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她是美人鱼》 小美人鱼 夜幕苍茫，乌云密布，豆大的雨滴坠落直下，砸进波涛汹涌的念一海。 狂潮拍石，而念一海的深海洞穴里，却是波澜不惊。 暖玉榻上，女子一身红色鲛绡耀眼夺目，乌发雪肤，肌肤莹白，浓长的睫毛微微翘动，金色的鱼尾跟着摆动一下。 鱼尾流光溢彩，如月华倾洒，光芒暗淡的深海似是都明亮了几分。 “下雨了。”棠梨睁开眼眸。 棠梨是整片海域唯一一条美人鱼，还有两个月才能化出双腿。 人鱼听觉敏锐，想起刚刚做的梦，她把下雨的事情抛到一边，好看的杏眸多了些惊讶。 棠梨梦到了一本书。梦里，一个白胡子老爷爷精神矍铄，上了年纪也难掩其风采。他拍了拍棠梨的脑袋，慈和的对着棠梨微笑，递给她一本书，而后白胡子老爷爷就消失了。 棠梨接过来，她的娘亲给她启蒙过，所以即便有些字不太认识，忽略那些口口，棠梨连蒙带猜，大致也能了解书里的情节。 这本书封面写着《一胎二宝：锦绣庶女帝王宠》几个大字，书中，女主是庶女，身娇体弱，走一步路就要喘几口气，和男主苦于身份差异，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男女主经历一番虐恋情深，最终生下一胎又一胎的龙凤胎。 男女主的感情如何跌宕起伏，棠梨不在意，让她吃惊的是，书中有一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女子，也是念一海的一条小美人鱼。 翻了半天，跳过那些口口，棠梨大概确定了，书中的小美人鱼，出生环境、姓名身份等与她一致，八成指的就是她。 在书中，她只是一个炮灰得不能再炮灰的女配，救了男主后，被男主当成替身，身为一个让男女主认清彼此感情的踏脚石，不，踏脚鱼，最后光荣化成泡沫。 棠梨叹口气，水里出来一串串小泡泡，这年头，真是鱼生艰难！ 人鱼招谁惹谁了，还要化成泡沫。 时间还早，棠梨闭上眼，准备再睡一觉。 这时，一道身影风一般钻进来，搅乱洞穴里的水纹，响亮的声音响起，“甜棠，甜棠，快醒醒！” 棠梨揉揉眸子，顺手拿起一颗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昏暗的视线亮堂起来，她循着声音望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蓝色海星。 这只海星要比寻常海星大一些，山川河流，飞禽走兽，一草一木汲取日月精华，常言道“万物有灵”，念一海里的生物也是有灵的。 棠梨是人鱼，按照人间的说法，她还有两个月才及笄。 而这只海星，在他还是只幼崽的时候，差一点落到渔民手里，棠梨的娘亲把他带了回来，还给他取了名字，叫做李辰星。 大海星没有去处，跟着棠梨一起长大，他比棠梨年长几岁，也快要化成人形。 刚睡下没一会儿，棠梨就做了个梦，这会儿又听着大海星的大嗓门，棠梨有些困，说话的声音缠缠糯糯，“怎么了？” 棠梨的娘亲在人间待了许多年，养成了人间的作息，棠梨耳濡目染，亦是日落而息。 大海星哒哒几下蹦到暖玉榻前，仰着脑袋看向棠梨，“甜棠，下雨了，咱们出去溜达一圈，在海底待了这么久，我都要闷坏了。” 大海星性子皮，从他对棠梨的称呼便能看出来，海底别的生物称棠梨为“阿梨”，他非要叫一声“甜棠”。当然，若是棠梨惹了大海星生气，就会得到一声“臭棠”。 海星畏晒，一连半个月没下雨，以防被渔民发现，大海星整天埋在海底的沙里，都快要发霉了。 这不，这会儿下起瓢泼大雨，即便天色混沌阴沉，他仍迫不及待想去到海面。 棠梨看他一眼，“好呀。” 梦中事情是真是假，暂不可知，棠梨懒得想太多，有这番闲工夫，不如去海面上游几圈。 刚到寅时，天色未亮，又下了雨，想来渔民还没有出海，即便她和海星去了海面，也不会被人发现。 “那咱们现在就去。”话音还没落下，大海星一溜烟蹿了出去。 望着他的背影，棠梨两颊露出笑，摆动着鱼尾巴，跟了上去。 深海是一个不同于人间的世界，有巨大的红珊瑚，有无数沉船宝藏，还有各类章鱼、螃蟹、小锦鲤精，可在同一个地方待了这么多年，也会让人觉得烦闷。 海面波澜汹涌，远处的灯塔岿然不动，散发着光芒。 大海星激动地扑腾几下，又跑到沙滩上，躺了下去，满足的闭上眼睛。 棠梨游过来，戳了戳他，“你这不就是换个地方睡觉吗？” “你不懂。” 大海星睁开并不大的眼睛，“ 海上的空气新鲜，我这是在汲取日月精华。” 说完这话没多久，大海星一声又一声的呼噜声传来。 棠梨抿唇笑起来，她俏皮的捧一捧沙子，盖在海星身上，然后拍拍手。 茫茫海波连天，波浪涌过来，晶莹的水滴落在棠梨金色的鱼尾巴，绚丽多姿。 及腰的长发被编成辫子，垂在细腰间，鱼尾掩在水里，她眺望着远处的青山和翠瓦，盈盈杏眸，冰肌玉骨，宛若梨花照水般润秀清灵。 海风吹来，棠梨耳边的几缕碎发扬起，她整理一下，收回视线，梦中的内容再次浮于脑海。 梦里的白胡子老爷爷有些眼熟，看起来和娘亲有几分相像，这位老爷爷会是外祖父吗？ 棠梨没有见过外祖家的人，她只是听娘亲描述过外祖父的长相。 外祖父、外祖母本来不在念一海居住，是从其他海域迁过来的。在迁徙的过程中，外祖父一行人出了意外，只留下了棠梨娘亲。 白胡子老爷爷不会无缘无故递给她一本书，她为何会梦到那本书，书里的内容又为何与她有关？ 棠梨咬了咬唇，先把这些疑惑放到一边，重点在于书里的内容，若这些事情为真，她的下场可不怎么好。 《一胎二宝》也好，《一胎八宝》也罢，干她什么关系，她才不要当踏脚鱼。 ＊ 泉州临海，县城和镇上的居民靠海为生，家家户户都是赶海的好手。 狂风怒号，镇上周家嫂子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她披件厚衣裳，摸黑点了灯，而后回来拍了拍自家男人的胳膊，“别睡了，快赶海去。” 周嫂子的两个儿子到了说亲的年纪，应个好彩头，每人的聘礼要六十六两银子。 加起来要上百两，还不包括其他费用，儿子娶亲是高兴的事情，可这一笔费用，也着实让周嫂子发愁。 这不，她打算早些起床，抢在其他人前头去赶海，若是能收获不错多卖些银子就好了。 周嫂子的小儿子周泽穿好衣衫，懂事地道：“ 娘，我也去。” 看着面前七岁的小儿子，周嫂子犹豫一下，然想起家里的负担，她殷殷叮嘱，“到了岛上，千万别往海里去，听到没？” 周家一行人先是去了常去的地方，只看到几个长尾螺，其他海货已被人拿走。周嫂子不甘心空手而归，做了个决定，准备去念一海走一遭。 念一海位置偏僻，小岛众多，容易迷失方向，岛上又无人居住，是以，刺桐镇上只有零星几个渔民来这里赶海。若非手头实在拮据，周嫂子不想来这里。 下了小船，望着岩壁上遍布的生蚝以及水里的螃蟹，周嫂子眼睛一亮，不枉费她冒雨出海，今个要发财了。 周嫂子再次叮嘱，“泽儿，还没有完全退潮，你就在海滩上捡东西，不许往海边去，听到没？” 周泽点点头，拎着一个小竹篮，弯腰捡着被冲上沙滩的小鱼小虾。 过了不多时，暴雨渐歇，寻宝似的，小竹篮也沉甸甸的，周泽用手背擦了擦额头，准备去找周嫂子，在他直起身子的那一刻，突然看到前方有两条被冲上岸的黄花鱼。 周泽高喊，“娘，这里有鱼，可大啦！” 周嫂子在忙，没听见周泽的喊声，周泽舍不得白白放过这些大鱼，他把竹篮里的东西倒出来，拎着空竹篮朝黄花鱼走去。 似是察觉到危险来临，两条鱼使出吃奶的劲儿朝海里去，周泽在后面紧追不舍。距离海边越来越近，他猛一下子扑上去，把滑不溜秋的鱼儿抱了个满怀。 小周泽高兴笑起来，不料，这时一阵汹涌的潮水扑过来，周泽身子一踉跄，整个人被海浪卷走。 手里的鱼儿不见了，小竹篮飘荡在海上，周泽被裹在海浪里，冰凉的海水灌入他的耳朵和口鼻，他使劲挣扎，却离岸边越来越远。 惊怕的泪水与海水掺杂在一起，周泽害怕极了，“娘，娘，快救我！” 海上飘来一枝花，棠梨饶有兴致的摘了一朵，放在大海星的头顶，装扮着熟睡的大海星。 这时，稚童的呼喊声传了过来，棠梨两靥的笑意淡去，她左右看了看，又有小孩子落水了。 棠梨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很快游过去，怀里的小孩儿脸色苍白，双眼禁闭，呼吸微弱，再晚上一会儿，怕是要没救了。 人鱼依海而生，棠梨对念一海的每一寸海域都很熟悉，她捂着周泽的眼睛，轻轻松松把他送上岸，顺手把小竹篮放在他的手边。 眼见有位妇人朝这里跑过来，想来是这个小孩子的娘亲，棠梨浅浅一笑，细长的双臂摆动，很快离开。 周泽吐了口海水，虚弱的坐起来，呆呆望着辽阔的海面，空无一物，方才是有一个人鱼姐姐救了他吗？ 远远看到儿子落水，周嫂子心急如焚，跑过来抱着自己的小儿子，要是孩子出了意外，她也不活了。 “泽儿，你怎么样？可有哪里受伤了？” 周泽摇摇头，“娘，我没事，好像是一位人鱼姐姐救了我。” “人鱼？”周嫂子脸色一变，随即摇了摇头，“傻孩子，人鱼的传说，娘听过，可从来没有在念一海见到过。娘和你爹在刺桐镇生活了几十年，守着念一海和其他海域谋生，哪片海多鱼虾、哪片海多海藻，娘最清楚不过，哪有什么人鱼，是你看错了。” 周泽愣愣地坐在海沙上，“娘，不是人鱼姐姐，那是谁救了我？” “刚才的情况那么危险，你看岔了也说不定。咱们老周家没干过坏事，许是你命大，另一股海浪把你冲到了岸上。”周嫂子道：“不说这些了，走，咱们回家，下一次可不能让你来赶海了。” ＊ 周嫂子和周泽的对话传到棠梨耳里，棠梨浅浅笑了下，她救过的孩童，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除了娘亲，她再也没有在念一海见过其他美人鱼。 娘亲告诉她，人鱼珍贵，几百年前，其他海域也有人鱼的存在，还有许多人鱼在念一海繁衍生息。 然被人类捕捉后，人鱼被关在池子里，成为权贵的禁脔和商人获利的工具。 人鱼越发稀少，鲛人在岸，对月流珠，不可以让任何人发现世间有人鱼的存在。 为了自保，人鱼有一种特殊的本领，若是哪个人见到了人鱼，只需捂着那人的眼睛，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段记忆便会消去。 所以，她救的那个小孩儿，不一会儿就会忘记刚才发生的事情。 不过，这项本领是有限制的。 骤雨散去，潮水退歇，晨曦微亮，碧空如洗，棠梨把大海星身上的沙子扒拉开，摇着他的胳膊，“快醒醒，太阳都要晒屁股啦。” 大海星抹了把口水，捂着肚子坐起来，“ 甜棠，我饿了。” 棠梨笑着道：“吃了睡，睡了吃，再给你撒点盐，你不是大海星，你是咸鱼。” 棠梨和大海星往海底游去，大海星扭头看了一眼，惊讶的道：“好大的船啊！” 棠梨看过去，远处几艘高大的福船稳稳驶来，风帆扬起。 船楼金碧辉煌，有三层高，甲板上立着密密麻麻着铠甲挎刀的侍卫。将士面无表情，一层又一层整齐林立，冰凉的铠甲在晨曦中泛着刺眼的冷光。 瞧着这番阵仗，便让人生起几分震撼和惧怕。 大海星目不转睛的看着，“甜棠，这是皇帝老子在出行吗？在念一海待了十几年，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 “不知道。”棠梨轻声道。 她只是一条还未及笄的小人鱼，连达官贵人都没见过，哪里知道这是不是皇帝出行？ 不过，大海星有句话没有说错，这样声势浩大的阵势着实少见。 多是些渔民和出海远贸的商队经过念一海，棠梨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当地的县令。王县令外出巡视体察民情的阵仗，和今个这几艘福船比一比，可差远了。 大海星艳羡的盯着福船，那些带刀侍卫看起来威风赫赫，“这些侍卫是保护船上的人的吧？就算船上的人不是皇帝老子，也差不多了。” 他悄咪咪比划了一下，他这副小身板，和船上的船锚差不多大，啧，这真是一个让人悲伤的发现。 虽然他又小又弱又短又细，但他也有一颗成为海上霸主的心。 大海星叫起来，“咦，又出来一个人。” 棠梨下意识看过去，甲板上出现一位着银白色锦袍的男子，男子肌肤冷白，眼眸漆黑，暮春清晨的光华照映在他面庞之上，宛若落在经久不化的皑皑雪山，凛然幽淡。 棠梨见过的人类男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福船上的那位男子，是她见过的所有人中最好看的，如无暇冷玉，轮廓深邃浑然。 棠梨多看了几眼，恰好那人朝棠梨所在的方向看来，她心尖儿一抖。 明知道离福船隔着一段距离，男子不会发现她，只是随意朝此处看了一眼，可那人的目光宛若覆了层寒冰，让人有些发怵。 人多眼杂，不宜久留，棠梨急急出声，“大海星，我们快回去吧。 ” 鱼尾跃动，棠梨和大海星很快消失不见，海面只剩下一圈圈涟漪，而后归于平静。 船上，一位着铠甲的将军过来，“殿下想要做什么，吩咐一声就是，无需亲自出来。已经到泉州了，再过一刻钟便停船，殿下还是回屋候着吧。” 陆潜冷冷看他一眼，“滚。” 负责押送陆潜的四皇子漫步过来，“三哥何必这般不识好歹？周将军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你不是太子了，一介庶民，这脾气可要改改。谋害父君，父皇不治你的罪，可泉州不是京师，没有父皇护着你，若是得罪了人，没有人会再留你一条命。” 大皇子乃皇后所出，陆潜被废，皇上立大皇子为新任储君。而四皇子，早已投诚到大皇子麾下。 陆潜眸里涌现几分若有似无的嘲讽，“我既敢谋害天子，不如也斩下你这条手足，好喂饱海里的鱼虾。” 四皇子一愣，喝道：“你敢！” 陆潜神色阴冷，“有何不敢？” 愤愤盯着陆潜苍白的面庞，四皇子心底生出一丝惧意。 陆潜怎会不敢？来往泉州的一路上，对陆潜不敬的侍卫，全死在他手上了。 哪怕成了废太子，陆潜身上的矜贵与威严已刻在了骨子里。方才他高喝出口，反倒显得虚张声势，还不如陆潜冷冷淡淡的几句话震慑人心。 四皇子脸色不大好，甩袖离去，自陆潜成了废太子，他好像变了许多，凌厉淡薄，不见以往的温和，变得更可怕了。 他们一行人负责送押陆潜来往泉州。陆潜乃天之骄子，生母是皇上最为宠爱的顾贵妃，顾贵妃国色天香，姿容极佳，自入宫起便受皇上宠爱。 顾贵妃诞下的皇子，自然也是皇上最疼宠的儿子。 陆潜六岁那年，越过皇后留下来的嫡子，被立为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的荣耀和风光！ 太子聪颖，教导他的太傅无一不对他赞赏有奖；太子仁善有为，礼贤下士，不到弱冠之年，便经手了几件无可指摘的差事。 太子亦是意气风发，闲时也会与京城的勋贵子弟一道纵马射猎，玄衣玉冠，睥睨矜贵。 然而，世事难料，上个月顾贵妃病逝，葬礼浩大隆重，在为顾贵妃守灵期间，太子被指控奸/污一位后宫妃嫔。 太子否认，可人证物证俱在，那位妃嫔留下血书，字字控诉太子罪行，而后服毒自杀。 祸不单行，皇上信道，常年服用一位守阳道长的丹药，听闻太子行下的丑事后，皇上急火攻心，昏迷过去。 经太医诊断，皇上服用的丹药含有丹毒，龙体受损，而这位守阳道长，与太子有所往来。 种种证据摆在皇上面前，皇上怒不可遏。 大邺以孝立国，储君以德服人，太子不敬生母，谋害天子，德行败坏。 此事一出，满朝哗然，为太子启蒙的几位太傅与一些官员，力保太子绝非不忠不孝之人。 信与不信，皆在皇上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间，皇上不听不劝，当即废去陆潜储君之位，留他一命，贬为庶民。 太子乃天之骄子，世家子弟也不如其尊贵，可惜，到头来落得这样声名狼藉的下场。 想到这儿，四皇子难堪的脸色好转起来，陆潜已是废太子，不足为惧，过不了几日就会没命，容他张狂一段时间又何妨？ 这边，回到海底，棠梨躺在暖玉榻上补觉，一贯好眠的她，又做了一个梦。 ※※※※※※※※※※※※※※※※※※※※ 开新文啦，第一次写奇幻，我会努力写哒，这章给小可爱们准备了六十个红包。 感谢地雷：“煎煎初”1个 感谢灌溉：“煎煎初”10瓶、“鹿鹿鱼鱼”1瓶、“aa”5瓶。 救，还是不救？ 这次的梦，与那本书无关，棠梨梦见了自己六岁那年发生的事情。 不是所有的海底生物都有灵智，念一海那么多海星，像大海星这样会说话、能化成人形的，只寥寥几个。念一海的人鱼，随着棠梨娘亲的病逝，也只剩下她一个。 棠梨的娘亲叮嘱她不可靠近人类、不可在人类面前露面。可棠梨没有爹爹和同为鲛人族的亲人，除了与海星、小锦鲤精玩耍，她也没有其他同伴。 棠梨每次乖乖应下来娘亲的叮嘱，心里却是想要和人类做朋友，她想像刺桐镇上的孩童那样自由自在的去学堂，而不是异类一样躲在幽深宁静的念一海。 在她六岁的某一天，一只大白鲨欺负她没有爹爹。 小棠梨掉了几粒金豆子，红着眼睛找到棠若幽，“娘亲，爹爹在哪儿，爹爹为什么不要我呀，我想去找爹爹！” 一贯脾性温婉柔和的棠若幽，听到这话，脸上没有笑意，“你没有爹，你也不许去找你爹。” 娘亲的语气很重，小棠梨眼眶更红了，她不明白自己是哪里说错了话。 娘亲凶凶的，棠梨暂时不想和娘亲说话，赌气游到了海面上。 海面驶过来几艘高大的船只，装饰的富丽堂皇，其中一艘船上还雕刻着张牙舞爪的龙。 这是小棠梨第一次见到这般金光闪闪的船只，瞪大了圆溜溜的眸子，小小的唇也忘记合上。 人类的一切，对于棠梨而言，都是新奇的，船只已是这般的金碧辉煌，船上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呢？ 棠梨把娘亲的嘱咐抛到了脑后，好奇心促使她悄悄游过去，游到队伍最末的一艘航船。 甲板上没有人，渐渐的，棠梨胆子大了起来，她看到船舱里摆着海棠花，看到黄花梨木小几上圆滚滚的瓷瓶，看到了屏风后面一位身材婀娜的妇人。 当然，也看到了一个满脸不可思议、正盯着她看的小郎君。 不好，被人发现了，棠梨身子抖了抖，鱼尾巴都僵硬了起来。 她想要赶快游走，可太过恐慌，鱼尾巴动不了了。 棠梨眼眸瞪圆，肉乎乎的小手捂着嘴巴，身子不停打颤，惊恐望着船舱轩窗旁的小郎君。 小郎君束着玉冠，眉清目秀，面庞白皙，看起来要比她年长几岁。 他伸出手，冲棠梨“嘘”了一下，示意棠梨不要害怕。然后赶快跑到甲板，俯下身子，声音轻轻的，“你是人还是鱼？” 棠梨没有回答。 小郎君并不气馁，望着水里粉嫩嫩的玉团子，又道：“我可以摸你一下吗？” 棠梨不确定该不该在这人面前说话，一时没有拒绝。 小郎君试探着伸出手，碰了一下棠梨的花苞髻，好看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棠梨准备按照娘亲教她的方法，捂着这人的眼睛，消除他脑海里的这段记忆。 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只听小郎君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小郎君意识到自己的保证太没说服力，又赶忙道：“ 我保证，绝对不会向其他人提起这件事，若是我告诉了别人，就让我以后…以后娶不到媳妇儿。” 说完这话，小郎君耳尖红了红。 棠梨水汪汪的眸子盯着他，娘亲说过，在人间，男子娶不到妻子可是大事儿，会被人嘲笑的。 许是小郎君的笑容太过温柔，许是小郎君是第一个和她说话的人类孩童，又许是棠梨不想当一个没有痕迹的美人鱼，想要在人间留下点什么。棠梨相信了小郎君的许诺，最后什么都没有做，游走了。 梦境到这里结束，棠梨眨眨眼睛，后来她游回深海洞穴，害怕季若幽训斥她，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一转眼多年过去，若非刚才梦到，她早已忘记这件事情。 棠梨直起身子，单手托腮，见过她真身的小郎君，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她消除记忆的人类。 这会儿想起来，棠梨有些后悔，当时她初生牛犊不怕虎，凭着一句许诺，便相信了人类，着实胆子太大了点。 小郎君看起来非富即贵，不知道是哪里人，也不知会不会一直替她保守着秘密。 不过，就算小郎君把见到人鱼的事情说了出去，也没关系，她可以一直待在深海不出去，或是重新找个海域。 过个几十年，她又是一条好鱼！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海星的嗓门又响了起来，“甜棠，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棠梨回过神，“你睡醒了？” 大海星摸着空瘪瘪的肚子，长吁短叹，一串又一串的小泡泡从他嘴边冒出来，“我饿了，睡不着。” 棠梨：“你怎么又饿了？刚才不是吃过东西了吗？” “临睡前，我去隔壁娃娃鱼家里串门，娃娃鱼刚从刺桐镇回来，他说他尝了人间的烧鸡卤猪蹄烤羊腿酱牛肉，香得他口水流了三尺。” 大海星说着话，一滴口水流了出来，“甜棠，我也想吃卤猪蹄。” 棠梨默默抿了抿唇，她也想吃。 棠若幽去过人间，在她没有病逝前，偶尔会去到岸上买些糕点烧鸡回来，小棠梨尝过人间的美食。几年前棠若幽离世了，她和大海星便再没有吃过卤猪蹄。 看着大海星馋嘴的模样，棠梨忍不住笑起来，“要不，你继续睡吧，梦中什么都有。” 大海星擦掉嘴边的口水，“我还听娃娃鱼说了件事儿，说大邺的太子到了刺桐镇，甜棠，等我再过一个多月化成人形，就可以见到人间的太子是高是矮、是胖是丑了。” 棠梨点点头，她对大海星口中的太子不感兴趣，见不见面都无所谓。 两人正说着闲话，一股异味飘进深海洞穴，大海星使劲嗅了嗅，“是不是乌贼又放屁了？” 海底有个乌贼精，不仅爱吐墨，还爱放屁，噗噗噗个不停，念一海的海底居民们深受其扰。 棠梨道：“不是。” 这股异味不是臭味，仔细闻起来有点苦涩。 吃不着卤猪蹄，热闹是要看的，大海星有颗比他身板要大很多的好奇心，“甜棠，咱们看看去。” 拒绝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眼看棠梨不想去，大海星在她旁边扭啊扭，“甜棠，去吧，去吧。” 念一海藏着许多宝藏，可对于大海星来说，每天睁开眼，看到的除了海水，还是海水。一丝丝的热闹，对他而言，都是极大的乐趣。 棠梨很是能理解大海星的心情，“好吧。” 循着气味，棠梨和大海星朝海面游去，到了岸边，异味越来越浓，大海星鼻子灵，使劲闻啊闻，确定了气味来源。 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小院子，“从那里传出来的。” 接着，他吃惊的道：“这里住人了？” 不怪大海星吃惊，念一海岸边有座小院子，四四方方，出来是一道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小道两边开着不知名的白色小花。 院子不大，但素雅宁静。可惜，多年没有住人，小院子已经荒废了，梁上结了一层又一层的蛛网，平素没有人靠近，今个竟然有人住了进去。 大海星探着脑袋，想要看个清楚，却只看到穿着靴子的脚。 大海星郁闷了，个头矮就是不方便。 棠梨轻轻松松可以看见小院子的全貌，里面的荒草与蛛网全部清理干净，小院子焕然一新。 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捧着瓷碗，进去正屋。 棠梨想起娘亲告诉过她的事情，猜测道：“好像是人类生病时要喝的药汤。” 大海星挠了挠头，“生病，有谁病了吗？” 大海星馋的是卤猪蹄，可不是黑黝黝的一碗草药，他没了兴致，跟着棠梨一道回到海底。 小院子里，棠梨方才见到的中年男人急匆匆进屋，他面白无须，有几分发福，“殿下，老奴给您熬了药，冷热正是合宜，您快喝了吧。” 他是东宫的太监总管周来，太子被废前，给他安置了去处，周来放不下还未弱冠的太子，一道跟着来到泉州。 护送陆潜来泉州的侍卫不少，名为保护，实为圈禁。关键时刻各个不顶用，途中遇到好几批刺客，那些侍卫愣着不动，当没听到动静一样，全靠陆潜一人躲过行刺。 陆潜自幼习武，然寡不敌众，不可避免受了伤，陆潜已不是太子，赶路又条件艰辛，这样一来，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周太监担心陆潜的伤势，这不，刚安置妥当，赶忙熬了药。 陆潜从净房出来，着一身素色寝衣，掩着腹部的伤痕，淡声道：“放着吧。” 望着陆潜削瘦的脸颊和苍白的脸色，周来心里不大好受，陆潜还是个小郎君的时候，他就伺候着他。 自顾贵妃离世，不过月余时间，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金尊玉贵的太子，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不忠不孝之人。 太子年少矜贵，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头。周来忍不住劝道：“殿下，娘娘不在了，您要是不爱惜自个儿的身体，娘娘九泉之下也难以安息。” 陆潜眉头微皱，随即舒展开，拿起药碗，一饮而尽。 周来端着药碗出去，走到门口，陆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周叔，奔波数日，今晚你早些歇息。” 周来忙应了一声，话里还带着笑意。他看着太子长大的，太子六岁便是储君，难免会有意气张扬的时候，可他觉得，太子绝不会做出那些丑事，为何皇上不相信太子呢？ 换了住处，锅碗瓢盆都要补齐，第二日，周来领着儿子去镇上添置东西。 陆潜已不是天潢贵胄，他没有留下太多人手，等周来父子离开，小院子变得空荡。 陆潜换药后，立在轩窗前，入目是波光粼粼的湖面。 念一海无边无际，日辉落在海面，闪着细碎的光，美轮美奂，令人心旷神怡。 陆潜走了出去，他来过念一海，没想到，时隔多年，他又到了这里。 不巧，一盏茶的时间还没过去，一群着铠甲的侍卫过来，打破了难得的静谧，包围着陆潜。 领头的人，是船上的一位周将军，“殿下好雅致，还有闲情逸致欣赏海景！也是，再不出来赏景，以后没机会了。殿下有什么遗言，今个一并说了，卑职能替您办的，一定替您办到。” 陆潜神色如常，不见恐慌，让人摸不清他的想法，嘲弄的目光落在来人脸上，“ 放着将军不当，偏要当被人驱使的走狗。让你们这群人过来，大皇子和四皇子未免太心急了些。” 还没开始动手，就被太子看破，领头的人恼羞成怒，心虚掩饰，“与两位皇子无关。四皇子今日一大早就乘船离开了泉州，卑职并非受四皇子指使。被殿下奸/污的赵美人，是卑职的表妹，她被您玷污了清白，丢了性命，这口气卑职不得不出。殿下，对不住了。” 话音落下，那群侍卫挥刀过来，刀光剑影齐齐扑来，陆潜侧身避开，夺过其中一人手里的刀。 要刺杀废太子，这群人也不是吃素的，特意挑了这个地点、这个时间，各个都是身手矫健的将士，招招下死手。 陆潜眉间涌出狠厉，挥出泛着幽光的冷刀，在他面前，倒下不少侍卫，殷红的血迹染红沙砾。 周将军气喘吁吁，警惕地盯着陆潜，不敢有一丝轻敌。身为武将，他敬佩太子，可立场不同，想要除掉太子的人，太多太多了。 他庆幸自己带了这么多帮手，若只有他一人，怕是还没有近太子的身，便没了命。 