,琪琪格呜咽着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终于从眼眶里滚了下来。 第296章 我要不起他 “琪琪格……” 小敖登一脸担忧的守在塌前,再看见琪琪格醒来后,小敖登眼皮一跳,立马上前喊了她一声。 琪琪格的眸子向着小敖登看去,她的声音微弱,只很轻声的喊了句;“小敖登,你来了。” “琪琪格,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吗?”小敖登看着琪琪格脸色雪白,形销骨立的躺在那儿,泪水便是忍不住冲上的眼眶,哽咽道;“你起来,咱们吃点东西,好吗?” “你别哭,我没事。”琪琪格抬起手,为小敖登将腮边的泪水拭去,她微微的笑了,可她的眼睛中却满是刻骨的悲伤,犹如美玉蒙尘,蒙上了一层灰霭。 “图尔克叔叔打了谢侯爷一顿,谢侯爷没有还手,他想来见你,被图尔克叔叔拒绝了。”小敖登开口。 琪琪格听到谢淮毅的名字,只觉一颗心被人撕扯般的疼,她从床上坐起了身子,小敖登见状连忙伸出手去扶她,小声道;“琪琪格,我想法子让谢侯爷来见你,好吗?” 琪琪格摇了摇头,“不用了,小敖登,他和每个女孩子都说一样的话,都让人家喊他……”想起窈儿口中的那一声“四郎”,琪琪格忍不住笑了,可却有眼泪从她的眼睛中不断的落了下来,她从枕头下取出了一把匕首,那是谢淮毅之前送给她的,上头还刻着他的名字,她十分的珍惜,只将这匕首收在枕下,每逢睡前她都会拿出来看一看,可现在,她将这一把匕首交给了小敖登,和她轻声道;“小敖登,我认输了,他们说的是对的,他是海东青,我却只是一只小燕子,我驾驭不了他,你帮我把这把匕首还给他,以后,永远都别在我面前提起他了。” 小敖登大惊;“琪琪格……你,你不要他了?” “我要不起他,我就当,从没遇见过他。”琪琪格的声音轻柔而坚定。 “琪琪格,就为了个窈儿,值得吗?你要真的接受不了,让人给一笔钱,把她们赶的远远地……” “赶走一个窈儿,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窈儿,也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个窈儿,小敖登,可能以后,我也会成一个窈儿。”琪琪格笑了,可她的笑意却是那样的凄凉。 “琪琪格?”小敖登难过极了,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去给我找药的时候,我以为,他是对我有真心,和别人不一样的,可其实不是,小敖登,是我太傻了。”琪琪格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她只觉心里那样的疼,仿佛被人撕扯的不成样子,她想起了苏赫与乌兰,也想起了谢淮毅与窈儿,她知道,如今的她在漠格又成了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总是让父母蒙羞,我总是……让别人看父王的笑话。”琪琪格想起父亲,只忍不住的哽咽了起来,父亲是那样好面子的 人,可因为她的婚事,他却一次又一次的颜面扫地,被人耻笑。 “小敖登,是我没用,我太没用了,我为什么不听父王的话……”琪琪格捂住了自己的面庞,有滚热的泪水从她的指尖不断的溢出来,她的肩头颤抖着,几乎泣不成声。 “琪琪格,这不是你的错,”小敖登慌乱的抱住了琪琪格,安慰着她;“别哭了琪琪格,这不怪你……” 帐外。 图尔克一脸怒火,指着面前的男子厉声道;“你现在就给我滚出漠格!不然的话,就让漠格和大齐兵戎相见!” “图尔克王爷,您让我见琪琪格一面。”谢淮毅的眸光炯深,看着图尔克的眼睛。 “你永远都别想再见她!谢淮毅,你和琪琪格的婚事完了,你听明白了吗?完了!”图尔克大怒,若不是身边的侍从拦住,似乎随时都能冲出去,再将谢淮毅揍上一顿。 “图尔克王爷!”谢淮毅刚欲上前,却被身后的老欧一把抱住了身子,“侯爷,您冷静点,冷静点!” “侯爷,厅州暴乱,皇上急召您回大齐。”有侍从大步赶来,在谢淮毅身后压低了声音吐出了一句话来。 谢淮毅闻所未闻般,只挣开了老欧的胳膊,大步就要往琪琪格的帐子里冲,有更多的侍从冲上来抱住了他,老欧与陆大龙更是一脸的焦灼,只不停的喊着他:“侯爷,侯爷……” “琪琪格!”谢淮毅的眸心充斥着血丝,只大声喊着琪琪格的名字。 帐子里,琪琪格听到了他的声音,她的心神一颤,只连忙握住了母亲的手,哀求道;“阿娘,求你,你让他走……” “琪琪格……”梁心月倾下身子,还不曾出声安慰女儿,就听丈夫已是大步走了进来,图尔克走到了塌前,与琪琪格道;“琪琪格,你别怕,父王已经命人赶走了他,咱们今天就把他赶出漠格,今后永远都不许他再踏进漠格一步!” 琪琪格看着父亲,她的眼眶湿了,十分微弱的说了句;“父王,对不起。” “傻孩子。”图尔克看着女儿凄楚而哀伤的眼睛,自己的鼻子也是酸了,却还是鼓励着女儿;“打起精神来,别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伤心。” 琪琪格点点头,一旁的梁心月看着女儿像一朵柔弱的小花,眼见着要枯萎下去,她心里难过极了,只抚上了琪琪格的面容,哑声道;“琪琪格,这世上不是只有谢淮毅一个男人,除了他,你还有父母,还有兄弟,还有姐妹,我们都爱你,为了这些爱你的人,你振作起来,好吗?” “阿娘,您放心,我会振作的。”琪琪格露出了一抹笑涡,为了父母和亲人,她很努力的去吃饭,去喝药,她绝口不提谢淮毅的名字,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碎了,像被人撕成了好几瓣,终其一生,都不会再愈合了。 “侯爷,在嵊州的时候,这个窈儿姑娘我记得,是嵊州知府安排的,您那晚喝多了,她的确是在你的屋子里服侍了您一夜。”在返回大齐,前往厅州平叛的路上,老欧看着谢淮毅的背影,小心翼翼的上前,与其开口道。 谢淮毅神色落拓,眉心紧拧,听着老欧的话,他闭了闭眸子,声音中却是从未有过的萧索,“我为什么这么荒唐,我要这样……让琪琪格伤心。” 想起琪琪格惨白的面容,谢淮毅只觉说不出的悔恨与自责。 看着他如此,一干人都是不敢说话,隔了许久,还是陆大龙大着胆子说了句;“侯爷,在嵊州的事,您都不记得了?” “我什么都不记得,”谢淮毅仍是皱着眉,关于那个窈儿,他依稀有两分印象,可那晚他的确醉的太厉害,发生了什么,他又做了什么,竟是一干不知。 “但我怎么会让她喊我四郎?我能混蛋成这样?”谢淮毅勒住了马,想起窈儿看着自己时唤出的那一声“四郎”,他心下存疑,只与老欧与陆大龙问道。 两人对视一眼,却都是点了点头,“侯爷,您说您喝醉了,什么事干不出来。让窈儿姑娘喊你一声四郎算什么?您让她喊您郎君也有可能啊。” 谢淮毅闻言,黑眸中的光便是黯了下去,他什么也没有说,只举起手,竟是抽了自己一巴掌。 待谢淮毅走后,陆大龙凑到老欧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对那位窈儿姑娘,你怎么安排的?” “我把她们母女安置在马车里,派了几个人护送,远远地跟着咱们。”老欧也是低声开口。 “这事儿侯爷不知道?” “我怎么敢和侯爷说?可算算日子,那窈儿姑娘肚子里分明是侯爷的孩子,那咱们总不能不管啊。” 陆大龙闻言,沉吟片刻道;“这要我说,琪琪格公主身子又不好,不如把这孩子生下来,交给琪琪格公主抚养得了。” “你他妈说的好听,这对琪琪格公主多不公平?况且人家老爹能同意?”老欧当即骂道。 陆大龙便是叹了口气,“我看侯爷这婚事,悬,八成要黄。” “厅州现在暴乱,等侯爷平叛后,侯爷肯定还是要去漠格的。”老欧开口。 “你八成是忘了,琪琪格公主身边还有太子殿下,说不准等侯爷回来,这太子殿下和琪琪格公主连孩子都有了。”陆大龙摇了摇头,一语言毕,只策马向着谢淮毅跟了过去。 第297章 去大齐? “你要琪琪格跟你去大齐过冬?” 闻言,图尔克面色一变,与堂下战立的梁俭开口道。 “不错,堂姑丈,孤三日后便要启程返回大齐,而大齐远比漠格温暖宜人,更适宜琪琪格休养身子。”梁俭向着图尔克抱拳为礼,继续说道;“此行也可让琪琪格看一看大齐的风土人情,散散心思。” 听着梁俭的话,图尔克念起琪琪格眼下的情形,倒不由得被说动了几分,他思索了片刻,终是道;“先多谢太子的好意,我还要去问问琪琪格的意思。” “是。”梁俭仍是十分恭谨,恪守着晚辈的礼节,并不曾因身份尊贵而有丝毫的傲慢之色。 待梁俭离开后,图尔克身边的幕僚则是言道;“王爷,属下让人打探过这位太子殿下,这位太子殿下不仅文采俱佳,谦逊有礼,最难得的,却是洁身自好。” “洁身自好?”听到这四个字,图尔克眸心一动。 “听闻他并不近女色,东宫也只有两个媵妾,还是皇后赏赐的,太子平日也不如何亲近。” 听着幕僚的话,图尔克微微皱了皱眉,暗恨道;“怪我,放着这样好的女婿不要,我他妈怎么就着了谢淮毅的道?” “王爷,所幸琪琪格公主与谢淮毅还不曾成婚,您现在把公主许配给太子也还不迟。” “不,”图尔克摇了摇头,眸色炯深,“前有苏赫和一个女奴私奔,现在又多出了谢淮毅这档子事,这两件事对琪琪格的打击都很大,我再不能去和她谈婚事,再等等吧,就依这个梁俭所说,让琪琪格先去大齐养一养身子,然后再做打算。” 帐子里。 梁星瑶母女与梁心月都是陪伴在琪琪格身边,琪琪格的脸色仍是有些苍白,可她的唇角却是噙着笑涡,看起来与往日并没有什么区别,她的声音仍是轻柔的,对长辈温顺有礼,对下人宽宥温和,对父母孝顺体贴,与小敖登也是与之前般说着女孩儿家的悄悄话,一切都仿佛没有任何改变。 所有人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起“谢淮毅”这三个字,就连她自个也不提,似乎真的将那个“浪荡侯爷”给忘了。 “琪琪格,我阿娘,我,还有婶婶,还有你,我们一起去大齐探亲,好吗?”小敖登的眼睛亮晶晶的,一把握住了琪琪格的手。 “去大齐?”琪琪格有些惊讶,向着母亲与伯母看去。 梁星瑶与梁心月也都是噙着笑,梁星瑶只道;“是啊琪琪格,俭儿过两天就要回大齐了,我和你娘都离乡多年,趁着机会我们想回大齐看一看,你和小敖登也和我们一道去,好不好?” “琪琪格,我们一起去吧,长这样大,咱们还没去过大齐,听说大齐地大物博,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要说起来,咱们身上也流着一半齐人的血,我们就去看看大齐究竟是什么样子!”小敖登轻轻摇着琪琪格的衣袖,在那里撒娇般的嚷着。 琪琪格望着母亲,就见母亲眼中满是殷切之色,她又看了眼伯母与小敖登,就见她们也都在看着自己,她知道,此番去大齐,伯母与母亲探亲自是一方面,可另一方面,却还是为了陪她休养身子,让她去散心。 “琪琪格,此行有太子殿下在,没人敢为难咱们,在大齐,太子的地位仅次于皇上。”梁心月与琪琪格温声开口道,她知道女儿的心意,也明白女儿的担忧。 琪琪格点了点头,“娘,那咱们就去大齐吧,等过了冬天,我们再回来。” 见琪琪格答应,小敖登高兴极了,梁星瑶也是噙着笑,拉住了女儿的手,“好了小敖登,咱们赶紧儿回去准备,你婶婶和琪琪格也要收拾行李。” 小敖登依言与母亲离开了帐子,回去的路上,小敖登挽住母亲的胳膊,有些担忧道;“娘,虽然大齐适宜琪琪格休养身子,可路途遥远,等开春后琪琪格又要回来,她的身子能经得住这样折腾吗?” “傻孩子,此行若是顺利,琪琪格再不必回漠格了。”听着女儿的话,梁星瑶嫣然笑道。 “什么?”小敖登一怔,有些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俭儿已经将他和琪琪格的婚事告诉了你舅舅与舅母,你舅舅传来了信,说是希望能看一看琪琪格。”梁星瑶压低了声音,与女儿温声道。 “琪琪格又温柔又漂亮,舅舅和舅母一定喜欢她,那等琪琪格到了京城,就要将她嫁给太子了?”小敖登有些惊讶。 梁星瑶点了点头,“嗯。” “那这事图尔克叔叔知道吗?” “他们夫妇都是知道的,也都同意了。” “可琪琪格和谢侯爷……”想起谢淮毅,小敖登心里只觉得有些不安与着急。 “关于谢侯爷的事,已不必再提了,等琪琪格成为了太子妃,与谢淮毅之间再无可能了。” 小敖登听着母亲的话,却是有些恍惚,她想起谢淮毅与琪琪格订婚的那一天,那样盛大的宴席,那样热闹的场面,那样幸福与甜蜜的两个人…… 这才过去多久,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要怪,也只能怪谢淮毅自己,还没成亲,就闹出来一个孩子……”梁星瑶说着,便是摇了摇头。 琪琪格离开漠格时,是一天雾蒙蒙的阴天。 她的身上披着大氅,离行前只向着父亲拜了下去,看着父亲鬓角的华发,琪琪格鼻尖一酸,终于将心底话说了出来;“父王,对不起,我总是让您蒙羞。” “傻孩子,”图尔克扶起了琪琪格的身子,温和而慈爱的告诉她:“你永远都是父王最疼爱的女儿,到了大齐,养好身子,等明年开春,父王就去接你。” 琪琪格点了点头,与父亲话别后,跟随母亲一道上了马车,车队缓缓而行,向着大齐驶去。 第298章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前往的大齐的路途虽然遥远,可一路上梁俭都是命人十分细心妥帖的照顾着琪琪格的起居,除此之外,梁心月也是时刻陪伴在女儿身边,只将琪琪格呵护的无微不至。 这一日,小敖登与琪琪格正在帐子里说着话,就听外面的侍女传来了行礼声,两人抬眸看去,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从帐外走了进来。 “太子殿下,你怎么来了?”看见梁俭,两个女孩儿都是起身,小敖登当先开口问道。 “梧州知府送来了鲜果,我拿来给姑母享用。”梁俭说着,将手中的鲜果放在了案桌上。 “我看你是拿来给琪琪格吃的吧。”小敖登笑了。 “小敖登。”琪琪格轻轻拽了拽小敖登的袖子。 小敖登却是不以为意,只与梁俭说了句;“好了,你和琪琪格说说话吧,我不打搅你们。” 小敖登说完,便是离开了帐子。 帐子里只剩下梁俭与琪琪格两人。 “再过两日,我们就要到京城了,”梁俭望着琪琪格白净的面庞,温声开口;“徐太医说的没错,大齐气候宜人,你的气色果真好了很多。” 琪琪格掩下眸心,“多谢殿下。” “琪琪格,我不太会和女孩子说话,我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你高兴。”梁俭望着琪琪格,唇角浮起一丝苦笑。 琪琪格听着他的话,却是想起了谢淮毅,这一路上,她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想他,可他的影子却总会时不时的从脑海中闯出来,太子不会讨女孩子喜欢,可他,他却太会讨女孩子喜欢了,想起他,琪琪格只觉心里一酸,他会讨女人喜欢,又何尝不是因为他有太多女人的缘故呢? 琪琪格有些恨自己不争气,都到了这个时候,她却仍会思念那个人,放不下那个……登徒子。 见琪琪格一直不出声,梁俭心下微叹,却仍是温和的语气:“这一路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见太子欲走,琪琪格松了口气,向着他福了福身子,“琪琪格恭送殿下。” 梁俭微微颔首,离开了她的帐子,就见宋大人已是在外间候着了,看见他出来,宋大人顿时迎了上去,与其压低了声音道:“殿下,刚刚收到消息,厅州大捷,谢侯爷已经平定了厅州的暴乱。” “不过区区三个月,他这样快就平定了暴乱?”太子面色一凛,声音也是变得凝重了起来。 “是的殿下,”宋大人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此战,又为他在民间增加了不少威望。” 太子沉思良久,方道;“我必须要在他回京前,让父皇将我和琪琪格的婚事昭告天下。” 京城,皇宫。 琪琪格与小敖登从不曾想过,这世上竟有如此雄伟而华丽的宫殿,当她们看着那巍峨的宫墙,看着那连绵起伏的宫室,只觉被眼前的一切所震住了。 “阿娘,您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的吗?”小敖登忍不住小声问着母亲。 “是啊,阿娘那时候住在凤华宫。”梁星瑶望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皇宫,也是百感交集。 “太美了,阿娘,舅舅当初把你嫁到漠格,你一定很伤心吧。”小敖登感叹。 “傻孩子。”梁星瑶却只是笑了笑,握了握女儿的手。 提前得到了消息,梁珽已是携皇后,与文武百官一道在宫门外迎接,待看见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梁星瑶的鼻尖顿时酸了,她的泪水冲上了眼眶,只上前向着兄嫂拜了下去。 “大哥……” “小橙子。”梁珽的眼眶亦是微微泛红,只大步上前亲自扶起了妹妹,并唤出了妹妹儿时的乳名。 “多年不见,大哥您一切都还好吗?”梁星瑶忍住泪,喊着笑与梁珽开口。 “好,一切都好,”梁珽拍着妹妹的手,目光却是落在她身边的少女身上,看着小敖登那张明丽的笑脸,梁珽眸心微亮,道:“这是?” “小敖登,快,来见过舅舅舅母。” 小敖登大大方方的上前,向着齐皇与齐后拜了下去;“小敖登见过舅舅,见过舅母。” “小敖登?”皇后上下打量着外甥女,十分欣慰道;“你就是小敖登?都长这样大了。” “是的舅母,我今年都十六岁了。”小敖登噙着笑,看着眼前的中年夫妇,并没有将他们看作高高在上的皇上与皇后,而是只将他们当做了自己的舅舅与舅母。 “父皇,母后。”梁俭亦是上前,向着父母行了一礼,看见儿子,梁珽自重身份,不曾表露出什么,皇后却已是湿了眼眶,唤了句;“好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父皇,母后,这是图尔克王妃,与琪琪格公主。” 梁心月闻言,只携琪琪格与帝后二人行下礼去,不等她们跪下,皇后已是上前扶起了她们:“快快起来,都是一家人,就不必这样多礼了。” 皇后早已得知眼前这位琪琪格公主是儿子的心上人,便免不了多看了几眼,就见眼前的少女肤白胜雪,温婉恬静,眉目间透着几分腼腆,身上哪有一丝丝番邦女子的粗野,看起来倒像是养在深闺的世家之女般,不由得多了几分喜欢。 琪琪格与母亲一道被迎进了宫,皇后一路上都是挽着她的手,只让她有些不安,在她不曾见到帝后时,只以为大齐的帝后定是高高在上,不可亲近的,可孰知,他们竟是这样的温厚可亲,尤其是皇后,与自己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仿佛声音大些,都生怕会吓着她一样。 “多好的姑娘,”在清风阁中,皇后仍是揽着琪琪格的手,在那里细细打量着,这一细瞧,倒真是越瞧越喜欢,梁俭的婚事向来是她的一桩心病,梁俭已年过二十,平常的皇子在他这个年纪早已是儿女环绕,可他却一直不曾立妃,她也曾选过两个貌美的媵妾送到了东宫,可听闻他也不怎么亲近过,而今儿子总算有了心仪的女子,皇后只觉一直压在心上的大石落了下去,终于可以微微喘口气了。 “琪琪格,这一路上你也看见了咱们的大齐的风土人情,是不是?你喜欢大齐吗?”皇后只含笑看着琪琪格。 “回皇后的话,大齐民风淳朴,风景秀丽,我很喜欢大齐。”琪琪格轻声道。 “那你愿意留在大齐,做我们家的媳妇吗?”皇后握着琪琪格的手,脸庞上满是慈祥的笑意。 琪琪格一怔,尚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听梁俭的声音已是响起;“母后,琪琪格刚进宫,您别和她说这些。” “好,咱们不说。”皇后仍是笑着,轻轻拍了拍琪琪格的手。 待宴席结束,皇后亲自将漠格的女眷安置在了凤华宫中,待回到元和殿后,皇后屏退了周遭的宫人,殿中便只剩下了帝后与梁俭三人。 “母后……”梁俭低低的唤道。 皇后与他微微点头,示意他放心,自己则是向着梁珽走去,温声道:“皇上,琪琪格虽不是汗王之女,但她父亲手握兵权,在漠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汗王的女儿也没什么区别,俭儿若喜欢,那咱们答应了这门婚事便是。” “这位琪琪格公主,朕今日也见了,的确是个挺好的孩子,但她曾与谢侯爷定了亲,这件事在漠格可谓无人不知。”梁珽坐于主位,席间他喝了许多酒,此时眉宇间已是透着几分醉意。 听着皇上的话,皇后微惊,向着儿子看去,“俭儿,琪琪格曾与谢侯爷定亲?你怎么从不曾告诉过母后?” “父皇,母后,琪琪格与谢侯爷是曾订过婚,可如今他们二人已经解除了婚约,还请父皇母后能为孩儿做主。”梁俭向着父母行了一礼。 “俭儿,你真这样喜欢她?”梁珽微微皱眉,向着儿子看去。 “父皇,孩儿是真的想娶她为妻。”梁俭迎上了父亲的目光。 “你要知道,太子妃之位非同小可,她是大齐未来的皇后,既是大齐的皇后,又怎能与他人有过婚约?” 听出了父亲口中的不悦之意,梁俭竟是向着父母跪了下去,深深地叩首,“孩儿明白,可孩儿并不计较此事,也请父皇母后不要再将此事放在心上,能成全了孩儿的心意。” “皇上,琪琪格与谢侯爷既是在漠格订的亲,想来在大齐也无人知晓此事,要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皇后不忍见儿子如此,当即便是向着皇上劝道。 皇上看着爱子跪在自己面前,对于儿子的性子他向来是十分了解的,他知道梁俭为人虽然克制有礼,可心气却十分高傲,此时见他居然能为了一个女人跪地祈求自己,梁珽的心终是软了,只道;“罢了,俭儿,你长这样大,都从未求过父皇什么,父皇……答应你便是。” “多谢父皇。”梁俭大喜,向着父母又是行了一礼。 厅州。 看见谢淮毅进来,众人皆是齐齐起身,向着男人拱起手,唤了句;“侯爷!” 见一干人都在,谢淮毅十分利落的开口;“剩下的事全交给魏成义他们处置,你们几个跟着我,随我一块回漠格。” 听着他的话,老欧顿时道;“侯爷,咱们不用回漠格了。” “什么意思?”谢淮毅皱了皱眉。 “属下收到消息,琪琪格公主……已经到了京城。” “是谁把她送来的?”谢淮毅顿时扯过了老欧的衣领,将他带到了自己面前。 “是太子殿下,”老欧战战兢兢,一语言毕,只咽了口口水,又是说了句;“还有,后院的窈儿姑娘,已经快到产期了……” “妈的。”