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唳江山》 第一章 重生 天武二十八年,冬。 大齐太子妃独孤艳密谋造反失败,自刎于奉天殿,麾下所创烈云十三宗皆伏法,尸体悬于城门当晚,被盗。 “搜!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奸妃的姘头给找出来!”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近,房间里却是一片死寂。 独孤艳默声坐在铜镜前,熟悉的血红胎迹刺痛眼睑。 她死后重生,借尸还魂到了大齐第一丑女凤天歌身上。 ‘咔嚓—’ 金簪折,断裂锋尖刺入掌心,鲜血蜿蜒,独孤艳却全然不知。 十三具尸体肠穿肚烂,五十五户寒门士族被诛,百余位追随过她的先锋死于杖毙。 北冥渊,这些都是你欠我的,还有凤天歌的命! 世人只道凤天歌是天下奇丑的女子,却无人知晓她还是我独孤艳麾下副将,银面。 “你们不能进去,大小姐去普宁寺礼佛,临走时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她屋子……” 院外,月牙死死挡在门前,话还没说完就被二房丫鬟狠狠甩了一巴掌,“我呸!什么大小姐,根本就是个丑八怪!快滚开!” 眼见月牙瘦小身子死抵在门上板没有让开的意思,凝秀眼底一凉,猛抬手! 偏在这时,房门开启。 一道犀利眸光好似冰锥狠射过来,带着无比洞穿的力量,生生将凝秀扬起的巴掌逼退。 尤其是那块占着半张脸的红色胎记,乍一看仿若地狱恶鬼,吓的凝秀急急后退,险些跌倒。 “大小姐?大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们……”月牙惊喜之余转身看向对面,怯怯开口。 “知道了。”独孤艳走出来时手扯白纱,绕着被金簪刺破的掌心缠紧,抬眸时,瞥向凝秀后面的女人。 从今开始,她是凤天歌。 从今以后,她是凤天歌! “大姐莫要误会,这是殿前司指挥使的意思,独孤艳余孽未除,全城搜查,镇南侯府不例外,这锦苑也不好例外。” 凤雪瑶,镇南侯府二房长女,温柔贤淑,美貌动人,乃京城才女中为数不多的佼佼者。 此刻凤雪瑶也在思量,以往遇到这种事儿凤天歌虽不喜却不敢拦着,今日这气场有些变了。 “不错,本指挥使奉太子之命搜查,你敢不从!”冰冷声音透着骇人寒意,独孤瑾上前一步看向凤天歌,眼中嫌恶之意甚浓。 好一个殿前司指挥使! 当年她念及亲情,在北冥渊面前力荐独孤瑾,否则凭他那点儿本事岂会有今日之荣耀。 还有他的妹妹独孤柔,据传已经成了准太子妃。 她养的两个白眼狼! “我敢不从,你能怎样。”凤天歌系好白纱,抬头微嘲。 凤雪瑶以为自己听错了,印象中这丑物从来不敢惹事,她怕祖母跟大伯冷眼,怕侯府里下人奚落,更怕给宫里那个老太婆丢脸。 “哈!我能怎样?你们几个进去搜,犄角旮旯都不要放过,搜不出东西我唯你们是问!”独孤瑾倨傲低吼,立时有十几个腰挎砍刀的侍卫冲过去。 凤天歌眸色冷淡,自怀里掏出一块雕刻精致的象牙牌,“皇太后的令牌,不知道好不好用?” “事关奸妃乱党,谁的面子都不用给,搜!”独孤瑾眸色狠戾,那些侍卫呼啦上前。 ‘砰—’ 随着最前面的侍卫倒飞出去吐了口血,十几个侍卫相继倒地,蜷成虾米状痛苦哀嚎。 凤天歌则冷漠站在门口,甩了甩手腕。 眼前场景令凤雪瑶有些承受不住的捂住心口,眸色凝重,脸略白。 丑物竟会功夫,何时的事! “瑾哥,既然大姐不同意就别搜了,那可是皇太后的令牌……”凤雪瑶靠近独孤瑾,轻轻拽了下他的官袍。 “皇太后大还是江山社稷大!倘若她凤天歌真是银面,就算是皇太后也保不住她那颗丑人头!瑶妹你靠后,本指挥使今日定要搜她屋子!”独孤瑾无比呵护将凤雪瑶拉到旁边,怒气冲冲走向房门。 瑾哥?瑶妹? 凤天歌嗤之以鼻,独孤瑾明明有婚约在身,却在这里郎情妾意。 倏然,一记刺拳扯裂空气般直击过来,拳速极快,惹的那些侍卫倒抽凉气! 第二章 震撼 独孤瑾突然出拳,周遭侍卫惊愕不已,任谁接了他们指挥使这一拳,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旁侧,凤雪瑶眼底闪过一抹幸灾乐祸,今日凤天歌若被独孤瑾打死倒是好事,罪由独孤瑾领,侯府里则少了一个眼中钉。 且等凤天歌一死,她便将这屋子拆了也要找到《太阴经》,那可是二房,甚至整个镇南侯府未来的荣耀。 ‘砰—’ 一声爆响打断凤雪瑶思绪,待她抬眸,心顿时凉了半截。 只见一黑衣人突然出现,以拳对拳,硬生接下独孤瑾的拳头! 寒光闪过,凤天歌左肩被暗器划出一道血口,独孤瑾却接连倒退数步,勉强站稳时垂在官袍下的手臂,颤抖不休。 “卑鄙。”凤天歌扫过地上飞镖,眼神不屑。 独孤瑾没看凤天歌,欲朝黑衣人发怒时院门处走进一人。 白衣如雪,墨发轻扬。 男子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谪仙,眉峰淡若烟雨,明眸犹落星辰,鼻骨高挺,薄唇微微勾起时,如同含珠。 “多日不见,指挥使大人的武功真是越发高深,打起女人,尤其打……” 男子十分应景的看向凤天歌,之后默默收回视线,“打这种这种弱不禁风的窈窕女子,真是好威猛霸气,好臭不要脸。” 据传,但凡见过镇南侯府嫡出大小姐真容的人,都会出乎意料甚至震撼。 容祁深以为然,的确出乎意料,出乎意料的难看。 确实也很震撼,难看到震撼。 “容世子?”独孤瑾见来者,目露不善,“不知容世子出现在这里,是何用意?” 独孤瑾身侧,凤雪瑶如何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心仪之人,脸色羞红,“瑶儿叩见容世子。” 不想容祁连余光都没赏给她,浅步走到凤天歌身前,朝对面的独孤瑾微抬下颚。 “容世子莫不是想罩她?”独孤瑾皱眉,颇为惊讶。 “正有此意。”容祁声音很好听,似春风化雨,又似雨打芭蕉。 多年后,凤天歌都还记得容祁彼时眼中那份坚定,跟那张厚比城墙的脸皮…… 罩她? 说好听点儿,阁下何不随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难听点儿说你咋不上天呢! 中原征战十五载,天下七分,齐国最强,楚最弱。 三年前自己兵临邺都,与楚王结城下之盟。 结果就是,她把眼前这位容祁世子带回了齐国。 楚王也不傻,质子外交选的自然是最不受宠的儿子。 而今被这个在楚国尚且不受待见的世子护在身前,凤天歌有些脸红。 “容世子,下官劝你还是别趟这趟浑水!” 齐国质子十二人,很少有人把他们放在眼里,尤其是眼前这位楚国世子,地位低的也是没谁了。 “雷伊啊,本世子听说赵王好像封了姐姐为皇贵妃,真的吗?”容祁不理独孤瑾,扭头看向自己的贴身侍卫,刚刚那个黑衣人。 “回主人,是。”雷伊恭敬拱手。 容祁恍然似的收回目光,朝独孤瑾耸耸肩。 独孤瑾面呈褚色,拳头在袖子里攥的咯咯响。 楚最弱,但赵在七国中排行第二,赵楚联盟的后果,可想而知。 “此女很有可能是奸妃余孽银面,容世子如此袒护,是与那奸妃有干系?”独孤瑾自然不会因为容祁三言两语便露怯。 何况他答应过凤雪瑶,定要把《太阴经》给她搜出来。 “奸妃是谁?”容祁皱眉,认真想了想,“哦,就是当初把本世子押来齐国那个凶巴巴的独孤艳……本世子与她有没有干系还真难说,不过指挥使大人是她的亲弟弟吧?” “呸!她也配!本指挥使没有她那个狂妄自大水性杨花的姐姐!太子殿下对她恩宠有加,她却背着太子殿下与自己副将有染……”独孤瑾突然闭嘴,来自对面的威压令他下意识后退,甚至胆寒。 让独孤瑾不可思议的是,那股威压并不是出自容祁,而是凤天歌。 亲爱哒们,小云初来乍道,求支持鼓励哈,企鹅群244239995欢迎亲们,翘首以待~~ 第三章 好牌 “太子妃与其副将银面有染,那银面必是男人,我凤天歌到底哪里长的像男人以致于指挥使大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怀疑我是银面!”凤天歌推开容祁走过去,眼底赤红,左肩鲜血染透素白锦衣。 因为一张银色面具,世上无人知晓银面是男是女。 直到昨日奉天殿,北冥渊亲口说出,他已经找足‘证据’证明银面是男人。 因为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光明正大铲除自己的理由! 通奸。 于是银面成了她通奸的对象,腹中怀胎八月的亲生骨肉成了他们通奸苟且的证据! 北冥渊凉薄如锥的冷笑犹在耳畔。 他说独孤艳,别怪本太子狠心。 自古帝王皆无情,错就错在你不该动心。 你不该是那天下闻名的兵马大元帅,你光芒万丈掩盖了本该属于我的辉煌! 而今想起那番话,她打从心底透着寒凉。 人不死一次,真的不知道自己贱在哪里…… 见凤天歌如此,独孤瑾愣了片刻,强撑气势,“那是因为……因为银面也有可能是女人。” “北冥渊昭告天下独孤艳与银面有染,你现在跟我说银面是女人?”凤天歌眸含戾气,冷嗤低吼。 “本官只是怀疑,也没说……”独孤瑾开始胡言乱语,他也不是怀疑,就是想找理由进去搜‘太阴经’,哪想到今日这丑八怪就跟转性一样这么敢说话,还这么咄咄逼人。 “给我滚!”凤天歌突然厉吼,额头青筋几欲迸裂,尤其左半张脸上的血红胎迹,竟隐隐有浮动之意,犹如鬼面。 凤天歌这声吼,使得整个锦苑的气氛骤降。 莫名的,独孤瑾竟像是被魇住一样不敢反驳,杵在那里极为尴尬。 “指挥使大人,雪瑶能担保姐姐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时间紧迫,大人莫不如到别处搜搜。”凤雪瑶轻浅俯身,温婉之态恰到好处,惹人怜惜。 既知容祁立场,凤雪瑶便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在容祁面前留下任何不好印象。 “罢了,既是瑶妹这么说,我们走!” 独孤瑾回神之际梗起脖子冷哼,转身时见凤雪瑶看向容祁,心生不悦,“瑶妹,还不随本官离开这晦气地方!” 凤雪瑶美眸恋恋不舍移开,不得已转身与独孤瑾一并离开锦苑。 院内,静谧无声。 凤天歌仿若石雕凛立,眼前一片血海,十三具尸体被斩于千刀万刃之下,血肉模糊,肠穿肚烂,还有她的孩子…… “小姐,你肩上出了好多血。”这时,月牙小心翼翼走过去,轻声开口。 凤天歌皓齿微松,收神转身,方才想起院中有人。 且待二人目光在空中胶着,容祁身姿潋滟行至近前,抬手抵唇轻咳一声,“大小姐……” “不送。” 擦肩而过,容祁那抹祸乱众生的笑容瞬时定格在脸上,听到关门声后,片片龟裂。 凤天歌果真没有送…… 镇南侯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 金丝楠木车身装裹着精致昂贵的丝绸,镶满翠玉的窗棂被一抹浅蓝色绉纱遮挡,内外景致模糊难辨。 马车复起,朝玄武街驶离。 车厢内,容祁端坐如松,手腕搭在膝上,拇指摩挲着手中扳指儿。 矮桌的香炉里燃着龙涎,雾气缭绕间那抹芳华绝艳的容颜清冷淡漠,眸覆寒霜,与刚刚在锦苑时判若两人。 “只要凤天歌活着,早晚能查出十三宗里,谁是叛徒。”容祁启唇,眼神不可察觉一暗。 “凤天歌既是银面,她必能认出那三十具尸体里,哪一具是伪装。”雷伊这样以为。 容祁沉默,许久后开口,“此世间没有了独孤艳,银面的身份便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凤天歌此番从普宁寺回来,当是为复仇而归。” 五年前兵临城下,他第一次看到那位闻名遐迩的齐国兵马大元帅。 浑然天成的霸气与生俱带,睥睨天下的尊威震慑九州,独孤艳踏尘而来,于万军之中傲然挺立。 一怒诸侯惧,一笑万古春! 北冥渊,你杀了她,我便…… 灭了你。 见自家主子阖起眼眸,雷伊不再开口。 锦苑,内室。 凤天歌让月牙去找件长袍,自己则坐在梳妆台前,缓缓打开中间的抽屉,一张银制的鬼脸面具映入眼帘。 银面身死自己方能借尸还魂。 可她不明白银面怎么会死? 又为何会把这张代表身份的银制面具带回镇南侯府? 太多疑惑浮现在脑海里,任她绞尽脑汁都想不到所以然。 凤天歌伸手,掌心落在银面上。 ‘轰—’ 银粉腾起,绽放出璀璨莹光。 银面,你贵为镇南侯府嫡长女,又是当朝皇太后至亲,却把自己活的卑微如尘,在侯府里受尽折辱,最后死在这荒凉锦苑,无人知晓。 我三岁识字,五岁习武,七岁通读古今兵书,十五岁父将战亡替兄投军,败北羌,战南虞,灭吴伐楚累立战功,最后却被枕边人逼至绝境,死不瞑目。 枉你我空抓着一手好牌,却生生给糟蹋的什么都没剩下。 第四章 入宫 此朝重生,你且再陪本帅携手一战! “小姐快把衣服脱下来,奴婢给你包扎。”这时,月牙抱着换洗的袍子过来,手里握着药跟白纱。 “不必,跟我走。”凤天歌推回抽屉,起身时扯过长袍,走向厅门。 “小姐你肩头伤口还在流血,而且外面冷,小姐有事吩咐奴婢就好……”见凤天歌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月牙追过去,“小姐你想去哪儿?” “入宫。”凤天歌的眼神平静而清冷,身后月牙愣住了。 她自幼在侯府里长大,自然知道有关大小姐的身世。 镇南侯府凤老侯爷病逝后,由长子凤清继承爵位,凤天歌是凤清幺女,上面还有一位兄长凤君离,常年镇守边关。 凤天歌母亲楚玥是当朝太后的女儿,却不是与先帝所生。 楚玥以郡主之尊下嫁到镇南侯府时怀有身孕,凤清却甘愿娶她,更对当年诞下的凤君离视如己出。 后来楚玥生下凤天歌后失踪,凤清终心灰意冷,将凤君离调去边关眼不见为净,却苦了凤天歌自小不受待见,加上长相奇丑,活的卑微如尘。 “小姐……小姐真要入宫吗?”月牙缓过神追出去,却见凤天歌立在院中,正抬头看着铅云密布的天空,薄雪飘落,衬的那抹背影难以名状的萧索。 风雪之中,车轮滚滚。 清冷的玄武街不时有官兵经过,手握砍刀,面色凝重,仿佛奸妃余孽随时都会冲出来要他们脑袋。 巷子里传来凄惨的哀嚎声,那是间打铁铺子,又如何制得出精致鬼面。 北冥渊这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因为有那块象牙牌,凤天歌入宫并没有受到阻扰。 熟悉的皇宫被白雪覆盖,却掩不住弥漫在空中的血腥味儿。 那场杀戮足足持续一天一夜,十三宗宗主护着她一路从重华宫到奉天殿,所到之处堆尸成山,血流成河。 而她,只想要一个答案。 “小姐,到了。” 乌色楠木的匾额上,延禧殿三个描红金字在风雪中看的有些不真切。 凤天歌缓缓跪在殿前,“天歌给皇祖母请罪!” 前世因为银面的关系,她经常会到延禧殿看望里面这位皇太后,很慈祥的老人,年轻时曾与先帝一起上过战场。 月牙被自家小姐的举动吓到了,当即过去搀扶,“小姐,你肩上还有伤!” “退下。”凤天歌匍匐在地,额头沾着浮雪贴在冰凉的理石上,恭敬跪在殿前。 风渐冷,白雪似扯碎的棉絮般凌乱狂舞,打在脸上,刺骨的凉。 凤天歌单薄的身体在风雪中更显萧索,月牙则默默站在旁侧。 殿内,上了年纪的老嬷嬷急匆走进内堂,见主子倚在地炕一角小憩,不免踌躇。 “什么事?”楚太后动了动眼皮,看向跟了自己三十多年的孙嬷嬷,“在延禧宫呆了大半辈子还不了解本宫的脾气,有话就快说。” “回太后,是镇南侯府嫡小姐,您的孙女凤天歌跪在外面,说是要给您请罪。”因为激动,性子一向温和的孙嬷嬷声音有些颤抖。 如果她没记错,这位大小姐上次来延禧殿应该是在五年前。 鉴于楚玥郡主随母姓,所以她的孩子自然称皇太后为祖母。 楚太后怔了怔,深沉的眸子陡然一亮,“是天歌?外面下雪了吧,快……快把她叫进来!” 孙嬷嬷正欲转身,却见楚太后拽出捂在紫貂暖手笼里的手,搥着地炕下来,“你说她跪着?这孩子……无端跪在外面做什么,扶本宫出去。” 孙嬷嬷知道,如今这大齐能让老主子上心的,就只有凤家这位嫡小姐,可是因为一些陈年旧账,那孩子过于疏远太后了。 殿门吱呦响起,满头银白的楚太后被孙嬷嬷扶着走出来,抬眼便见漫天雪舞,一抹纤弱身影在风雪中单薄的像是一叶浮萍,无依无靠。 五年未见,这孩子像是长高了。 “来人,你们都瞎了不成,还不快扶天歌起来!”苍老的声音不怒自威,楚太后音落时,守在外殿的宫女太监当下过去。 “皇祖母……”凤天歌越发卑微的匍匐在地,“天歌不孝!求皇祖母断决与天歌的关系,从此以后皇祖母再也没有我这样不争气的孙女,天歌也再不敢给皇祖母丢脸!” 第五章 对峙 旁侧,月牙闻声急的跪爬过去,“小姐,你这是说什么呢!” 孙嬷嬷脸色一变,转尔看向自家老主子,“太后……” 楚太后摆手,沉凝片刻走过去停在凤天歌身前,眼中悲凉,“你顶着大雪来延禧殿,就是为了跟我这老太婆断绝关系?” “是天歌不孝,这些年在外面丢尽了皇祖母颜面,原想深居简出到普宁寺为皇祖母祈福了此残生,没想到……还是连累了皇祖母跟整个镇南侯府!”凤天歌悲伤恸哭,好生凄凉。 “你受伤了?”楚太后注意到凤天歌左肩锦袍染上血渍,猛抬手掀起,黑目顿时寒凛如潭,“月牙,怎么回事!” 见楚太后看向自己,月牙扑通跪到地上,“回皇太后,是殿前司指挥使诬陷大小姐是奸妃余党银面,说她与独孤艳有染,更出手打伤大小姐,说要把大小姐就地正法,呜呜呜……” “孙女知道独孤艳是谁,眼下满皇城的官兵都在缉拿奸妃乱党,孙女若真被诬陷是银面,必定是灭九族的大罪,孙女死不足惜,却不能让皇祖母受到牵连,天歌求皇祖母断了与天歌的关系……” 凤天歌哭的无比伤心,肝肠寸断,身体在这簌簌的飘雪中瑟瑟发抖。 “殿前司指挥使?”楚太后皱紧眉头。 身侧孙嬷嬷凑过来,“独孤瑾。” “宣他到延禧殿!”楚太后冷声开口,转眸心疼扶起自己孙女,“你这傻孩子,被人冤枉了自然要讨回来。” “皇祖母……”凤天歌抬起头,泪眼婆娑。 她能感受到楚太后眼中的慈祥跟疼爱,上一世她经常会到这里,虽然楚太后没说,但她知道这位老太后心里惦记自己的孙女。 天愈冷,白雪如絮。 内屋,孙嬷嬷跟月牙一起将凤天歌左肩伤口包扎好,楚太后更让孙嬷嬷把自己的紫貂暖手笼给她套上。 这时,外面有人禀报,殿前司指挥使到了。 殿内,楚太后于主位正襟危坐,旁边站着孙嬷嬷,凤天歌则在月牙的搀扶下坐到左边梨花木精雕的椅子上。 “微臣叩见皇太后。”独孤瑾入殿看到凤天歌时,暗叫不妙。 果然,在他跪下之后楚太后并未让他起身,直接问话,“本宫听说太子让你负责查抄奸妃余孽,如何了?” “回太后,一切进展顺利。”即便猜到凤天歌过来告状,独孤瑾也未太过紧张,毕竟眼前这个老太婆并无实权,在宫里也就是个摆设,还能拿他怎样。 “那银面呢,找到了?”楚太后漠声开口,神色凛然。 “还没有,但微臣已经全城封锁……” ‘啪—’ 茶杯碎裂一地,滚烫茶水溅到独孤瑾手背上,痛的他往后一缩。 “你自己没本事找到银面便诬陷本宫孙女是乱党,诬陷也就罢了竟还要就地正法,谁给你的权利!来人,传太子!”楚太后寒声怒吼,凛然生威。 直到这一刻,这殿中所有人方才记起眼前这位看起来温和慈祥的皇太后,也曾上过战场,也曾叱咤风云立战功无数。 独孤瑾不敢抬头,侧眸狠狠瞪向凤天歌。 巧在凤天歌也在看他,唇角微不可辨的动了动,似在嘲讽。 殿内气氛压抑的如同上坟,直至北冥渊出现。 ‘我若归来,尔等命休!我若归来,北冥渊,你我不死不休……’ 滔天之恨于肺腑翻滚如浪,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咆哮,凤天歌悠缓起身,朝北冥渊恭敬施礼,“臣女拜见太子殿下。” 北冥渊没理凤天歌,朝座上拱手,“孙儿叩见皇太后。” 剑眉星目,容颜俊朗,北冥渊一袭紫色蟒袍加身,肌肤略白,五官如铸,墨发以玉冠束起,腰间系着暖玉,凭添几分雅气。 “天歌你坐下。”楚太后音落时转尔看向北冥渊,眸色凛然,“太子养的一条好狗,竟怀疑天歌是银面,你倒是说说,天歌哪里像银面!” 北冥渊微皱眉,温雅眸子看向跪在旁边的独孤瑾,“怎么回事?” “回太子殿下,微臣恪尽职守搜查镇南侯府,凤天歌非但不配合,更挡在屋前死活不让微臣进去,微臣这才怀疑她屋子里必是藏匿了不得的东西……” 第六章 惩戒 “指挥使所指了不得的东西是什么,银面?”凤天歌起身掠过北冥渊,行至独孤瑾面前时眸色无波,“你该庆幸本小姐屋里没有银面,如果有,必定是你藏的。” “你……你胡说!”独孤瑾厌恶瞪向凤天歌那张丑脸,目光含着戾气。 “胡说?大齐皇城哪个不知我凤天歌是谁?母弃父不喜!整个镇南侯府以我为耻!十八年,我胆怯活着,卑微的向你们所有人低头,我终日在普宁寺焚香祈祷,恨不得上苍快些度了我!” 凤天歌一步步逼近独孤瑾,眼底赤红,“若我真是那威风凛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银面,我若真是他,定当敲锣打鼓昭告世人我凤天歌不是废人,不是丑物!我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独孤艳麾下副将银面!我若有它我藏它做什么!” “银面是奸妃余孽。”一侧,北冥渊略有些吃惊凤天歌的表现,出言提醒。 “那才是昨天的事!”凤天歌突然转眸,握拳的双手骨节泛白。 片刻后,那张愤怒到极致的脸渐渐变得平静且冷,“那才是昨天的事,不是吗?太子殿下。” 空气降至冰点,北冥渊竟被刚刚那抹戾气震的失神。 主位旁边,孙嬷嬷想要开口却见楚太后朝她摇头。 “你想说什么?”北冥渊暗讽,他怎会觉得自凤天歌身上散出的戾气与独孤艳有几分相似,她们根本就是两类人,一个高傲如云端雄鹰,一个卑微如墙角烂泥。 “天歌想说太子殿下养的这条狗,假公济私,顶着搜查银面之名到我房里搜查《太阴经》,那是母亲的嫁妆,不是谁都能觊觎的。” “没有……太子殿下明鉴,微臣真是……”独孤瑾惊慌上前,却被一张丑脸挡住。 “指挥使还是认了这罪比较好,否则你明知本小姐是皇祖母的孙女却硬朝我头上叩大逆的帽子欲杀之后快,你这么做莫不是想挑拨太子殿下与皇祖母之间的关系?”凤天歌一语,独孤瑾脸色瞬时惨白。 “居心叵测!来人,把独孤瑾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北冥渊没给凤天歌再说下去的机会,怒声喝斥。 “饶命……太子殿下饶命啊!”独孤瑾被侍卫拉出去时,满目震惊。 凤天歌知道,他应该没想到北冥渊连一句好话都没替他说,就命人把他拖了出去。 这就是北冥渊,在利益跟旧情面前他从来没有犹豫过。 “这次是孙儿疏忽,再无下次。”北冥渊拱手看向座上之人。 “退吧。”楚太后抬手,北冥渊恭敬施礼,离开时看了凤天歌一眼,其间情愫晦暗不明。 北冥渊走出延禧殿后,外面传来独孤瑾杀猪般的惨叫声,委实丢了他堂堂殿前司指挥使的颜面。 “好歹也是独孤艳的弟弟,连她半点英气都比不上,天歌……” 楚太后轻唤之时,凤天歌突然跪地,“天歌向皇祖母请罪!” 许是因为动作过大牵扯伤口,凤天歌肩头复染血渍。 “你这孩子,怎么动不动就下跪,快起来!”楚太后由着孙嬷嬷搀扶走下主位,抬手欲扶时却被凤天歌拒绝。 “这十八年,天歌无视皇祖母疼爱,自怨自艾浑浑噩噩活着,以为被全天下人抛弃,却是自己抛弃自己!”凤天歌落泪,她很想解释您的孙女从来没有放弃过,可是不能。 “天歌……”楚太后落泪。 “孙女不能跟皇祖母保证他朝会如何风光,却再也不会灰心丧气躲在普宁寺里自生自灭,天歌跟皇祖母发誓,自此以后必会活的精彩,不辱皇祖母圣名。”情深处,凤天歌连磕三个响头。 “好……好孩子!我的天歌……”楚太后猛将凤天歌抱在怀里,老泪纵横,“这些年委屈你了,是皇祖母不好……” 楚太后与先帝在一起之后并未诞下一儿半女,她这辈子只有楚玥一个女儿,楚玥一走,她剩在身边的亲人,就只有凤天歌。 殿内祖孙相聊多久,殿外独孤瑾的惨叫声便嚎了多久。 待凤天歌跟楚太后辞别离开延禧殿时,刚好看到独孤瑾被侍卫拖拽着路过,背后拉出的猩红血痕,被白雪映衬的异常醒目。 “凤天歌!” 第七章 鬼医 不过是一条狗,凤天歌没想在他身上多花心思,此刻见独孤瑾恶狠狠瞪她,凤天歌并未止步,连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我不会放过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独孤瑾吐着血沫子,整个后背血肉模糊 。 凤天歌已经走出去很远,却突然停下来,“月牙,我们出来时二妹是不是寻着容世子的马车去了?” “嗯,二小姐绣了一条鸳鸯锦帕,可漂亮了!”月牙心领神会一般狠狠点头。 凤天歌笑了,落雪拂面模糊了那半张脸的胎记,竟让月牙觉得惊艳。 如果不是脸上有红印,月牙相信她家大小姐定是整个大齐皇城最美的女人,没有之一。 独孤瑾听到凤天歌跟月牙对话,一时气涌,喷了口血。 他挨打受罚还不是想替凤雪瑶搜到《太阴经》,结果凤雪瑶却拿着锦帕跑到容祁那儿献殷勤,叫他如何不生气! 离开皇宫,月牙正想吩咐车夫回镇南侯府,却听凤天歌指了方向,天衣阁。 自天衣阁出来,月牙跟着马车先行回去,凤天歌则换一身装束,混在人群里。 雪还在下,犹如鹅毛的雪花漫天卷地落下来,一片银装素裹。 皇城东南有一条古朴厚重的建筑群,青石街道横竖交错,两侧商铺鳞次栉比,此乃大齐皇城四市之首,幽市。 幽市自有法,不受大齐朝规的限制。 在这里,你能买到任何你想买的东西,不仅限于大齐,中原七国乃至四海之外的商货都可以在这里交易,也只能在这里交易。 街道上,路人们裹着厚厚的缎袄,缩着身子行色匆匆。 凤天歌一袭素白长袍行走在风雪之中,斗笠上的明璃纱随风鼓荡,飘逸若仙。 待她止步,面前‘德济堂’三个字赫然呈现,苍遒有力,颜筋柳骨。 药堂里十分冷清,店小二刚送走两个抓药的客官回来便注意到了凤天歌,“这位客官是抓药还是问诊?” “问诊。”凤天歌迈进药堂,扫了眼堂中掌柜,一个穿着褐色貂袄的中年男人,国字脸,个头儿不高,这会儿正在柜台后面低头称药。 “好咧!客官内堂请,周大夫……” “不是周大夫,本小姐要找的人是‘阎王手’,鬼医屈平。”凤天歌开口之际,店小二猛朝柜台后面的中年男子看过去。 男子叫薛里,是这药堂的掌柜。 此时薛里撂下秤杆,抬头时一脸善意,“这位小姐怕是找错地方了,我们堂里没有姓屈的大夫。” “三年前,鬼医屈平在楚国犯下命案,毒死楚瑞王满门七十七口被判车裂,行刑当日,有人买通狱卒偷梁换柱,至此,屈平隐于幽市已三年。” 凤天歌音落之际,店小二陡然射出暗器! 一枚涂抹剧毒的枣钉破风而至,被凤天歌接住后反手回旋,店小二躲闪不及中招。 “住手!”掌柜冷眼扫退店小二,看向凤天歌,“姑娘意欲何为?” “当年之事,楚瑞王并非主谋。”凤天歌只说了这一句。 男子面色陡凝,“姑娘稍等。” 片刻后,凤天歌在中年掌柜的引领下走进左手边的堂屋,屋内有暗门,通过长长的密道,男子停下脚步,指了指眼前石室。 “先生在里面等你。”掌柜离开后,凤天歌推开石门便有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儿扑面而至。 石室四角悬有夜明珠,整个空间亮如白昼,一位身材瘦削的男子背坐在正东位置,手里滚着铁药碾,在他身前,摆着一张偌大翡翠玉案台。 “当年之事,谁是主谋 ?”屈平没有抬头,淡声问道。 一袭黑衣,满头银发,世人道屈平一夜白头,果然不假。 “齐太子,北冥渊。”凤天歌浅步走过来,坐下时将手臂平搁在案台上,“鬼医若能解我体内之毒,我倒不在乎多说些有关当年齐楚泗水之战的趣事。” “除了泗水之战……”屈平松开药碾,手指按动机关,座下木椅随他一并转过来,“姑娘不妨再说一个能让屈某出手的理由,说不出来,姑娘便不要离开了。” 第八章 不配 屈平身上盖着一条褐色绒毯,直到这一刻,凤天歌方才发现他竟没有双腿,而且左脸有很大一块烫疤,使得原本英俊的脸平添几分煞气。 “你救我,北冥渊在这世上便多了一个敌人。”凤天歌视线并没有在屈平腿上停留,云淡风轻道。 如果与那些侍卫动手时凤天歌还不确定,那么在躲避独孤瑾暗器的一刻,她感觉到这具身体出了问题。 屈平不言,抬手替凤天歌把脉,片刻后眉头微皱,“你中毒了,确切说应该是你的母亲中了毒,在胎里将毒素传给你……你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 凤天歌暗惊,楚玥郡主中毒,那么银面死于锦苑,是因为体内剧毒发作? “稍后我配副药给你,至此你每日来德济堂领药,半月后体内毒素自会清除。”屈平收手,按动机关时木制轮椅转了回去,继续碾药。 “多谢。”凤天歌没有惊讶屈平的大方,她知道屈平的大方缘于血海深仇,亦明白自己好好活下去,对他来说便是最大的回馈。 凤天歌离开后,石室另一扇暗门轰然响起,容祁身姿潋滟的走出来,抬腿直接坐到案台上,“她真中毒了?” “她真是银面?”屈平没有回头,冷冷开口。 “除了她是银面,你如何解释镇南侯府的嫡小姐,大齐第一丑女凤天歌会跟北冥渊结仇?”容祁随手拿起案台上一个紫色瓷瓶,“智者千虑,必有一疏,只是北冥渊的这个疏忽,太过致命。” “他算什么智者,小人一个。”屈平双手陡停,眼底溢出寒冽。 “小人自有长处,不然死的为什么不是他。”容祁打开瓷瓶,一股刺鼻的中药味儿飘出来,惹的他皱眉,“堂堂鬼医配出这么难吃的药,你不惭愧么!” “好吃的那是厨子!”屈平冷哼。 “走了。”容祁飞身落地,动作行云流水,白衣翩跹,风华绝艳。 待容祁行至石门,屈平突然开口,“你与凤天歌倒是很像,都被人下毒到母体,自胎里带毒。” 容祁止步,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一片冰寒…… 凤天歌离开密室,让店小二抓了两副暖身泡脚的汤药,顺便又在幽市逛了一圈,方才去天衣阁换装,之后回了镇南侯府。 此时侯府里已经乱了套。 