那些人合力围攻，一个倒下，另一个接着扑过来，不给陆潜丝毫喘息的机会，陆潜以一敌众，腹部的伤口裂开，逐渐落于下风。 今个天气不错，日头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棠梨来到海面，找块大石板来个咸鱼躺。杏眸刚闭上，就听见一阵剑戈相击打斗之声。 出来晒个太阳，都能碰到这种事情，她还能不能当条咸鱼了！ 棠梨想了想，朝着传来动静的方向游过去，没游多久，突然，她撞上了一个东西。 棠梨停下来，仔细一看，撞上她的是个人。 不仅是人，还是个浑身血迹、脸色苍白、不知道有没有呼吸的男子。 咦，这是昨天她在福船上见到的那个人。 她是救他呢，还是不救呢？ ※※※※※※※※※※※※※※※※※※※※ 来迟了，今天这章继续发40个红包。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湘北最酷流川枫 5个；淼淼又失眠了、a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796196 30瓶；加更的大大不秃头 10瓶；28334651、淼淼又失眠了 2瓶；elle_zj197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梦中，两人互相喜欢 男子伤得很重，血渍晕染开来，周围的海水染了一层红，棠梨试探着伸出手指，哦豁，没有呼吸，没有动静。 棠梨眸子瞪大了些，不会没命了吧？ 她低头靠近男子，仔细感受半天，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活着，只是呼吸十分微弱，奄奄一息。 若不是棠梨及时遇到他，这人就要没命了。 要不要救他呢？ 放在往日，棠梨不会这般犹豫，可昨个才做了那样的梦，今个就让她撞上一个受了伤的男子，这人不会就是书里被她救了的渣男主吧？ 书中的棠梨与男主结缘，就是从救了男主开始。 棠梨后悔在梦中翻阅那本书的时候，跳过了男女主的剧情，这会儿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多少有用的信息。 棠梨盯着男子苍白的脸庞，也有可能只是巧合，书里的男主，定然不会像这个男子一样轻易受伤，成为念一海小鱼小虾的食物！ 这人身上的衣袍全是血迹，若放任他不管，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没命。 再者，今个不是赶海的日子，没有渔民过来，如果没有人发现这个男子，他可要危险了。 棠梨不再顾忌太多，拖着男子的双臂，游到岸边，用尽力气把他推到沙滩上。 呼，棠梨深吸一口气，好累呀，这人好重呀！ 棠梨按了几下男子的胸膛，男子呛出一口水。 棠梨拿出一块帕子，擦去男子脸上、唇边的水渍，男子原本的容貌显露出来。 这人受伤严重，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然薄唇挺鼻，棱角分明，像一块刚从清溪里拿出来的、精心雕琢的玉，每一丝纹理都透着浑然天成的俊朗。 棠梨端详着他，发现他眼角还有一颗朱色的泪痣，宛若一粒晶莹的水滴落在脸上，诱着旁人伸手触碰一下。 因着失血过多，沙滩上的男子脸色越发苍白，棠梨把他救上岸，至于其他的伤势，棠梨没办法，她又不是拥有灵丹妙药的仙君，也不会医术。 好在今个天色不错，日光和煦，沙滩上的温度不低，这人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棠梨不放心，又游到一旁，折了几片大大的芭蕉叶，盖在男子身上取暖。 棠梨冲在海面觅食的小锦鲤精招招手，小锦鲤精很快过来，“阿梨，你找我有事吗？” 棠梨问：“你见到大海星了吗？” 小锦鲤精摇摇头。 行刺男子的人，只能从陆路或是水路离开，若是直接走陆路，要遇上不少人，太打眼了些。那些人做了坏事，势必要低调行事，如此一来，极大可能会乘船离开。 棠梨道：“小锦鲤，麻烦你帮我去找大海星，让他看看有没有一群人乘着船离开念一海。” 海里的生物都喜欢小美人鱼，“好呀，好呀，阿梨你等着，我这就去通知大海星。” ＊ 周将军周勇一行人死的死，伤的伤，去时一大堆，最后只剩下零星几人，脸上身上都落了伤，颇是狼狈，赶忙乘上船，准备离开泉州。 一侍卫过来，“将军，我们当真除掉太子了吗？” 周勇一时没有回答，他被陆潜砍了几刀，腰间背上全是伤，鲜血淋漓，稍微动一下，就有一滩子血流出来。 他嘴唇泛着白，咬牙忍痛靠边坐下来，回想起方才的场景。陆潜本就负伤，却搭上了他带过去的几十个侍卫的性命，才刺中陆潜。 陆潜倒在海里，一动不动，看样子像是没了命。 周勇想要确认陆潜是否还有呼吸，却又不敢亲自过去。 死了更好，可若是陆潜还活着，又是在海里，万一他是故意装死降低其他人的戒心呢？ 难保陆潜没有计谋，稍有不慎，就会落入陆潜的圈套，哪怕陆潜成了废太子，周勇也丝毫不敢小觑。 就这么，周勇在岸边待了一刻钟，确认陆潜没有动静，他才放心。 “太子在海里待了那么长时间，便是水性极好的人也够呛。跟在他身边、伺候他的那个太监，也被咱们的人拖住了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没有人能去救他，太子定是活不下来。”周将军不屑的道：“难不成念一海的鱼虾能够救他一命？” 一人接过话，“鱼又不是人，不把太子吃进鱼腹就算是好事了。” 周勇叹口气，太子奸/污他表妹的说辞，只是用来除掉陆潜的借口。 太子倒台，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周勇只是一介武官，没有权势、也犯不着和命令他刺杀太子的背后之人作对。 背后主使用金银权势应承了他，只要他除掉陆潜，便能得到不少好处。财帛动人心，荣华富贵谁不稀罕呢？ 泉州远离京城，陆潜出了意外，也怀疑不到他的身上。 念一海鱼虾颇多，听说还有大鲨鱼和虎鲸，陆潜身上的血迹在海里飘散，八成会引来吃人的鲨鱼。 等消息传回京城，就算皇上要追究，也找不出一丝痕迹与证据。 堂堂太子殿下，最后的下场竟是葬身鱼腹，着实可怜了些。 周勇道：“夜长梦多，赶快乘船回去复命才是正事。太子殿下，要是您死不瞑目，可不要来找卑职，卑职对不住您，可卑职也没法子！要报仇，就去找您那些兄弟们报仇吧。” 他话音刚落，身子突然往旁边倒去，稳稳当当飘在海面上的船只，变得摇摇晃晃。 周勇痛吸一口气，高喝道：“怎么回事？老子身上还有伤，你会不会划船？” 划船的侍卫脸色白起来，“不好了，将军，一群鲨鱼包围着咱们的船。” 鲨鱼？周勇脸色一变，竟这么巧，他刚刚想到大白鲨，鲨鱼可就过来了？ 一群勇猛的鲨鱼围成一圈，使劲撞击着摇摇欲坠的船只，张开血盆大口，望着这一幕，周勇又慌又乱，出了密密一层冷汗，这究竟是这么回事儿？ 为何周勇会遇到一群鲨鱼，还要从大海星说起。 小锦鲤精传达棠梨的话时，大海星正在和他的“好朋友”玩耍。 他的“好朋友”，没错，就是大白鲨。 大海星有颗想当海上霸主的心，可他那小身板，注定了这是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大海星不服气，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时不时单方面与鲨鱼决斗。 经过无数次的身伤与心伤后，大海星悟出一个道理，既然不能成为海上霸主，那就和海上霸主成为好朋友。 这不，大海星努力和大鲨鱼打好关系。 大海星把消息告诉了鲨鱼，那群大鲨鱼行动迅速，找到周勇的踪迹。 周勇一行人或多或少身上都有伤，其中几只没有灵智的大鲨鱼闻到血腥味，出于本能攻击着船只。 其实，要是周勇安安分分不动弹，在其他拥有灵智的鲨鱼引导下，鲨鱼群会很快就散去。 偏周勇这个蠢货，极度惊慌失措之下，拿出刀刺向其中一条鲨鱼。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大白鲨不干了，更加疯狂地攻击着周勇。 船只侧翻，其他几人被咬了几口后，侥幸逃脱。只有周勇，下饺子似的落到水里，成了大白鲨的盘中餐。 周勇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经历过无法描述的、十分强烈的剧痛后，进入大白鲨的肚子里，然后成为一坨便便排了出去。 可能周勇做梦也没想到，最后葬身鱼腹的人是他自己。 ———— 大海星心情很好，远远就冲棠梨打招呼，“甜棠。” 靠近后，大海星好奇的望着昏迷不醒的陆潜，啧，小白脸长得不错，“甜棠，他怎么受伤了？” 棠梨：“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受伤，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就在海里了。” 大海星摸了摸陆潜身上的锦袍，“ 受伤挺严重的，没有人过来找他吗？” 棠梨道：“再等一会儿，若是还没有人过来，只能让娃娃鱼化成人形去刺桐镇走一趟，请个大夫过来。” “对了，甜棠，你交代给我的事情，我办好了。” 大海星咧着嘴笑起来，绘声绘色描述了一番，“大白鲨本来不打算攻击那群人的，那领头的太傻，攻击了大白鲨，所以大白鲨他们就不客气了。鲨鱼群回来的时候，各个肚子鼓鼓的。” 棠梨愣了一下，她只是想要找寻那群人的踪迹，好心里有数，如果哪一天那群人掉到了海里，她才不要救他们。 棠梨怎么也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发生了这些意外。 领头之人葬身鱼腹，也不为过，棠梨道：“这算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 大海星刚欲回答，这时，棠梨听到不远处的脚步声，眼疾手快捂着大海星的嘴巴，沉入水底。 棠梨提醒道：“嘘，有人来了。” 岸上，一老一少背着大包小包朝小院子走来，远远望见沙滩上的血迹，立马扔掉包袱，撒腿跑过来，哀嚎道：“殿下，殿下。” “殿下，您不能就这么抛下老奴离开！殿下，老奴还想伺候您，还等着您娶妻生子呢！” 陆潜就是被这阵哭天喊地的声音惊醒的，他缓缓睁开墨眸，入目是太监周来与周来儿子的两张哭脸，接着又看到身上搭着的芭蕉叶。 陆潜轻声道：“别哭了，我还没死。” “殿下，您醒了。”周来喜极而泣，哭得更厉害了，“老奴只是出去了一趟，您就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殿下，是谁伤了您？” “还能有谁？” 陆潜轻咳一声，勉强直起身子，不小心牵动身上的伤口，他眉头微微皱起。 欲除掉他的人，只有他那些兄弟，不是大皇子就是四皇子。四皇子今日一大早离开了泉州不假，可周勇定然是受他的指使。 四皇子自己不动手，营造出置身事外的假象，到时便可坐享其成，除去他这个祸患。 陆潜清楚周勇等人的脾性，胆小贪婪，贪财又怕死，最后那一刻，他以退为进，故意落入海底，成功赌了一次。 周勇果然不敢近他的身，但他们也没离开，到了最后，陆潜在海里坚持不下去，失去了意识。 陆潜以为他会死在念一海，没想到，他活了下来。 周来的儿子周翼忿忿不平，“四皇子好狠毒的心，殿下您还是太子的时候，也没有对付过他。” 天家无父子、无兄弟，他已经不是储君，大皇子与四皇子还要赶尽杀绝！ 陆潜眸里闪过一丝讥讽，目光落在芭蕉叶上，“ 可知是何人救了我？” “殿下，老奴过来的时候，只看见您在岸上躺着，芭蕉叶也在您的身上，这附近没有人影，老奴没有看到是何人救了您。” 周翼左右看了看，猜测道：“殿下，可能是附近的渔民救了您。” 陆潜低头望着那几片芭蕉叶，若有所思。 碍于他的身份，如果是渔民救了他，见他伤势这般严重，或是不愿惹事上身，抛下他不管，或是会送他去镇上的医馆。 找几片芭蕉叶盖在他身上，这算什么意思？ 周来心疼极了，搀扶着陆潜，“殿下，老奴扶您回去，您身上有伤，又流了这么多血，这次一定要多修养几日。翼儿，你快去镇上请大夫过来。” 棠梨悄悄游过去，躲在远处的岩石后面，静静听着周来父子的对话，看来，这两人是伺候那个男子的仆人。 既然有人过来了，棠梨便不用继续插手这件事。 她与大海星一道回去海底，临睡前，想起白日的事情，棠梨眨了眨眼睛，总不至于她随便救个人，就是那本书里的男主吧！ 夜深人静，夜明珠散发着光辉，落在棠梨白皙的两颊，云雾般的乌发铺在暖玉榻上，睡颜恬静，裸露在外的肌肤，宛若上等的羊脂玉，熠熠生辉。 梦境再次出现，和白天发生的事情一样，梦中，棠梨救了一个男子，然后，两人互相喜欢。 ※※※※※※※※※※※※※※※※※※※※ 这章还有40个红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淼淼又失眠了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他就是负心郎男主 海面漂来一个年轻男子，男子受了好多伤。 被美色所惑，棠梨救了他。 男子养伤的那段时日，发现了棠梨美人鱼的身份，男子生得一副好皮囊，没有惧怕人鱼，也没有生起利用棠梨的心思。 他很温柔，和棠梨待在一起，宛若春日的风般和煦，脸上总是带着笑意。 他会把棠梨被风吹散的乌发拨到耳边，会折一枝花递到棠梨手里，夜晚打雷的时候，他还会淋雨去到海边，说要陪着棠梨，这样棠梨就不怕了。 没有见过太多世面的小美人鱼，很快沉溺在男子的宠溺之中，喜欢上他。 几个月后，男子伤势痊愈，不舍得与棠梨分开，恳求棠梨跟着他一起回到京城。 呦，这剧情怎么有些眼熟，和《一胎二宝》那本书里的情节很是相似。 当然，这本书也再次出现在棠梨的梦里，这次，倒是没有见到那位白胡子老爷爷。 棠梨翻呀翻，找到了这段内容，“ 男子的眼睛很亮，装载着漫天的星辰和面前的小美人鱼，他很庆幸，能够在念一海遇到棠梨，让他心灰意冷的心重新燃起希望。棠梨的出现，抚慰了他受伤的心灵。 他向小美人鱼表明情意，“你怕打雷，那我就陪着你度过每一个雨夜；你是人鱼，没有多少学识才情，不知人间规矩体统，没关系，我不会嫌弃你。我本不该逆天而行让你留在身边，但你总是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绝不是贪图你的美色，爱慕我的姑娘有许多，可她们都没有你单纯。 你离了我，该怎么活下去！跟着我回到京城吧，我会让你当我的侧妃，一辈子照顾你。” 望着他深情的眼眸，棠梨红着脸答应，依偎在他的肩头。” 看到这儿，棠梨忍不住打了个颤，啊呸，若非这是在梦中，她都想把这本书给撕了。 渣男主脑子有问题，谁爱当侧妃谁当去。 不好意思，她不怕打雷，她确实没多少才情，但也用不着渣男主不嫌弃，她娘亲教过她人间的规矩。 棠梨又翻一页书，继续看下去，书里的小美人鱼跟着男子回到京城，发现男子原来是太子，她与男子度过一段恩爱甜蜜的时光。 入了东宫后，她一直未能有孕，东宫新进去许多侧妃、良娣，初次去到人间的小美人鱼，哪能够应对后宅的勾心斗角？ 棠梨受了不少委屈，与太子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没过多久，侯府中一位李小姐患了重病，命不久矣。 李小姐便是女主，他的夫君为了那位李小姐，担忧不已，不惜花费重金请来名医，甚至下了朝就陪在李小姐的病榻前。 当得知鲛人的血有起死回生之效用时，棠梨的夫君显露了真面目，拿着刀抵着她的脖子，要用棠梨的血，去救那位李小姐。 棠梨苦苦哀求，男子不为所动，“阿梨，你不是她，你只是她的替身，我带你回到京城，给了你荣华富贵，只是要你一点点的心头血，你何必不识好歹的拒绝？” 小美人鱼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知晓了全部的真相，她只是用来医治女主的一味药，被剖了心头血后，化成泡沫，灰飞烟灭。 啊啊啊啊，棠梨翻了个白眼，这到底是什么烂到家的剧情，这是在瞧不起人鱼的智商吗？ 深吸一口气，棠梨平静下来，看来，白天她救的那个男子，就是书里的负心郎男主吧，要不然怎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棠梨腮帮子鼓起来，这世道，好人没好报！ 早知道那人是个负心郎，就应该一尾巴把他扫到海里去，才不要救他呢。 心头血是不可能给别人的，踏脚鱼也是不可能当的，想都不要想。 棠梨重新翻开书，准备搞清楚男子到底是不是书里的男主。 太子：陆口 口太子：陆口 这梦是做不下去了，醒来后，棠梨脸颊红了红，辨认男子身份的第一步，就遇到了阻碍。 娘亲离世的早，没来得及教导她太多学识，身为文化水平不怎么高的人鱼，笔画复杂的字她不大认识。 棠梨咬了下指尖，海里有条文鳐鱼，在人间当过几年夫子，可惜，几年前云游四海享乐去了，要不然她可以去请教。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与梦里的内容对上了，可以确定，不管梦里的内容还是书里的内容，并非虚假。 棠梨决定，不管那人是何身份，都要和他保持距离，千万不可在他面前暴露人鱼的身份。 ＊ 陆潜受了伤，周来熬了浓浓一锅乌鸡汤，辅以红枣枸杞山药白果葱姜等，塞到乌鸡腹内。 周来让儿子周翼把炉子搬到院子里，香气四溢，不断从砂锅里冒出来，飘向院子外面。 周翼鼻子嗅了嗅，“爹，您竟然还有这般的好厨艺。” 周来是太监，周翼自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周翼和他是同一个老祖宗，周翼是孤儿，周来看他可怜，把他过继过来。 周来在宫里，无法照顾周翼，好在周翼知道上进，会几招拳脚功夫，周来便向陆潜为自己儿子请了个差事。 这次陆潜来到泉州，周来父子跟着一道过来。 “你爹我没有进宫前，在酒楼里当过几年学徒，后来进了宫，那时候还是个小太监，也常去典膳局和御厨打好关系，一来二去跟着学了几招。”周来手里拿着蒲扇，时不时扇着火，“殿下受了伤，这里的条件又艰苦，可要给殿下好好补补身体。” 文火慢煮，空气里的香气越来越浓，周来舀了一碗乌鸡汤，进到屋里，“殿下，您快趁热喝了吧，这段时间您受苦了。” 鸡汤清爽可口，陆潜夸赞道：“你这手艺倒是好。” “老奴没别的事情，职责就是照顾好殿下的饮食起居。”瞧着陆潜没有动作，周来不解，“殿下怎么不尝一尝，可是殿下不喜欢？” “不是。”陆潜淡声道：“母妃不在了，我不能为母妃做什么，为她守孝是我的一片心意。” 周来自是记得陆潜要为顾贵妃守孝的事情，可是，“殿下，您受了伤，若是不进补一番，身子如何守得住？殿下的孝心，娘娘最是清楚，娘娘在天有灵，绝不会怪罪殿下的。” “无碍。”陆潜不在意的道，“乌鸡汤你和周翼分了吧。” 母妃本该走得风光坦荡，在她的葬礼期间，却出了那件事。是他不孝，让母妃不能安心离去，不过是守孝三年，这是他为人子应该做的。 陆潜一手负后，“待会儿你让周翼去刺桐镇走一趟，查清楚昨天有没有渔民来过念一海。” 若是渔民救了他，救命之恩，自然要有表示。况且，等他的好兄弟知晓他还活着，难保不会为难救了他的渔民。所以，陆潜要尽快找到救他的人，好做安排。 周翼的动作很快，打听过消息就赶了回来，“殿下，镇上的渔民说昨天不是出海的日子，应当不会有人过来念一海。卑职又另找几家渔民打听，他们也没有见到有人驾船出海。那些渔民还说，殿下您住在这里，他们不敢过来打扰。” 陆潜摩/挲着玉扳指，不是渔民，会是何人救了他？ ＊ 大海星伸个懒腰，“甜棠，你怎么无精打采的？” 棠梨恹恹的道：“做了个梦，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 “看你的样子，是个噩梦。”大海星又道：“我准备去海面溜达几圈，你要不要去？” 棠梨还困着呢，“不要，你去吧。” 大海星刚到海面，就闻到了一股香味，他使劲嗅了嗅，香，好香啊！ 在海里待了十几年，他可从来没有闻到这样的香味。 大海星急急忙忙确定着香味来源，目光落在岸上的那座小院子里，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大海星眼巴巴盯了半天，恨不得亲自过去看看炉子里煮的什么好吃的。 大海星游回海底，把棠梨拉到海面上，“甜棠，你闻，香不香？” 香气扑鼻，随着海风尽数飘来，棠梨舔了舔唇，香，想吃，怎么办？ ※※※※※※※※※※※※※※※※※※※※ 哈哈哈，月底啦，小可爱们没用完的营养液都给我吧 n_n 说一下，穿书的设定修改了，女主不是穿书，改为女主在梦中看到了一本书，具体设定可看第一章开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胡阑套个迎霜兔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快掉马了 闻着乌鸡汤的香味，棠梨不仅馋，她都要馋哭了。 当然，哭是不可能哭的，她的眼泪可值钱着呢，每一滴都是货真价实的珍珠。 如果她没有品尝过人间的美食，也不会对人间的食物有特殊的感情。可是，她有一个在人间生活多年的娘亲。 棠若幽早已养成人类的习惯和饮食，哪怕后来回到了念一海，她也时常去刺桐镇，还会给棠梨和大海星捎些小笼包蟹黄饺子桂花糕。 棠梨在这一点儿随了棠若幽，在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喜欢吃刺桐镇上的食物。 棠若幽离世后，再也没有人给她捎过这些吃食回来。 时隔多年，猛然闻到熟悉的香味，棠梨好想尝一口啊！ 她还好，旁边的大海星口水都流了一地。 大海星擦擦嘴，“甜棠，咱们商量商量。” 棠梨不解的道：“商量什么？” “ 那座小院子里住了人，听说还是大邺朝的太子……” “太子？”棠梨眸子瞪大了些，急忙问道：“你从哪里听到的？” 大海星：“是娃娃鱼去刺桐镇的时候听到的，她随意听了一嘴，不确定是真是假，不过，应当是真的，只有人间的太子才能有那样大的排场来到泉州。” 棠梨眉心微蹙，如果住在小院子里的年轻男子是太子，她用不着再费力确认那人的身份了，他就是书里的男主。 随手救了一人，就救到把她当替身的负心郎，棠梨心绪很是复杂，她的运气也太差了些！ 大海星不知道她的想法，继续道：“ 太子受了伤，一时半会儿走不了，肯定要留下来养伤，这可就便宜咱们了。咱们俩合作分工，想办法去弄些吃食，好解解馋。” “半夜的时候他们都睡下了，咱们就趁着晚上的时候去。你虽然还没有化出双腿，可你不是能离开水面一刻钟的时间吗？你把我带上，咱们动作速度一点，去灶房里找找有没有好吃的。” 大海星制定了全套的作战计划，越说越有劲，最后问了一句，“行不行，甜棠？” 棠梨平稳着心绪，沉默的瞧他一眼，忍心拒绝，“不行。” 若那人就是太子，棠梨不想按照书中的轨迹和渣男主有所发展，她对当太子侧妃不感兴趣，也不想悲惨地化成泡沫。 当一条无忧无虑的小美人鱼，能够化成人形了，再去人间走一遭，找到她的爹爹。若是能遇到一条合适的雄性鱼类，和他结为夫妻也可以。这才是棠梨的想法。 活着不好吗？干嘛要上赶着找死！ 最万无一失的法子，就是离这位太子殿下远远的，能避则避，不要和他有一丝交集。 大海星满脸失望，“臭棠，为什么呀？” “ 你都说他是太子了，万一被他发现我们的身份，多危险呀！”棠梨点了点他的小角角，“大海星，你再忍几个月吧，要不了多长时间你就可以化成人形了。” 大海星耷拉着脸，“好吧。” ＊ 陆潜要为顾贵妃守孝，不可食荤食，周来每日变着花样做些素菜，每顿都不重样。 大海星不情愿地跟着棠梨回到深海，接下来几天，一到饭点，一阵接着一阵的香味飘到海底，大海星的口水流了一地又一地。 他只是一个海星，为什么要这样为难他！ 某天晚上，大海星闭上眼，面前出现鸡腿鸭翅大骨头，香喷喷的。 大海星一下子坐起来，实在忍不下去，抱着棠梨给他用来照明的夜明珠，偷偷去到海面，溜进那座小院子。 他从篱笆缝里挤进去，打量一周，对着他的是正屋，左手边是厢房，传来扰人眠的呼噜声，看来里面住着人。 至于右手边，同样是两间屋子，大海星过去，使出吃奶的劲儿，把门推开一条缝，一间屋子摆放着杂物，另一间是灶房。 大海星眼睛一亮，从门缝里挤进去，望着比他高出不知多少头的灶台，大海星欲哭无泪。 他又蹦又跳，也够不到灶台，大海星在想其他法子的时候，突然听到正屋传来“咯吱”一声，紧接着，院子里响起脚步声。 在寂静的黑夜里，脚步声越来越近，很是清晰，大海星身子抖了抖，慌慌忙忙钻出灶房。 朝院子门口跑去的时候，他不小心被地面的石块绊了一下，怀里的夜明珠骨碌碌滚到草丛里。 生怕被人发现他的存在，大海星顾不上把夜明珠捡回来，一溜烟儿跑回海里。 等到了海底，大海星抹把泪，呜呜呜，偷吃有风险，人间太危险了。 ＊ 陆潜白日待在屋里养伤，没有睡意，又被厢房里周来父子的通天呼噜声搅得睡不着。他刚翻个身，就听见外面传来些微动静。 附近没有住户，只他们几人住在海边，可能有猫猫狗狗进了院子，或是胆大妄为的盗贼来行窃，亦或是他的好兄弟又派了刺客过来。 索性陆潜不困，他穿上衣袍，推开屋门，观察着动静，出乎意料，院中空无一人，也没有其他东西。 环视一周，除了灶房的门被推开一条缝，一片寂静，陆潜欲折身回屋，余光却看到离院门口不远的草丛里躺着一颗夜明珠。 暮春暖绵，月色如水，落在陆潜薄唇与挺鼻间，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 陆潜信步走过去，捡起夜明珠，这颗祖母绿的夜明珠细腻圆滑，比成年男子的指腹要大一些，在黑夜中散发着莹润的幽光。 小小一颗夜明珠，价值万金，大邺国库也只寥寥几颗。而如今，出现在这座简陋的小院子里，不得不让人怀疑。 整个大邺拥有夜明珠的人，两只手就能数过来，就算是京城的人要刺杀他，也不至于随身带着这等珍贵之物。 注视着明珠，陆潜思忖着，方才是何人进来了院子，又是何人落下了此物？ 第二日早上，周来煮了一锅南瓜粥，还准备几碟子下饭的酱菜。 “殿下，这里比不上京城富庶繁华，老奴厨艺有限，殿下先将就，若是殿下尝不惯老奴的手艺，老奴就让周翼去刺桐镇走走一趟请个厨娘来。” “你备的膳食，与东宫御厨相比，也毫不逊色。”陆潜不重口腹之欲，而周来准备的吃食，虽比不上往日每顿都有十几道菜肴，却是清爽可口，有滋有味。 陆潜又道：“只是，一日三餐都要你准备，你若是觉得吃力，也可请个厨娘过来分担。” 殿下这是在关心他呢，周来心里一暖，“能伺候殿下，是老奴的福气。不过是做几道菜，老奴平日没有别的事情要忙，就当是锻炼身子骨了。再说了，入口的东西，交给其他人，老奴也不放心。” 殿下还是储君的时候，并不奢靡铺张，下令减免每日的分例，即便这样，太子的身份摆在这儿，进膳时也有十多道珍馐美食。如今摆在太子面前的，只是些家常小菜。云泥之别，殿下却坦然接受，毫无不适。 殿下对他这样的太监尚不苛责，又岂会弑君弑父？ 周来心疼陆潜的境遇，又是百般的不得解，人人都知道当今圣上最是喜爱殿下，可圣上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相信，这是真的疼宠殿下吗？ 