闻言,谢淮毅眸色深冷,只低声骂出两个字,大步向着后院走去。 见状,老欧与陆大龙放心不下,只连忙跟了上去。 厢房中,洪母倚在塌上,对一旁的女儿斥道;“没本事的东西,这样久的日子,侯爷连一次也没来瞧过你,亏得老娘当初在你身上砸了这么多银子……” 窈儿挺着高高的肚子,听着鸨母的训斥,只低下了头,泪水一个劲儿在眼眶里打转。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洪母一怔,还不曾起身,就听“咣当”一声巨响,门已是被男人一脚踹开,露出了一道高大英挺的身影。 “哟,侯爷?”看见谢淮毅,洪母眼睛一亮,顿时向着他迎了过去,谢淮毅看也不曾看她,只抬起一脚将她踹到了一旁,自己则是大步走到了窈儿面前,一把扣住了她纤细的颈,丝毫不曾顾忌她的身子,只厉声喝了句;“说,你肚子里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 窈儿几乎被吓傻了,她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男人,颤声喊了一句:“侯爷……” “别他妈跟我哭哭啼啼,我让你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谢淮毅动了真怒,若不是看窈儿是个女人,当真会一把将她掐死在自己面前。 “侯爷,天地良心,窈儿肚子里怀的是您的孩子啊……”一旁的洪母从地上爬了起来,在那里哀嚎。 “我派人去了嵊州,田家的三少爷是你的入幕之宾,你跟他整出一个孩子想算在老子头上?”谢淮毅眸心阴狠,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忙着厅州的战事,分身乏术,直到眼下才总算有了功夫来收拾这对母女。 听着谢淮毅的话,洪母的脸色顿时变了,就连身子也是打起了颤,她惊骇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却是说不出话来。 “侯爷,侯爷恕罪……”窈儿的眼泪一颗颗的从眼睛里滚了出来,战战兢兢的开口。 “是谁让你们去了漠格,又是谁让你们这样算计我?”谢淮毅目露凶光,见窈儿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他一把放开了窈儿,将洪母的身子从地上扯了起来。 “侯爷,老身,老身不敢说啊……” “不说?不说老子宰了你。”谢淮毅拔出了腰间的刀,洪母看他的样子,晓得他什么都能干得出来,当下再也顾不得别的,只“扑通”一声跪在了谢淮毅面前,颤声道;“侯爷饶命,是,是太子殿下……” “说清楚!”谢淮毅喝道。 “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找到了咱们,要咱们娘两去漠格,将窈儿肚子里的孩子说成是侯爷您的骨肉,他还,还让窈儿当着琪琪格公主的面,喊你四郎……”洪母抖着肥硕的身子,终是将话全都吐露了出来。 “好,好一个太子殿下。”谢淮毅勾了勾唇,眸色却是深得骇人,“老子在这里为他拼死拼活打江山,他却一心一意算计我媳妇。” 窈儿的身子哆嗦着,看着谢淮毅复又走到了自己面前,她吓得哭了起来,刚护住了自己的肚子,就见谢淮毅一把扣住了自己的下颚,他的眼眸漆黑,就那样盯着自己一字字的道;“你听着,你去给我媳妇说清楚,我留你一命,不然,我连你肚子里的孩子一道杀了,你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窈儿泪水涟涟,不停的点头。 第299章 侯爷会不会抢亲? “琪琪格。” 梁心月进了屋子,就见琪琪格正倚在窗下发呆,听见母亲的声音,琪琪格顿时回过神来,向着母亲迎了过去。 “在想什么呢,这样出神?”梁心月笑着问道。 “没想什么,娘。”琪琪格有些慌乱,避开了母亲的眼睛。 梁心月也不曾多问,只揽着女儿在椅子上坐下,就见桌子上摆满了各色点心,每一样都是十分精致,看着那些糕点,梁心月向着女儿看去;“这些都是皇后遣人送来的,是不是?” 琪琪格点了点头。 “难为皇后娘娘这样喜欢你,”梁心月握住了女儿的手,顿觉一片温润绵软,梁心月心里一喜,只含笑道;“徐太医说的不假,你的气色真的好了很多,就连这手也不像以前那样冰冰凉凉的。” 大齐的气候比漠格要温暖了许多,宫室里又会整日整夜的燃着上好的银丝炭,四下里都是温暖如春,太医署的太医每日都会来为琪琪格请脉,皇后亲自赐下了许多珍贵的补药,留琪琪格滋补身子,一些日子养下来,琪琪格的起色果真比以往好了许多。 “娘,我吃的好,睡得也好,您别担心了。”琪琪格反握住母亲的手,与她莞尔道。 一旁的伊兰娜听着琪琪格的话,心里却是有些不是滋味,在旁人看来,琪琪格的气色是好了许多,平日里对着母亲与小敖登,她也总是会露出笑容,可只有伊兰娜知道,琪琪格过得有多么不开心,她经常会在夜里哭,虽然她总是很小声,可伊兰娜还是知道,她心里还在想念着那个人,那个在漠格偷走了她的心,直到现在,她还放不下的那个人。 “琪琪格,告诉娘,你愿意嫁给太子殿下吗?”梁心月望着女儿脸上的笑容,终于问出了这一句话。 琪琪格眼中的笑意褪去了些,她看见了母亲眼中的小心与希冀,心里顿时充满了对父母的惭愧与歉疚,她动了动唇,却觉得有口难言,说不出话来。 “你难道还在想着谢淮毅?”梁心月开口。 “娘,我没有想他。”琪琪格心头一跳,连忙否认。 “算算日子,他的孩子应该都出生了,琪琪格,他已经当爹了。”梁心月心里叹了口气,握了握女儿的手。 琪琪格的心顿时痛了起来,仿佛有人拿一根尖利的针刺了进去,她忍住眼眶中的湿意,终是和母亲说了句;“娘,不管在大齐,还是在漠格,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的,我听您和父王的。” 听着女儿的话,梁心月只觉得自己高悬的一颗心终是放了下来,她环住女儿的身子,噙着泪花低低的喊了句女儿的名字;“我的好琪琪格,你要相信父母的眼光,太子殿下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琪琪格偎在了母亲的怀里,有一颗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滚落了下来,她悄悄转过目光,那一滴泪打在了母亲的肩膀上,落下了一圈小小的水渍。 “琪琪格,你真的要嫁给太子?”小敖登从外面闯了进来,不敢相信的看着琪琪格。 司制房的宫女正在为琪琪格量着尺寸,好为她准备着嫁衣,看见小敖登进来,宫女们便是齐齐行礼,向着一旁退了下去。 “小敖登,”琪琪格望着眼前的少女,和她点了点头,“我不想再让父王和阿娘为我的婚事操心了,我已经定过两次婚了,很难为太子殿下,还有皇上皇后,他们居然不嫌弃我。” “可是琪琪格,你真能忘记谢淮毅吗?”小敖登紧紧地看着她。 “我都忘了,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他。”琪琪格忍住喉间的酸涩,与小敖登说了一句话来。 “等你当了太子妃,他就是你的臣子了,琪琪格,你要想清楚,到了那时候,你和他永远都回不去了,你们之间就再无可能了!”小敖登着急起来,抓住了琪琪格的胳膊。 “小敖登,他已经快当爹了。我会祝福他,你也祝福我吧。就像阿娘说的,太子殿下,才是最适合我的夫君。” “可你喜欢他吗?” “我喜不喜欢都不重要,再说以后日子还长,太子殿下温文尔雅,很尊重我,我,我会喜欢他的……” “琪琪格!”小敖登跺了跺脚,冲着她喊了一句:“你会后悔的!” “小敖登,你不要再说了,来,皇后娘娘送来了很多的首饰,你陪我选好吗?”琪琪格忍住眼泪,与小敖登露出了一丝笑涡,拉住了她的手,向着一旁的妆奁走去。 “小敖登,你看,这些首饰每一样都很好看,阿娘说,不知有多少女孩子想要太子妃的位子,等我嫁给太子,我就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琪琪格不停地说着,她的唇角一直含着笑,可眼泪却是一颗接着一颗的从眼睛里滚了下来。 回京的驿站中。 谢淮毅眉宇间满是风尘仆仆,他坐在廊下,一手握着水壶,另一手则是攥着一块馒头,也不要任何配菜,就那样大口大口的吃着,听见老欧的脚步声,谢淮毅向着他看去,皱眉道:“怎么了?” “侯爷。”老欧欲言又止。 “放!”谢淮毅和他喝出了一个字,连“有屁快”几个字都省了。 “咱们刚刚从京城收到了消息,皇上下旨将琪琪格公主许配给了太子殿下,圣旨如今已经昭告天下,礼部那边……也开始筹备起了婚事。”老欧不敢去看谢淮毅的眼睛,只硬着头皮将这段话说了出来。 闻言,谢淮毅的脸色一变,他扔下了手中的水壶与馒头,立刻命人牵来了自己的坐骑。 “侯爷?”见他如此,老欧等人都是着急起来。 “拔营!”谢淮毅吐出了两个字,语毕便要上马。 “侯爷!”老欧等人都是上前拦住了他:“如今圣旨以下,太子殿下与琪琪格公主的婚事已成定局,就算您回京也改变不了什么了,您不要犯傻了!” “我说拔营!”谢淮毅眸中透着怒火,冲着众人吼道。 看着谢淮毅的背影,老欧与陆大龙彼此对了个眼色,陆大龙只道:“完了,你说,咱侯爷会不会抢亲?” 老欧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赶忙道;“别胡说八道,这要抢亲,侯爷哪还有命在?这是……”说到这,老欧向着四周看了一眼,才压低了声音吐出了几个字;“是谋逆!” “若侯爷当真要抢,你跟不跟侯爷?”陆大龙向着老欧看去,老欧迎上了陆大龙的目光,神色已是变得严肃起来,只道;“你这他妈说的是废话,别说抢亲,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跟着侯爷!” 陆大龙便是舒了口气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告诉他;“我也一样!要我说,琪琪格公主本来就是侯爷的媳妇,太子爷使这种腌臜手段,大不了咱侯爷就把媳妇抢回来,再把这个天下也一道抢了得了!” 第300章 那些话我只和你说过! “殿下,谢侯爷已经回到了京城。”侍从向着梁俭恭声开口。 梁俭闻言,只微微蹙了蹙眉。 “皇上明晚会在长乐殿举行盛宴,为谢侯爷接风洗尘。”侍从又是言道。 “你命人看住他,千万不能让他接近琪琪格。”梁俭转过身,一双黑眸沉沉,与侍从压低了声音吩咐道。 “是。”侍从领命。 围场上风和日丽,小敖登骑了一圈马,已是出了一层细汗,她下了马背,让侍从将马迁走,一旁的侍女已是迎了过去,小敖登从她手中接过了水壶,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大口,才道;“这皇家围场也不过如此,可真没劲儿,哪有咱们草原骑得痛快。” “公主可别这样说,被人听去可不好了。”那侍女小声开口。 “这有什么?”小敖登笑了,“你们大齐的人就是这样小心翼翼。” 那侍女晓得她身份尊贵,又是漠格的贵客,当下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恭声道;“公主,要不咱们回宫吧,回去迟了,怕是大阏氏又要说您了。” 小敖登听了这话,也是答应了,“行,那就回去吧。” 两人一面说,一面往回走去,蓦然,小敖登只听一道男声在身后响起,喊了她一句;“小敖登。” 小敖登一怔,倏然回眸,就见有人从廊下走了出来,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眉宇间十分英气的男人,他的肩头宽阔,一双腿修长而笔直,他站在那,一身劲装,看起来风尘仆仆。 “是你?”小敖登大惊,“你,你回到京城了?” 谢淮毅没有回答小敖的话,他只是看着她的眼睛,与她低声道了句;“明晚我会进宫,帮助我,让我见琪琪格一面。” “你死心吧!谢淮毅,你太过分了!你知道琪琪格为你哭了多少次?”小敖登想也未想便是拒绝了。 “小敖登,算我拜托你。”谢淮毅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小敖登迎上他深邃的眸子,她的心里一酸,只移开了目光,过了一会,才终于说了句;“你让我想想法子。” “多谢你了。”谢淮毅似乎松了口气,又是问了句;“小敖登,琪琪格还好吗?” 小敖登一直微垂着目光,并没有去看他,她吸了吸鼻子,说了句;“她挺好的。” 说完,小敖登的眼睫微微轻颤着,喊了声他的名字:“谢淮毅……” “嗯?” “你,你是真的喜欢琪琪格吗?”小敖登鼓起勇气,向着他看去。 “我要不是真的喜欢她,我就不会站在这里,和你说这些话。”谢淮毅的声音沉稳,神色间是一片坦荡之色。 小敖登的鼻子一酸,只点了点头,没有再吭声,待男人走后,小敖登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很轻声的喊了句他的名字:“谢……淮毅。” 夜晚,皇宫。 长乐殿中灯火通明,谢淮毅喝了许多的酒,待老欧一行人将他扶至偏殿歇息后,老欧压低了声音,与其道;“侯爷,这外面到处都是太子的人。” 谢淮毅一改方才的醉态,眸心的神色已是变得清明与警醒,他向着一侧的常宗志看去,与其道了句;“换衣服。” “是,侯爷。”那名唤常宗志的男子与谢淮毅身材相似,当下只匆忙将身上的侍卫服饰脱下,呈在了谢淮毅面前,谢淮毅迅速换好衣裳,与扮做自己的常宗志嘱咐道;“你给我老实在屋子里待着,哪里也别去,记住了吗?” “是,侯爷。”常宗志心下忐忑,却还是毕恭毕敬的开口。 “侯爷,这太危险了,私闯后宫可是死罪啊!”老欧按奈不住,向着谢淮毅劝道。 “是啊侯爷,若要让皇上知道,即便您立下了无数战功,可也逃脱不了惩罚,就算不是死罪,革职,削爵,收回兵权……” “你们不用再说,我自有分寸。”谢淮毅打断了属下的话,他的眸心透着暗光,离开了偏殿,老欧众人只见他的身子隐在了黑暗中,顷刻间便是不见了踪影。 而偏殿中已是掌起了灯,常宗志穿着谢淮毅的衣裳端坐在主位之上,从屋外看去,与谢淮毅毫无二致。 “公主,这燕窝是皇后娘娘刚才让人送来的,您喝了早些歇息吧。”伊兰娜将燕窝端在了琪琪格面前,与她温声说道。 琪琪格轻声应着,将燕窝从伊兰娜的手中接过,还不曾吃,就听外面传来了小敖登的声音,她的声音透着着急,似乎是什么东西不见了,要让那些当值的宫人们去替她找,琪琪格听着宫人们脚步匆匆,似乎随着小敖登一道离开,宫外彻底安静了下来。 “伊兰娜,小敖登怎么了?”琪琪格有些担心,只站起了身子想出去看看,可不等她迈开步子,就听“吱呀”一声轻响,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穿着侍卫的衣裳,当他抬起头,露出了一张英武凌人的面容。 琪琪格看见他,脸上的血色顿时褪了个干净,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她手中的碗已是打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谢,谢侯爷?”伊兰娜也是吓了一跳,“您是怎么进来的?可不得了,要让人看见,您,您会被治罪的!” “伊兰娜,劳你出去替咱们把把风。”谢淮毅看着伊兰娜着急的样子,只微微笑了。 “是,侯爷,奴婢这就去。”伊兰娜匆匆离开了屋子,并将门关死。 屋子里只剩下谢淮毅与琪琪格两人,琪琪格看着他大步向着自己走了过来,他的眼眸滚热,一语不发便将她抱在了怀里。 “谢淮毅,你松手……”琪琪格面色如雪,声音都是颤抖的不成样子,"我们,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出去……” “什么叫没有任何关系,你是我媳妇!”谢淮毅眸中有怒火闪过,对着琪琪格道。 “我们的婚约已经取消了,我,我现在是太子的未婚妻!”琪琪格的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真的恨极了,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甘冒大险闯进来,他明明都已经当爹了,又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窈儿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谢淮毅盯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我让人去了嵊州,那个窈儿早有个相好,她也招认了,你听明白了吗?” “这世上有多少个窈儿?谢淮毅,你又和多少女人说过一模一样的话?”琪琪格挣扎着,却被谢淮毅抱的更紧,男人的眼睑处微微跳着,他的黑眸血红,冲着琪琪格低吼了一句;“那些话我只和你说过!” 琪琪格一怔,她有些失神的看着他,她想起了窈儿,想起了窈儿口中的那一声“四郎”,琪琪格摇了摇头,眼泪终于滚了下来。 谢淮毅见状,眸色中顿有懊恼与歉疚之色划过,他捧起琪琪格的面容,低声道;“琪琪格,你相信我一次。” “太子殿下!” 谢淮毅的话音刚落,就听伊兰娜惊惧的声音自宫外响起,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向着这边赶来,听起来怕有数人之多,琪琪格听见动静,眼中顿时浮过惊惶,只与谢淮毅道;“你快走,有人来了!” “你还担心我的是吗?”谢淮毅揽紧了她的腰,与她低声笑了。 “谢淮毅!”琪琪格着急极了,“你不要命了?你这样闯进后宫,被皇上知道……” “咣当!” 琪琪格的话还不曾说完,就听一声巨响,是门让人踹开的声音,琪琪格回眸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梁俭惊怒至极的面容。 “太子殿下?”琪琪格怔在了那里。 “谢侯爷好大的胆子,私闯后宫,侯爷莫非是活腻了不成?” 梁俭面色暗沉,视线落在谢淮毅揽在琪琪格腰上的大手上,只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指,声音中也是透出了寒意。 “不错,老子是活腻了,可你又弄不死我。”谢淮毅迎上梁俭的目光,他的大手仍是揽着琪琪格的腰,竟是全然不曾将梁俭放在眼里。 “谢淮毅!”梁俭忍无可忍,冲着他怒声道。 “太子殿下,你来的正好,”谢淮毅的眸心也是暗的骇人,只与其道;“我和琪琪格在漠格,你派人跟踪我,听见了我们的话,然后又命人接来窈儿,让窈儿喊我四郎,离间我和琪琪格,堂堂一国少君,你用这种法子?” 琪琪格听着谢淮毅的话,眸心便是一颤,梁俭向着她看去,出声道;“琪琪格,你不要相信他!” 梁俭话音刚落,只对着宫外喊道;“来人!” 一旁的宋大人却是连忙制止了他,“殿下,不可喊人,不可喊人啊殿下!” “此事万万不能惊动皇上,以免闹得不可收拾,侯爷,殿下,您二位都是晚上喝多了酒,万万不要冲动!”宋大人额上一层冷汗,只在二人中间不停的拱手。 看着宋大人的眼神,梁俭自那一片怒不可抑中清醒。 “谢淮毅,你出去。”琪琪格用力挣开了谢淮毅的胳膊,向着一旁退去。 “琪琪格?”谢淮毅一怔,下意识便要上前。 “太子殿下是我的未婚夫,我不许你对他无礼。”琪琪格的眸心莹亮,看着他的眼睛。 谢淮毅停下了步子,见他并没有走,琪琪格忍住泪,冲着他喊出了一句;“你一定要逼死我你才甘心吗?” 谢淮毅一震,他看着琪琪格眼中的泪花,终是没有再说什么,他转开了目光,向着太子看去,两人对视了一眼,谢淮毅收回眸子,大步离开了凤华宫。 看着他离开,琪琪格松了口气,整个人竟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只跪在了梁俭面前。 “太子殿下,求您,求您看在谢侯爷以往的战功上,求您宽恕他。”琪琪格看着梁俭的眼睛,出声哀求道。 梁俭缓缓低下了身子,与她低低的吐出了一句话来;“琪琪格,你若想救他,就尽早让他死心。” 琪琪格心中一颤,顿时明白了梁俭话中的含义。 第301章 可我不能没有你! “你们说,太子殿下和琪琪格公主怎么这样快就要办婚事了?” 清晨,御园中的几个宫女聚在一起,一面打扫着地上的落叶,一面在那里窃窃私语。 “是啊,这婚事刚昭告天下不久,紧接着就要办婚礼,那位琪琪格公主美是美,可太子殿下也不至于这样心急,这样快就要将媳妇娶回去吧。”一个圆脸宫女说着,便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不是,我听说就连漠格那边也已经派人动身,往咱们大齐送嫁妆来了。” “咱们大齐以前和漠格打了这么久的仗,如今咱们大齐的公主当上了漠格的大阏氏,漠格的公主又当上了咱们的太子妃,这今后大齐和漠格再也不会打仗了,边境的老百姓也再也不用受战乱之苦了。”有宫女开口,其他几人听了都是纷纷称是。 “对了,琪琪格公主要从哪出嫁?她总不会从宫里嫁出去吧?”有宫女小声问道。 “听说琪琪格公主会从于都王府出嫁,毕竟说起来她也算是于都王的外孙女,等到了婚期,太子殿下会亲自去于都王府迎亲,将公主接到东宫。” …… 茶肆中。 “侯爷,您这一大早将咱们兄弟聚在这,是要做什么?”陆大龙一脸不解的向着谢淮毅看去。 谢淮毅饮了一杯茶,黑眸向着街道上看去,淡淡说了句;“没什么,要你们跟我去抢亲。” 闻言,众人都是一惊,老欧当先忍不住,失声道;“侯,侯爷?咱们真要抢?” “废话,不抢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琪琪格嫁给太子?”谢淮毅剑眉紧拧,冲着他斥道。 “侯爷,这开弓可没有回头箭,您要当真抢了琪琪格公主,您就等于和皇室彻底撕破了脸,这是大不敬,是要砍头的!”陆大龙开口。 “不错,所以我也不勉强你们,这里是去于都王府的必经之地,一会等琪琪格的马车来了,你们自己看着办。”谢淮毅说完,只将茶杯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 “侯爷,兄弟们都是跟您一路厮杀出来的,哪一个没受过您的恩惠?您甭管要干什么,兄弟们都是别无二话,可您就算要抢亲,你也要先安排好后着不是?您把琪琪格公主抢来了,万一惹得皇上雷霆震怒,那该如何是好?各地的节度使您联络了没有?还有您麾下的那些亲兵,眼下都还驻扎在厅州,皇上若下令抓你,大军从厅州赶来怕也来不及啊……”老欧忧心忡忡。 “这些年皇上对我一直心生忌惮,朝中甚至有人拿我与太祖皇帝相比,再这样下去……”谢淮毅说到这便是止住了,他微微勾了勾唇,继续道:“他这次若能把琪琪格给我,我便上缴兵权,从此不再踏足朝堂。” “侯爷?”众人闻言都是一惊。 “蛮夷倭寇都已剿灭,咱们与漠格也结为了秦晋之好,不会再有战争,我只想和琪琪格去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侯爷,您自从遇见了琪琪格公主,您就一心想去和她生孩子,您的志向都不要了?”老欧痛心疾首。 “妈的,老子已经位居王侯,老子还要什么志向?再往上爬你他妈要我反是不是?”谢淮毅踹了他一脚。 “您这抢亲可不就是反了。”老欧小声嘀咕了,就见谢淮毅面色一凛,冲着自己低喝了句;“别出声。” 语毕,谢淮毅微微掀开了竹帘,众人就见街道前缓缓驶来了一辆马车,车外跟着一支护送的侍从,谢淮毅的目光在马车上划过,低低的说了句;“是琪琪格。” 皇宫,元和殿。 “好大的胆子,他居然连太子妃也敢抢!” 听得臣下的禀报,梁珽大怒,只将手中的奏折用力的摔在了案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皇上息怒,恕微臣直言,侯爷若当真要反,只怕朝中无人能制得住他,像剑南,陇右几处的节度使与他都是过命的交情,他素来维护下属,在战场上以命相搏,他手下的那些将士个个都心甘情愿的为他卖命,皇上,你万万不可与侯爷撕破脸面,那漠格公主不过是个番邦女人,侯爷既然喜欢,让给他便是了。” “让给他?你说的轻巧!”梁珽从龙椅上起身,与其厉声道;“这门婚事朕已经昭告天下,将太子未过门的妻子让给他,皇室的尊严何在,俭儿的脸面又要往哪搁?谢淮毅此举分明是藐视君威,按律当诛!” “皇上,谢淮毅手握兵权,咱们实在是……不可轻举妄动。”那大臣说起来,脸上只余一片沉痛之色。 “那便由着他这样为所欲为,将皇室的尊严踩在脚下?”梁珽声音沙哑,一夕间仿佛沧桑了好几岁。 官道。 马背上的男子身形矫健,怀中只紧紧搂着一个身形窈窕,肤若凝脂的少女。 琪琪格面色苍白,想起方才的一切,仍是觉得心有余悸,她与太子的婚期已近,在侍卫的护送下回到于都王府,谁知谢淮毅竟会带着人半路冲出来,将她从马车里掳了出去! “谢淮毅,你疯了……”琪琪格声音很轻,只觉得脑子里乱做了一团。 “我是疯了,是你把我逼疯的。”谢淮毅的目光仍是望着眼前的路,他并不曾去看琪琪格,只喝出了一句话来。 “你,你是要造反吗?” 琪琪格看着他带着自己来到了一处别苑,他抱着自己下了马,琪琪格几乎站不稳自己的身子,只怔怔的看着他。 “我从没想过要背叛朝廷,可我不能没有你!”谢淮毅握住她的肩,他的眼睛是那样的黑,也是那样的亮,听着他的话,琪琪格的鼻尖顿时变得酸涩起来,不等她说话,谢淮毅已是一把攥住她的手,与她道;“你跟我来。” 谢淮毅一路带着她进了后院,他抬腿踹开了门,就见床上躺着一个刚生产不久的女子,那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婴儿,身边竟还有个一个青年,看起来仿佛一家三口般,听见动静,那男女俱是向着这边看了过来,琪琪格一眼便认出了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窈儿。 琪琪格看着她怀中的婴儿,原来,她已经生了。 “侯爷……”田少爷与窈儿都是战战兢兢,与谢淮毅道。 “你听着,把话给我媳妇说清楚。”谢淮毅拉着琪琪格的手,走到了窈儿面前,自己则是一把攥住那青年男子的衣领,与其道;“你给我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琪琪格与窈儿两人。 听完了窈儿的一番话,琪琪格整个人都是愣在了那里,她看着窈儿的眼睛,很轻声的问出了几个字;“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一个字也不敢骗您,公主,我说的都是真的,那晚侯爷喝多了,他什么也没有做,就呼呼大睡了,我在旁边守了一晚上,侯爷没有碰过我,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他的。” 窈儿说完,便将怀中的孩子向着琪琪格抱去,“您若不信,就瞧瞧我的孩子,他和侯爷哪有一点儿相像呢?” 琪琪格向着那婴儿看去,就见那孩子长得白皙秀气,而谢淮毅的五官却是英朗而坚硬的,单看容貌,这孩子的确与谢淮毅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反而像极了刚才那青年男子。 听见琪琪格的脚步声,谢淮毅当下转过身,向着琪琪格大步迎了过去。 “我把她的相好抓了过来,你一眼就能看出那孩子是她那相好的种,是不是?”谢淮毅的黑眸紧紧地盯着琪琪格的眼睛,“那孩子和我没有丝毫干系。” “谢淮毅……”琪琪格望着他的黑眸,只觉百感交集,她的眼瞳湿润了,竟不知该说什么。 “你相信我了?”谢淮毅看着琪琪格的眼泪,却是大喜过望。 “怎么办,你抢走了太子妃,怎么办……”琪琪格轻声呢喃着,脸色也是愈发苍白,“皇上不会放过你的……” “不用怕,琪琪格,”谢淮毅抱住了她的身子,低声告诉她;“为了你,我愿意把兵权上缴给朝廷。” 第302章 你要入赘漠格? “父皇,您要答应谢淮毅?”梁俭声音沙哑,眸心沁着血色。 “不错,朕答应了他,用一个女人便能收回他手中的兵权,朕没有理由拒绝。” “可这个女人是孩儿未过门的妻子!”梁俭忍不住低吼。 “够了,俭儿,父皇一直教导你做一个明君,要做一个胸怀坦荡的人,你祖父当年从马背上打下这个天下,他将天下传到朕手里,朕必须要守住这份基业!” “这份基业,一定要用琪琪格去换吗?” “谢淮毅为大齐立下无数功勋,朕不愿因为一门婚事,便废弃他,诛杀他,朕也一直都在寻找一个契机,可以收回他的兵权,让他当一个闲散军候,这样不管对他,还是对朝廷都大为有利,而琪琪格便是这样一个契机,俭儿,父皇知道委屈了你,可你一定要闹得血流成河,逼得谢淮毅谋反,你才罢休吗?” 听得父亲口中的最后两句话,梁俭眸光大震,脸色却是一分分的苍白下去,他站立了许久,却是什么也不曾说,最终只向着父亲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元和殿。 “皇上,太子殿下看起来……”看着梁俭的背影,一旁的易公公上前,神色间颇有担忧之色。 “他身为储君,这是他应该做的。”梁珽慢慢在主位上坐下,扶上了自己的前额。 “皇上,您也不必太过苦恼,眼下,还是稳住大局才是关键。”易公公向着梁珽微微俯身,恭声道;“世人虽然都知太子殿下与琪琪格公主的婚事,可当日谢侯爷将琪琪格公主劫走时并无太多人目睹此事,也无人知晓当日车中坐的是太子殿下未过门的妻子,如今,您只需下一道圣旨,就说琪琪格公主长途跋涉来到大齐,却水土不服,不幸早逝,与太子殿下有缘无分,尚可保住皇家尊严。” “如今也只得这样了,”梁珽淡淡颔首,“谢淮毅为了琪琪格能甘愿将兵权上缴朝廷,此女更不可留在俭儿身边,若留下,终是个祸根。” “皇上说的甚是。”易公公感言。 “咱们要回漠格?” 听完了谢淮毅的话,琪琪格眸心一怔,只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是,咱们回漠格,”谢淮毅握住琪琪格的肩,黑眸中蕴着笑意,“我去和你父亲赔罪,然后告诉他,我会做上门女婿,入赘漠格。” 琪琪格大惊,“你,你要入赘漠格?” “不错,”谢淮毅一点头,搂紧了她的腰肢:“琪琪格,你高不高兴?” “你能放下大齐的这一切?”琪琪格的心跳的快了起来,就连声音都是紧涩的,“你不当侯爷了?你的权势,地位,你通通都不要了吗?” “都不要了,琪琪格,我只想陪着你,去过骑马放牧,逍遥自在的生活。”谢淮毅望着琪琪格的眼睛,脑子里却是想起了老欧与自己说的那句话,老欧说,自从他遇见了琪琪格,便一心想着去和她生孩子,什么雄心壮志,什么权势富贵,他统统不要了。 谢淮毅念及此,只自嘲的笑了。 琪琪格的眼瞳浮起了一层水雾,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想象不到,这个决定对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而他为这个决定又要付出多少。 “你想要留在大齐,还是回漠格?”谢淮毅问道。 “我喜欢大齐,但我更爱漠格,谢淮毅,我们回去吧。”琪琪格的唇角露出了一抹笑涡。 “好,”谢淮毅低下头在她的唇瓣是亲了亲,“不过在回漠格之前,我要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琪琪格有些好奇。 “小媳妇总要见公婆,我要带你去见我娘。”谢淮毅说着,便是一把抱起了琪琪格的身子,带着她上了马背。 骤然要去见谢淮毅的母亲,琪琪格心里只觉得十分紧张,谢淮毅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只揽紧了她的身子,和她温声说了句;“不要怕,有我在。” 琪琪格轻轻点了点头,将身子埋在了他的怀里,当谢淮毅停下骏马,琪琪格抬眸一看,就见他带着自己来到了一处十分恢弘的宅邸前,而在那宅邸的牌匾上,则是“勇安侯府”四个烫金大字。 谢淮毅下了马,已是有仆人迎了上来,向着谢淮毅纷纷行礼,谢淮毅一个手势命众人起身,自己则是将琪琪格从马背上抱了下来,带着她向着府里走去。 “老太太在哪?”谢淮毅向着前来相迎的侍从问道。 “回侯爷的话,老夫人在后堂等着您。” 谢淮毅闻言也不啰嗦,只牵着琪琪格的手大步向着后堂走去,琪琪格的脚步哪里能跟得上他,谢淮毅察觉到后,便是停下了步子,竟是一个用力又是将琪琪格抱在了怀里。 琪琪格见他居然要抱着自己去见母亲,琪琪格慌张的厉害,只颤声道;“谢淮毅,你快放我下来。” 谢淮毅只是一笑,也不理会,径自抱着她进了后堂,才放下了她的身子,琪琪格抬眸看去,就见主位上坐着一个年约六十余岁的老妇人,她的精神矍铄,眉眼坚毅,与谢淮毅颇有几分相似。 “娘,她就是琪琪格,是我在漠格讨的媳妇。”谢淮毅大刺刺的揽着琪琪格,与主位上的母亲开口。 听到他的声音,琪琪格明白眼前的这位老夫人便是谢淮毅的母亲了,当下便是行下礼去,十分紧张的喊了句;“老夫人。” 谢老夫人坐在主位上,手中还握着一条鸡毛掸子,她原本怒气冲冲,待见儿子进来,想也未想便要将手中的鸡毛掸子向着谢淮毅身上挥下去,可骤然见儿子带回来一个又白又美,说话轻轻柔柔的少女,老夫人先是一怔,只与琪琪格道了句;“这样好的闺女,你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我家老四了?” “娘!”谢淮毅有些不满。 听见儿子开口,谢老夫人更是怒气汹涌,拿起掸子就往谢淮毅的身上招呼了过去,“你这个逆子!你连太子妃都敢抢!” 见谢淮毅被打,琪琪格大惊,慌忙扑在了他身上,向着老夫人求情道:“老夫人,您别打他……” 谢淮毅生怕母亲会误伤琪琪格,只一把将琪琪格护在怀里,与母亲道;“娘,你快住手,别伤着我媳妇!” “口口声声的你媳妇,你还要不要脸?”谢老夫人指着儿子,气的声音都是发颤,“要不是陆大龙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我还被你蒙在鼓里,你这个逆子!你抢了太子的媳妇,皇上能这么轻易放过你?” “老夫人,我们会回漠格,我父王很厉害,他会保护我们的。”琪琪格慌忙开口。 “我会带琪琪格回漠格,今日算是来和您辞行,等我和琪琪格成亲的时候,再把您接过去。你想留在漠格还是回到大齐,到时候都随您的心意。”谢淮毅揽着琪琪格,与母亲道。 “皇上能答应放你走?”谢老夫人将信将疑。 “我把兵权都上缴了,他能不答应?”谢淮毅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谢老夫人颤着手指,与儿子骂道;“你把兵权上缴给朝廷,皇上和太子若想害你,你拿什么去和他们争?” 谢淮毅明白母亲心中的担忧,他松开了琪琪格的身子,只向着母亲走去,他望着母亲的眼睛,与其低声道;“他们不会这样做,也不敢这样做,不管是宫里,还是太子身边的那些幕僚……其中都有我的人,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我第一个就能知道。” 谢老夫人听着儿子的话,神情间便是一动。 “娘,这世上没有人能害您儿子,您只管放心,只有我自己不要的,”谢淮毅扶住了母亲的肩,黑眸深深地看着她,“但没有我要不了的。” 谢老夫人心神一凛,顿时明白了儿子话中的含义,她沉默了片刻,只向着琪琪格看去。 见她向着自己招手,琪琪格有些不安的走到了她面前,老夫人握住了她的手,开口便是一句;“琪琪格,你喜欢我家老四吗?他浪荡无礼,从小就爱调戏人家姑娘……” “娘!我什么时候调戏人家姑娘?”谢淮毅皱起了剑眉。 “你七岁的时候,去偷亲隔壁的翠丫头,被人家爹追着打,你九岁的时候……” 听着老夫人一件件的数落着谢淮毅儿时的事,琪琪格只忍不住抿起了唇角,她的眸心温软而明亮,她知道,谢淮毅以前是做了很多糊涂的事,可以后,她知道他不会了。 第303章 傻媳妇 “琪琪格,可能这就是齐人常说的缘分,就算是太子殿下,他也阻挡不了你和谢侯爷之间的缘分。” 马车里,小敖登握住了琪琪格的手,想起琪琪格与谢淮毅之间的种种,忍不住感叹道。 琪琪格闻言,只反握住了小敖的手心,看着她温声道;“小敖登,你也会遇见属于你的缘分的。” 小敖登的眼睛中有片刻的失神,可是很快她便是笑了,只说了句;“我哪有什么缘分,等着回了漠格,让父汗给我随便选一个勇士,嫁出去算了。” “可别这样说,”琪琪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看着小敖登明艳的面容,由衷的开口;“也许这个人很快就会出现了。” “好了,”小敖登倒是不以为意的样子,拍了拍琪琪格的手,“父汗和图尔克叔叔都已经收到了消息,在北寒关等着咱们了,如今谢侯爷也算是夙愿以偿,皇上也没有惩治他,虽然收回了他的兵权,但还保留了他的爵位,他还是侯爷,能配得上你。” 琪琪格听着小敖登的话,也是觉得眼下的情形已经是很好很好了,两人还想再说些什么,马车却倏然停了下来,似乎是有人在前方挡住了去路。 琪琪格与小敖登对视了一眼,都是十分奇怪,小敖登一把掀开了车帘,待看清来人后,小敖登面色一变,与琪琪格道;“不好了琪琪格,是太子殿下,他要来把你抢回去了!” 琪琪格闻言也是大惊,她从车中探出身子,果真看见了梁俭的身影,她与小敖登一道下了马车,向着前方走去,就见谢淮毅与梁俭彼此对峙着,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脸色都是十分难看。 看见琪琪格后,梁俭的眸光中有亮光闪过,他看着琪琪格的眼睛,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琪琪格。” “太子殿下。”琪琪格迎上他的目光,念起两人之前的婚事,只觉得十分难堪。 “琪琪格,你真的要跟谢淮毅走?”梁俭的声音低沉,他的眸心如海,静静地看着琪琪格的眼睛。 “是,”琪琪格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身边的谢淮毅,有他在,她的心里只觉得莫名的踏实,只与梁俭十分清晰的说了句:“对不起,太子殿下,我心里喜欢的人,一直都只有他。” 闻言,谢淮毅心中舒畅,可面上并未表露出什么,他的眉宇间是十分冷峻的神色,戒备的看着太子。 “我输了,琪琪格。”梁俭的唇角划过一丝苦笑,他复又向着谢淮毅看去,道;“谢淮毅,不要辜负琪琪格。” “我自己的媳妇,我自己会疼,用不着殿下操心。”谢淮毅冷声开口。 梁俭心知谢淮毅心中仍在为窈儿的事耿耿于怀,他不再说什么,只最后看了琪琪格一眼,而后上了马背,带着身后的侍从离开。 看着梁俭的背影,谢淮毅的眸心炯深,直到自己的大手被一双绵软的小手握住了,谢淮毅回眸,就见琪琪格看着自己,与自己轻声说了句:“你还在生他的气?” “我怎么不气,要不是我派去的人机灵,找到了田少爷,我他妈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谢淮毅声音低沉,一想着琪琪格差点嫁给了太子,自己又差点要替别人养儿子,谢淮毅仍是觉得胸口处燃着一把火,他不经意的转眸,却见小敖登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谢淮毅纳闷道:“敖登公主,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看你这样粗俗,脸皮又这样厚,我就闹不明白了,琪琪格怎么会喜欢上你?”小敖登摇了摇头,眼见着琪琪格肤白无暇,如花似玉般的一个小人儿,却配了个他这样满口脏话,浪荡无礼的登徒子,小敖登叹了口气,又想起自己当初在赛马场时也对谢淮毅一见倾心,此时想来只觉得是自己眼瞎。 谢淮毅闻言便是乐了,他揽住了琪琪格的腰,一笑道;“我要不是脸皮厚,琪琪格早都被太子拐跑了。” 琪琪格听着他的话,脸庞上便是浮起了淡淡的红晕,她忍着笑,握住了小敖登的手道;“小敖登,咱们别理他,让他一个人厚脸皮去。” 琪琪格说完,便是从谢淮毅的怀里挣出了身子,与小敖登一道向着马车走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谢淮毅勾了勾唇,他重新上了马,喝出了两个字;“出发!” 晚间。 琪琪格悄悄从帐子里走了出来,不等她的眼睛适应外间的黑暗,已是有人上前,将她一把抱在了怀里。 “谢淮毅……”她知道是他,他身上的味道,他的怀抱,都是她熟悉的。 “小敖登睡了?”谢淮毅低声问道。 “嗯。”琪琪格点了点头。 谢淮毅微微一笑,将她抱进了自己的帐子,借着灯光,细细的打量着她。 “这样看我做什么?”琪琪格被他看的有些赧然起来。 谢淮毅握住了她的手,见在烛光下,琪琪格的白净的脸庞透着隐隐的红晕,说不出的娇美,原本他一直担心琪琪格的身子会经不住这样的舟车劳顿,此时一瞧倒是放下了心,这一放心胆子便是大了,只揽紧了琪琪格的腰,直接吻了下去。 琪琪格倚在他的怀里,只得由着他轻薄,直到他亲够了,才终于恋恋不舍的松开了她。 “琪琪格。”谢淮毅抵上了她的额头,低声喊着她的名字。 “嗯。”琪琪格的脸庞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只觉说不出的心安,他的怀抱宽阔而结实,只让琪琪格忍不住依偎的更近了些,谢淮毅察觉到她的依恋,面色却是一僵,竟是推开了琪琪格,将她的身子放在了地上。 “怎么了?”琪琪格澄澈的眸子里露出了不解的神色,她有些委屈,只又是向着谢淮毅依偎了过去,坐在了他的膝上。 很快,琪琪格便察觉到了异样,只觉得一样十分坚硬的东西抵着自己,她垂下眸子,“那是什么?你藏了刀在身上?” 谢淮毅没有出声。 琪琪格说完,好奇的伸出手想去摸一摸,谢淮毅眼皮一跳,赶忙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看着琪琪格的眼睛,既是无奈又是苦笑的说了句,“傻媳妇。” 语毕,谢淮毅抱紧了她的身子,在她耳旁低哑着声音道;“早点嫁给我吧,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琪琪格仍是茫然的看着他,只让他忍不住,又是在她的唇瓣上亲了亲,这一吻却只是蜻蜓点水,他不敢留她呆的太久,一是为了琪琪格的名声,这第二自然是为了他自己,这么留下去,忍不住要亲亲抱抱,这一亲亲抱抱,受罪的不还是他? 第304章 做我最漂亮的新娘子 北寒关。 琪琪格下了马车,刚看见父亲,眼眶便是微微红了起来,她向着父亲行了大礼,喊了句;“父王……” “快起来。”图尔克哪里舍得女儿与自己下跪,当下便是上前扶起了琪琪格的身子,在女儿身上四下打量着,见琪琪格因着赶路的缘故,眉宇间透着两分倦意,可气色尚佳,不复之前那般苍白,图尔克瞧着,心里才微微踏实了些。 他的目光越过琪琪格,便是看见了站在女儿身后的谢淮毅,当下,图尔克面色一沉,刚欲发火,可一双温软无骨的小手已是握住了他的胳膊,向着他祈求道;“父王,您别生气。” 图尔克看了女儿一眼,一颗心便是软了,只向着谢淮毅斥道;“臭小子,这么兜了一圈,到头来女婿还是你。” “图尔克老爷,这说明咱们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注定这辈子要当翁婿。”谢淮毅听着图尔克的话,心头顿时大喜,他抱起双拳,向着图尔克一揖到底。 “别高兴的太早,你可想好了,你既然入赘漠格,那今后你和琪琪格就必须留在漠格,我可不会让我女儿跟着你回大齐。” “是。”谢淮毅眸心黑亮,回答得十分干脆。 “你那些兄弟?”图尔克的目光向着谢淮毅身后望去,落在老欧与陆大龙等一干人身上。 “图尔克老爷,我的兵权已经上交了朝廷,可一些亲信却还是要跟着我,想来您也不会在乎多些人替您干活不是?” “妈的,养你一个还不够,还要养你那些下属。”图尔克没好气的开口,琪琪格一听,生怕谢淮毅会心里难受,赶忙道:“父王,您别这样说。” 图尔克看出了女儿的心意,无奈道;“这小子脸皮厚的很,你担心什么?” 谢淮毅的确不曾将图尔克的挖苦放在心上,只笑言道;“图尔克老爷,这入赘带的东西不够,还不受您白眼?那些都是我这些年积攒的一些家私,有皇上赏的,更多的还是我自己打仗时候抢的,都算是我给琪琪格的聘礼。” 谢淮毅的话音刚落,老欧等人便是将随行的箱子全部打开,将一箱箱的财物尽数露在了图尔克面前。 看着那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图尔克眸光大震,再看谢淮毅时,面上便是有些挂不住了,他移开目光,只转而与女儿道;“琪琪格,你这一路一定累了,先和父王下去歇息。” 琪琪格点了点头,她悄悄向着谢淮毅看了一眼,跟着父亲离开,望着父女两的背影,老欧忍不住上前道;“侯爷,您打了这些年的仗,攒下的东西可全在这了,您甘愿把它们全给图尔克王爷?” “再多的金银财宝又哪里能和琪琪格相比,只要他愿意把女儿嫁给我,什么都好说。”