钟绮院内,月牙被老夫人身边的周嬷嬷甩了好几个耳光,唇角流血,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 “还不说?”座上,穿着锦缎的老妇人冷眼扫过月牙,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泛起怒意。 “回老夫人,奴婢当真不知大小姐去了哪里,求老夫人饶命!”月牙匍匐叩首,低声哽咽。 “罢了,连自家小姐都看不住,要你何用。”老夫人厉目闪过,周嬷嬷立时心领神会,叫下人将月牙拖拽出去,乱棍打死。 旁侧,凤雪瑶忧心上前,“祖母若处置了这丫头,大姐肯定会不高兴的。” 老夫人一听这话,脸色愈发难看,“怎么,我想处置个下人还要看那丑八怪的脸色?” 凤雪瑶对面,一直没有吭声的凤清抬头,“母亲……” “你闭嘴,当初我好说歹说不让你娶楚玥那个破烂货你偏不听,这下倒好,生下个丑八怪扔给咱们不说,还净闯祸!殿前司指挥使那是依着太子的意思搜府,她凭什么不让!” 老夫人越说越气,瞪了眼月牙,“还不把她拉出去!” 就在这时,凤天歌自外面走进来,止步行礼,“天歌拜见祖母,拜见父亲。” 气氛有些尴尬,两个拽着月牙的下人有些犹豫,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凤天歌一脸无害看过去,“你们干什么?” 两个下人见凤天歌那张丑脸犹如鬼面,吓的浑身一哆嗦。 月牙忍着痛,立时挣脱跑过来,干瘦脸颊惨白如纸,“小姐……” 座上,老夫人满脸嫌弃,正眼都没给凤天歌一个,转身瞥向自己儿子。 “天歌,瑶儿说你不让侍卫搜锦苑,还打伤了独孤大人?”凤清是武将,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因为常年在校场练兵的缘故肌肤呈古铜色,更显硬朗。 “因为他不配。”凤天歌将月牙拉到身后,抬起头。 第九章 二房 她能感觉到来自凤清眼中的冷淡,这些年若非这位父亲默不作声,老夫人跟乃至整个镇南侯府的人何至如此猖狂。 她替银面不平,却不会过分苛责凤清,毕竟事出有因,而且凤清是朝中为数不多没被北冥渊收买的武将。 银面在乎的,她替银面在乎,但前提是值不值得。 “不可胡言!”凤清愠怒。 “是啊,搜城是太子殿下的授意,大姐不好胡说。”一侧,凤雪瑶看似好心提醒。 凤天歌冷笑,“那便是太子忒不把二叔当回事,皇城四大镇国侯,独孤瑾绕过武安、平辽、淮阴三侯府邸,偏偏把咱们镇南侯府里里外外搜了个遍,难为二叔还在太子手里当差。” “太子殿下是重用父亲的!”凤雪瑶微愕,极力反驳。 “或许吧……”凤天歌懒理凤雪瑶,转身面向凤清,接着往下说, “女儿不叫侍卫搜锦苑,是想护着我镇南侯府的尊威,至于打伤独孤大人,那是因为他才入锦苑便怀疑女儿是银面,如此大逆之名叩在女儿头上,我若不据理力争定要连累父亲,镇国侯的爵位丢也就丢了,要是太子看重二叔,定不会叫爵位落到别家,女儿主要是担心父亲安危。” 屋里都是聪明人,倘若太子真重用二房,那么借此机会助攻二房当上镇南侯也不是没有可有。 否则谁能解释,为何独孤瑾会怀疑凤天歌是银面? 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凤雪瑶脸色红紫,她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让这丑物堵的哑口无言,这会儿说太子重用父亲,难免会让大伯心里起疑,说不重用又自己打脸。 “好了好了!说到底你打伤独孤大人就是不对,还嘴硬!”老夫人在这个时候开口,明显就是给自己二孙女找台阶下。 镇南侯府老夫人偏袒二儿子那是出了名的,连带着对二房几个孩子也跟眼珠儿一样疼着。 “祖母放心,若姐姐能认错,孙女愿意到独孤大人面前给姐姐说情,尽量不把事情捅到太子殿下那儿。”凤雪瑶端起旁桌上的茶杯,特别孝顺递过去,“祖母喝茶,消消气。” 消气?她到底做错什么了! 凤天歌不以为然。 “那就这么办,还是瑶儿懂事,丑……那个谁,你明日便去给独孤大人道歉……” 明明一样是孙女,老夫人却连名字都懒得叫! 这样的亲情银面竟还死死护着,当真不值。 一旁,凤清正想开口却见老夫人眼睛瞪过来,只得缄言。 不是害怕,是孝道。 凤清这一生除了娶楚玥这件事,余下所有事从未忤逆过府上这位老夫人。 “道歉就不必了,孙女刚刚从宫里回来,皇祖母听说这件事后把太子跟独孤瑾都找了去,太子知是独孤瑾疏忽罚他五十大板,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凤天歌对凤清颇为失望,转向老夫人时,淡漠开口。 “你去皇宫找……找了太后?”老夫人惊讶不已,身边的凤雪瑶亦觉不可思议,连凤清都跟着看过来。 凤天歌理所当然抬头,“天歌许久未见皇祖母,如今从普宁寺回来,自然要到宫里给皇祖母请安,有何不妥?” 这句‘有何不妥’问的一屋子人哑口无言,凤天歌与皇太后乃至亲,自无不妥。 可这丫头过往从不会拿这件事炫耀,莫说她母亲的身份在大齐已经十分尴尬,就凤天歌这副长相也真真是辱没了皇族颜面,就连眼前的老夫人都以有这样的孙女为耻。 “天歌知祖母冬日惧寒,刚才特意到幽市抓了两副暖脚的草药回来,已经交给外堂的嬷嬷了,还有一副护膝是给父亲的,冬至将近,父亲练兵或许用得着。” 凤清闻声微怔,却未开口。 “如果没有别的事,天歌告退。”凤天歌欲转身时像是想起什么,“还有,月牙是当年皇祖母差人送过来的丫鬟,算是我锦苑的人,以后她若犯了什么错,不必劳烦各位教导。” “大姐时常去普宁寺,锦苑里也没个主子……” 凤天歌转眸,看向凤雪瑶的眸子静若平湖,却似带着威凛寒意,“从现在开始,我不会离开锦苑,再也不会。” 第十章 心寒 难以言喻的煞气,连老夫人都没敢插言。 许是觉得自己失了面子,待凤天歌走出去,老夫人冷哼一声,“什么破方子,老身才不稀罕!” “母亲,天歌也是一片孝心……”到底是自己骨血,凤清忍不住辩了两句。 “呸!她不净天惹事我就烧高香了!”老夫人明知凤天歌没离开院子,刻意抬高声音,“提起孝道你赶快再娶一房,看看你二弟,一妻两妾膝下三个孩子,你倒好,连个送终的也没有!” 院外,凤天歌拉着月牙站住。 凤清续弦这件事她不能不管,因为银面曾说相信母亲一定会回来,她必要守住镇南侯夫人的位置,留给楚玥。 至于老夫人,为了刺激她连自己儿子都诅咒,这老太婆是没救了。 “母亲,儿子膝下还有君离跟天歌……”凤清有些不悦。 “别提那个野种!就连凤天歌是不是我们凤家的孩子我都怀疑!”老夫人瞄到窗棂外那抹身影,重声开口。 “母亲!” 见凤清动怒,老夫人轻咳两声,“罢了罢了,我已经替你物色了几家姑娘,哪日你……” “母亲,儿子还有军务需要处理,告退。”凤清没等老夫人说完,起身离开。 此生他凤清唯爱一人,纵楚玥不爱他,他亦不会再娶。 待凤清走出厅门,院落里已空无一人。 到底是他与楚玥的孩子…… 入锦苑后,凤天歌让月牙下去休息,顺便把从德济堂带回来的药交给她,晚膳时熬好送过来就行。 重新回到屋子,凤天歌凭记忆走到东墙处,叩动机关,暗门开启,一卷精致画轴呈现眼前。 整个镇南侯府的人只道太阴经是稀罕物,因为当年楚玥下嫁时,楚太后给她的陪嫁就只有这本太阴经,但他们却没见过。 越是这样,他们就越渴望得到,所以凤雪瑶才会蛊惑独孤瑾帮她搜找太阴经。 此刻凤天歌已将太阴经握在手里,回坐到桌边。 画轴铺展,一幅泼墨山水映入眼帘。 深深浅浅的山峰层峦叠嶂,远处烟岚云霭,近处飞瀑奔流,最近处农舍相望,西窗月斜。 银面曾说这是一套天下至奇的武功秘籍,求她帮着参详一二,当时她拒绝了。 这是属于银面未来的荣耀,她不想染指。 但现在,想要斗过几乎得到满朝文武支持的北冥渊,她必须强大。 强大到让每个大齐人只要提到凤天歌的名字就会胆战心惊,顶礼膜拜。 她要走到权力中心,成为左右朝堂的关键人物,成为北冥渊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 而太阴经,便是这一切的开始! 晚膳时候,月牙把膳食端进来,连带着还有一碗汤药…… 夜清冷,月如钩。 清辉如绢般洒落在皇城西南的世子府,银霜满地。 书房里,一袭白衣的容祁慵懒倚在梨花木精雕的四方椅上,凤目温和,却始终隐藏让人看不透的情愫,“姐姐说什么?” “三公主说她能当上皇贵妃,全赖主人料事如神,还问主人身体状况如何,事情进展的可还顺利,再有就是……”雷伊犹豫。 容祁微挑眉峰,“就是什么?” “三公主想问,主人上次去赵国的时候把她那坛桃花酒藏哪儿了。” “如果不是贪杯,她早已是赵国皇后……”容祁抬手抚额,嘴角略抽,“回她,不想被赵王休回楚国,就少喝酒。” 雷伊领命,遁离。 房间里一片沉寂,容祁自怀里取出紫色瓷瓶,落眼时脑海里不经意浮现出凤天歌那张举世罕见的丑脸。 凤天歌,你莫叫我失望……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凤天歌醒来时月牙已经打好温水。 原本她对月牙了解不深便想着试一试,昨日天衣阁她告诉月牙自己去幽市,但却嘱咐月牙不许告诉任何人。 结果是,月牙直到被两个下人拖出来,都没说出自己去处。 重活于世,她万不能再轻信任何一个人了。 “小姐你醒啦?”月牙见凤天歌坐起来,赶忙将手里拭巾搭在铜架上,走去衣厨,“后天就是冬至,这两日天冷,小姐多穿些。” 月牙自衣橱里拿出一件羊绒的夹衣走到床边,却在看到凤天歌时满目震惊,连声音都变调了,“小……小姐!” 第十一章 商盟 凤天歌蹙眉,“怎么?” 月牙惊的说不出话,直接把衣服扔到床上,整张脸贴过来,眼珠儿在眼眶里滴溜乱转,“小姐你脸上胎记好像……好像浅了好多!” 凤天歌不禁抬手抚过脸颊,当即下床走向梳妆台。 铜镜里,那半块附着在脸上的红印果然淡了些。 难道是昨晚的汤药? “老天爷真是开眼!只要没了胎记,凭小姐的容貌定是整个大齐皇城最美的女子!到时候所有人都会仰望小姐,再也没有人骂小姐是丑八怪!”月牙激动抹泪,哽咽开口。 “去拿件轻纱。”看着铜镜里的那张脸,凤天歌面色冷凝。 银面半生受辱,被世人嘲讽鄙夷都是因为这胎记,原以为天生,没想到是人为! 此仇此恨,我定会替你加倍讨回来! 凤天歌嘱咐月牙,胎记的事不可外传,之后吃罢早膳便自锦苑后门离开镇南侯府。 她要到德济堂取药。 鉴于幽市的特殊性,这里并不归大齐朝廷管辖,所有发生在这里的分歧跟矛盾,都要到四海商盟解决。 而四海商盟又与大齐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各取所需,如此方才保证了幽市的长存不衰。 此刻凤天歌已经换装到了德济堂,店小二见是‘熟人’,尤其昨天还被教训过,自是离的远远的。 “姑娘过来取药?”掌柜薛里见凤天歌坐到柜台对面,笑着拿出药包。 “除了取药,我想跟薛掌柜谈笔生意。”凤天歌侧身搥着柜台,瞄了眼整个药堂,“御医院院令冯棋的孙儿因得怪病,急需一根千年黄精吊命,冯棋情急之下动用了御药房里的药材,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补不上。” 薛里皱眉,“姑娘为何告诉薛某这些?” “成为皇商对于德济堂来说,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凤天歌朝内堂瞄了一眼,“很多事做起来,都会很方便。” 薛里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凤天歌的意思,“可据薛某所知,眼下朝宫里进药的是杏和堂,他们好像是太子的人。” “那有什么,只要冯棋不是北冥渊的人就行了。”前世因为安胎,她与冯棋时有接触,这件事她偶然得知,而且因为冯棋不是北冥渊的人,他便没敢跟杏和堂求助。 薛里犹豫,片刻后眼底一亮,“姑娘所求如何?” 既然是谈生意,有付出自然就有回报。 “入股德济堂,抽纯利一成。”凤天歌需要钱,想要成为左右朝局的人物,除了实力,还要有属于自己的势力。 军政财是重中之重,而以她现在的状况,只能先谋财。 “这未免……” 薛掌柜犹豫之际,凤天歌已然拿起药包,“同样的消息,我到街尾那几间药堂,自信能拿到两成纯利,所以薛掌柜不必为难,告辞。” 眼见凤天歌起身要走,薛里咬牙,“成交!” 凤天歌说谎了,同样的消息她不会卖给除德济堂之外的任何一家药堂,因为鬼医屈平的存在,德济堂与其他药堂,自然不同。 离开德济堂,凤天歌本想到天衣阁换装,却在幽市撞见几个地痞。 未料想她还没来得及动手,便有数名黑衣人从天而降,直把那几个地痞打抱头鼠窜,连爹妈都不认识。 大街上,凤天歌冷眼看向对面一顶金轿,那些黑衣人此刻就站在金轿后面,恭敬待命。 轿边,一身着锦服的老者拄着拐杖走过来,“这位姑娘,我家公子说了,以后姑娘若在幽市遇事,大可到四海商盟来找我家公子。” 凤天歌皱眉,“你家公主子谁?” “四海商盟,温玉。”老者恭敬开口时,凤天歌心底微凛。 如果她没记错,四海商盟盟主便是温玉,前世她曾想把十三宗的势力拓入幽市,却因温玉拒绝而不了了知。 毕竟朝廷与四海商盟有过协议,她不好过于强硬。 此刻凤天歌奇怪的是,温玉何致对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子,如此厚待? “可有条件?”凤天歌淡漠问道。 “没有。”老者应声。 事有异常必为妖,若前世,她定会探明究竟,但这一世,她欣然接受,“多谢。” 老者像是很满意的转回身,之后命人抬起轿,继续前行。 第十二章 接受 轿内,雷伊不解,“主人这样直接帮凤天歌,不怕她怀疑吗?” “她会怀疑,但不会拒绝。”容祁抬手掀起侧帘,金色面具下,那双眼落在路旁的凤天歌身上,即便隔着明璃纱,他依然能感受到凤天歌那道寒凛的目光,“这么弱的她,若没有外力相助,何日才能报仇雪恨。” 轿帘垂落,容祁微微阖起桃花眼,“去问问薛里,凤天歌除了到德济堂取药,还说了什么。” 雷伊领命,闪离。 前世今生,她这是第一次见到四海商盟的盟主,没想到竟也带着面具…… 自天衣阁换装之后,凤天歌直接回了镇南侯府,刚巧在府门处看到几顶装潢明丽的轿子。 等她自后门回到锦苑,方才从月牙口中得知,老夫人当真找了几家闺秀过来,欲给凤清纳妾。 既是给自己找姨娘,凤天歌不过去看看都对不起老夫人这番用心良苦。 钟绮院与锦苑隔着整座后花园,待凤天歌去时,里面刚好传来老夫人的笑声。 只不过这笑声在看到凤天歌出现后,戛然而止。 “你来做什么?”外人面前,老夫人没把话说的那么难听。 凤天歌脸上蒙着面纱,走进来时扫了眼那几位大家闺秀,最小的竟只有二八芳华,比她还要小上两岁,会不会太嫩了些。 “听说祖母要给父亲纳妾,天歌过来凑凑热闹。”凤天歌毫不客气坐到桌边,径自抬手倒了杯茶,“你们随意。” 几位闺秀听罢,面面相觑,皆了然。 站在她们后面的媒婆亦知道,眼前这位应该就是镇南侯府那个丑到出奇的嫡长女,大家也都没把她放在眼里。 老夫人瞪了眼凤天歌,便不再理睬,“清儿乃镇南侯,入我侯府自然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们入府之后皆为妾,但好在上面没有夫人,规矩也就没那么多,我对你们也没有别的要求,大房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带把的延续香火。” 几位闺秀听罢,脸颊泛红,含羞带臊。 “老夫人既然见了她们几个,觉得可以的话,是不是就定个日子?”媒婆欣喜不已,殷勤道。 就在老夫人点头之际,凤天歌抵唇咳嗽两声,“日子不着急吧,哪日黄媒婆是不是也带着她们几个入宫,让我皇祖母瞧瞧?” 气氛有些尴尬,黄媒婆不明白,这是给镇南侯府纳妾,跟宫里能扯上什么关系。 凤天歌笑了,“母亲不在,这给大房纳妾的事儿自是祖母说了算,可好歹也该只会皇祖母一声,免得皇祖母知道了,心情不好。” “凤天歌,你胡说什么!大房的都走了多少年?这事儿我们镇南侯府不管太后要人就……” 要不是周嬷嬷狠狠拉了老夫人一把,老夫人还不知道能说出什么混话! 管皇太后要人,亏得她能说出口! 若非侯府里有人不洁给楚玥郡主下了毒,银面也不会凄惨半生,楚玥郡主如今生死不明,皇太后不找侯府要人,整个侯府上下都该烧高香。 凤天歌懒理老夫人,看向那几个花样年华的女子时慢慢揭开面纱,脸上的猩红胎记直把那几个姑娘吓的尖叫。 在来之前,她刻意让月牙给她上了妆的,吓不死人才怪。 “嫁入侯府,你们吃穿不愁但也谈不上荣华富贵,侯府里除了我父亲,二伯那一大家子也借住着,开销自然有些吃紧,至于规矩么,母亲不在,父亲常年住在军营,每日请安自是不用。” 凤天歌看着眼前几个被吓的面如土色的姑娘,笑了笑,“像是祖母说的,本小姐对你们也没什么要求,每日过来锦苑与本小姐热络热络,若你们不方便,本小姐倒也愿意日日去找你们闲聊,反正冬日慢慢,在哪呆还不是呆着呢。” “呜呜……黄媒婆,你不是说且等我嫁过来,一年也见不着这丑八怪几面么!怎么……”最小的那位闺秀已经被凤天歌吓哭了。 第十三章 纳妾 “谁是丑八怪?”凤天歌佯装诧异看向黄媒婆,直把黄媒婆吓的打了个激灵。 “我不嫁了!呜呜呜……”随着最小那位闺秀跑出去,剩下几位也跟着离开。 黄媒婆是聪明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当下朝老夫人行礼,“小的告退。” 老夫人急了,“你们别走啊!日子还没定,咳咳咳……” 见老夫人咳嗽,周嬷嬷急忙上前搀扶,“老夫人小心身子。” “我小心个屁!凤天歌,你是不是故意的?”老夫人一把推开周嬷嬷,朝凤天歌怒声吼叫。 “是啊,天歌是专门过来瞧瞧祖母都给父亲选了什么样的女子,我觉得祖母眼光不错,刚刚那几个都还可以。”凤天歌煞有介事点头,咧嘴笑时,那半张脸的胎记把老夫人都吓了一跳。 真是越发丑陋! “祖母?”就在这时,门外凤雪瑶突然出现,声音甜腻暖心。 与凤雪瑶一比,老夫人真是恨不得凤天歌马上从她眼前消失,最好永远也别出现! “姐姐也在呢,雪瑶给姐姐请安。” 凤雪瑶如此乖巧懂事,看的老夫人直心疼,“给她请什么安,你快过来暖壶这边烤烤手,外面冷吧?” 眼见老夫人看凤雪瑶时的满眼宠溺,凤天歌目色寒凉,不在乎的人不在乎自己没什么,可若被在乎的人如此忽视,各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凤天歌转身离开,该舍弃的时候,她绝对不会犹犹豫豫。 “祖母,瑶儿刚刚跟着父亲已经到太学院报名,半个月后的入学考试,瑶儿一定能拔得头筹,给镇南侯府争光!”凤雪瑶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刚好能让走出厅门的凤天歌听到。 “好好!咱们镇南侯府以后的荣耀也只能靠着你们二房了……” 太学院,乃大齐最高官学,朝中大部分文臣都出自太学院,武将也有半数是从这里走出来的。 院内分文府跟武院,每年招收的名额仅四十,文武各二十人。 鉴于它的权威跟地位,即便是想报名参加入学考试也是有严格限制的,每户士族贵亲仅有一个名额,至于寒门学子,也必须要有当地官府下发的举荐文书。 回到锦苑后,凤天歌唤来月牙。 “为何镇南侯府的入学名额会落到凤雪瑶身上?” 严格来说,自凤清继承镇南侯爵位那一刻开始,二房跟三房便该搬出侯府。 若非老夫人以‘父母在不分家’的理由硬把二房留下来,他们根本不该住在这里。 “回小姐,您还在普宁寺的时候这事儿就让老夫人定下了,当时侯爷也点了头……”月牙低嚅开口。 凤天歌眸色寒凉,又是老夫人! “小姐,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该不会……也想报名?”连月牙都是这个表情,难怪凤清会点头。 凤天歌怅然不已,凭银面的本事,武院考试必是头筹! “可是镇南侯府的名额已经被二小姐用了,怎么办?”月牙忧心抬头。 “那么这份荣耀,注定不属于镇南侯府……” 如果说太阴经是她复仇的开始,那么太学院入学考试便是她名满天下的开始,所以不管用什么办法,她都要参加…… 石室内,四角的夜明珠足有拳头那么大,案台上的金色面具被银白光芒反衬的璀璨如华。 容祁看着屈平把手从自己腕处抽回去,抖了抖衣袖。 “毒素尽除,你可以安心活着了。”屈平叩动机关,随轮椅转到铁药碾旁边,“没想到凤天歌知道的还挺多,冯棋的消息怕是四海商盟都没查到。” “德济堂若能成为皇商,薛里就有机会与冯棋接触,到时你的药便可送到齐皇嘴边,昏迷三年的齐皇,也是时候该醒了。” 对于凤天歌的这个消息,容祁亦觉惊讶,毕竟他查冯棋已经半年有余,却没有任何进展,“半年内齐皇若不能醒,那便谁也阻止不了北冥渊称帝。” “只要齐皇能喝我的药,半年内一定会醒。”屈平缓慢滚动药碾,淡淡开口。 容祁闻罢,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我就知道,当初救你,是我最正确的选择……” 第十四章 再遇 偌大皇宫,亦如往昔般金碧辉煌,玉白地面再也看不到一丝血染的痕迹,那场宫变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在人们心中褪了颜色。 凤天歌默声走在前面,心情沉重的无以复加。 十三宗宗主拼命相护的场景一幕幕浮现,十三具尸体被北冥渊破腹拽肠时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北冥渊,此朝重生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纵屠尽苍生,我亦再所不惜! “小姐,太子殿下……” 对面,一袭玄色蟒袍的北冥渊在宫人的簇拥下朝这边走过来,凤天歌被月牙提醒,不由抬眸,心底恨意犹如地狱岩浆,翻滚如浪。 然尔弱小如她,只能隐忍。 “臣女叩见太子殿下。”凤天歌侧身,恭敬道。 北冥渊早就注意到凤天歌,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自己这位皇妹脸上蒙着面纱。 “来找太后?”北冥渊驻足,淡漠开口。 “回太子殿下,臣女闲来无事,便想过来陪皇祖母聊聊天。”凤天歌未曾抬头,她怕掩饰不住自己眼底的滔天恨意,徒惹猜忌。 北冥渊看了她半晌,“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以后便时常去延禧宫陪陪她老人家。” 就在这时,身后一宫女小心翼翼走过来,“太子殿下,太子妃这会儿在奉天殿怕是等着急了……” 北冥渊闻声转眸,便见那宫女谦卑的缩了缩身子。 凤天歌认得那宫女,是独孤柔的贴身婢女,墨画。 “以后有事可直接入宫找本太子,皇太后上了年纪,还是别让她老人家为了些不相干的事费神。”北冥渊薄唇浅抿,音色平静的听不出喜怒。 “臣女恭送太子殿下。”凤天歌礼数周全的欠了欠身,由始至终没有抬头。 待北冥渊擦肩而过,凤天歌方起身背对而行,没有一丝彷徨更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北冥渊突然转眸,视线落在那抹纤弱的背影时,心底微沉…… 延禧宫内,凤天歌向楚太后道明来意。 她要报名参加太学院的入学考试,凤天歌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些,而且镇南侯府的名额已经被占,这件事有难度。 若非万不得已,她亦不想给楚太后添麻烦。 但入太学院这件事,她志在必行。 相反,当凤天歌提出这样的请求时,楚太后欣喜若狂。 在楚太后看来,自己孙女能有这样的心思,她倍感欣慰。 “嫡小姐放心,这不过是太后娘娘一句话的事儿,赶明儿老奴便替太后走一趟太学院,要张文府的报考名额。”孙嬷嬷端了盘冬日里鲜少能见到的荔枝,笑着搁到火炕的矮桌上,“太后觉得如何?” “好是好……”楚太后把凤天歌拉到自己身边,眉目慈祥,“天歌啊,你若真有心入太学院,只要皇祖母一句话,你应该不用参加考核,皇祖母还有这个能力。” 凤天歌知道楚太后好意,她怕自己若考不上,难免失意。 “不,天歌想参加考核,这些年在普宁寺孙女也学了些东西,我想试试。”未及楚太后开口,凤天歌看向孙嬷嬷,“不止文府,我还要报考武院。” 凤天歌此话一出,孙嬷嬷不禁愕然,转尔看向楚太后。 “天歌,太学院的考核可不是儿戏,考核那日朝中重臣也会到场。”楚太后颇为担忧。 “孙女从不觉得它是儿戏,镇南侯府的名额既是给了凤雪瑶,孙女此番入考太学院自然是代表皇祖母……”凤天歌反握住楚太后那双苍老的手,“皇祖母放心,孙女必定替皇祖母争一口气。” “好……好!”楚太后喜欢凤天歌眉眼中的自信,特别喜欢,“那日皇祖母定会到场。” 凤天歌能看出楚太后慈祥笑容里极力隐藏的心酸跟感动,她亦心酸,亦后悔。 她早该让银面摘下面具,让楚太后以银面为荣。 可她又觉得来日方长,再等一等又何妨。 这一等,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皇宫,奉天殿。 北冥渊进来时,正厅无人,待他走进内室方见榻上躺着的妙人。 即便隔着锦被,依然可以看出女子凹凸有致的身材,尤其那张脸蛋儿,倒不是极美,却独有一种柔弱怜惜之感,让人忍不住心疼。 第十五章 报名 这会儿妙人蹙眉的神情,病如西子胜三分。 北冥渊并不喜欢独孤柔,可没有她,自己未必能稳拿独孤艳。 当日若非这位好妹妹端给独孤艳一碗‘安胎’的汤药,纵有三千御林军,又是不是真能制住那女人。 “臣妾拜见太子……”榻上,独孤柔勉强起身,却在下一秒落在北冥渊怀里。 “御医可来过?”北冥渊坐到床边,由着独孤柔靠在自己胸口,温声询问。 “来过,说臣妾气血郁结,已经开了药方……”独孤柔浅声细语,声音与身子一般娇弱。 这就是独孤柔的好,她比独孤艳更清楚作为一个女人的本分,更懂得抓住一个男人的心。 跟自己的夫君论英气论胆识也就罢了,竟还半点不输,独孤艳你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么! 北冥渊轻抚着独孤柔宛若瀑布的长发,“生气了?” “臣妾不敢……”独孤柔这样说,眼泪却似豆子般噼里啪啦的掉下来,“臣妾知兄长定是做错事,太子殿下才会罚他。” “他倒也没做错什么,只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因为独孤艳的强势,北冥渊才会特别喜欢独孤柔的这份娇弱,他喜欢被依靠。 “凤天歌怎么就成了不该惹的人呢?”独孤柔眼含泪珠抬起头,我见犹怜。 北冥渊薄唇浅抿,“不是凤天歌,是楚太后。” 独孤柔恍然,“可楚太后一向不问政事,太子殿下又何必看她脸色?” “楚太后虽不问政事,但她能从一个受众朝臣反对的皇后到受众朝臣敬重的太后不是没有原因,当年楚太后与皇祖父驰骋沙场立军功无数,尤其滇南一役楚太后单枪匹马于万军之中夺敌将首级,至今提起来,朝中老将都还津津乐道。” 北冥渊告诉独孤柔,如果能得到楚太后的支持,于他称帝百利而无一害。 而如今楚太后的眼里,就只剩下一个凤天歌。 “臣妾明白,臣妾稍后便叫墨画去哥哥那里提点一下,免得他又去找凤天歌置气。”独孤柔的脸颊越发紧的贴在北冥渊胸口,“臣妾……” “如何?”北冥渊垂眸,温和浅笑。 “墨画那个不懂事的时常在外人面前称臣妾为太子妃,臣妾都嘱咐她好多次,可那丫头就是不长记性……”独孤柔娇嗔开口,微嘟红唇。 北冥渊唇角弧度越发深了几分,“她这么称呼你也没错,本太子不是早就许你太子妃之位了么,只是现在独孤艳才死不久时局还不稳定,册封的事只能暂缓,不过你放心,本太子答应过你的事,定不会食言。”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独孤柔脸颊绯红,干脆将头埋进北冥渊怀里,于是便错过了北冥渊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凉薄。 太子妃之位定然不能是独孤柔。 当朝太子妃,大齐未来的帝后纵不是权臣之女,也定是名门之后。 而独孤柔身上所有的光环,就只有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妹妹,而今独孤艳已死,这个光环已不存在。 独孤柔,注定只是侧妃,若她一直能这么听话…… 且说凤天歌离开皇宫时已过酉时,若非她坚持,楚太后定要她留在延禧宫过夜。 只是身为外戚不可于宫内留过戌时,这是规矩。 她不想授人以柄,而且她还要研习太阴经。 昨夜她看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仍不得要领。 明明只是一幅功底深厚的泼墨山水,如何就成了武功秘籍…… 第二日清晨,凤天歌早早起来,因为她与孙嬷嬷约好,今日会到太学院填写报考文表。 原本依着楚太后的意思是让孙嬷嬷把报考文表拿到宫里,但这么做有违太学院的规定,凤天歌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特殊。 太学院位于皇宫千步廊西侧,占地百顷,其内格局异常严谨,自学院正门而入,十二个须弥座,十二位古之大成者,左文右武各六位。 第十六章 报名 凤天歌来了没多久,便见孙嬷嬷的轿子到了太学院门口,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太学院,经过十二座雕像时看到两个半月拱门,左为文府,右为武院,瞧着不起眼,里面却别有洞天。 在她们面前,一座重檐飞翅的建筑赫然呈现,红漆绿瓦再配上殿前‘太学院’三个字,甚是庄严。 正式报名的时间为辰时三刻,太学院门外渐渐聚满了前来报名的学子。 “雪瑶,那个是不是你大姐?”人群里,一个穿着翠锦缎袄的姑娘拉住站在身边的凤雪瑶,惊讶开口。 此为兵部尚书谢晋的嫡长女,谢如萱。 被谢如萱提醒,凤雪瑶这方看过来。 其实她来时便注意到凤天歌,只是凤天歌蒙着脸,身边的孙嬷嬷看着也面生,便没认出来。 再加上镇南侯府的名额给了她,凤天歌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她便没多想。 这会儿仔细看过去,还真是! “你大姐怎么会在这儿?她该不会是来报名的吧?”谢如萱朝凤雪瑶凑了凑,“这不是给你们镇南侯府丢脸么!” 凤雪瑶与谢如萱是闺友,自然知道镇南侯府的那些事儿。 “也别这么说,指不定大姐觉得她本事比我大呢……”凤雪瑶轻描淡写说一句,引得谢如萱嗤之以鼻。 “一个丑八怪还妄想入太学院?我去会会她!”谢如萱虽出身将门,却生生被兵部尚书谢晋养出一身痞气,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从未将谁放在眼里。 这会儿见谢如萱走向凤天歌,凤雪瑶樱唇微不可见的勾了勾。 “凤天歌,你怎么会在这里?”谢如萱声音很大,周围人的视线一下子被吸引过来。 孙嬷嬷面露不喜,正想上前却被凤天歌拦下来,“我在这里有何不妥?” “当然不妥!你不配站在这儿!”谢如萱平日里只听凤雪瑶说这丑物如何在侯里作威作福欺负自己妹妹,今日她便要替凤雪瑶好好教训这丑物。 “配与不配自有太学院教习作准,你也是前来报考的学子,实不该胡乱评断别人。”凤天歌上前一步,气势凛然。 “本小姐怎么胡乱评断了!这里谁不知道你凤天歌是大齐第一丑八怪,自小没读过书,就知道去普宁寺敲木鱼!保不齐是上辈子造孽太多,这辈子生下来就急着去佛祖那儿赎罪!”谢如萱大声嘲讽,周围顿时窃窃私语。 “来太学院报名凭的是本事,谢姑娘既说我不配,那如何才配?”凤天歌愠怒,薄纱之下,樱唇紧抿一线。 “你报文府还是武院?文府的话你若对诗胜过雪瑶便有资格,武院的话,打得赢我!”谢如萱倨傲抬起下颚,嚣张至极。 凤天歌不语,抬手朝谢如萱做了个请的姿势。 身侧孙嬷嬷有些担忧,却见凤天歌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方退到旁侧。 “找打!”谢如萱未料凤天歌有这胆量,当即纵身跃起,脚踩凌空,飞脚直踹凤天歌面门。 谢如萱欲报武院,武功自是不俗。 果然,谢如萱招式一亮顿叫围观人眼前一亮,这样强悍的爆发力实属上乘。 对面,凤天歌漠然凝视,黑眸如古井无波。 ‘砰—’ 谁也没有料到,凤天歌竟硬生接下这招,双臂螳住谢如萱临面一脚之际,无数烟尘自脚下腾起! 眼见谢如萱身体倒飞出去,凤天歌顺势上前猛抓住她脚踝朝后一拽,倏然松手时身体轻盈跃起,待谢如萱重重摔到地上,凤天歌足尖刚好落在她后背。 时间仿佛静止,周围死一样沉寂。 所有人都没想到,兵部尚书之女竟然被整个大齐公认的废物一招灭了! “凤天歌你混蛋!混蛋!”谢如萱被凤天歌踩在脚下,狼狈不堪。 一侧,凤雪瑶知道凤天歌会武功,当日在锦苑时她见识过,只是没想到这么厉害! “大姐,如萱只是一时意气,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好歹也要看在兵部尚书的面子不是!”凤雪瑶顾不得震惊,迈步过去想要扶起谢如萱。 凤天歌松开脚时,谢如萱被凤雪瑶拉起来,扑净身上尘土。 “丑八怪!我跟你拼了!”谢如萱一张脸胀的通红,正要发狠却被凤雪瑶拉到身边。 第十七章 美男 “如萱你刚刚让着姐姐,雪瑶在这里谢过了!”凤雪瑶说话时紧握谢如萱手臂。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听到这句话,方才稍稍收起震惊,原来只是让着,如此凤天歌的作法则有些咄咄逼人。 凤天歌未作解释,冷眼看向凤雪瑶,“是不是还要过了妹妹这关,我才有资格报考太学院?” “姐姐说的哪里话,妹妹只是考生,哪有这样的资格,只是……报考太学院需要举荐书,妹妹昨日已经用了镇南侯府的名额,姐姐今日怕是白来一趟了。” 如果谢如萱刚刚只是意义气事,引大伙儿看个热闹,那么凤雪瑶这番话却是将凤天歌推至风口浪尖。 如果没有举荐书都可以报名的话,那太学院规矩何在! 眼见周围人,尤其是那些过来报名的寒门学子目露不善,凤天歌不急于反驳,“怎么妹妹也知道你用了本该属于我的名额?” 凤雪瑶脸色略白,“这是祖母的决定。” “祖母糊涂,妹妹也跟着糊涂?朝廷下放的名额岂可随意转让,馈赠买卖皆不许,镇南侯府的名额即便闲着也不该落到你头上,父亲虽容二叔跟你们住在侯府,可不代表你们还是侯府的人。” “当然,祖母既是把名额给了你,我不会追究,今日我来报名,顶的是皇祖母手里的名额。”凤天歌不紧不慢走到凤雪瑶跟谢如萱面前,目色平静却透着不容轻视的威凛,“还有问题么?” 偏在这里,不知人群里有谁喊了一句,“教习来了!”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顶官轿停在太学院外,有侍卫上前掀起轿帘,一抹素白身影就那么悠悠然的走出来。 是他? 凤天歌蹙眉之际,周遭一片哗然! “容祁世子!果然是容祁世子!没想到传言是真的,容祁世子竟然在太学院当教习,我一定要考上太学院!” “天下第一美啊!这辈子若能跟容祁世子说上一句话,我死也值了!”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容祁世子是文府还是武院的,他教哪个我报哪个!” 凤天歌注意到那些顶着花痴脸的女子多为士族,反倒是站在远处几个寒门女学子要冷静的多,颇得她赏识。 大齐民风开放,太学院男女皆收,只是今日过来报名的女学子居多,男学子寥寥无几。 “雪瑶拜见容世子。”清雅的声音轻柔婉转,好似出谷黄鹂,凤雪瑶上前一步施礼,脸颊不自觉泛起霞光。 “你来啦!”容祁未理凤雪瑶,径直走到凤天歌身边,面容绝美,倾华潋滟。 凤天歌下意识回头,见身后无人方才确定容祁是在跟她说话。 但是,她不想回答,一点儿都不想! 尤其注意到周围女学子疯狂嫉妒的目光时,她怀疑容祁是故意的。 前世今生,她对这个男人都没有好印象。 除了长的好,简直一无是处。 “容世子,老奴是代表皇太后送天歌小姐过来报名,还请容世子多为照顾。”见凤天歌不说话,孙嬷嬷当下过去,谦谨开口。 不管是楚太后还是她,都没必要巴结容祁,但为了凤天歌,孙嬷嬷愿意弯这个腰。 “嬷嬷,我不用他照顾。” 凤天歌不喜容祁,每每看到他那张时刻荡漾春光的脸就想过去踹一脚。 楚在七国最为弱小,身为楚国皇子,容祁不思为楚国做些有意义的事,终日醉生梦死,混沌度日,半点进取心也没有。 “嬷嬷言重了,不过看天歌小姐天资聪慧,勇猛过人,应该也不需要本世子照顾。”容祁笑了笑,见厅门打开便走了进去,“想报名就排队,一个个的来!” 凤雪瑶跟谢如萱距离厅门最近,她们理所当然排在第一位,凤天歌则站在她们身后,无关荣誉地位自己没必要争这个。 余下之人依次列队,直至所有人都站好,侍卫方才重新打开厅门。 厅内,容祁白衣翩跹坐在案台前,抬头朝厅门看过去时正与凤雪瑶四目相对。 眼见容祁笑若春风,凤雪瑶脸颊绯红,拉着谢如萱就要进去。 第十八章 不公 今日她虽是陪谢如萱过来报名,可归根结底是为了容祁,此前她花重金打听到今日负责报名的教习,正是这位世子爷。 “慢着,麻烦两位让一让,请天歌小姐先进来。”容祁的笑容依旧温和,却让凤雪瑶好似瞬间掉进冰窟。 “凭什么?”谢如萱火爆脾气蹭的窜上来,瞪大眼睛怒声质问。 “因为本世子愿意,如果谢姑娘不服气的话,可以不报名。”容祁很耐心解释了原因,由始至终脸上都保持着风骚又优雅的笑容。 不报名就意味着放弃,而放弃太学院就意味着放弃谢府未来的荣耀,谢如萱没有这个魄力。 谢如萱忍气退后一步,凤雪瑶却似被人封了穴道般站在那里,她不愿退这一步,她不愿相信在容祁眼里,自己的魅力竟比不上那丑物! “雪瑶?”谢如萱叫了一声。 凤雪瑶粉拳在袖子里狠狠攥紧,指甲嵌入掌心亦不自知,她终是让步,否则还能怎样。 只不过对于容祁的好意,凤天歌并不接受。 此刻站在案台前,凤天歌冷冷看向容祁,“不是告诉你,我不需要照顾么!” 诚然在锦苑时容祁帮过她,但这不意味着她就要感激这个人。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恩义,容祁报的什么心思她还未知,谁能保证这不是个坑,不是引她入局的瓮。 “可本世子需要呵。”容祁递了张武院的表文给凤天歌,“难得能跟楚太后攀上关系,这么好的机会本世子怎么可能放弃,天歌小姐随便填,不懂的随便问。” 凤天歌懒理容祁,提笔按照文表上的提示一一填满,递回到容祁面前。 “嗯,不错,非常不错。”容祁收好表文,“下一个。” “再给我一张文府的报考文表。”凤天歌平淡开口,音色无波。 不止容祁,等在外面那些考生皆愣。 自太学院创建至今,文府武院一直都是分开的,考生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同时报考两院的情况。 凤天歌这是开天辟地,头一个! “这个么……”容祁知道凤天歌是谁,刚刚又见凤天歌在外面露了身手,他理所当然觉得凤天歌是冲武院来的。 这会儿听她语出惊人容祁多少有些意外,没听说银面有才情呵。 “天歌知道太学院没有这样的先例,但规定里也没说这样不可以。”凤天歌打断容祁,“而且文府武院里的功课可以选学,天歌自会搭配好时间。” 容祁完全不觉得为难,直接递了张文府的表文过去,“你是楚太后的孙女,你说什么都有理。” 凤天歌嘴角略抽,后脑滴汗。 待将表文填好,凤天歌毫不留恋转身出去。 此刻门外那些报考的学子眼神不一,或羡慕妒忌,或鄙夷不屑,又或者只是单纯的震惊。 凤天歌将他们的眼神记在心里,她要重建自己的势力最需要的,就是人。 皇宫,御书房。 自齐皇昏迷之后,北冥渊一直代为处理政务,已三年。 这会儿见北冥渊撂下最后一纸奏折,候在旁侧的老太监李诚瑞捧着拂尘上前一步,恭敬垂首,“太子殿下,那会儿御医院传来消息,说是冯棋断了杏和堂的药材,改由幽市德济堂向朝廷供药。” 北冥渊侧眸,容颜微冷,“原因。” “听说冯棋查出杏和堂药材掺假,老奴调查过,的确有些下等药材不是真材实料。”李诚瑞曾是御书房的殿外太监,自北冥渊入主御书房之后便将他提拔到内殿。 年过六旬的李诚瑞至少在皇宫摸爬滚打四十余年,深谙其中门道,且为人世故圆滑,这也是他被选中的原因。 “不争气的东西!”北冥渊轻斥,杏和堂的钱掌柜算是他的人,每年他自杏和堂得到的纯利用于朝廷内外打点,绰绰有余。 就这么断了条财路,北冥渊自然生气。 “太子殿下若开口,冯棋该不会薄了太子殿下的面子……”李诚瑞试探道。 “不可。”北冥渊皱了皱眉,“本太子若为一个小小杏和堂出头,难免惹人怀疑,你且派人查查德济堂的底,若干净便由着它去。” 李诚瑞心领神会般点点头,“对了,太子殿下之前让老奴多注意凤天歌,今晨那位嫡小姐去了太学院,还填了报考文表,顶的是皇太后手里的士族名额。” 第十九章 毒计 听到凤天歌三个字,北冥渊不禁抬头,“报的什么?” “文府跟武院都报了。”李诚瑞据实开口。 北冥渊惊诧半晌,硬是一个字都没憋出来,到底是谁给她的自信! 莫名的,他突然对自己这个妹妹,有了些好奇…… 且说醉仙楼在皇城非常有名,除了菜品新奇,还因为它能连续十几年长盛不衰在幽市开下去,毕竟能在幽市站住脚的酒楼并不多。 此刻三楼临窗雅间,谢如萱点了水晶肘子跟鸭羹,凤雪瑶又补了两道菜便叫为店小二下去准备。 房门关紧,谢如萱当下扯着嗓子破口大骂,“你家那个臭不要脸的丑八怪以为她是谁?同时报考文府武院,她这是要把你们镇南侯府的脸都丢尽了才算完!” 凤雪瑶冷眼看着对面闺友,心底泛起一丝鄙夷,若论丢脸,之前在太学院谢如萱真真是把兵部尚书的脸都给丢光了。 让凤天歌只一招就给踩在地上,还有脸在这儿说别人! “话也不能这么说,伯父对大姐报考太学院的事极为上心,若有伯父教导,保不齐就让大姐考上武院了。”凤雪瑶提起桌上紫沙茶壶,给谢如萱斟满,“之前在太学院……” “之前在太学院是她运气好!再打一仗我肯定不会输给那个丑八怪!”只要想到被凤天歌踩在脚下,谢如萱恨的直咬牙。 这会儿店小二敲门,端了四盘菜还有些主食进来。 待其离开,凤雪瑶方不失时机说道,“以你的本事自然能考进武院,大姐么,文府她应该考不进去,但若让她侥幸考进武院……之前你们在太学院结仇,加上大姐是皇太后的亲孙女,又有伯父替她撑腰,我只怕她入太学院之后会找你麻烦。” “呸!我怕她!”谢如萱拍桌,一脸不屑。 “你自然不怕她,我只怕大姐在太学院处处烦着你,你知道的,大姐身份特殊,你不好对她怎样……”凤雪瑶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提醒跟引导。 终于在第五遍的时候,谢如萱开了窍,“那如果不让她考进武院,她就不会像苍蝇似的烦我了?” 凤雪瑶暗自吁出一口气,她就是这个意思。 “这个谁能说的准呢。”凤雪瑶故作无奈。 “我能!只要本小姐找人打断她的腿,看她还能不能参加武院!”谢如萱顿时觉得自己聪明绝顶,才会想到这么好的法子,“不过她到底是你大姐,你不会心疼吧?” 凤雪瑶相信谢如萱的这句话绝对不是试探,因为她没这个七窍玲珑的心思,“若在大姐跟你之间选一个,我自是选你。” 而且她知道谢如萱跟鱼市一个厉害的帮派有联系,鱼市虽不比幽市复杂,却也是鱼龙混杂的地方。 “就知道你对我最好!”谢如萱咧开嘴,笑着夹起一块水晶肘子,朝嘴里放时瞥了眼窗外,不由一愣,“那不是容世子吗?他昨天主持报考按道理今天应该留在太学院才对,怎么跑来幽市了?” 听到谢如萱开口,凤雪瑶激动起身。 果然,视线之内那抹身影白衣如雪,长身玉立款款而来,惊为天人的绝世容颜只一眼便会让人铭刻在心,一眼万年。 “你等我。”凤雪瑶扔下这句话,急忙跑出雅间。 她想问个清楚,明明那日自己将锦帕交给容祁时他还很喜欢的样子,何以在太学院,容祁的态度突然变得那么冷淡。 又或者这不过是个借口,她只想跟容祁说话,哪怕一句也好! 大街上,容祁正跟他国几个质子三两成群的走在一起,因为离的远,凤雪瑶并没听清他们在聊些什么,只能听到从他们中间不时传出来的笑声。 那些质子穿着都十分讲究,却唯独容祁最为显眼。 毫不夸张的说,容祁纵一身破烂,亦难掩绝世风华。 见他们走过来,凤雪瑶深吸口气强自镇定,之后盈盈浅步走过去,“雪瑶拜见容世子。” 凤雪瑶点名指姓,那些质子自然明白,识相先行一步。 容祁则看向凤雪瑶,温润薄唇微微勾起,笑容灿若朝阳,“凤二小姐找本世子有事?” 凤雪瑶已经很努力让自己维持淡定的状态,可脸还是不自觉的红了,“雪瑶刚刚在上面吃饭,正巧看到容世子就想着下来问容世子可还喜欢那锦帕,若喜欢雪瑶便再绣一条。” 第二十章 但愿 容祁看了凤雪瑶一会儿,那神情就像是…… 忘了。 凤雪瑶眼中期待渐凉,有些心急开口,“就是世子去镇南侯府那日,后来世子出门雪瑶送给世子一条锦帕,当时你还说很喜欢。” “哦!”容祁恍然,“那个锦帕?” 凤雪瑶重重点头,“若世子喜欢……” “不是我喜欢,是卫国世子卫子轩喜欢。”容祁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几位世子,刻意朝凤雪瑶身边凑了凑,“之前卫子轩跟我念叨过对二小姐的刺绣特别欣赏,那日正巧二小姐好意相赠,我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 说起这事儿容祁还要感谢凤雪瑶,如果不是那天的锦帕,他还不知道要被卫子轩烦到什么时候。 至于卫子轩为什么让他出面要锦帕。 拿卫子轩的话说,长成你这样的很少会被女人拒绝吧…… 此刻凤雪瑶顺着容祁的视线看过去,前面那些质子中,果真有一位披着黑色狐裘的公子朝她看过来,一脸讨好的笑意。 凤雪瑶漠然收回视线,勉强忍着才没让那份委屈表露在脸上,“是么。” “生气了?”容祁颇为歉疚,“这件事容祁做的不对,二小姐若怪我也是应当。” “没有,不过一条锦帕而已……”凤雪瑶怎会不失落,那帕子绣的是鸳鸯戏水。 “那就好!”容祁释然勾起薄唇,舒了口气,“我知道二小姐填了文府的表文,好好努力,希望半个月后我能在文府看到二小姐。” “一定!”凤雪瑶闻声抬头,失落的目光重现光芒,“我定会拔得这一届文府头筹,定不会叫容世子失望。” 容祁浅笑,“但愿如此。” 直至容祁走远,凤雪瑶视线亦未从那抹雪色身影上移开,贪恋至极。 她喜欢容祁,这样如谪仙一样的男子谁会不喜欢。 而她又不仅仅是喜欢,她想跟这个男人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同在醉仙楼雅间,独孤瑾冷眼看向楼下那抹纤柔身子,视线慢慢远移落向容祁,拳头被他攥的咯咯响。 他没想到凤天歌说的是真的,他的瑶妹竟然真送了条帕子给容祁。 区区一个楚国质子怎么配! 就说容祁正想追上卫子轩他们,却在人群里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于是走过去。 因为与凤清约好一起用膳,凤天歌自皇宫回来顺路转到幽市,买些好酒。 此刻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容祁,凤天歌无语,淡漠而立。 “凤大姑娘,好巧!”容祁顶着那张帅裂苍穹的俊雅容颜,在凤天歌面前笑成了一朵花,数秒之后,一股成群乌鸦结伴从他头顶飞过的错觉,缓慢攀升。 “咳,凤大姑娘这是想去哪儿?幽市我熟,要不要我陪你?”某些时候,容祁自我化解尴尬的能力特别强。 “回府。”凤天歌的意思是,不用。 “巧了,我也刚好要回府。”容祁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脸都红。 巧在哪里…… 凤天歌懒理容祁,绕过他走出幽市。 她还没有准备好要用怎样的心态与凤清一起用膳。 因为月牙告诉她,自上次凤清入锦苑到今为止已有两年。 两年时间,凤清从未打听过自己女儿的近况,只怕是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父女关系淡薄到如此,她还是有些怨,有些替银面不值。 容祁并没有因为凤天歌冷淡而放弃自己的坚持,紧跟过去,笑意如春,“凤大姑娘既然同时报了文府武院,想必是很有把握吧?” “没有。” 对于容祁,凤天歌并未过分沉默,毕竟报考太学院那日如果不是容祁行方便,她要费很多口舌。 做人,有时候还是不要太绝比较好。 容祁闻声,眼角肌肉控制不住的抽了抽,“其实凤大姑娘如果现在后悔的话,有我在就还来得及。” 凤天歌止步,“我为什么要后悔?” 居然是反问,如果不是碍于身份容祁都想反问回去,为什么后悔你自己不知道啊! 文行还是武行你自己说说看啊! 容祁忍了,“不后悔也没关系,凤大姑娘一定会考的很好。” “你怎么知道?”凤天歌真心发问之后容祁就崩溃了。 “猜的。”容祁尬笑,不然他还能怎么说。 行至幽市尽头,凤天歌先一步上了马车。 容祁则跟在后面,十分认真向凤天歌诠释了‘巧’的定义。 “一会儿马车出了幽市穿过玄武大街,朝左拐两条街之后就是世子府,凤大姑娘再朝右拐三条街就能回……” 容祁才一抬腿话还没说完,凤天歌的马车已然扬长而去,落了他一身灰…… 第二十一章 宝贝 皇城东北处那座昔日里傲然屹立的元帅府邸,依旧辉煌。 只不过名字有所改动,从元帅府变成了独孤府,住的着是独孤瑾。 这会儿墨画终于把那位殿前司指挥使大人给盼了回来,于是将自家主子交代的事情原原本本重复一遍。 “除了别去惹凤天歌,太子妃还让奴婢提醒大人,您是有婚约在身的人,武安侯的嫡长孙女虽长相不如凤雪瑶,可身份比她矜贵,大人莫因一时喜好坏了自己前程,更不能得罪武安侯,毕竟因为这层关系,武安侯一直极为支持太子妃……” “闭嘴……你闭嘴!什么叫身份矜贵?这世上没有人比瑶儿更矜贵!妹妹明知本指挥使喜欢瑶儿却偏让太子把别的女人指给我!说是为本指挥使考虑,她根本就是在为自己考虑!” 独孤瑾喝了酒,这会儿被两个丫鬟搀着还有些站不稳当,尤其那双混浊眼睛里泛起血丝,看着有些吓人。 白天在醉仙楼下的一幕令他妒火中烧,瑶儿竟然喜欢容祁,一个落魄世子都不知道能活到几日,怎能跟他比! “大人莫不是真想娶凤雪瑶?”墨画慌了,如此她家小姐势必要失去武安侯的助力,搞不好还得反目成仇。 眼下太子殿下还未封妃,这其中变数太多,自家小姐万不能冒这样的险。 “本指挥使非瑶儿不娶!容祁若再敢靠近瑶儿半步,我千刀万剐了他!该死的容祁,我早晚杀了他……我定要杀了他……”独孤瑾喝多了,墨画的话他根本就没过脑子。 墨画也看出这点,当即让两个丫鬟把他扶下去休息,自己则急忙回了宫里。 正所谓酒后吐真言,独孤瑾对凤雪瑶的心思当是不假,她须将此事告知主子,免得误了大事…… 天将暮色,玉兔东升。 在屋子里看了好一会儿太阴经的凤天歌将画卷收入暗格,唤来月牙。 “打听的怎么样?”凤天歌依旧没有摸索出太阴经的真谛,只有些模糊的想法在脑子里徘徊,一时难以理清。 “回小姐,这两张单子分别是今年报考文府跟武院的考生名单。”月牙将单子递过去,忐忑看向自家小姐。 凤天歌瞄了眼单子,表示满意。 今晨她给了月牙一些银两,吩咐她去太学院,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弄到文府跟武院的考生名单。 除此之外,她没给出任何提示。 事实证明,月牙是可造之材。 重生一世,她求的是逆天,身边不留胆怯之人。 “做的很好。”凤天歌不问过程,只在乎结果。 “小姐,你要这单子有什么用呢?”月牙得到肯定,忐忑尽消,脸上还有露出一丝小骄傲。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凤天歌拿起单子各瞄两眼,上面的名字大部分她认得,多为士族贵胄的直嫡系,余下便该是各省各地的寒门学子。 凤天歌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日太学院外站着的几名寒门考生,身上自带的那股清傲之气她很喜欢,若有机会当收为己用。 “小姐不用太担心,只要能排到前二十名小姐就能顺利入太学院。”月牙的愿望很简单,也容易满足。 但凤天歌不可以,入太学院是她一战成名的关键! 她求的是第一名,无论文府武院,她都要拔得头筹…… 幽市。 德济堂的石室内,屈平瞄了眼坐在案台对面的容祁,满眼嫌弃。 “你这几日是不是来的有些勤?”屈平在配药,薛里已经在冯棋那儿拿到太医院开给大齐皇帝的药方。 药方没问题然而药效全无的原因只有一个,熬药的手法有问题,屈平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在入宫的药材上动手脚,以保证熬药期间药效不会被煮飞掉。 “过来找你要件宝贝。”容祁漫不经心拿起案台上的紫色玉瓶,打开嗅一嗅,香气扑鼻,“这是什么东西?” “媚药,金翠楼花魁胭脂专订用于调情的药,闻一闻……”屈平回头时某人已陷迷蒙状态,“旁边黑色玉瓶里装的是解药!” 容祁猛一摇头,急忙抓来解药一通狠吸,“这么不正经的药你也配?” “药案上几百个玉瓶你偏拿这一瓶,到底谁不正经。”屈平哼了一声随即开口,“我没宝贝。” “本世子听说你手里有一枚玉露丸,洗髓伐骨通经扩脉用的,给我。”容祁说的十分自然且无半分忸怩之态。 后来某一日凤天歌跟容祁坐下来聊到脸皮这个问题的时候,容祁无比惊奇看她,脸皮是什么东西? “我上辈子该你的么?”屈平怒了,扔了药杵瞪向容祁。 容祁搥腮思忖好一会儿,点点头,“该。” 屈平秒懂,是的我该! 谁让我上辈子把你生下来还没养大就把你卖到烟花巷子里被人轮了几百遍,当爹的对不起你了啊! 屈平脑补爽完之后,将玉露丸交到容祁手里,“给谁的?” “凤天歌,她报了太学院的入学考试,文府本世子自信她能第一,武院未必,谁让她中毒了呢,不过有你这宝贝她应该可以排到前二十名。”容祁收起玉露丸,正色开口。 屈平疑惑了,凤天歌身中剧毒影响内力,纵是解毒内力也不可能完全恢复是真的,但没听说银面有才情啊,“你怎么知道她文府考试能第一?” 容祁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站起身,好看的桃花眼笑起来招蜂引蝶一般,“不告诉你。” 屈原‘切’一声,“懒得理你。” 侯门深府没秘密,凤清到锦苑的事很快传到二房耳朵里。 这让凤雪瑶有些坐不住了,诚然她在谢如萱面前说过大伯会教导凤天歌,可那是她胡乱编的,怎么就成了真的。 这会儿,房门开启,一个身穿锦色缎袄的中年女子走进来,手里提着食盒,“听凝秀说你不舒服,娘来看看你,顺便给你拿些吃的。”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凤雪瑶的母亲,二房正室孙荷香。 柳叶弯眉,杨柳细腰,三十几岁的年纪能有这般风韵实属难得,只是那双吊梢眼,看着就是刻薄相。 前两日孙荷香为讨好老夫人,打着上香祈福的名义在寺庙里偷了几日懒,才回府便听说风天歌的事儿,“跟个傻子置什么气,气坏了身子还不是自己的。” “娘,这次凤天歌从普宁寺回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你没听说么,大伯竟然主动去锦苑找凤天歌,这可不是好兆头!”凤雪瑶担心道。 第二十二章 刺杀 孙荷香从食盒里端出莲叶羹跟梅花香饼,推到凤雪瑶面前,“去了又怎样,就算凤清再厉害,也不可能在短短半个月内让凤天歌考上太学院,镇南侯府的脸面还不是要靠你来争。” “话虽如此,可女儿终究是女子,争的也只是一时荣耀,但哥哥不一样!”凤雪瑶下意识瞄了眼窗外,“之前我跟祖母渗透过,若长房没有人才出来,便让哥哥跟着大伯多学习,日后继承爵位,也好沿袭镇南侯府的百年名声。” 孙荷香眼睛一亮,“老太婆怎么说?” “祖母当然愿意,可这事儿得大伯点头,如今大伯主动去锦苑,说明对凤天歌还没死心,若真让那丑物考上太学院,镇南侯的爵位我们便不要宵想了。” 大齐民风开放,女子继承爵位不是没有先例,长房的凤君离没资格,就只剩下凤天歌。 孙荷香蹙眉,“想让你大伯对凤天歌彻底失望,除非……凤天歌不是他亲生的。” “娘且想想,楚玥郡主当年在怀凤天歌之前,可有什么异常举动。”凤雪瑶把话说到这里,孙荷香便清楚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 待孙荷香离开,凤雪瑶方才有胃口喝下桌前那碗莲叶羹。 她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谢如萱身上,倘若凤天歌躲过那一劫,身世不明这件事也足以让她再难翻身…… 鬼医屈平的药已经连喝五日,凤天歌脸上的红印越来越淡。 此刻走在玄武街上,凤天歌掩在白纱下面的红唇微微勾起,她原想到天衣阁换装去幽市,只怕是要耽搁了。 人来人往中,凤天歌身形忽闪几下,骤然消失。 少顷,从几个摊子后面窜出来的大汉聚在一起,为首之人面露凶相,“人呢?” “刚刚明明就在前面!”身侧长相猥琐的瘦猴挠头应道。 “走不远,追!” 玄武街上,十几个裹着褐色棉褂的汉子横冲直撞,终在一处巷口停下来。 巷深处幽静无声,唯一女子孑然而立,雪色长袍随风鼓荡,风姿卓绝。 看着将自己围在中间的陌生脸孔,凤天歌清冷抿唇,“谁派你们来的?” “死人不需要知道太多。”为首者一声令喝,十几人各自亮出兵器,凶狠冲杀过来。 凤天歌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想杀她也该找些正经货色! ‘砰—’ 一柄青色大剑与凤天歌自腰间甩出的软剑在半空相撞,火花迸溅,摩擦时发出刺耳蜂鸣。 到底是站在巅峰的女人,凤天歌出剑极快,翻手回斩间带着不留余地的绝厉! 寒风陡袭,凤天歌迅速伏低,皓腕背于身后狠刺过去! ‘噗—’ 背后那人未及反应,软剑已从他胸口抽出,直接抹上另一人喉颈……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巷子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凤天歌提剑走向地上奄奄一息的凶脸汉子,雪色长袍染上几滴鲜血,犹如腊月绽放的红梅,妖冶绝艳。 “别……别过来!我知道谁想杀你,只要你放过……” 寒光起,半空中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线,地上之人再无声息。 凤天歌收剑,视线落向凶脸汉子摊开的掌心,有枚枣钉,“可惜我不想知道了。” 就在凤天歌欲离开之际,猛然抬头! 对面屋顶上,一抹雪色身影映入眼帘,俊美如谪仙的容颜,精致如雕的五官。 容祁委实长了一副难得的好皮相,可凤天歌就是看他不顺眼。 眼见凤天歌无视自己走开,容祁愣了愣,“本世子这么个大活人,凤大姑娘不会装作没看见吧?” 待容祁飞身落在凤天歌面前,某人脸色比刚才还要寒上几分,“容世子既知我装作没看见又为何要跳出来?” 丑女多刻薄,容祁露出万年难得一见的尴尬表情,嘴角略抽,“凤大姑娘跟他们有仇?” “你在提醒我杀人灭口?”隔着面纱,容祁看不到凤天歌脸色,但自那双眼里溢出的冰冷他感觉到了。 没记着他跟银面结过仇呵。 “如果凤大姑娘肯陪本世子吃顿饭,我倒可以考虑睁只眼闭只眼。”容祁眸带笑意,颀长身形端的一派玉树兰芝。 凤天歌觉得可以动手了,却在出掌之前听到容祁补了一句,“本世子有暗卫,凤大姑娘也见过。” 是的她见过,而且暂时打不过。 