陆潜的声音，让周来回过神，“周叔，我已非储君，以后不必再称呼我为殿下。” 周来赶忙道：“不管发生何事，殿下乃天潢贵胄，奴才自然该称呼一声殿下。” 陆潜浅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这件事，“这里只我们三人，以后你与周翼随我一道用膳便是，无需讲究太多规矩。” “这……”，周来迟疑，“殿下，哪里有奴才和主子一起用膳的道理？” 陆潜唇角漾着浅笑，“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周来心中又是一暖，忙不迭应下，“老奴听殿下的话。” 周来转身出去，把自己儿子叫进来，添了两副碗筷。 周翼夹了一筷子菜，看到小几上摆着的夜明珠，吃惊的问道：“殿下，哪里来的夜明珠？” 陆潜把昨夜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你们可发现有何异动？” 周翼摸了摸鼻子，“殿下，卑职昨晚睡得太熟，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他是殿下的近身侍卫，却还没有殿下机警，太不应该了，“ 殿下，会不会是有人要行刺您？” “四皇子的人还没有回到京城，应当不会轻举妄动。”陆潜出了声，“遗落此物的，无非就是当地的渔民、盗贼，途经此处的商队或是京城而来的刺客，不管怎么说，夜明珠乃稀世珍宝，珠子的主人，一定会拿回此物，这几日，你要多加注意。” 周翼：“是，殿下。” ＊ 大海星惶惶不安回到海底，瘫在水里不动弹，糟糕，把甜棠给他的夜明珠弄丢了。 大海星心虚地找到棠梨，低着脑袋把事情讲了一遍，“对不起，甜棠，是我闯祸了。” 夜明珠而已，丢了就丢了，棠梨不心疼，她还有几箱子夜明珠呢，都是在数百年来海底的沉船里找到的。 可是，如果别人顺着夜明珠发现了大海星，可就不妙了。 棠梨道：“昨晚有没有人看到你？” 大海星不确定的道：“我也不知道，我个头这么矮，应该没有人会到注意我。” 大海星惹了祸，好在不太严重，棠梨提醒道：“这几日你待在海底，不要去岸上。那日被我救了的那个男子，非等闲之辈，你我都不要招惹他。不然，你这只大海星就等着下锅蒸鸡蛋羹吧。” 一连又过去几日，周来父子严阵以待，晚上都不睡觉了，也没有迎来夜明珠的主人。 周翼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殿下，还要再盯下去吗？” “不用了。”陆潜淡淡出声，若背后之人再次出现，等于是自投罗网。 然这等惹眼之物，那人十之八九不会舍弃，早晚还会出现。 ＊ 每到饭点闻着飘来的香味，嘴里的食物变得没滋没味，短短几日，大海星瘦了一大圈，要不是那日遗落了夜明珠，他也不至于只能远远望着小院子流口水。 棠梨这段时间跟着章鱼精和螃蟹精学刺绣，人鱼长出双腿的那一天，要穿上自己做的鲛绡。 章鱼精和螃蟹精是海底纺织的好手，几对手脚并用，一会儿就织出一小块鲛绡。 看着大海星馋嘴的模样，棠梨停下动作，好笑的道：“你怎么这么贪吃啊！要不你跟着我学刺绣吧，好转移注意力。” 大海星翘着二郎腿，“捏着绣花针，那是你们女子要学的东西，我一个大男人，才不要。” 棠梨顺手打了他一下，“绣花针怎么了，你一个小海星，还敢瞧不起女子刺绣，小心我拿绣花针扎你！” “别别别，甜棠，我错了。”大海星立马怂了，找借口道：“我去岸上晒太阳，不打扰你了。” 躺在沙砾中，大海星砸吧砸吧嘴巴，看到小院子里出去了两个人。 大海星来了精神，据他的观察，院子里共有三人，那个年轻男子最为俊朗清贵。 这一下子走了两个，剩下的那个太子受了伤，不足为惧。这正是他偷吃鸡腿的好时机呀！ 和上次一样，大海星偷偷摸摸钻进院子，进去灶房，看到灶台上摆着一碗麻辣鸡丁。 他赶忙尝了几口，又费劲抱了两块鸡丁，准备带回去给棠梨。 出去灶房，大海星朝正屋看了一眼，又想起了夜明珠，这是棠梨的东西，要是能帮她拿回来，就好了。 大海星悄悄进去正屋，打量着屋里的布局，没关系，如果被人发现了，他就躺在地上装死，反正这是在海边，出现一只海星太正常了。 他仰着脑袋左看右看，在案几上发现了那颗夜明珠，他犹豫了一下，把怀里的鸡块扔到地上，费力爬到案几上，取下了夜明珠。 大海星美滋滋抱着夜明珠扬长而去，那个病秧子睡着了，肯定不会有人发现。 殊不知，大海星口中的病秧子，把全部过程看在了眼里。 陆潜从榻上起来，攥紧大掌，黑漆漆的瞳孔满是震惊，大白天的，他没看花眼吧？ 拿走夜明珠的，不是人，而是一只海星，还是一只有眼有鼻子有嘴巴偷吃鸡肉的大海星！ ※※※※※※※※※※※※※※※※※※※※ 晚上10点还有一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喵 10瓶；淼淼又失眠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不，他见过鲛人 即将入夏，周来父子俩去镇上添置夏衣。 临走前，周来去到书房，苦口婆心劝道：“殿下，平日的饮食您不能沾一点腥荤，可您身上还带着伤，总要照顾好自个的身子。和之前相比，您整整瘦了一圈，您去小憩一会儿吧。” 顾贵妃离世，而后是一系列的污蔑和行刺，殿下削瘦许多。 殿下要守孝，只能茹素，周来实在担心陆潜的身体，想着陆潜不能吃些进补的鸡鸭鱼肉，那就每天多睡上几个时辰。 陆潜轻笑了下，“周叔，我发现你是越发唠叨了。” 周来伺候陆潜多年，“说句逾矩的话，在老奴心里，殿下和翼儿差不多，都是需要长辈关心的年纪。殿下要是不听劝，老奴可要一直唠叨下去。” 陆潜放下手里的书，明白周来是在关心他，“我去休息，你们去吧。” 看到陆潜睡下，周来和周翼这才安心去到镇上。 陆潜不困，正是年轻的年龄，少年郎受了几处伤，并没有多么的虚弱，但他要不小憩一会儿的话，周来能一直念叨这件事。 陆潜闭上眸子，没有睡意，不多时，听见屋里传来动静。他以为周来父子忘记拿东西半途回来了，继续听下去，屋里的动静不太对劲。 陆潜没有出声，也没有打草惊蛇，结果看到一只大海星抱走了夜明珠。 等大海星出去正屋，陆潜赶忙下榻，透过轩窗盯着他的动静，只见大海星走了一段路后，谨慎地回头看了看，这才跳进念一海。 望着这一幕，陆潜眉心皱起，若非他亲眼所见，实难想象世间还有这样的大海星。 和人一样，有灵智，又贪吃。 陆潜转身回去，案几摆放的夜明珠已不见，地面滚落着两块鸡丁。 鸡丁是周来父子的午膳，陆潜为顾贵妃守孝，并不强求周来和周翼陪着他茹素。 麻辣鸡丁被大海星尝了几块，看来那夜灶房露了一条门缝，也是这只大海星要进去觅食。 觅食没有得逞，听到他出来的动静，大海星急急忙忙离去，不慎遗落夜明珠。 陆潜若有所思，当即翻看泉州地方志。 怪志杂谈从来不会缺席，泉州临海，对应的，多是些与海和海神有关的传说。 有说渔民出海，见到了十几尺长的大鱼，大鱼会说话、食人肉；也有记载那些在海上翻船落水的商队，是得罪了海神，这才受了责罚…… 地方志上记载的怪志颇是引人入胜，然这些内容，没有人亲眼见过，多是些夸大其词。 陆潜揉了下眉心，若是撞见那只大海星的人是周来，估计周来这会儿还没喘过来气。 从刺桐镇回来，周翼进屋，“殿下，卑职回来了，绣娘做好夏衫就会送过来。” 他擦了擦汗，“殿下，您怎么看起地方志了？” 陆潜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周翼，你去刺桐镇有几次了，和渔民也有过接触，你可听他们提起过念一海？” “念一海？” 周翼摸不着头脑，想了想，“殿下，卑职也是听那些老渔民提了几嘴，念一海海货丰富，只是位置偏僻，赶海时经常会迷失方向，手头富裕的人家，通常不来这里赶海。” “他们可在念一海见到过特殊的东西？” 周翼愣住了，“殿下，怎么个特殊法？” 陆潜淡淡看他一眼，“有灵智会说话会偷吃东西的海星。” 周翼难以置信，“殿下，您这是在说笑，哪里有这样的海星！”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不亲眼看到，没有人会相信，陆潜懒得解释，“你去找些上了年纪的渔民打听。” 顿了顿，他接着道：“ 你再向渔民打听他们是否见到过鲛人，或是听过鲛人的传说。” “鲛人？” 周翼摸了摸脑袋，“殿下，您怎么突然让打听这些事情啊？卑职倒是听过鲛人的传说，可又有几人见过呢，不过是故意编造吸引眼球罢了。” 陆潜没有出声，墨眸微垂，不，他见过鲛人。 在他九岁那年，父皇南巡，游历山水，途经念一海回京的时候，他见到了一条小人鱼。 小人鱼梳着花苞髻，簪着珍珠的珠花，两颊粉嫩，眸子水汪汪的，玉雪可爱，金色的鱼尾巴在水里摇啊摇，好奇的打量着高大的船只。 初时，陆潜见到这条小人鱼，满脸的不可思议，他克制着怦怦直跳的心，小人鱼除了有一条金色的鱼尾巴，其他地方看起来和寻常的小姑娘没有区别。 他摸了一下小人鱼的脑袋，向小人鱼许了诺，不会把人鱼的秘密透露给其他人。 多年过去，他再也没有来过念一，也没有再见到那条小人鱼。 今日见到贪吃的大海星，多年前的小人鱼浮现在陆潜的脑海，她还在念一海吗？ 自家殿下有点奇怪，周翼不明白为何要打听这些事情，但他还是跑了好几家，花费大半天时间，打听到一些消息。 “殿下，那些渔民都是听长辈口耳相传的，没有人亲眼见过鲛人，也没有人见过成了精的鱼虾。 不过，前不久镇上周嫂子的小儿子去念一海赶海，被海浪卷走沉入大海，后来又被冲了上来。周嫂子的小儿子许是受惊过度，非说是一位人鱼姐姐救了他。 那小子年龄小，忘性大，奴才向他打听具体的过程，他已经想不起来了。除此之外，最近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人鱼姐姐？” 这几个字在陆潜的舌尖儿滚了一遍，会是他曾见过的小人鱼吗？ 周翼问道：“殿下，还需要奴才去打听吗？” “不必了，就这样吧。” 念一海的生物有灵，一旦被人发现，将会是灭顶之灾，陆潜不欲过度查探此事，也不欲打扰海里的生物。 ＊ 大海星兴致勃勃的显摆，“甜棠，你看我把什么给你带回来了？” “夜明珠！” 棠棠有些吃惊，“大海星，你又去小院子里了！我不是说过不让你去招惹那位太子殿下的吗？” “把你给我的夜明珠弄丢了，我一直惦记着这件事，睡觉都不香了。甜棠，你放心，我趁着没有人在的时候把珠子拿走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大海星把夜明珠递给棠梨，棠梨没有要，“你拿着吧，以后不能这么毛手毛脚了，丢了夜明珠是小，若是被人类发现了，可就危险了。” “我知道。”大海星点点头，砸吧着嘴巴，回味着麻辣鸡丁的辛辣，“ 我还吃了几块鸡肉，本来想给你带两块回来，但是要把夜明珠拿回来，带不下，只能把鸡肉给扔了。” 棠梨无语的道：“ 你这贪吃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啊！” 送走大海星，棠梨单手托腮，把玩着珍珠手串，有些无聊。 以前，棠梨时常要去海面上晒太阳，自从“负心郎”的太子殿下来了之后，为了不和他打照面，棠梨只能待在海里。 棠梨低声嘟囔，“希望老天保佑渣太子赶快离开念一海吧。” 那人要是离开了，她就彻底安全了，也能去海面上了，不然总是心慌慌。 ＊ 一大早，周来起床烧水洗漱，推开灶房的门一看，“真是邪门，怎么又少了一根鸡腿！” 这一段时间，一到夜里，放在灶房的鸡鸭鱼肉莫名其妙就会少几块，莫不是被野猫野狗吃了？ 周来交代着，“翼儿，用了早膳，你去镇上买条大黄狗回来看门。” 陆潜从屋里出来，刚好听到这句话，“ 只我们几人，平日没有人过来，不必买条看门狗回来，反而扰了清静。” 想来又是那只贪吃的大海星登门了，海底的生物都如他一样贪吃吗？小美人鱼也是这样的吗？ 陆潜发话了，周来不会不从，“殿下说的是，养条大黄狗，确实会扰了清静。” ＊ 周勇葬身鱼腹，其余几人被大白鲨咬得伤痕累累，带着一身伤回到京城，向陆钰禀告他们已经除掉陆潜。 四皇子陆钰欣喜若狂，得意洋洋，赶忙去找陆霖邀功。 可惜，他还没有高兴太久，现实给了他当头棒喝，他得到消息，陆潜没有死，只是受了伤。 侍卫在四皇子面前痛哭流涕，“殿下，并非奴才无能，周将军以及奴才亲眼看到废太子倒在海里，奴才一行人才乘船离开。” “不料，半路出现鲨鱼，船只受到攻击，周将军因此丧命，奴才也受了伤。奴才不敢欺瞒殿下，万万没想到废太子福大命大，逃过了一劫。” “废物。” 陆钰脸色铁青，狠狠拍着桌面，桌上瓷盏相碰的声音传来，“好端端怎么会出现鲨鱼？” 陆钰不相信，“陆潜受了伤，没有引来鲨鱼，反倒是你们这几个狗东西被攻击，这不过是你们逃脱罪名的借口！” 陆潜以为除掉了陆潜，没想到，不知是何人救了陆潜。陆潜安然无恙活了下来，行刺他的人却进了鲨鱼肚子里，难不成老天爷都站在陆潜这一边？ 难保陆潜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陆钰不甘心，气得够呛。 然而，眼下不可太心急，他怒声吩咐：“你们再去泉州走一趟，暂且不用对付陆潜，查清楚是何人救了他，无论男女，绝不放过，把他的脑袋带回来。” ※※※※※※※※※※※※※※※※※※※※ 棠梨：嘻嘻嘻，没想到吧，救了你大兄弟的，不是人，是人鱼。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读者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他想见她一面 绿数荫浓，立夏啼莺，站在碧纱窗旁，满院的蔷薇盎然绽开，转眼间，陆潜来到泉州已有半个月。 周来进来，“殿下，从京城来的信。” 陆潜打开一看，是给他启蒙过的一位柳太傅送来的，信中先是宽慰他一番，述说了京城的局势。 陆潜被废，皇后所出的大皇子陆霖成为储君，皇上下了朝，便把陆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他储君之术。 反对陆霖成为太子的朝臣，陆霖则是上门拜访，言辞间虚心谦恭。 而被陆潜奸/污的赵美人，陆霖不仅赏赐了赵家，更是上奏请求追封赵美人，以抚慰大邺朝臣之忠心。 陆潜轻嗤一声，他的这位好大哥，惯是会做些面子功夫。 陆潜年幼偶有顽劣，例如偷溜出去骑马懈怠了功课，被皇上知道后，皇上要责罚他。 陆霖则站出来，一副疼爱兄弟的模样，“父皇，儿臣身为长兄，未能担起管束三弟的责任，请父皇不要训斥三弟，责罚儿臣就好。” 有这样的对比，皇上只有三分的气，也变成了五分，对陆潜的处罚也更加严厉。 陆霖是皇后嫡出的皇子，储君之位本该是陆霖的，皇上却给了陆潜。 陆潜一直对兄长心生愧疚，大皇子没有的东西，只要陆潜有，便会吩咐下人给他送去。 皇后去世的早，顾贵妃亦是如陆潜这般，丝毫不曾苛待陆霖。呈上来的贡品，顾贵妃第一时间送到陆霖的皇子府。 陆潜曾是真心敬重这位兄长，可一件件事情摆在面前，陆霖的真面目显露出来。 陆霖上奏追封赵美人，不仅收获了朝臣的忠心与拥戴，赢得了好名声，更是再一次坐实了陆潜奸/污后宫嫔妃的罪名。 储君之位，不是陆潜及顾贵妃耍尽手段求来的，顾贵妃虽受宠，但并不干涉朝政。 而陆潜六岁时被立为太子，彼时他正年幼，哪里能在朝堂大事上说上话？ 他的母妃是大邺城的贵妃，受尽帝王宠爱，陆潜是金尊玉贵的皇子，他拥有权势，便不在意这些东西。 骑射狩猎，踏马长安，富贵公子般，他从来没有想过夺走大皇子的太子之位。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皇上把储君之位给了他，顾贵妃及陆潜数次推辞，规劝皇上更改主意，然皇上执意坚持。 陆潜被立为太子，京城世家开始流传皇上被顾贵妃迷昏了头脑、顾家外戚干政滋生野心的流言。 事情已成定局，陆潜要做的，便是让朝臣信服，不辜负皇上的器重。 十几年来，他改了性子，不再与王公子孙在一起闲散度日，严苛要求自身，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 可到最后，陆潜才明白，他从来都不是皇上最疼宠的儿子。 皇上悖逆宗法，未把嫡子立储，不是厌弃陆霖，而是在保护他、历练他。 陆霖曾告诉过他，“三弟，你我是兄弟，你能成为太子，我当然为你高兴。你比为兄聪颖，比为兄有魄力，大邺应该交到你的手上。” 陆霖表面上无心权势，实则一直在暗中筹谋，他的那些小动作，陆潜心知肚明。 然而，陆霖才是嫡皇子，又是长子，从宗法来讲，他应该是太子。 念在这一点，陆潜始终没有狠下心对付他，顾全着他的颜面。 能者居之，陆霖并非无才无德之人，若陆霖比他更能胜任太子之位，陆潜甘愿拱手让给他。 顾贵妃离世，陆潜为顾贵妃守灵，陆霖趁着这个机会，为陆潜挖了陷阱。 其他嫔妃日日着孝服跪拜诵经，其中便有这位还算得盛宠的赵美人。 陆潜不曾与赵美人有多少交谈。起初，赵美人趁无人在的时候，主动过来攀谈，叮嘱陆潜勿要悲恸过度。 赵美人品级不高，然是皇上的嫔妃，又是在顾贵妃的灵堂前，陆潜不能对其太过冷淡，只好敷衍应了几句。 这样几次过后，第二日是顾贵妃下葬的日子，那天夜里，陆潜挥退众人，独自留在灵堂，心绪低落，送顾贵妃最后一程。 赵美人突然出现，衣衫不整，往他身上扑来，陆潜躲了过去，赵美人扑了个空。 陆潜脸色不善，欲要唤人赶走赵美人，赵美人却是脱了宫袍，鬓发散乱，露在外的肌肤，有着点点与男子亲密时弄出来的红痕，看起来似是与陆潜有了苟/且。 恰好这一幕，被赶来的皇上看到。 一环接着一环，皆是陆霖的计谋。 大邺重视孝道，出现这等丑事，皇上急火攻心，下令把陆潜关在东宫。 陆潜深知这是赵美人及背后主使的计谋，他找到证明清白的证据，皇上却是不愿相信。 紧接着，又发生了守阳道长给皇上炼制丹毒一事。 陆潜并非没有证据，他是太子，不会任人污蔑，然守阳道长及赵美人污蔑他的罪证呈到御前，皇上下令把那些证据销毁。 直到那一刻，陆潜终于意识到，他与顾贵妃，只是皇上推出来的靶子，是皇上用来历练陆霖的工具而已。 当今太后出身京城顾氏，顾老国公南征北战，勇武过人，大邺的建立，顾氏族人立下汗马功劳。 顾氏枝繁叶茂，不断壮大，顾贵妃是顾太后的侄女，顾太后为巩固顾家的权势，有意让顾贵妃成为皇上的正妻。 只是，皇上大婚的时候，顾贵妃年龄不合适，只得作罢。 后来，皇上继位，顾贵妃入宫，得了盛宠，风光六宫。 相比之下，皇后逊色不少，除了初一十五，皇上大多时间留在顾贵妃宫里。 人人都以为顾贵妃圣眷正浓，皇上爱屋及乌，倚重陆潜，不惜更改宗法。 可笑的是，顾太后并不是皇上的生母，皇上早存了除掉顾家人的心思，他不会容许外戚权力过大，大得可以左右他的决策。 皇上岂会不知道泼在陆潜身上的是些脏水，可他默许了，陆潜被废，顾家会跟着倒台。 陆潜再有两年弱冠，眼下根基未稳，羽翼未硬，尚好拿捏，该为陆霖让位了。 陆潜眸里闪过一丝阴鸷，他的母妃临死都不知道皇上的真面目，不知道她和她的儿子只是帝王手中的一粒棋子。 这盘棋，皇上筹谋近十年。 储君之位，陆潜从未觊觎过，可是，对于皇上与大皇子而言，这个位置，比他们的家人和性命都重要，那他不妨把他们看重的东西夺过来。 陆潜拿起狼毫，写了封回信。 陆霖一朝入主东宫，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不妨给他添些乱子。 陆霖要踩着他立好名声，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 周翼打听到好消息，快步进来，“殿下，卑职刚才从几个渔民嘴里听到，不久前一艘船被鲨鱼群围攻，船上有一个人进了鲨鱼肚子里。卑职算了算时间，是周勇那群人离开泉州的时候。” 陆潜眉峰微挑，“柳太傅在信中提到了周家在办白事，倒是对上了。” 闻言，周翼大喜，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子那里了，“殿下，太解气了，海里的鲨鱼都看不惯周勇那群人的恶行。那个老不死的，葬身鱼腹，算是便宜了他。卑职认识的一位老渔民说，念一海有鲨鱼不假，可那些鲨鱼通常不会出现，也很少会主动攻击人类。周勇撞上了鲨鱼群，也算是赶巧了。” 鲨鱼攻击周勇，莫名的，陆潜把这件事和他见过的大海星联系到了一起。 陆潜修长如玉的手指敲了下桌沿，是巧合，还是有其他缘由？ ＊ 陆潜大开方便之门，每到夜里，大海星都要去小院子一趟偷吃食物。 吃饱喝足后，天色还未完全明亮，大海星回到海面，恰好看到棠梨，“甜棠，你怎么不睡觉？” 棠梨这几日跟着螃蟹精学绣工，不经常来到海面，今个她不太困，便出来了，“ 我睡醒啦，来海面透透气。大海星，你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大海星伸手指了下方向，“甜棠，刚好遇到你了，我给你带回来的元宝红烧肉，快尝尝。” 棠梨眸子瞪大了些，“好啊，大海星，我说这段时间你怎么胖了一大圈，也不经常见到你的人影。上次的教训你可是忘记了？” 大海星讪讪笑了下，“我就是嘴馋嘛！我动作很隐蔽的，绝对没有让任何人发现。我也不是纯粹为了自己，这不，我还给你带了红烧肉回来，让你也解解馋，我够义气吧！” 棠梨轻轻瞪了他一眼，“你还敢说！” 大海星贪吃又顽皮，棠梨有些心累。可棠梨也清楚，小院子里每到饭点就飘来阵阵香味，对大海星来说，确实是极大的诱惑，他抵抗不住，实属正常。 大海星讨好地把用荷叶包着的红烧肉递过去，“甜棠，你别气了，我已经有经验了，不会出意外的。快，红烧肉还热着，你快尝一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红烧肉肥而不腻，软糯鲜香，鲜香的滋味一股股飘进棠梨鼻子里。 棠梨抿了抿唇，好香啊。说不馋是假的，她要是不吃，不就浪费了这些红烧肉以及大海星的心意！ 打开荷叶，红烧肉香甜松软，酱汁浓稠，还夹杂着夏荷的清香。不多时，几块红烧肉进了棠梨的肚子。 望着空空的荷叶，大海星咽了咽口水，“怎么样，好吃吧？” 棠梨用帕子擦擦唇，“好吃。” 大海星高兴的道：“明个我还给你带回来。” 棠梨有些担心，“可是，太危险了。大海星，如果被太子还有他身边的人发现你和寻常的海星不一样，无论是我，还是章鱼精，都救不了你。” 大海星拍了拍胸膛，“ 甜棠，我是谁，海上霸王，是我的好朋友。要是那个人类太子把我绑起来研究，你就去找大鲨鱼他们，让鲨鱼群攻击太子殿下的福船，把我救回来。况且，我都是半夜偷偷摸摸去的，院子里连条看门狗都没有，不会被人发现的。你就放心吧。” 大海星尝过了美食的滋味，劝是劝不动的，棠梨犹豫一下，“好吧，不过，你还是要多加小心。” 有了棠梨的允许，大海星是个顾伴的海星，在喂饱自己肚子之余，每次都会给棠梨稍些东西回来。 一来二去，陆潜发现了这一点。 住在海边，海面清澈，天水一色，无边无际，让人的心情也不由得爽朗许多。 陆潜平日闲来无事，偶尔来了兴致，会去观察大海星偷吃的情况。 海星贪吃，不过是吃几块鸡鸭鱼肉，陆潜并没有阻拦，反而找了个借口，嘱咐周来父子每顿多做些荤食。 起初几天，瓷碗里的鸡腿猪蹄只少了几块，可是，最近几日，大半碗的猪蹄都不见了。 陆潜倒没有刻意观察，周来每天早上起床去灶房查看，一见到少了吃食，总要唠叨几句，便是陆潜不想听，也能听到这些话。 陆潜思忖着，是大海星的食量加大了，还是他把东西带回去给他的同伴了？ 想到这儿，陆潜摇头笑了笑，来到念一海，闲适的日子过得久了，当真是整个人跟着懒散了。放在往昔，他要忙碌朝堂政事，哪里有闲工夫思索这些琐事。 周来在镇上的集市挑拣蔬菜，在刺桐镇住了月余时间，镇上的人都认识周来父子。 一个和善的中年大汉招呼着，“周叔，您买的这些菠菜，是给太子殿下准备的？光吃这些多没滋味，桃花流水鳜鱼肥，我刚钓回来的鳜鱼，您带回去一条，给太子殿下清蒸着吃。” “多谢。”周来道谢，“只是殿下要为娘娘守孝，不能吃荤食。鳜鱼是好东西，你留着卖银子吧。” “守孝？”中年男人外号叫唐老三，他听到过读书人议论京城顾贵妃病逝的消息，“殿下也是可怜人，这下子没口福了。” 说完这话，唐老三脸一变，忙不迭打量着周来的脸色。 太子殿下成了废太子，可也是皇帝的儿子，哪能被他这等市井小民议论！ 唐老三赶忙赔笑，“周叔，我就是顺口一说，您老别忘心里去。” 周来明白唐老三没有恶意，“ 我去那里看看，你做生意吧。” 周来刚转过身，余光看到一群面无表情、衣着不凡的男子，周来脚步一顿，直觉这群人不太对劲。 泉州临海，多是些渔民和商队，而这群人走路时脚步轻浅，像是练家子。 他留了心，跟在那群人不远处，留意着动静。 领头的男子，拽着路边摆摊小郎君的领子，恶狠狠问道：“上个月十五，你可去了念一海？” 小郎君抖了抖，“这位爷，我没有去过，这是出什么事了？” 领头之人松了手，高声道：“ 若是你们知道上个月十五何人去了念一海，把名字报到我这里来，赏金百两！” 周来面色凝重起来，拎着买菜的小竹篮，慌慌张张回去，“殿下，老奴去刺桐镇买菜，不料，看见几个人鬼鬼祟祟，听他们的口音，是从京城来的。” 陆潜放下手里的书，示意周来继续说下去。 “那群人走路时没有太大动静，和训练有素的侍卫有几分相似，逮着一个人，就打听他上个月十五有没有来过念一海，还说，要是知道何人在那天去了念一海，赏银百两。” “殿下，那日，正是周勇行刺您的日子！” 京城的侍卫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泉州，陆潜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沿，淡声道：“ 我安然无恙，四皇子折了人手，心有不甘，估摸着是要找出救了我的渔民，除掉此人泄愤。” “四皇子哪有一丁点儿天潢胄贵的气度？四皇子的生母不愧是爬床上位的贱东西，生出来的儿子也上不得台面。”随即，周来担忧的望着陆潜，“殿下，四皇子的人又来了泉州，可会再冲殿下动手？要不，老奴让翼儿找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来保护殿下？” “不用。”同为兄弟，四皇子的脾性陆潜清楚，“四皇子不久前派人行刺，皇上及京师的官员必然知晓了我遇刺的消息。我一个废太子，若是来到泉州不久，就没了命，皇上和大皇子的颜面何存？岂不是让所有的人看皇家的笑话？” “所以，陆钰不会蠢笨的继续动手，除非，他是个没脑子的。” “老奴明白了，四皇子不敢对殿下动手，便残害无辜百姓，来发泄心中的愤恨！” 周来接着道：“殿下，救了您的渔民，做了好事不留名，咱们也不清楚那人的身份和姓名，如若他被人供出来，可就危险了。” 陆潜并不怎么担忧，眸里漾起笑意，如寒潭破冰般，一抹浅笑浮现在唇角，救他的不一定是人，他或许有法子找到救命恩人。 ＊ 这天夜里，大海星继续着雷打不动的偷吃业务，避免再次出现遗落夜明珠的情况，他学聪明了，摸黑来到灶房，把吃奶的劲儿用上，爬到灶台上。 大海星扑哧扑哧喘着粗气，个头矮，真要命！ 他每天花大力气爬到灶台上，就为了吃几块肉，身上好不容易长的膘，都没剩下多少，真是太心酸了。 几缕月色流进灶房，大海星朝瓷碗里看去，咦，怎么什么都没有？ 