谢淮毅的目光仍是落在琪琪格身上,他的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只觉得自己媳妇就连背影也这么好看,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察觉到老欧的视线,谢淮毅收敛了笑容,与他斥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看您笑的有点猥琐。” 闻言,谢淮毅抬起腿就要去踹他,老欧却早已有了防备,一溜烟的跑了。 “你父王把婚期定在明年?” 晚间,听完了琪琪格的话,谢淮毅的眉心顿时拧了起来。 琪琪格点了点头。 “那就还要再等一年?”谢淮毅只觉琪琪格的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他握住了琪琪格的手,坦诚道:“我等不到明年,琪琪格,和你父王说说,下个月就嫁给我。” “那可不行,父王说,还要再考验你一阵子。”琪琪格见谢淮毅如此,便是忍不住笑了。 “再考验下去非出人命不可,不行,我得去和你父王说,要他马上就把你嫁给我。”谢淮毅站起了身子,大步向着外面走去。 “谢淮毅?”琪琪格在身后喊着他,可谢淮毅却是脚底生风般,顷刻间便不见了踪影。 琪琪格有些担心,父王的性子她是晓得的,他既然决定将两人的婚事定在了明年,谢淮毅又怎能改变得了呢?可结果却让琪琪格大吃一惊,她不知道谢淮毅究竟和父亲说了什么,图尔克竟当真将婚期定在了下个月,并迅速命人着手准备起了婚事,那势头,倒像是恨不得立马就能将她嫁出去似的。 而等她回到王城,就见婚事已经筹办的差不多了,甚至就连宾客们都已是陆陆续续的到齐了。 琪琪格心里十分好奇,可这阵子谢淮毅也是忙得不见人影,她一直没机会去问他。 见琪琪格下了马车,图尔克面色大变,隔着老远便是喊道:“琪琪格,当心!” 琪琪格一怔,见父亲已是大步赶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将自己从马车上抱了下来,并斥道;“你这孩子,怎么能自己从马车上下来?” 说完,图尔克又是使唤起了侍女,让她们取来披风为公主披上,再去帐子里把暖炉烧起来。 见父亲如此,琪琪格便是忍不住笑了,“父王,您别这样小心,我没事的。” “可不能马虎,琪琪格,你现在事事要小心,”图尔克说到这,目光在女儿的腹部划过,低声道;“父王请了女医,来给你看看身子。” 琪琪格虽然有些不解,可也只以为是父王关心自己,便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主帐中,图尔克夫妇一道坐在主位,在听完了女医的话后,两人俱是大惊,图尔克更是厉声道;“你说什么?公主没有身孕?” “是啊图尔克王爷,公主还是女儿身,又哪里能有孕呢?”那女医见图尔克如此,只有些战战兢兢的,可她方才为琪琪格仔细验过身子,公主的确还是完璧之身,她又怎敢欺骗图尔克? “妈的,那个臭小子骗我!”图尔克大怒,开口就要唤人,让人去把谢淮毅给自己押过来。 “好了好了,你就别生气了,”一旁的梁心月只觉得头疼,却还是温声安抚着丈夫;“如今婚事已定,宾客们也都已经到了,你若再和谢侯爷闹出什么事,那成什么样子?” “这个臭小子,他为了早点娶琪琪格过门,他居然连这个慌也敢撒!”图尔克仍是暴跳如雷,一想着要吃这个哑巴亏,心里便是怒意汹涌。 梁心月按住了图尔克的胳膊,“你一直说谢侯爷风流,说他浪荡,可他对琪琪格却还是守了君子之礼,你难不成还真希望琪琪格大着肚子嫁给他?”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这个臭小子!”图尔克仍是骂骂咧咧,只让梁心月好一番劝慰,怒火才稍稍退了些。 “你还没和我说,父王怎么就答应了?” 帐子里燃着灯,琪琪格偎在谢淮毅的怀里,明天就是两人的婚礼了,按着漠格的习俗,新娘和新郎在婚礼前是不可以见面的,可谢淮毅却顾不得这些,只让伊兰娜骗走了那些侍女,自己溜了进来。 听着琪琪格的话,谢淮毅便是笑了,与琪琪格道;“我和他说,你肚子里有了我的骨肉,他把我骂了一顿,却还是将婚期尽快定了下来。” “你说什么?”琪琪格大惊,忍不住在谢淮毅身上打了一把,“谢淮毅,你,你太坏了!” “你不想早点嫁给我?”谢淮毅眸心黑亮,含笑看着她。 “不想!”琪琪格仍是有些生气。 “好好好不想不想。”谢淮毅温声哄着她,一想着明天自己就能正大光明的走进琪琪格的帐子,再也不用这样偷偷摸摸,心情便是大好,颇有一股“老子终于熬出头了”的感觉。 见琪琪格仍是不理自己,谢淮毅抱紧了她的身子,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在她的耳旁道:“琪琪格,我真的等不到明年,你原谅我,好吗?” 琪琪格听着他温声轻语的哄着自己,一颗心早就软了,她向着谢淮毅看去,只嗔道;“傻瓜,我可以和父王说,求父王把婚期提前,你要弄巧成拙,惹怒了父王怎么办?” “好,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谢淮毅的眉宇间是十分宠溺的神色,他的手指在琪琪格的脸颊上轻轻抚过,与她低哑着声音说了句;“今晚早点歇息,明天做我最漂亮的新娘子。” 琪琪格有些脸红,只点了点头,很轻很轻的“嗯”了一声。 谢淮毅克制着自己,只在她的唇瓣上印上一吻,而后便是起身离开了她的帐子。 看着谢淮毅的背影,琪琪格心里满是柔软与甜蜜,她终于……要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了。 第305章 你把我女儿怎么了? 婚礼当日,王城中宾客如云。 琪琪格穿着漠格传统的嫁衣,是十分鲜艳的颜色,裙摆与袖口处都绣着十分精致的绣花,腰身却收的恰到好处,只将少女玲珑窈窕的身形勾勒的一清二楚,她的星眼如波,脸颊处透着醉人的晕红,唇瓣上了一点点的唇脂,更是显得娇艳起来,她站在那,美好的如同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谢淮毅看见她,视线便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他向着她走近,伸出了自己的手。 “瞧瞧,侯爷那眼睛都要长在琪琪格公主身上了。”老欧与陆大龙二人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老欧只压低了声音,和陆大龙言道。 “这要到了晚上,公主那小身板,也不知道经不经得起侯爷摧残。”陆大龙瞧着谢淮毅那眼神,也是忍不住的唏嘘。 “这算下来,侯爷差不多也素了快一年了吧,这一开荤……啧啧啧。”老欧摇了摇头,似乎是不敢想下去。 琪琪格压根没有留意到老欧与陆大龙两人,她面含羞涩,唇角噙着笑涡,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了谢淮毅的掌心,看着眼前高大笔挺的丈夫,她只觉心里充满了甜蜜与喜悦之情,她的心跳的是那样的快,若不是他的大手紧紧地攥着她,她甚至觉得自己会激动的晕过去。 看着两位新人紧紧交握的十指,围观的众人发出一阵阵的欢呼,花瓣如雨,向着两人身上洒去,众人簇拥着新人上了祭台,先是拜祭了长生天,而后又是像着长辈们行了礼,图尔克一直沉着脸,看着谢淮毅那张笑脸,简直恨不得冲上去揍他一顿,直到一旁的梁心月悄悄踢了他一脚,图尔克才微微收起怒容,待谢淮毅与琪琪格一道向着自己敬茶时,图尔克看着女儿唇角的笑涡,终是从谢淮毅手中接过了茶碗。 婚宴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谢淮毅自己都记不清这一天究竟喝了多少酒,他心中牵挂着琪琪格,只想早点回去,可那样多的人来敬他,他想着脱身,自然也不会回绝,一碗碗烈酒只如水般进了肚子,可见新郎官如此豪爽,周遭的漠格人更是呼声震天,闹得越发厉害,来敬酒的人越来越多,只缠的谢淮毅越发脱不开身,是以待老欧一干人捧着酒水来敬自己时,谢淮毅再也忍不住冲着一干人骂道;“妈的,你们不来帮我挡也就算了,还来灌我?” “侯爷,咱们都知道你这大喜之日来之不易,正因为来之不易,咱们可不能这么轻易放了你,来来来,快喝!”老欧一干人都是在那里闹着,将一碗碗酒堆在了谢淮毅面前,大有不喝完不给走之势。 谢淮毅叫苦不迭,又因着是大喜之日,他压根不好发火,可若将那些酒再喝下去,他只怕当场就醉的不省人事,还洞什么房? “行了行了,你们还看不出来你们侯爷急乎乎的要去洞房,就别缠着他了。” 正闹着,就听一道英朗的男声传来,谢淮毅抬眸一瞧,就见一个身形高大,体格威武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谢淮毅看见他便是笑道;“老裴,我承你这个情!” 谢淮毅说完,便是将身上的喜服一把扯了下去,扔在老欧身上,自己则是找准时机,从婚宴上溜了。 帐子里的琪琪格只安安静静的坐在榻上,她听着外间的动静,吵闹声,说话时,嬉笑声,劝酒声,是那样的热闹而喜庆,她听着,唇角便是忍不住的微微上扬,只与一旁的伊兰娜道;“伊兰娜,你去看看醒酒汤好了没有,侯爷今晚一定会喝很多酒,会难受的。” “是,公主。”伊兰娜也是笑着,刚要出去,就见一道笔挺的身影大步冲了进来,伊兰娜一怔,刚要惊呼,可待她看见了来人的面容后,伊兰娜便是舒了口气,“侯爷,你可吓死人了,您身上的喜服呢?” 谢淮毅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琪琪格身上,听着伊兰娜的话也只是说了句;“我把喜服丢给老欧了,不然还脱不开身,非要被人灌醉不可。” “您把媳妇丢给老欧,那老欧岂不是要被灌醉了?”伊兰娜听着只觉得担心不已。 谢淮毅便是笑了,他的眼睛仍是看着琪琪格,只和伊兰娜等人道;“行了,我回来了,你们都出去。” 闻言,陪在琪琪格身边的两个嬷嬷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走到了谢淮毅面前,压低了声音道;“侯爷,图尔克王爷命咱们叮嘱您一句,公主年纪还小,身子也弱,您……您可要悠着点。” “我知道。”谢淮毅吐出了三个字,那嬷嬷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吃人的样子,对他的话只十分不信,可又不敢再说什么,只让另一个嬷嬷将自己拉了出去。 帐子里终于只剩下了谢淮毅与琪琪格两人。 “琪琪格,我等这一刻,实在是等了太久了。”谢淮毅在琪琪格面前蹲下身子,他看着自己的小新娘,黑眸中的光几乎要将人的眼睛都给灼痛了。 琪琪格伸出手,轻轻抚上了他的面庞,可不等她说话,谢淮毅已是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揉在了自己怀里,他的呼吸滚烫,带着酒气,琪琪格想去推他,他一举便扣住了她细腕,那些温存与轻哄都不见了,此时的他只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琪琪格吓坏了,她想去喊他,可唇瓣却被谢淮毅迫不及待的堵住了,男人的热情如火,将她整个吞没。 清晨。 图尔克坐在主位,与面前的那两个嬷嬷喝道;“说,昨晚到底怎么了?” “王爷,昨晚上侯爷回来后,就把咱们全赶了出去,奴婢在帐外守着,只听见……听见……” “听见什么?” “侯爷把公主折腾了大半宿,后来,公主都哭了……” “什么?!”听着嬷嬷的话,图尔克面色大惊,瞬间站起了身子,“这个臭小子!” 见丈夫一副要去找女婿算账的样子,梁心月连忙拦住了他;“图尔克!” “他们小夫妻间的事,咱们就不要插手了,琪琪格脸皮本来就薄,你如今连他们夫妻间的事也要管,你要女儿的脸往哪搁?” “琪琪格身子不好,那小子这么……这么孟浪,他会伤着琪琪格!”图尔克爱女心切,和妻子商议道;“要不,咱们选几个美貌的侍女送给他算了,别让他再祸害咱们闺女!” 梁心月又气又急,“人家当爹的恨不得约束女婿,让女婿一心一意的对自己闺女,你倒好,女儿才这刚成亲,你就想着要给女婿送妾?” 梁心月的话音刚落,就听侍女的声音在帐外响起,“王爷,王妃,侯爷来给你们请安了。” 闻言,图尔克转过身,就见谢淮毅从帐外走了进来,他昨夜似乎睡得极好,眉目间神采奕奕,进了帐子后,便是向着图尔克夫妇行下礼去。 “小婿给岳丈大人,岳母大人请安。” “谢淮毅,你把我女儿怎么了?”见没有女儿的身影,图尔克又惊又怒,冲上去攥住了谢淮毅的衣领,怒声喝道。 第306章 他是不是厌倦我了 谢淮毅回来时,琪琪格还没有醒。 他在床前坐下,细细的打量了琪琪格好一会,看着她睡得十分香甜,自然舍不得将她吵醒,他的手掌轻轻地抚过琪琪格的面容,只想由着她多睡会。 许是他掌心的粗粝弄疼了琪琪格,琪琪格的眼睫微微颤了颤,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 “醒了?”谢淮毅的声音低沉温柔,与琪琪格吐出了两个字来。 琪琪格看着他的面容,昨晚的那一幕幕便是闯入了脑海,她的脸红了,只垂下了眼睛,不去看他。 “都做媳妇了害羞?”谢淮毅见状便是笑了,连着被子将她抱在了怀里。 琪琪格还没有穿上衣裳,她的身子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看着谢淮毅道;“你先出去,我把衣裳穿上……” “我给你穿。”谢淮毅说着便为琪琪格拿过了衣裳。 “谢,谢淮毅……”琪琪格十分窘迫,虽然昨晚上她已经做了他的媳妇,自己的身子也全被他看过了,可这才刚成亲,他就要给自己穿衣裳,琪琪格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怕什么?”谢淮毅只是一笑,径自给自己的小媳妇穿起了衣裳,他素日里为人都是大大咧咧的,可此时却是十分的体贴,漠格天冷,只让他恨不得将琪琪格包成一个粽子,小衣,里衣,外衣,披风,一层层的为琪琪格穿在身上,就连鞋袜也是替她穿好,简直比伊兰娜还要细心。 琪琪格望着他蹲在自己面前,为自己穿好了鞋袜,她的心里只觉得甜丝丝的,唇角也是露出了一双清甜的酒窝。 谢淮毅抬眸,看着琪琪格既是羞涩又是甜蜜的笑容,心里便是一柔,他揽住了她的腰,和她温声道;“以后我来接手伊兰娜的活,琪琪格,我会照顾你,宠你一辈子。” 琪琪格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瞳如墨,漾着全是醉人的深情与疼惜,琪琪格伸出手,回抱住了谢淮毅的颈,很轻声的告诉他;“我也会照顾你,不让我父王欺负你。” 听了这话谢淮毅就是笑了,他在她的唇瓣上亲了亲,“好媳妇。” 琪琪格也是抿唇笑了,蓦然,她想起了一事,只和谢淮毅道;“对了,咱们要去给父王和阿娘请安的,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我去过了。”谢淮毅道。 “你去过了?”琪琪格一怔,连忙问道;“我父王为难你了吗?” 谢淮毅点了点头,将身子埋在了琪琪格怀里,嗅着她身上的香味,十分委屈的开口:“当着那么多人面训我,我都不好意思。” 琪琪格的手抚上他的发顶,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哄个孩子似的问道;“他训你什么了?” “训我……太孟浪。”谢淮毅低声笑了。 闻言,琪琪格便是明白了,她的脸庞透着红晕,很小声的开口;“父王他,连这个也要管。” 谢淮毅握住她的手,将她抱在了自己膝上,他望着她的眼睛,低声问了句;“不过的确是我不好,我昨晚……该克制些。” 琪琪格听着他的话,简直羞的不敢抬眼,她的眼睫轻颤着,将脸庞靠在了他的胸口,谢淮毅抱紧了她,在她耳旁轻声道;“还疼吗?” 琪琪格点了点头,“嗯。” 谢淮毅心疼起来,温声告诉她:“下回就不疼了,你会喜欢的。” 琪琪格大窘,抬起手便向着他胸口挥去,谢淮毅又是一笑,连忙哄着她:“好好好不喜欢不喜欢。” 琪琪格垂着眼睛,好一会儿都没有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可她的心里却是甜蜜的,听着谢淮毅的心跳,只想与他这样长长久久,生生世世的依偎下去。 主帐中。 “这个臭小子,他和琪琪格成婚也有一个月了,整天一有空就往琪琪格的帐子里钻,妈的,他就不怕别人笑话。”图尔克坐在主位,从妻子手中接过了奶茶,却也不喝,只将碗搁在了桌上,面色不虞的开口。 “他和琪琪格还是新婚,琪琪格气色也很好,你就别管了。”梁心月又好气又好笑,只温声劝慰着丈夫。 “我是担心,”图尔克皱着眉,沉声道:“徐太医跟我说过,琪琪格的身子成亲还行,可不能生孩子,这个臭小子整天缠着琪琪格,琪琪格万一怀孕了那该怎么办?要我说,怎么也要等琪琪格再长大点,琪琪格今年刚满十六岁,她哪经得起?” 听着丈夫的话,梁心月也是怔住了,她握住图尔克的胳膊,焦灼道:“徐太医当真这样说?” 图尔克点了点头,“这也是当初,我为什么要琪琪格明年再嫁给他的原因,可谁知这臭小子为了早点娶琪琪格过门,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图尔克想起来,仍是觉得不忿。 梁心月想起女儿的身子,心里也是不由自主的捏了把冷汗,她沉思了片刻,终是与一旁的侍女吩咐道;“去把侯爷找来,就说我与王爷有要事要与他说。” “是。”侍女离开了帐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谢淮毅却还没有回来。 琪琪格只觉得十分奇怪,自从婚后,谢淮毅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她的帐子,每日里只和她腻在一起,巴不得一分一秒也不分开,就连老欧他们喊他去打猎他也是不去的,惹得老欧他们一个劲儿的抱怨,说是自从谢淮毅成了亲,想见他一面都难,可这一整天她都没有见到他的影子。 “伊兰娜,你出去看看,侯爷去了哪里?怎么还没回来?”琪琪格担心起来,忍不住和一旁的伊兰娜道。 伊兰娜闻言刚要出去,就见谢淮毅大步从帐外走了进来,看见他,伊兰娜便是惊喜道;“侯爷您可回来了,公主正担心着呢。” 谢淮毅闻言只微微颔首,却没有说什么,琪琪格看见他,眼睛便是一亮,她站起了身子,因着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她也不曾穿鞋,只光着一双洁白如玉的脚,向着丈夫迎了过去。 “你回来了。”琪琪格十分高兴,将身子埋在了丈夫的怀里。 谢淮毅下意识的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腰,望着她笑盈盈的小脸,谢淮毅的眼底却有一股涩然划过,他俯下身,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琪琪格,我明天和老欧他们去冬猎,可能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谢淮毅的大手搂着琪琪格柔软的细腰,闻着她身上的甜香,便是忍不住的心猿意马起来,他硬起心肠,略微抱了抱便推开了琪琪格的身子。 琪琪格一怔,听他说要去打猎,便是说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傻瓜,外面太冷了,你听话,留在帐子里。”谢淮毅温声开口,告诉她:“老欧他们说,这阵子总见不到我人影,我今晚去和他们睡,你早点歇息。” 谢淮毅说完,看着琪琪格茫然的眼睛,他心里一疼,忍不住想去亲亲她,可想起图尔克夫妇今日与自己说的话,他狠了狠心,还是离开了她的帐子。 “谢淮毅……”琪琪格看着他的背影,喃喃的喊着他的名字,可男人却不曾回头,就那样大步离开了她的视线。 “公主,”看着琪琪格红下去的眼圈,伊兰娜连忙上前,安慰道;“您可别难过,侯爷过几天就回来了。” “他,他是不是厌倦我了?”琪琪格向着伊兰娜看去,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轻柔的打转,让人看着心都要疼了起来。 “怎么会呀公主,”伊兰娜大惊,“侯爷多喜欢你,旁人不知道,您自个还不知道?他对您多好,说把你捧在手心上都不过分,他疼您都来不及,哪里会厌倦您?” “可他今天,和以前都不一样了。”琪琪格在塌上坐下,想起谢淮毅方才推开了自己,晚上也不和自己一起住,明天还要去打猎,琪琪格心里十分难过,眼泪忍不住的就想往下掉。 第307章 给你生个胖娃娃 清晨。 谢淮毅一行已是整装待发,做好了狩猎的准备。 “侯爷,你快看,是夫人。”老欧看见了琪琪格,先是一怔,立马与谢淮毅道。 谢淮毅闻言顿时转过身,果真见琪琪格在伊兰娜的陪伴下向着这边走了过来,看见她,谢淮毅的面色一变,连忙下了马,向着琪琪格大步走了过去。 “天这样冷,你出来做什么?”谢淮毅看着她被冻得红扑扑的脸蛋,迅速解开自己的大氅,将她笼在了自己怀里。 琪琪格将手中的包裹递在了谢淮毅面前,和他道;“这里是我做的点心,留给你路上吃。” “我带了干粮。”谢淮毅既是无奈,又是心疼。 “阿娘都和我说了,”琪琪格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却是小了下去:“你放心,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会把自己养的结结实实的……”说到这,琪琪格顿了顿,她掩下眸心,细若蚊哼的说了句;“等你回来,给你生个胖娃娃。” 谢淮毅听见了她的话,他的双眸炯深,只抱紧了琪琪格的身子,“我不要什么胖娃娃,琪琪格,我要的只有你。” 琪琪格鼻子一酸,只觉得愧疚极了,“对不起,是我不争气。” “别说孩子话,我很快就回来。”谢淮毅捧起她的脸,在她的眉心处印上了一吻。 “侯爷,可别腻歪了,咱们走吧。” 看着谢淮毅和琪琪格难分难舍的样子,老欧实在忍不住,开口喊了一声。 琪琪格脸庞一热,从谢淮毅怀里抽出身子,和他说了句;“去吧。” “我都不想去了。“谢淮毅小声抱怨。 琪琪格便是笑了,轻轻推了推他的身子:“他们都在等你,别让他们失望了。” 