见凤天歌身上隐隐泄出的凌厉之气渐消,某人无比绅士站到旁侧,做了个‘请’的姿势。 容祁唤来轿子,选的是幽市醉仙楼。 这会儿坐在三楼雅间,凤天歌刚好能从窗缝看到斜对面的德济堂。 也不知屈平有没有借冯棋的关系打探到齐皇病情如何,若他半年内不能将齐皇治好,北冥渊只怕要登基了。 容祁注意到凤天歌的视线,却佯装不知,吩咐店小二快些上菜,“凤大姑娘来过这里吗?” “说正事。”凤天歌低下头,端起身前紫釉茶杯。 已经不能好好聊天了。 容祁深吸口气,自袖内取出一个用红绸系紧的书卷,推到凤天歌面前。 凤天歌瞥过去时,眉微蹙。 她认得那书卷的纸张出自澄心堂,这种宣纸薄如卵膜,坚洁如玉,乃太学院专供。 “文府今年的试题。”容祁看向凤天歌时,脸上的笑容慢慢放大。 照凤天歌的脾气给他磕头应该不可能,但‘谢谢’两个字一定会有,他等着! 凤天歌呆了半晌,缓慢抬头时眼底透着毫不掩饰的震惊,“你认真的么?” “除了试题,这上面还有本世子精心准备的答案,只要你能把它们背下来,定会在文府笔试中拔得头筹……” 凤天歌突兀攥起桌上书卷,打开窗户狠撇出去,那书卷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弧度,跟容祁拉出的尾音一样长。 倏然,黑影闪过。 容祁音落时,雷伊已然将书卷重新搁到桌上,遁隐。 “凤天歌你干什么!”容祁气的想哭。 “这句话该由我来问,容世子想干什么?泄露考题轻则发配,重则腰斩,即便你是楚国质子,该杀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有人手软。”凤天歌反倒给气笑了,容祁这是拿生命在作死。 终究是烂泥扶不上墙,为了借自己巴结皇祖母,眼前这厮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容祁扶额,胸口那颗翡翠白玉心碎一地,“凤大小姐没感觉到我这是在帮你吗?” 第二十三章 尊严 “我说过需要你帮?”凤天歌冷眼看向容祁,心底那份厌恶多了几分。 “我若不帮,你如何考入文府?”容祁扫过书卷,视线落在凤天歌身上,“前途跟尊严哪个重要,我希望你能明白!” 凤天歌站起身,明眸覆霜,缓慢启唇,“如果连命都没了,前途跟尊严哪个重要?” 心陡痛,容祁知凤天歌说的是谁。 “凤大姑娘莫急,既然这个用不着,本世子再换一个。”容祁将那份书卷收回来,从袖内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纯金方盒,“这里面的玉露丸,能让凤大姑娘的内力在半个月内提升三成,如何?” 这次容祁没指望凤天歌谢他,别扔就行。 凤天歌不齿容祁作为,但在听到玉露丸的作用时,还是动了心。 她能一招灭掉谢如萱,不是她有多厉害,而是谢如萱并非强敌。 那份武考名单上至少有十人在谢如萱之上,以她现在的状态,入不了前五。 凤天歌原打算今日去找屈平讨药,现在看,似乎不用那么麻烦。 “出个价。”凤天歌视线落向玉露丸,淡漠抿唇。 容祁狠狠吸了一口气,还好她要。 “可本世子不差钱。”在齐国,质子没有地位但却衣食无忧,北冥渊断不会在这方面授人以柄。 “你缺什么?”凤天歌想要那枚玉露丸,但凡能付得起的代价,她不会拒绝。 “缺你。”容祁真心的,以他的身份不可能在齐国崭露头角,凤天歌则不一样,所以他需要借凤天歌之手搅动齐国朝局。 凤天歌眉目陡寒,“世子觉得天歌好消遣?” 某人又有了想暴打容祁的冲动,彼时将这厮从楚国押回齐国,他非但没像他国质子那般悲壮,反而兴高采烈,手舞足蹈,明明他母妃已经在城楼上哭的肝肠寸断。 “不不,本世子的意思是,他朝凤大姑娘考入文府,若能选中‘棋’,我便将这枚玉露丸双手奉送。” 其实容祁觉得凤天歌不该多想,以他如此正常的审美观,想要消遣姑娘根本找不上眼前这位,除非瞎了。 容祁想了想,瞎了也找不上…… 文府分八室,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每室一位教习,容祁为棋室教习,也是唯一一位以教习身份随意出入太学院的非齐国人。 究其原因,这厮在楚国时棋艺便是出了名的,在齐国至今无人能及。 凤天歌看了眼容祁,正所谓善棋者善谋,当年她将这厮带回齐国之后曾让十三宗密切注意过此人,得出四字结论,纸上谈兵。 他也就是棋艺精湛而已,丝毫不会将棋艺中的妙处用到自己身上,否则当年从楚国接回来的,也不会是他。 对于这一点,北冥渊跟自己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 所以当年齐帝恩准容祁入太学院时,北冥渊并没有反对。 “成交。”凤天歌拿起桌上纯金方盒收入袖内,转身欲走。 容祁愣住,“还没上菜呢!” 凤天歌没说话,挥挥衣袖,离开时不带半点温度。 看着吱呦作响的房门,容祁不禁抖了抖身子,好冷…… 鱼市跟幽市不同,想要在这里混的风生水起必要有朝廷支持,南无馆便是其中之一。 此刻馆内正坐着一人,手里茶杯被她狠狠摔到地上,“你们怎么办事的!” 黎啸天瞄了眼座上那位贵千金,越发卑微低下头,“是老朽疏忽,没想到凤天歌武功那么高。” “呸!她一个废物武功有多高!分明是你们敷衍本小姐!”谢如萱狠狠瞪向立于旁侧的老者,灰色锦袍,鬓角银霜,脸上皱纹多集中在眼角跟眉心,当是常年处于深思中才会形成的面相。 “老朽不敢。”黎啸天谦卑俯身。 “哼!”谢如萱猛站起身,冷眼看向老者,“警告你,这件事不许让我父亲知道,还有!凤天歌的事不用你们插手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群废物!” 黎啸天没有反驳,直到谢如萱离开方才直起身子,如鹰隼般的黑眸望向门口。 身后有脚步声传过来,黎啸天却未转眸。 “父亲,谢如萱欺人太甚!我们折损十来个兄弟,她一个谢字都不说,竟还骂我们是废物!”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黎啸天爱子,黎靖。 黎靖穿着一袭湛蓝色长袍,身材匀称,五官俊朗,肌肤呈现淡淡的古铜色,看上去颇有几分英姿。 “谁让她是谢晋的女儿,由着她吧。”黎啸天长吁口气,转身看向自己儿子,“这些年如果没有谢晋支持,南无馆根本不可能在鱼市站稳脚跟。” “我们又没亏待他,钱跟消息我们一样都没少他的!”黎靖愤懑开口,眼中带着江湖人惯常的愤世嫉俗。 黎啸天苦笑,“位高者,权重。谢晋可以选择鱼市里任何一个帮派,钱跟消息没人敢少了他,可南无馆若被谢晋抛弃,便会在鱼市消失。” 鱼市里大大小小的帮派几十个,朝中权贵无论怎么选,都不会选择一枚弃子,亦不会为了在他们眼里微不足道的江湖帮派,而伤了同僚之间的关系。 失去谢晋,则意味着南无馆将不复存在…… 且说谢如萱离开鱼市后去了镇南侯府,她告诉凤雪瑶打算留着凤天歌的腿再爬几日,且等半个月后武院擂台上,她要亲自让凤天歌好看! 凤雪瑶敷衍陪笑,心底却道是谢如萱失手了。 好在她有后招,倒也不在乎这一时得失。 谢如萱唠唠叨叨好一阵才从凤雪瑶的茗湘阁离开,待其走后,凤雪瑶转身去了老夫人那里。 想要证明凤天歌非凤清亲生女儿,老夫人是最大助力,无论如何她都要让老夫人彻底讨厌那丑物,讨厌到根本容不下。 这会儿回到世子府的容祁有些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手里捧着暖手炉,望着窗外发呆。 凤天歌对他是有多警惕,竟然拿玉露丸去找屈平鉴定。 早知如此他费什么劲呢,让屈平直接给她不就得了。 “雷伊啊,本世子长的像坏人吗?”容祁如骨瓷般的玉指抚过脸庞,感慨不已。 “不像。” 书房里没人,唯一阵清冷声音从屋顶突兀响起,分外诡异。 “雷伊啊,本世子跟你说话的时候,你能不能屈尊露一面,你这样若被别人看到,会以为本世子是个傻子你造么。”容祁音落时,雷伊现身。 第二十四章 完婚 看着眼前这张冷俊容颜,容祁愈发感慨。 自打雷伊跟在自己身边,十几年了,他就只在雷伊脸上看到过一种表情,就是面无表情。 “你说凤天歌为什么不要文府考题?她不想考进文府,那她又为什么报名?”容祁蹙着眉,倾华潋滟的容颜纠成一团,百思不解。 “属下觉得她能考上。”雷伊难得发表意见。 容祁挑眉,便见雷伊继续道,“她拿走玉露丸,就说明她答应主人入‘棋室’的条件,如果考不上她岂不食言。” 雷伊的解释好友爱,容祁以手抚额,挥手示意他退下。 镇南侯府,锦苑。 晚膳过后,月牙把熬好的汤药端进内室,顺便将打听到的消息据实禀报。 晌午时凤雪瑶进了老夫人院子,不肖半个时辰老夫人便将侯爷从军营唤回府里,一通大吵大闹,最后不欢而散。 “知道他们在吵什么?”凤天歌喝下汤药,抹过唇角。 “翠儿没听太清,大抵是因为小姐在太学院时说二房不是镇南侯府的人,还说侯府的报考名额不该给二小姐,老夫人生气找侯爷理论,还让大小姐过去给二小姐道歉,侯爷给拦下了。” 翠儿是钟绮院的粗等丫鬟,与锦苑从无来往,月牙找到她,是因为听说她家里有母重病,故而以钱财诱之。 侯府的事凤天歌不愿多用心思,便希望月牙可以分担一二,事实证明月牙做的很不错。 “凤雪瑶……她也只能做到如此。”想到白天里刺杀她的那些江湖人,凤天歌樱唇浅抿。 自她重生以来,得罪的人就那么几个,能与江湖人勾结上的也就只有谢如萱,以谢如萱的性子,未必会想到利用鱼市里的帮派对付她,除非有人提点。 这个人,必是凤雪瑶。 她觊觎亦是整个二房觊觎的,不过是镇南侯的爵位。 可惜,他们永远得不到…… “小姐?”月牙见主子失神,当即劝慰,“小姐别生气,侯爷不是给拦下了,这说明侯爷觉得小姐是对的!” 凤天歌浅笑,“我没生气,时候不早,你先下去休息吧。” 月牙再欲开口却见主子朝她示意,这方转身。 待其离开,凤天歌重新拿出太阴经仔细端详,不知为何,今日所见这幅泼墨山水似乎格外不同,格外生动。 以往她看山是山,并无松涛阵阵,看水是水,并无清泉击石,然而此刻除了隐约听到一些莫名的声音,凤天歌眼底竟然浮出一些朦胧的画面。 确切说,是一些杂乱无章的线条! 凤天歌感觉到体内真气躁动不安,好似有一股蛮横真气强压过来,令她连呼吸都觉艰难。 不待多想,凤天歌气沉丹田,拼尽全力压制体内真气,却在这时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暖流冲入丹田。 那股真气不属于她,倒与太阴经外泄出来的真气极为相似! 倏然,音静物止,一切归于平静。 视线之内,那幅泼墨山水依旧如故,河流山川浓淡相宜,波澜不惊。 原来如此! 凤天歌脸上还残留着刚刚的震惊,原来太阴经内所蕴含的武功秘籍是一套十分诡异的内功心法。 这套内功心法会随着修炼者内力增进而与之呼应! 就在半个时辰前,她因服用玉露丸,丹田内力渐趋纯厚,所以才会与太阴经有所感应。 她这算是,入门了…… 奉天殿,乃是齐皇亲笔提字,亲赐于北冥渊与独孤艳大婚的宫殿。 大齐自开国以来,还没有一位皇子在册封之后可以留在皇宫,北冥渊之所以可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齐皇对凤天歌的欣赏跟喜爱。 不想物是人非,而今入主奉天殿的,却是独孤柔。 厅内,墨画将御医院刚熬好的汤药端上来,一股浓郁的药味儿瞬间弥漫在空气里,令人不适。 “妹妹病了?”候在旁边的独孤瑾殷勤凑过去,担心开口。 “太子妃病好一阵子了。”见主子喝净汤药,墨画接过瓷碗,颇有些不满瞥了眼独孤瑾。 独孤瑾下意识噎喉,“妹妹可要保重身体,眼见太子殿下就要登基,你可是大齐未来的皇后……” “皇后?”独孤柔抬眸,极为讽刺看向自家兄长,“本宫现在连太子妃都不是,何谈皇后!” 独孤瑾愣了半晌,“整个大齐都知道妹妹是准太子妃,太子殿下连奉天殿都让你住了,这事儿还能黄?” “怎么不能黄?独孤艳还是真真正正的太子妃呢!”独孤柔眸色阴戾,冷嗤道。 “妹妹怎么能跟那个贱妇比!”独孤瑾不以为然,提及独孤艳时满脸鄙夷跟嫌弃。 独孤柔似笑非笑看向自家兄长,“本宫的确不能跟她比,她好歹得朝中数十位朝臣拥护,本宫却只有一个武安侯。” 此话一出,独孤瑾顿时明白自己被召进宫里的目的。 见独孤瑾揣着明白装糊涂,独孤柔抬手,由墨画扶着起身走过去,“凤雪瑶有什么好,她不过是寄居镇南侯府的二房嫡女,父亲凤炎又只是太子手底下的小吏,风光怎敌武安侯府的秦洛衣。” 独孤瑾在外面嚣张,但在自己妹妹面前,他不敢。 “可我喜欢的人是……” “你喜欢谁重要么!重要的是我们如何能在独孤艳死后在这大齐皇宫站住脚!”独孤柔突然变脸,眸间寒光如刃。 独孤瑾哆嗦一下,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本宫这两日会跟太子殿下提,让你和秦洛衣尽早完婚。”独孤柔转身走向雪色狐裘装裹的贵妃椅,却在迈步时听到身后传来拒绝的声音。 “这次我不能听你的,我要娶的人是凤雪瑶!”独孤瑾强逼自己开口,“除了这件事,你叫我做什么我都做!” 独孤柔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转身,眼中透着一丝不敢确定,“你说什么?” “妹妹,我求你了,就让我娶凤雪瑶吧,为兄真的爱她,没有她……” ‘砰—’ 独孤柔就近摔了案上紫釉茶杯,滚烫茶水溅落在天青色的理石地面,腾起袅袅白烟。 “哥哥莫不是与本宫说真的?”独孤柔推开墨画,形姿优雅的转回身,那张素来在北冥渊面前温顺娇美的容颜,变得异常阴狠。 “是真的,本指挥使这辈子非凤雪瑶不娶!”独孤瑾横下心,重生开口,信誓旦旦。 第二十五章 风波 独孤柔静默片刻,纤长睫毛呼扇着看向自家兄长,扬唇启笑,“好啊,若兄长肯把凤雪瑶的尸体娶回独孤府,本宫便相信你是真的爱她。” 独孤瑾愕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妹妹你……你要对凤雪瑶做什么?” “本宫说的不够清楚么。”独孤柔眸色渐深,愈冷,“但凡挡在本宫面前的绊脚石,我都会一个一个的搬开,不管是独孤艳还是凤雪瑶。” “她没碍着你!”独孤瑾大吼。 “但她碍着你了!”独孤柔怒声驳斥,“本宫与你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终于走到今时今日的位置,我定不会让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坏了你的前程!” “是你的前程!”独孤瑾几乎咆哮,充斥着血丝的眼睛狠狠瞪向独孤柔。 “我的前程就是你的前程,没有本宫在太子面前说尽好话,你以为你可以稳坐殿前司指挥使的位子?你若不是还有这顶帽子叩在头上,凤雪瑶认得你是谁?滚出去自己好好想想!”独孤柔恨声拂袖,走向贵妃椅。 独孤瑾气的咬牙切齿,额头青筋几欲迸裂,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还有,别去惹凤天歌跟那个楚国质子,退下!” 纵心有怨恨,独孤瑾也不敢在奉天殿放肆,待其离开,墨画小心翼翼走到贵妃椅旁边,“小姐的话是不是说重了,我看指挥使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本宫若再不提点他,保不齐他还要闯出什么祸来。”独孤柔蹙眉,抬手抚住太阳穴,“太子有没有说今晚过来?” 墨画微怔,却见独孤柔抬头,“不来?” “李公公说太子殿下这几日都睡在御书房,十分操劳。”墨画小声开口。 独孤柔收回视线,美眸微阖,“操劳……” 见自家主子小憩,墨画拿来绒毯盖在独孤柔身上。 好像自血洗奉天殿之后,自家主子夜里便睡不安稳,白日里时常小憩。 想到独孤府的那位大小姐,墨画忽然觉得有风从后颈刮过,阴森森的,让她忍不住朝贵妃椅旁边靠了靠…… 皇宫东门,穿着褐色貂袄的薛里如何也没想到独孤瑾会拦下他们的马车。 他自问从未与眼前这位殿前司指挥使有过交集,更别说得罪。 但独孤瑾显然来者不善,“谁让你们进来的?” “回指挥使大人,草民是来给御医院送药材的,这里有入宫腰牌,还请指挥使大人过目。”薛里谦恭俯身,自腰间摘下令牌举过头顶。 不想独孤瑾接过令牌,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扔到地上,“本指挥使现在怀疑你们这车里暗藏利器,要搜一搜!” 独孤瑾在奉天殿受了委屈,这会儿急需发泄,加上他知晓杏和堂被德济堂抢了财路,早就心里不痛快,“本指挥使说话你们听到没有?把这上面的铺盖掀开!” 马车停下来,小厮们犹豫着看向薛里,迟迟不动手。 “指挥使大人有所不知,今日这车里装的都是些怕冷的药材,大人若想检查可否移步御医院?”薛里小跑至近前,低声低气解释。 独孤瑾冷笑,正要拔刀时忽听一阵笑声从不远处响起。 “你别胡说!” “小姐害羞了?这有什么的,二小姐都能光明正大绣鸳鸯锦帕送给容世子,小姐若有心仪的人不妨就告诉老太后嘛!”月牙故意说的很大声,让独孤瑾听的清清楚楚。 “是给容世子绣的吗?”凤天歌好奇问道。 “当然是给容世子绣的,不然还能给谁,二小姐的心思整个镇南侯府的人都知道!”月牙理所当然的态度终于有了效果。 眼见独孤瑾从对面走过来,凤天歌眼底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冷光。 “你们站住!”独孤瑾大步挡在凤天歌跟月牙面前,凶神恶煞一般。 月牙害怕,却强忍着没让自己后退,“指挥使大人为什么要拦我家小姐的路?” 在月牙跟独孤瑾僵持的空当,凤天歌朝候在对面的薛里递了眼色。 薛里暗惊之余,朝手下小厮摆手。 独孤瑾听到声音正要回头,却见凤天歌挡住视线,“大人莫不是对板子的滋味儿甚是怀念,所以想再挨一次?” 旧事重提,独孤瑾双眼顿时喷出火星儿,“凤天歌,你别仗着有皇太后庇佑就为所欲为,你个丑八怪!” 所以说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城府也就这样。 “你胡说!我家小姐才不丑!”月牙气的小脸儿通红,激动反驳。 “本指挥使大人说话岂容你一个奴才插嘴!”独孤瑾突然出拳,直逼月牙。 凤天歌眉压一线,纵步跨出截住独孤瑾攻过来的长拳,反手一叩,便听‘咔嚓’一声! 独孤瑾吃痛收招,紧捂手腕,惊惶看向凤天歌,“你……” “我若是大人,便不会在这里与天歌纠缠,皇祖母的眼睛是雪亮的。”凤天歌情绪没有任何变化,只微微抬颚,似嘲讽开口。 薛里他们已入御医院,独孤瑾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闹到那里。 “你除了会用皇太后压人,还会什么!”独孤瑾恨声低吼,手腕的骨头被他生生掰回原位,痛出冷汗。 “单会这个足以让你投鼠忌器,不是么。”凤天歌懒理独孤瑾,看向月牙,“我们走。” 此番她帮了薛里,若无意外,薛里很快就能猜到她的身份。 好在德济堂里藏着一个屈平,能将那等大逆护在羽翼之下,薛里应该不俗。 不俗之人,一般都不会多嘴…… 独孤瑾在皇宫东门大闹的事很快传到北冥渊耳朵里。 此刻坐在龙椅上,北冥渊扔了手里奏折,脸色阴沉。 “指挥使大人只在宫门口跟凤天歌过了一招,应该没有惊动楚太后。”李诚瑞以为主子担心这个,卑声解释。 “德济堂的事本太子告诫过他们不许追究,他聋了么!”北冥渊黑目之中跳动几下无情冷光,寒厉开口。 李诚瑞没应声,默默听了一阵后似是想起什么,“刚才墨画过来说太子妃精心准备了晚膳,希望……” “不去!让她好好反省!”北冥渊重新拿起奏折,落目竟是武安侯劝谏立独孤柔为太子妃的折子,一时怒起,扔到地上。 旁侧,李诚瑞赶忙捡起来,扫过一眼后心底了然,独孤柔封妃无望…… 第二十六章 手痒 自皇宫出来,凤天歌吩咐马车先行回府,自己则带着月牙绕过千步廊,走向玄武街。 风冷,却敌不过她心底那份寒凉。 重生伊始,她时时会想起十三宗宗主惨死的情景,北冥渊将他们吊在城楼上示众,无非是想激银面出手,被盗也只不过是他下令搜城的借口。 凤天歌并不相信有人会替她出头,真敢冒死盗走那些尸体。 一切,不过是北冥渊的伎俩! “小姐,前面好像是容世子。”被月牙唤回神识,凤天歌抬头便见容祁跟一群华贵公子朝这边走过来,有说有笑。 不待月牙反映,凤天歌当下拽她拐进巷子。 没想到,上辈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这辈子竟然也有了看到就想绕路走的人。 玄武大街上,容祁被穿着黑色狐裘的卫子轩死死拉住胳膊,“你别走,答应我的事你几时办?” 容祁的视线从不远处的巷口转回来,一脸茫然。 “忘了啊你?雪瑶姑娘的鸳鸯锦帕!”卫子轩乃卫国世子,跟容祁的情形差不多,他亦是被齐国‘请’过来增进两国邦交的代表人物。 不同的是,卫子轩是卫王最得意的儿子,而卫国亦是齐国最坚实的盟友,所以在齐国,卫子轩地位要比容祁高,甚至能与朝中一些大臣说上话。 “你不是已经有一条了吗?”容祁不解,余光却始终没有从那个巷口移开。 “好事成双,你就再帮我要一条!”卫子轩干脆把胳膊搭在容祁肩膀上,“只要你能再帮我要一条,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容祁侧眸,温润薄唇勾起一抹浅笑,“那么喜欢凤家二姑娘?” “咳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就说帮不帮!”卫子轩长相虽不比容祁妖孽,但也端端正正,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好友一场别说我没提醒你,大齐殿前司指挥使独孤瑾对凤二姑娘可也是一往情深。”容祁刻意压低声音,“那人脾气暴躁的很,我劝你还是离凤二姑娘远点儿,免得……” “我呸!不过是北冥渊手底下的一条狗,还是最贱的那一条,本世子会怕他!”出身皇室又是卫王最喜欢的儿子,卫子轩向来把君臣二字拎的特别清。 某人笑而不语,转身时被卫子轩拉住,“去哪儿?” “去给你要锦帕。”容祁反手拍了拍卫子轩肩膀,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后与身边几位世子打过招呼,转身朝巷子去了。 躲我? 这么想降低存在感,本世子偏不如你所愿…… 大齐皇城的建筑十分规整,街巷交错纵横,无论从哪个巷口走进去都畅通无阻,无非脚程长短而已。 巷深处,月牙想了好半晌都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何要躲容祁,忍不住问道,“小姐讨厌容世子吗?” “不讨厌。”但也绝对不喜欢! 严格说,凤天歌该感谢容祁,不管是在锦苑那次,还是在太学院报名时,就近那枚玉露丸都不知道帮了她多大忙。 但她就是感激不起来,那股看到容祁就想揍一顿的冲动老也压制不住,简直陷入死循环。 究其原因除了在楚城时第一印象不怎么好之外,带他回大齐的那一路,也几乎是个噩梦。 长相妖孽不是他的错,但凭着一张脸四处招蜂引蝶绝逼不能原谅。 找她谈心,看她长的像佛祖么…… 就在凤天歌腹诽之时,眼前忽然闪过一道人影。 月牙也跟着愣住,“好像是大夫人。” 堂堂贵族夫人出现在幽巷还行色匆匆,不让人浮想联翩都不行。 “跟过去看看。”凤天歌朝月牙递了眼色。 以往她与银面在一起时,鲜少会听到银面讲二房的事,寥寥数语间亦无任何抱怨。 现在看,银面当真太善良…… 待月牙跟过去之后,凤天歌径自朝前,差不多再拐两个巷口便能绕过玄武街。 没想到的是,她把玄武街绕过去了,却没把容祁给绕过去。 “真巧啊!”对面之人一袭雪色狐裘,身姿挺拔如松,高挺鼻骨架起天生的风度,真真是妖孽。 “……” 凤天歌都不知道容祁是顶着多厚的脸皮才能把这种话说出口,索性不理。 “凤大姑娘出门没乘轿?怎么从这里走出来?这里有凤大姑娘认识的人?凤大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见凤天歌没有停下脚步,容祁十分优雅的跟在旁边,一脸浅笑,如沐春风。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凤天歌陡然转身,冷眼看过去,“为什么跟着我?” “顺路啊。”容祁想都没想,直接应声。 “你猜我能信吗?”凤天歌恨的磨牙,咯咯声透过面覆轻纱异常清晰的响起。 “我猜你能信。”容祁笑的越发灿烂,阳光落在他脸上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真的,本世子是真要到镇南侯府找凤二小姐的。” 凤天歌不说话,就那么死死盯着他,半晌后转身,路又不是她开的,爱走走吧! 说实在的,容祁都不知道凤天歌为什么会这么讨厌他,是瞎了吗? 眼见前面再绕一个巷口就能有岔路,凤天歌加快脚步,到时候不管容祁朝哪儿拐,她都反方向。 手痒的都忍不住了有木有! 岔路口就在眼前,凤天歌却突然停下脚步! 容祁一个不防生生撞到她身上,抬头便见凤天歌扔过来无数把眼刀,立时沉默。 “对不起,是我配不上你。”清淡的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悲凉,巷口一身穿湛蓝色长袍的男子低声开口,不敢抬头。 “我来找你不是想听这句话,祖父昨晚把我叫过去,说这两日就要提请太子恩准我跟独孤瑾完婚,我不想!我不要嫁给独孤瑾!”女子凄楚握住男子手臂,“煜哥,你带我走好不好?” 宋煜,兵部侍郎,寒门学子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但因出身关系,这些年不管他有多努力都没有再进一步。 “你跟他有婚约在身,嫁过去是迟早的事……”宋煜声音很低,低到他自己都有些听不清楚。 可是秦洛衣听到了,她猛的松手,不可置信看向眼前男子。 亦如初见般的俊逸容颜多了几分官场的老练跟沧桑,秦洛衣知道宋煜有向祖父提亲,却被祖父言辞拒绝还说了很难听的话。 紧接着太子殿下赐婚,宋煜便开始刻意疏远她,就算自己多次表明心迹非君不嫁,也没有让他们的关系回到从前。 “迟早的事?你知道我根本不想嫁过去,我喜欢的人是你!”秦洛衣抬起头,明眸间雾气氤氲,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第二十七章 心乱 “你跟我在一起不会幸福,你知道……我这辈子只能是兵部侍郎,可独孤瑾不一样,他前途无量,他还有一个马上就要成为太子妃的妹妹……”宋煜艰难开口,双手紧张的握成拳头,掌心渗出冷汗。 “那又怎么样!宋煜,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我在乎的是……” “可我在乎,我不能毁了你一生幸福!”宋煜终是下定决心,“对不起。” 就算被秦洛衣拉住手腕,宋煜依旧绝然转身…… 角落里,凤天歌听到秦洛衣悲苦凄凉的低泣声,默默回头。 离开那条巷子,容祁不禁感慨,“武安侯越来越腐朽了,现如今的独孤瑾可谓一文不值。” 凤天歌扭头看他,“是呵,所以连你都敢跟他抢女人。” 容祁嘴角略抽,后脑滴汗。 他这随随便便就被凤天歌讽刺个浑身中箭,真是够了啊! “凤大姑娘明鉴,本世子跟秦姑娘之间是清白的,我都不认识她。”容祁撵上凤天歌脚步,一脸信誓旦旦。 “你不认识秦洛衣,还不认识凤雪瑶么,前面左转再左转就是镇南侯府,请便。” 凤天歌扭头便朝相反方向走,不想容祁快走几步挡在面前,“凤大姑娘不回府?” “跟你有关系吗?”凤天歌直接推开容祁,大步离开,速度快到某人连影子都没踩着。 容祁站在原地愣了半晌,之后抬手抚过脸颊,凤天歌该不会是自惭形秽吧…… 整个下午,凤天歌都在锦苑练剑,太学院入学考核越来越近,她必须要有所准备,尤其不能在擂台上使出自己曾经惯用的招式,那几乎是致命的。 直到晚膳十分,月牙方才从外面回来,带回来的消息也足够震撼。 二房孙荷香竟然去找了当年在锦苑伺候过楚玥郡主的赵氏。 之前楚玥郡主在时,赵氏因为手脚不干净被‘送’出镇南侯府,屈指一算,这事儿都过去二十年了。 “大夫人这里面要是没有坑害小姐的阴谋,奴婢就去死!”当时月牙在外面守着,所以只看到孙荷香进出,并没听到她们之间的交谈。 凤天歌喝了汤药,撂下瓷碗,“这事你别管,我会找人去查。”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以往银面善良被二房欺负惯了,这会儿她只不过是想拿回属于银面的东西,二房上上下下那一张张丑陋的嘴脸就都暴露出来,令人作呕。 “小姐可要防着他们!”月牙能感觉到自家小姐这次回来跟以往不同,所以她倒不是特别担心。 凤天歌笑而不语,她不是要防着,而是要让二房彻底滚出镇南侯府。 “对了,奴婢听府上人说容世子来找过二小姐,他该不会真喜欢二小姐吧?”月牙端起瓷碗正要走,便似想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扭头皱起一张小脸儿。 容祁,又是容祁!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凤天歌以手抚额,如果有可能,她余生都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当然有关系,他明明是喜欢小姐的,怎么就……”月牙还没把话说完,就被凤天歌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给瞪蒙了,“奴婢有……说错吗?” “不是错,是大错特错,他不会喜欢你家小姐我,我也不可能喜欢他,我们之间……没有我们,我是我,他是他,懂了?”