大海星左右看了看，叹口气，今晚上是吃不到美食了。 他准备打道回府，不料，身子蓦然腾空，离开了灶台。 不好，大海星双腿抖个不停，这是怎么回事？ 他大气不敢出，不多时，他听到一道脆玉落地般的男子声音，“ 我知道你有灵智。” 陆潜一手拎着大海星，顺便把灶房的灯点亮，而后把大海星放在灶台上。 大海星身子僵硬，打量着来人，这是那位太子殿下。 偷吃真的有风险，这不，风险来了。 陆潜第一次近距离打量这只蓝色大海星，他又出了声，“我知道你有灵智，和常人无异，我并非要为难你，而是向你打听一些事情。” 大海星哪里听得进去陆潜的话，是他大意了，他急中生智，眼一闭腿一瞪，躺在灶台上装死。 陆潜轻笑一声，这个小东西倒是有趣。 “死了？”他拨弄下大海星的身子，“做道菜肴倒是不错。” 大海星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人类都不是个好东西，吃了那么多鱼虾螃蟹不说，他都装死了，还想着把他下锅做菜。 是被人类发现折磨而死，还是进到铁锅里当成一道菜，大海星纠结一会儿，睁开眼睛，从灶台上爬起来。 被发现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大海星盯着陆潜，太子殿下不睡觉，找他到底有什么事情？ 陆潜温声道：“ 夜明珠是你留下的，那日半下午，你偷吃几块鸡肉，而后取走案几上的夜明珠。我说的可对？” 大海星不怎么大的眼睛一下子圆了不少，“愚蠢的人类，你怎么知道？” 说完这话，大海星赶紧捂着嘴。 陆潜低笑出声，没有因此生气，心平气和的道：“你第一次来到灶房偷吃，我便发现了。如若我有意抓捕你，有很多机会，何必等到今日？我没有恶意，也没有其他打算。我来，是向你打听一件事。” 海底的生物天生敏锐，大海星能感觉到陆潜没有恶意。 逃是逃不掉的，大海星安静一会儿，开了口，“你要打听什么事？我只是一只小海星，什么都不知道。” 陆潜仔细观察着大海星的神色，“上个月十五，我受伤落入念一海，你可知是何人救了我？” 大海星一愣，挠了挠脑袋，心虚掩饰，“我不知道。” 大海星没在人间游历过，学不会人类的老成虚伪，陆潜一眼看出他是在说谎。 陆潜没有挑明，只是道：“若我没有猜错，救我的不是人类，劳烦你带个话，说我想见他一面。” ※※※※※※※※※※※※※※※※※※※※ 棠梨：还是别见了，小心我一尾巴把你这个渣男主扫海里。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卿卿呀 20瓶；淼淼又失眠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见面（一） 大海星满脸震惊的盯着陆潜，太子殿下怎么知道是棠梨救了他，而不是那些渔民？ 大海星是有骨气的海星，棠梨的娘亲救了他，把他带回来，他发过誓，要用自己的小身板保护好棠梨。 一旦被人类知晓人鱼的存在，棠梨会深陷险境。 “我不知道是谁救了你，也没办法捎话，念一海那么多生物，我哪能各个都认识。” 大海星是否清楚此事，陆潜并不确定，他本打算让大海星帮个忙。然大海星一通说谎掩饰的操作，倒是让他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陆潜不欲让大海星误会，便耐着性子道：“上个月十五，那日你在何处，所做何事？” 大海星想也不想的回答，“我在睡觉，哪里都没去。” “ 距离那日，已过去月余时间，便是寻常人类都没有这般好记性，要回想一番，方能回答，你倒是记得清清楚楚。你偷吃这么多吃食，说来我也是你的恩人，你总不能欺瞒于我。” 大海星手指对着手指，被面前的男子看出来他在说谎了。 他一脸纠结，“ 我要是不答应，会怎么样？” “这可说不准。”陆潜朝右边看了一下，眸里涌现不怎么明显的笑意，说话的语气倒是如常，“我不会为难你，不过，右厢房里住着一对父子，你应当见过，那父子俩魁梧高大，喜吃海鲜，难保他们把你抓起来蒸了吃。” 大海星瑟瑟发抖，这个大邺太子，太无耻了。 他咬咬牙，下定决心，“我确实知道是谁救了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不可以伤害念一海其他生物。我们不是人，可我们也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人类吃了我们的多少同伴，我们也没有伤害你们！” 闻言，陆潜一怔，尽管他见识过会说话的大海星，也见到过海里的小人鱼，但他并未把他们视作人类，认为他们保留着生物的本性，不会拥有人类的感情和想法。 然，大海星刚才的一番话，让陆潜意识到，这些有灵智的鱼虾海星，和寻常人无异，善良而不凶残，会维护自己的同伴。 陆潜正色道：“我答应你。如果是你的同伴救了我，事关他的安危，我才要与他见面。” 大海星打量着陆潜，打量了半天，没有在陆潜脸上看到一丝伪装的痕迹，“你是太子，不可反悔。” 落在太子手里，他不答应，能怎么办呢？ 大海星留了个心眼，“先说好，话我可以捎到，但是，甜棠要不要与你见面，可就说不准了。如果她不想见你，希望你不要再去打扰甜棠。” 甜棠？看来此人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像是姑娘家的名字。 陆潜温声道：“这是自然。” 大海星从灶台上滚下来，警惕的盯着他，“那我走了。” 陆潜微微颌首，是以他离开。 见状，大海星松了一口气，屁颠屁颠回到念一海，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贪吃了。 ＊ 潮水退去，几位妇人穿着粗布衣衫，来到念一海抓螃蟹拣海螺。 其中一人说起了闲话，她伸手指了一下，“ 太子就住在那座小院子里，张婶子，你可见过太子殿下？” 被唤做张婶子的妇人道：“我一个市井妇人，哪能见到太子殿下！倒是太子身边的仆从，我见过几次，那父子俩很是和善，没有一点儿从宫里出来的傲气。” 刺桐镇上的百姓不敢直呼太子的名讳，也不敢称一句废太子，是以，他们提到陆潜时，仍以“太子”称呼。 废了的太子也是太子，没毛病！ 棠梨靠着岩石晒太阳，日光暖融，令人昏昏欲睡。两个妇人的对话传到她耳里，棠梨的一睡意，一下子散去大半。 之前，大海星告诉过棠梨关于陆潜的身份，然大海星也是从旁人嘴里听到的，不能确定。这会儿，连刺桐镇上的渔民都知道那个男子是大邺的太子，可见，被她救了的男子，确实是皇上的儿子。 那就没有什么不确定的了，她一个小人鱼也知道一朝的储君只有一个，这人就是书里的渣男主，不然，难不成还有其他人是太子？ 没多大一会儿，两个妇人挎着装了满满一篮子海螺的竹篮，心满意足回家。 棠梨的鱼尾巴在水里甩了甩，她微微鼓唇，掰着手指数了数，太子在念一海待了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棠梨来到海面的次数都少了不少。 再有一个月，就到了棠梨及笄长出双腿的时候，若是到了那时，太子还在念一海，岂不是她有很大的可能被渣太子撞见？ “甜棠，不好了，不好了。” 大海星撕心裂肺的声音如魔音般传来，打断棠梨的思绪。 棠梨惊讶的直起身子，只瞧见大海星蔫蔫得像是被霜打了的树叶子，嚎啕大哭扑到她怀里。 她从来没见过大海星这般模样，棠梨担心的问道：“怎么了？” 大海星：“甜棠，我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待会儿我说了之后，你不要生气。” 棠梨心里有了数，大海星这是又闯祸了，她故意道：“那可不行，你总要把是什么事情告诉我吧。” 大海星对了对手指，“ 我昨天晚上偷吃东西，被发现了。” 棠梨眉心微皱，“被谁发现了？可是那位太子殿下？” “就是他。”大海星把事情讲了一遍，“他威胁我，非要我把他的话告诉你，不然就让他身边的仆人把我蒸了吃。甜棠，我怂了，于是就答应他了。” 棠梨叹口气，她早该想到的，大海星太过贪吃，早晚会惹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任由大海星胡来。 大海星乖乖认错，“甜棠，是我不好，要打要骂，都随你。” 棠梨无奈的道：“打你骂你有什么用，你也不是故意的，娘亲说人类心思深重，表里不一，反复无常，我们是猜不透他们的心思的。” 大海星点点头，“棠梨，你要去见他吗？人类太子说他有急事需要与你见面，关乎你的安危。当然，你不去也是可以的，他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你的。” 棠梨眺望着院子外小道旁的白色小花，是什么急事啊？ 太子应当不知道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没有必要撒谎欺瞒大海星，去见一面也好，与太子打个照面摸摸底，她才能安心，不然一想起这人总是有些心慌。 “去是要去的。不过，人类的承诺不可信，万一反悔了呢？” 不能单枪匹马的去，总有做些防备。 棠梨看向大海星，“与太子见面的那一天，把你的好朋友叫上，我们一起去会会太子。” 大海星成了个跑腿的，先是通知了大鲨鱼，然后又去了小院子一趟。 这次他学聪明了，不进去篱笆院子，朝正屋门口扔了个大石块。 陆潜正在书房看书，隐约听到动静，放下书，朝院门口走去。 大海星离他几步远，“ 甜棠说可以与你见面，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现在便得闲，甜…”，陆潜犹豫了一下，思索着该如何称呼大海星口中的甜棠，“甜姑娘何时有空？” 甜姑娘？这是什么称呼，大海星嫌弃的看了陆潜一眼，没有纠正他的称呼。 “甜棠现在就有空，刚好这会儿没有渔民来赶海，我领着你过去。” ＊ 去见陆潜之前，棠梨坐在梳妆镜台，左看右看，思忖着该以何种面貌去见渣男主。 万一渣男主见到她的第一面，便按照书中的剧情发展下去，一见钟情再见虐心可怎么办？ 棠梨揪了揪指尖儿，又想着，这位太子殿下不会这么重口味吧，太子万人之上，坐拥各类绝色美人，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她只是一条人鱼，干嘛要喜欢她呀！ 不管怎么说，以防万一，棠梨决定把自己打扮的丑一点，越丑越好。 棠梨想起之前她从沉船上带回来几盒胭脂，随手放起来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她翻箱倒柜，在一个角落里找到胭脂盒子，打开后，棠梨闻了一下。 她没有涂抹过人间的胭脂，不知道变质没有，只是，眼下手头没有其他东西掩饰，只好随意在脸上涂了几下。 对着镜子照了照，一片白一片红，额头上还有一片黄，确实挺吓人的，她自己都不忍直视，这下，棠梨心满意足去到海面。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淼淼又失眠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见面（二） 到海面上，棠梨没急着去到约定见面的地点。 她轻轻碰下脸颊，从海里出来，也不知道脸上的胭脂还在不在。 棠梨不能去到岸上，整日打交道的也是小锦鲤精和章鱼精等，没有必要像人间的女子涂脂抹粉。那几盒胭脂，包括她在海里的梳妆台，都是从沉到海底的船舱里找到的。 除了幼时臭美的时候偷偷抹过娘亲的胭脂，这还是棠梨多年来第一次往脸上擦脂粉。 出来的时候忘记把胭脂盒子带上了，不然的话，这会儿可以再擦拭一些。 棠梨对着海面照了照，水面晃动，看不清楚脸上的胭脂还剩下多少，她只好就这样过去。 到了见面的地点，远远的，棠梨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男子紫色的锦袍被风扬起，玉冠束发，长身玉立，午时的日光落在他如墨的眉眼和俊挺的鼻，为他渡上一层柔光，他眼角的泪痣越发明显，矜贵俊朗。 棠梨鼓了鼓腮帮子，救了太子殿下的那天，她就知道他长得好看。正是因为他看着不像是大坏/蛋，棠梨才决定救他。 没想到，他就是让她变成泡沫的负心郎，可惜了那副皮囊。 大海星正在无聊的数蚂蚁，听到海面上的动静，陆潜漫不经心看过去，映入眼睑的，是一条置身于碧色大海中、有着金色鱼尾巴的美人鱼。 小人鱼杏眸盈盈，如同一汪春水，穿着一身熠熠生辉的金色鲛绡，鲛绡修身，遮盖着纤长的细膊，春柳般纤细的腰身裸露出来，似无暇的白玉。鱼尾在海水中若隐若现，散发着绚烂夺目的光芒。 辽阔无垠的大海，波光粼粼，好似撒了一层细碎的金子，海里的小美人鱼，离他越来越近，晶莹的水滴流淌在她金色的鱼尾，皎若朝霞。 陆潜在古书中看到过关于鲛人的记载，也曾在幼时与梳着花苞髻的小美人鱼有过一面之缘。 然而，望着面前的这一幕，陆潜幽黑的眸子直直盯着棠梨，不自禁呼吸轻了几分，眸中洋溢着惊艳。 日光灿烂，海面辽阔，比这番景致更为动人的，是棠梨，如同浮现在深渊上空的极光，是一抹耀眼的、无法让人忘怀的存在，便是让最为擅长丹青的大家来描摹，也无法展现小美人鱼的明艳。 大海星朝棠梨走过去，“甜棠，你来了。” 说着话，大海星还“咦”了一下，甜棠的脸白一块红一块，这是怎么了？ 大海星的话，拉回陆潜的思绪。 陆潜面色如常，浓长的眼睫却是微微垂下。 处在太子的位置，他见过许多姿容出众的歌姬贵女，然那些被郎君们一掷千金追捧的贵女，比不上面前的小美人鱼一分的冰肌玉骨。 影影绰绰，美人鱼柔软明媚，仿佛这只是陆潜的一场梦，无法触碰，亦随时会结束。 原来，是小美人鱼救了他。 小人鱼其他都好，唯有一点瑕疵，便是脸上的妆花了，胭脂腮红沾了水，晕染开来，十分的美貌，只剩下八分。 许是姿容出众的女子，怎么样打扮都好看，水里的人鱼，看起来并不丑陋脏乱，倒是显得娇憨，那些没有涂抹胭脂的肌肤，白白嫩嫩，能掐出水来。 陆潜之所以能一眼看出来棠梨脸上的妆花了，说起来还是顾贵妃的功劳。 顾贵妃在世时，梳妆台上修饰妆容的瓶瓶罐罐摆得满满当当，顾贵妃不是邋遢的女子，力求精致。 有一位这样的母妃，陆潜对女子的妆容有一二分了解。 棠梨鱼靠近岸边，一双杏眸同样打量着岸上的陆潜。 她出现在陆潜的面前，陆潜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眸，估计是被她脸上乱七八糟的脏东西吓到了。 这样也好，渣太子不可能对她一见钟情了。 扮丑是有效果的，棠梨心里轻快许多。 只是，还没有及笄的、没有经验的棠梨，不知道她的打算落了空，即便在脸上涂了厚厚一层胭脂，一旦沾了水，便不剩下多少，会露出原本的肌肤。 陆潜抬眸，目光再次落在棠梨的脸上，主动出声，“甜姑娘，那日可是你救了我？” 甜姑娘？棠梨轻咳一下，都是大海星非要称呼她为甜棠，让渣太子误会了。 棠梨没出声，摇了摇头，接着往左手边的方向看了一下。 大海星和棠梨早就商量好了，大海星指了指，“不是甜棠救了你，他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陆潜顺着方向看过去，只看到棠梨的左手边，是一只凶悍的大白鲨。 大白鲨张大嘴巴，冲陆潜龇了呲锋利的牙齿。 陆潜：…… 大海星憋着笑，“这就是你找寻的救命恩人，你有什么话，就和他说吧。” 陆潜轻笑一声，纵然当时他昏迷不醒，可也清楚，不可能是一只大鲨鱼救了他。 周勇都成了鲨鱼的盘中餐，更别提当时他伤势严重，鲜血染红了衣袍，鲨鱼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哪里会救他，还给他盖着芭蕉叶。 况且，反观大海星之前的表现，不难确定，是大海星口中的“甜棠”，救了他。 小美人鱼隐瞒此事，找了只鲨鱼来代替，许是有她的思量，陆潜没有点破，顺着话说下去，“多谢救命之恩，我与你们见面，只是要知会你们，京城的四皇子，派遣侍卫来到泉州，要找出救了我的那个人，除之而后快。” “眼下他们不知道是你们救了我，不过，以防万一，这段时间你们尽量不要来到岸上，也不要在人类面前暴露身份。” 棠梨鱼尾巴甩了甩，啧，渣太子和他的兄弟关系不怎么和睦，他的兄弟这般想要他的命，连他的救命恩人都不放过。 她只是好心救了一个人，不仅救了一个负心郎，连带着给自己找了一串仇家，这运气真是没谁了！ 棠梨看了大海星一眼，示意他继续问下去，大海星道：“还有其他事情吗？” “并无其他要事。”陆潜顿了下，接着道：“你们救了我，便是陆某的救命恩人，若你们遇到麻烦，随时可以来找我。你们放心，我不会把你们的秘密说出去，念一海宁静安然，不应该被破坏。” 陆潜的许诺，倒是让棠梨想到了她六岁那年见到的小郎君。那时候，眉清目秀的小郎君也这样允诺过。 当时，棠梨相信了小郎君的诺言，然现在的棠梨，不再像以前那样稚嫩青涩，不可全然相信人类的话。 一直没说话的她，出了声，“若是你反悔了怎么办？” 美人鱼陡然出了声，声音还很是好听，软软糯糯的，陆潜怔愣一瞬，原来她会说话！ 陆潜薄唇轻启：“甜姑娘不放心的话，陆某可以当着甜姑娘的面发誓。” 发什么誓好呢？ 棠梨想了想，“若是你伤害了念一海的所有生物，你就娶不到妻子，还没有银子，吃饭也不香，下雨被雷打。” 瞧着小美人鱼一本正经的模样，陆潜唇角漾起笑，“好。” 让渣太子来解决 陆潜利落答应，薄唇还带着浅笑，笑意虽一瞬即逝，却似寒冰消融，将他眉宇间的清冷融化些许。 棠梨仔细的打量着他，这样的一个翩翩贵公子，看起来冷冷淡淡，笑起来则如春溪破冰，他比棠梨见过的人类男子要俊朗许多。 这人挺好说话的，瞧着也不是心狠手辣暴戾恣睢之人，怎么会成为书中的渣男主？ 如若面前的郎君，身份寻常温润如玉又专一自持，棠梨也不介意按照书中的剧情与他一见钟情。可惜呀，浪费了他的好皮囊。 临走前，棠梨又威胁一番，她小脸儿认真，鱼尾巴甩了甩，“太子殿下，望你能一直记得今日的誓言，否则，你是大邺的太子又如何，念一海是我们的地盘。” “是啊。”大海星附和道：要是你敢打甜棠还有念一海其他生物的主意，瞧见这些大鲨鱼没有，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一旁的大白鲨适时张大嘴巴，凶神恶煞瞪着陆潜。 陆潜心里好笑，他是天潢贵胄，旁人见了他皆是恭谨慎行，行礼跪拜。这些小美人鱼和大海星，倒是不怕他，甚至把他当成了奸恶之徒，恶狠狠的威胁着他。 陆潜道：“这是自然，我既已允诺，便不会反悔，你们这段时间也要多加注意。” 棠梨点点头，“知道啦，多谢提醒。” 紧要的事情说完了，没有继续待下去的道理，棠梨和大海星以及鲨鱼精一起回到海底。 陆潜眸色深邃，凝视着海面，小美人鱼离他越来越远，秀逸的身影渐渐消失。 鲛人生来就是念一海的女儿，金色的鱼尾跃动着璀璨的光华，纤纤柔柔的身姿，宛若沾着露珠的一朵梨花，脱俗润秀。 陆潜眼眸半垂，转了下玉扳指，幼时他见过的那条小美人鱼，脸颊粉粉嫩嫩，有些婴儿肥，也有着一条好看的金色鱼尾，她们会是同一条人鱼吗？ 陆钰派来的侍卫用赏银引诱刺桐镇的百姓提供线索，一百两银子，对于这些渔民来说，不是小数目，相当一部分人抵挡不了诱惑，会把线索告知那群侍卫。 然一连过去几日，四皇子的人也没有得到切实的消息。如果上个月十五，是镇上的渔民救了陆潜，哪怕那人动作十分隐蔽，经过几日的排查，不会找不到一星半点的踪迹。 是以，陆潜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救他的并非人类。 不是人类，他只能从大海星入手。 大海星太过贪吃，行事鲁莽草率，他一而再去到小院子偷吃食物，便可看出他对待人类没有太多的戒备心。 陆潜不放心让行事草率的大海星传达消息，这才想着亲自与他的救命恩人见面，把事情原委完完整整讲述一遍。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救命恩人，是一条小美人鱼。 周翼过来，“殿下，奴才方才巡查了一遍，没有见到鬼鬼祟祟的人出现在念一海。” 与小美人鱼见面前，陆潜吩咐周翼在远处注意着动静，以防被外人发现。 若说夜明珠乃稀世珍宝，那么鲛人，则比稀世珍宝更要贵重。 古籍曾提到，鲛人滴泪成珠，人鱼膏为烛，千年不灭。前朝一位高祖皇帝，暗中组建一支军/队，下令搜寻鲛人，欲找到鲛人，制成人鱼膏，在皇陵里燃烧，以此彰显帝王无上的权势。 棠梨这样姿容出众的人鱼，更是危险。 陆潜出声吩咐，“周翼，你闲来无事时，多来念一海巡逻，一旦有所异动，便来告诉我。” 周翼虽不明白为何要巡逻念一海，他仍是应道：“是，殿下。” ＊ 回去的路上，大海星发问，“甜棠，你干嘛往脸上抹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不想让太子瞧见我的模样。”棠梨兴致勃勃问道：“怎么样，是不是看起来很丑？” “是。”大海星点点头。 其实倒称不上丑，毕竟甜棠的底子在那儿，只是，与甜棠原先的模样相比，确实不太好看，所以大海星这样回答了。 棠梨笑吟吟，“丑就好，我就想丑一点。” 回到海底，棠梨对着铜镜照了照，咦，怎么没有剩下多少胭脂？ 她歪头思忖一会儿，可能回来的时候胭脂沾了水，便不剩下多少了。 棠梨把整张脸洗干净，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还有娘亲，希望你们在天有灵，保佑我这条柔弱的小美人鱼，千万不要让渣男主上演书中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虐心的戏份。 在陆潜面前暴露了身份，大海星再也不敢去偷吃食物，他无聊地翘着二郎腿，看着棠梨在准备及笄那日要穿的鲛绡。 “甜棠，你都绣了好几天了，还要绣多长时间？” 棠梨解释道：“化形要穿的鲛绡复杂，我绣工不好，时间要长一些。若是绣工精湛的鲛人，用不了太长时间。” 大海星叹口气，“甜棠，在海里待了十几年，你会不会觉得烦闷？” 这几日频繁去到岸上偷吃食物，虽然没有见到几个人，可对于大海星来说，挺有趣的。陡然没了乐子，大海星很是无聊。 “无聊的话，你就跟着我一起刺绣，你马上也要化成人形了，不给自己准备一件衣裳吗？” “ 对啊！”大海星拍着脑袋，“成了人类后就要穿衣裳了，总不能我还光着身子。” 大海星捏着绣花针，跟着棠梨学刺绣，好不容易安分几天，便坐不住了，整日去与其他鱼虾打架。 海底就是这样，讲究的是武力，最为强悍勇猛的，便是海上的霸王，大海星身板不大，倒是挺喜欢打架。 棠梨没管他，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有时候绣鲛绡，有时候去找小锦鲤精玩耍。 临睡前，棠梨眨了眨眼睛，很好，没有梦到渣男主，没有见到渣男主，也没有被四皇子的手下发现，今天又是风平浪静平平淡淡的一天，希望继续保持。 ＊ 听说有赏银拿，镇上的渔民一个个找到那群侍卫，胡编乱造杂七杂八说着消息，骗走不少赏银，却没有一条有用的消息。 一转眼过去十来日，还是一无所获，领头的张胜愁眉不展，为无法交差而忧心忡忡。 张胜去念一海走了一趟，想要探查些消息，不料，遇上了凶狠的虎鲸和鲨鱼，差一点被攻击，让他吓得够呛。 这段时间，镇上的渔民想方设法从他手里骗赏银，害他做了许多无用功。在这个破地方还吃不好睡不好，哪里比得上京城舒服？ 没有一点线索，根本完不成四皇子交代的任务，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他是人财两空，还会因为无能而受到四皇子的训斥。 张胜想了个法子，找不出是何人救了太子也无妨，反正四皇子也不知情，他随随便便把一个渔民抓起来，砍了那人的脑袋带回去，便可以交差。 说干就干，这天，他来到念一海，在一个偏僻的小岛上遇到一个年轻男子。 就是他了，张胜提前打听过这个男子的家世，因着在海边出生，此人取名高海。 高海家庭贫寒，无父无母，只剩下一个上了年纪的祖母，掀不起多大风浪。 让高海充当替罪羊，不会给他带来一丁半点儿的麻烦。 高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求饶道：“ 这位爷，饶命，我什么坏事都没做过，我只是来念一海赶海，祖母生了病，还等着我赚银子回去给她买药。” 张胜冷哼一声，“四皇子等着我回去交差，你莫恨我，要恨，就恨来到泉州的太子殿下，你也是受了他的牵连。你放心，等取了你的脑袋，我会给你祖母看病的银子。” 高海撒腿就跑，祖母年迈不能自理，若是他没了性命，何人能照顾祖母？ 可惜，他手无寸铁，无法应付张胜，没一会儿，他便落到张胜手里。 棠梨一连在海底待了几天，有些闷，特意找了个天色阴沉的时间出来，她还特意去到一个偏僻的海岛，没想到，恰好让她撞见了这一幕。 哦豁，今天不再是风平浪静无事发生的一天了。 高海与张胜的对话传到她的耳里，说来高海也是受了她的拖累，才会被张胜盯上。 高海是个孝子，受了她和渣太子的连累，见死不救，不是她小美人鱼的作风。 况且，现在不出手，待会儿张胜的刀架在高海的脖子上，可就来不及了。 棠梨利用礁石遮掩，随手捡了快石头，朝张胜的背砸去。 张胜一愣，赶忙转过身子，只看到水里有一个貌美的姑娘，没看到礁石后面棠梨的鱼尾。 他眼睛一闪，心里的算盘拨了起来，凶狠的面孔换了模样，笑着道：“姑娘，你怎么在水里？来，我把你拉起来。” 念一海的水竟这般养人，如此玉软花柔的姑娘，便是京城那些世家出身的贵女，也不如面前的女子。 既然被她撞见了，省得坏了他的好事，不如把这个姑娘也带回京城，献给四皇子，四皇子定是十分满意。 拉你个大头鬼，棠梨没出声，冲他摆摆手。 不过是个弱女子，张侍卫不当回事儿，直接过去。 在张胜伸手拉她出水的那一刻，棠梨身子一闪，避开他的手。 张胜的力道来不及收回去，朝前踉跄，一下子栽到水里。 他眼冒金星，棠梨趁机一尾巴打在张胜的脑袋，他在海里晕了过去。 望着这一幕，因太过震惊，高海跌倒在岸边，背脊僵硬，嗫嚅着，“人鱼，有人鱼！” 棠梨看他一眼，对他笑了笑，“劳烦你把他弄到岸上。” 听到棠梨的声音，高海僵硬的身子软了些，既然人鱼救了他，肯定没有恶意。 高海深吸一口气，一边盯着棠梨，一边拉着张胜的双腿，拖到岸上。 在拖动的过程中，张胜的脑袋砰砰撞在礁石上，鼓起一个又一个肿包。 这是小事情，张胜活该被撞，不就是几个包嘛，棠梨看到了，也没出声提醒。 高海搓搓手，“ 多谢你救…救了我。” “不用谢，你也是受了我的拖累。”盯着昏迷不醒的张胜，棠梨好看的眉心微皱，该怎么处理他呢？ 总不能把他弄到海里当大鲨鱼的鱼食，这样的坏人吃多了容易拉肚子。也不能不管不顾把他留在小岛上，不然，高海还有其他渔民还是会受到迫害。 棠梨想了想，“瞧见那座小院子没有，你去一趟，把太子请过来。” 太子的好兄弟惹出来的事情，就该让渣太子来解决。 ※※※※※※※※※※※※※※※※※※※※ 今日份背锅的太子：你看这个锅，它又大又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淼淼又失眠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不许偷看 “找太子殿下？” 