谢淮毅回眸向着自己那一干属下看去,就见一个个都是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他这一个月来几乎整天黏着琪琪格,的确是许久不曾带他们出去活动筋骨了。 谢淮毅收回视线,与伊兰娜说了句;“伊兰娜,好好照顾你主子。” “放心吧侯爷。”伊兰娜满口答应着,说完,伊兰娜面上浮起一抹红晕,却是向着老欧走了过去,将手中的一件十分厚实的披风交在了老欧手上,老欧神色间颇有几分扭捏,却还嘴硬道;“拿这玩意做什么?老子用不上。” 围观众人都是发出了一阵哄笑。 待谢淮毅离开后,琪琪格如她所说那般,每日都是很努力的加餐饭,只盼着能将自己吃胖吃壮一些,她将身子养好了,那谢淮毅便不用离开她的帐子,也不会离开她了。 这一日,她吃了两块哈达饼,肚子早已是饱了,可看着面前的那一碗牛骨汤,琪琪格狠了狠心,刚要将汤碗端起来,就见伊兰娜从外面走了进来,与自己笑道;“公主,您快出去瞧瞧,侯爷母亲来了!” “婆婆来了?”琪琪格一惊,只连忙将手中的汤碗搁下,随着伊兰娜快步走了出去。 到了主帐,琪琪格果真见谢老夫人已是被父母让在了主位,图尔克与梁心月都伴在谢老太太身边,图尔克平日里对谢淮毅总也没有好脸色,可面对谢老太太却还是十分尊重的,只一口一声“亲家母”,喊得十分热络。 看见女儿进来,图尔克眼睛一亮,与琪琪格招呼道;“琪琪格,快来见过你婆婆。” 琪琪格向着老太太看去,许是这一路千里迢迢,老太太的眉宇间浮着几分倦意,可一双眼睛却还是炯炯有神,在看见琪琪格后,老太太面色一亮,从主位上站起了身子。 “婆婆,”琪琪格向着老太太跪了下去,行了一记大礼:“琪琪格给婆婆请安。” “快起来,好孩子,咱们在路上耽搁了,也没赶上你和老四的婚礼。”老太太连忙上前,扶起了琪琪格的身子。 “您这一路都还好吗?您给我们捎信,我们可以早点去接您啊。”琪琪格看着老太太风尘仆仆的一张脸,只觉得十分不忍。 “都好都好,”老太太拍了拍琪琪格的手,笑道;“咱们走错了路,多亏遇见了敖登公主,是她带着咱们找到了王城。” 闻言,琪琪格一怔,向着小敖登看去,就见小敖登一脸骄傲的站在那儿,琪琪格看见她便是笑了,和她温声道;“小敖登,谢谢你。” “不用谢,也是凑巧,让我遇见了谢老夫人,护送她们的人弄不清楚方向,一直在原地绕路,要不是我,只怕老夫人这会儿还在那儿转圈子呢。”小敖登说着便是笑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如花般娇艳。 看着她的笑容,谢老太太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男子,只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小敖登察觉到他的视线,顿时向着他瞪了过去,那青年一怔,一张脸顿时涨红了起来。 “这是小六子,来,快来见过你四嫂。”谢老太太与身后的儿子开口,那被称为“小六子”的青年闻言,顿时向着琪琪格走近,与她行了一礼,“淮康见过四嫂。” “你就是淮康?我听你四哥提起过你,”琪琪格看着眼前的青年,见他二十来岁的年纪,身材颀长,五官的轮廓十分清秀,除了高挺的鼻梁与谢淮毅十分相似外,兄弟两的气质却是天差地远,谢淮毅放荡不羁,天不怕地不怕的,张口闭口粗话连篇,可谢淮康却是安静的,给人一种少年老成之感,简直不像是谢淮毅的弟弟。 “亲家母,淮毅前几日去冬猎了,八成还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您和六少爷先在咱们这儿歇息,让琪琪格为您敬敬孝。”梁心月唇角含笑,与谢老太太温声开口。 谢老太太闻言,眉心便是一蹙,只挽过琪琪格的手,“有这么好的媳妇在家,还去打什么猎?他就是这样,一天也待不住,琪琪格,你放心,等他从山里回来,娘替你揍他。” 听着婆婆的话,琪琪格便是想起在京师时,老太太拿着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往谢淮毅身上打的画面,她忍不住笑了,和婆婆点了点头,余下的几日,琪琪格也多是陪在谢老太太身边,每日里为婆婆端茶送水,伺候的十分周到。 这一日,琪琪格端着奶茶刚离开婆婆的帐子,就见小敖登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就连琪琪格喊她也不理会。 看着小敖登的背影,琪琪格只觉得奇怪,她将手中的奶茶递给了伊兰娜,自己则是让人喊来了小敖登贴身的侍女,细细的询问了下去。 “今儿一早,六少爷和敖登公主出去骑马了,可不知那位六少爷是哪里惹着了公主,公主回来发了好大的脾气,一整天都是气冲冲的。”那侍女小心翼翼的开口,听得她的话,琪琪格越发不解了,只说了句;“你先退下吧,我去看看你们公主。” “是。”那侍女松了口气。 琪琪格进了小敖登的帐子,就见她正一脸不悦的坐在榻上,看见琪琪格进来,也不说话,只转过了身子。 “怎么了?是谁惹我们的敖登公主不开心了?”琪琪格声音轻柔,微笑着与小敖登开口道。 “还能有谁,就是那个谢淮康,你的小叔子惹我了!”小敖登仍是气愤的样子。 “淮康?”琪琪格一怔,“他怎么惹你了?” “他,他……”小敖登脸色一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隔了好一会儿才愤慨道;“他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和我表白,说喜欢我!” “真的?”琪琪格也是大惊,她想了一会儿,又是问道;“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骑马骑不过我,射箭也射不过我,我喜欢他干嘛?”小敖登攥着手中的流苏,恨恨道;“敢打我的主意,简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小敖登,那你要怎样才能给淮康一个机会呢?”琪琪格想了想,问道。 “有本事,就让他从叼羊大会上叼中小羊,我就给他一个机会。”小敖登不以为意的开口。 “叼羊大会上勇士云集,淮康自幼又不在咱们草原上长大,你这不是难为他吗?”琪琪格摇了摇小敖登的衣袖,有些无奈道。 “我就是要难为他,我要让他知难而退,少打我的主意!”小敖登说着,许是想到了谢淮康会在叼羊大会上出丑,便是脸色稍霁,唇角也是浮过一丝笑容。 第308章 我不能让她失望 看着弟弟在赛马场上的身影,谢淮毅眉心紧拧,一旁的琪琪格留意到他的脸色,便是轻声道;“叼羊大会就快到了,这些日子淮康每天都来练马术,经常一练就是一天。” 听着妻子的话,谢淮毅心下恼火,忍不住和琪琪格道;“小敖登分明是在为难他,也就这个傻小子当了真。”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谢淮康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见状,谢淮毅与琪琪格都是大惊,匆匆赶了过去。 “怎么样,摔伤了没有?”谢淮毅扶着弟弟的肩,上下打量道。 “没事,四哥,”谢淮康微微笑了笑,他望着眼前的兄长,略微犹豫片刻,终是开口道;“四哥,你的骑射功夫好,你教教我。” “小六子,不是四哥不教你,叼羊大会是草原上的盛事,也不知会有多少勇士参加,你根本玩不过人家,清楚了吗?”谢淮毅神情严肃,谢淮康比他小了足足八岁,可谓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这个弟弟一没上过战场,二没骑射功夫,要他去和那些草原勇士争夺简直是痴人说梦,什么叼羊大会,在谢淮毅眼里,他这个弟弟才是那只羊。 “有道就行,我不能让她失望。”谢淮康迎上兄长的视线,他的唇角噙着温润的笑意,眼底却没有丝毫退缩之色。 “傻小子,人家根本就没对你抱希望。”谢淮毅忍不住斥道。 谢淮康却仍是笑了笑,向着兄嫂行了一礼,又是翻身上了马背。 看着谢淮康的身影,琪琪格忍不住握住谢淮毅的手,和他道;“你就教教他,小敖登嘴硬心软,兴许会被淮康的真心打动的。” “这小子,他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个最烈的。”谢淮毅皱了皱眉,可看着琪琪格满是希冀的看着自己,他的心便是软了,只揽紧了琪琪格的腰,与她道;“真想让我去教他?” “嗯。”琪琪格用力点头。 “好,”谢淮毅捏了捏琪琪格的脸颊,“那夫君听你的,帮你的小叔子去追我的小姨子。” 琪琪格听了这话,便是忍不住莞尔,她轻轻推了推谢淮毅的身子,和他道;“别贫嘴了,快去吧,淮康是真的很喜欢小敖登。” 谢淮毅答应了妻子,只命人牵来了自己的坐骑,冲上赛场的一瞬间,谢淮毅只在心里长叹,只道自己费了老大的劲才追上媳妇,现在又要帮弟弟追媳妇,这自从来了漠格,他好像就一直在追媳妇的路上。 “不能这样骑!” “不能这样抢!” 赛马场上不时传来谢淮毅的声音,到底是自己亲弟弟,打也舍不得打,骂也舍不得骂,有时被气的很了,谢淮毅也只能向着老欧和陆大龙他们身上撒气,惹得老欧一行人叫苦不迭,每逢看见谢淮毅从赛马场出来,大伙儿都是有多远跑多远,生怕谢淮毅将火气发在自己身上。 晚间,看见谢淮毅回来,琪琪格连忙迎了过去。 “淮康练的怎么样?有进步吗?”琪琪格问道。 “有没有进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被气死了。”谢淮毅在塌上坐下,只觉得胸口憋闷的厉害,琪琪格见他如此,心里便明白谢淮康的表现定是不如人意,想着即将到来的叼羊大会,只不免为其捏了把汗,又见丈夫脸色不好,琪琪格倒了杯奶茶送在了谢淮毅手边,和他轻声道;“别生气了,这是我刚煮好的奶茶,你尝尝。” 谢淮毅接过奶茶,却也不喝,只放在了桌上,他的大手一揽,将琪琪格抱在了怀里,嗅着她身上的清香,心绪才慢慢平静下来。 见丈夫被气成这样,琪琪格忍不住又是好笑,又是担心,她搂住了谢淮毅的颈,小心翼翼的问了句;“明天就是叼羊大会了,淮康他……真的没希望吗?” “我看他没戏。”谢淮毅坦言。 “那你能不能上场帮帮他?”在琪琪格心里,谢淮毅是无所不能的,他若能上场,别说一只小羊,便是十只,他也抓住了。 “这小子倔的很,说我已经教了他很多,再不能受我帮助,免得胜之不武。”谢淮毅开口。 “淮康也是有血性的。” “嗯,”谢淮毅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明日会安排几个人上场保护他,免得他受伤。” 琪琪格闻言,也觉得丈夫的安排十分妥帖,她微微笑了,在谢淮毅的胸口轻轻蹭了蹭脑袋,谢淮毅见状,眸心处便是浮起了淡淡的笑意,他捧起琪琪格的脸蛋,就见在烛光下,琪琪格的脸色十分喜人,他在回来后也听伊兰娜说了,在他出去打猎的这些日子琪琪格每日都很努力的加餐饭,他此番一打量,果真觉得琪琪格原先尖瘦的小脸要圆润了些,他看着只觉得喜欢,忍不住在琪琪格的脸颊上亲了亲,笑道;“我的小媳妇长肉了。” 琪琪格的眸心有些羞涩,只和他小声道;“那你……喜欢吗?” “我太喜欢了。”谢淮毅的声音低哑了下去,他望着琪琪格的唇瓣,刚想要亲下去,可图尔克夫妇的话却闯入了脑海,他停住了自己的举动,心里浮起了几分犹豫,琪琪格的眼睫轻闪着,她忍住了羞涩,主动亲住了谢淮毅,她的唇瓣是那样的娇嫩,气息又是那样的清甜,身子又忒过柔软,这一切都将谢淮毅的犹豫赶到了九霄云外,他一举扣住了琪琪格的后脑勺,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一个吻…… 叼羊大会上,赛场里里外外都是挤满了人。 琪琪格与谢淮毅坐在高台,两人的目光一道向着赛场上看去,待看见谢淮康的身影后,琪琪格连忙向着他指去,与谢淮毅道;“你快看,淮康在那里。” “嗯,希望这小子好运吧。”谢淮毅揽住了琪琪格的腰,目光中隐着几分担心。 谢淮康向着高台上看去,他看见了兄嫂,也看见了离兄嫂不远处的小敖登,他攥紧了缰绳,待听得指令后,瞬间策马冲了出去。 琪琪格悬着一颗心,悄悄向着小敖登看去,就见小敖登一脸不以为意的坐在那,一面吃着点心,一面喝着奶茶,好不惬意的样子,唯有在勇士们夺走小羊的时候,她才会拍手叫好,大声喝彩起来。 见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谢淮康身上,琪琪格微微叹息,就听丈夫喝出了两个字:“不好!” “怎么了?”琪琪格一怔,连忙向着赛场上看去,待看见谢淮康的身影后,琪琪格忍不住大惊失色,她看着谢淮康夺走了小羊,被无数的勇士围住,那些勇士用马鞭和钩子不住的往他身上招呼,他却仍是紧紧地抱着小羊,策马向着小敖登这边赶来,有人绊倒了他,将他的身子在赛场上拖了一圈,他却仍不松手。 “六少爷,您快松手!” “小六子,快松手!” 谢淮毅与老欧一干人俱是大喊道。 谢淮康却是咬紧了牙关,他的半个身子被烈马拖的血肉模糊,鲜血淋漓,怀中的小羊却完好无损,他的脚步踉跄,却仍是坚持一步步走到了小敖登面前,将怀中的小羊送给了她,看着少女震惊的目光,他咧嘴笑了,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和那一双明亮的能照耀夜空的眼睛。 第309章 老谢家的脸全丢尽了 “我就没见过他这样蠢的人,那么多人围着他,他却还死死抓着这只小羊,他也不怕把自己的小命弄丢了?” 小敖登坐在榻上,脚边蜷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羊羔,不时发出细微的“咩咩”声,听起来可爱极了。 琪琪格闻言便是笑了,只将碗里的羊奶搁在了小羊嘴边,自己则是和小敖登道;“淮康虽然不精于骑射,可他却能为你豁出性命,阿娘说大齐有一句话,叫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小敖登,淮康对你的这一腔真心可是千金难得啊。” “什么千金难得,”小敖登避开了琪琪格的目光,想起赛马场上的那一幕,心中却是乱滔滔的,只嘀咕道;“我看他就是逞能,自己几斤几两都不清楚,还敢去叼羊。” 说完,小敖登想起谢淮康被骏马拖在地上,她的眸心微动,只和琪琪格又是问了句;“他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琪琪格眸心含笑,“大夫已经去瞧过了,说都是些皮外伤,养个两天就没事了。” 说完,琪琪格握住了小敖登的手,“小敖登,要不咱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我不去!”小敖登当即回绝,与琪琪格道:“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夫妇两打的什么主意,你们想要我嫁给谢淮康,那我岂不是成你们的弟媳妇了?我才不要。” 琪琪格闻言,只轻轻拍了拍小敖登的手,“既然你不喜欢淮康,那我就和淮毅说说,让他赶紧栽再给淮康订一门亲事,可别耽误了。” 见琪琪格要走,小敖登却一把拉住了她,琪琪格忍住笑,故意问道;“怎么了?” 小敖登的目光有些躲闪,小声问了句;“我怎么听说,他以前在大齐订过亲?” 琪琪格点了点头,“淮康本来是和太傅家的小姐定了亲,可自从淮毅上交了兵权后,太傅家便以女儿身子不好为由,将这门婚事退了。” “什么?”小敖登听了这话顿时大惊,气愤道;“这也太欺负人了吧,这太傅怎么能这样?” 说完,小敖登想起那长身玉立的青年,又是嘀咕了句;“那他还挺可怜的。” “是啊,所以善良的小敖登公主,你能不能发发善心,去看看这位可怜人,好不好?”琪琪格噙着笑,攥住了小敖登的手。 小敖登仍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可琪琪格已是拉起了她的身子,将她带出了帐子。 谢淮毅守在弟弟身边,在看见琪琪格将小敖登带进来之后,谢淮毅眸心一亮,起身笑道;“小敖登来了。” 小敖登没好气的对他瞥了一眼,目光却是被他身边的谢淮康吸引了过去,她看见谢淮康身上的伤口已是被包扎上了,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可坐在那时,脊背挺直,面容俊秀,竟是让人从心底生出两分不忍来。 看着小敖登与谢淮康四目相对,琪琪格向着丈夫招了招手,谢淮毅会意,只与琪琪格一道离开了帐子。 “小敖登,你来了。” 待兄嫂走后,谢淮康站起了身子,与面前的少女温声道。 “是琪琪格拉我来的,”小敖登避开了他的眼睛,冲着他说了句:“别这么看着我。” 谢淮康闻言,便是微微笑了,却还是依着小敖登的话,收回了目光,为她倒了一杯茶。 小敖登接过了茶杯,眼睛在他的伤口上瞟了一眼,忍不住道;“你傻不傻,我不过是随口一句话,你至于这样当真吗?” “你和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当真,”谢淮康迎上了她的视线,与她低声说了句;“我不想你看不起我。” 闻言,小敖登眸心一震,她看着青年漆黑而温润的眸子,心跳的却是乱了,她转过身子,抬腿就要离开他的帐子,谢淮康却是伸出胳膊,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小敖登,我喜欢你。”他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你,你好大的胆子。”小敖登挣扎着,“你看着老实,可也油嘴滑舌的!” “我没有油嘴滑舌,”谢淮康见小敖登生气,便是着急起来,仍是和她解释道;“我是和你说真的,小敖登,我喜欢你。” “你不是有太傅家的小姐吗?” “那是四哥为我订的婚事,我从未见过她。”谢淮康开口,见小敖登不出声,谢淮康当即道;“你要不信,我这就去找四哥。” 见他要出去,小敖登连忙喊住了他;“不用了!” 谢淮康站定了步子,小敖登慢慢的向着他走近,这般靠近一打量,就见谢淮康的眼睫十分纤长,好看的跟个女孩子似的,小敖登看着他因着紧张而轻闪的眼睫,却是玩心大起,故意绷起脸问道;“你和我老实说,你之前有没有喜欢过别的女孩子?” “没有。”谢淮康连忙摇头。 “少骗人,你四哥那么风流,你是他的亲弟弟,你还能好到哪去?” 听着小敖登的话,想起自家哥哥之前的那些荒唐事,谢淮康的脸红了,只犹豫道;“四哥常年在外打仗,所以可能……是风流了些。” “不过我一直在书院读书,母亲也管教的十分严格,我从没和别的女孩说过话,”谢淮康生怕小敖登误会,又是连忙补充道,说到这,他顿了顿,看着小敖登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瞳,他只觉得自己的脸旁更热了些,不得不移开眸子,又是低低的说了句;“其实我现在和你说话,我也很紧张。” 看着他这幅样子,小敖登忍住笑,仍是凶巴巴的吓唬他;“你听清楚了,我可不像你四嫂那样温柔乖巧,我的脾气野得很,我的驸马,事事都要顺着我。” 谢淮康闻言,连忙郑重道,“你放心,我全都听你的。” 小敖登看着他这幅郑重的样子,就好似他已经当上自己驸马似的,小敖登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道了句;“傻样,先照顾好你自己把。” 说完,小敖登便是离开了谢淮康的帐子,可她的唇角却还是噙着几分笑意的。 清晨。 听得伊兰娜的话,谢淮毅拧起眉,“这一大早的,小六子伤还没好,他们去打什么猎?” “听说是敖登公主兴致来了,要六少爷陪她去抓兔子,六少爷二话不说,直接就跟过去了。”伊兰娜开口。 “这傻小子,”谢淮毅恨铁不成钢,“这还没成亲,就被指使的团团转,这等以后成了亲,他还不被小敖登欺负死?” 说到这,谢淮毅下定了决心,一拍大腿道;“不行,我得让他以振夫纲,这大老爷们在家谁不是说一不二的,照他这样下去,还不把老谢家的脸全丢尽了?” 谢淮毅话音刚落,见琪琪格也从床上起来了,便是俯下身,十分熟练的为琪琪格穿起了棉靴。 “侯爷,您可别说了,您自己每天都为媳妇穿鞋子穿袜子,还振夫纲,别让六少爷笑话你。”伊兰娜见状,忍不住奚落道。 听着伊兰娜的话,谢淮毅脸色一沉,“回头我让老欧收拾你。” 伊兰娜一听这话,脸庞顿时烧了起来,她跺了跺脚,和琪琪格道;“公主,您听听!您也不管管侯爷?” “伊兰娜,你别生气,我会说他的。”琪琪格忍着笑,连忙安抚道。 伊兰娜恨恨的离开了帐子,看着她的背影,谢淮毅握住琪琪格的手,与媳妇道;“都说入赘的日子难过,现在连个丫头也敢欺负我。” 琪琪格浅笑盈盈,蹭了蹭谢淮毅的鼻尖,“好啦,别生气了,一会儿我给你包包子吃。” 谢淮毅看着她的笑脸,只抱紧了她的腰。 琪琪格和丈夫依偎了一会儿,便从谢淮毅的怀里抽出了身子,谢淮毅有些奇怪,只问道;“怎么了?” “觉得胸口有点闷闷的。”琪琪格抚上了胸口。 “那赶紧找大夫来瞧瞧。”谢淮毅顿时紧张了起来。 “不用找大夫了,”琪琪格有些不好意思,和谢淮毅小声道;“可能我昨晚吃撑了。” 谢淮毅微微松了口气,只怜爱的捏了捏琪琪格的鼻子,低声喊了句;“傻瓜。” 第310章 侯爷,您要当爹了 “侯爷,您怎么来了?” 廖运生正在帐子里收拾着草药,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廖运生回眸看去,见是谢淮毅,遂是出声问道。 “我媳妇最近有些不舒服。”谢淮毅也不和廖运生客气,直接在椅子上坐了下去,想起琪琪格这两日总是茶饭不思的,不免觉得担心。 “琪琪格公主身子本来就弱,最近天气也不好,侯爷不必太担心。”廖运生倒是不以为意,琪琪格的脉象他是熟悉的,有个不舒服的实在寻常。 “廖大夫,大家伙儿都知道,在这草原上,您的医术是首屈一指的,一点不比宫里的御医差。”谢淮毅坐起了身子,一双黑眸炯炯,向着廖运生道。 闻言,廖运生便是笑了,冲着谢淮毅拱了拱手,“侯爷就别给老朽戴高帽了,您有话直说就是。” “那我就直说了,”谢淮毅清了清喉咙,面上却是罕见的浮起几分赧然之色,“我是想问问你,有没有那种药……” “哪种药?”廖运生一脸茫然,再看谢淮毅的脸色,当下便是诧异道;“侯爷,您这身子骨可不应该啊,难不成,您力不从心了?” “谁不从心,我太从心了!”谢淮毅见廖运生误会,当下便是怒道。 “那您要什么药?”廖运生十分疑惑。 “我说的是那种,吃了既不影响那方面,但又不会让媳妇怀孕的药。”谢淮毅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开口。 廖运生恍然大悟,直接道;“侯爷,这药可没有,您若不想让媳妇怀孕,倒是有避子汤,但那药性太寒,琪琪格公主的身子可不成。” “我喝不行?” “不行,”廖运生连连摇头,“这药男人喝了没用。” “那除了不和媳妇同房,就没法子了?”谢淮毅眉心紧拧,几乎要拧成了一个“川”字。 “没法子。”廖运生说完,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只与谢淮毅又是说了两个字:“除非……” “除非什么?”谢淮毅立马问道。 “侯爷,要不您干脆点,直接……”廖运生没有说完,只做了个一刀切的手势。 听着廖运生的话,谢淮毅的脸色顿时变了,他一手向着廖运生指去,却是被气笑了,“妈的,亏得我敬你年长,喊你一声廖大夫,你这老家伙简直为老不尊,和老欧他们一个德行。” 谢淮毅回来时,琪琪格还没有醒。 这几日她都觉得十分困倦,仿佛睡不饱睡不够似的,每日都是窝在床上,就连答应了谢淮毅要给他包羊肉包子的,她也没了力气。 谢淮毅在床沿上坐下,打量着琪琪格的脸色,听伊兰娜说琪琪格午间不曾用饭,只轻轻拍了拍琪琪格的身子,低声哄道;“媳妇,快醒醒,咱先别睡了,把这羊肉汤喝了。” 琪琪格听到他的声音,便从睡梦中醒来,她揉了揉眼睛,看着谢淮毅满是宠溺的看着自己,她便是十分娇憨的笑了,向着谢淮毅伸出了胳膊,要他抱自己起来。 谢淮毅黑眸一柔,只抱起了她的身子,在她柔软的发丝上印上了一吻。 “你去哪儿了?半天都没看见你。”许是身子不舒服的原因,琪琪格只越发的依恋丈夫,她偎在他的怀里,有些委屈的开口。 “我到廖大夫那走了一趟。”谢淮毅轻抚着她的后背,和她温声道。 “你不舒服吗?”琪琪格顿时担心起来,伸出手抚上了谢淮毅的额头,去探他有没有发烧。 “我没事。”谢淮毅握住了她的手,想了想,还是没有将自己和廖运生说的话告诉她,他从一旁端过了羊汤,送在了她面前,“好了,先把这汤喝了。” 那羊汤是刚熬好的,十分的浓郁,琪琪格自幼是吃惯了的,可此时不知怎的,刚闻到羊汤的味道,便是忍不住的转过身,趴在床沿上吐了起来。 “怎么了?”谢淮毅大震,为她拍着后背,琪琪格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此时呀压根吐不出什么,只觉得难受极了,到了最后,却也只吐出了几口酸水,谢淮毅看她这般难受,当下便是冲着帐外吼道;“快来人,去把廖运生喊来!” 廖运生赶来时,就见琪琪格脸色苍白,细细弱弱的偎在谢淮毅怀里,谢淮毅满脸焦色,看见他进来,简直像遇见了救星,冲着他大喊;“廖大夫,你快来给我媳妇看看!” “侯爷先别着急。”廖运生被谢淮毅吓了一跳,只得出声安抚,自己则是走到琪琪格身边,为她把起了脉。 “怎么样?我媳妇怎么了?”看着廖运生收回手指,谢淮毅忍不住问道。 “侯爷,咱们出去说。”廖运生低声道。 谢淮毅闻言,眸心便是沉了下去,他没有再说什么,只安顿好了琪琪格,为她盖好了被子,自己方才大步走了出去。 帐外。 “琪琪格到底生了什么病?”谢淮毅当即问道。 “侯爷,琪琪格公主并不是生病,而是害喜。”廖运生定定开口。 “害喜?”谢淮毅大惊。 “不错,侯爷,您要当爹了。”廖运生说完,想起谢淮毅前脚刚找过自己要避孕的法子,这后脚媳妇就被诊出了身孕,心中只感叹造化弄人了。 “琪琪格怀孕了?”谢淮毅回过神来,一把攥住了廖运生的衣领,低声问道。 “是。”廖运生点了点头。 “这么快?” “草原上人人都知道您自从成了亲,就天天缠着媳妇,能不快?”廖运生无奈道。 “可我进山打了一个多月猎……” “那您回来,还能就没碰过公主?” 谢淮毅无话可说了,在山里的那一个多月,他日日夜夜的想着媳妇,尤其是他刚回来的那一晚,他只差将床都给折腾塌了,虽然他一直告诉自己不能碰琪琪格,可一看见她,抱住她,哪儿还能记得那些,事后心里虽也曾后悔,可更多的却还是存着侥幸的念头,觉得不至于这么巧,眼下廖运生的话便如当头一棒,将他打懵了。 “侯爷,您身体好,公主虽然身子弱了点,但毕竟年轻,您说说,这能怀不上吗?”廖运生趁着谢淮毅出神,只将自己的衣领从谢淮毅手中抽了出来,微微理了理。 “可她的身子能经得住吗?”谢淮毅心里并没有丝毫即将为人父的喜悦,反而蕴满了担心。 “这经不住也没法子,眼下只能保胎,若滑胎对公主的伤害更大。”廖运生如是道。 谢淮毅沉默了下去,想起自己对琪琪格干的那些好事,只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琪琪格怎么了?“ 蓦然,就听一道洪亮有力的男声传了过来,谢淮毅抬眸看去,就见是图尔克夫妇听了消息,匆匆赶了过来,还不等走近,图尔克已是大声问道。 “王爷,”廖运生向着图尔克夫妇行下礼去。 “我女儿怎么了?”图尔克伸出手,又是将廖运生的衣领给攥住了。 “王爷稍安勿躁,公主并没有生病,而是有了身孕。”廖运生耐着性子,又是将方才与谢淮毅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说什么?琪琪格怀孕了?”图尔克闻言大惊,一双黑眸只越过了廖运生,向着一旁的“罪魁祸首”看去。 第311章 这到底是谁怀孕啊? 琪琪格醒来时,就听外面嘈杂的很,伊兰娜守在自己床边,看见她醒来,眼中是十分欣喜的神色,“公主,您醒了?” “伊兰娜,外面怎么了?”琪琪格从床上坐起了身子,与伊兰娜问道。 “公主,您还不知道,您有宝宝了。”伊兰娜笑嘻嘻的开口。 “啊?”琪琪格大惊,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你是说,我有孩子了?” “是啊公主,廖大夫说,孩子都快两个月了。” 琪琪格听着伊兰娜的话,只觉得又惊又喜,她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鼻子却是酸了起来,她刚想去问谢淮毅在哪儿,却听外面传来一道叱骂声,不是别人,正是图尔克。 “是父王的声音,伊兰娜,父王在和谁生气?”琪琪格问道。 “公主,”伊兰娜有些难为道;“我和您说您可别着急,王爷在和侯爷生气,他怪侯爷这样快就让您有了宝宝……” “什么?”琪琪格眸心一紧,再顾不得什么,掀开被子便向着帐外跑去,唬的伊兰娜吓了一跳,跟在琪琪格身后喊道;“公主,您的鞋子……” 琪琪格出了帐子,就见图尔克让梁心月与两个侍从拦着,正在那里冲着谢淮毅发着火,而谢淮毅则是垂头丧气的站在那,任由图尔克斥责。 “父王……”琪琪格看着这一幕,只匆忙护在了谢淮毅身前,与图尔克道;“您,您干嘛发这样大的火?” “琪琪格,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去!”看见女儿,图尔克一震,顿时向着女儿道。 谢淮毅看见妻子光着一双脚便从帐子里跑了出来,当下便是一个横抱,将琪琪格抱在了怀里。 “怎么不穿鞋子?”谢淮毅低声开口。 “我听见父王在骂你,我就……”琪琪格看着谢淮毅的眼睛,想起他方才被父亲训得一无是处,心里便是十分怜惜,她转过目光,向着图尔克看去,“父王,您别生气,也别难为我丈夫。” 听着琪琪格的声音中透着委屈与难过,图尔克心疼起来,只连忙道;“好好好,父王什么都不说,”语毕,便是向着谢淮毅催促道;“还不赶紧把琪琪格抱进去,你要冻死她?” 谢淮毅闻言,并不曾顶嘴,只倚着图尔克的吩咐将琪琪格抱了进去。 “父王,”待谢淮毅离开帐子后,琪琪格握住了父亲的手,和他恳切道;“您不要怪淮毅了,我有了孩子,这是好事儿啊。” “琪琪格……”图尔克刚欲开口,就见琪琪格眸心莹然,又是与自己说了下去;“我知道父王是担心我,可淮毅他也放下了在大齐的一切,不然的话,他在大齐还是高高在上的勇安侯,他的地位,权势,军功,这些都不要了,来咱们漠格,让我不用远嫁,能陪在您和阿娘身边,您就对他好一点,好吗?就当是心疼我了。” 听着女儿的这番话,图尔克只觉心里五味杂陈,他拍了拍琪琪格的手,道;“好,父王答应你,以后再不说他了。” 得到父亲的保证,琪琪格便是笑了,看着女儿姣好的容颜,图尔克压下担心,只又是吩咐道;“琪琪格,你要好好养胎,把自己和孩子都顾好。” “父王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也会好好照顾孩子的。” 图尔克并没有在女儿的帐子里待得太久,见谢淮毅回来,图尔克便是起身,离去前却还是忍不住瞪了女婿一眼,才离开了女儿的帐子。 “你不要怨我父王,好不好?”琪琪格偎在谢淮毅怀里,有些担心的看着他,在这个世上,图尔克和谢淮毅是她最亲,也是她最爱的两个男人,她只盼着父亲和丈夫能和睦相处,若是他们两互相埋怨,心生嫌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傻瓜,我怎么会怨他,”谢淮毅看着琪琪格的眼睛,与她低声道:“我恨不得让他揍我一顿。” “你别怪自己,我们有了孩子,这是喜事啊。”琪琪格见丈夫如此,心里只觉得既是酸涩,又是心疼,若是旁人家,晓得妻子有了身孕,丈夫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可谢淮毅却要为她的身子担心,琪琪格想来便觉得愧对于他。 “琪琪格……”谢淮毅看着她清娇柔温婉的面容,一颗心却是绞来绞去,生怕她过不了这一关。 “没事的,刚怀孕的时候没有力气,吃不下东西都是正常的,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平平安安,给你生个大胖小子。”琪琪格的眼睛温柔而明亮,那一双洁白而柔软的小手则是轻轻抚上了谢淮毅的面容,温声细语的安抚着丈夫。 谢淮毅看着她的眼睛,只揽紧了她的细腰,与她沙哑着声音说了句;“我不想要什么大胖小子,琪琪格,我在乎的只有你。” 听着他的话,琪琪格的眼眶便是湿润了起来。 “不想让我担心,就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 “嗯。”琪琪格用力的点了点头,她忍着泪,将身子埋在了谢淮毅的怀里。 “这日子可真快,感觉就一眨眼的功夫,琪琪格都要当娘了。” 一早,小敖登坐在琪琪格身边,打量着琪琪格的小腹,忍不住发出了感叹。 琪琪格听着她的话便是笑了,只拿起小敖登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小敖登,你摸摸,我总觉得孩子好像又长大了些。” 小敖登点了点头,有些奇怪道;“这倒是,孩子才刚满三个月,可你这肚子圆滚滚的,我记得苏珊嬷嬷那时候怀孕四个多月才和你肚子差不多。” “真的?”琪琪格眼睛一亮,她抚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唇角噙着甜蜜的笑涡,温声说了句;“孩子一定很健康。” “对了,琪琪格,你还吐吗?”小敖登问道。 “刚知道有孕的时候吐了两次,这些日子就都好了,能吃能睡的。”琪琪格并没有骗小敖登,她这些日子的确没有了孕吐,每日吃的也很香,睡得也很好,倒是没遭什么罪。 姐妹两正说着话,就听一道脚步声传了进来,小敖登回眸一瞧,见是谢淮毅走了进来,看见小敖登,谢淮毅与她微微颔首,打了声招呼;“小敖登来了。” 小敖登和他点了点头,满是狐疑的看着他,谢淮毅走到了琪琪格身边,和妻子说了几句话,不过都是些老生常谈,问琪琪格饿不饿,冷不冷,想不想吃东西之类的,这些话自从琪琪格有孕后,他一天都要问个几百次,琪琪格心里好笑,面上却没有丝毫不耐烦的神色,只柔声安抚着他,告诉他自己不饿,不冷,一切都好。 谢淮毅问完了话,看着琪琪格唇角的笑涡,只想俯下身去亲一亲,可碍着小敖登在,他只是握了握琪琪格的手,温声道;“我先出去,你们姐妹好好聊聊。” 琪琪格点了点头,看着谢淮毅起身离开了帐子。 待谢淮毅走后,小敖登神秘兮兮的走到了琪琪格身边,疑惑道:“琪琪格,这是怎么回事,自从知道你有了孩子,我看谢淮毅怎么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提不起来一点精神?” “可别说了,”听着小敖登的话,琪琪格只觉得头疼,“我倒是没什么,可他这些日子吃什么吐什么,还嗜睡,浑身无力,就连弓都拉不起来。” “不至于吧?”小敖登大惊失色,“这孩子在你肚子里,又不在他肚子里,他来这一出做什么?” “廖大夫说,他这是太担心,太紧张了,我现在当着他的面都不敢咳嗽,我咳一声他都吓得不得了。”琪琪格说起来,只觉得又是无奈,又是心疼。 “他还是那个豪气干云的谢淮毅吗?这么个小东西就把他吓成了这样?”小敖登忍不住笑了起来,抚了抚琪琪格的肚子,简直乐不可支。 琪琪格则是叹了口气,与腹中的孩子轻声说道;“你一定要好端端的,可千万不要再吓唬你爹爹了。” 晚间,伊兰娜凑到了琪琪格身边,小声道;“公主,侯爷晚上什么也没吃,回来就直接上床歇着了。” 听着伊兰娜的话,琪琪格心里十分担心,她走到谢淮毅身边坐下,轻轻抚上了谢淮毅的面容,温声道;“伊兰娜说你晚上没有吃东西,是不是没有你喜欢吃的?你想吃什么,和我说说,我去给你做好吗?” 听着琪琪格的话,伊兰娜便是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谢淮毅一个大男人,老婆大着肚子还要照顾他。 “我什么都不想吃。”谢淮毅有气无力的开口。 琪琪格和伊兰娜对视一眼,只觉得更担心了,仍是哄着他:“伊兰娜做了烤羊肉,再给你温一壶酒,吃一点好吗?” 谢淮毅摇了摇头。 琪琪格没有法子,只得让伊兰娜送来了一碗牛乳,好容易哄着他喝下了半碗。 夜里,琪琪格正睡得香甜,身边的谢淮毅却是从睡梦中惊醒,霍然从床上坐起了身子。 琪琪格也是被惊醒了,她揉了揉眼睛,也是跟着坐了起来,温声哄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谢淮毅揽住了她,低低的开口;“我睡不着。” 琪琪格这阵子已经习惯了他的失眠,她安抚着丈夫在自己身边躺下,为他盖好了被子,又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如同哄个婴儿般的轻柔,可看着他英挺的侧颜,琪琪格心里却是委屈极了,这到底是谁怀孕啊? 第312章 我不能没有你 “你说什么?琪琪格肚子里怀的是双胎?” 谢淮毅听完了廖运生的话,整个人大震,他一举从椅子上起身,向着廖运生问道。 “不错,侯爷,公主的肚子里的确有两个胎儿,所以眼下虽然只有四个月的身孕,但瞧起来就跟寻常孕妇怀胎五六个多月一样。”廖运生如是道。 “那该怎么办?寻常女人怀一个孩子都要在鬼门关走一圈,她怀着双胎,那要怎么生?”谢淮毅目眦欲裂,一把攥住了廖运生的衣领。 “侯爷,你先别激动,你快把我给勒死了……”廖运生涨红了脸,与谢淮毅讨饶。 谢淮毅终于松开了自己的手指,“你快想想法子,怎么才能琪琪格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 廖运生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听着谢淮毅的话,却也是微微蹙起了眉头,琪琪格身子本就柔弱,寻常的怀胎十月对她而言都尚且艰难,何况如今肚子里又是双胎,随着月份渐长,她的身子只怕会越来越虚弱,能不能将孩子保到足月都是两说,稍有不慎,恐怕大人和孩子都保不住。 “侯爷,不是老朽吓唬你,您可要有个心理准备,公主此胎的确十分凶险,只怕……”廖运生欲言又止。 “怕什么?”谢淮毅立时问道。 “只怕到了生产的时候,会极易碰上难产,”廖运生看着谢淮毅的眼睛,与之坦言相告,谢淮毅闻言,黑眸当即剧缩,面色顿时变得铁青起来。 “公主身形纤瘦,骨盆狭窄,再加上又是头胎,等生产的时候定会十分艰难,纵使产程顺利,怕也要受一场大罪。”廖运生又是补充了一句。 “有没有法子能让她少受点罪?”谢淮毅黑眸炯深,用力攥住了廖运生的胳膊:“之前徐太医在的时候,曾和我说过焉岐山有翠心莲能救她,这一次你告诉我什么药能保住她们母子,哪怕天涯海角,我也去给她找来!” “侯爷,”廖运生在心中叹了口气,只得劝道;“您放心,老朽自会开一些安胎养神,滋补身子的药给公主,您也不要太过着急,等生产之时,还要看公主自个的造化。” 听着廖运生这般说来,谢淮毅眼中的光便是黯了下去,他的眉心紧拧,隔了良久才道;“你给我听着,等琪琪格生产的时候,若遇上难产,你立刻弃了孩子,给我保住大人。” “是。”廖运生行了一礼,看着眼前的男人,却还是叮嘱了一句;“侯爷,你这段日子务必要好好照顾公主,那方面……您可千万要克制着。” “我知道。”谢淮毅哪还有这个心思,听着廖运生的话,也只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谢淮毅回来时,就见帐子里只有琪琪格一人,她跪坐在塌上,手中则是整理着一条溜光水滑的狐狸皮毛,看见谢淮毅进来,琪琪格眸心一亮,起身向着他迎去;“你回来了。” 谢淮毅眼皮一跳,不等琪琪格下床,自己已是大步走到了她面前,小心翼翼的护住她的腰,温声道;“别乱动。” 琪琪格搂住了他的颈,小鼻子在他的身上轻轻一嗅,已是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又去廖大夫那儿了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谢淮毅心知她定是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药材味,却还是有意逗她。 “你身上的味道只有廖大夫那儿才有。”琪琪格莞尔。 “小鼻子还挺有用。”谢淮毅亲了亲琪琪格的鼻尖,看着床上那些皮草,便是问道;“好端端的,将这些拿出来做什么?” 语毕,谢淮毅才想起自己进来没看见伊兰娜的身影,又是问道;“伊兰娜呢,她怎么没陪着你?” “我让她和老欧一块去集市了,”琪琪格声音柔和,指着那些皮毛,和丈夫笑道;“这些是我给伊兰娜准备的嫁妆,你瞧瞧怎么样?” “你倒是阔气,这件是我上次进山给你打的,要你自个留着做大氅,你送给伊兰娜?”谢淮毅指着那件雪白的狐狸皮毛,与琪琪格开口。 “伊兰娜照顾我多年,我不想委屈了她,”琪琪格轻声哄着丈夫,“我就当借花献佛,好不好?” 谢淮毅哪里会真的和她生气,听她这样温声细语的开口,一颗心早已软了,只俯身亲了亲她。 “要说起来,我还没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为老欧和伊兰娜办婚事呢?”琪琪格昂着脑袋,“老欧和伊兰娜的年纪都不小了,他们该成亲了。” 谢淮毅闻言,便是轻轻抚了抚琪琪格的发顶,道;“这阵子只顾着你和孩子,我早将老欧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哪里还能想着去给他娶媳妇?” 琪琪格闻言便是笑了,轻轻的在谢淮毅身上推了一把,“还好意思说,你光顾着自己娶媳妇了。” 谢淮毅也是笑了,他环住琪琪格的腰,让她的身子倚着自己,与她温声道;“那下个月咱们就为他们办婚事,也给你肚子里的孩子添添喜庆。” 琪琪格很高兴的点了点头,将身子埋在了谢淮毅的怀里。 谢淮毅顾忌着孩子,并不敢太用力的去抱她,他望着琪琪格白皙柔美的面容,一颗心却如针扎,他轻轻拍着琪琪格的后背,极低的声音喊了一句她的名字;“琪琪格……” “嗯?”琪琪格在他的怀里抬起眼睛。 谢淮毅迎上了她的视线,一字字吐出了一句话来;“我不能没有你。” 琪琪格心里一软,只和他又轻又柔的说了几个字;“我也是。” 谢淮毅俯下身想去亲她,琪琪格却避开了他的吻,她的唇角噙着笑涡,只从枕下取出了一件小披风,是毛茸茸的样子,触手十分温软,她将那披风送在谢淮毅面前,和他道;“你瞧,这是我给孩子做的,好不好看?” “好看。”谢淮毅点了点头,握住了琪琪格的手,告诉她;“只不过,一条可能不够……”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琪琪格的目光越过了他,向着他身后看去,并十分喜悦的喊了句;“父王,阿娘,你们怎么来了?” 闻言,谢淮毅转过身,果真见图尔克夫妇从外面走了进来。 “琪琪格,你父王今日有空闲,我们放心不下,就想着来看看你。”梁心月慈爱的看着女儿,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时,笑意却是微微隐退了些,只道;“不过是几日没见,娘怎么瞧你的肚子好像又大了些?” 听着妻子的话,图尔克也是凑了过来,见女儿不过刚满四个月的身孕,可那肚子却跟人家怀孕五六个月似的,图尔克也是奇怪,道;“不错,琪琪格这肚子怎么这么大?” 第313章 我自己看自己也来气 “岳父,岳母,我问了廖大夫,廖大夫说,琪琪格肚子里怀的是双胎。” 谢淮毅望着图尔克夫妇,沉声开口道。 谢淮毅的话音刚落,别说图尔克夫妇,就连琪琪格也是怔住了,琪琪格不敢相信的抚上自己的肚子,她的肚子里居然有两个孩子? “双?双胎?”图尔克眸心大震,愣了好一会,待回过神来,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打谢淮毅,“你个臭小子,你长本事了,你让琪琪格怎么生?” 梁心月见状连忙去拉他的身子,琪琪格也是护在了谢淮毅身前,哀求着父亲;“父王,您有话好好说,这也不是淮毅的错。” “不是他的错还能是谁的错?”图尔克大怒,可顾忌着女儿,到底还是停住了自己的举动,他恨恨的瞪了谢淮毅一眼,被梁心月拉到了一旁。 琪琪格倒了一杯茶,递在了谢淮毅手里,用眼神悄悄暗示着他,让他将这杯茶去送给父亲。 谢淮毅将茶水双手递在了图尔克面前,恭声道;“岳父,您喝点水,消消火。” “你给我出去,我看见你就来气!”图尔克看着眼前的女婿,想起女儿要面临的危险,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别说您看着我来气,我自己看自己也来气。”谢淮毅苦笑。 听着他的话,一旁的梁心月只觉不忍,她从谢淮毅手中接过茶,放在了图尔克面前,与丈夫道;“你就不要怨淮毅了,这小夫妻两成了亲,又哪有不生孩子的?