凤天歌此刻眼中那抹嫌弃,真真是半点不想与之扯上任何关系的嫌弃。 月牙点头,心里却认为是自家小姐自卑,但她相信,有朝一日当自家小姐揭开面纱的时候,定会艳满京华! 此页翻过,凤天歌在月牙离开后拿出太阴经,虽然她现在修炼的剑谱并不出众,可以说非常一般,但若有浑厚内力加持,依旧可以发挥出想象不到的威力。 德济堂,石室。 这里没有黑白,应该说屈平不需要黑天。 在大楚天牢的那段日子,他已经把这一生的黑天都过完了。 薛里回来后将在皇宫发生的事告诉给屈平,他不明白何以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凤大小姐会替他出头。 屈平告诉他,凤天歌就是每日到德济堂取药的那位脸上覆着明缡纱的姑娘。 薛里恍然。 翡翠案台旁边,容祁忽然有点儿同情凤天歌,“客观说,她的确有自惭形秽的资本。” 屈平抬头瞅瞅容祁,“你就以为她是自惭形秽?你就不以为她是真的讨厌你?” “所以说做人还是不要太狭隘比较好,长成这样又不是本世子的错。”容祁摊手,一脸无奈。 屈平想打死他。 “鱼市南无馆你打算怎么处理?”屈平搁好纯玉药杵,把罐子里面的绿色药汁小心翼翼倒出来,这是让齐皇早醒的必备药引。 容祁耸肩,“他们又没踩到幽市地盘,我能怎么处理。” 见屈平抬头,容祁端着身子朝案台靠了靠,“据我所知,谢晋已经开始不满南无馆,有意想让青玖门取而代之,本世子现在对付南无馆岂不是让谢晋称心如意,这种为别人作嫁衣裳的事我是断然不会做的。” “你为独孤艳作的嫁衣还少么!”屈平音落后,石室里一片寂静,落发可闻。 如果不是他在暗中助独孤艳拓展稳定十三宗的势力,北冥渊的太子之位也不会稳如泰山。 容祁甚至在想,如果不是他,北冥渊或许不会这么早就对独孤艳下手! 然而这世间没有如果,有的只是结果。 “凤天歌还是太慢了!”容祁突然起身,离开石室。 对于容祁的评价,屈平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凤天歌现在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最正确的选择,都会成为她日后一鸣惊人最坚实的基础。 容祁,心乱了…… 孙荷香已经买通赵氏,这种喜事她自然要到茗湘阁与女儿分享。 内室里,铺着浅粉锦褥的软榻上,凤雪瑶捧着一只莲纹青釉茶杯坐在床栏旁边,眼泛桃花不时傻笑,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雪瑶,你在干什么?” 孙荷香看到凤雪瑶手里茶杯空着,下意识想要把茶杯接过来,不想却被凤雪瑶狠狠推开,“你别碰它!” 孙荷香愣住,不解看向自己女儿,“怎么了,这……只是个茶杯。” “事情有进展了?”凤雪瑶将茶杯轻手搁到枕边,转尔起身走向翡翠玉桌。 孙荷香想到正事,扭头跟过来,“有,我已经买通当年伺候在锦苑的赵氏,她答应会在人前证明楚玥郡主与府上小厮有染,凤天歌就是他们苟且的孽种!” 第二十八章 攻心 凤雪瑶坐下来,抬手提壶斟了杯温茶推到对面,“你们打算诬陷谁是那个小厮?” “柴房李瘸子!”孙荷香刚好坐下来,双手捧住茶杯,“你别看李瘸子现在灰头土脸没个人样儿,当初也是仪表堂堂,最主要楚玥对他有恩,说起来,他们还真有点儿暧昧不清。” “本来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找谁都一样,重点在于逼真,要让看的人相信演的人就要入戏,那李瘸子……” “你放心,李瘸子有把柄在我这里,他不敢不听我的。”孙荷香笃定开口。 凤雪瑶点头,“这事儿成与不成,还要看祖母的态度。” “老太婆比咱们谁都想凤天歌死,她自然愿意配合我们,现在只差一个时机的问题!”对于孙荷香的话,凤雪瑶自以为然。 单是祖母看凤天歌的眼神,就知道那老太婆有多想凤天歌死在她前头。 “娘觉得,且等凤天歌参加完入学考核,咱们再动手给她来个雪上加霜,让她永无翻身之日!”孙荷香眼底闪着精光,阴狠道。 凤雪瑶垂眸品茶,茶香在唇齿间萦绕,暖入肺腑。 “顺序不对。”凤雪瑶搁下茶杯,抬头看向自己母亲,“攻人攻心,我们当在凤天歌入太学院考核之前把这件事捅出去,介时她就算准备再充分,也不可能考上文府跟武院,那个时候凤天歌才真是走上绝路,等待她的是万丈深渊。” 孙荷香恍然,大赞女儿聪睿,赞着赞着便想起一件事,“我听凝秀说容祁来过,他来做什么?” 听到‘容祁’二字,凤雪瑶脸颊顿时染上绯红,然后孙荷香就猜到了,“雪瑶,你可不能对一个质子动心,那容祁都不知道能活到几日……” “母亲!”凤雪瑶突然变脸,冷眸落在孙荷香身上,“容祁是世子,不是你我可以置喙的!” 见女儿如此维护容祁,孙荷香苦口婆心,“你说的没错,容祁是世子,可他不是齐国世子,相比之下,殿前司指挥使就不错,你若嫁给他保不齐日后能封个一品夫人什么的!” “独孤瑾?一个奴才而已!”凤雪瑶轻蔑抿唇,“女儿的事不用母亲管,你还是多想想怎么对付凤天歌,怎么讨好祖母。” 孙荷香知道自己女儿表面温顺,实则性子里有股倔劲儿,也就不再多说话。 房间里静下来,凤雪瑶起身走回到软榻,视线落向那只青釉茶杯,容祁用过的东西…… 翌日,凤天歌照常例换装去了幽市,刚迈进门槛便被店小二请到内堂。 以往她都是拿药走人,今日则有些不同。 内堂,薛里见凤天歌走进来当即起身握拳,施的是重礼。 “掌柜这是做什么?”凤天歌猜到一二,却没点破。 反倒是薛里,直接称呼一声凤大姑娘。 “掌柜好眼识。”凤天歌也不矫情,昨日她出面之时就已经做好了被认出来的准备。 “如果不是屈先生提点,薛某怎么都想不到您会是镇南侯府的凤大姑娘,失敬失敬!”薛里谦恭抬拳,眼中并无半点嫌弃。 因为就在昨日,这位在世人眼里一无是处的大小姐却救他于危难。 所以说人云亦云的事未必是真,单凭昨日那份机智跟果决,凤天歌定不是痴傻懦弱之人。 “薛某有恩必报,凤大姑娘只管说,但凡薛某能办的事必定全力以赴。”薛里能这样说,一方面是他感恩,另一方面也是四海商盟有了这样的指示给他。 凤天歌还礼落座,“实不相瞒,我还真有事想求薛掌柜帮忙。” 昨日月牙提到赵氏,凤天歌没让她查下去的原因是不方便亦怕打草惊蛇,所以凤天歌希望薛里能找人替她暗中调查赵氏。 对此,薛里义不容辞。 “刚刚我看武安侯府的人从堂里出去,谁病了?”凤天歌交代完之后,岔开话题。 “哦,听说是侯府里的秦大小姐染了风寒,来这儿抓药。” 凤天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抓药那个……” “那是秦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应该是个信得过的。”薛里尽量把自己知道的悉数告之。 秦洛衣只怕不是染了风寒,而是受了情殇。 当年独孤柔跟她提起这桩婚事的时候她没朝心里去,便由着独孤柔直接去找北冥渊,现在想想,她当真信惨了那两个狼心狗肺的混蛋! “烦劳掌柜借纸笔一用。”凤天歌不待多想,接过纸笔后在上面写下两个字,叠好送回到薛里面前,“还请薛掌柜将这张字条塞到秦大小姐的药包里。” 见薛里犹豫,凤天歌浅笑,“我保证这不会给德济堂带来任何麻烦。” 薛里应下此事,之后还与凤天歌约定接下来的药他会派专人送到天衣阁,这便省了凤天歌换装的麻烦。 离开德济堂,凤天歌在幽市转了一圈儿,途经四海商盟时朝里面扫两眼。 金顶石壁,崇阁巍峨的建筑有别于大齐的建筑风格,尤其是纯金匾额上用锦香墨提的四个大字,纵过经年亦会荡起阵阵墨香。 凤天歌想起那日遇见的四海商盟盟主,心里犯起嘀咕。 他说在幽市里不管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找他,那在鱼市呢? 温玉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让自己在鱼市占有一席之地? 在凤天歌看来,想要掌控朝局必须先接近朝堂,而鱼市是接近朝堂的最好办法,那里诸多帮派背后所代表的,乃是朝廷里许多个重量级的文武大员。 她不会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找温玉开口,但又不希望她把嘴张开之后会让温玉觉得自己得寸进尺。 再等等吧…… 凤天歌离开后,四海商盟二楼的窗棂动了动。 雅座上,容祁轻晃着手里金樽,姿态慵懒的靠着椅背,好看的桃花眼从窗户的缝隙移开,若有所思,“她为什么不进来?” “应该是还没想好。”旁侧,雷伊将手里密件搁到桌上。 容祁摇头,“她若没想好便不会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想好了……却难启齿,什么事能让她难以启齿呢?” “婚姻大事,一般这种事女子都很难说出口。”雷伊一本正经,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容祁慢动作抬头,微微眯起的桃花眼正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放大,变成满月,“你哪只眼睛看出来她像女子?” 第二十九章 弃子 雷伊低头,觉得自家主子刻薄了。 “罢了,先不管她。”容祁拿起桌上密件,展开时落目,眉微挑,“谢晋这个人就是太无情,太无耻,南无馆好歹跟了他十年,说弃就弃,还弃的这么彻底……” 半晌后,容祁抬手将密件递回给雷伊,“你走一趟逍遥王府。” “是。”雷伊领命,退离。 看着半掩的窗棂,容祁重新端起金樽,当年十三宗在鱼市的势力已经被朝中几位大臣悉数瓜分,而这些大臣皆是北冥渊心腹。 如今北冥渊已经占了鱼市半数势力,他要做的,便是替凤天歌抢占另一半,而南无馆,就是开始…… 离开幽市,凤天歌换装之后回府,却在玄武街上看了个热闹。 人群之内,杏和堂的掌柜钱川正跪在一顶华贵轿前哭丧一样,涕泪横流。 凤天歌认得那顶轿子是镇南侯府的,里面坐的应该是二房当家人,也就是她二叔,礼部侍郎凤炎。 德济堂代替杏和堂成为皇商,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而北冥渊没有插手此事便是默许,如此一来杏和堂便成了弃子。 对于弃子,北冥渊素来绝情,这钱川怕是投路无门才会找上凤炎,这会儿她倒想看看自己这位二叔的城府,值不值得成为她的对手。 “滚开!”跟在轿边的小厮凶神恶煞走过去,抬腿就是一脚,直把钱川踹翻在地,“我家大人说了,你再无理取闹就拉你去衙门!” “大人……草民只求一见,求大人开恩见见草民!”钱川跪爬起来,哭的越发凄惨,“草民只有一句话想对大人说,求大人见见草民吧!” 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钱川做梦都没想到杏和堂会被北冥渊抛弃,而且毫无预兆,莫名其妙。 眼下他西郊暗仓囤积的两百万药材没了销路,加上他与四海商盟有过一次不愉快,除了求北冥渊他已经无路可走。 奈何北冥渊就是不见他,万般无奈他才跪在这里挡住凤炎的轿子,他知道凤炎是北冥渊的人。 他求的,不过是让凤炎带句话! “来人,把这个狂妄之徒送去衙门。”轿内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音,清冷且没有一丝温度。 紧接着,一群下人呼啦围过去,硬把钱川拽开。 钱川慌了,苦苦哀求却没有改变被带去衙门的下场。 凤天歌知道,钱川完了。 北冥渊弃而未杀是看在四海商盟的面子,钱川却偏偏自己跑出来送死。 但在这件事上,凤炎的作法可圈可点,这么多百姓看着,他若见了钱川,不管他们之间说什么都会被传的风言风语。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被北冥渊揽在麾下的人又岂是善茬儿。 此刻鱼市,与钱川有着同样遭遇的还有黎啸天。 一夜之间,鱼市里属于南无馆里子的生意全都被青玖门截了胡,就连面子上的生意也突然变得异常冷清。 正厅,黎啸天面色肃冷坐在主位,双手紧握扶椅,两鬓之间的银发好似多了许多。 在他身边的黎靖突然狠拍桌案,“谢晋这是要赶尽杀绝!” “十几年,老夫对他可存过半点不敬之心!”黎啸天声音苍老,怒意横生,“可他却连声招呼都不打……” 除了愤怒,黎啸天不知道还能做什么,鱼市就是这样,当你被抛弃的时候就变得一文不值,能活着离开已经算是好的。 “我去找他算账!” 黎靖愤而起身,却在下一秒被黎啸天拉住手腕,“靖儿,你马上走,什么东西都不要收拾!” “爹!南无馆都成这样了,你让我走?”黎靖双目如炬,眼眸赤红。 “就因为南无馆成了这样为父才必须让你走,离开皇城,永远都别回来!”也不管黎靖愿不愿意,黎啸天拉着他就要朝里堂去,不想下一秒门口传来嘈杂声。 紧接着,十几个南无馆的兄弟被人踢踹进来,为首者乃一彪形大汉,脸上挂着一道横亘在左右脸的伤疤。 青玖门的门主,黄青。 “黄门主这是何意?”黎啸天将儿子挡在身后,怒声开口。 “何意?”黄青一张国字脸,长相凶横,尤其那道伤疤就像一条蜈蚣,随表情变化慢慢蠕动,“事情都摆到明面儿上了你还问本门主何意?黎老头儿,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你混蛋!”黎靖怒冲过去,却被黎啸天硬扯回来。 黄青冷笑,步步逼近,“知道上面为什么选我吗?就因为我是个混蛋,敢拼,敢狠。” “你想如何?”黎啸天怒视黄青,冷声质问。 “怎么说呢,鱼市的规矩,斩草除根。”黄青音落时双手握拳,眼底迸射凌厉杀机! 就在黄青出拳刹那,外面突然慌慌张张跑进一人,到其耳边嘀咕几句。 只是几句话,黄青脸色便似把赤橙黄绿青蓝紫挨个过了一遍,表情丰富至极。 黎啸天就算不猜,也知道出了茬头儿。 “走!”黄青脸上那条‘蜈蚣’有多狰狞,就代表他有多不甘,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黄青离开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黎啸天接连收到喜讯,不管面子还是里子的生意全数回到南无馆手里,无一例外。 黎啸天知道自己有贵人相助,却不知道贵人是谁…… 皇宫,延禧殿。 当凤天歌看到坐在内堂与皇祖母有说有笑的容祁时,终于明白‘阴魂不散’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天歌来了?快来坐。”楚太后跟容祁相聊正欢,见凤天歌进来当下朝她招手。 凤天歌犹豫,“既然容世子在,天歌还是先行回避,改日再来看皇祖母。” 容祁是参与文府考核试题的教习,凤天歌是即将入考的考生,他们之间的确不该见面。 “瞧你这孩子,本宫倒要看看他们哪个敢怀疑到本宫头上,过来!”见楚太后欲从地炕上下来,凤天歌不得已走过去,替楚太后把暖手笼套的紧些。 “天冷,皇祖母小心身子。”凤天歌打从进来就没看容祁一眼,权当屋里没这人。 容祁并不在乎,温润明眸闪出璀璨光彩,“皇太后跟凤大姑娘放心,考题有两套,容某只参与一套,如若有人提出异议大可再做一套。” 凤天歌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冲过去,就把容祁给打死了。 那是太学院入学考试,逗你玩呢! 第三十章 瘟神 鉴于瘟神在侧,凤天歌原本想问楚太后有关太阴经的事也给耽搁了。 孙嬷嬷说楚太后近段时间体虚嗜睡,所以凤天歌没有久留。 待她离开,容祁也一并跟了出来…… 内堂,楚太后慢慢睁开眼睛,精锐目光夹杂着温和的暖流看向窗外。 “太后看上容世子了?”孙嬷嬷点燃香炉里那一小段龙涎,整个房间顿时弥漫着淡淡的味道,让人神清气爽。 “不错的孩子,正配我家天歌。”楚太后收回视线,十分赞许的点点头。 “可他到底是质子还是楚国的,人长的不错但就是……”很明显,孙嬷嬷觉得容祁不合适。 楚太后笑着伸出手,孙嬷嬷心领神会般走过去将她从地炕上扶下来,“若这孩子真一无是处,他是怎么入的太学院,善棋者善谋,这孩子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本宫别的不济,看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太后文韬武略了得,当世无人能及。”在孙嬷嬷眼里,自家主子就算到了花甲之年,仍满身荣耀。 “若独孤艳还活着,本宫自认不如她。”楚太后轻声叹息,“自古帝王皆无情,本宫知道时独孤艳已经……否则我定豁出命救她。” “事情过去这么久,太后再自责也挽回不了什么,这或许就是太子妃的命……”孙嬷嬷惋惜道。 楚太后缓身坐到桌边,视线透过北窗望向那抹早已消失的身影,“本宫老了,便想找个有本事的护在天歌身边,这大齐皇宫难容人呵。” 想到独孤艳的死,楚太后眼底浮出一抹悲凉…… 离开皇宫,凤天歌扭头就朝轿里扎,迫不及待想要甩掉跟在后面的容祁,不想回头时容祁已经坐到旁边,速度之快,形同赶着投胎。 “凤大姑娘介意捎我一程吗?”容祁抬头迎上凤天歌,薄唇轻启,眸光潋滟。 “介意。”凤天歌冷冷开口,事实上她现在就想把眼前这厮踢出去。 容祁暗自顺气,他明白,自卑的人心里都变态,“那就只能先忍忍。” “没听说!”凤天歌笑了,她的轿子她凭什么忍! 眼见凤天歌撸起袖子就要冲过来给他个痛快,容祁抵唇轻咳,“本世子听说武安侯这两日想要对宋煜下手,不知道这个消息值不值得凤大姑娘捎我这一程。” 值。 凤天歌屈服了,因为她看重宋煜。 而且宋煜要有个三长两短,秦洛衣又该怎么办。 车轮滚滚,轻尘微扬。 车厢里,凤天歌一番心理建设之后抬起头,“武安侯是因为秦洛衣的事?” “自然,简直没有更好的解释。”容祁理所当然道。 凤天歌就这么定定看着容祁,能把眼线伸到武安侯府,容祁应该不是简单人物,当初她看走了眼? “你怎么知道?”凤天歌警觉开口。 “武安侯那个老人精就算要对宋煜下手也绝对不会用自己人,他找了卫子轩,是卫子轩告诉我的。”容祁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是他笃定凤天歌不会去找卫子轩求证。 凤天歌知道卫子轩,不笨但也绝对不是聪明人,跟他老子一样,盟友讲的是利益,是义气么! 把自己最爱的儿子送到别国当质子,首先不配做人父,将卫国安危完全系在盟国上,亦不配为人君,单这点卫王真心不能跟楚王比。 凤天歌扫了容祁一眼,也是个可怜人。 “武安侯定叫卫子轩保守秘密,他能轻易告诉你?”凤天歌挑眉,将信将疑。 “也不能说是轻易,为了给他求凤二姑娘的鸳鸯锦帕,本世子牺牲不少色相的。”容祁说的那叫一个委屈,眼睛眨的那叫一个辛酸。 麻痹忍不住要打人了啊! 凤天歌深呼吸,在心里默念三遍我不生气,之后看向容祁,“有没有可能拖住卫子轩几日?” 容祁皱眉佯装思考,心里却道凤天歌这是在求他吧? 既然求他是不是可以提条件? 莫名的,某人忽然想起那日醉仙楼试题从窗口狂飙出去的画面,身子抖了抖,“那要看几日。” “不出意外的话,三日足矣。”凤天歌肃声抿唇。 容祁点头,“虽然很难办,但谁让是你开口呢。” 明明是极暧昧的话,却没有在两人中间激荡起丁点儿水花,凤天歌知道容祁图的是什么,容祁也只是想让凤天歌记着这份人情,各有所需便无须客套。 马车停在镇南侯府门外,凤天歌看向容祁时容祁也在看她,“我都到家了你还不下车?” “这里距离世子府还很远……” 然后某人就被凤天歌给撵出来了。 夜初静,苍穹好似晕不开的墨砚,繁星点缀其间,闪烁如莹。 西院主卧里灯火通明,孙荷香端着赤豆粥到凤炎旁边,“老爷有心事?” 凤炎长相儒雅,是镇南侯府三子中长的最有书卷气的一个,当年老侯爷不希望三子皆为武将到战场冲杀,便让二子习文图个安稳。 老夫人知道老侯爷的用意是不想镇南侯府断了香火,所以打小就特别偏爱二子。 在老夫人眼里,上战场哪有不死人的,老大跟老三终究指不上,唯有老二才是她晚景时的依靠。 “钱川也是糊涂,明知道太子不想见他还到大街上撒泼犯浑,死都不冤。”凤炎皱着眉,冷冷开口。 “老爷是为钱川的事儿心烦?”孙荷香坐在身侧,狐疑问道。 “他还没那个斤两!是独孤瑾,那厮竟然惦记上咱们家瑶儿,他也不照照镜子,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凤炎眉心紧拧,眼底溢出鄙夷之色。 孙荷香愣住,“老爷不喜独孤瑾?可妾身平日里见老爷与他走的很近……我之前还劝瑶儿考虑一下独孤瑾,毕竟他年纪轻轻已经是殿前司指挥使,前途无量……” “那是独孤艳活着的时候!现在独孤艳背着奸妃的罪名死的透透的,他的前程还真不好说。”凤炎停顿片刻,“再说独孤瑾前途再无量也就是个臣子,跟着太子殿下就不一样了。” 孙荷香惊愕不已,“老爷该不是想把瑶儿……” “人往高处走,太子殿下登基之后咱们家瑶儿至少也能封妃,介时你我那就是皇亲国戚!”凤炎细长眼底闪出一道精光,“老夫这辈子没法儿封侯,可我想拜相!” 第三十一章 皇叔 “老爷……”这还是孙荷香第一次从凤炎嘴里听到如此雄心斗志,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你没事多去瑶儿那里走走,告诉她少与独孤瑾来往,还有容祁,下回他再来让管家轰出去,瑶儿也是一个楚国质子可以觊觎的!” 眼见自家老爷起身朝外走,孙荷香不由开口,“这么晚了老爷要去哪儿?” “给母亲请安,修儿的爵位还要靠着母亲去争。”凤炎音落时人已经走出内室。 孙荷香未料自家老爷存的是把女儿嫁给太子的心思,震惊之余不免担忧,以瑶儿的性子只怕要费一番周折…… 锦苑,凤天歌双膝盘坐在太阴经前,双目微阖,双手随意搭在膝盖上,静心调息。 丹田之内好似下了一场绵绵细雨,万涓成水浸润着她的五脏六腑,令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待凤天歌缓慢睁开眼睛,刹那惊觉内力竟然提升两成! 眼前的泼墨山水浓淡相宜,跃然纸上的画面让人如临其境,那些跳动的线条好似将凤天歌包裹在中间,有风起,荡入肺腑…… 翌日早朝之后,独孤瑾被传唤到御书房。 龙案对面,北冥渊由着独孤瑾站了好一会儿才将手里奏折扔到旁侧,直身靠在背椅上,龙目微掀。 独孤瑾心领神会,“启禀太子殿下,属下已经查到接管南无馆的神秘人,乃逍遥王北冥狄。” “皇叔?”北冥渊皱眉,深邃黑目闪过一抹惊诧。 印象中他这位皇叔真是特别对得起自己的封号,不问政事,不理家事,半生逍遥,活了大把岁数府上连个女丫鬟都没有。 尤其父皇病了大半年,他这个做弟弟的没问过一句,没看过一眼,如果不是独孤瑾提起,北冥渊都忘了皇室里还有这么一位奇葩。 可就是这么一位奇葩,怎么就突然插手鱼市里的生意了? 还偏偏选中被谢晋弃掉的南无馆。 “太子殿下,这件事……”独孤瑾见北冥渊不开口,低声请示。 “既是皇叔看中的,你便告诉谢晋莫要再去找南无馆麻烦,本太子怎么都要给皇叔一点薄面。”北冥渊淡漠抿唇,眸色无波,“下去吧。” 独孤瑾领命转身时,忽被唤回,“前两日柔儿提起希望你与秦洛衣早日完婚……” “太子殿下明鉴,属下只想趁年轻守在太子殿下身边建功立业,不想分心别的事!”独孤瑾情急跪地,重重磕头。 北冥渊扫他一眼,了然。 离开御书房后,独孤瑾忐忑不安,也不知道他昨日与凤炎提的事凤炎想的如何,若由凤炎跟太子殿下提请嫁女,他跟凤雪瑶的婚事应该能成! 同为太子殿下赐婚,妹妹就是再不愿意也不能贸然对瑶儿下手…… 这厢独孤瑾想的正美,那厢凤天歌跟凤雪瑶同时收到了秦洛衣的邀请,到碧园赏雪。 皇城世族贵胄家的小姐们相约相聚是常有的事,春赏桃花夏赏莲,秋赏菊花冬赏雪,这个时节,碧园的雪景最美。 除了镇南侯府的两位小姐,秦洛衣还邀请了别府的名门千金,其中就有谢如萱。 很平常的一件事,任谁都没有多想,唯凤天歌接到邀请时舒了口气,想来秦洛衣是看懂了她那两个字。 赏雪的时间定在次日午时,凤天歌在此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对于秦洛衣的邀请,凤雪瑶其实并不想去,虽然自己不喜欢独孤瑾,可平日里为了些蝇头小利也没少跟他眉来眼去,加上独孤瑾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以致于外面传了些风言风语。 可若不去,岂不坐实了外面那些传言! 凤雪瑶庆幸谢如萱也在邀请之列,自己应该不会吃亏…… 碧园的雪景乃齐都一绝,但凡见过的无一不为之惊叹。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 秦洛衣披着浅紫色狐裘,独自站在空旷的长亭里望向不远处一座山峰,那山峰冷峻挺拔,因为前几日的大雪,整座山峰被积雪覆盖,显得尤为壮观。 近处玉树琼花怒放,几座矮小山坡与远处山峰叠起,视觉上就像是一条纯白的雪色阶梯自远处延伸过来,让人充满无限遐想,梦幻一般。 想起药包里的那张字条,秦洛衣眼底抹过淡淡的冷光。 斗瑶! 她怎么就没想到,独孤瑾跟凤雪瑶那些龌龊事她早有耳闻,只是之前不在乎,现在么,到她在乎的时候了。 “小姐,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你且看看?”丫鬟如意走过来,轻声开口。 秦洛衣的视线没有从那座山峰上移开,赏雪不过是由头,她的目标是凤雪瑶,“在亭外多加几盆炭炉,别冷着那些闺秀。” 就在这时,园外传来一阵马蹄声,闺秀们相继入园,虽是严寒冬日,却各个花枝招展。 秦洛衣在迎过平辽、淮阴两侯府上的千金之后,终于盼来了凤雪瑶。 因为过于专注,使得她忽略了走在凤雪瑶前面的凤天歌。 “秦姑娘,这是我让府上做的玫瑰酥,不成敬意。”凤天歌让月牙将东西递过去,薄纱之下,笑意温和。 秦洛衣只怔了片刻,便吩咐如意接过糕点,浅笑还礼,“凤大姑娘能来,洛衣荣幸至极。” 在秦洛衣眼里,凤天歌没有看到刚刚那几位名门闺秀眼中的鄙夷跟轻蔑,这让她十分欣慰,亦十分欣赏。 二人未再寒暄,凤天歌步入长亭时便听秦洛衣朝凤雪瑶开了口,“没想到凤二姑娘能来,我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 局外人听到这句话只当是寒暄,局内人却能听出挑衅。 凤雪瑶未及开口,倒是陪在她身边的谢如萱跳过去,“雪瑶当然会来呀,不是接了你的帖子么!” 谢如萱算是局内人,心智却是局外的。 “是呵,两位请。”秦洛衣浅笑,将二人请进长亭。 长亭四周燃着十几个炭炉,所以亭内的温度并不是很冷,闺秀们难得聚在一起,三五成群。 有些吃糕点品香茶谈些女儿家的话题,有些则站在亭前观赏雪景,不时发出赞叹。 凤天歌坐在角落里,身边除了贴身丫鬟并无哪家小姐过来搭讪,看起来多少有些凄凉。 亭内看似融洽的气氛,却在谢如萱拍响凤天歌身前桌案时,烟消云散…… 第三十二章 落湖 “凤天歌,那天太学院报名本小姐让着你,今日既是遇着了,我们再来切磋!”桌案前,谢如萱脸色胀红,额头青筋隐隐浮现,好似气的不轻。 凤天歌波澜不惊的抬起头,余光里凤雪瑶在不远处的座位上端的一派悠然。 之前碧园门口她便跟谢如萱打过照面儿,那时谢如萱只赏她两个白眼,这会儿突然发飙十有八九是受了凤雪瑶挑唆。 倒是聪明! 自己若跟谢如萱打的天昏地暗,便将今日这赏雪的局给搅了,大家兴致缺缺最后不欢而散,秦洛衣可能连话都捞不着跟自己那位妹妹说。 主场不是自己的,凤天歌自不会争这个主角。 “本小姐跟你说话呢,怎么?怂了!”谢如萱越发叫嚣,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周围一片窃窃私语。 月牙有意冲上去却被凤天歌抬眸制止,如此谢如萱以为是凤天歌怕她,更加不可一世,抬手就要掀桌。 不想这时,秦洛衣走过来,“谢小姐若想与人切磋大可再选别日,今日洛衣邀大家是到碧园赏雪,谢小姐还是莫坏了大家兴致。” 秦洛衣的话明显有针对的意思,谢如萱一时不爽,“我又没跟你打,这碧园又不是你的,你管的是不是太多了!再说你跟这个丑八怪什么关系啊,替她出头!” 凤天歌未理二人争执,端起茶杯轻抿,也只有谢如萱会觉得秦洛衣是在替她出头。 作为碧园赏雪的发起者,秦洛衣便是这场聚会的东家,谢如萱在这儿惹事便是不给东家面子,秦洛衣的做法无可厚非。 当然,秦洛衣只怕也在等这个机会! “洛衣没想替谁出头,只希望谢小姐安分些。”秦洛衣言辞清冷,目露凉色。 谢如萱自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你越朝她泼水她就越沸腾,“本小姐就不安分怎么了!我今天就要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打断这丑八怪的腿!” 凤天歌执杯不语,心里多少有些动怒,丑八怪丑八怪你叫的挺顺口呵。 “那不好意思,这里不欢迎谢小姐,请你离开!”秦洛衣声音愈冷,下了逐客令。 谢如萱干脆不理她,扭头就要朝凤天歌出招。 “谢小姐就算不给洛衣面子,是不是连武安侯府的面子也不给了?看不出,兵部尚书教出来的女儿还真有几分胆色!” 如果说秦洛衣之前是警告,那么现在则是赤果果的威胁。 官大一级压死人,一个侯爷跟一个尚书之间到底差了多少等级谢如萱还是能算出来的。 “哼!”谢如萱接受这威胁,恨恨扭头朝不远处招手,“雪瑶,我们走!”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又都跟着谢如萱落在凤雪瑶身上。 “快走啊,留在这里被她们欺负么!”见凤雪瑶不动,谢如萱干脆过去把她拉起来,大步走出碧园。 