高海犹豫着没有动作，他倒是见过太子身边的两位仆从，可他从来没有和陆潜打过交道，不赶过去打扰陆潜。 “是啊。” 棠梨道：“不然待会儿张胜醒了过来，你和你的家人可就危险了。” 高海抿了抿嘴，“可是，我不一定能见到太子的面。” 棠梨提醒道：“你就说你要禀告的事情，与四皇子有关，而让你去找他的人，是我。” 高海点点头，离开海岛朝小院子走去。棠梨则靠着礁石，看守着张胜，等着陆潜过来。 高海去到小院子，恰好看到周来在院门口整理着药材，“周叔，我…我找太子殿下有事，与四皇子有关，劳烦您让我见殿下一面。” 一听说与四皇子有关，周来当即去到书房把事情告诉陆潜。 陆潜一身银白锦袍，腰间佩玉，他信步出来，看到篱笆院外满头大汗的高海。 见到陆潜，高海赶忙行礼，“小民拜见……” 陆潜伸出手，示意高海直起身，“不必多礼，你来所为何事？” 高海赶忙道：“殿下，方才一位侍卫说是奉了四皇子的命令，要取了小民的脑袋带回京城，还说小民是受了您的连累。” 陆潜若有所思，“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高海朝周来看了一眼，一脸难为情，周来有眼色的后退几步 高海压低声音，这才道：“不瞒殿下，是一条…一条人鱼救了小民，也是那条人鱼让小民请您过去。” 陆潜脑海浮现棠梨的模样，短短一段时间，小人鱼救了他，救了高海，没有猜错的话，镇上周家嫂子的儿子也是小人鱼救的。小人鱼该是救了多少人！ 然刺桐镇上的渔民从来没有见过鲛人，他们并不相信念一海有人鱼的存在，看来，鲛人身上有些秘密。 想到这儿，陆潜淡淡出声，“走吧。” 周来想要跟着一道去，被陆潜留在了院子里。 小岛静谧悠然，海风吹拂着波浪，棠梨纤细的背靠在礁石上，盈盈杏眸望着远方，海藻般的长发用一根朱色的丝带束起，垂在背后。有几缕乌发随风扬起，落在少女的香腮。 仅仅只是一个背影，娇花照水般，棠梨的存在，仿佛晦暗的天色、寂静的小岛都明媚了几分。 望着这一幕，陆潜脚步微顿，眼眸如墨般幽深湛黑。 ＊ 好在张胜没有醒来的迹象，棠梨用不着分心看管他，她咬了下唇，担忧着另外一件事。 上一次与陆潜见面，她在脸上抹了脂粉扮丑。可这一次，事情发生的突然，她没有携带胭脂，也来不及回到深海把胭脂拿过来。 这可怎么办呀？难不成她往脸上涂些海里的淤泥？可是好脏呀！ 棠梨正想着主意，听到身后传来冷玉清冽的一声，“甜姑娘。” 呀，来不及了，棠梨转过身，只得放弃继续扮丑的打算，“你来啦。” 眸光落在棠梨的面上，今日的小人鱼，脸颊没有那些晕染的、杂七杂八的胭脂，原本的容颜彻彻底底展露在陆潜的面前，少女肌肤莹白，桃腮樱唇，如剥了壳的鸡蛋，没有一丝瑕疵。 看着他的眼眸，像是被洗涤过的琉璃，干净澄澈。 仰望着他，棠梨道：“高海应该把事情告诉你了吧？” 很美的姑娘，处在富贵圈子里，陆潜见过不少蛊惑人心的歌姬瘦马，可面前的人鱼，却是无比的纯真娇憨，纯真到极点的姑娘，最是动人。 原来上次与小人鱼见面的时候，她故意隐藏了原本的美貌，这是一条警惕心十足的小人鱼。 陆潜并无不满，棠梨谨慎一点，是应该的。 他颌首回道：“是。陆钰派了手下的侍卫来到泉州，猜想张胜查不到是何人救了我，便让高海当了替罪羊，好回到京城交差。” 儿子多了也没好处，兄弟阋墙的事情时有发生，人类真是复杂，为了权势，连亲情都可以抛弃，太子的兄弟应当也不是好人。 棠梨接着道：“我来这里透气，撞见了这件事，说来高海也是被你我连累了。张胜现在晕倒了，你要怎么处理他？” 陆潜随口一问，“他是如何晕了过去？” 棠梨无辜的眨眨眼睛，“被我的鱼尾巴打晕的。” 陆潜低笑一声，小人鱼看起来娇娇弱弱，竟有这般力气。 “此人奉了四皇子的命令，又知晓了你的身份，不可让他回到京城。” 陆潜的视线移到高海身上，“至于他，你想怎么处理？” 小人鱼没有去人间游历过，陆潜担心棠梨心软，提点道：“甜姑娘，人心难测，鲛人的存在不可泄露出去。若是你没有办法，我可代你处置。” 棠梨揪了下指尖，她有办法解决，条件允许的话，她不想当着渣太子的面暴露自己可以消除人类记忆的本领。只是，没有渣太子的协助，她无法上岸，便没有办法消除高海的记忆。 算了，消除高海的记忆是紧要之事，棠梨朝陆潜摆摆手，示意他靠过来些。 陆潜去到礁石旁，棠梨凑近他，拉进与他的距离，这时，一股清香传来，这股香味并不浓，然与微咸的海风对比，便是格外的明显，淡然幽若，沁人心脾。 陆潜身量太高，棠梨在水里，抬头看着他都费劲儿，脖子都要酸了，说话也不方便，棠梨忍不住道：“你再靠近些呀。” 小人鱼声音轻轻的，糯糯的，陆潜突然想到东宫御厨做的蜜枣粽子。 考虑到棠梨，他索性撩开锦袍，蹲在岸边，与小人鱼面着对面。两人的距离很近，那股楚楚的清新越发浓烈，是小人鱼身上传来的。 近距离观看，渣太子的鼻子好挺呀，眉眼似长山卧水，下颌弧度浑然，即便棠梨是条人鱼，她也不得不承认陆潜很是俊朗，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够找条同样俊朗的雄鱼作伴？ 棠梨把这个想法赶出脑海，轻声道：“我自有办法，待会你把高海带到我面前，把他打晕，在他晕倒之前，你转过身，不许偷看。” 陆潜墨眸浮现些许诧异，看来他猜测的不错，鲛人有自保的本领。 不管小人鱼有何秘密，陆潜无意探知，他应道：“好。” “高海，不好意思呀，待会儿你可能要受一点点的罪。”棠梨伸出手指头比划了一下，“会有些难受，但是，希望你可以理解，念一海的生物有了灵智，可数百年来依然处于弱势的地位，一旦被人类发现，迎接我们的是灭顶之灾。” 棠梨的声音很好听，高海静静的盯着她，今日所见所闻，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世界有人鱼的存在，小人鱼还会说话，和常人无异。 高海到现在还处在极度的诧异中，不过，他也感激棠梨的救命之恩，“多谢您救了我，您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我可以理解的，被其他人知道念一海有鲛人，不仅是达官贵人想得到鲛人，便是我们这些市井小民也不免俗。您将我从张胜手里救了下来，让我可以继续照顾我的祖母，您要做什么，都可以的。” 棠梨浅浅一笑，她遇见的有坏人，可也有高海这样知恩图报的好人。 “多谢。” 棠梨含笑道，接着看向陆潜，示意他按照之前的说辞行事。 小人鱼笑起来有梨涡，小小的，引着人戳一下。 陆潜收回视线，不再看向棠梨，走到高海的身边，不费多大力气，抬手一掌切在他的后颈。 做完这些，陆潜转过身，惯来只有他吩咐别人行事，如今，他倒是要听从一条小小人鱼的话。 高海身子一软，在他倒地闭上眼睛之前，棠梨适时用手心捂着他的双眼，眼前一黑，高海彻底晕了过去。 棠梨拍拍手，好了。 她不放心，对着陆潜的背影问道：“刚刚你有没有偷看呀？”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陆潜转过身，目光落在礁石边的棠梨，棠梨莹白的脸颊鹅蛋般有些圆，带着点婴儿肥。 待在念一海里，除却金色的鱼尾巴，小人鱼看起来小小的一团，颇是娇憨，陆潜起了逗弄的心思，“偷看了。” 棠梨的眸子圆溜溜的，“你答应过我不偷看的。” 没有和人类打过太多交道的棠梨，没有京城一些贵女的故作清高和拿腔作势，她在念一海长大，也如同海水般纯真清澄。 陆潜唇角扬起浅笑，不忍继续逗她，“没有偷看，甜姑娘尽可放心。” 这还差不多，棠梨一直注意着陆潜的动静，没看到他有转过身，但她还是“威胁”了一番，“不许把我的秘密说出去，不然，你许下的誓言可是会成真的。” 闻言，陆潜唇角的笑意更浓了些，誓言而已，如烟雾般易逝，恐是小美人鱼不清楚人心的复杂和贪婪，一些人为了财富和权势，随时可以背弃诺言。 亦或是，小人鱼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她终究和利益熏心的人类不一样，从来不曾抱着极大的恶意与人类相处。 陆潜应道：“那些誓言我都记得。” 棠梨抿了抿唇，她不相信陆潜又有什么法子呢，眼下她不能上岸，没办法消除他的记忆。 况且，张胜还在他手里，有需要陆潜的地方，希望渣太子有些良心。 高海安静地闭着眼睛，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陆潜探究的询问：“他醒来后不会记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吗？” 棠梨没有多说，只应了一声是。 高海为何短短瞬间便没了记忆，陆潜虽有好奇，却没有再问下去，每个人都有自保的秘密。 他道：“那便好。” 棠梨指了下昏迷不醒的张胜，“那他呢，你打算怎么处理？” 陆潜：“当时行刺我的一群人中，便有此人，你又在他面前露了面，自然是留不得。” 明明是让人心悸的话语，陆潜的语气却是云淡风轻。 棠梨樱唇微张，太子这是要杀人灭口。 其实，要消除张胜的记忆并非难事，可棠梨只能消除有关她的记忆，其他的，棠梨无法更改。 如若放过张胜，待他醒了过来，他还会对高海动手。 陆潜看她一眼，“若是甜姑娘有想法，按照你的想法来也可以。” 棠梨摇摇头，“这是他和你的恩怨，由你解决就好。” 张胜和渣太子的立场不同，张胜行刺太子在先，再者，若不是她及时救下高海，张胜手里指不定有多少条人命。 棠梨并不觉得陆潜的处置方式太过残忍，张胜不把别人的性命放在眼里，陆潜算是为民除害。 棠梨浅浅笑了下，接着道：“劳烦你过来一趟，打扰你了。” 迄今为止，陆潜和念一海生物打过交道的，只有棠梨、大海星和大鲨鱼。相比于大海星和鲨鱼，小人鱼十分有礼貌，待人接物、言行举止和大家闺秀不差多少。 “甜姑娘客气了，你本就是受了我的牵连。近来刺桐镇上来念一海赶海的渔民多了起来，你与你的同伴要多加小心。” 提到这个话题，棠梨心情有些低落，“我也发现了，以前只有零星几个渔民过来来念一海，许是前不久一些渔民在这里捡了不少鱼虾，卖了银子，这几日时常有人出没。” “念一海宁静偏僻，海里的生物没有被捕捉，时间长了，才渐渐有了灵智。一旦涌入的渔民多了起来，念一海的生物会越来越少的。” 渔民增多，对应的，危险就多了起来，棠梨不想她的生长之地被人类破坏。 陆潜望着棠梨，这些事情与他无关，然小人鱼突然蔫蔫的，耷拉着脑袋。 陆潜薄唇动了动，“ 有利可图，又没有危险，渔民才会来这里。如若让他们意识到念一海是不安全的，来这里的人会少一些。” 棠梨眼睛一亮，心里有了主意，她高兴的笑起来，“多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棠梨笑起来时，眸子亮亮的，笑靥很是明媚。 被她的喜悦感染，陆潜墨眸含笑，“ 眼下我住在这里，我亦不想被太多的人打扰。” “那我先回去了，渣……”，“渣太子”三个字差一点脱口而出，棠梨赶忙停下来，不好意思笑了笑，佯装说错了的模样，“太子殿下。” 陆潜生来就是皇子，很少有人敢直呼他的名讳，然他现在不是太子了，他温声道：“甜姑娘，我叫陆潜，你称呼我的名字即可。” 棠梨怔了怔，陆潜把名字告诉了她，她要不要也把真正的名字说出来呢？ 可是，陆潜知晓了她鲛人的身份，还发现了她可以消除旁人的记忆，若是再把名字告诉陆潜，陆潜便掌握了她全部的消息。 棠梨纠结一会儿，还是选择继续欺瞒，“陆潜，那我先回去了，劳烦你托人把高海送回刺桐镇。” 陆潜应道：“好。” 纤细的手臂拨开水面，金色的鱼尾灵活的在水里游动，棠梨离开了礁石，这一刻，日光陡然穿破晦暗的乌云，绚烂的光辉落在念一海。 这一幕美轮美奂，震撼人心，海里的棠梨，像是一束光，陆潜眸色晦暗几分，并没急着离开，他的视线随着棠梨而游动。 周来迟迟不见陆潜回去，不放心，打发儿子过来。 周翼大老远就扯着嗓子，“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陆潜回过神，收回了视线。 周翼走近一看，脸色凝重起来，“殿下，这里怎么躺着两个人，他们可是刺客？” 陆潜负手而立，眺望着念一海，“高海是镇上的渔民，你把他送回去，若是高海的家人问起，你便说只看见他晕倒在海岛上，不清楚发生了何事。至于另一个，把他绑起来，带回去。” ＊ 张胜迟迟不醒，周翼朝他脑袋上倒了一盆井水，张胜身子一哆嗦，猛然睁开眼，喘着粗气，“有人鱼，有人鱼。” 周翼踹了他一脚，“看清楚，殿下在这里，哪里有人鱼！” 张胜迷茫地打量着四周，看到陆潜颀长的身影时，身子哆嗦得更厉害了，他赶忙爬起来跪在地上，“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明明他把高海绑起来，准备取了他的脑袋回京交差，怎么就晕了过去，还落到了废太子的手里？ 他记得，昏倒之前，他在念一海见到了一个貌美的姑娘，他本想把这个姑娘带回京城，没想到，那竟然是个鲛人。 陆潜一言不发，漫不经心的目光并未落在他的身上。 屋子里十分寂静，静得让人发怵，张胜跪在地上，“殿下，卑职是奉了四皇子的命令行事，卑职并不想为难殿下，如果卑职违抗四皇子的命令，卑职就会没命。否则，就是再给卑职几条命，卑职也不敢对殿下动手。” “ 哪来那么多废话！”周翼又使劲踹了他一脚，“胆敢行刺殿下，周勇进了鲨鱼肚子里，你倒是逃过了一劫。殿下乃天潢贵胄，岂容你放肆！” 张胜连连磕头，“卑职知错了，求殿下给卑职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陆潜摩/挲下玉扳指，“你听从陆钰的命令行事，可清楚他与守阳道长往来的情况？” “守阳道长？”为了活命，张胜把知道的全部消息说了出来，“卑职听令行事，并不清楚这等机密要事，只是，有一次四皇子与守阳道长暗中见面，卑职的一个兄弟在场守卫，他应该清楚。” 守阳道长为皇上炼丹，皇上对他礼遇有加，便是守阳道长为了钱财与大皇子和四皇子暗中勾结，来陷害他，也没有搭上自己性命的必要。 除非，四皇子手里有守阳道长的把柄。 陆潜不动声色，“把你与四皇子联络的书信交出来。” 张胜不敢欺瞒，“殿下，卑职并非皇子府的侍卫，而是四皇子豢养的将士。卑职无法直接与四皇子联络，倒是周勇丧命之后，为了补偿周将军的妻儿，四皇子私下派人给了周家人不少银票。” 陆钰与陆霖胆敢派人行刺，做足了准备，不会让手下的人掌握这些罪证。 陆潜又逼问几句，等听到想要的内容之后，从张胜嘴里是打听不到什么了。 他示意周翼把他拖下去，“把张胜的头颅送到京城四皇子府，赶路的时候多在匣子里放些冰，别污了陆钰的眼。” “殿下饶命！”张胜身子瘫软，浑身力气似是被抽走了。 太子还是储君的时候，万人之上的天潢贵胄，光风霁月，众臣满口赞赏，他没有想到陆潜会有这般狠厉的手段。 “殿下，卑职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您了。”张胜不想死，他害怕不已，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卑职…卑职今个在念一海见到了鲛人，卑职本想把那女子带回京献给四皇子。” “那鲛人十分貌美，玉软花柔，听闻鲛人滴泪泣珠，鲛人血可以治百病，卑职愿意替殿下把那鲛人捉回来。届是，殿下可以把鲛人收为禁脔，好生玩弄一番；还可以把她献给皇上。如此珍稀美人，破开她的鱼尾化为双腿，皇上一定会喜欢，皇上龙心大悦，也会宽恕殿下此前的罪行。” 陆潜眸眼微沉，小人鱼救了那么多的人，不该成为权贵的禁脔，若是她听到了这些话，是在玷污她的耳朵。 陆潜直起身，一步步走近，走到张胜跟前，“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岂是你可以提及的！” “周翼，在他死之前，先把他的舌头割了。” 太子殿下，对不起 张胜瑟瑟发抖，一刀落下，他哀嚎着，却发不出声，嘴巴的血落下来，一张脸因疼痛而狰狞扭曲。 他忍着痛，不断朝陆潜磕头，哀求陆潜饶他一命，现在的太子，似寒玉般，让人畏惧。 处理张胜后，周翼吩咐一个小乞丐，把木匣子给张胜的同伙送去，还以张胜的口吻交代了一通，“张侍卫有急事，先一步回到京城，匣子里装的是救了废太子的渔民的脑袋，务必要保管好，不得打开，带回京城交给四皇子。” 眼见小乞丐拿着张胜的令牌，张胜的同伴并未多想，一行人美滋滋启程回京。 周翼回去交差，“殿下，卑职按照您的吩咐，把木匣交到了四皇子的人手里。” “殿下，张胜临死前还嚷嚷着有鲛人，念一海真的有鲛人吗？” 陆潜神色淡淡，“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周翼愣了愣，挠挠脑袋，憨笑起来，“殿下说的是，就算念一海有鲛人，也总不能把人鱼捉起来。” 不再提及鲛人，他又问了一句，“殿下，四皇子还会再派人过来吗？念一海偏远贫寒，只有卑职一人保护殿下，人手太少了些，要不殿下去到府城居住，那里更安全些。” 陆潜手握书卷，“不必，这里景致不错，再待一段时间，你下去吧。” 他给陆钰送了一份礼物，等收到那个木匣子，陆钰定是怒不可竭。 木匣子里装的是张胜的头颅，就算陆钰气得跳脚，被陆潜捏着了把柄，一时半会儿不敢再派人来到泉州作乱。 ＊ 看见棠梨回到深海洞穴，大海星跑过来，“甜棠，刚才你去哪儿了？” 棠梨边说话，边把头发辫成辫子，她在海面时可以披着头发，到了海底，习惯把长发辫起来，“ 我和陆潜见面了，处理了一些事情。” 大海星问道：“陆潜是谁？” “就是住在小院子里的太子啊。” 棠梨把事情讲了一遍，“ 最近念一海越来越不平静，镇上的渔民还有从京城来的侍卫，隔三差五过来念一海，大海星，你也要多加注意。” 大海星点点头，“ 甜棠，那我们怎么把那些渔民赶走？前不久，一只带鱼精被渔网缠住，被渔民带到市集上售卖。眼下来念一海的渔民越来越多，会有很多同伴被他们捕获的。” “陆潜说，只要念一海不安全，来这里的渔民就会减少。”棠梨道：“我有个法子，趁着渔民来赶海的时候，让海里的大白鲨和虎鲸出去吓唬那些渔民，不要伤到他们，凶悍一点，做些样子。” “赶海遇到成群的鲨鱼，镇上的渔民肯定会害怕，这样的情况持续一段时间，来这里的人就会减少。” 念一海诸多海岛，资源丰富，棠梨倒也不是不让刺桐镇的百姓过来，可凡事都要有个度，一窝蜂涌过来，时间久了，不管对念一海的生物，还是对镇上的百姓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刺桐镇临海，除了念一海，还有其他海域，镇上的百姓不能过来念一海，也不会饿着肚子。再说了，财帛动人心，胆子大的人多的是，棠梨的法子，也不可能彻底制止所有的渔民过来。 “ 人类就是太贪心，以前他们没有来念一海赶海，不也没有饿着肚子？不到半个月时间，好多同伴都进了他们的肚子。”大海星很是生气，“我这就去把计划告诉鲨鱼他们，好好吓唬吓唬那些贪婪的渔民。” 棠梨又叮嘱一句，“记得不要伤害他们。” 大孩子屁颠跑了出去，“放心，我有分寸的。” 镇上的男女老少，一来到念一海，便能见到张着嘴巴的鲨鱼群。有一次，一个中年汉子不小心落到水里，还被鲨鱼攻击了，好在最后逃过一劫没有受伤。 这样的情况接连发生，胆小的妇人和汉子不敢再来念一海捕鱼，他们也惶恐惹怒海底的生灵，慢慢的，来念一海的渔民少了许多。 这日，棠梨来到海面上，望着碧色如洗的天空，弯眸浅笑。 她在念一海长大，她想保护自己的家，即便等她长出双腿可以去到人间，顶多也就是在人间待几年，上了年纪后，她还是要回到念一海的。 镇上的百姓来念一海的次数减少了，棠梨不必时刻提防，闲来无事，回忆着书上的笔画，她找根树枝，在沙滩上写下几个字。 太子：陆口 口太子：陆口 她虽然不识字，但模仿着笔画写下来是没问题的。 写完之后，棠梨数了一下，两颊染上一层薄红，才九个字，其中有三个字她都不认识。 她真是一条没有多少文化的小人鱼！ 复杂些的字她都不认识，以后能去到岸上了，一定要找个夫子教导她。 一只老乌龟游过来，“甜棠，你在写什么啊？” 这只老乌龟是前段时间搬来念一海的，棠梨与他见过一两次面。 她眸子弯了弯，“龟爷爷，您见多识广，您认识这些字吗？” 老乌龟慢吞吞游过来，“让我看看，你哪些字不认识？” 棠梨指着“太子”二字后面的名字，“龟爷爷，这两个字是陆潜，还是其他的呀？” 老乌龟年岁不小，可他也不识字。他在人间待了几年，身上没有银子，需要干苦力来谋生，又要费心思和其他人打交道，老乌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回到自己的洞穴待着，甚少在人间行走，自然没看过几本书。 不过，他是长辈，身为念一海年纪最大的一只乌龟，他得在小人鱼面前维持长辈的威严。 他咳嗽了一下，胡说八道起来，“是陆潜。” 棠梨不放心，又询问了一下，“龟爷爷，您确定这是‘潜’字？” 老乌龟信誓旦旦的口吻，“ 前面两个字是太子，这两个字我是认识的，太子的名字就是陆潜，我听镇上的渔民提起过。不是‘潜’字，会是什么字？” 龟爷爷比她见识多，说的话应当可信，棠梨点点头，“谢谢龟爷爷。” 只怪念一海的鱼虾螃蟹没几个识字的，太不方便了，棠梨深深认识到读书习字的重要性，决定等她及笄后，多学些知识，熟读四书五经，好给海里的小虾米启蒙。 等老乌龟离开后，棠梨单手托腮，盯着写在沙砾上的那几个字，低声嘀咕着，“太子陆潜，名字和书中的渣男主对上了，可他看起来不像是个坏人，好像也没有对我一见钟情。努力和他拉开距离，就不会像书中那样发展吧？” ＊ 来念一海的渔民少了许多，大海星又可以在海里自由自在的打架斗殴。这日，他遇到一只沉睡的虎鲸。 刚开始，大海星没有看到虎鲸，他一屁股坐在虎鲸的头上。 虎鲸猛然被吵醒，热脸挨着大海星的冷屁/股，满心都是怒火，说了几句暴躁的话语。 大海星也是暴脾气，当即回击，就这么，两人你一嘴我一嘴吵了起来。没过一会儿，两人由斗嘴发展到打架。 大海星这个小身板，哪能打过虎鲸？他嘴上不认输，骂了虎鲸几句，撒腿逃跑。 虎鲸在后面穷追不舍，两人相继来到海面。虎鲸攻击，大海星到处躲避，周围的海水不再平静，翻滚着波浪。 周来正在岸边的礁石晒木耳和蘑菇，这是他刚买回来的，一部分用来做蘑菇汤，剩余的准备晒干装起来，方便以后使用。 他到底不如年轻人腿脚灵活，从礁石下来的时候，被拌了一下，身子朝海里踉跄倒去。 摔到海里，浑身湿漉漉，周来抹把脸，准备爬起来的那一刻，突然看到一只虎鲸飞快的朝他游来。 纵然虎鲸不吃人，可周来长在京城，不曾见过这等凶悍的庞然大物，浑身又黑又白，看起来可怕极了。 周来身子一僵，陡然受到惊吓，竟然晕了过去。 大海星见到这一幕，顾不上四处逃窜，赶紧叫停，“停停停，别打了，这个老人家被你吓晕了。” 小虎鲸游到周来身边，“啧，人类就是麻烦，我又不会吃了他。他要是有个好歹，怎么办？” 大海星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你先把他的脑袋拱到岸上，别让他喝了海水，我去找甜棠，让她想办法。” 大海星很快找到棠梨，三言两语把事情讲了一遍，棠梨板着小脸儿，“三天不打架，你就上房子揭瓦，大海星，你可真行啊，能把一个老人家吓晕过去。” 大海星委屈的辩解，“不是我把他吓晕的，是虎鲸。” 明明大海星比棠梨还要年长几岁，可他闯了祸，还要棠梨去收拾烂摊子。 棠梨游过去，看着昏迷不醒的周来，“还有呼吸吗？” 小虎鲸道：“有，我刚才摸过了。” 棠梨出声，“大海星，你去小院子走一趟，看看陆潜在不在，让陆潜把他带回去。” 大海星动作迅速，用最短的时间跑到小院子，找遍了几个屋子，在书房里找到陆潜，把事情告诉了陆潜。 陆潜摇头轻笑一声，周来确实胆小，难怪会被吓晕。 他出了屋子，去到海边，吩咐周翼把自己的老父亲抱回来，再请个大夫来看病。 等周翼离开后，棠梨从远处的礁石后面游过来，揪了下指尖，不好意思的道：“太子，对不起，是大海星和小虎鲸太顽劣了。” “看病也是需要诊金的吧？”棠梨没有银子，想了想，她把辫子上簪着的珍珠珠花取下来，递给陆潜，“这是真的珍珠，不是假的，给周叔看病用吧。” 棠梨白嫩的手心，躺着一朵精致的珠花，珍珠圆润生辉，映衬得她的手心越发白皙。 陆潜闷笑一声，笑声低沉，小人鱼眸子盈盈，仰着脑袋，把珠花递给他，他虽然成了废太子，可也没有沦落到需要拿小人鱼的珍珠。 “大海星也不是故意的，你无需赔罪。” 棠梨不同意，被吓晕可不是件小事，她仍然伸着手心，“你就收下吧，娘亲说陡然受到惊吓，会大病一场的，这粒珍珠你拿着给周叔补身子用。” 陆潜漆色的眸子生笑，弯下腰，取过棠梨手心的珠花，重新簪在她的乌发上，“给周叔看病补身子的银子，我还出的起。小人鱼别担心太多，不然会长不大的。” ※※※※※※※※※※※※※※※※※※※※ 棠梨：没文化，真可怕！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猛扣两口梨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会长大的 除了年幼的时候给顾贵妃簪过珠钗，陆潜是第一次摆弄女儿家的首饰。 珍珠珠花重新簪在棠梨的乌发间，陆潜的指腹触着棠梨的鬓发，软软的，小人鱼的头发摸起来柔顺细滑。 陆潜直起身子，心里暗笑一下，给女儿家簪珠花的动作，太亲密了些。如若小人鱼是京城的贵女，他定然不会有这样逾矩的举动。 可面前的棠梨，是鲛人，白纸般稚嫩而纯真，陆潜没有把她当成一个成熟的、会勾起男人情/欲的女子。 陆潜突然离她这般近，棠梨有些不习惯，她整日打交道的是大海星以及海里的鱼虾等，不似人间有太多的男女之分，她是第一次和人类男子距离这样近。 棠梨摸了摸头顶的珠花，其实，她有许多珍珠，给陆潜的那颗珍珠，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鲛人滴泪成珠，从小到大，棠梨攒了几箱子的珍珠。 她小时候经常哭，比如说嘴馋想吃刺桐镇上的糕点，却吃不到，会被馋哭；棠若幽给她启蒙的时候，她坐不住，想要出去玩耍，掉几粒金豆子，或是被棠若幽训斥了，她就呜呜哭起来，让棠若幽心疼她。 不过，自棠若幽离世，棠梨就很少哭泣了。哭出来的那些珍珠，被她收起来放在海底，平日用不到，一部分被她送给大海星、小锦鲤精，另一部分用来做珠钗和镶嵌在鲛绡上。 还有，什么叫担心太多会长不大啊，渣太子这是在胡说！ 棠梨不服气，“我会长大的！” 许是念一海的水滋养人，和江南女子一样，小人鱼说话也是软糯糯的，没有一点儿杀伤力。 和小人鱼打交道，要比那些利欲熏心的人舒服许多，陆潜难得多了些耐心，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好，你会长大的。” 话音落下，他又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听到这个问题，棠梨有些得意，“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我快要及笄了。” 她再有一个月及笄，及笄意味着她能长出双腿化成人形，她怎会不高兴？ 