琪琪格有孕本就是喜事,你就不要再发火,惹得琪琪格难受了。” 听着妻子的话,图尔克抬起头向着琪琪格看去,就见女儿眸光盈盈的看着自己,里面满是祈求之色,他心下一叹,只与女儿道;“琪琪格,是父王不对,父王不该埋怨他。” “父王,我知道,您和阿娘都是担心我,”琪琪格上前,握住了父母的手,她的眼眸柔和,十分郑重的和父母说了句;“我一定会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你们放心吧。” 听着女儿的话,梁心月的鼻子便是酸了,她环住琪琪格的身子,和女儿点了点头。 图尔克见状,只上前抚了抚琪琪格的脑袋,他向着一旁的谢淮毅看去,这一次,他的眼中并没有怒火与怨怼之色,而是深深地牵挂与担忧,只和谢淮毅叮嘱道;“臭小子,好好照顾我闺女。” “您放心。”谢淮毅抱拳行了一礼。 待送走了图尔克夫妇,谢淮毅的大手抚上琪琪格隆起的肚子,与她一道在塌上坐了下去。 “孩子刚才动了,你感觉到了是不是?”琪琪格的眸心噙着惊喜,与谢淮毅温声开口。 “是。”谢淮毅点了点头,看着琪琪格的笑靥,也是淡淡扬唇,眸心却仍是蕴着忧色。 “也不知道他们是男孩还是女孩,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琪琪格环着自己的肚子,和丈夫问道。 “男孩女孩都好,”谢淮毅抱紧了琪琪格的腰,望着她的小腹,只苦笑着说了句;“我真巴不得这孩子在我肚子里。” “傻瓜。”琪琪格忍俊不禁,将身子靠近他的胸膛,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 这一日,琪琪格午睡刚醒,就见小敖登兴冲冲的从帐外跑了进来,与自己嚷道;“琪琪格,我们今天打了一只野鹿,咱们一会儿烤鹿肉吃。” “你和淮康又去打猎了?”琪琪格问道。 “那可不,淮康这小子的骑射功夫可是进步了不少,他今天居然还射中了一只海东青,简直让我刮目相看,”小敖登兴高采烈的,扶住了琪琪格的胳膊;“现在他们哥俩在外头收拾着那鹿肉,我来看看你。” 琪琪格知道小敖登最是欣赏骑射俱佳的男子,想当初她还发了愿,希望嫁一个能一箭射中海东青的男子,如今见她与谢淮康日益亲近,而谢淮康也不负她所望,一步步成为她所倾慕的样子,琪琪格微微松了口气,心里只为他们高兴。 “琪琪格,你这才怀胎七个多月,怎么搞得像快生了一样?”小敖登看着琪琪格高高隆起的肚子,简直大的要跟临盆似的,看的让人心惊。 “我也没法子,我每天都不敢吃太多东西,可孩子还是长得很快,不过廖大夫说,孩子都很健康。”琪琪格看着自己的肚子,眼睛里透着慈爱之色。 “你说说,你家谢侯爷可真是了不得,就连这生孩子也比人家厉害,人家都是一个一个的生,他倒好,让你一次抱两。”小敖登的唇角噙着笑意,轻轻抵了抵琪琪格的肩。 琪琪格的脸色微红,只在她身上推了一把,微笑道:“好了,别贫嘴了,说说你和淮康怎么样了?” “那小子,我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提起谢淮康,小敖登眼睛里登时浮起了得意的笑容。 “你可别欺负他。”琪琪格有些不放心。 “你是向着他还是向着我啊?”小敖登不满。 琪琪格便是笑了,不等她说什么,腹中又是传来一阵胎动,她一怔,当下便是停下了步子。 “怎么了?”小敖登问道。 “孩子在动。”琪琪格拿起小敖登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他们动的好厉害,是不是在你肚子里还打架啊?”小敖登觉得十分新奇,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琪琪格。 琪琪格噙着笑,与腹中的孩子道;“来,咱们和六婶婶打个招呼。” 听着琪琪格的话,小敖登脸庞一热,嗔道;“好啊琪琪格,你现在居然敢取笑我!” 姐妹两正闹着欢,就见伊兰娜端着点心走了进来,看着伊兰娜,小敖登眼睛一亮,打趣道;“伊兰娜这嫁了人,倒比以前更漂亮了。” “敖登公主就别取笑奴婢了,这里有刚做好的羊奶糕和奶豆腐,您要不要尝尝?”伊兰娜脸庞微红,可唇角的笑容却洋溢着甜蜜,只一面说,一面将手中的点心送在了两位公主面前。 “伊兰娜,来和我说说,你那个夫婿对你好不好?”小敖登拿起了一块羊奶糕,津津有味的咬了一口,和伊兰娜问道。 “有公主和侯爷在,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我不好。”伊兰娜一面倒着奶茶,一面开口,眉梢眼底却都是盈盈笑意,可见对自己的婚事十分满意。 看着伊兰娜脸上的笑容,琪琪格心里只觉得欣慰,她刚拿起了一块羊奶糕,还不曾吃进嘴里,就见一个侍女匆匆跑了过来,与她道;“公主,您快出去瞧瞧,外面出事了!” “把话说清楚,到底出什么事了?”小敖登斥道。 “是苏赫与乌兰,他们两人悄悄回到了王城,让王爷给发现了,王爷发了好大的火,要将他们两杀了。” 听完侍女的话,小敖登与琪琪格都是一惊,琪琪格艰难的站起身子,伊兰娜和小敖登见状连忙去扶住她的胳膊,琪琪格看着那侍女,吩咐道;“他们现在在哪,你快带我过去。” “琪琪格,你这大着肚子,还去管那对奸夫淫妇做什么?”小敖登不忍道。 “小敖登,他们不是奸夫淫妇,”听着小敖登的话,琪琪格只觉得哭笑不得,她握住小敖登的手,轻声道;“我已经快要生了,就算是为了孩子,我也不能让父王去杀人呀。” 听着琪琪格的话,小敖登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只陪着琪琪格离开了帐子,向着外头走去。 苏赫与乌兰俱是跪在地上,乌兰怀中还抱着一个不到一岁多的幼儿,那孩子似乎受到了惊吓,只蜷在母亲的怀里啼哭不止,乌兰则是一脸惊恐,躲在苏赫的身后,望着眼前那一位嗜血好杀的王爷。 “你们两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回来,真当我图尔克吃素的不成?”图尔克眸心蕴着杀意,冷冷的看着地上的那一家三口。 “图尔克王爷,还请您行行好,我和乌兰在外实在是没有了活路,还请您高抬贵手,饶了我们……” “要我饶了你们?你当初带着这个贱人一走了之,让琪琪格受尽耻笑,苏赫,你怨不得我!”图尔克说完,便是冲着左右道;“来人,将他们全都绑了,丢到山谷里去喂狼!” “父王!” 恰在此时,就听一道轻柔的女声传了过来,众人循声望去,便看见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在旁人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虽有孕在身,可肌肤仍是白净而细腻,她的身段纤瘦,只显得那肚子格外的沉重,让人忍不住为她捏一把冷汗,似乎担心她会经不住那肚子一般。 “琪琪格,你怎么来了?”看见女儿,图尔克大惊。 “父王,您放了苏赫一家吧,”琪琪格走到了父亲面前,她的目光从苏赫一家三口身上划过,见他们形容憔悴,衣衫褴褛,可想而知在外的这些日子他们究竟受了多少罪。 “就当做是为您未出生的外孙祈福,您不要让王城沾染血光了,好吗?”琪琪格软声相求,图尔克闻言,看着女儿的肚子,心里便是存了几分犹豫,道;“可他们当初那样对你……” “父王,若非如此,我又怎能遇见淮毅呢?“琪琪格声音很轻,可眼中却是透出了一抹亮光,她想起了自己与谢淮毅初见的那一晚,若没有苏赫与乌兰的私奔,她又怎能会去小湖边,又怎能遇见她命定的那个人,那个……又霸气威武,又孟浪厚颜的人呢? 听完女儿这一番话,图尔克终是转身与苏赫一家斥了句;“算你们走运,来人,把他们押到奴隶营去。” 见父亲打消了杀意,琪琪格微微松了口气,她看着乌兰抱着孩子,满是感激的向着自己行了一礼,她微微笑了,看着乌兰怀中的孩子,她不由自主的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心中只浮起了一片柔情。 图尔克亲自扶着女儿,可还不曾走出几步,琪琪格却觉得腹中传来一阵抽痛,只让她不得不停下了步子。 “琪琪格,怎么了?”图尔克见女儿的脸色有些苍白,顿时问道。 “父王,我没事。”琪琪格不愿父亲担心,只勉强笑了笑,让父亲将自己送回了帐子。 第314章 公主生得是龙凤胎啊! 睡至半夜,那一股抽痛又一次袭来,只让琪琪格从睡梦中惊醒。 琪琪格抚上肚子,心里却是有些发慌,此时距生产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她不敢动弹,只轻轻摇了摇身边的谢淮毅。 随着琪琪格月份渐长,谢淮毅的睡眠极浅,待察觉到琪琪格的动静后,他瞬间便是睁开了眼睛,与琪琪格连声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吃东西?” “我肚子有点疼……”琪琪格微微蹙着眉,只觉得腹中的疼痛已是变得紧密了起来。 “是不是要生了?”谢淮毅顿时紧张起来。 “可还没到日子……”琪琪格声音细弱,让谢淮毅抱着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察觉到了身下的不对劲儿,刚掀开被子,就见床褥上已是一片血红,她见红了。 谢淮毅看着那些血,一张脸顿时变得苍白了起来。 “我,我可能要早产了。”琪琪格想起廖大夫曾与自己说过,怀着双胎极难将孩子保到足月,通常都会在七八个月的时候早产,在最初的惊惶过后,琪琪格只勉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与谢淮毅开口。 “那怎么办?琪琪格,琪琪格?”谢淮毅吓得不得了,只一声声的去喊妻子的名字。 “我没事,你别怕,”看着谢淮毅惊慌失措的样子,琪琪格忍着剧痛去哄他,跟哄个孩子一样,“你去喊我娘,再去喊接生嬷嬷,好吗?” “好。”谢淮毅答应着,可人却没有走,仍然还是守在琪琪格身边,琪琪格看着他脸色煞白,又是安慰道;“不怕,我和孩子都会没事的,你听话,快去喊人。” 谢淮毅这才如梦初醒般,他勉力稳住自己的心神,为琪琪格盖好被子,大步冲了出去。 待丈夫走后,琪琪格躺在床上,只一小会的功夫,她的额上已是起了一层细汗,忍不住的呻吟了起来。 很快,梁心月与嬷嬷们都是赶了过来,图尔克自然也来了,只与谢淮毅一道被产婆堵在了外面。 “公主,公主您怎么样了?”伊兰娜得到消息,也是睡着寝衣便是赶到了琪琪格身边,看着琪琪格疼的厉害,眼泪顿时便是忍不住了,在那里嚎啕大哭。 “伊兰娜,别哭,让父王他们听见……他们会着急的。”琪琪格哑声开口。 “琪琪格,你不要怕,娘在这,女医和嬷嬷们都在,廖大夫也在外头,你放宽心,不会有事的,啊?”梁心月一把握住女儿的手,只强忍着泪安慰着女儿。 琪琪格与母亲点了点头,她听见了谢淮毅的声音,似乎是他想冲进来,却被人给拦住了,琪琪格放心不下,只和母亲道;“阿娘,你派人出去看看,告诉他……我没事,别吓着他。” “公主,这都什么时候了,您生个孩子还要担心侯爷。”伊兰娜忍不住哽咽道。 琪琪格还想说什么,可不等她发出声音,腹中的剧痛又一次传了过来,琪琪格用力攥住了身下的被褥,口中只发出了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琪琪格,琪琪格……”见女儿疼成这样,梁心月忍不住的流下了泪来。 “阿娘,我好疼。”琪琪格也是哭了,她从没想过生孩子会这样痛苦,仿佛要硬生生将自己劈开般,腹中的疼痛越来越紧,流淌到四肢百骸,只疼的人恨不得晕过去,可偏生她的神智又是那样的清醒。 “琪琪格,生孩子都是这样,忍着点,很快就好了。”梁心月不知该如何安慰女儿,只得噙着泪,一遍又一遍的为她拭去汗珠。 琪琪格攥紧了手指,只随着产婆的话一次又一次的去用力,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流了多少泪,到了后来,她只觉得呼吸都是热腾腾的水汽,她的嘴唇干裂的厉害,直到伊兰娜喂着她喝下了参汤,她才微微凝聚了一点力气,她看着产婆满头满脸的汗,一声声的喊着自己,要她再加把劲儿。 琪琪格说不出话来,几乎连呼痛的力气都没了,即便疼到了极点,也只是发出几声极轻微的声音。 天色已是慢慢亮了,可孩子仍是没有呱呱坠地的迹象。 “公主,公主是难产了,孩子迟迟不入盆,再这么下去,公主怕是要支撑不住了。”产婆冲出了帐子,在图尔克与谢淮毅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你说什么?”图尔克闻言,顿时大惊,可不等他再说话,一旁的谢淮毅已是一把将那产婆从地上拎了起来,他的眸心赤红,只与那产婆厉声喝道:“少他妈废话,保大人,听清楚了吗,我让你保大人!” 那产婆看着谢淮毅的神色只吓得结巴起来,“是,是是……” “那还不快进去!”谢淮毅发了狠,只拎着那产婆,将她的身子一把扔进了帐子里去。 奴隶营外。 望着远处的大帐外围满了人,女医们进进出出,乌兰眸中露出几许不解之色,与一旁的侍女问道;“那边是怎么了?” “琪琪格公主要生孩子了,可碰上了难产,这都一整天了,孩子还没生出来。”那侍女说着,便是叹了口气。 “公主要生孩子了?”乌兰一怔,想起了琪琪格隆起的肚子。 “是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廖大夫说公主怀的是双胎,怕是会很危险。” 听着侍女的话,乌兰的脸色一变,她来不及说什么,只将怀里的孩子往那侍女手中一塞,自己则是向着琪琪格的帐子跑了过去。 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女奴,图尔克怒色汹涌,一脚将乌兰踹开,斥道;“你来做什么?” “图尔克王爷,求您相信我,我是来帮助琪琪格公主的,我会接生!”乌兰忍着肩头的剧痛,复又跪在了图尔克面前,焦声祈求着。 “你给我闭嘴!你这个下贱的奴隶,你休想来害我的女儿!” “琪琪格公主救过我们一家三口的命,我怎么能去害她呀?”乌兰噙着泪,不停地向着图尔克叩头。 “来人!”图尔克唤来人,即刻就要吩咐他们将乌兰押下去,可不等他开口,已是有人拦住了他,图尔克抬眸,就见谢淮毅一把扶起了乌兰的身子,他的眸心炯炯,只盯着乌兰的眼睛,“你有法子救琪琪格?” 乌兰点了点头,“侯爷,您让我去看看吧!” “好,你现在就进去。”谢淮毅果断开口。 “谢淮毅?”图尔克大怒道。 “岳父,让她试试!”谢淮毅声音低哑,却丝毫不曾退缩。 乌兰进了帐子,就见帐子里满是女医与嬷嬷的身影,每个人都忙的团团转,梁心月与伊兰娜则是守在琪琪格的床边,不住的抹着眼泪。 “这样不行啊,你们都出去,要不了这么多人……”乌兰冲着那些女医和嬷嬷大喊道,她匆匆走到琪琪格身边,就见琪琪格脸色如雪,已是奄奄一息的躺在那儿,她的肚子仍是高高的隆着,身下的血已几乎将褥子都染透了,可孩子还是没有迟迟没有落地。 “不能让公主躺着生,快把公主扶起来!”乌兰焦声喊道,向着梁心月跪了下去;“王妃娘娘,我生青格勒的时候也是难产,乌尔娜阿妈把我从身后背了起来,我很快就把孩子生了下来,公主身子弱,您不能让她躺在这儿生啊!” “你说的都是真的?”梁心月看着女儿的情形,只焦急的不得了,又见乌兰眼中焦急万分,不似作假,当下便是问道。 “王妃娘娘,我用我们一家三口的命担保,我说的都是实话!”乌兰说着,再不迟疑,只上前扶起了琪琪格的身子,与梁心月和伊兰娜道;“快,帮我!把公主扶到我的背上!” 梁心月一咬牙,只听从乌兰的吩咐,与伊兰娜一道扶起了琪琪格,乌兰则是弯下腰,让琪琪格的后背靠住自己,将她背了起来。 “公主,你用力,用力啊!”乌兰嘶声喊着。 “乌兰,我不行了,我没有力气……”琪琪格听到了乌兰的声音,只微弱的开口。 “公主,你不能放弃,你肚子里有两个孩子,三条命都在你手上,你怎么能放弃?”乌兰吃力的背着琪琪格在帐子里迈着步子,口中只不断的替她打着气。 听着乌兰的话,琪琪格黯淡的眼瞳中凝聚了一点点光,她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那里面有两个孩子,她放弃的不是自己的命,是三条命啊…… “是,我不能放弃……”琪琪格哑声呢喃着。 天色一分分的暗了下来,就在谢淮毅煎熬的近乎发疯时,终于有一道响亮的婴啼声从帐子里传了出来。 “生了生了,第一个孩子出来了!” 产婆大喜的声音响了起来。 很快,又是一道婴啼声传出,谢淮毅站在那,听着帐子里又是传出了产婆的欢喜声;“第二个孩子也生下来了!” “是龙凤胎,长生天保佑,长生天保佑,公主生得是龙凤胎啊!” 第315章 咱们再不受这罪了 琪琪格醒来时,只觉得帐子里安静极了,她向着一旁看去,就见谢淮毅守在自己身边,他看起来可能是许久都不曾歇息了,眼底布满了血丝,见她醒来,他的眼眸一动,哑声喊了句她的名字:“琪琪格,你醒了?” 琪琪格点了点头,整个人仍是虚弱的厉害。 “要不要喝点水?”谢淮毅低声问。 琪琪格微微摇头,一双眼睛只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她想起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圈,险些再也看不到他了,此时看着他守在自己面前,琪琪格只想多看他一会儿。 谢淮毅伸出手抚上了她的面容,看着她毫无血色的一张小脸,想起她在生产时候受的那些罪,他俯下身在琪琪格的额头上印上了一吻,热泪却从眼睛里滚了下来。 “傻瓜,哭什么,这是喜事啊。”琪琪格吃力的伸出手,轻轻地为他拭去了泪水,柔声安慰着他。 谢淮毅记不得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自有记忆起,他从未掉过泪,他儿时淘气,时常被母亲打的皮开肉绽,他都是一声不吭,到后来参了军,无数大风大浪都是咬着牙闯了过来,他流血,也流汗,却从未流过泪,他甚至以为,男人是不会流泪的,可此时,他攥着琪琪格的手,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掉了下来。 “别哭了,我没事,一点儿也不疼。”琪琪格看着他哭得伤心,只觉得心疼极了,眼圈也是红了起来,忍不住要和他一块掉泪珠子。 “好,我不哭了,”谢淮毅微微笑了,他摩挲着琪琪格的面容,和她温声道;“琪琪格,你给我生了一个儿子一个闺女,是龙凤胎。” 听着谢淮毅的话,琪琪格的眼中又惊又喜,微弱着开口:“真的吗?他们都还好吗?” “都很好,虽然比足月的婴儿要小了些,但廖大夫说孩子很健康,精心养一阵就没事了。”谢淮毅说完,在琪琪格的脸颊上亲了亲,笑道;“我媳妇真能干。” 琪琪格也是笑了,又是小声问了句:“那孩子呢?” “在岳父岳母那,担心吵着你,没有把他们抱来。” “我想看看他们。”想起那一双小儿女,琪琪格心里只觉得充满了牵挂,她在生下孩子后便是晕了过去,甚至连孩子的面都没有见过。 “好,你先好好睡一觉,等明天一早,我就去把孩子抱来。”谢淮毅温声安抚着妻子,粗粝的掌心抚着她的发顶。 琪琪格点了点头,谢淮毅小心翼翼的环住了她,琪琪格偎在他的怀里,只觉得无限心安,她在生产时损耗的太多的力气,眼皮越来越重,没过多久便又是沉入了梦乡。 谢淮毅望着她憔悴苍白的面容,他的眸心乌黑,漾着深切的疼惜,他的下颚抵上了琪琪格的发丝,低沉而温柔的声音说了句;“以后,咱们再不受这个罪了。” 乌兰进来时,就见琪琪格的脸色仍是苍白的,只虚弱的偎在谢淮毅的怀里,伊兰娜则是守在一旁,在那里喂着琪琪格喝药。 听到乌兰的脚步声,琪琪格向着她看去,待看见她之后,琪琪格的唇角便是浮起了笑意,与她轻声说了句;“乌兰,你来了。” “公主。”乌兰向着琪琪格行下礼去,她是亲眼目睹了琪琪格生产的,晓得她在生产时候流了太多太多的血,此时看着她这般孱弱,心里只觉得十分难过。 “乌兰,你快起来,别跪我。”琪琪格脸色虽是苍白,可笑容却仍是十分温柔,她倚靠着丈夫的肩,向着乌兰伸出了自己的手。 “公主……”乌兰上前,将琪琪格手握住了。 琪琪格知道,乌兰来帮自己接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若自己和孩子有个好歹,父亲又怎能饶过他们一家三口,念及此,琪琪格心里不由得越发感激,她的眼瞳柔和,轻声道;“乌兰,我和孩子都要谢谢你。” “公主,您和我说什么谢,”乌兰的眼中透着泪光,“这些都是您应得的,您还记不记得,您当初放走我和苏赫的时候,我和您说了一句话,您慈悲心肠,长生天一定会保佑您,这一双孩子,就是上苍赐予您的。” 琪琪格闻言,便是微微笑了,很快,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只觉得放心不下,又是问道;“我父王他……” “公主放心,图尔克王爷说我接生有功,已经将我们一家人都从奴隶营里放了出来,还让苏赫回到了训练营,从今以后,他又是漠格的勇士了。”乌兰忍住泪,和琪琪格笑着开口。 “那太好了。”琪琪格的唇角也是浮起一抹虚弱的笑涡。 “好了,琪琪格,别说太多的话。”谢淮毅低声开口。 听着谢淮毅的话,乌兰当即会意,与琪琪格道;“侯爷说的是,公主您好好养着,奴婢先出去了。” “嗯。”琪琪格微微点了点头,看着乌兰与伊兰娜一道离开了自己的帐子。 待两人离开后,谢淮毅仍是抱着她,琪琪格的身子本就弱,这一次生产又大大损耗了她的健康,即使帐子里生着火,她也仍是觉得寒冷,谢淮毅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她,用自己的胸膛的温暖不停地暖着她,几乎将刚出生的孩子都忽视了,自从孩子落地,他去见孩子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谢淮毅看着她瘦削的小脸,又一次问道。 “你今天都问了几百回了。”琪琪格声音细微,忍不住笑了。 谢淮毅一怔,也是自嘲一笑。 “你和阿娘每天都要我吃好几餐,我都要长胖了。”琪琪格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缓有力的心跳,心里只浮起阵阵甜意。 谢淮毅揽住她的身子,即使生过了孩子,琪琪格的腰肢仍是十分纤细的,谢淮毅抱着时,只觉得怜意大起,他望着琪琪格的眼睛,仍是开口:“饿了和我说。” 琪琪格便是莞尔,她迎上丈夫的目光,小声道;“我想看孩子了。” “早上不是才见过?”