不想二人还未走出长亭,秦洛衣已然挡在凤雪瑶面前。 凤天歌知道,好戏开锣了…… “凤二小姐跟她走,是觉得洛衣欺负你了吗?”秦洛衣容颜清丽淡雅,虽不比凤雪瑶娇艳,气质却甩她好几条街。 凤雪瑶如何也没想到,她原意是借谢如萱挑衅凤天歌转移大家注意力,谢如萱却将战火引到自己身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秦小姐误会了,雪瑶没有……” 未及凤雪瑶解释,谢如萱冲过去,“怎么,你这儿来得走不得?让开!” “你可以走,凤二小姐得留下来把话说清楚,免得今日之后外面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说我秦洛衣刻薄她。”秦洛衣为的就是凤雪瑶,自然不会让她轻易离开。 “哦!我明白了,你根本就是故意找雪瑶麻烦,外面说殿前司指挥使喜欢雪瑶,你就看她不顺眼是不是!” 亭里,凤天歌后脑滴汗,所以说找了一个猪队友到底是怎样一种体验,凤雪瑶应该体会到了。 “雪瑶,我带你走!” “如意。” 就在谢如萱拉凤雪瑶想要硬闯出去的时候,秦洛衣身边丫鬟突然出手,凌厉狠招直逼得谢如萱急退数步。 凤雪瑶心知不妙,正想去找谢如萱却被秦洛衣叫住,“凤二小姐倒是说说,你想跟她离开,是觉得我对你刻薄了?” 秦洛衣欺身走向凤雪瑶,硬是一步步将她逼回长亭。 凤雪瑶强自镇定,勉强笑道,“自然没有,只是……我与如萱同乘一辆马车过来……” “哦。”秦洛衣恍然似的点点头,脚步未停,直将凤雪瑶堵到长亭边缘,亭下临湖,“那么独孤瑾呢?外面说他喜欢你,不知凤二小姐对洛衣的未婚夫君,印象如何?” 秦洛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亭内那些闺秀们清晰入耳,她们瞬间明白过来却没有一个走过去说句话。 毕竟谁也不愿意为了一个小小礼部侍郎家的千金而得罪武安侯府。 亭外,如意不敌谢如萱吃了一掌,凤天歌便随意撇过去一块橘皮,谢如萱跌倒刹那被如意封了穴道。 “说啊,凤二小姐对独孤瑾印象如何?”秦洛衣止步,冷冷看向凤雪瑶。 “那些都是别人误传,雪瑶与指挥使大人是清白的……”凤雪瑶被秦洛衣逼的心虚,背临碧湖,凉气沁入肺腑使得她身体有些发抖。 凤雪瑶说话的时候瞥向角落里的凤天歌,目光里甚至有求救的信号,同为镇南侯府的人,自己若出丑,凤天歌面子又能好到哪儿去! 这就是凤雪瑶乃至整个二房的变态心理,我可以对你尖酸刻薄,你却不能对我坐视不理。 奈何凤天歌根本没看她…… “人云亦云未必无因,凤雪瑶,你明知独孤瑾是本小姐未来夫君还与他眉来眼去,当我是死的么!”秦洛衣眸色骤厉突然出手,猛将凤雪瑶推下碧湖。 ‘哗啦—’ 湖面冰层碎裂,凤雪瑶整个人落入冰水,刺骨寒意如针扎般侵袭全身! 就在闺秀们大惊之时,碧园入口处飞奔过来一人,纵然看不清脸单从衣着上也能辨认,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独孤瑾。 秦洛衣暗惊,独孤瑾怎么会来? 第三十三章 退婚 凤天歌从秦洛衣的表情中猜出今日这场戏并没有独孤瑾的戏份,还好她给加了。 “雪瑶!”独孤瑾冲进长亭时看到凤雪瑶正在冰湖里挣扎,脸色青紫,当即就要跳下去。 秦洛衣却先一步挡在他面前,“指挥使这么担心凤二小姐,是真的与她有什么?” “滚开!”独孤瑾心疼凤雪瑶,哪还有心思跟秦洛衣掰扯这事儿,猛一把将她推开。 秦洛衣踉跄着后退,原本应该可以站稳的她却在独孤瑾跳下去救凤雪瑶的同时,掉了下去! ‘哗啦—’ 冰湖硬是被砸出两个大洞,湖水开了花似的朝上涌! 长亭里,闺秀们惊恐大叫却没有一个跳下去救人,这厢独孤瑾已经把凤雪瑶从水里裹抱出来,那厢如意紧随自家主子跳下去。 可悲的是,秦洛衣主仆二人,竟然不会水…… 凤天歌原不想参与其中,但见无人下水便起身解开雪色大氅,纵步跳入碧湖! 在水里挣扎一番后,凤天歌将秦洛衣跟如意相继推上长亭,那些闺秀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将外披的狐裘盖过去。 “小姐,快披上!”整个长亭里的人,只有月牙担心凤天歌。 戏已落幕,凤天歌承受不住严寒与月牙先行离开,不想走到碧园入口时,分明看到一群人呼啦涌入。 不得不承认,有种人天生自带光环,就算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仍挡不住一身风华。 凤天歌低头,表示没看见。 “那不是独孤瑾吗?他怀里抱的是不是凤雪瑶?”有人嚷道。 于是被一众世子围簇在中间的卫子轩朝长亭方向看过去,顿时怒火中烧。 所有人都朝亭子方向冲,唯独容祁扭头跟上刚刚从身边经过的凤天歌。 “你怎么也掉进湖里啦?”容祁见凤天歌浑身湿漉,立时把大氅解下来盖在她身上。 “不要。”如果可以选择,凤天歌宁愿冻死,反倒是月牙心疼主子,接过容祁手里大氅硬搭在自家主子背上。 且说他们离开碧园时容祁又一次成功蹭上某人马车,园里,已然乱作一团。 车厢内,月牙感觉到气氛古怪,识相退出去,选择跟车夫坐在一起。 “你是故意把卫子轩叫来的?”凤天歌抬头,肃声问道。 “本世子可没叫他,是他知道凤雪瑶在碧园赏雪自己非要来的。”容祁摊手,一脸无辜。 凤天歌若有所思,“那是谁告诉他凤雪瑶在碧园赏雪的?” “我。”容祁音落时,凤天歌额头竖起一排黑线…… 一场戏加了又加,终于闹得满城风雨。 据说凤天歌跟容祁离开后,卫子轩以男女授受不亲非要独孤瑾把凤雪瑶放下来,独孤瑾粗暴推开他致双方大打出手。 那些闺秀们乐得看个热闹,最可怜莫过凤雪瑶,差点儿没给冻死。 这件事当晚传到武安侯耳朵里,气的武安侯大发雷霆。 独孤瑾把自己孙女推进湖里已经罪大恶极,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一个质子为凤雪瑶争风吃醋! 次日早朝,武安侯当着众朝臣的面肯请北冥渊解除婚约,他的孙女攀不起殿前司指挥使的高枝儿,又将矛头对准凤炎,大抵说他教女无方。 不过两三日,皇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便有了新的内容,多半是替秦洛衣不值,顺便诅咒狗男女早点儿升天,也有人提到凤天歌救秦洛衣的桥段,随随便便赞了几句。 镇南侯府,钟绮院。 老夫人边替凤雪瑶擦眼泪,边抬头看向周嬷嬷,“那死丫头还没过来?” “回老夫人,已经派人去叫了。”周嬷嬷恭敬道。 不多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凤雪瑶知道是谁,哭的越发伤心,“祖母……呜呜呜……” “天歌拜见祖母。” “跪下!”老夫人在看凤天歌时,眼中那份慈眉善目顿时变成嫌弃跟厌恶。 原本两看两相厌,凤天歌打算与侯府里这位老夫人井水不犯河水,倒是她简单了。 “天歌做错什么了?”凤天歌挺直背脊,白纱之下面色如冰。 老夫人显然还没适应凤天歌的改变,指着她的手指抖成织布机,“你还敢顶嘴?我问你,前日碧园赏雪你去没去!” “去了。” “那你有没有看到姓秦的那个小泼货推雪瑶?”老夫人措辞粗鲁,面相亦狰狞的不忍直视。 “看到了。”凤天歌冷漠应声。 “你看到了为什么不拦着?不拦也就算了还跳进湖里去救秦洛衣,怎么不见你去救自己妹妹!”老夫人怒目横对,仿佛把凤雪瑶推进碧湖里的人是她。 旁侧,凤雪瑶亦梨花带雨的看过来,凄凄惨惨,“大姐为什么不救我?我们是一家人啊……” 凤天歌无语,又是一个厚脸皮的。 “我不救你是让你长点儿记性,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早晚是要还的……” 凤天歌似有深意提醒凤雪瑶,转尔看向老夫人,“至于秦洛衣,她若真有个三条两短,武安侯未必会拿父亲怎样,却一定会想办法弄死二叔,毕竟总该有人给他孙女偿命。” 两句话,堵的凤雪瑶跟老夫人哑口无言。 “那你也不能……把你妹妹一个人扔在那儿!”老夫人愤恨说道。 “当时妹妹是一个人吗?我不知道,我从湖里出来冻的要死,就先回府了。”凤天歌的话异常讽刺,当时在场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凤天歌毫发无损从钟绮院出来后便离府去了天衣阁,府上的事都是小事,她心里的事,才是大事…… 武安侯府,水月轩。 秦洛衣那日掉进湖里呛了几口水,被救上来没多久便不省人事,回府当晚染了风寒,昏昏沉沉睡了两三天。 “小姐,你醒啦?”房门开启,如意端着姜汤走进屋子。 秦洛衣心疼如意,之前她跳碧湖是想一不作二不休,豁出这条命不要也不能嫁给独孤瑾,却未料如意紧跟着跳下去救她,她明明不会水。 “你这傻丫头,下次别犯浑知道么!我掉进湖里那些人总不能看着我死!倒是你……”秦洛衣素来没把如意当作丫鬟,但在世人眼里,尊卑有别。 第三十四章 规矩 “奴婢这条命是小姐救的,若能替小姐死了奴婢觉得值。”如意端过姜汤,眼中异常坚定。 秦洛衣把姜汤接过来,抵唇时若有所思,“听说是镇南侯府的凤天歌把咱们救上来的?” “嗯!是她!奴婢敢肯定在水里看到的就是她!”如意像是在回想什么,“还有……奴婢当时被谢如萱拍了一掌险些不敌,幸亏有人朝她扔橘皮我才把她制服的,看方向好像也是凤大姑娘所为。” “凤天歌……”秦洛衣端着姜汤,美眸微蹙,“她有什么理由帮我?” “奴婢觉得,凤大姑娘不像外面传的那样丑陋废物一无是处,她是很好的人。”得人救命之恩,如意自是记着凤天歌的好。 “近段时间皇城里关于她的事传的不少,听说她报了这一届的太学院入学考试,而且同时报了文府跟武院,这跟之前的她很不一样。”秦洛衣凝眸片刻,喝了口姜汤。 “奴婢希望她能考进太学院。”如意鼓起一张小脸,眼中尽是虔诚。 秦洛衣看了眼如意,略有些苍白的唇带出浅淡笑容,“是的,不管她在别人眼里如何,在我们眼里,她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有些事经不起细究,秦洛衣将碧园发生的所有事仔细揣摩之后,开始怀疑给她写下‘斗瑶’二字的人就是凤天歌,毕竟有太多巧合无法解释。 或许她该当面问问,亦或当面拜谢…… 皇宫,奉天殿。 自碧园之事传出来,武安侯又当众退婚,独孤柔这两日把宫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 夜不能寝,食不下咽,整个人憔悴许多。 这会儿墨画走进来,见自家主子在贵妃椅上小憩,没敢吭声只默默守在旁边。 “又有什么事。”贵妃椅上,独孤柔双目闭阖,红唇微动。 “是武安侯,他差人把消息送进后宫,说是明日午时想跟小姐见一面,地点定在幽市醉仙楼。”墨画小心翼翼开口,生怕惹主子不高兴,这奉天殿已经没有可摔的东西了。 独孤柔慢慢睁开眼睛,阴冷眸光紧盯着身前的翡翠矮几,墨画心知不妙正想要不要开口,便见自家主子豁然起身将矮几猛一掀翻,狠狠砸到地上。 “那个蠢货没长脑子么!是谁让他把秦洛衣推进水里的?是谁让他去救凤雪瑶的!他把本宫的话当放屁是不是!”独孤柔双眼赤红恼羞成怒,看那矮几碎的不彻底,硬是上前又踩两脚。 墨画特别谨慎走过去,“小姐莫气,指挥使已经得到教训,下次应该不会……” “还下次!先想想这次该怎么办!”独孤柔狠吁口气,眸色渐沉,“武安侯约本宫,必是因为此事。” 墨画慌了,“小姐在朝堂上若没有武安侯支持,岂不是……” “他不敢,利诱不成就威逼……”独孤柔有些累了,吩咐墨画把地上的残片收拾好,独自回了内室。 武安侯支持与否有多重要? 重要的是北冥渊的态度,她一直相信北冥渊是爱她的,相信他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会封自己为太子妃,会爱自己一辈子。 可现在,她有些动摇了…… 幽市作为大齐四市之首,乃实至名归。 即便严冬,路上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凤天歌一袭素雪白袍坐在茶馆里,单手执杯,视线下意识瞥向斜对面的四海商盟。 之前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求温玉,可就在昨日,她发现鱼市属于南无馆面子上的几家商铺竟然挂着无主象征的紫风铃。 在鱼市,背后没有朝中势力的铺子几乎开不下去,所以鱼市里每家铺子外面都会挂着代表背后有主的风铃,那些风铃是银白色的。 鱼市里偶尔也会出现紫风铃,但多半是新开的档口或铺子,且在出现后几日之内认主,进而更换风铃。 这里门道多,可以更换风铃的铺子便是得了朝廷里某位大人物的认可,没能力更换的便会在鱼市消失。 但像南无馆这种鱼市里的老帮派,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无主可以认主,有主被抛弃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想知道鱼市里发生了什么,她想跟温玉开这个口。 “刚刚那位姑娘呢?”茶馆里,店小二出来的时候凤天歌已然离开,杯中茶水尚温,旁边摆着一个银锭子…… 四海商盟是整个幽市里最奢华的建筑,重檐庑殿式的屋顶配以黄色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锦香墨的牌匾不时散出淡淡的墨香。 凤天歌走进去时好巧不巧的,遇上了那日在大街上跟她打过照面儿的老者。 老者似乎对凤天歌的到来并不意外,恭敬施礼后直接将她带上二楼,不问原因,不问来意。 前世今生,这是凤天歌第一次走进四海商盟,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夸张的内潢,云顶檀木为梁,水晶玉璧为灯,地铺白玉,凿地为莲。 四海商盟有钱她知道,但用不用把钱都贴在脸上? “小姐请坐,盟主稍后就到。”老者将凤天歌请入二楼待客的雅间,之后恭敬退离。 桌边,凤天歌看似淡定,内心却多少有些紧张,毕竟她即将要面对的男人上辈子半点都没屌她,还用实际行动教会她一句话。 实力就是规矩。 四海商盟有实力,所以温玉就是规矩…… 半柱香后,温玉出现。 绛紫色的长袍,腰间配一条金丝蛛纹带,墨发以镶碧镏金冠束起,身材颀长,笔直如松,脸上带的黄金面具与那日轿子里如出一辙。 “久等了。”容祁行至桌边时,那股与生俱来的尊贵跟不容反抗的威压令凤天歌本能站起身,抬手施礼。 面对眼前男子凤天歌没有开口,而是先将覆在脸上的明璃纱摘下来,露出本来面目,半张脸的猩红印迹是她最好的身份象征。 所以在来之前,凤天歌刻意让月牙将淡到几乎消失的印迹涂重了些。 “天歌拜见盟主。”想要求人必先拿出诚意,而且凤天歌相信就算她不揭开面纱,温玉也能查到自己是谁,只要他想。 上一世,温玉是她唯一的假想敌…… 第三十五章 猎物 “凤大姑娘不必客气,坐。”很难说平日里那个吊儿郎当的楚国世子是容祁,还是现在这个尊威跟气势都会让人敬畏甚至胆寒的四海商盟盟主是容祁。 不同的场合,他总能恰到好处展现出不同的身份。 “天歌冒昧,那日幽市盟主说的话可还作数?”凤天歌知道眼前这尊神时间矜贵,直言开口。 说实话,容祁等凤天歌来找他都快等长毛儿了,“姑娘在幽市遇到麻烦了?” “不是幽市,是鱼市。”凤天歌暗自稳定心神,“天歌想把生意做到鱼市,不知盟主可有办法?” 面具后面,容祁眼角抽啊抽,嘴唇也跟着抽啊抽,他竟然会跟凤天歌心有灵犀! 虽然容祁没猜到凤天歌会为什么事来求他,但他铁定要在今天把南无馆交到凤天歌手里,馈赠哪怕是硬塞。 眼下黎啸天正满皇城的找金主,再找不着就要疯了。 见温玉不语,凤天歌脸色略红。 她知道四市之间有协议,互不干涉,互不牵扯,她提出这样的要求,本身就是强人所难。 可若不是强人所难的事,她又何必找温玉。 凤天歌忍住没有把话收回来,静静等待温玉的答案。 “实不相瞒,本盟主手里刚好有个机会,不知凤大姑娘感不感兴趣。”容祁顺水推舟之余对凤天歌多了一层信心,能想到借鱼市接近朝堂,令人欣慰。 “盟主请讲。”凤天歌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任何急迫的心情,镇定开口。 “南无馆被谢晋抛弃之后,本盟主有幸在朝中一位大人物手里把它给接了过来,如果凤大姑娘不嫌弃,倒是可以代表本盟主成为南无馆的新任金主。”容祁说话时,自袖内取出一块金牌,搁到桌面。 凤天歌抬眸看过去,心里咯噔一下。 逍遥…… 皇叔北冥狄! “盟主与逍遥王有交情?”凤天歌猛然抬头,不可思议。 明明四海商盟与大齐朝廷有约定,不得以任何形式干预大齐朝政,更不许与大齐官员私下结交。 麻痹这交情不浅啊! 莫名的,凤天歌再看眼前温玉时竟然有种容祁的即视感,但也只是一瞬,温玉终究是温玉,岂是容祁可比。 “凤大姑娘想到北冥渊面前告密?”容祁看出凤天歌眼中震惊,淡声问道。 再世重生的最大好处,就是知道自己上辈子贱在哪里,莫说凤天歌不会告诉,谁想告诉她就杀谁灭口! “盟主如何信得过天歌?”凤天歌拿起腰牌揣进袖兜,断不会给温玉反悔的机会。 “屈平说你跟北冥渊有仇,本盟主刚好也不是很喜欢那小子。”容祁说的云淡风轻,金色面具之下,那张脸却如冰封般寒冽决绝。 他不是不喜欢那小子,而是要废了那小子…… 凤天歌了然。 她应该猜到的,身为四海商盟的盟主,温玉怎么可能不知道德济堂里藏着一个屈平。 凤天歌答应温玉的要求,会将从鱼市获得的纯利与其五五分账,温玉亦同意不会干涉凤天歌在鱼市里的任何动作。 离开四海商盟之后凤天歌去了趟德济堂,从薛里口中听说了钱川的死讯。 她不意外,北冥渊有多阴险只有被阴过的人才能体会。 凤天歌离开后雷伊现身,带了两个消息给容祁。 一个是逍遥王找他下棋,另一个是卫子轩找他一起去镇南侯府。 人生为什么这么艰难呢,一个容祁根本不够用呵。 某人权衡利弊之后决定去找逍遥王,因为那老东西还欠他二百两银子…… 于是乎,卫子轩在容府坐等两个时辰不见容祁便自己去了镇南侯府,如愿见到了凤雪瑶。 如果说凤雪瑶之前并没有注意过质子里还有卫子轩这号人,那么在鸳鸯锦帕那件事后她对此人没有任何好感,在碧园的事发生后更对他厌恶至极。 要不是卫子轩,碧园的事也不会闹那么大! 奈何,卫子轩的身份,终究不同。 厅内,一身黑色狐裘的卫子轩正端着管家奉过来的茶杯,不时朝厅门张望。 “世子稍等,我家二小姐就来了。”管家话音刚落,便听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凤雪瑶款款而来,淡青色的外袍衬的她那张粉嫩容颜越发精致娇美。 卫子轩别的事都还可以,唯独男女情事不太精通,但凡长脑子,要锦帕这种事怎么可以假手于人。 此刻见到凤雪瑶,卫子轩激动过去,奈何步子迈的急了些茶水溅到手背烫红大片。 感情这种事,谁先认真谁就输了。 凤雪瑶没有开口,只等卫子轩慌张将茶杯搁回桌面再转回来时,盈盈浅拜,“雪瑶见过卫世子。” “不不……不用客气!”卫子轩曾在大齐国宴上见过凤雪瑶。 正所谓一眼万年,那次之后他便对凤雪瑶魂牵梦系欲罢不能,后来一些同时出现的场合,他几次想过去搭讪却发现凤雪瑶根本没有注意他,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卫子轩怕自己唐突,就把唐突的事推给容祁去做,然后某人就苦逼的一做再做…… 这次卫子轩没等容祁,是他听说凤雪瑶那日碧园回来染了风寒,心急想要过来看看,就这,他还酝酿了两三天。 “管家说世子找雪瑶有事?”凤雪瑶并没有表现出半分谦卑之态,即便她的身份低于卫子轩。 因为她看懂了卫子轩的眼神,与当年独孤瑾看到她时如出一辙,更灼热却少欲望。 这一刻,凤雪瑶看到了自己的猎物。 “没……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只是听说凤二姑娘病了,子轩特意从府上带了些滋补的药材……”卫子轩不敢直视凤雪瑶,仿佛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是耀月星光,自己卑微如尘。 “多谢世子。”凤雪瑶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静的让卫子轩摸不透她的心思。 二人皆没有提碧园之事,毕竟不光彩。 寒暄之后,凤雪瑶以身体不适为由将卫子轩送出镇南侯府,来日方长,这个男人注定是她手里的一枚棋子…… 自大齐皇宫里那场巨变之后,皇城迎来了天武二十八年冬日的第二场雪。 天空铅云密布,空气中的沉闷让人心都跟着蒙了尘。 不多时,白雪簌簌,落在地上覆起一片银霜。 独孤柔站在临窗的角落,用玉指勾开窗棂露出一道缝隙,幽市街道上行人匆匆,落眼处,一顶华贵轿子停在醉仙楼外。 第三十六章 立威 独孤柔眸色渐冷,关窗转身回坐到红木精雕的半圆桌前,端起茶杯。 房门开启,墨画将一位身着褐色长袍的老者引进雅间,那老者蓄在颚下的胡须已经花白,身形却挺健如松,五官粗犷,双目如炬,行走间环佩叮咚衣带生风。 武安侯秦淳乃四大镇国侯之首,最为骁勇善战,横行沙场,所向披靡无人能敌,只是在别人眼里战争是为和平,在他眼里,战争是为称雄。 此刻见武安侯走进雅间,墨画恭敬退了出去。 房间里气氛有些紧张,武安侯没有朝独孤柔施礼,直接落座。 独孤柔没挑他,严格说,自己现在的确什么都不是。 “侯爷把本宫叫过来,可有要事?”武安侯可以看轻自己,独孤柔绝对不会自降身价,所以称呼上依旧是‘本宫’。 “要事谈不上,只是想与柔姑娘谈谈殿前司指挥使的事。”秦淳声如洪钟,那张重枣的脸上神色冷凝,显然是带着气来的。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有什么好谈的。”独孤柔不愠不火的动了动猩红桃唇。 武安稍愣片刻,嗤然一笑,“看来柔姑娘是不稀罕我们之前的约定了,那便作罢!” 独孤柔之所以能得武安侯支持,是因为她答应武安侯成为太子妃后会劝谏北冥渊出兵楚国,最终完成天下一统。 而当年独孤艳在时,强烈反对他的建议。 可如今独孤艳已经死了,太子却迟迟不立独孤柔为妃,之前他上过的几道折子也都石沉大海,加上碧园的事,武安侯今日来就是要与独孤柔作个了断。 “侯爷不想支持本宫了?”独孤柔搁下茶杯,淡漠抿唇。 秦淳一脸凶横,“本侯不找姑娘要人已经算是给姑娘面子,若依本侯当年的脾气定会到独孤府让独孤瑾给个交代!” “侯爷想去随时都可以去,那条贱命本宫也不稀罕。”独孤柔慢声细语时,自袖兜里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字笺叩在桌上,推到秦淳面前,“至于侯爷要不要支持本宫,最好先看了这个再作决定。” 秦淳皱眉,抬手拿起字笺,目光扫过刹那,脸色骤黑。 ‘啪—’ 秦淳猛然起身,怒拍桌案,“你这是诬陷!” “是不是诬陷老侯爷心里清楚。”独孤柔抬起头,冰眸寒凛,犹如极地冰川倒挂的锥子狠狠刺向秦淳,“这只是拓本,侯爷想看真迹?” “怎么会在你手里?”秦淳咬牙切齿青筋暴凸。 独孤柔笑了笑,“怎么说呢,本宫也不知道我那姐姐是怎么想的,明明有铲除你的证据,却硬给压下来密而不发,若换作本宫岂能容你留到今日。” 秦淳愕然,“她知道……她竟知道!” “没想到吧,她竟知道。”独孤柔很难形容秦淳此刻的表情有多滑稽,他一直以为的死对头竟默默护了武安侯府这么多年。 直到独孤柔离开,秦淳都在问自己那个问题。 为什么……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凤天歌慢步走在鱼市的青砖石板上,任风雪肆虐,我心寒凉。 这是她前世经常来的地方,十三宗里有三位宗主就在这里。 青龙,凤凰,白泽…… 风雪掩住来时路,却掩不住曾经的人世沧桑,刹那间,凤天歌泪如雨下。 这是重生后,她第一次失态。 南无馆内,黎靖手中虎啸鞭就要抽到谢如萱脸上,却被黎啸天半路截断。 “爹!你为什么要拦我,谢晋那个混蛋都对我们做了什么你知道的!”黎靖暴戾低吼,双眼赤红。 黎啸天当然知道,如果不是有金主从天而降鱼市里早已没了南无馆,他跟犬子能不能活着都很难说。 可即便是这样,他亦不能让谢如萱在南无馆的地盘上出事,他不能给未来金主找这种麻烦。 “你们……你们一个两个都疯了是不是!竟敢辱骂我爹?”谢如萱顶着一张惨白小脸,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不过想找黎啸天再去杀凤天歌,刚进门就被黎靖追着打,打到现在累的气喘吁吁毫无还手之力。 “辱骂你爹?他谢晋要是敢来我千刀万剐了他!”黎靖气的两只眼睛都快鼓出来,青筋一鼓一胀的蹦。 “反了反了!你们都别走!本小姐这就回去叫我爹过来,看他怎么收拾你们!”说好听点儿,谢如萱脑袋缺根弦儿但还没傻到眉眼高低都看不出来。 这种时候还不走等着被人超度呢! 就在谢如萱脚底抹油跑出南无馆时,眼前忽地一闪,她只看到一抹白影从身边擦肩而过,然后就不能动了。 “把她绑起来,叫谢晋过来领人。”明璃纱下,凤天歌红唇微动,声音好似檐前滴水般清绝,又似一粒石子坠入静湖没有激起一丝涟漪,深沉而又神秘莫测,让人本能升起敬畏之心。 南无馆厅堂鸦雀无声,凤天歌一袭素雪长袍走上主位,转身落座时,眸色清冷。 “来人,把谢如萱绑到后堂。”黎啸天最先反应过来,唤入手下兄弟照作之后面向凤天歌,恭敬施礼,“姑娘是?” 凤天歌不语,自怀里掏出腰牌,上面赫然写着‘逍遥’二字。 黎啸天不愧是老江湖,当即了然,扑通跪到地上,“老夫拜见逍遥王!” 见牌如见其人! 黎啸天这一跪,黎靖也跟着跪下来。 “即日起,南无馆由逍遥王府罩着,不管是面子还是里子的生意,照旧。”凤天歌收起令牌,“鱼市的规矩黎老明白,该怎么做无须我多说。” “姑娘放心,草民自不会让逍遥王失望。”苍老的声音透着感激,黎啸天跪在地上的身体止不住发抖。 凤天歌理解眼前这位老者的心境,南无馆又何尝不是经历了一场重生…… 就在凤天歌让黎啸天父子起身时,外面突然闯进一群人,为首者乃青玖门黄青。 “把人交出来!” 黄青带的人多,所以南无馆外面的几个兄弟被他给揍了。 黎啸天先朝座上歉意俯首,转身怒视黄青,刚要开口却见身边有白影闪过。 “爹?”旁侧,黎靖下意识凑过来,一脸茫然。 上辈子凤天歌从青龙口中听说过黄青这个人,有股狠劲儿。 “你是谁?滚……”黄青正想推开挡在面前的凤天歌,不想一道凌厉掌风破风而至,硬将黄青逼退数步。 第三十七章 金主 没等黄青站稳,凤天歌开始动步,速度之快犹如俯冲雀鹰,单手以掌化拳在黄青胸口连击数下。 ‘砰—’ 黄青身体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还没完! 凤天歌迅猛而至,一柄小剑旋于指尖,银光乍现! ‘噗嗤—’ 黄青惨叫一声,左手无名指生生从手掌脱离,带起一条血线。 凤天歌起身站定,剑身上鲜血蜿蜒,“谢如萱自有谢晋过来领,你没资格。” 直到这一刻,那些青玖门的兄弟才反应过来,呼啦冲上去就要群殴。 “慢着!”黄青忍痛被人扶起,一张脸狰狞如鬼,“你是谁?” “南无馆不是你说闯就能闯的地方,下次记着,要么留下命,要么准备好让青玖门在鱼市消失。”凤天歌以锦绢抹过小剑,冷漠开口。 黄青身为青玖门门主又能被谢晋看中,自有不俗之处,此刻就算凤天歌不说他亦能猜出,眼前这位十有八九便是南无馆的新任金主。 而且很明显,这位金主在朝中势力要大于兵部尚书谢晋,他得罪不起。 “走!”黄青吃瘪,他原想救谢如萱于危难讨好谢晋,不想人没救出来还丢了一根手指头。 厅内,黎啸天脸色略红迎过去,“草民无能。” “黎老若无能,王爷便不会找上南无馆。”凤天歌收剑,“我出手便是希望黎老能明白,有些人不值得你跟他废话。” “就是,换成我肯定不会跟他们废话,能动手就尽量别吵吵!”身侧,黎靖兴奋开口,看向凤天歌的眼神都迸着火花,这次的金主他喜欢。 一瞬间怔忡,她记得自己以前也说过同样的话,只不过是对青龙。 跟谢晋不同,凤天歌提出的合作方式以稳固南无馆在鱼市势力为主,而不是一味赚钱跟收取情报,这样的合作方式给了黎啸天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换句话说,南无馆再也不会被抛弃。 凤天歌离开后,鱼市里所有属于南无馆面子上的生意,全部更换成了银白色的风铃…… 大齐皇城的西南角,有一座看上去很古老的建筑,虽古老却不失奢华。 譬如这府外的牌匾,现如今在皇城很难找到用红酸枝制成的匾额,除了贵之外如果冬季不注意修护很容易开裂,影响美观。 偏这座府邸,自泰康到天武两朝三十八年,牌匾从未换过。 落雪纷扬,似舞如醉。 匾额上‘逍遥王府’四个字在簌簌风雪中显得格外清幽。 除了牌匾,王府里大到亭台楼榭,小到屋子里摆放的香炉都是前朝之物,由此可见,这府邸的主人,当是极为念旧之人。 后园中,一座四角阔亭拔地而起,汉白玉的立柱撑着阔亭主体,雪白轻纱自四面垂落,随风鼓动间与飘雪融为一体。 此亭名曰醉翁亭。 这会儿醉翁亭内,某人双手揪着紫色狐裘把自己紧紧裹在里面,俊颜惨白,一双桃花眼带着无比的质疑看向对面长者,“王爷不冷吗?” “本王需要保持冷静。”这位长者正是逍遥王,一身玄色蟒袍,腰配朱红白玉腰带,广袖处绣着金丝祥云,整个人端的一派镇定。 不过容祁知道,这厮内心里正在抓耳挠腮。 “要不就和棋吧。”容祁素来把输赢看的很淡,尤其他现在也很冷。 北冥狄摇头,“不,本王还有路……要是你能把这十五个白子拿掉的话……” 如果不是修养好,容祁真想把棋盘掀到北冥狄脸上。 你丫识数么? 一共剩下三十个白子你让我拿掉十五个,开局老子已经让出一百个白子了你不造? 