小人鱼连女儿家及笄的事情都清楚，陆潜心生好奇，“ 我观你言行举止和人类女子无异，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习俗的？” 人间的许多习俗，是棠若幽告诉她的，可棠梨不想让陆潜知道太多，便隐瞒下来，“我…我是听出海的渔民说的。” 鲛人可以化形去到人间，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人类的贪欲难以估量，这样，棠梨才能更安全些。 陆潜“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询问，“ 陆钰派来泉州的人手回到京城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应当不会再惹事，也不会再派人来到念一海。” “陆钰？你怎么这么多兄弟啊！” 棠梨鱼尾巴甩了甩，娘亲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 陆潜唇角浮现戏谑的笑意，“这要去问当今的圣上。” 他的父皇虽说疼宠他母妃，可该生的儿子一个没少生，究竟皇上对顾贵妃是何想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哪怕棠梨只是一条小人鱼，她也知道，兄弟多不是好事。海里的小鱼是同一个娘胎生出来的，也经常打架呢，更何况陆潜的兄弟想要除掉他。 渣太子有点惨，棠梨在心里感叹着。 不过，陆钰的手下回京了，她和大海星无需时时提防，可以随时随地来到海面，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棠梨杏眸浅浅笑着，“ 谢谢你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我和大海星不能在周叔面前露面，没办法亲自向他赔罪，大海星太过顽劣，待会儿我会训斥他的，他以后不会再把周叔吓晕了。” “还有，我们给你惹了麻烦，你还给周叔出了诊金，你不收下我的珍珠珠花，实在是不好意思，要是哪一天你手里缺银子了，你来找我，我把珍珠给你。” 听到这些话，陆潜突然对棠梨的生长环境十分感兴趣，占小便宜而洋洋得意的人类不是少数，可小人鱼却不是这样的，她有自己的原则，做错事情要赔罪，还要把珍珠珠花赔给他。 刚才棠梨还在想要和渣太子保持距离，没想到，没过一会儿大海星就惹出了这些事情。 今个和陆潜说了不少话，不能再和他待在一起了，棠梨心生警惕，她才不要和陆潜按照书中的剧情发展呢。 棠梨挥挥手，“太子再见，我先回去啦。” 陆潜温声道：“嗯。” 小人鱼毫不留恋的离去，荡漾的海面重新恢复平静。 陆潜凝望着棠梨离开的背影，他九岁那年见过一条小人鱼，这件事情给了他极大的震撼，是以，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忘记小人鱼的样貌。 粉嫩嫩的一团，当时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算一算年纪，倒是和棠梨现在的年纪对上了。 棠梨的长相，和那个小人鱼也有一二分相似，都是鹅蛋脸，圆圆的眸子，还有金色的鱼尾巴。 许是在念一海的日子太过闲适，他竟然有心思想些往日从来不会思虑的事情，小人鱼没有及笄，又没有在人间生活的经验，若是被人类发现了她鲛人的身份，她该怎么办？ ＊ 周翼给自己的老父亲请了大夫，大夫把脉后，只说是受惊过度，其他无碍，开了几副安神的汤药。 到了傍晚时分，周来有了动静，眼皮子睁开。 周翼守在床头，幽幽地道：“爹，您可终于醒了，您这么大年龄了，被拌一下，还能在海里晕倒！” 周来虚弱的坐起来，“臭小子，你知道什么！海里有一头虎鲸，前一眼我还看见它在远处，后一眼它就快到我跟前了，离弦的箭都没它快，你爹我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能不害怕吗？” 周翼还年轻，“我倒是想亲眼看一看虎鲸，虎鲸是海上霸主，肯定很威风。” 周来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不怕死你就去看吧。” 周翼揉揉脑袋，嘿嘿笑起来，把药碗端过来，“爹，刚熬好的药，还热着，我来喂您喝药。” “我自个来，你歇着吧。”周来拿过药碗，“ 喝了药，我去给殿下准备晚膳。” “爹，殿下说您上了年纪，又受了惊吓，让您好生休息几日，不必急着过去伺候。” 周来一愣，不放心的道：“殿下身边没有伺候的人怎么行？” 周翼：“我去镇上请大夫的时候，顺便请了一位婆子过来，这也是殿下的吩咐。殿下说您整日操劳，本就辛苦，请个婆子过来帮忙分担，您也能多歇一歇。” 周来心里暖暖的，眉头的皱纹舒展开，“殿下来到念一海，就带了咱们父子俩，殿下对咱们这么好，能够伺候殿下，是咱们的福气。眼下我倒下了，你一定要好生替殿下办差，把你爹的这份儿补上。” 周翼应下来，“知道了，爹。” ＊ 回到海里，棠梨把大海星拉进洞穴，小脸认真又严肃，“大海星，你知错没有？” 大海星一脸茫然，“甜棠，我哪里有错？” 棠梨语气比以往严厉许多，“ 平日你和鲨鱼他们在海底打架就算了，今个你非要去海面上打架，把陆潜身边的人都吓晕过去了，你还没有错？” 大海星耷拉着脑袋，“甜棠，我不是说了嘛！不是我把那个老人家吓晕的，是虎鲸！再说也不是我硬要和虎鲸打架的，我只是在他睡觉的时候不小心坐到他的脑袋上，我又没有看到他在那里，我不是故意的，是他脾气太暴躁，非要跟在我后面和我打架。” 棠梨腮帮子鼓了鼓，“你的意思是我错怪你了？” 见到棠梨这个样子，大海星怂了，立马认错，“没有，甜棠说什么都是对的，是我错了。” 他还是幼崽的时候，棠若幽把他救回来，他跟着棠若幽和棠梨一起长大。 棠梨是懂事的妹妹，他是顽劣的哥哥，妹妹说的话，什么时候都是对的。 别动 见到大海星怂怂的模样，棠梨噗嗤笑出来，板着的小脸儿舒展开。 笑过后，棠梨解释道：“我不是没事找事要训斥你，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我们与人类不一样，不可以去到海面打架。” “今个那位老人家被你们吓到了，好在没出意外，可是，周叔上了年纪，万一有个好歹，那可是一条人命。” 大海星顽劣，但他也很听劝，“我知道了，甜棠，你说的有道理，我们拥有灵智，凡事更要多考虑些。” 听话的海星就是好海星，棠梨两靥生笑，“你知道那头虎鲸住在哪里吗？明天我们去找他。” “啊？”大海星懵了，“为什么要去找他？我不想看见他。” 如果大海星拥有鲨鱼一样庞大的身躯，他才不会被那头虎鲸追着打，男子汉大丈夫，他也是要脸面的。 棠梨：“我瞧着那头虎鲸也是暴脾气，保不准哪一天他还会闯祸，要提前提醒他一下。还有啊，周叔被你们俩吓晕了，太子不追究，也不要我给他的珍珠，但我们不能没有表示。不能亲自给周叔赔罪，好歹要给他送些赔罪礼。明天去找虎鲸，我们一起商量给周叔送什么东西好。” “甜棠，还是你想的周到。”大海星点点头，“行吧，我去打听虎鲸的住址，明天咱们再过去。” 同在念一海，可海底辽阔无际，虎鲸的洞穴离棠梨和大海星有些距离。 棠梨住的地方挨着一群鲨鱼，而虎鲸与鲨鱼是死对头，见面就打架，要争夺海上霸主的名头。 是以，念一海的虎鲸很少过来，这也是棠梨和这头小虎鲸没有多少往来的原因。 第二天，棠梨和大海星过去，见到虎鲸闭着眼睛在睡觉。 大海星嚷嚷着，“嗨，醒醒。” 虎鲸一动不动，当没听到一样，仍然闭着眼睛。 大海星连叫几次，反应过来虎鲸是故意的，他气得直跳脚，但凡他身板大一些，一定要暴打虎鲸的脑袋。 “我来。”担心大海星被激怒，棠梨游过去，“虎鲸，可不可以打扰你一下？” 虎鲸懒洋洋睁开眼睛，看到棠梨桃腮玉面，乌眸若水。 念一海只剩下棠梨一条人鱼，小美人鱼的面子总是要给的，“什么事情？” 棠梨先赔罪：“昨天是大海星冒犯你在先，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事，反正昨天我也没吃亏。” 虎鲸这话倒是直白，大海星不服气，但形势比人强，他没再顶嘴。 棠梨又道：“还有，这段时间来念一海的渔民多了些，你最好不要去海面打架，也不能吓着人类。” 虎鲸没反驳，经过昨天，他也长了教训，“嗯，还有事情吗？没事的话，我要睡觉了。” “有。”棠梨赶忙道：“周叔受到那样大的惊吓，我们身份特殊，不能亲自向周叔赔罪，但是可以托陆潜给周叔送些赔罪礼，好表达我们的歉意。” 虎鲸愣了愣，他还没有化成人形，整日待在海底睡觉打架，不懂人情世故，要不是棠梨来提醒他，他想不到这一点儿。 虎鲸问道：“需要送什么？” 其实棠梨也不太清楚，海底的生物很少会生病，她猜测道：“生病了，应当要送补品吧。” 虎鲸想了想，“那就送些海参、牡蛎和生蚝？” 棠梨：“可以，你和大海星去准备，记得，你们俩不能再打架了。” 虎鲸恶劣的道：“ 大海星叫声爷爷，我就不和他打架。” 大海星不甘示弱，伸出手指勾了勾，“孙子，你做梦，你过来呀，我们打一架。” 棠梨：……两个幼稚鬼。 “等你们两个能化成人形了，再当对方的爷爷吧。” 棠梨抿唇笑起来，“好了，斗嘴可以，打架不行，你们快去。” 大海星知道自己身板小不占优势，也就是占些嘴上便宜，没再和虎鲸打架，两人在海底游了一圈，很快找了些海参、生蚝。 ＊ 初夏悠然，傍晚的念一海很是幽静，晚霞给海面涂上一层绚烂的光辉，半江瑟瑟半江红，远远望着，好似处在一幅山水画中。 打渔的渔民满载而归，其中就有高海。 高海拎着两条鱼和几个油纸包，朝小院子走去，准备送给陆潜。 不料，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了陆潜的身影。 高海快步迎上去，“殿下，那日多谢您救了我，还让周侍卫把我送回了家。” 陆潜话里带着一二分探究的语气，“你可清楚那日你为何会晕倒？” “清楚。”高海点头回答，“小民正在礁石边挖海螺，突然蹦出来一个张侍卫，说要把小民绑起来，送到京城去。后来小民就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看到了殿下和周侍卫。殿下的救命之恩，小民不敢忘记。” 陆潜眉头不着痕迹皱起来，这样说来，高海记得当天发生的其他事情，只忘记了与小人鱼有关的事情。 虽他不知道棠梨是如何消除高海的记忆的，然可以确定，鲛人拥有让人类忘记所见所闻的本领。 高海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小民无以为报，这两条草鱼是给周侍卫的。小民知晓殿下正在守孝，所以小民的祖母做了些麻糍和贡糖，这是泉州的特色小吃，还望殿下别嫌弃。” 高海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小人鱼没有救错人，陆潜微微一笑，“ 你祖母身子不利落，何须劳烦她老人家做这些搞点！” 高海坚持，“殿下，祖母的病情好转了不少，这是祖母和小民的一点心意，请殿下一定要收下。” 陆潜不喜甜食，本不打算收下，转念一想，小人鱼许是会喜欢这些吃食。 他转了下玉扳指，“这两条草鱼你带回去，留着给你祖母煮汤喝。这些糕点，我就留下了。” 殿下不嫌弃祖母准备的吃食，高海很是高兴，“那小民把东西送到周侍卫手里。” 晚霞浓烈，清风拂来，落在陆潜清隽的眉宇间，“天色已晚，你回去吧，交给我即可。” 高海把油纸包递给陆潜，又好生道谢一番，这才拎着两条草鱼回去。 陆潜微微垂眸，看着手里的油纸包，小人鱼才是高海的救命恩人，这些吃食也应当送给她。 陆潜立在海边，湖面熠熠，只是，该如何联系小人鱼？ 他与棠梨见了几次面，然每次都是大海星把他带到棠梨面前，他想要找到棠梨，却没有联络的方式。 大海星刚来到海面，就看见陆潜的身影，只怪陆潜身姿颀长，爽朗清举，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大海星嚷嚷着，“太子，你怎么在这儿，是不是知道我们要来找你？” 陆潜唇角噙笑，这只海星倒是自来熟。 他的目光落在棠梨身上，霞光从九天流淌而下，映在小美人鱼的乌发和细背，好似漫天的光华都在她身上。 陆潜温声道：“甜姑娘，高海的祖母做了些吃食来道谢，我想着你应该会喜欢，便收下了，给你送过来。” 棠梨卷翘的眼睫翘动，原来，渣太子是在等她的出现。 棠梨弯着眸子，“是什么吃食呀？” 陆潜把油纸包打开，递给棠梨，“麻糍和贡糖。” “谢谢。”棠梨接过来，用签子扎起一小块麻糍，小咬一口，她满足的眯了眯眼睛，“还热着呢，很好吃。” 麻糍的原料有糯米、猪油、芝麻、花生仁和蔗糖，吃起来甜甜软软。 大海星在一旁瞧着，咽着口水，“甜棠，我也要吃。” 棠梨把油纸包递过去，“给你。” 她还贴心的给虎鲸投喂了一块贡糖。 陆潜在一旁瞧着，棠梨肌肤白嫩，吃东西时腮帮子鼓鼓的，甚是可爱，又不显粗鲁。 有大海星和虎鲸这两个馋嘴鬼在，棠梨没吃多少，油纸包便空无一物。 棠梨夸赞道：“好吃，高海的祖母手艺很不错。” 陆潜低笑一声，小人鱼吃的这么香，看来前段时间大海星来灶房偷吃，带回去的食物是给小人鱼的。 这是一条贪吃的小人鱼。 剩下最后一块贡糖，大海星和虎鲸争抢起来，一个抢，一个躲，跑到远处，搅动着水面。 陆潜看着这两个馋嘴鬼的动静，他们虽不是人类，可与人类相比，没有多少差别。他移过视线，瞧见棠梨樱唇沾了些东西。 他伸手指了下，“甜姑娘，你这里有些碎屑。” “哪里呀？”棠梨葱白的指尖儿擦着唇角，“还有吗？” 小人鱼擦了一圈，也没擦到正地方，唇角的碎屑还在。 大海星不在，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帮忙，陆潜犹豫一瞬，拿出帕子，俯身靠近棠梨，“别动。”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淼淼又失眠了、猛扣两口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殿下有喜欢的姑娘了 还未靠近棠梨，女儿家身上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海风是咸的，然面前的小人鱼，面容娇嫩，宛若挂在枝头黄澄澄的水梨，只有靠近她，才能嗅到那一抹诱人的清香。 大海星生活在海里，沾了海水的味道，刺桐镇上的百姓临海，整日打渔，身上也多是这样的气息，小人鱼却不一样，人如其名，漾着甜甜的梨香。 陆潜漆色的眸子望着她，目光落在棠梨的唇角，修长的手指拿着帕子，擦拭掉碎屑。 小人鱼没有涂抹胭脂腮红，肌肤白嫩，樱唇透着自然的粉，犹如带着晶莹露水的花瓣。 棠梨本想对着水面看清楚碎屑在哪里，突然陆潜俯下身，动作轻轻柔柔。 棠梨身子一僵，浓长的睫毛微微翘动，若水的眸子垂下，盯着陆潜手里竹青色的帕子。 渣太子怎么这么温柔？和书里的男主不太符合呀！ 不过，棠梨转念一想，书里的男主刚开始也是这样温和，用虚伪的面孔蛊惑小美人鱼的芳心。 大意了，鱼尾巴摆动，棠梨往后退了退，拉开与陆潜的距离，“多谢，我来就可以。” 陆潜一怔，是他逾矩了，小人鱼娇娇嫩嫩，还没有及笄，就像是毛茸茸一团的小猫，没有任何威胁，让人忍不住与之亲近。 这种亲近，不掺杂任何情/欲，不是男子对女儿家欲/望上的亲近。 陆潜没有出声，直起身。 棠梨则拿着帕子，随意擦着唇角，渣太子看起来是个讲究的郎君，随身的帕子很干净，还带着一股清冽的味道。 帕子柔滑，绸缎制成的布料也不便宜，小小的一方，估摸着要不少银子，今个被她弄脏了，要不她拿回海里洗干净再还给陆潜。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间蔓延，这时，大海星从远处游过来，打破了安静，“甜棠，你们说什么呢？” 棠梨把帕子握在手里，“没什么，大海星，最后一块贡糖被谁吃到了？” 大海星撇撇嘴，“除了烦人的虎鲸，还能有谁？” 不就是欺负他身板小嘛！虎鲸这个孙子总是抢他的东西吃。 虎鲸悠悠然跟在大海星身后，“孙子孝敬爷爷，是应该的。” 眼看这两人又要掐架，棠梨赶忙出声，“别斗嘴了，我们还有正事，虎鲸，快把你和大海星准备的海参生蚝拿出来。” 这些东西装在一片大大的蚌壳里，棠梨看向陆潜，“太子，周叔受了惊吓，这是我们的一些心意，给周叔补身子用，劳烦您带回去给周叔熬汤喝。” 小人鱼礼节周全，与大海星和虎鲸相比，更懂人情世故，陆潜对她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既然是你们的心意，这些东西我便替周叔收下。周叔只是受了些风寒，没有大碍，你尽可放心。” “那就好。” 人类的身体是很脆弱的，棠梨松了口气，“我也约束他们两个了，以后他们不会再来到海面打架。” 瑰色的晚霞铺满天空，海风吹送凉爽的水汽，赶走初夏的炙热，眼见小人鱼要离开，陆潜突然出声，“今天的糕点你喜欢吗？” 棠梨眸子瞪圆了些，不明白陆潜为何要问这样的问题，但她还是诚实的回答，“喜欢。” 小人鱼在海里，尝到人间的美食并不容易，想到这儿，陆潜薄唇轻启，“昨天周翼找来一个厨娘，你要是喜欢的话，我让她准备些糕点，明天给你送来，好不好？” 棠梨眸子弯成月牙儿，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对于一条馋了人间各类美食好多年的美人鱼来说，怎么会不好？ 她刚想答应，可又想到自己应该和陆潜保持距离，棠梨内心天人交战，舍不得拒绝这么好的机会。 大海星仰着脑袋，“甜棠，快答应啊，我也想吃。” 眼看棠梨不出声，生怕她拒绝，大海星迫不及待道：“太子，我替甜棠答应了。” 大海星都这样说了，若是她不答应，显得太不识好歹。再说了，只是吃一点点渣太子的糕点，又不是和他拉拉小手你侬我侬，应当不会出大问题吧？ 这样一想，棠梨心里的顾虑少了许多，“好呀，那就麻烦你了，太子殿下。” 陆潜墨眸浮现自嘲的笑意，他乃皇室中人，从不曾在意过这些琐事，如今却只能凭借糕点制造与小人鱼见面，“那我在何处与你见面？” 棠梨：“就在这里吧，明天中午我来礁石边等着你。对了，太子，给周叔准备的海参、生蚝，在海底的年岁不短，补身子最是有效，你也可以喝一碗。” 陆潜要守孝，不能吃这些东西，但他没有解释，应了一声好。 等棠梨离开，陆潜吩咐周翼过来把这些海参带回去，当晚就煮了汤。 周翼端着白瓷小碗进来，再次劝道：“殿下，牡蛎汤很是鲜美，您喝上一小碗吧，您本就受伤了，又茹素这么几个月，您的孝心，娘娘九泉之下也最是清楚，若是娘娘还在，也不会愿意让您守孝这么久的。” 陆潜素来饮食清素，“无妨，我的身体我清楚，这是我唯一能为母妃做的事情，母妃不在意，不代表我不必守孝。撤下吧，你和你爹多用些。” 周翼无奈，端着汤出去，走到门口时，只听陆潜叫住他，“让张婆子明天多准备些糕点，最好是姑娘家喜欢的口味。” 周翼一愣，急急忙忙转过身，像是发现了见不得人的秘密，好奇的询问，“殿下，您这是要给哪家小姐送糕点啊？” 殿下还是储君的时候，多少贵女献殷勤，殿下全然拒绝，不给贵女们误会的机会。 曾经，唐尚书的千金让府上的厨娘准备了茶糕，一盘子就要十几两银子，清香而不甜腻，特意送到东宫让太子品尝，太子没有尝一下，直接吩咐他送回唐府。 今个太子却是主动交代厨娘做糕点，还是女儿家爱吃的口味莫不是殿下遇到了心仪的姑娘？ 陆潜勾了勾唇角，哪家小姐都不是，而是念一海的小美人鱼。 他之所以提出给棠梨送点心，一来，在陆潜看来，小人鱼和人间的女子不一样，无需讲究太多的男女大防，棠梨要比他年幼几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多吃些爱吃的食物，才能长大。 再者，小人鱼救了他，通过大海星以前的行径，不难看出来棠梨喜欢这些吃食，棠梨不缺什么，他给自己的救命恩人送些糕点，是应该做的事情，并不是出于其他想法。 陆潜眉峰微挑，“打听这么多做什么，还不快下去？” 周翼在一旁注意着陆潜的神色，完了完了，虽然他没有拉过姑娘家的小手，也没有和姑娘家两情相悦过，可他觉得，殿下刚才的笑意，与有了意中人的男子丝毫不差。 周翼嘿嘿笑起来，端着托盘去到周来的屋子，压低声音，“爹，许是过不久殿下就要娶妻了！” 周来正在喝汤，闻言，一口汤没咽下去，被呛到了。 他咳嗽半天，周翼赶紧过去拍着他的背。 周来汤也不喝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殿下让张婆子准备女子喜欢吃的糕点，说是明天要用。爹，你也知道，在京城的时候，那么多贵女爱慕殿下，殿下身边一个伺候的司寝都没有。殿下突然这样吩咐，不是有了喜欢的姑娘，是什么？” 周来一脸严肃的思索，自己这个便宜儿子说的有道理，“可是念一海除了来赶海的渔民，就只有咱们父子俩，水灵灵的小姑娘很少过来，殿下又如何能遇上喜欢的姑娘？” 周翼猜测：“呃…可能殿下看上了哪个小渔女也说不定。” “胡说八道。”周来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 周来摸着并不存在的胡须，看来他要好好观察来念一海的小渔女，找出来殿下喜欢的女子是何人。 周翼又给周来盛一碗汤，“爹，你别想这件事了，快点喝汤补身体。” ＊ 牡蛎汤好喝是好喝，补身子也确实有效，可问题是，补得过头了。 当天晚上，周来父子俩一夜没睡着。 牡蛎汤平肝潜阳，强身壮体，然而里面还有菠菜，准备晚膳的张嫂子又炒了一盘韭菜。 周来一个太监，吃了这些东西，煎熬一晚上。周翼也是这样，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洗了好几次凉水澡。 第二天，陆潜看着周家父子眼底的黑眼圈，得知事情原委，他唇角扬起，朗笑出声，恰似寒冰融化。 周翼打个哈欠，“殿下，您还有心情笑话卑职！以后卑职再也不喝牡蛎汤了。” 陆潜打趣道：“多喝几次，就习惯了。” 小人鱼送来的赔罪礼竟然起了这样的效果，实在是有些好笑。 等到午时，陆潜拿着点心盒子，去到礁石边等着棠梨。 他到的时候，棠梨已经在那儿了。 小人鱼靠着礁石，懒洋洋晒太阳，远远见到陆潜的身影，棠梨对着他挥手，“太子，我在这儿。” 陆潜走过去，“甜姑娘，让你久等了。” “没有，是我来早了。” 棠梨闲着没事，便提前过来了，“再说了，我也是刚过来。” 陆潜把点心盒子递过去，“这是厨娘准备的糕点，你尝一尝合不合口味？” “好吃。”棠梨小咬一口，香甜酥脆，是她喜欢的味道。 盒子里的点心有好几种，每一种都是不同的味道，棠梨吃得高兴，鱼尾巴甩了甩。 日光下的鱼尾巴，熠熠生辉，陆潜观察着棠梨的神情，看来，这些糕点合小人鱼的胃口。 棠梨边吃边道：“太子，那些海参和牡蛎，昨晚给周叔熬汤了吗？” “熬汤了。” 陆潜含笑回道：“只是，周叔一晚上没睡着。” 棠梨小脸儿满是疑惑，“为什么呀？” ※※※※※※※※※※※※※※※※※※※※ 太子知道周翼的想法后，表示：谣言就是这么产生的。 都怪陆潜 这要怎么和小人鱼解释，棠梨年纪还小，不适合听这些话语。 陆潜眸中闪过不明显的笑意，“周叔上了年纪，又喝了太多汤的缘故。” “哦！” 棠梨似懂非懂点点头，其实她还是不太明白为何周叔喝了牡蛎汤会一晚上睡不着，可能是上了年纪的人身子比较弱？ 棠梨又问道：“那你喝了牡蛎汤，有没有不舒服？” 陆潜：“没有，只周叔和周翼喝了汤。” 以防棠梨继续询问，陆潜看着梨木匣子里的点心，转移话题，“知道这些是什么糕点吗？” 棠梨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拿起一块，小咬一口，清甜的味道在唇舌间蔓延，“ 有海棠的味道，应该是海棠酥，这个嘛，我知道是绿豆糕，这个白色的是什么呀？吃起来香甜松软。” 陆潜解释道：“是云片糕。” 棠梨想了想，“我小时候好像吃过，只是好久没有尝到云片糕，我忘记了。” 小人鱼主动提起幼时的事情，陆潜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你一直待在念一海吗？” “是啊！”棠梨奇怪的道：“怎么了？” 陆潜想要确定棠梨是不是他曾经见过的那条小人鱼，“念一海还有其他鲛人吗？” 棠梨品尝糕点的动作慢下来，警惕的盯着陆潜，渣太子突然问起这个问题，难不成有其他打算？ 如果念一海有其他人鱼，莫不是陆潜要与其他鲛人上演一场一见钟情的戏码？ 可是，被陆潜知道海里只有她一条小人鱼的话，她势单力薄，万一陆潜有什么不轨之心，她可就危险了。 为了自保，棠梨说了谎话，“当…当然有其他鲛人。” 棠梨低下头，脸颊泛起红晕，自从遇到陆潜，她撒了好多慌，这太不应该了。 渣太子没有来到念一海的时候，她可不会说谎欺瞒其他人，都怪陆潜，哼！ 不过，娘亲也告诉过她，有时候可以说些善意的谎言，她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她不是一条爱说谎的坏人鱼。 听到回答，莫名的，陆潜心生一二分失望，既然还有其他鲛人，棠梨便不一定是那条小人鱼。 棠梨不清楚陆潜的想法，盒子里还剩下几块糕点，这是陆潜带来的，她不能独享，棠梨很有礼貌的把盒子递过去，“海棠酥很好吃，你要不要尝一块？” 陆潜笑了笑，“你吃吧。” 糕点美味又可口，可是只有这么几块，还要给大海星留一半，一会功夫就不剩下多少了。 棠梨短叹一口气，她好想长出双腿啊，要是现在就可以去到岸上该多好！ 小小人鱼也有烦恼，陆潜饶有兴致的出声，“为何叹气？” 棠梨抿了抿唇，“ 我想去刺桐镇上走一趟，想知道人类是怎么生活的，想吃烧鸡烤鸭卤猪蹄。” 小人鱼的重点估摸着是最后一句，陆潜闷笑一声。 此地偏僻，除了渔民，平日无人过来，待的时间久了，难免枯燥无味，小人鱼的出现，是这段平静日子里不平静的存在。 陆潜道：“你若是喜欢，以后我每天给你送些吃食过来。” 棠梨惊讶的看着陆潜，“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陆潜身上的玄色锦袍被风吹起，他立在礁石旁，身姿如竹般峻拔，“麻烦倒称不上，左右是厨娘准备膳食。” 若不是闲着无事，他也不至于做这种事情。再者，陆潜幼时养过一群鹿，皮毛是珍稀的白色，白鹿从不靠近任何人，唯独不怕陆潜。 后来，陆潜成了储君，平日忙于政务，无法常去鹿园看望这些白鹿。 如今在念一海见到棠梨，投喂小人鱼，倒是有一二分幼时饲养白鹿的趣味。 ＊ 尝过了人间的美食，怕是没有一个人会舍得拒绝，棠梨亦是这样。 她抬起眸子，陆潜主动提出给她送吃食，然观陆潜的神态，望着她的目光不含一丝情意，也就比看着大海星时温柔一点点，棠梨可以确定，此刻的陆潜，并不喜欢她。 也就是说，他们两人并没有按照书中一见钟情的轨迹发展。 这样说来，答应下来，好像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好纠结啊！一边是美食，一边是渣太子。 经过一番艰难的考虑，棠梨觉得还是小命更重要，她忍痛拒绝，“不用了，太麻烦你了。” 