谢淮毅微微蹙眉。 “我想把他们一直留在身边,亲自喂他们。” 虽然晓得孩子们都在图尔克夫妇身边,并且奶娘嬷嬷侍女的一大堆,可琪琪格心里仍是放心不下,每天早上梁心月和奶娘都会将孩子们抱来,让琪琪格看一看孩子,可那一小会儿的见面非但抵消不了她对孩子的思念,还让她越来越舍不得。 “不行,”谢淮毅鲜少的拒绝了琪琪格,看着琪琪格黯淡下去的眸子,他心里顿时一疼,又是连忙加了一句;“除非等你将身子养好些,我就让奶娘把孩子送过来。” 琪琪格听了他的话,眼瞳中又是变得明亮起来,她和丈夫微微点了点头,又一次将身子埋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呵护与温柔。 待琪琪格出了月子的那一天,一早,图尔克夫妇便是亲自将孩子抱了过来,琪琪格从父母手中接过孩子,左亲亲,右抱抱,不管是对儿子还是对女儿,都是稀罕的不得了,忍不住在孩子们的小脸上亲了又亲。 按着风俗,图尔克这一个月都不曾来过女儿的帐子,直到此时才见到琪琪格,自是细细打量一番,见女儿的面色虽仍是有些苍白,可精神极好,又想起听得梁心月和那些侍女们说起,这一个月的日子谢淮毅都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女儿身边,将琪琪格照料的无微不至,简直是将她捧在了手心,图尔克见谢淮毅并没有因为孩子而忽略自己闺女,才微微觉得满意。 未过多久,听得侍女在外通传,说是廖运生来了,琪琪格如今出了月子,理应要让他来看一看的,待廖运生进了帐子,先是向着众人行了一礼,而后才上前,为琪琪格把起了脉。 “琪琪格如何了?”谢淮毅仍是揽着琪琪格的腰,待廖运生收回手指后,顿时问道。 “侯爷不必担心,公主恢复的很好,不过还要将养一阵子,等满了四十五天,再出门不迟。” 听着廖运生的话,图尔克夫妇与谢淮毅都是松了口气,可不待谢淮毅将一口气喘匀实,就听廖运生又是道出了两个字:“不过……” “不过什么?”图尔克当即喝问道。 “不过公主……今后恐怕再不能生育了。”廖运生垂下了眼睛,几乎不敢抬头。 听着廖运生的话,图尔克夫妇都是沉默了下去,琪琪格先是一怔,心里刚浮起一抹酸涩,可还不等这抹酸涩转为悲伤,就听谢淮毅与廖运生喊出了两个字;“真的?” 琪琪格向着他看去,就见他双眸冒着精光,似乎大喜过望。 “是真的。”廖运生点了点头。 “好好好,这个好这个好……”谢淮毅又惊又喜,一语言毕,就见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谢淮毅一怔,顿时隐去了笑容,轻咳了两声遮掩。 从女儿的帐子里出来,图尔克忍无可忍,在那里骂道;“那个孟浪样,我都没眼看。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心思,不就是琪琪格不能生孩子了,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好了,他们小夫妻的事,你少管。”梁心月劝道。 “我是琪琪格的爹!”图尔克停下了步子,对着妻子不忿的开口。 “那淮毅还是琪琪格的丈夫,以后陪伴着琪琪格过一生的人可不是咱们,是淮毅。”梁心月每逢遇见图尔克为了女儿的事不讲道理,都是一阵阵的头疼。 听着妻子的话,图尔克脸色一沉,似乎还想说什么来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只留下一声叹息,“你说的不错,以后陪着琪琪格的还是那个臭小子,”语毕,图尔克似乎有些感慨,又是道了句;“我在琪琪格心里,再也不是第一了。” 梁心月忍俊不禁,只又是说了些别的话,好容易才将图尔克给哄高兴。 第316章 咱们有贵客到了 夜间。 谢淮毅揽着琪琪格,两人都是沉沉睡着,蓦然,就听得一声嘹亮的婴啼响起,将两人从睡梦中惊醒。 琪琪格揉了揉眼睛,与谢淮毅道;“是不是怀瑾哭了?” “八成是,”谢淮毅几乎困得睁不开眼睛,只叹道;“这小子,就不能让他老子睡个整觉。” 谢淮毅说归说,到底还是从床上起身,从摇篮里将儿子抱了起来,许是儿子的哭声吵醒了女儿,未几,就听得一道细弱的如同小猫儿般的哭声也是响了起来,握瑜也哭了。 谢淮毅只忙的手忙脚乱,哄了这一个又去哄那一个,琪琪格看着只抿起了唇角,与他道;“好了,快把怀瑾抱给我吧,他该是饿了。” 谢淮毅闻言,简直是见到了救星,连忙将手中的儿子如同个烫手山芋般的交到了琪琪格怀里,琪琪格拍着儿子的后背,掀起自己的衣衫,怀瑾如同个小馋猫似的,大口大口的吮吸的母亲的乳汁,顿时便不哭了。 “快把握瑜也抱来吧。”琪琪格又是与谢淮毅道。 谢淮毅抱着女儿,小女儿哭了几声,已是偎在父亲的臂弯又一次睡着了,谢淮毅听着琪琪格的话,便是笑道;“你先喂儿子,我抱闺女。” 两个孩子已是满三个月了,比起刚出生时的羸弱,兄妹两都是长大了许多,尤其是哥哥,简直比妹妹大了一圈,只让琪琪格在欣慰的同时,对女儿也更为怜惜起来。 谢淮毅也是如此,此时抱着女儿,看着孩子白白嫩嫩的小脸,只让他忍不住在孩子的脸蛋是轻轻地啄了一口,笑道;“还是咱们的握瑜乖。” 谢怀瑾,谢握瑜,便是这一对龙凤胎的名字,也是谢淮毅绞尽脑汁,在帐子里翻了好几本书才选出来的,时常琪琪格从睡梦中醒来,依然能看见他在灯下苦思冥想的身影,谢淮毅纠结了好些天,才总算是给两个孩子取了两个这般文绉绉的名字。 这是孩子们的汉名,图尔克自然也为外孙和外孙女起了漠格的名字,男孩儿叫格日乐图苏勒哈丹巴特尔,意思是光明卓越的刚毅英雄,女孩儿则是叫乌吉斯格朗哈斯额尔敦,意思是秀丽的宝玉,谢淮毅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名字时,脸色都要绿了,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他这老岳父难道不是在坑他的孩子?这以后兄妹两学写字,光是名字就要写个半天。 当着图尔克的面,他自然不敢将心里话吐露出分毫,反而还将老丈人很是吹捧了一番,连连夸赞图尔克取名有水平,有内涵,只将图尔克哄得十分飘飘然。 琪琪格喂饱了儿子,便是将孩子抱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后背,听得儿子打了个饱嗝才放心。 谢淮毅抱着女儿也是凑到了琪琪格身边,他的眼底乌青,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与琪琪格道;“带这两个孩子,真是比我带兵打仗都累。” 琪琪格闻言,唇角便是浮起了两个清甜的酒窝,虽然他们身边嬷嬷奶娘的一大堆,可琪琪格仍是坚持自己照顾孩子,谢淮毅是巴不得将孩子全丢给乳娘的,但见琪琪格坚持,他自然也舍不得反对,每当孩子闹夜,他不忍让媳妇受累,也都是他起来哄,这些时日下来,谢淮毅几乎就没睡过一个整觉。 对琪琪格来说,照顾孩子虽然十分辛苦,可看着孩子一天天的长大,琪琪格心里还是甜蜜的居多,况且谢淮毅又十分体贴她,除了给孩子喂奶,其他所有的活儿几乎都让他包了,琪琪格看着谢淮毅眼底的乌青,想起他这些日子的辛苦,心里也是疼惜起来,只与丈夫道;“等明天,咱们把怀瑾和握瑜交给奶娘吧,让奶娘照顾几日。” 谢淮毅听了这话心头顿时大喜,可看着怀里那还不如自己胳膊粗的小女儿,和妻子怀里那容貌酷肖自己的儿子,谢淮毅到底还是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怀瑾和握瑜这样小,让奶娘带我不放心。” 听着他这话,琪琪格心里一软,只昂起头在他的下颚上轻轻一吻,谢淮毅得到这个吻,黑眸顿时大亮,只觉得睡意一扫而光,又是变得生龙活虎了起来。 “你又不嫌辛苦了?”琪琪格看着他。 “你豁出命才替我生了这两个孩子,我要嫌辛苦我还配当爹?”谢淮毅单手抱着女儿,另一手则是将琪琪格母子揽在了怀里,将她们母子三人都是护在了自己的羽翼下。 琪琪格又是笑了,只温顺而乖巧的依偎着他,看着一家四口的身影映在帐帘上,心里只觉说不出的温馨与满足。 “不过琪琪格,”谢淮毅望着妻子白皙如玉的脸蛋,因着方才给孩子哺乳的缘故,琪琪格的腰带有些松散,胸口的衣襟也有些凌乱,露出了一小片肤若凝脂的肌肤,谢淮毅看着,眼底便是燃起了一把火,他咽了口口水,勉强将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念头收了起来,与妻子压低了声音道;“我问了廖大夫,他说孩子现在满三个月了,咱们那方面能恢复了。” 琪琪格一听这话顿时便是明白了,她的脸庞羞红,只垂下眼睛,很小声的说了句;“登徒子。” 谢淮毅看着琪琪格羞红的面颊,听她的语气中并没有回绝之意,顿时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他将两个孩子都是放回了摇篮,自己则是抱住了琪琪格的腰,“要不,咱也别等明晚了,今晚就恢复吧?” “谢淮毅……”琪琪格去推他,可不等她将话说完,唇瓣已是让男人堵上了,辗转间已是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一夜的天上人间。 冬去春来,几乎只在眨眼间,龙凤胎已是六个月了,在父母的精心照顾下,两个孩子都是十分的健康,哥哥胖乎乎的,妹妹粉嘟嘟的,不论是谁瞧见了都十分喜欢,图尔克夫妇更是将这对孩子视若心肝,一天不见都不成。 而小敖登也要出嫁了。 这些日子,谢淮毅一直在为弟弟的婚事忙碌着,谢淮康此番迎娶的毕竟是汗王的女儿,该有的排场自然少不得,谢淮毅虽上缴了兵权,可幸得老部下与老朋友众多,前来道贺的人仍是络绎不绝,其中不乏远道而来者,与漠格一道将谢淮康与小敖登的婚事操办的十分热闹。 婚礼当天,小敖登穿着传统的长袍,在众人的祝福与见证下与谢淮康一道登上了祭台,接受着长生天的祝福。 琪琪格偎在谢淮毅身边,看着小敖登脸上的笑容,自己也是跟着笑了起来,可眼睛却是微微红了一圈。 “这样好的日子,哭什么?”谢淮毅忍俊不禁,揽紧了她。 “我是为小敖登高兴,她终于遇见了自己的良人。”琪琪格眸心闪烁着水光,唇角的笑容却是那样的温柔夺目。 “你们两姐妹嫁给了我们两兄弟,也算是一段佳话了。”谢淮毅也是笑了。 听着丈夫的话,琪琪格也是莞尔,只轻轻推了推他,嗔了句;“厚脸皮。” 正热闹着,就见一个侍从匆匆跑了过来,向着呼延赫夫妇跪了下去,高声道;“启禀大汗,大阏氏,咱们有贵客到了!” “是什么贵客?”呼延赫开口问道。 那侍从张了张口,却似乎不敢说,只与呼延赫夫妇道;“大汗,大阏氏,你们去看了就知道了!” 听着侍从的话,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呼延赫则是与一旁的妻子看去:“既然如此,咱们就去看看。” 梁星瑶点了点头,与呼延赫一道向王城外走去,众人见状,也是纷纷跟了过去。 在城外,梁星瑶看见了几辆马车,与一些随行的家丁与仆妇,而在这些人面前,则立着一个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在他身边,还扶着一位气度尊贵,笑意盈盈的老夫人。 刚看见那位老夫人,梁星瑶的眼眶顿时红了,喊了一句;“阿娘!” 小敖登也是喊了一句:“外婆!” “小橙子,小敖登。”沈妙澄眼瞳含泪,却仍是笑着,向着女儿与外孙女伸出了胳膊,祖孙三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众人望着眼前这一幕,皆是震动不已,呼延赫看着那儒雅的中年男子,早已认出了他的身份,呼延赫并未多言,只向着梁珽拱起了手,梁珽见状亦是还了一礼,笑道;“梁某此番伴随母亲,特来看望远嫁的妹妹,和出嫁的外甥女,不知道咱们有没有来迟,还能不能讨得一杯喜酒喝。” 第317章 我们永远都不会再分开(大结局) “大哥。”听得梁珽的话,梁星瑶忍住了泪水,向着兄长看去,望着兄长眉宇间的倦意,梁星瑶道:“您和阿娘要来,怎么也没派人和咱们说一声,我们好派人去接你们。” “沈母妃和朕……和我都是一个意思,咱们都不想太过兴师动众,我和沈母妃一路伴作客商,也不曾惊动各地的官员,倒是轻松了不少。”梁珽与妹妹笑道,语毕,他的目光落在了小敖登身上,望着小敖登一身嫁衣,更是衬着明丽动人,他点了点头,“小敖登,你要出嫁了。” “舅舅。”小敖登向着梁珽行了一礼。 梁珽扶起了她,“是俭儿没这个福气,好孩子,今后好好过日子。” 小敖登点了点头。 “岳母和大哥远道而来,定是辛苦了,咱们先进城再说。”呼延赫向着沈妙澄与梁珽温声开口。 “是啊,阿娘,大哥,咱们先回城。”经得丈夫提醒,梁星瑶也是回过神来,她的唇角含笑,只与小敖登一左一右的搀着母亲,呼延赫与梁珽则是互相谦让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王城走去。 夜晚。 帐外仍是十分热闹,不时传来阵阵欢笑声。 王帐中,梁星瑶依偎在母亲身边,祈求道;“阿娘,您这次来就不要再回大齐了,您留在漠格,让女儿尽些孝心,好吗?” 听着女儿的话,沈妙澄便是微微笑了,她从随行的行李中取出了一个包裹,告诉女儿;“小橙子,这里是你爹爹生前的衣裳,我想在漠格……为你父亲建一座衣冠冢。” 听着母亲的话,梁星瑶的眸心一怔,她从母亲手中接过包裹,打开后一瞧,就见里面安安静静的摆着一套男子的衣衫,是梁世中穿过的。 梁星瑶抱紧了那一套衣裳,眼泪却从眼眶里滚了出来,哽咽道;“若爹爹还活着,他的小孙女都要嫁人了。” 听着女儿的话,沈妙澄的眸心有些失神,喃喃道;“是啊,你爹爹已经离开我们快三十年了……” 三十年,人的一生中又有几个三十年? 梁星瑶生怕母亲难过,只勉力压住了自己的悲伤,与母亲强笑道;“阿娘,等咱们在漠格为父亲建好了衣冠冢,您就可以留下了。” 沈妙澄握住女儿的手,她的小橙子今年已经快四十岁了,可在她的眼里,小橙子仍是当年那一个偎在自己怀里,和她撒娇的小女儿,沈妙澄眸心温热,与女儿哑声道;“小橙子,阿娘狠心,将你一个人丢在漠格这么多年,你恨不恨阿娘?” “娘……”梁星瑶只觉得心酸难抑,她抱住了母亲的身子,与她温声道;“我知道,您是放不下爹爹,您要在昭陵陪着他,可咱们在漠格修建了衣冠冢,您在漠格也可以陪着爹爹,爹爹在天有灵,他也一定希望您能留在女儿身边的。” 沈妙澄点了点头,她的手在女儿的面颊上划过,轻柔而怜爱的为梁星瑶拭去了泪珠。 “那以后外婆就可以留在漠格了?太好了!” 蓦然,就见一道娇艳的身影从帐外钻了进来,她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大红色的长裙,举手投足间满是灵动之气。 “小敖登……”看着眼前明艳照人的外孙女,沈妙澄的眸心有瞬间的恍惚,只仿佛透过了多年的岁月,看见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见女儿闯了进来,梁星瑶先是一怔,接着便是斥道;“你这孩子,今天是你的大婚之夜,跑来咱们这里做什么,快回去,省的要淮康久等。” 小敖登却不理会,只扭股糖似的钻到了沈妙澄怀里,撒娇道;“外婆千里迢迢的来看我,谁耐烦去陪他,我要陪着外婆。” 沈妙澄听了这话便是笑了,她爱怜的环住小敖登的身子,与小敖登道;“那就让新郎官等一会儿,不过咱们说好,真的就一会儿,可不能让新郎官久等。” 小敖登眼眸一亮,和沈妙澄连连点头。 见状,梁星瑶也不忍再苛责,只与母亲和女儿坐在了一处,说着些体己话,享受着这一份来之不易的天伦之情。 衣冠冢建成的那一天,沈妙澄,呼延赫,梁星瑶,图尔克,梁心月,谢淮毅,琪琪格,谢淮康,小敖登……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 呼延赫手中持着酒,静静地洒在了墓前,他望着梁世中的墓碑,沉声开口道;“岳父,小婿在此为您建了衣冠冢,还请您放心,漠格的将士们会世代为您守墓,大齐与漠格两国之间永无战争。” 梁星瑶的眼瞳中噙着泪花,她望着墓碑上篆刻的父亲的名字,儿时的点点滴滴却是涌上了心头,即便到了现在,她也依然能记得自己在儿时是那样的淘气,她会经常跑去元和殿里找父亲,不管父亲多忙,多累,他一看见自己都会露出笑容,他会一个用力便将她高高的举起来,也会耐心的听着她那些杂幼稚无章的童言童语,小时候的她不好好吃饭,父亲便会将她抱在膝上,亲手喂着她,她总会将那些蛋羹挥的到处都是,父亲却从无苛责,只会微微一笑,耐心的为她擦去。 她有一个这世上最好的爹爹,可她却不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儿,她甚至没有为父亲做过一餐饭,也没有为他做过一件衣裳…… 梁星瑶的眼泪从眼眶里滚了下来,她跪在了父亲的墓前,将自己亲手为父亲缝制的衣裳一一在墓前焚化,她望着墓碑,哑声道;“爹爹,娘留在了漠格,我会好好照顾他,您放心吧。” “外公,我虽然没有见过您,可我从小一直听着您的名字长大,”小敖登也是随着母亲一道跪了下去,她的鼻子酸涩,只轻声道;“我知道您很疼很疼阿娘,如果您还在,那您也会很疼很疼我,我会和阿娘一块照顾外婆,您安息吧。” 小敖登说完,向着梁世中的陵墓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而后将母亲扶了起来。 “太祖皇帝,您出身微寒,却一生戎马,战功赫赫,您一直都是我的榜样。”谢淮毅亦是倒了一杯酒,洒在了梁世中的墓前。 众人俱是行了礼,到了最后,沈妙澄只慢慢走到了墓前,她颤抖的伸出了手,缓缓的抚上了梁世中的墓碑,原以为,过去了这么多年,她早已淡忘了,可他的面容却仍是那样的清晰,往事种种,历历在目。 犹记得第一次相见,她躲在廊柱下悄悄的看着他,不料却是彼此一生纠缠的开始。 “外婆,您别伤心了,咱们回去吧。”小敖登上前,轻轻地扶住了沈妙澄的胳膊。 沈妙澄点了点头,在女儿与外孙女的搀扶下,缓缓的离开了丈夫的墓地。 琪琪格望着沈妙澄的背影,心里却是浮起一丝感伤,她向着一旁的谢淮毅看去,只觉得爱人能陪伴在自己身边,远远胜过世间的一切。 察觉到琪琪格柔软的小手悄悄握住了自己的手心,谢淮毅神色微动,向着琪琪格看去,就见琪琪格也在看着自己,迎上他的目光,琪琪格有些羞涩,微微垂下了眼睛。 “孩子都生两个了,还害羞。”谢淮毅笑了,揽住了琪琪格的腰。 “别,让人看见。”琪琪格挣扎着,生怕被那些长辈们看见。 “看就看,谁还能说什么?”谢淮毅又是一笑,趁人不备,又是在琪琪格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琪琪格一惊,见无人发觉才微微松了口气,刚要去兴师问罪,就见谢淮毅含笑看着自己,乌黑的眼瞳中是深不见底的情意。 琪琪格迎上他的目光,心里顿时一阵柔软,她没有再挣扎,只静静地偎在丈夫的怀里,两人不约而同的放慢了步子,待众人走远,回到了王城后,谢淮毅停了下来,大手一勾,将琪琪格整个的抱住了,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嘴唇。 琪琪格回抱住了他的腰,乖巧儿柔顺的由着他轻薄,直到过去了许久后,谢淮毅才松开了她,琪琪格倚着他的胸膛,微微喘着气;“父王找不到我们,他会不会着急?” “他早习惯了。”谢淮毅勾了勾唇,捧起了琪琪格的脸颊,又是在她的脸颊上印上了一吻。 琪琪格的脸庞透着淡淡的晕红,唇角却噙着醉人的笑意,自从龙凤胎出生后,她很难得有这般和丈夫独处的时候,此时偎在丈夫的怀里,望着远处的夕阳,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放松了下来,情不自禁的盼着这一刻能长些,再长些。 谢淮毅察觉到她的依恋,心中浮起了万千柔情,他紧紧地揽着妻子,只愿这一刻长长久久,生生世世。 十年后。 廖运生把完了脉,面上有悲戚之色闪过,他微微叹了口气,与一旁的女子恭声道;“大阏氏,让太妃娘娘静一静吧。” 廖运生的话音刚落,梁星瑶便心知母亲已是大限将至,虽已有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刻,却还是让是让人难以接受,她握住了母亲的手,很快,帐子里便响起了抽泣声。 沈妙澄昏昏沉沉的睡着,不知过去了多久,帐子里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依稀有人喊着她的名字,那声音宽厚而低沉,是她所熟悉的。 她睁开了眼睛,看着一个身材高大,眉目英挺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他的唇角含笑,仍如初见般英武不凡,向着自己伸出了手。 而她也变回了少女时的样子,肌肤细白如瓷,长发乌黑如墨,她怔怔的看着他,眼泪却是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她扑进了他的怀里,却只能抽噎着,她知道自己是委屈极了,竟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他的手势中透着满满的怜惜,抚上她的发丝。 “你,你丢下我一个人,让我等了这样久……”沈妙澄再也忍不住,终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捶打着梁世中的胸口,不断的重复这一句话;“你让我等了这样久,这样久……” 在他面前,她永远都是那个任性的,却被他捧在手心的小公主。 “今后,我们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他的眼瞳如墨,十分心疼的为她拭去了那些泪珠。 “梁世中……”沈妙澄红着眼睛看着他,终是伸开胳膊,将他紧紧地抱住了。 梁世中亦是回抱住了她的身子,两人紧紧相拥,自此以后,再无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将他们分开了。 清晨,孩子们进了帐子,就见曾祖母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她的唇角含笑,溘然长逝。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