一盘棋下到现在一个时辰你丫悔棋三百回,耍赖也不是你这种耍法啊魂淡! 容祁默默从棋盘上捡起十五个白子,搁到象牙棋盒里,“王爷先走。” 北冥狄终于在白子消失后找到生机,执棋奋勇拼杀,却在一柱香之后,再次陷入危机。 怎么办呢…… 北冥狄握着手里黑子,一双耀眼黑目紧盯棋盘。 虽然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但从那张脸上依旧可以看到北冥狄当年的绝世风姿。 如刀削般的轮廓棱角分明却不失柔美,挺直的鼻梁使得整张脸的五官都跟着立体起来,尤显深邃。 “容祁,你女人厉害啊!”北冥狄忽似想到什么,抬起头,“刚到南无馆就断了黄青一根手指头,还把谢如萱给绑了,她这股儿狠劲儿跟谁学的?” 容祁望着北冥狄呆萌好一阵,在意识到‘你女人’指的是凤天歌时后脑狂滴冷汗。 “不是我女人,是我找的女人。”容祁极力辩解时背后飕飕冒起小凉风。 北冥狄在容祁说话时从棋盘上偷了两枚白子,“你找的女人跟你的女人有什么不一样,那什么,该你走了。” 容祁看到了,但他没说。 他情愿输也不想再跟眼前这个老男人耗下去,冻成狗了有木有! 结果北冥狄赢了…… 镇南侯府,门外。 凤天歌从鱼市出来后到天衣阁换装,回府时刚好在府前台阶与凤炎撞上。 上辈子她与这位礼部侍郎几乎没有交集,但这一世身为凤家长房嫡女,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免不了要与凤炎打交道。 “天歌拜见二叔。”凤天歌没有急于走上台阶,退到旁侧。 凤炎止步,目光沉凝。 以往他与眼前这位侄女相遇,凤天歌总是躲的很远,连句话都不敢跟他说,看来孙氏说的不错,凤天歌是变了。 可又如何! “二叔知你报了太学院,那便不要净天朝外跑,考试在即你多跟瑶儿学学,好生在锦苑里温习功课,有什么不懂的……问瑶儿便是。”凤炎冷漠开口,语气跟态度充满鄙夷。 凤天歌微微颌首,“好。” 凤炎没再理会凤天歌,直接走下台阶上了府里的车轿。 看着朝玄武街驶离的马车,凤天歌将将迈向台阶的脚停在半空,复又收回。 凤炎身为礼部侍郎,在朝廷里虽无实权,但因公职之便经常会与五国使节有接触,如果是公事,接触的地点自然为驿馆。 若为私事…… 冬日天短,已渐暮色。 因为大雪的缘故,玄武街上冷冷清清,只有少数几个赶路人行色匆匆。 第三十八章 门客 凤炎的轿子亭在天衣阁,这个看似以经营布料服饰为主的两层楼建筑,实则在给许多人提供方便。 在天衣阁,只要你出得起钱就能买到一个自有的换衣室,换衣室内有暗门,暗门出口是许多个不同的街巷。 凤天歌见凤炎的轿子停在这里,便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里有她前世逆名买下的一间换衣室,只要有钥匙,谁都可以进。 待她换装自暗门出来之后,便到另外一个暗门出口外面蹲守。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别的暗门出口在哪里,只要她想,十三宗自会替她查到。 以往她也只是好奇并未上心,自然没发现原来凤炎竟然也在天衣阁拥有自己的换衣室,当真隐藏极深。 庆幸的是,她歪打正着给堵对了。 看着一身黑袍,头带黑色斗笠的凤炎从暗门里走出来,凤天歌悄然跟在后面。 差不多转了半柱香的时间,凤炎进了一家开在巷子里的酒肆。 酒肆很普通,挂在外在的酒旗因为年头的关系已经泛白,边角处有损毁的迹象。 凤天歌进去之后看到凤炎入了最里面的包间,她想跟过去,可惜酒肆里所有包间都已经被人订下了…… 包间里,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见凤炎走进来,当即起身。 “拜见凤大人。”男子的打扮就跟这酒肆一样普通,褐色襦袄配一条破旧棉裤,乍一看有些寒酸,仔细一看还不如乍一看。 凤炎还礼,“周卿不远万里来我大齐,本官却不能好好招待,惭愧。” “凤大人言重,周某此来是想与凤大人共商大计,吃住那等小事不足一谈。”周儒,赵国赵平王座下门客,亦是赵平王最为信任的门客之一。 此番周儒来齐并没有通过礼部,而是暗中找到了凤炎。 凤炎听罢似乎猜到一二,“平王已经开始准备了?” “没错,周某来找凤大人便是想听齐太子一句准话。”周儒提到北冥渊时,朝上拱了拱手。 凤炎点头,“周卿放心,太子殿下一直都是支持平王的,只要是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我们自当竭尽所能。” “实不相瞒,周某此来的确有件事想求凤大人帮忙 。”周儒先得凤炎信誓旦旦,才将此行目的说出口。 刺杀赵国唯一一位女将军,白玉霜。 依周儒之意,白玉霜前日提请赵王出使大齐,明里加强两国邦交,实则是来确定大齐太子妃独孤艳是不是真的死了。 白玉霜手握重兵且是无比忠诚的保皇派,除掉她对于赵平王来日称帝有大裨益。 拿周儒的话说,白玉霜与独孤艳在战场上有过交锋,介时北冥渊只需把白玉霜之死推给独孤艳余孽,便能将自身摘干净…… 凤天歌在酒肆外堂小酌,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把凤炎给盼出来,她没跟凤炎一起离开,而是在等另一个人。 半盏茶后,裹着一身襦袄的周儒从里面走出来,普通的面相,普通的装扮,没有人注意到他唯独凤天歌。 问题出在鞋。 赵在齐国北,冬天的温度比齐国还是冷上几分,所以中原七国唯赵国鞋帮厚过齐国,且周儒脚下那双长靴有一个很奇怪的图案。 凤天歌认得,那是赵平王府上客卿的象征,赵国怕是要出事了。 想到赵国,凤天歌自然而然想到那个与她有着一般传奇经历的女将军,白玉霜。 七战七败,那女人见着自己恨不得直接咬过来…… 皇城里的这场雪持续了一整天,终在夜幕降临时无声无息的停下来。 独孤柔已经在御书房前候了一个时辰,李诚瑞则进进出出好几次。 殿外,墨画心疼自家主子,冻的有些僵硬的脚朝前挪了挪,“小姐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看样子太子殿下真的很忙,而且食盒里的参粥也都凉了……” 独孤柔只静默站在那里,脸颊被冻的有些发紫,唯那双眼中散出的光,虔诚且坚毅。 她知道,现在若转身,再见北冥渊便是无期。 终于,殿门再次开启,李诚瑞几乎小跑着过来,“太子殿下宣太子妃觐见,快请。” 纵然知道眼前女子与太子妃之位无缘,李诚瑞的态度却没有任何改变,至少在独孤柔面前。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保证自己这辈子不栽跟头,谁又能保证栽跟头的人就永远爬不起来? 且说独孤柔进殿后,李诚瑞便主动将墨画带到旁边的耳房里取暖。 殿内,独孤柔行至龙案前,搁下食盒扑通跪地,“柔儿有罪,求太子殿下责罚。” 北冥渊松开奏折,抬眼看向龙案前的女子,娇柔的身子因为冷到极致而瑟瑟发抖,肩头还有薄雪未融。 他并非有意想给独孤柔这个下马威,只是还没想好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告诉独孤柔有关封妃的事。 皇宫里不留无名无分之人,纵是宫女也有自己的归属,他的确是该给独孤柔一个名份。 “柔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北冥渊暗自深吁口气,起身绕过龙案亲自扶起独孤柔,“我的确是有要紧的奏折需要批改,你又何必这样执着?” 北冥渊动作温柔,含情脉脉的看向独孤柔,“冻坏了?” “太子……”独孤柔抬眸,眼泪恰到好处从眼角滑落,“柔儿知道兄长鲁莽做了错事,我已经狠狠训斥过他,太子殿下别生柔儿气了好吗?” “我还没糊涂到是非不分的地步,独孤瑾犯错本太子罚他在府上面壁思过就是,干嘛要生你的气,别想太多。”北冥渊拉着独孤柔的手走到旁侧梨花木椅上,与她一起坐下来,“我叫李诚瑞给你端杯热茶……” “不用!”独孤柔摇头,神色凄楚,“柔儿知太子殿下近日操劳 ,便亲手熬了参粥给太子殿下送过来,只是现在……” 再热的粥,在风雪里一个时辰也凉了,就像人心。 “没关系,回头我让李诚瑞拿去热。”北冥渊拉着独孤柔,指尖无比温柔摩挲着她的手背,薄唇抿了抿,欲言又止。 “太子殿下若有要紧的折子,柔儿就先告退。”独孤柔浅声细语,佯装起身。 北冥渊拉紧她柔荑,“既是来了,陪本太子说说话。” 他或许应该先在这里把话说出来,看过独孤柔反应之后,再决定是否让李诚瑞把封妃的圣旨传到奉天殿。 在他身边,不留忤逆之人…… 第三十九章 侧妃 北冥渊思忖之后,拉着独孤柔的手越发紧了几分,“自你入奉天殿已有半月,这段时间本太子忙于政务,冷落你了。” “太子殿下……”独孤柔脸颊泛红,身子顺着北冥渊的力道倚进他怀里。 北冥渊则将她环手抱住,“听说近段时间皇宫里有了些闲言碎语,我知道你不会在意,可我不能让你受委屈,为了这件事本太子去找过母后,无论是本太子还是母后都觉得,该给你一个名分,只是……” 满心喜悦在听到‘只是’的时候,降至冰点。 独孤柔身子明显一僵,樱唇欲动却强忍似的抿起来。 她不能问! 北冥渊欲言又止便是希望一向善解人意的独孤柔可以把话截过去,比起独孤艳,独孤柔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会让自己为难。 所以这一次,他希望独孤柔可以继续做一个懂事的女人。 可独孤柔不甘啊! 她懂事了这么些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成为太子妃! 想她让? 气氛突然变得紧张,独孤柔明明坐在北冥渊怀里却如坠冰窖。 她只感觉到冷,冷到身体好似自内往外泛起霜花,将她凝结在里面几欲冰封。 北冥渊的手渐渐松开,冷峻容颜变得不再柔情似水。 莫名的,独孤柔想到了自己那位同父异母的姐姐! 自古帝王皆无情,独孤艳为北冥渊付出的谁能比? 结果死的最惨的就是她! “参粥凉了,柔儿去给太子殿下温一温……”此时北冥渊已经松开独孤柔,她起身走向食盒的一刻听到背后传来声音。 独孤柔根本没听到北冥渊在说什么,只突兀转身扑通跪地,“柔儿自知身份卑微,从不敢奢求太子妃之位,太子殿下与皇后能赐予柔儿名分,柔儿感激涕零!” 昔日誓言犹在耳畔,记得的,却只有她!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独孤柔,北冥渊脸色渐缓,“本太子说过,没有外人的时候爱妃不必行此大礼,快起来。” 爱妃? 独孤柔强逼自己不要把眼泪掉下来,抬头时眼眶却是红的。 她等这个称呼很久了,可北冥渊恩舍给她的并不是她想要的‘爱妃’! 太子侧妃可以有无数个,太子妃却只有一个,她机关算尽双手染血到最后还是输的一塌糊涂。 北冥渊扶独孤柔起来的时候,将她凌乱在额前的青丝无比温柔掖在耳后,“委屈你了。” “只要能呆在太子殿下身边,臣妾不觉得委屈。”独孤柔被北冥渊揽在怀里,娇艳却显得有些苍白的容颜贴在这个男人胸口。 没有起伏,这个男人没有心跳! 都说帝王心是石头做的,她相信了…… 镇南侯府,锦苑。 房间里,凤天歌很清楚自己所领悟到的不过是太阴经的皮毛,这种以特殊形式记载的内功心法远比那些文字流传下来的密宗典籍更为珍稀,也更强大。 可即便只凭借这些皮毛,她的内力仍提升到五成,速度惊人。 运气,收息。 凤天歌缓慢睁开眼睛,脑子里不由浮现出那位赵国的谋士。 赵平王派人来找凤炎,应该是想朝北冥渊递话。 而以赵平王的野心跟这些年的蛰伏,他怕是要坐不住了。 这件事看似与她无关却与北冥渊有莫大关系,如果让赵平王得势,北冥渊则会多一个强大助力。 在北冥渊的问题上,凤天歌的原则十分简单,对我有利没利我不管,对你没利我就干。 只是这皇城里与赵国有关而她又能说上话的人,有谁呢…… 德济堂,石室。 容祁不得不佩服屈平,以他们这般相熟的关系,这厮居然还能做到说翻脸就翻脸。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一身医术就是治病救人用的,本世子现在让你救个人你咋还火了呢。”容祁顶着那张动一动天地都为之失色的俊逸容颜,感慨不已。 “你敢说你不知道这方子是谁的手笔?”屈平重重扔了药杵,一双眼瞪如铜铃。 容祁端着身子凑过去,朝刚刚被自己摆在桌上的方子瞅了又瞅,“不知道。” 屈平狠狠吸了一口气,墙倒不服就服你! 堂堂世子说谎说的脸皮都不带红一下! “你应该知道我跟邪医裴卿的关系,如果我救赵王裴卿必知我没死,介时他掘地三尺也会找到这里。”屈平重新拿起药杵,“你觉得如果让裴卿找到我,他会怎样?” “可能会把你这两只胳膊也给剁了,做成人彘。” 容祁都不明白,同为杏林翘楚见着面不要说手下留情,打起来恨不得你死! 屈平一副你知道就把药方收回去的表情,重新拿起药杵。 “有我在,他找不到你。”容祁从未细究屈平跟裴卿的恩怨,只知道是因为一个女人,“你若不救赵王,待赵平王得逞后登基称帝势必会成为北冥渊最强大的助力,到时候我们想对付北冥渊几乎不可能。” 屈平手里药杵停下来,抬起头,“你就不能换个别的借口?” “借口不在旧,好使就行。”容祁知道屈平答应了。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不会让屈平冒险,可赵王所中之毒也只有屈平能解,听说自己那位三皇姐在赵皇宫里快急疯了,酒都少喝好几坛。 容祁离开前告诉屈平,他想保的人未必都能保得住,但裴卿显然没有北冥渊的本事。 屈平知道,容祁没保住的那个人,指的是独孤艳…… 一晃碧园的事已经过去好些天,凤雪瑶自那之后再未出过镇南侯府,美其名曰是为太学院的入学考试作准备,凤天歌不以为然。 自己做了什么事心里没点数么! 要说这皇城里的闺秀们,凤雪瑶真正交下的也就是谢如萱。 在被兵部尚书谢晋从南无馆接回来之后,谢如萱被禁足两日,刚刚解禁她便急着跑来镇南侯府探望自己的好姐妹。 这会儿茗湘阁内,谢如萱正替凤雪瑶报不平,“你别听外面那些人胡说八道,说你是狐媚子,我呸!她们才是狐媚子!她们才见着男人就朝怀里钻!再说了,独孤瑾的怀她们想钻还钻不进去呢!” 凤雪瑶就只看着谢如萱不说话,她这些天闭门不出就是不想听到外面那些闲言碎语,免得影响自己备考的心情。 现在,她差不多都知道了。 第四十章 惊马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眼见谢如萱唾沫横飞半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凤雪瑶端了杯茶水送过去,“你来找我有别的事吗?” “啊?”谢如萱愣了愣,“别提了,我之前找鱼市的人……” 想到在鱼市不好的经历,谢如萱将后半句话生生噎回肚子里,自己已经够倒霉就不要告诉凤雪瑶徒惹她担心。 思及此处,谢如萱话峰一转,“我听说这次参加武院入学考试的考生里有淮阴侯府的古若尘!” 凤雪瑶一脸生无可恋,“然后呢?” “镇南侯府跟淮阴侯府不是一直都有仇嘛!介时古若尘要是在台上碰到凤天歌定能打到她爬都爬不起来!”事情还没发生,谢如萱就已经开始幸灾乐祸。 凤雪瑶承认两府有隔阂,但绝对上升不到仇恨,不过是两位老侯爷曾打赌,谁家的子嗣更优秀一些谁在四大镇国侯的排位中就靠前一些。 结果就是,镇南侯府排在了淮阴侯府前面。 而今两位老侯爷皆已过世,这件事已经鲜少有人拿出来提。 “谈不上仇,生疏些罢了。”凤雪瑶搪塞抿唇,抬眸看向谢如萱,“而且我更希望是你打败她。” 谢如萱听罢,精神为之抖擞,“要是碰上,我肯定替你出气!” 凤雪瑶都不知道谢如萱无端冒出来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当初被人一招踩在脚底的滋味儿她是全给忘了。 有个记吃不记打的猪队友,自己不另寻良策又能怎么办呢。 凤雪瑶以温书为由并没有让谢如萱久留,待其离开,她便直接将凝秀唤进来,暗自吩咐她办了件事…… 且说见过那位赵国门客之后,凤天歌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一个人。 即便不想见,老死都不想往来,凤天歌还是约了那人。 醉仙楼,三楼雅间。 容祁推门进来时,凤天歌已经叫好菜,等候多时。 与容祁请她时不同,凤天歌只叫了两碟小菜,一屉水晶虾饺。 “凤大姑娘久等了。”容祁一袭白衣而入,笑容灿烂,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这就是凤天歌最看不惯的,长的好看也不能成为你自甘堕落的理由! 凤天歌没开口,容祁已然坐到对面,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难得凤大姑娘相邀,本世子荣幸之至。” 凤天歌垂眸抚额,她是不是找错人了? 容祁的想法则完全不同,自己这副长相的确可以成为凤天歌自惭形秽的理由。 气氛一时尴尬,凤天歌酝酿之后抬起头,无比认真且严肃的将自己看到赵平王门客出现在大齐皇都这件事告诉给容祁。 且十分精辟的解释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听懂了吗?”一番推理论证之后,凤天歌颇有些期待的看向容祁。 容祁吃惊,“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凤天歌不打算解释。 容祁点头,“关于这件事,本世子想……” “别想,这不是你的强项。”凤天歌并不是故意贬低容祁,是她真觉得以容祁的智商,根本想不出如此高深的来龙去脉。 容祁忽然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觉得在凤天歌眼里自己像个白痴? 这种误会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赵平王在赵国的势力也就一般,像他那种货色即便有北冥渊帮他,也不可能在一年之内成为赵国新君,除非天命。”容祁还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凤天歌就知道,容祁根本无法理解这件事背后所衍生的各种不可预料,“问题在于赵国像赵平王这样有野心的臣子并不少,赵王能在诸多包藏祸心的臣子中守住皇位,那才叫天命吧。” 容祁还想再表达一下自己的观点时,被凤天歌阻止,“如果容世子想自己三皇姐在赵国坐稳皇贵妃之位,便将此事告知。” 容祁领会其意,她这是不想再跟自己多说一句废话,“没想到凤大姑娘会如此看中本世子,本世子感激不尽。” 凤天歌后脑滴汗,你丫是从哪方面得出这个结论的? 某人不解释,起身欲走。 “凤大姑娘别走啊,坐下来聊聊嘛……” ‘轰—’ 容祁话音未落,便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暴响! 凤天歌下意识转回身,雲纹式的棂花窗已然被容祁打开,寒风灌入。 大街上,一匹受惊的枣红色汗血宝马前蹄高举,贯彻长鸣的嘶叫声震痛耳膜! 在它身边,一深蓝色长袍男子正勒紧缰绳,单臂环住绳索朝后猛拽,另一只手则紧抓住一个裹在襁褓里的婴孩。 汗血宝马好似受到极大惊吓,愤怒长嘶,暴躁扬蹄想要挣脱缰绳,男子被它拽的几欲跌倒! 情势紧迫,周围人皆躲到角落。 就在凤天歌想要跳下去的时候,男子突然凌空跃起坐上马背,双腿夹紧马腹,单手将婴孩护在怀里,另一只手死死拽住缰绳。 在凤天歌这个方向,可以清楚看到男子掌心已经被勒出一道血痕。 倏地! 凤天歌直接从窗口凌空飞跃,白色身影仿若光闪,掠过男子时将婴孩子接在怀里。 待凤天歌落地,蓝袍男子与惊马周旋数息终将汗血宝马训服,周围一片狼藉,过程之惊险无法言喻。 马的主人接连道歉,婴孩也被刚刚缓过神儿来的母亲抱走,凤天歌转身离开时却被男子唤住。 “刚才多谢。”男子丰神俊逸,气宇轩昂,明亮如星的眼睛闪闪发光,自其身上散出的气质清华万千让人本能心生好感。 “举手之劳。”凤天歌见男子施礼,拱手回道。 “在下古若尘,不知姑娘芳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淮阴侯古禹次子,亦是淮阴侯府这一辈的佼佼者。 凤天歌知道镇南侯府与淮阴侯府当年旧事,所以在听到男子自报家门之后犹豫了。 古若尘恍然,歉意一笑,“在下唐突。” “你手还在流血。”凤天歌递过去一条锦帕,之后转身离开。 古若尘看着手里锦帕,抬头又看向已经走远的那抹雪色背影,会心抿唇后步入人群。 醉仙楼,雅间。 容祁以手拖腮,杵着窗棂,“你说凤天歌为什么不告诉古若尘她是谁呢?” “女子闺名好像不可以随便告诉外人。”雷伊站在旁边,猜测道。 容祁无语,慢动作扭着看向雷伊。 雷伊了然,“属下记得了,她不是女的……” 第四十一章 无耻 皇宫,奉天殿 李诚瑞颁旨离开后,独孤柔竟然没有摔东西而是面无表情回了内室,墨画则小心翼翼跟在后面。 床榻上,独孤柔仿若雕塑般双手捧着圣旨,美眸紧盯手中黄卷。 渐渐的,那张娇艳容颜开始狰狞,那双莹白柔荑开始用力,圣旨被她攥的褶皱变形。 墨画知自家小姐心里不痛快,可损毁圣旨是大罪过,“娘娘……” “不要叫我娘娘!”独孤柔突兀厉吼,幽蛰狠眸几欲喷出火焰,吓的墨画扑通跪在地上。 视线重新回到手中黄卷,独孤柔突然就笑了,眼中清波急涌,笑的花枝乱颤,“娘娘?本宫费尽心机走到今天,到底得到了什么!” 她期盼已久的权力,她想驾驭的男人? 没有,她一样也没得到。 她以为她足够聪明,可现在,她分明变成了小丑,变成整个大齐皇城最滑稽可笑的人! “小姐若不想为何要答应太子殿下?您已经坚持这么久再坚持一下……” 墨画抬起头,话音未落便被独孤柔冷笑截断,“独孤艳才死多久,嗯?” 独孤艳? 墨画愣住。 “本宫怕啊!怕若万一不答应,下场会跟那个女人一样凄惨……”独孤柔没有说比独孤艳更凄惨是因为在她看来,独孤艳的死已经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凄惨的事。 墨画跪在地上的身子瑟瑟发抖,“太子殿下不会对小姐那样绝情……” “如果呢?”独孤柔重新打开手中黄卷,那上面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狠狠穿插着她的心脏,来来回回,永无息止。 墨画不知道该怎样应答,‘如果’一旦发生,则是万劫不复。 圣旨上,侧妃两个字异常醒目,独孤柔沾着泪水的眸子渐渐冰冷,“侧妃便侧妃罢,本宫倒要看看,谁能有本事越过本宫这道关,成为太子妃。” 她连独孤艳都能斗下去,这大齐可还能再出一个独孤艳! 严冬岁末,天气渐寒。 凤天歌上次去幽市的时候刻意买了一件黑貂对襟的坎肩送给楚太后。 自德济堂成为皇商,每月打到凤天歌在顺昌钱庄银号里的钱财,数目可观,所以现在的凤天歌已经算是富有的人了。 与楚太后闲聊一阵,凤天歌自延禧宫出来没多久,便在御花园遇上了北冥渊。 这是意外。 以往出入皇宫,凤天歌总会刻意避开有可能与北冥渊相遇的时辰,按道理,这个时间段北冥渊应该在御书房。 “臣女叩见太子殿下。”凤天歌薄纱覆面,施礼道。 北冥渊默声凝视眼前女子,深邃黑眸溢出星点光芒,隐隐的,透着疑惑。 好像自上次延禧宫之后,凤天歌的名字时不时就会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明明是一个已经被世人遗忘的丑陋女子,却突然鲜活起来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包括他自己。 北冥渊承认,他的确对这位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有些在意。 原因很简单,凤天歌已经重新走进楚太后的视野,而他想要得到楚太后的支持。 “天冷,怎没多穿些?”北冥渊并没有打算敷衍离开,止步站在凤天歌面前。 天冷,又如何敌得过人心。 凤天歌重重俯下身子,没说话。 旁侧,李诚瑞正要提醒却被北冥渊止住,“三日后太学院入学考试本太子会去,希望你不会叫本太子失望。” “定不会叫太子殿下失望。”凤天歌的回答意义何等深远,奈何现在的北冥渊并不能领会。 直至北冥渊擦肩而过,凤天歌方才缓慢起身,薄纱之下樱唇紧抿,清眸直视前方,十三具肠穿肚烂的尸体重现眼前…… 北冥渊朝前走了一段,忽的转身,刚刚凤天歌站立的地方已经踪影全无。 “太子殿下?”李诚瑞注意到北冥渊异常,轻声唤道。 “没什么,去给太后请安。” 北冥渊举步前行,那股莫名升起情愫在心底渐渐平静,他捕捉不到那细微的感情变化意味着什么,只道是好奇。 离开皇宫,凤天歌转去幽市,在薛里那儿了解到一些关于梨花巷赵氏的情况。 赵氏早些年死了相公,有个嗜赌如命的儿子且欠了赌方一大笔债,原本生活十分窘困,眼见着就要过不下去了。 不想前段时间,她那个嗜赌如命的儿子竟然重新出现在赌方,还被奉为上宾。 对于这些凤天歌并不奇怪,孙荷香想收买赵氏自然要拿银子。 只不过从赵氏暴富的情况判断,孙荷香让她做的必然不是小事。 除此之外,薛里告诉凤天歌,赵氏这段时间曾私底下见过镇南侯府柴房的李瘸子,两次。 从赵氏跟李瘸子的年纪来看,凤天歌或多或少已经猜到孙荷香的伎俩,只是不确定她能无耻什么程度。 不管是孙荷香还是赵氏一流,凤天歌其实并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如果连这些小人物的算计她还要费尽心思去防的话,真是白活了一世。 离开德济堂之前,凤天歌求薛里帮着办了三件事,然后带着屈平开的最后一副药方回了府邸。 自上次求过温玉之后,凤天歌每每离开幽市都会绕到四海商盟那条街。 所以这会儿,容祁是目送凤天歌离开的。 “你说她为什么非要绕到这条街才离开?”绛紫色长袍,碧镏金的玉冠,回纹式棂花窗内,容祁一身懒散靠在椅背上,狐疑看向雷伊。 雷伊摇头,“不知道。” 以后但凡是有关凤天歌的问题,他都不知道。 容祁呶呶嘴,视线回落到窗棂外面的大街上,“她这是想跟四海商盟的盟主来场偶遇呢,毕竟这大齐皇城,也就只有一个温玉。” 雷伊默默低头,心里觉得凤天歌当不致如此。 就在这时,一抹熟悉的身影自从容祁眼皮子底下走过去。 “又是他?”容祁斜着身子,朝古若尘离开的方向望几眼,“古若尘经常来幽市?” “他师傅在幽市。”雷伊应道。 容祁猛然回头,“他师傅不是他爹吗?” “古若尘偷偷拜了五钱铁铺的夏伯为师。”雷伊据实道。 容祁惊讶不已,“这么重要的事你们居然没人告诉本世子?” 雷伊一脸茫然,这是很重要的事? 容祁懒理雷伊直接叫来温慈,也就是那日将凤天歌带上来的老者。 “本世子要见夏伯!” 第四十二章 皇后 武院报考的名单容祁见过,八十位考生里有至少有五位考生会让凤天歌觉得吃力,而这五个人里最厉害的就是古若尘。 原本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徇私,这会儿私情都找上门了他不徇对不起古若尘呐…… 镇南侯府,钟绮院。 鉴于凤清对凤天歌态度的转变,老夫人越发不满意自己的大儿子。 可这毕竟是镇南侯府,有些事她做不得主。 “老夫人,侯爷来了。”周嬷嬷见皱纱窗外有人影闪过,立时凑过来低声提醒。 老夫人闻声搁下茶杯,抬起松垮的眼皮,便见凤清一身公袍肩头披铠走进来,腰间扎着翡翠玉狮带。 “母亲找我有急事?”听到府上管家派人传信后,凤清连衣服都没换直接从校场赶回府里,神色颇为担忧。 老夫人示意凤清落座,之后瞄了眼周嬷嬷。 “侯爷日理万机,老夫人若不是有重要的事断不会叫侯爷回来……” 凤清视线越过周嬷嬷,“母亲?” “咳,也不是什么重要事,算是家里事。”老夫人端着架子,“前两天我听你二弟说修儿就快回来了,想起来他这一走差不多大半年我也真是想的紧。” 凤清点头,“回来就好。” “话是这么说,可若按规矩修儿回来便要去兵部报到,许也就在兵部任个小职,我与你二弟商量过,我们都希望修儿回来能跟着你,一来有个照应,二来在你身边他能学到真本事,你觉得如何?” 老夫人握着扶椅的手渐渐收紧,佯装不是很在意的样子看过去。 凤清沉默。 “那什么,这主要也是我的意思,你二弟倒是怕给你添麻烦拦着不让我说。”老夫人怕大儿子多想,便将凤炎摘出去,“你要觉得为难,这事儿咱们再商量……” “儿子还有事,这件事再说吧。”凤清的确为难,按规矩自己侄儿回来就该到兵部报到,在兵部任职,根本没有理由也没有任何借口硬把他调到自己军营里。 眼见凤清起身,老夫人不干了! “真有那么为难?你一个堂堂侯爷连这点事都作不了主?可怜我那修儿在外面受了大半年的苦,回到兵部还不知道会分到哪个小县城里继续受苦……咳咳咳……”老夫人突然捂住胸口,狂咳不止。 周嬷嬷当即过去抚背,“老夫人莫急,您这身子可动不得肝火着不得急,侯爷也没说不想办法……” 凤清见老夫人一直咳嗽,剑眉微皱,“母亲别着急,儿子会想办法。” “可是……”没得准信儿老夫人总是不放心,正想再敦促几句,却是周嬷嬷暗暗拽了下她的衣角。 凤清嘱咐周嬷嬷好生照料老夫人之后,赶回军营。 屋子里,老夫人有些不悦看向周嬷嬷,“为什么不让我开口?他明显就是在敷衍!” “老夫人莫怪,奴婢是觉得您逼的太紧会让侯爷心生反感,若一时惹的侯爷不痛快这事儿就再难开口了,眼下侯爷说过会想办法,以侯爷那份孝心应该不是敷衍。” 周嬷嬷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自小看着三位公子长大,对他们的脾气秉性并不比老夫人了解的少。 反倒是老夫人自小宠爱二子,对另两个儿子还不如周嬷嬷看的通透。