棠梨的拒绝，出乎陆潜意料。 从见到棠梨的第一面起，陆潜不曾惹怒过她，也不曾有过不规矩的举动，还给她送来了糕点，可是，棠梨好像对他有很大的敌意和警惕。 陆潜从未得罪过小人鱼，小人鱼却抗拒与他过度接近，他想不出合理的解释，只能归咎于棠梨生性谨慎，并不完全相信人类。 他本是为了报恩，棠梨不接受，陆潜并不强求，“那好，若是大海星嘴馋了，你可让他来找我。” “你这样说了，大海星这个贪吃鬼，一定会整天去找你的。”棠梨浅浅一笑，“陆潜，我先替大海星向你道谢。” 陆潜离开后，没过一会儿，大海星游过来，“甜棠，我的糕点呢，你给我留了吗？” “给你留了。”大海星本打算与棠梨一道来到海面，可他中途遇到了虎鲸，两人一言不合，去到海底打架去了。 棠梨把点心盒子递过去，“你打赢虎鲸了吗？” “当然赢了。”只是大海星说这话时底气不太足。 棠梨好笑的笑出来，“ 我现在开始担心你化形之后的问题了。” 大海星三两口吃完一块绿豆糕，“什么问题？” 棠梨逗着他，“你化形之后不会只有几岁的小孩子那么高吧？” 大海星努力挺直身子，“不可能，我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化形后身量不会矮，肯定有九尺高，魁梧又强壮。” 被大海星夸张的话语逗笑，棠梨道：“逗你的，其实我是担心你的性子，你这么爱闹腾，等去了人间，你总不会一言不合就打架吧？” “ 打架也没什么不好的，甜棠，等去了人间，如果有人欺负你，我来保护你。” 大海星越说越来劲，“还有啊，要是你嫁给了人类夫婿，有我在一旁武力镇/压，你夫君一定不敢欺负你。” “什么呀！”棠梨无奈的浅笑，“娘亲告诉我，男子多是薄情寡义之徒，容易翻脸不认人的，我才不要嫁给人类夫婿。” 有棠若幽的前车之鉴，还有梦中书里的剧情摆在面前，棠梨只觉得人类太复杂了，她身份特殊，而人心难测，她可不想落入虎穴化成泡沫。 说话的功夫，大海星把点心吃完了，“好吧，不嫁就不嫁，到时候我去表演胸口碎大石，一定能赚银子养你的。” 棠梨不给他面子，“你的话听起来很感动，可我怎么觉得，到时候是我拿我的珍珠养你呢。” “甜棠，看破不道破。”大海星难得感觉到羞愧，生起斗志，“我一定会让你对我刮目相看的。” ＊ 四皇子的手下走了一个多月的水路，回到京城，一行人去到四皇子府，把盒子呈上去，“殿下，救了废太子的是刺桐镇上的一个渔民，那人的脑袋就在这里。” 陆钰顿时心情舒畅，嘴唇浮现一抹得意洋洋的笑，“把盒子打开。” 他无法除掉陆潜，难不成还除不掉陆潜的救命恩人？ 陆潜身边的侍卫把盒子打开，即便一路上用了不少冰保存，盒子里的头颅不可避免的腐烂。 打开盒子的那一刻，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飘到陆钰的鼻子里。 “呕。”陆钰捂着鼻子，趴到一旁忍不住吐起来。 他嫌弃地接过侍卫递过来的帕子，紧紧捂着口鼻，打量着盒子里的人头，越看越熟悉，“本皇子怎么瞧着这人有些眼熟？” 听陆钰这么一说，下面回禀的侍卫抬头看过来，身子一僵，结结巴巴的道：“殿…殿下，这不是废太子的救命恩人，而是张胜张侍卫的脑袋。” “张胜？”陆钰又惊又怒，“原来陆潜早就知道是本皇子派你们去到泉州的，你们这群废物！” 张胜是他的手下，不知何时落到了陆潜手里，陆潜还借由那群废物的手，光明正大把张胜的头颅送到他面前。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陆钰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手背青筋暴起，他明白，陆潜这是在警告他、震慑他。 陆潜，他的三哥，哪怕他不再是太子，手段却越发狠厉。 陆钰咬牙切齿，“把盒子拿出去。” “是，殿下。” 侍卫慌慌张张搬动着盒子，不料，他手一抖，盒子里的脑袋骨碌碌滚到陆钰脚边，两个空洞的、流血的眼睛直直盯着他，令人毛骨悚然，后背直冒冷汗。 “呕。”陆钰忍不住，又吐了起来。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陆钰吐个昏天黑地，而后惊吓过度倒下了，没能在期限内完成手上的差事，惹了皇上的不快。 陆钰突然生病，又没有合理的缘由，加之朝堂上一位孟姓御史，在早朝的时候弹劾陆钰流连风月场所，好色荒/淫。 皇上以为陆钰与青楼女子太过胡闹，才致使身子虚弱亏空，皇上怒不可竭，好生训斥他一番，收回了交给他的差事。 陆钰哑巴吃黄连，只能咽下这口气。 京城的风浪和动静，很快传到万里之外的泉州，陆潜就着烛灯，把方才看过的信烧掉。 信纸渐渐成为灰烬，落在地上。 陆钰以为攀附了陆霖，便可高枕无忧，甘愿听从陆霖的差使。 他的这个兄弟，实在是蠢笨了些，陆潜眸色多了几分冷漠。 这时，周来进屋，给陆潜上了茶，“殿下，外面的天色不错，您要不要去海边走一走？” 闻言，陆潜朝轩窗看了一眼，好久没有见到小人鱼，万里无云的天气，不知小人鱼会不会来到海面晒太阳？ 他呷口茶，起身出去。 ※※※※※※※※※※※※※※※※※※※※ 感谢在2020-12-11 21:48:20~2020-12-12 22:1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猛扣两口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静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小人鱼的烦心事 “晒太阳啊晒太阳，晒完太阳睡觉觉。” 大海星躺在礁石上，翘着二郎腿，还编起了顺嘴溜。 棠梨在一旁，点了点他的脑袋瓜，“吃了睡睡了吃，大海星，我瞧你又胖了一圈，等你化成人形了，不会是个大胖子吧？” “张厨娘手艺太好了，我也不想吃那么多的，可我忍不住。”大海星坐起来。 棠梨没有答应陆潜送吃食过来，这段时间，倒是便宜了大海星，他没少去蹭吃蹭喝。 棠梨转过身，“谁让你这么贪吃呢！” 说着话，她眺望着前方，灿烂的日光洒向念一海，海面上跃动着星星点点的光。 清风拂过，将海水吹在身上，中和了初夏的炎热。万里蔚蓝，远处亭亭玉立的芙蕖送来香气，棠梨的心情跟着不错，“你继续睡觉吧，我去那边啦。” 棠梨找到一个有荫凉的地方，日光被郁郁葱葱的枝叶隔断，她鱼尾巴甩了甩，找了块干净的石板靠着，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十八、十九、二十，还有二十天啊。”算过之后，棠梨叹了一口气。她就快及笄了，这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可她及笄那天要穿的鲛绡，还没有准备妥当。 棠梨绣了一段时间，可她不善女工，平日穿的衣衫是用珍珠从螃蟹精和章鱼精那里买来的，然鲛人化形有一条规定，当天要穿上自己绣制的鲛绡。对于她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还有二十天她就要及笄，到时候她拿不出一件精致合身的鲛绡，那她可丢了外祖父外祖母和娘亲的脸面，她也是要面子的啊！ ＊ 陆潜沿着念一海信步而行，远远的，他便看到那一抹纤袅的身影。 果真让他碰上小人鱼了，陆潜眸里浮现些微笑意，踱步过来。 棠梨今个着一身葱绿色的鲛绡，乌黑丰泽的鬓发高高挽起，簪着两朵山茶玉石珠花，这番打扮和镇上的女子无异，忽略那条熠熠生辉的鱼尾巴，她看上去像是一个稚嫩而貌美的少女。 陆潜还未走近，便听到那一声轻柔的叹息，原来小人鱼也会有不高兴的事情，他出声：“甜姑娘。” 陆潜的声音如珠似玉般清润，棠梨转过身，循着声音看过去，好几天没见到陆潜，今个竟然遇见了他。 棠梨乌眸浅弯，“陆潜，你是出来赏景的吗？” 陆潜应了声是，“日光正好，待在书房，倒是浪费了这番美景。” “嗯，我闲着没事的时候，也喜欢来海面晒太阳。”棠梨接着贴心的提醒，“ 不过，你是第一次来念一海吧，在海边晒的时间长了，会晒伤肌肤的，你看镇上的那些渔民，好多都是黑黝黝的，你可要当心。” 陆潜是男子，会不会晒黑他倒是不太在意，然小人鱼也是好意，他温声道：“多谢提醒。” 顿了顿，他又道：甜姑娘可是有烦心事？” 棠梨抬眸看着他，眸子清澈干净，“你刚刚听到了我在叹气，是吗？” 棠梨身上的绿色鲛绡，好似刚被露水洗涤过的荷叶，青葱夺目，而露在鲛绡外的脖颈和皓腕，映衬的肤白如雪。 陆潜的视线落在她如画的眉眼，“是。” 除了陆潜，棠梨没有和其他人类打过多少交道，能够听她诉说烦恼的，也只有陆潜一人。 棠梨咬了下唇瓣，“我确实有烦心事。我需要绣一件衣裙，要绣的十分好看才行，可是我绣工不好。如果我不能把这件衣裙绣出来，我们人鱼族的颜面都被我丢光了。” 棠梨的娘亲化形时穿的鲛绡十分精致华丽，是她一针一线亲手做出来的，当时被海底好多鱼虾夸赞了，她是棠若幽的女儿，可惜没有遗传到棠若幽的绣工。 陆潜低低笑了一声，传闻鲛人善纺织，面前的小人鱼，倒是和传闻不大一样。 “刺桐镇上有卖成衣的铺子，我让周翼走一趟，给你买一件衣裙回来。” 棠梨樱唇抿成一条线，“要我自个做的衣裙才可以。” 陆潜可以请老绣娘过来手把手教导，只是，棠梨身份特殊，没办法寻求绣娘的指导。 他出着主意，“有关于刺绣的书籍，应当能帮到你。你看了书，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告诉我，我让周翼去镇上向绣娘请教。” 棠梨露出笑，杏眸漾着满满的惊喜，“这个法子好。太子，麻烦你买一本图画多一些的书，最好字数少一点，不然我怕我有看不懂的地方。” 小人鱼不太识字，等有时间了，他倒是可以给她启蒙，陆潜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应道：“好，我让周翼去办这件事。” 解决一件烦心事，棠梨高兴坏了，暂时忘记陆潜很渣很渣的事实，她甜甜的对着陆潜道：“谢谢你，我没有银子，等买回来书，我给你一颗珍珠。” 小人鱼该是有多少珍珠，这是条出手阔绰的小人鱼。陆潜含笑道：“不过是一本书，不值多少银子。” 棠梨睫毛眨了眨，“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总不能白拿你的东西，不然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陆潜摇头轻笑，小人鱼太客气了些。 有陆潜的吩咐，周翼当即去往刺桐镇，碾转几个书肆，却没有找到合适的刺绣书籍。 市井人家多是跟着家中长辈习女工，没有太多闲钱买本书回来翻阅，加之泉州临海，多以捕鱼为生，妇人们时常去赶海，并不热衷做绣活。于是，书肆里并无这方面的书籍。 周翼打听一圈，赶在天快黑的时候，好不容易从一个祖籍在苏州的老绣娘家里找到一本书，这本书介绍了各种基础针法，是老绣娘祖上传下来的。 为了这本书，周翼几乎把整个刺桐镇跑遍了，他满头大汗，喝口凉茶，好奇的打听，“殿下，您怎么要看这些书？” 陆潜为小人鱼遮掩，随意道：“闲着无事，随便看看。” 周翼很是担忧，自家太子殿下不会脑子出问题了吧，竟然看起女儿家才看的书，还是说，太子这样做，与他喜欢的小渔女有关？ 周翼越想越歪，“ 殿下，其实镇上有绣娘的，女儿家应当更喜欢老绣娘做的衣裙。” 陆潜平静的视线看过去，淡声道：“乱想什么？你把书房里的书搬出去晾晒一番，我出去一趟。” 周翼望着陆潜离开的背影，啧啧啧，殿下说他是在胡思乱想，他倒不这么认为。 找到这本书费了他好大的力气，如果是无关紧要之人，殿下才不会在意这种事情，殿下还不让他跟随，肯定是见意中人去了。 到了与棠梨约定的地点，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棠梨来到海面，“陆潜，我来迟了，让你久等了。” “无妨，我也是刚过来。”陆潜把书和花样子递过去，“这是周翼买回来的，刚才我翻着看了看，通俗易懂。” “那就好，若是太复杂，我也看不懂。”棠梨不好意思的弯了弯眸子，而后翻着书籍。不错，多是配图，如何运针配色描绘的甚是仔细，书里还有许多刺绣纹样。 棠梨很是满意，她招招手，“陆潜，你弯下身子。” 陆潜俯下身，“怎么了？” 棠梨拿出一粒提前准备好的珍珠，“珍珠给您，你一定要收下。” 举手之劳而已，小人鱼执意要把珍珠给他，与棠梨打了几次交道，小人鱼的性子他也了解一些，如若不收下，棠梨一定会觉得欠了他的恩情。 陆潜接过那粒珍珠，“用不了这么多，我收下，反而是占了你的便宜。” 棠梨笑盈盈的道：“没关系的，我有许多珍珠，我不差钱。” 陆潜帮了她，她给陆潜银子，银货两讫，她不欠陆潜，陆潜也不欠她什么，这样，陆潜肯定不会喜欢上她这么一条平平无奇的小人鱼的。 ※※※※※※※※※※※※※※※※※※※※ 今天是凡尔赛·棠：平平无奇小人鱼。 如果陆潜是在伪装 不差钱的小人鱼，陆潜唇角噙笑，收下了棠梨递过来的珍珠，他先替小人鱼保管着，等以后有了合适的借口再还回去，他还不至于贪下小人鱼的珍珠。 棠梨低头翻开书，兴致勃勃查看着各类针法。此书介绍的针法齐全，旁边的配图有些粗糙，但也不影响观看。 陆潜眼眸微垂，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少女乌发黑泽，修长的脖颈如玉般莹润白皙，许是棠梨没有沾染到人类的复杂和算计，和她打交道，颇是令人舒适。 寻常的姑娘家，大多年幼时便跟随娘亲或府中的绣娘练习刺绣，即使做不出精致的衣裙，也会有家中长辈帮忙操劳，不必为之忧愁。而棠梨不善女工，最后从他这里得到了书，看样子，棠梨的娘亲没能给予她帮助。 如此说来，要么小人鱼的娘亲同样不擅长刺绣，要么，小人鱼的娘亲不在她身边。 陆潜与大海星打过几次交道，从未在大海星嘴里听到过关于棠梨娘亲的描述。 想到这儿，陆潜转了下玉扳指，若他猜的不错，小人鱼的娘亲应当是不在了。 顾贵妃同样离世不久，陆潜微微哂笑，在没有发生那些事情、在没有来到念一海之前，他从来不会想到他会和一条小人鱼有所联系。 棠梨看得十分认真，过了会儿，陆潜出声询问，“可有不太懂的地方？” 棠梨抬起头，“还好，这些字不太复杂，我大部分都能看懂。” 这本书是一个老绣娘祖上编写的，小门小户人家，编书的时候并无太多晦涩难懂的语言，就算有几个字棠梨不认识，也不影响。 夕阳西下，天色渐渐黯淡，棠梨把书合上，“只是，不能把书带回海底，我得找个地方放起来。” 棠梨左右看了一圈，嘀咕着，“放在哪里好呢？” 海边除了礁石，便是沙砾，随时有渔民过来，还会涨潮退潮，放在何处都不太妥当，棠梨又不能把书带回去。 望着她微蹙的眉心，陆潜出了声，“我来帮你保管，每日巳时我把书给你送来，可好？” 棠梨犹豫一下，这次没有拒绝，她明白这是唯一的办法，“好。” 她露出浅浅的笑，“那就麻烦你啦，明天我会准时过来的。” 渣太子……不是，看在陆潜帮了她不少忙的份儿上，棠梨决定最近一段时间就不称呼他渣太子了。 翌日，还不到巳时，棠梨就在礁石边等着，她挑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小岛，等着陆潜过来。 前不久连下几场雨，最近几日温度刚刚好，不过分炎热，上午的日光照在人身上，令人神清气爽。 棠梨靠着礁石，摸了摸肚子，好饿呀，她今天早上一觉睡过头，没有吃任何东西，便直接过来了。 她还在长身体呢，可不能饿着，她好想吃东西。 想起前几天吃到的高海祖母准备的点心，棠梨肚子更饿了，她舔了舔唇瓣。 远远的，便看见棠梨的身影，陆潜走过来，“ 怎么提前过来了？” 陆潜来了，棠梨顾不上肚子饿，转过身，笑了笑，“也没有提前多久，我也没什么事，便先过来了，省得耽误你的时间。” 麻烦陆潜在先，她总不能迟到呀，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早一些晚一些都无妨，我无官职在身，甜姑娘随时过来都可以，不会耽误我的时间。”陆潜说着话，把书递给棠梨。 “谢谢。” 棠梨接过来，正准备翻阅，只听陆潜又道：“用朝食了吗？” “没有。” 棠梨水汪汪的眸子看着他，“怎么了？” 陆潜把食盒放在平地上，找了块平整的石板，把盒子里的瓷碗和碟子一一摆出来，“我带了些小米粥和酱菜过来，你若是未用膳，可以用一些。” 一股股清甜的香味飘过来，米粥浓稠，里面还有几块软糯的山药，旁边碟子里是开胃的酱菜，看起来酸爽可口。还有一碟子咸鸭蛋，切成几瓣摆在盘子里，蛋壳透着淡青色，流油的蛋黄则是黄澄澄的。 棠梨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她脸颊立马红起来，像涂了层薄薄的胭脂，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太子，让你看笑话了。” 看着她害羞的模样，陆潜眸里涌出笑意，“这本就是为你准备的，快用膳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棠梨迫不及待尝了一口白粥，清淡中透着些微甘甜，“很好喝。” “你喜欢就好。”陆潜顿了下，复问道：“会用竹箸吗？” 棠梨圆圆的眸子浮现几分迷茫，不确定的道：“可能…会吧？我好多年没有吃过人间的膳食了。” 陆潜曾教导过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的功课，还打过他们的手心，面前的小人鱼，同样有许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在他看来，棠梨与宫里几个年幼的皇子差不多。陆潜俯下身，给棠梨夹了一筷子的酱菜，演示一番，而后把竹筷递给她，“ 用膳吧。” 棠梨看着他的动作，接过竹筷，慢慢夹起一块咸鸭蛋，不就是用筷子嘛，这么简单的事情，难不倒她小人鱼的。 流油的蛋黄入肚，再配上一小口白粥，棠梨都要哭了，呜呜呜，太好吃了。 陆潜在一旁注视着她，世家贵族用膳讲究颇多，他生在皇家，自幼便是用膳时食不言寝不语，小人鱼没有像京城贵女那样跟着教养嬷嬷习过规矩，可她的动作，便并无粗蛮，看起来赏心悦目。 感受到陆潜的视线，棠梨眨眨眼睛，“你不吃吗？” “这是为你准备的，来之前我用过膳了，快吃吧。” 既然陆潜这样说了，棠梨就不客气了，一碗白粥吃光光，她满足地甩甩鱼尾巴，擦了擦嘴角，感叹道：“太子，你太有福气了。” 陆潜不解：“为何这样说？” 棠梨：“你每天都可以吃到这么美味的吃食，不是有福气是什么？” 等她长出双腿，一定要请一个会做很多菜的厨子天天给她准备好吃的。 “若是这么说来，我算是有福之人。” 陆潜眉峰微挑，笑着道，没有反驳。 棠梨把擦嘴的帕子叠得整整齐齐，她突然想起来，“对了，太子，之前我把你的帕子拿回海底，洗干净之后忘记拿上来了，明天我把帕子拿给你。” 陆潜应了声好，他把瓷碗放在食盒里，“你看书吧。” “怎么好劳烦你呢？”棠梨赶紧道：“我来收拾。” “一副碗筷而已，你安心看书。” 陆潜养尊处优，但在念一海的这段时间，他习惯了没有侍女小厮伺候的日子。 棠梨愣了愣，呆呆的望着陆潜，她吃了陆潜带来的膳食，最后还麻烦陆潜收拾这些碗筷。 陆潜，真的像书中描述的那样不近人情心狠手辣吗？ 棠梨心生迷惑，与陆潜每一次的见面，他都很好相处，不摆太子的架子，她只是一条小人鱼，陆潜没有必要故意来讨好她。 如果陆潜是在伪装，伪装得也太天衣无缝了。 ＊ 刺桐镇隶属泉州安溪县，县里的父母官是在任多年的王县令。 王县令过了不惑之年，有儿有女，这天，他思忖着，陆潜来到泉州多日，他还没有去求见过陆潜，废太子到底是天潢贵胄，不可失了礼。 他吩咐下去，“ 准备马车，待会去念一海。” 王县令走到府门口，恰好遇到他的女儿王言遥。 王言遥年方十五，是王县令的掌上明珠，她着一身浅桃色襦裙，缓缓走来，步履婀娜，眉眼精致清秀，“爹，你要出去吗？” 王县令交代着，“为父去拜见太子，一来一回要三四日时间，你在府里看顾好你娘亲。” 太子？脑海浮现出陆潜如寒玉般无暇的面庞，王言遥心头一荡，心跳快了许多。 化成人形 太子来泉州时，福船在县城的码头停留过一段时间，那天，王言遥远远的在甲板上见到陆潜一面。 太子和泉州的郎君很不一样，泉州临海，这里的郎君多是出海远贸，商户出身，要不就是在码头当苦力、整日去赶海，当然也有一些出身世家的子弟，可这些人基本上是流放到泉州的。 王言遥见到陆潜的那一天，陆潜玉冠束发，眉眼淡漠，如玉山皑雪般清贵，又如冬月寒月，让人难以触碰！ 他不再是天之骄子，不再是万人之上的储君，可他与生俱来的贵气和修养是无法泯灭的，从他的身上看不到一星半点的颓废、迷茫和厌弃，无论多少风霜吹打在他的身上，他依然是体面沉稳、矜贵如玉的陆潜。 王言遥站在远处，目不转睛的盯着陆潜，太子面如冠玉，墨眸深邃，周身宛若笼罩了一层薄雾，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无法靠近，却又诱着女子把心神落在他的身上。 即便她没有和陆潜说过话，然惊鸿一瞥，她一直记在心里。 王言遥平稳心绪，被挑起的心弦平静下来，“爹，太子尊贵，纵然落了难，可皇上格外疼宠太子，想来不会眼睁睁看着太子成为庶民，当不了储君，日后一个王位也是跑不了的。太子住在念一海，未免太怠慢了他，您还是将太子请回县城吧。” 王县令颌首，“为父也是这样想的，你回府给你娘说一声，让你娘把那座五进宅子的庄子好生收拾一遍，等请回太子，就让太子住进去。” 王言遥应道：“爹爹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望着王县令离开的背影，王言遥平缓的心跳又激烈了些，若是太子来到县城，她就可以时常见到太子了。 王县令在驿站住了一晚上，第二日一大早去到念一海，虽陆潜不再是太子，又犯了罪行，可他到底是金尊玉贵的皇子，王县令深思熟虑一番，决定还是做足礼节，不得罪这位贵人。 王县令拱手行礼：“下官王春方，乃安溪县的县令，殿下来到泉州，下官忙于公事，隔了这么久才来拜见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陆潜神色淡淡，他来到泉州一个多月，这位王县令今个才“得了空”，赶了过来。之前不敢来拜见他，不外乎是担忧惹了皇上的不满。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倒也无可指摘，可王县令时隔多日过来，显得惺惺作态了些。 陆潜淡声道：“王县令请起，不必讲究虚礼，我如今乃白身，倒是我该向王县令行礼。” 王春方赶忙道：“殿下此话严重了，殿下天潢贵胄，下官向殿下行礼才对。” 这时，周来上了茶，王春方双手接过来，他打量着屋里的摆设，“殿下，念一海终究偏远了些，下官在县郊有一座庄子，宁静雅致，又距离县城不远，下官已经让内子把宅子收拾妥当了，只等殿下住进去。” 王县令此行的意图，陆潜心里有数，就是为了把他请回安溪，还特意安排在庄子上，不远不近，既讨好了他，又不得罪远在京城的几位皇子。 陆潜呷口茶，而后把釉色茶盏放在梨木桌上，“念一海景致不错，我在这里住习惯了。” 王县令哪会就此罢手，他又说了一长串的话，势必要把陆潜请到安溪县。 周来在一旁听着，打断王春方的话，“王大人，这里的风水不错，适合殿下养伤，殿下平日的饮食起居，也有老奴照顾，就不劳烦王大人操心这些事情了。” 王春方讪讪闭了嘴，“下官想着海边常有渔民出海，会打扰到殿下，既然殿下不愿去到县城，下官便不强求，那座宅子为殿下留着，殿下可以随时住进去。” 王春方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一个侍奉的丫鬟，又道：“殿下身边伺候的人还是少了些，要不下官把几个侍卫和丫鬟留下，好照顾殿下？” “不必。” 陆潜看他一眼，“我一切都好，王大人不必费心。” 王春方心里叹口气，太子和他想的不一样，不要人伺候、又不在意住的地方，他就是想要讨好陆潜，也没有门路。 最后他只得道：“殿下有什么吩咐，一一告诉下官就是。” 听到这话，陆潜不合时宜想起昨天小人鱼随口而出的几句抱怨，他轻轻摩/挲着玉扳指，“近来，来念一海的渔民多了不少，不久前发生几起事故，王大人身为父母官，应当保护地方百姓的安危。” 王春方一愣，思索着陆潜话里的深意，太子突然提到这件事，是嫌弃渔民打扰了他，还是有其他意思？ 王春方把陆潜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下官明白了，前几年念一海便发生过不少意外，赶上阴雨天，渔民和航船容易迷失方向，这也是之前镇上的百姓不愿意过来念一海的原因。恰好快到休渔期，下官这就下令不让渔民过来。” 渔民是否来到念一海赶海，陆潜倒不在意，左右那些人不敢打扰他。 只是，小人鱼之前想了法子恐吓那些渔民，只起了一段时间的效用，最近几日，来念一海的妇人和汉子又多了起来。 为此，小人鱼不得不待在深海，到海面的时间缩短了不少。 为了让小人鱼和海底其他生物多些生存空间，陆潜言简意赅向王县令提起这件事。 刺桐镇不止念一海一个海域，那些渔民不能来这里赶海，也不影响生计，更何况快到休渔期了，不让渔民过来，等于是把休渔期提前了几日，对那些市井人家来说，没有多少影响。 王春方在镇上住了一日，第二天又拜见陆潜一面，这才告辞回去县城。 这天上去，陆潜拿着书，在礁石旁等着棠梨，金色的鱼尾巴划着水，棠梨游过来，“你来啦？王县令走了吗？” “走了。”陆潜把书递给她，照例给她捎带了吃食。 今个是用小火煮了很久的莲藕排骨汤，汤汁浓稠鲜美，莲藕软绵清甜。 棠梨笑吟吟接过来，喝了一口排骨汤，夸赞道：“太好喝了。” 她摸着肚子，“陆潜，多谢你给我送来这些吃食，我感觉我最近个头长高了不少，肯定是因为吃了不少好吃的。” 说着话，棠梨伸手比划了一下，“说不定我以后能长得很高很高！” 看着她娇憨的模样，陆潜俯忍不住笑着道：“嗯，你一定会长得很高。” 听他这么一说，棠梨眸子弯了弯，“娘亲身量便不矮，我可不能丢了娘亲的脸。” 喝完排骨汤，棠梨满足的甩甩鱼尾巴，感觉精力满满，“陆潜，你不用在这里陪着我，你忙你的事情去吧。” 小人鱼这么善解人意，陆潜回道：“我并无要紧事，我也带了书过来，待会儿回去即可。” “哦。”棠梨应了一声，水盈盈的眸子注视着陆潜，这几天太麻烦陆潜了，到时候她多给陆潜几颗珍珠当做谢礼吧。 棠梨低着头一本正经的看书，清风吹起她垂在细背的乌发，而后穿过她，扬起陆潜绣祥云纹的锦袍。 这一幕，静谧和谐。 棠梨翻了几页书，开始绣鲛绡，绣了小半个时辰，她伸个懒腰，下意识看向陆潜。 陆潜也在翻书，比许多姑娘家还要浓长的睫毛半垂着，棱角分明的下颌光洁冷白。 哎，这样俊朗的陆潜，为什么以后会那么渣啊？棠梨很是替他惋惜遗憾。 棠梨收回视线，又朝远处看去，面容浮现疑惑，咦，不应该呀，往常这个时候，那些妇人已经过来捉螃蟹挖生蚝了，今个怎么没有见到她们的身影？ 一连过去几天，依旧没有渔民来到念一海，棠梨好奇，向螃蟹精打听着，“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甜棠，你不知道吗？”螃蟹精告诉她，“几天前王县令过来，念一海一趟，临走前，便下令禁止镇上的渔民过来赶海，说是念一海太危险，容易出意外。” “那我们不就可以随时随地来到海面了？”听到这话，棠梨很是高兴，脸颊的小梨涡露出来。 王县令不会平白无故下达这样的命令，刚好是在他拜见陆潜的这几日，难不成是陆潜吩咐的？ 陆潜是太子，镇上的百姓不敢冒犯他，陆潜没有必要插手这件事。不知怎么回事儿，棠梨总觉得，陆潜这样做好像与她有一点点的关系。 棠梨想起来，最近几日，来念一海的人又多了起来，好多有了灵智的鱼虾螃蟹落到人类手里，海底的生物很是恐慌，棠梨也高兴不起来，随口对陆潜提到了这件事。 想到这儿，棠梨揪了下指尖，神色有些复杂，会是她想的这样吗？还是说，是她多想了？ 棠梨准备明天找陆潜问个清楚，她把头上的珍珠珠花取下来，准备上床睡觉，与此同时，隔壁洞穴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 。 是大海星的声音，棠梨急急忙忙游过去，进去洞穴一看，没看到大海星，倒是见到一个个头高挑眉清目秀十分少年气的郎君。 好家伙，大海星化成人形啦！ ※※※※※※※※※※※※※※※※※※※※ 今天有些事情耽误，更新晚了，不好意思呀，这章给小可爱们发40个红包。 怎么了？ 大海星一脸惶恐之色，摸上摸下，摸了眼睛又摸鼻子嘴巴，看见棠梨，他冲到棠梨面前，结结巴巴的道：“甜…甜棠，我腿怎么变长了？我胳膊也怎么变长了？我…我怎么不是蓝色的了？” 棠梨正在端详大海星化成人形的模样，听到他这些话，不由得噗嗤笑出声，大海星这是没有反应过来啊！ 大海星急的不行，“甜棠，你别笑，你快告诉我，我这是怎么了？我是不是身体出问题了？” 为了让他听清楚，棠梨一字一句的道：“傻瓜，你化成人形了！” “啊？”大海星张着嘴巴，瞬间懵了。 他出生的时候，身边没有家人和亲人，只他一个，他不清楚自己具体的出生时间。 后来，他被棠若幽带回去，棠若幽也不清楚他何时出生、何时过生辰，棠若幽估算了他的年龄，大致告诉他一个时间。 大海星只知道自己这个月可以化成人形，但并不能确定具体是哪一天。他又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每天与大鲨鱼嬉闹玩耍，再与虎鲸斗斗嘴，然后去海面晒着太阳，顺便吃一些棠梨给他留下的糕点和烧鸡。 这样的日子悠哉悠哉，海星早就把化形的事情抛到脑后了，今天晚上他正在洞穴里睡觉，迷迷糊糊之中，胳膊和脚出现一股异样，痒痒的，又有些酸疼。 大孩子睁开眼，看到自己的长手长脚，他起初以为出现了幻觉，后来又以为自己身子出了毛病，直到听到棠梨的话，他才彻底反应过来。 大海星扯着嗓子笑起来，“甜棠，太好了，我化形了，我化形了，我可以去刺桐镇吃各种好吃的了，哈哈哈哈。” 大海星变成人类，棠梨也为他高兴，毕竟，念一海有灵智的生物，除了上了年纪看破红尘只想咸鱼躺的乌龟爷爷，哪一个不想去人间走一趟？ 棠梨甩甩鱼尾巴，摸着大海星的脑袋，嗯，头发有点扎手。 棠梨笑吟吟的道：“你这么贪吃，我还以为你化成人形可能不会这样纤瘦，没想到，你还是个眉清目秀的美男子。” 大海星腰肢细瘦，双腿修长，也就比陆潜矮一点，浑身充斥着张扬的少年气息，五官端正，皮肤白皙，和大海星的原型截然相反。 大海星哈哈笑起来，“嗐，胖瘦我倒是不在意，不过我和你一样，我也以为我会变成一个小胖墩。” 被棠梨这么一夸赞，大海星飘了，“甜棠，我走在街上，能不能迷倒一群姑娘？” 棠梨又是噗嗤笑出声，面前的大海星，个头高挑不假，可化成人形后，他披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袍子，欠揍的咧着嘴，不似大邺的男子留着长发，而是一头短发。 棠梨好笑的道：“你能不能迷倒一群姑娘，我不知道，但我猜，有不少姑娘见到你撒腿就想跑。” 大海星满是疑惑，“为什么？” 棠梨：“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再看看你的头发，就像是街上和别人打架却打输了的无赖。” 棠梨有句话没说出来，大海星衣衫破了一个又一个的洞，看着还像街头乞讨的小乞丐。 大海星垂头丧气低着头，无赖？不，他才不是无赖！ 生怕大海星脆弱的心灵受到伤害，棠梨赶忙道：“我开玩笑的，人靠衣服马靠鞍，我多给你点珍珠，你去刺桐镇买几件绸缎袍子，到时候看起来会十分精神。” 大海星摸了摸脑袋，“那我的头发怎么办？” 棠梨安慰道：“这我就没办法了，只能慢慢长长，不过，头发长出来也挺快的。” “好吧！” 大海星抓了把短发，“我感觉这样挺好的，别的男子都是长发，而我是短发，看起来就很威风，太棒了。甜棠，我明天就要去镇上，你想要什么东西，我给你捎回来。” 棠梨想了想，摇摇头，“不用啦，我什么都不缺，你去镇上好好玩就是。时候不早了，快睡觉吧。” 棠梨游回洞穴，又掰着指头算着日子，两靥生出笑意，大海星化成人形了，这意味着，她也快及笄了。 ＊ 第二天，大海星依旧是昨天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袍子，海底没有适合他穿的衣服，只能暂时将就着。 到了海面，棠梨依依不舍的叮嘱，“大海星，刺桐镇上有好人，也有坏人，他们给你吃食，你千万不要收下，不能吃不认识的人给你的东西。若是有人要带你去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你也不能去。还有啊，遇到姑娘，你可不能冒犯人家，拉拉小手亲亲小嘴都是不行的。” 大海星激动的点点头，“好，我记下了。” 棠梨又想起一件事儿，“还有，去到镇上，你可不能一言不合就和别人打架。” 大海星问道：“要是别人欺负我，怎么办？我也不能打架吗？” “当然可以回击，但你要知道轻重，不能下手太重伤别人的性命，如果有人欺负你，你要保护好自己，然后，立即去官府报官，知道了吗？” 大海星：“知道啦。” 棠梨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大海星，“这里面装着一些珍珠，到了镇上，你找个钱庄或者是当铺，把珍珠换成银子，然后再买东西。记得，财不外露。” 这些都是棠梨的娘亲告诉她的，棠梨也没有去过人间，只能凭着记忆，把棠若幽的嘱咐一一转述给大海星。 大海星接过荷包，打开一看，里面装了半袋子的珍珠，呜呜呜，甜棠对他太好了。 大海星感动的道：“我记清楚了，我不会出事情的，甜棠，我在镇上待几天，然后我就回来找你，你放心吧，我不会出去太久的。” 临走前，大海星回头看着棠梨，心头陡然爬上几分不舍，自棠若幽离世后，他和棠梨相依为命长大，两人一直待在一起，这是第一次分开。 大海星挥挥手，“甜棠，你别担心我，我会早点回家的。” 棠梨抿唇笑了笑，目送着大海星离开念一海。 这天，陆潜照旧把书给棠梨带来，还给她带了一匣子的栗粉糕。棠梨小咬一口，却没多少胃口，把糕点捏在手心，没有出声。 小人鱼无精打采，像是心情不高兴，是受到欺负了吗？ 这段时间，投喂小人鱼，陆潜察觉到几分趣味，小人鱼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哪能被人欺负？ 他温声道：“怎么了？” ※※※※※※※※※※※※※※※※※※※※ 棠梨：遇上大海星这个熊孩子，突然有种当娘的感觉。 大海星：那我爹呢？ 棠梨：在遥远的海域里，那条雄性人鱼就是。 陆潜：？？？大海星，快喊爹。感谢在2020-12-15 23:41:24~2020-12-16 22:3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躺着看书真舒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843459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他是你的相好吗？ 棠梨鼓了鼓腮帮子，“其实也没什么事情，我只是有点担心大海星。” 棠梨这么一说，陆潜倒是想起来最近没有见到大海星出现在海面上，“他去哪里了？” “他去…”，棠梨咬下唇瓣，不能让陆潜知道海底的生物可以化成人形，“他有些事情要处理，去其他海域了。” 棠梨在心里忏悔：“对不起娘亲，对不起老天爷爷，我又说谎了，我不是故意不告诉陆潜实情的，也不是故意不听从娘亲的教导骗人的，我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大海星。 原来小人鱼是在思念和担心大海星，陆潜笑了笑，“你和他的感情很深厚。” “当然啦。”棠梨的忏悔结束，“大海星是被我娘亲带回来的，他比我大几岁，我刚出生的时候，没有其他鲛人幼崽身子骨好，不能出去洞穴，也不能去到海面上玩耍，是大海星一直陪在我身边，充当我的玩伴，我们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深厚。他…他是第一次出去，没有经验，脾气又暴躁，我不放心他。” 陆潜漆色的眸子注视着棠梨，经过这段时间与小人鱼的接触，她确实十分关照大海星，吃个糕点都要给大海星留一半。 小人鱼和大海星不是人类，却比人类要纯善许多，陆潜不由得想起他的几个“好兄弟”，为了争夺他的储君之位，明面上兄友弟恭，实则费尽心思算计着对方。 若他与陆霖、陆钰等人，并非皇室中人，可能也不会出现自相残杀、兄弟阋墙的局面。 “大海星处事是轻率了些，不过我瞧他有几分小聪明，在外即便惹出事端，应当也能保全自己。”陆潜安慰道：“只要大海星不因为贪吃而闯祸，你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闻言，棠梨板着的小脸儿露出笑，“你也看出来大海星贪吃了？” 陆潜唇角漾着浅笑，应道：“是。” 大海星是个贪吃鬼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棠梨道：“你都这么说了，看来大海星贪吃的习惯一定要改改了。” 听了陆潜的开导，棠梨低落的情绪好转起来，重新恢复精神，又小咬一口手心里的糕点，“对了，陆潜，我听说王县令禁止镇上的渔民来念一海赶海，是不是你对王县令提了这件事啊？” 小人鱼也知道了这件事，是条消息灵通的小人鱼，陆潜微微颌首，“前不久王春方过来，我对他提了几句。” 真的是陆潜的功劳啊！棠梨心绪复杂，她对陆潜抱怨来念一海的渔民太多，只是随口一说，没有让陆潜为她出头的意思，然而，陆潜却暗中记下，还解决了这件事。 棠梨真心实意的道：“太子，我真的很感谢你，有你帮忙，念一海其他生物安全了。” 陆潜声音温柔，“举手之劳，若是你向我道谢，那我也应该向你道谢，毕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哪里是举手之劳，陆潜本不必要向王县令提起这件事的，棠梨腮边的笑意浓了些，“好，那我不向你道谢，你也不向我道谢。” 棠梨又想起一件事，“书中有个针法我不太明白，我需要让螃蟹精过来看一看。待会儿你见到了螃蟹精，不要太害怕呀！” 陆潜来念一海的这段时间里，见过小人鱼、大海星和鲨鱼精，今个又出现一个螃蟹精，倒是有趣。 不一会儿，一只成年男子巴掌大的螃蟹游过来，冲棠梨打着招呼，“甜棠，我来了。” 看见岸边有一个年轻郎君，螃蟹精一愣，海底的生物为了自保，避免在人类面前露出原型，也不会让人类发现他们有灵智，除非，这个人类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螃蟹精对着棠梨挤眉弄眼，“可以呀，甜棠，这个男子是不是你的相好？” 螃蟹精的声音不大，可陆潜自幼习武，耳力要比一般人好上许多，螃蟹精的这番话，顺着海风传到他的耳里。 在陆潜过往的十八年里，他是皇子，是太子，加之年岁不大，并未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些类似的话，陆潜眸子微垂，陡然生起些微的不自在，他被人误会是小人鱼的相好，只是，他和小人鱼没有其他关系。 “不是！”棠梨两靥红了红，又气又急，她和渣太子不是一对，渣太子还想让她当替身取她的心头血呢。 她赶忙解释，“你误会了，这是大邺的太子，我救了他，这才和他有所往来，他才不是我的相好呢。” 陆潜的目光落在棠梨身上，瞳孔静黑幽邃，小人鱼急急忙忙否认，好似他身上有脏东西，迫不及待要与他撇清关系，小人鱼就这么讨厌他吗？ “这样啊，是我误会了。”螃蟹精点点头，和棠梨一起研究着针法。 陆潜的视线并未收回，依旧望着棠梨，若有所思，之前几次他给棠梨送吃食、给棠梨搜寻书籍，一方面是为了报恩，另一方面，如同喂养东宫那群白鹿般，小人鱼稚嫩娇憨，很难把她与情窦初开、嫁人生子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可螃蟹精的话，倒是提醒了陆潜，小人鱼及笄后，会和人类女子一样找个夫君。 小人鱼会和念一海的雄性鲛人在一起吗？到时候，她也会当着其他鲛人的面甩着鱼尾巴。不知怎么回事，想到这儿，陆潜心里不太舒服。 ＊ 螃蟹精是纺织的好手，棠梨把书上记载的针法告诉她，螃蟹精自个摸索一会儿，便掌握了，然后她仔仔细细教导着棠梨。 棠梨跟着学习，没有耗费太长时间，她便用刚掌握的针法绣出了鲛绡上的图案。 棠梨高兴的道：“螃蟹精，你手太巧了。” 她和螃蟹精说了一会儿闲话，螃蟹精离开。 棠梨把书合上，注意到陆潜刚才一直没有出声，“刚刚我和螃蟹精说了那么多的话，打扰到你了吧？” 陆潜勾了勾唇，心头些微的不舒服散去，“无碍。” 棠梨又道：“你没有被螃蟹精吓到吧？念一海许多生物都有灵智，我们没有做过坏事情，我们最大的愿望，便是期盼不要落到人类手里。” 通过王县令的事情，棠梨想开了，陆潜是太子，多在他面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指不定等陆潜继位后，念在他曾在念一海待过一段时间的份上，生起恻隐之心，还会下令保护念一海和海里的生物呢。 小人鱼眸子明亮，陆潜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海底的生物和人类没有太多区别，不应该随随便便受到伤害。” “是啊！”棠梨笑起来，陆潜能说出这样的话，目前看来，渣太子还有救，不算太渣。 棠梨把木匣里剩余的糕点吃完，用帕子擦擦手，瞧见陆潜正在一旁翻书，陆潜指骨修长白皙，翻书的动作很好看，这双手，称得上“手中极品”。 棠梨盯着陆潜，和陆潜接触多了起来，她心头的迷茫却是多了许多，陆潜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 棠梨出着神，不料，忽然间，她的腹部和腰间生起一股异样的感觉，阵阵刺痛传来，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了似的。 棠梨脸色苍白起来，用力咬着唇，捂着肚子，她的身子不会出问题了吧？ ※※※※※※※※※※※※※※※※※※※※ 感谢在2020-12-16 22:33:04~2020-12-17 23:1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读者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亲上去 棠梨蜷缩着身子，稍稍碰一下她的鱼尾巴，都是疼的。 “呜呜呜。”棠梨忍不住哽咽出声，她的鱼尾巴怎么了！ 听到动静，陆潜赶忙过来，望着小人鱼苍白的脸色，他担忧的问道：“哪里不舒服？” “我这里和这里都好疼！”棠梨比划一下，杏眸水濛濛的，努力不让泪珠落下来。 小人鱼刚刚还精力充沛吃着糕点，眨眼的功夫，便变得虚弱。 棠梨身份特殊，又不能请镇上的大夫过来为她诊治，陆潜沉声道：“甜姑娘，我看过一些医书，你若是不嫌弃，让我来查看你哪里不舒服。” 棠梨咬着唇，念一海没有大夫，海里的生物不常患病，受了伤，也多是在洞穴里修养几日，实在熬不过去，便自生自灭。眼下能够帮到她的，只有陆潜。 棠梨轻轻点头，“好。” 小人鱼在海里，金色的鱼尾若隐若现，闪烁着光芒。陆潜商量道：“ 甜姑娘，在海里不太方便，我把你抱到岸上，可以吗？” 娘亲叮嘱过棠梨，人鱼的尾巴是最脆弱、最隐私的部位，不可随意让男子触碰，可看病要紧，棠梨顾不得太多，“嗯。” 陆潜又出声询问，“你可以离开水面吗？” 棠梨柔柔的道：“可以，不过不能待太长时间。” 陆潜俯下身，一手环着棠梨的细腰，一手托着她的鱼尾。 棠梨环着陆潜的脖子，一股清冽的气息传来，像置身于漾着薄雾的山林，有几分微凉，恰到好处缓和她因为疼痛而浮躁不安的心绪。 小人鱼轻飘飘的，没有多少重量，金色的鱼尾离开水面，彻底暴露在陆潜面前，鱼尾沾着晶莹的水滴，美轮美奂。 陆潜把棠梨放在沙滩上，目光仔细掠过她的鱼尾，“没有伤口，也没有异样。” 陆潜轻轻按了下她的鱼尾，棠梨带着哭腔道：“疼。” 陆潜赶忙收回手，歉疚的赔罪，“甜姑娘，不好意思。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棠梨指了一下，“腰和肚子。” 女儿家的身体哪里是他一个外男可以看的，然小人鱼不舒服的地方偏偏又是在腰间。 陆潜犹豫片刻，“可以让我看看吗？” 棠梨抽抽鼻子，格外想念棠若幽，娘亲，要是您在女儿身边就好了！ 棠梨低着头，还是小命要紧，她把鲛绡掀起一条细缝，闷声道：“你看吧！” 棠梨肌肤白嫩，三月春柳的腰，更是莹白似雪，在璀璨的日光下，雪团般白得晃人眼。 “甜姑娘，得罪了。”陆潜浓长的睫毛翘动，耳廓染上不明显的薄红，呼吸重了几分。 他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也没有异常，不是皮肉伤。” 棠梨急忙把鲛绡放下，撇了撇嘴，希望陆潜赶快忘掉这些事情，“那我是吃坏肚子了吗？我吃了这些糕点，才觉得难受。” 鲛绡遮盖着女儿家的细腰，陆潜松了口气，“看你的症状，不像是吃错了东西，再者，糕点是张婆子亲手做的，周翼也尝了几块，没有问题。” 棠梨闷闷“嗯”了一声，“算了，你把我抱回水里吧，我的鱼尾在海里还好受些，来到岸上，被太阳晒着，更疼了。” “好，待会儿我去镇上医馆走一趟，看看有什么药材可以缓解。” 陆潜说着话，把棠梨抱起来。 小人鱼倒是不重，只是，鱼尾细滑纤长，沾着海水，不方便托起来。陆潜把她抱在怀里，平稳走着，顺势往上抬了抬。 猝不及防，整个身子被抬高，陆潜刚欲低头和她说话，棠梨却是赶忙揽着他的脖子，和他贴得更紧了些，樱唇无意间擦过陆潜的下颌。 陆潜脚步一顿，少女的唇柔软，短短一瞬，下颌的触感却十分明显。 棠梨身子也僵硬起来，匆匆忙忙与他拉开距离，两靥像涂了胭脂，又羞又急，“你快放我下来。” 陆潜薄唇微抿，快步走过去，把棠梨放到水里，“甜姑娘，方才我不是……” 陆潜话还没说完，棠梨杏眸圆圆瞪着他，满是控诉和怒意。 就在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她被渣太子看了腰，摸了鱼尾，更过分的是，还亲到了他的下颌。 越想越生气，棠梨气自己，也气陆潜。 她小脸儿板着，“你这个无赖、大混/蛋、登徒子，你是故意的吧！” 她不想和陆潜见面了，他就是故意占她便宜的。 本就身子不舒服，又发生了这件事，说完这话，棠梨气呼呼游回海底。 ＊ 光粼粼的海面趋于平静，小人鱼的身影不见，陆潜立在岸边，唇角浮出一抹苦笑，这下可好，被小人鱼误会了。 刚才他真不是故意的，只是，该怎么给小人鱼解释呢？ 不怪小人鱼会误会，他的行为确实不太妥当。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当着面骂一句混蛋，陆潜自嘲的笑了笑。 当务之急，是要查清楚棠梨为何身子不舒服，陆潜没有在海边久留，去到镇上，找到医馆的陈大夫。 听闻后，陈大夫摇摇头，“老夫也不清楚这是何情况。” 陆潜道：“可有缓解疼痛的药材？” 陈大夫摸着胡须，开了一副平和的方子，“先喝一副试一试，若还是不舒服，劳烦殿下把她带过来，老夫才能对症下药。” 陆潜接过方子，回到念一海，吩咐周来找出从东宫带出来的金疮药和白玉膏，白玉膏一瓶千金，化瘀镇定，抹上去清清凉凉，可缓解疼痛。 陆潜去到岸边，准备把膏药和药汤给棠梨送去。可惜，一连几日，小人鱼没有出现。 陆潜眉头微蹙，若是大海星在，他还可以想法子把大海星引到海面上。然而，大海星不在念一海，他没有法子联络棠梨。 就这么过去两日，这天，陆潜在念一海见到之前见过的那头大白鲨，大白鲨和小人鱼是认识的。 “有些事情我想和甜姑娘解释，劳烦你让她到海边一趟。” 甜姑娘？大白鲨半天才反应过来指的是棠梨，他打量陆潜一眼，“等着。” 大白鲨去到深海，“甜棠，太子想和你见面。” “不见。”棠梨靠在暖玉榻上，鼓了鼓唇，这几天她身子还难受着呢，没有精神去到海面。 她不要和渣太子见面，以后也不要再见到他。 “大白鲨，你把这袋珍珠给陆潜送去，就当是这段时间他帮我的谢礼，你对他说，我和他没有见面的必要，不用再见面了。” 大白鲨咬着荷包，去到海面，把荷包放到沙滩上，对着陆潜道：“甜棠身子不舒服，这是她给你的谢礼，你别打扰她了，她说以后也不要和你见面。” 望着地面上的荷包，陆潜神色怔愣，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粒又一粒圆润的珍珠。 小人鱼还真是绝情，说不见就不见，用一袋子珍珠打发他。仿佛这段时间他与小人鱼的相处，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又仿佛女票/客去到风月场所，享受过后，给了女票/金来打发他。 ＊ 周翼在书房整理古书，奇怪的望着陆潜，“殿下，您怎么不去念一海了？” 陆潜没出声，小人鱼不想见他，他去到海边，小人鱼肯定不会出来见他。他不过去，小人鱼还有可能来到海面，不必闷在海里。 周翼挠挠脑袋，自家殿下之前日日去到念一海，这几天一反常态，殿下是不是被他看中的小渔女给拒绝了？ 周翼脑补一番，安慰着，“殿下，天涯何处无芳草，您别太难过。” 陆潜冷冷扫他一眼，“看来你是太闲了，去，给你爹帮忙去。” 陆潜放心不下棠梨的身子，这日，又踱步去到念一海，还是没有见到棠梨。 他轻叹口气，正准备回去，余光扫到海面飘来一只小船，船上立着几个魁梧高大的壮汉。 陆潜神色凝重，观这几人的体态、衣衫和举止，不似京城来的将士，倒像是暗中出没的海贼。 陆潜猜的不错，船上的这几个人确实是海贼，他们的外号为阿大、阿二和阿三。这几人住在海边，游手好闲，凭借一身蛮力，落草为寇，靠打劫来往的商队和渔民为生。 阿大听闻陆潜来到了念一海，想来这位废太子带了不少珍宝。 这几人利欲熏心，胆大妄为，废太子如今是庶民，又远离京城，身边只有一个侍卫，三兄弟摸底大半个月，谋划绑架陆潜，威胁他用金银交换。废太子手指缝里漏下的金银和宝物，怕是都够他们享福一辈子。 阿大下了船，“殿下，这里就您一个人，谁也救不了您，您乖乖把金子交出来，我们兄弟几个倒是可以饶您一条命。” 陆潜眸里闪过讥讽，冷声道：“那要看你有没有命来取。” 他在念一海待了几个月，这些人以为可以轻轻松松除去他，自不量力。 三兄弟举着刀，一起上阵，陆潜躲过阿大的攻击，反手攥着他的手腕，趁机夺过他手里的匕首。 三兄弟身手不错，又有一身蛮力，水性极佳，眼看形势不占上风，无法奈何陆潜。 其余两个人心生一计，拖着陆潜，打算把他引到海里，而后把他绊倒在水里，除掉他。 陆潜佯装没有看出他们的计谋，去到海边，趁几个海贼不注意的时候，利落挥出短刀。 阿大为了自保，从腰带里又抽出一把刀，朝陆潜的腹部刺去，刀尖入身，带出殷红的血迹。 陆潜眸色凛然，仿佛感觉不到疼，狠狠踹向阿大，阿大的身子飞出去，接着重重落在海里，水花四溅。 陆潜走过去，把他踩到海里，匕首抵着他的脖子。 这几个人不好对付，陆潜费了一番功夫，才除掉他们。 看向腰间的伤口，陆潜拿出锦帕，皱眉绑在腹部，而后靠着海边的礁石，平复着呼吸。 大白鲨在四处游荡，突然闻到浓厚的血腥味，他用力嗅了嗅，来到海面一看，只见海面漂浮着几具尸体，礁石边靠着一个年轻郎君，脸色苍白。 大白鲨远远看着，咦，这不是想与甜棠见面的陆潜嘛，不会没命了吧？ 啧，性命攸关，不是小事，还是告诉甜棠吧，如果陆潜真的没命了，也好让甜棠给他收尸。 去到海底，大白鲨嚷嚷着，“甜棠，不好了，不好了，陆潜死了。” 棠梨的鱼尾巴还不大舒服，但比之前好转许多，她闲着无事，正在绣鲛绡，突然看到大白鲨慌慌张张跑进来。 渣太子前几天不还好端端的吗？棠梨蹙了蹙眉心，“不可能。” 大白鲨笃定的道：“真的，甜棠，我没有骗你，我刚才看到了，海面上飘着好几具尸体，其中就有陆潜。” 棠梨放下鲛绡，从暖玉榻上直起身子，正色思忖着，大白鲨没有骗她的必要，陆潜真的没命了吗？ 即便她生陆潜的气，不想和陆潜有太多接触，可之前是她她救了陆潜，没过去多久，陆潜又出了意外。 陆潜虽然渣，可他毕竟是太子，总不能落得葬身大海的下场。 棠梨心情复杂，没有心思继续织鲛绡，她想了想，去到海面看看情况。 海水摇曳，小人鱼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陆潜就发现了，只他转念一想，重新闭上墨眸，以防小人鱼不想见到他。 棠梨避过那几具尸体，游到陆潜身边，盯着他上下打量。渣太子下半身泡在海里，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身上的血腥味还十分浓厚，情况不妙。 棠梨是条好人鱼，她费力把陆潜弄到岸上，气喘吁吁。 望着陆潜的面孔，棠梨脑海不由得浮现陆潜那天的所作所为，渣太子抱着她，看了她的腰，她不小心亲了渣太子。书中的渣太子还把她当替身，取她心头血。 心头血，该有多疼，她一个小美人鱼，被陆潜欺骗得有多惨！ 渣太子长得有多俊，人品就有多渣！ 棠梨后悔了，她太心软了，她不应该救陆潜的，不然也不会出现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棠梨抿了抿唇，鱼尾巴一下子把陆潜又扫到海里。 不错，棠梨拍拍手，这才解气。 冰凉的海水涌来，浸入到锦袍里，陡然被小人鱼扫到海里，陆潜缓缓睁开双眸，眸色晦暗。 ※※※※※※※※※※※※※※※※※※※※ 陆潜：震惊.jpg：我把小人鱼当媳妇儿，媳妇把我一尾巴扫到海里。 文案一的情节要出现了，棠梨也快要化成人形啦。给小可爱们说一下，我周六零点入v，到时候万字更新，v后的前三天都有红包，每章60个，希望小可爱们可以多多支持，比心。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蓝朋友大奶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