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钟绮院里还有一个翠儿,消息当晚入了凤天歌的耳。 梳妆台前,凤天歌静默无声盯着铜镜里的那张脸,倾国倾城,风华无双。 满室华光在那抹容颜的映衬下黯然失色,唯独镜中那张脸,惊艳绝绝。 这才是银面的本来面目,可怜她却背负耻辱过了半生! “小姐?”见凤天歌神色转凉,月牙不禁轻唤。 “老夫人想把凤染修送到军营,无非是希望他将来能代替父亲继承镇南侯的爵位。”凤天歌起身离开梳妆台,“她想太多了。” “就是,侯爷的爵位再怎么轮也轮不到二房,府上还有大公子呢!”月牙愤愤不平。 凤天歌行至床榻,淡漠转身坐下来,“兄长未必稀罕,但属于长房的荣耀我却不能容它落到别人手里。” 月牙听的一知半解,就只知道这事儿自家小姐不点头,二房甭想占便宜。 距离太学院考试仅剩两日,凤天歌决定即刻起不再离开锦苑,且吩咐月牙不许任何人进来,天王老子都不行! 月牙离开后,凤天歌怀揣无比尊崇的心态拿出太阴经,双膝盘坐,展开画卷。 受泼墨山水中所蕴含的气息感染,凤天歌缓慢闭上眼睛。 冥冥中,无数轻快跳跃的线条自画卷腾起冲入丹田。 丹田之气下沉,暖意蔓延至肺腑,难以形容的清爽遍布周身。 文府考试凤天歌并不担心,她担心的是武院。 那张武院的报考名单她研究过,有五人可以称之为强敌,若遇到其中四人,她拼一拼应该可以胜出,唯独一人她没有绝对把握。 这个人便是那日在幽市遇到的古若尘。 至少以她现在的能力,若真在对擂中遇到古若尘胜负很难说,所以她需要闭关一天一夜,尽量提升内力,方有绝对胜算。 太学院入学考试在即,属于凤天歌的时代就要来临…… 皇宫,云光殿。 之前在皇宫里无名无分的独孤柔终于有了自己新的身份,随之而来的,便是新身份给她带来的规矩跟责任。 此刻一身华贵的独孤柔正候在云光殿外,诚然有墨画相陪,她还是有些紧张。 在此之前她从未拜见过这位大齐皇后,因为没有资格,亦从未得到过这位皇后的召见,所有关于顾紫嫣的事她都是从独孤艳那里听说的。 殿门开启,穿着浅色宫装的锦葵谦谨而至,“皇后娘娘请柔侧妃进去呢。” 独孤柔暗自狠吁口气,之后挺娇躯走向殿门,每迈一步都带着无比虔诚的恭敬,因为她知道自己能不能在皇宫站住脚,除了北冥渊的态度,这位大齐皇后的态度也占着很重的比例。 步入殿门,一股淡雅的素心兰的味道扑面而至。 墨画懂事候在殿门处,独孤柔则盈盈浅步行至殿中,“柔儿给皇后娘娘请安。” “侧妃怎么还唤皇后娘娘?”锦葵与独孤柔擦肩而过时,好意提醒了一句。 独孤柔恍然时面色娇红,身子越发俯下去,“柔儿给母后请安。” 第四十三章 争光 白如雅瓷的肌肤,窈窕有致的身段,长眉如柳,凤眼似月,一身正红色绣着凤凰图纹的华丽宫袍衬的座上之人雍容华贵,高不可攀。 顾紫嫣,大齐皇后,外姓颍川王嫡女,亦是当朝太子的生母。 “起来吧。”檀木精雕的座椅上铺着一整片紫貂绒,顾紫嫣端坐其间,飞云髻上五凤金钗镏光溢彩,一双凤眼媚意天成。 独孤柔恭敬起身之后,却未等到赐座的恩宠。 “渊儿没来?”顾紫嫣朱唇微掀,声音温和却又带着不可侵犯的尊威。 “回母后,臣妾知太子殿下政务繁忙,便未与殿下相约,先行过来给母后请安。”独孤柔恭敬站在厅前,每句话都说的小心翼翼。 顾紫嫣失声浅笑,瞧了眼伺候在旁边的锦葵,“倒是本宫这个做母后的不知体恤,每日抓着他过来请安。” “皇后娘娘正是体恤太子殿下,才会每日都叫殿下抛开那些烦心事儿过来坐坐呢。”锦葵心思灵巧,在云光殿侍奉七年从未犯过大错,深得顾紫嫣信任。 独孤柔不是傻子,这种对话听着就是在挤兑她。 只是她不明白,自己之前从未与皇后见过面谈不上得罪,这会儿又顺着他们娘俩的意思乖乖做了侧妃,顾紫嫣有什么看不上自己的! 她不知道但锦葵明白,当初太子殿下处处宠着独孤艳,皇后娘娘表面不说心里却寒心自己养的儿子白白让独孤艳抢了去。 因为这,还偷偷哭了好几次。 直到独孤艳惨死奉天殿,自家主子心结才算打开。 这会儿看到独孤柔,难免又勾起那份心结,加上外面传太子殿下对这位侧妃也是极好,主子自然不待见。 “锦葵说的极是,母后才是真的心疼太子殿下。”独孤柔心里不愤,脸上却十分谦卑恭谨。 顾紫嫣瞄了眼独孤柔,语气平淡且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漠,“知道就好,没什么事跪安吧。” 独孤柔俯身施礼,退出云光殿时隐隐听到里面传出声音。 “一个侧妃而已,明日起免她过来请安,没有本宫召见别叫她到云光殿来碍眼……” 回奉天殿的这一路,独孤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的,只觉得双脚好似踩着云,每走一步身子都摇晃着几欲跌倒。 原来在皇后眼里,她只不过是个碍眼的东西! 今非昔比,如果独孤艳还活着,皇宫里哪个敢小瞧她! 独孤柔陡然止步,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 “小姐?”身侧,墨画忧心开口。 独孤柔沉静片刻,复又抬腿。 就算没有独孤艳,没有独孤家世代累积的战功,她一样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在这皇宫里活的风生水起,她独孤柔走到今天,靠的也不全都是运气…… 时间仿佛指间细沙,不经意间悄然流逝,太学院入学考试的日子终于到了。 卯时刚过,延禧宫里便亮了灯火。 楚太后兴奋的像个孩子,如果不是孙嬷嬷几番劝阻,她甚至想重披昔日里最喜欢的银甲战袍替孙女助威。 “老奴明白太后的心情,可那不合适。”孙嬷嬷端着一套深红色的华贵宫装走过来,“这套衣服是郡主出嫁时您特意让司绣房赶出来的,可惜……老奴觉着您今天应该穿它。” 看着托盘里叠放整齐的宫装,楚太后伸出手,眼底一瞬间氤氲出雾气,“本宫当初,是不是不该跟玥儿置气……” “太后,今儿是高兴的日子!”孙嬷嬷并不想楚太后睹物伤情,只是不想主子再错过一次。 楚太后收敛心绪,“对,高兴的日子!” 一番梳洗打扮,楚太后便催着孙嬷嬷把凤撵叫过来,她要第一个到太学院。 她要让自己孙女走进太学院时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 同在皇宫,奉天殿的独孤柔也在忙碌。 昨夜缠绵她当真尽了心力,这会儿只是把狐裘披在北冥渊身上的动作已然让她有些站不稳,身子趔趄倒进北冥渊怀里。 “累着了?”北冥渊扶稳独孤柔,温声道。 “没有……”独孤柔无比羞涩抿唇,重新站稳。 “那就好,今日太学院入学考试,你陪本太子一起去。”北冥渊音落之际,独孤柔不可置信抬头,惊喜过望。 往届北冥渊只带独孤艳,而今自己不过是侧妃,按规矩没有这个资格。 “因为之前的事朝廷里缺了很多空缺,你与本太子去时也跟着多留意这一届的学子,本太子想提拔重用几个。”北冥渊轻描淡写,却令独孤柔受宠若惊。 要知道,当初独孤艳之所以在朝中有那么高的威望,就是因为朝中许多位年轻有为的才俊是她亲手从太学院破格提拔上来的。 这些臣子感念独孤艳恩德,处处拥戴维护。 当然,也因为此,这些人才在之前的血洗中尸骨无存。 而让独孤柔受宠若惊的是,北冥渊竟然给了她这样的信任…… 太学院入学考试一直被称为是整个大齐的盛事,它的意义不仅仅在于学子对自己前程的向往,更在于朝堂上各方势力会借此招揽才俊,巩固势力。 所以这一日百官歇朝,二品以上的官员却会比平日起的更早,大家都希望自己能在观考台上找到最合适的位置,以便于看到每个考生的表现。 卯时已过,镇南侯府厅内,老夫人正拉着凤雪瑶,将自己早在普宁寺求来的护身符亲手给她戴上,激动时还抹了两把老泪。 “祖母放心,瑶儿一定能拿到文府考试第一名,给镇南侯府争光!”凤雪瑶十分乖巧替老夫人擦了眼泪,信誓旦旦道。 旁侧,孙荷香也跟着开口,“娘你放心,瑶儿的文采皇城里哪个比得了,这文府第一除了你孙女,谁也拿不去!” 凤炎虽没说话,但从眼神里也能看出来对自己女儿是寄予厚望的。 于是乎,当凤天歌从后宅拱门走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厅里哭哭笑笑好不热闹。 “老夫人偏心,只给小二姐求了护身符。”月牙瞅过去,低声埋怨。 凤天歌不以为然,“她偏心也不是一两日了,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终于等到这一日,凤天歌满心所想都是接下来的入学考试,不管是谁也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会影响她的心情。 今日,她要一战成名! 第四十四章 争轿 府门外,凤清穿着黑色大氅从军营赶回来。 “大伯,瑶儿已经准备好了!”厅内,凤雪瑶见凤清入府,理所当然以为是来接她的,当下满面春风迎出去。 依照太学院规矩,二品官员可以乘轿入文府武院,所以二品官员府上的考生自然也可以乘轿进去。 虽无本质区别,但这样的考生一开始便会得到更多关注甚至是艳羡的目光。 凤雪瑶存的就是这样的心思。 这会儿跟凤雪瑶一并出来的还有老夫人跟凤炎一家。 凤清被凤雪瑶堵在前院,表情微怔,“外面不是准备好了车轿?” “是我叫人准备的。”凤天歌刚好走过来,淡声抿唇。 这就尴尬了。 府上包括老夫人在内,竟像是忘了凤天歌也是这一届考生一般,现在可好,凤清这轿子谁来坐? “咳,老大,既然天歌已经准备好车轿,你便带瑶儿过去,毕竟瑶儿顶的是我镇南侯府的名额。”老夫人立时端起长辈的架子,沉声开口。 凤清不悦,却也没立时发作,“儿子是来接天歌的。” 气氛瞬间紧张,凤雪瑶有些委屈的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则狠狠瞪向遮着面纱的凤天歌。 某人无语,只觉得老夫人跟二房委实欺负人了。 “祖母说的是,父亲还是带妹妹过去吧。”凤天歌无心在这件事上争论,更何况她本意就是要自己乘轿过去。 一个低至尘埃的人崛起,跟一个本身就站在高处的人再进一步,给人带来的视觉冲击终究不一样。 没给凤清拒绝的机会,凤天歌已然带着月牙走向府门。 反倒是老夫人跟凤炎一家松了口气。 凤清无奈转身,凤雪瑶则跟在后面,眼底溢出淡淡的冷光。 终有一日,她断不会靠着大房才能争得荣耀。 看着凤清的轿子淡出视线,孙荷香则悄悄从后门离开镇南侯府…… 太学院迎来了每年一度的热闹场面,除了二品以上官员可以乘轿直接入文府武院,大多数考生的轿子只能停在十二个须弥座外,下轿后步行而入。 凤天歌到的时候,刚巧看见那日报名时站的很远的几位寒门学子,他们结伴而来并未乘轿,身上衣着亦十分朴素。 “小姐,奴婢在这儿等你好消息!”月牙站在马车旁边,声音异常坚定,眼泪不知怎的就掉下来了。 凤天歌替她抹净眼泪,“定不会叫你白等。” 依照往年惯例,文府考试会比武院早半个时辰,所以凤天歌与大多数考生一样,行过十二个须弥座后左转,走进通向文府的半月拱门。 武院那边少数来的早的考生也已经过去,事先熟悉考场布局。 走进文府,内里果然别有洞天。 偌大一片建筑群瞭望无边,墙体多以青砖为主,表现出无比厚重的历史感跟难以言喻的百年沧桑。 入眼处,三面手抄游廊,主道直通文殿,两侧甬路相衔,山石点缀其间。 整个文府给人的感觉就是,简单素朴却又不失磅礴大气。 面前一座白玉拱桥,所有官员的轿子都不可以过桥,就连楚太后跟北冥渊的撵轿也不例外。 随着考试时间临近,越来越多的学子走上拱桥,朝对面巍然而立的文殿而去。 就在凤天歌想要迈上拱桥的一刻,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咆哮声! “凤天歌!你这个孽种!” 刺耳的称呼配上嘹亮的嚎叫,不想引人注意都不行。 凤天歌闻声转身,便见一裹着缎袄的妇人一脸狰狞跑到她面前,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 几乎同时,所有经过之人皆愣,而凤天歌余光瞄到,之前在她后面进来的几位寒门学子也只是愣一愣,并没有停下脚步。 这才是做大事者该有的态度,不为闲事所累,永远都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凤天歌亦看到,就在不远处自己的父亲与凤雪瑶亦朝这边走过来。 “凤天歌!你根本就不是镇南侯爷的亲生女儿!你是夫人跟府上小厮……呃……”赵氏通宵背了一大段台词,却只喊出一个开头就被凤天歌掐住喉咙,生生提离地面。 “大姐,你这是做什么,这里是太学院你千万不要鲁莽……”凤雪瑶见赵氏被凤天歌提在手里憋的满脸通红,当下慌了。 赵氏该说的话还没说出来! 凤天歌提着赵氏,清眸转向凤雪瑶,冷冷扫过的这一眼竟让凤雪瑶身子仿佛石雕般僵在原地。 那眼神太可怕,其间迸射的寒芒不怒自威,让人本能不敢再跃进一步去碰触她的底线。 “天歌,怎么了?”凤清没听到赵氏叫嚣,忧心上前询问。 不想下一秒,凤天歌兀突松开赵氏,没等她脚尖落地便又补了一记手刀。 赵氏落地时眼前一黑,昏厥倒地。 “诸位想看热闹的,若有兴趣且在试后到刑部公堂看个够,现在还是莫因闲事耽误了各位前程。”凤天歌淡漠开口,之后转身走向白玉拱桥。 ‘前程’二字让在场学子幡然醒悟,之后无人再多看赵氏一眼,匆匆赶往文殿。 眼见那些驻足的大臣学子相继走上拱桥,连凤清也跟着去了文殿,凤雪瑶恨的咬牙切齿,好好一出戏,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可谁又能想到呢,凤天歌竟然直接就把赵氏给打晕了。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根本不可能走过去把赵氏叫醒! 无奈之下,凤雪瑶只得扔了赵氏不管,径自走上拱桥…… 眼前,一座巍然的重檐九脊建筑赫然呈现,黄瓦盖顶,斗拱交错,正中‘文殿’二字遒媚劲健,铁画银勾。 凤天歌自旁侧耳房换罢考服,独自立于文殿前。 往事历历在目,上一世她入太学院时还不认得北冥渊,而在太学院的那段时光是她人生中最恣意张扬的阶段。 在这里,她结交了数位挚友,这些人日后或成为十三宗宗主,或成为朝常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们曾雄心壮志,为创建最辉煌的大齐发下誓言。 到最后,却终毁于一场奸妃之乱! 凤天歌收敛心绪走到文殿入口,将被她捏的有些褶皱的考牒递过去。 “怎么是你?”如果说从离开镇南侯府到这一刻,真正能影响到凤天歌心情的,也就是容祁的出现。 第四十五章 武试 “所以说人生处处有惊喜,凤大姑娘看到本世子,是不是特别开心?”容祁接过凤天歌手里考牒,十分妥帖放到自己怀里,“从现在开始,三场文试入场时本世子都会在这里等你。” 十年寒窗苦,三场终成凤,说的就是太学院文府的三场入学考试。 凤天歌懒理容祁,看都没多看他一眼,径直走入文殿。 凤雪瑶比凤天歌入殿早些,所以殿门口的那一幕清晰落在她眼里,不止她,很多女考生看到这一幕眼睛就跟长了刺似的盯上凤天歌。 文殿内,正前方有一座两米高的方台,有资格坐在上面观考的有楚太后,北冥渊跟独孤柔,台下百余桌椅分三排向后延伸,中间设有屏风阻挡彼此间的视线,为考生所用。 左右两侧一米高的环殿圆台摆着数十把紫檀月牙椅,则是供给朝中二品以上的官员。 殿壁悬灯,顶梁上数十枚夜明珠加上大殿左右的镂空窗棂,使得整个大殿十分的宽敞明亮。 钟声起,一百三十位文府考生皆落座。 钟声再起,考生们纷纷拆开密封卷宗开始答题。 文府考试比武院早半个时辰,便意味着凤天歌必须在半个时辰之内答完考卷,方能赶上武院开考的第一场。 大殿里,除了刷刷笔声,再无别的声响。 高台上,楚太后的目的十分单纯,除了凤天歌她根本不看别人,北冥渊出于好奇,视线也在凤天歌身上扫过几眼,独孤柔倒是深感责任重大,一双凤眼绕着台下考生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儿。 两侧官员几乎都是文官,除了凤清。 至于容祁,身太学院文府教习他在旁侧观考理所当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别的考生或奋笔疾书或愁眉不展的时候,凤天歌突然起身,“答毕。” 全场哗然! 文府第一场考试内容为帖经跟墨义,以验查考生阅读数量为目的,考生需要饱览群书才有可能取得更好的成绩。 依照规矩,凡‘答毕’的考生需要离开文殿,直至下一场考试才可以再入。 凤天歌音落之际,无视台上台下各种或期盼或嘲讽的目光,快速离开文殿! 在大多数人眼里,凤天歌之所以这么快是因为她根本就不会。 而此时与凤天歌一起离开的除了楚太后,还有凤清。 原则上不到最后一位考生‘答毕’,观考者不许离开文殿,以免影响考生心态。 可谁能管得了楚太后! 凤清则是之前打过招呼,且得到太学院院令,亦是当朝皇上的老师孟臻孟帝师的默许。 相较于文府,武院的建筑十分素朴且单一。 凤天歌急匆步入武院,在耳房换罢考服之后走向不远处一片宽阔考场。 入考场之际,凤天歌惊讶看到容祁仿若神降般站在入口处,朝她微笑。 “怎么又是你?”凤天歌忍不住皱眉,阴魂不散有木有! “是啊,又是我,凤大姑娘不必太高兴。”容祁伸手接过凤天歌递过来的考牒,一脸笑靥如花的朝前凑了凑,“那个,你能说说你那卷子上对了几道考题吗?” “不能。”凤天歌面无表情开口,大步走进考场。 与文府不同,武院考核简单粗暴且在前两场有一定的运气杂在里面,能不能胜出,只看与你对擂的人是谁。 同样一百三十位考生,由临场试官分组,共六十五组。 所以武院第一场考核之后,固定会有六十五人晋级,文府则依分数而定。 凤天歌算是武院考生中最晚到的一个,待她入列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武院考试正式开始。 场中试官开始点名,被点到名字的考生两人一组,依次跳上考场中六十五个圆形擂台。 此时的楚太后跟凤清已然端坐观考台,各自心里都捏了把汗。 尤其楚太后看的更紧,生怕哪个不长眼的伤到自己孙女! “谢如萱对韩可,司徒意对欧阳奇,凤天歌对娄炎冥,……” 随着试官将最后几人的名字念出来,所有考生皆已到位。 凤天歌静默凝视对面之人,身材偏瘦,个子很高,手中紧紧握着武院刻意给所有考生准备的木剑。 现在的问题是,凤天歌即便穿着武院的考服,脸上却依旧遮着代表她身份的白色面纱。 面对这样一个顶顶有名的废物,娄炎冥眼中自然而然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鄙视跟不屑。 轻敌,乃大忌。 “战!” 场中,试官一声喝令,六十五组考生挥剑对敌。 “请。”凤天歌横剑为礼,目色静若平湖。 娄炎冥求胜心切,尚未还礼已然出剑! 只见一道笔直剑锋斩出,带着凌厉霸气直刺向凤天歌心脉! 场外观考台上,楚太后无比紧张攥着孙嬷嬷的手,整个人不由自主的站起来,凤清亦起身,一向深敛的他竟完全不顾自己挡住身后人的视线。 反倒是坐在角落里的容祁不以为然,以当年银面的实力,武院考试的前两场根本不值得期待,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意外。 他担心的是凤天歌到底能不能通过文府第一场文试,头发都愁掉一大把了有木有! 台上,凤天歌面对强横斩过来的剑气静默不动,直至感受到剑锋实质性逼近胸口时倏然跃起! 凤天歌速度太快,以致于娄炎冥反应过来欲挑剑之时,剑身已经被凤天歌狠踩在脚下。 他想反抗,想把木剑抽出来继续进攻,然而他根本控制不了木剑下沉的轨迹,若不弃剑,他将与木剑一个下场! 娄炎冥果断松开木剑,再欲出拳之际,一柄木剑已然横亘在他脖颈上。 “你输了。”凤天歌落地瞬间,朝场中高喝,“战毕!” “战毕!”不远处的擂台上响起同样的声音,凤天歌寻声望去,是古若尘。 观考台上,一片哗然。 任谁也没想到,镇南侯府的废物嫡女竟然与素有天之骄子的古若尘同时,也是最快完成第一场武试的考生! 古若尘能一招制胜没人意外,所有人意外的是凤天歌竟然也能做到如此! 众目睽睽之下,无人能质疑这场武试的真实性,凤天歌的那一招,足以用惊艳形容。 “孙嬷嬷……孙嬷嬷你看到没,那是本宫的孙女!厉害啊!”楚太后激动落泪,双手紧拉住孙嬷嬷,哭的像个孩子。 第四十六章 再胜 “老奴看到了看到了!天歌小姐出息了……”孙嬷嬷也哭了,眼泪稀里哗啦的往下掉。 凤清没有哭,却红了眼眶,他深知这些年自己对女儿有多疏忽,他甚至看不出女儿的招数出自何处。 观考台上,许多武将忍不住恭喜凤清,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就在凤天歌依规定跳下擂台准备离开之际,一道身影突然朝她飞坠。 “战毕!” 凤天歌猛然出手将那道身影接住扶稳,抬头时分明看到谢如萱在擂台上,趾高气扬喝道。 ‘噗—’身侧男子支撑不住喷出一口血箭,凤天歌这方注意到男子左臂竟然折了,脸颊高肿,眼眶乌青。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土包子也敢宵想入太学院,我呸!”谢如萱跳下擂台时朝那男子狠啐一口。 “你!” 男子忍痛想要上前理论,却被凤天歌拦住,“狗咬你你还想着咬回去么,不想废了就快去医馆把骨头先接上。” 男子狠瞪谢如萱,却终究还是听了凤天歌的话。 见男子离开,凤天歌转身欲走,她还要去赶文试第二场。 “慢着!”不想她才迈步,便被谢如萱挡下来,“凤天歌,别以为你有多厉害,你能比本小姐快是因为你遇到个鸡肋!如果被本小姐遇上那个娄什么的,我保证半招就把他打到跪地求饶。” “好狗不挡道。”凤天歌漠声开口,眸色冷如冰封。 她可以只说‘让开’,但她十分不喜谢如萱对待寒门考生的态度,武试点到即止,煽脸断臂这种侮辱人的作法太过卑劣。 许是没想到凤天歌会说这么难听的话,谢如萱撸起袖子就要冲过来。 “你敢动手,我就敢现在废了你。”凤天歌轻声开口,如水清眸好似冬日湖面上裂出的两道缝隙,寒透人心。 谢如萱被那股寒意震慑住了,尤其凤天歌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彻骨的冷侵袭全身,令她没来由的冒出冷汗。 离开武院,凤天歌迅速更换考服去了文府。 且说楚太后是最不喜欢折腾的人,可这会儿她却比谁折腾的都欢实,见自己孙女离开武院,她便拉着孙嬷嬷跟着跑出去,步伐稳健如风。 如此场景让观考台上许多老将忆想当年,恍然大悟。 凤天歌乃这是这位老太后的孙女,如何能不优秀…… 文府第二场考试在即,一百三十位考生有没有资格再入文殿,只看他们入殿时守在门口的教习有没有展示出他们的考牒。 有则入,无则无缘入。 “凤大姑娘……”容祁见凤天歌走过来,一脸宽慰迎上笑脸,刚要自怀里掏出考牒,便觉风起,人没了。 容祁石化,她是有多自信! 凤天歌能入场无疑给楚太后带来难以言喻的欣喜。 高台上,楚太后那份激动甚至感染了北冥渊,连独孤柔都朝凤天歌的方向多看几眼。 钟声起,七十位考生重新落座。 钟声再起,考生们再度拆开密封卷宗开始答题。 观考台上,已经有人开始注意到了凤天歌,要知道,凤天歌第一场考试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这样的速度竟也能晋级到第二场,可见此女不俗。 相比于第一场,第二场考核的内容是杂文与经义,难度增加且大部分需要考生自由发挥,简而言之,单凭阅读量并不足以应付这一场考试。 “答毕!” 又是半个时辰! 凤天歌起身依照规矩离开文殿,她并不在乎这些人的表情,只在乎下一场武院擂台的对象会是谁。 文殿内,追随凤天歌背影而去的目光明显增多,大部分人觉得凤天歌不会再有机会进来了,亦有少数几个对凤天歌产生好奇,他们期待凤天歌接下来的表现。 楚太后跟凤清,真的很忙。 容祁也是…… 武院第一场晋级的考生毫无悬念,共有六十五人。 这就意味着第二场中有一位考生会轮空,轮空者会直接晋级到第三场考试。 看似不公平,但这是规矩。 “你不累么。”入口处,凤天歌冷眼扫过容祁,声色无情的问了一句。 “没你累。”容祁发自肺腑感慨,“你猜这场轮空的会是谁?” 凤天歌未止步直接走向考场,“谢如萱。” 容祁惊讶片刻,小跑着跟过去,“你是怎么猜到她的?” 某人的语气明明是我知道是她,但我不知道你怎么会猜到是她。 凤天歌基于对某人的偏见,一副蠢成这样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表情提醒一句,“想想这一届试官跟谢晋的关系!” 没等容祁再开口,凤天歌已然步入考场。 “叶清华对夏静言,凤天歌对邢宁,君无殇对方拓……” 如凤天歌所料,这一场轮空的人,真真就是谢如萱。 跟上一场的对手相比,凤天歌对眼前男子颇有好感,至少在邢宁眼里,她看了尊重,而非轻视跟鄙夷。 “战!” 试官重声喝令。 凤天歌依旧横剑为礼,“请。” “得罪。”邢宁出剑的动作并不迅猛,更像是给凤天歌留有余地。 数个呼吸之间,凤天歌还招,右脚陡然抬起,身形急纵,手中木剑宛若闪电刺向邢宁胸口。 直至感受到那股剑气所带来的磅礴气势,邢宁脸色骤变,轻敌! 幸而邢宁兵出险招以木桃抵在胸口,急速挡住凤天歌攻击。 双脚与地面剧烈摩擦,只一剑,邢宁已然被逼退数米,险些掉下擂台。 凤天歌余威不止,黑色考服鼓动生风! 就在邢宁濒于绝望之际,凤天歌突然收招。 她让了自己! 邢宁暗惊,举剑直攻,剑式刚猛且拼尽全力。 凤天歌则停在原地,静若平湖般看向刺过来的这一剑,并未动作。 观考台上,楚太后跟凤清皆起身,下意识屏住呼吸,心都悬到嗓子眼儿。 ‘锃—’ 凤天歌突然出手,剑尖直抵向邢宁剑身中段,猛一上挑! 如果不是有足够的力道跟准头,凤天歌这一剑很有可能挑空且将自己弱处暴露在对手面前。 然而此时,邢宁剑意迟滞,他奋力前压却根本无法控制木剑向上的轨迹! ‘砰—’ 凤天歌毫无预兆弃剑,整个身体犹如闪电般冲向邢宁,掌若疾风狠拍在邢宁胸口。 邢宁身体倒飞出去,却在掉下擂台的前一秒被凤天歌拉住,“战毕。” 凤天歌胜了。 第四十七章 加考 邢宁输的心服口服。 就在此刻,有两个人同时喊出‘战毕。’ 一个是古若尘,另一个是君无殇。 凤天歌知道古若尘,所以她视线转向另一个人。 黑发如墨,星目如辉,对面擂台上的君无殇虽一身黑色考服却难掩高贵如兰的气质,斯文而又清雅的俊逸容颜与这喧嚣尘沸的武场格格不入。 君无殇,平辽侯君牧次孙,与古若尘一样,他亦是平辽侯府这一辈出类拔萃的人物,凤天歌自拟对手名单的前五名。 巧在凤天歌注意他时,君无殇也在看过来。 彼此相视,算是打了招呼。 第二场武试之后只剩下三十三位考生,凤天歌无疑在其列。 观考台上,楚太后激动到不能自持,连凤清都不敢相信,自己女儿的武功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此时的凤天歌已经跳下擂台,文试第三场就要开始,她必须赶过去。 “嗨!”一道清冽的声音传过来,凤天歌抬头,微怔。 眼前少年皮肤呈现淡淡的麦色,发髻用木簪十分零散的别在头顶,五官棱角分明,浓密的眉朝上微扬显出几分叛逆,睫毛下,一双眼如朝阳般璀璨明亮。 “有事?”凤天歌不记得见过眼前男子,轻声开口。 “我叫苏狐,狐狸的狐。”男子扬唇启笑,那份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让凤天歌觉得舒服。 凤天歌点头,并未多言。 “韩可跟邢宁都是我的人。”苏狐说话时用大拇指朝自己胸口指了指,“多谢你照顾他们。” 韩可? 凤天歌恍然,想来是之前被谢如萱打下擂台的那个,“举手之劳。” 时间紧迫,凤天歌歉意拱手后绕过苏狐走出武院。 “滴水之恩当以身相许,你放心,这份人情我总会还你!” 苏狐转身朝凤天歌离开的方向嚷了一句,立时害某人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这明显就是读书不多,想的太多了! 凤天歌未理会苏狐,径自走出武院。 容祁则不然,静默站在那里盯了苏狐好一会儿。 以身相许,你丫敢保证在看到凤天歌真容之后不会哭晕在茅房…… 当凤天歌第三次出现在文殿的时候,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变化,有欣喜,亦有只憎恶。 凤雪瑶坐在凤天歌左后方向,此刻看着那抹笔直如松的身影,眼睛里都在喷火。 这丑物怎么还能进得来? 钟声起,第三场考试开始。 与前两场不同,这一次考核完毕后会有文府几位德高望重的教习直接阅卷且决定谁会晋级。 但好在武院第三场考试一个时辰后才开始,所以凤天歌并不是很担心。 “答毕!” 又是半个时辰! 如果凤天歌能够晋级,她便刷新了文府考试速度最快且成功晋级的记录。 待试官收起考卷,凤天歌无声坐在那里,静默等待。 因为知道文府里那几个老古董有多迂腐,莫说权臣贵胄,就连当今皇上的面子他们也从未屌过,所以凤天歌并不担心像武院谢如萱那种情况会发生在文府。 时间过的异常缓慢,随着‘答毕’的考生越来越多,剩下的考生越来越焦躁不安,直至钟声再起。 “什么时候出结果?”高台上,楚太后实在等不及,拉着孙嬷嬷急切问道。 北冥渊见状谦恭侧身,“钟响一柱香之后,试官会把这一届考入太学院文府的名单拿出来,当场宣读。” 见楚太后没再开口,北冥渊回坐到原位,视线有意无意瞄向台下凤天歌。 虽有薄纱遮面,但从那双眼睛里绽放出来的光芒却透着无比的坚定。 他这个表妹,当真能考入太学院? 一柱香后,试官重回大殿,“本届考入太学院文府的考生有,凤雪瑶,唐思烟,上官静,夏初言,林月娥,苗如蓝……” 依照往年惯例,试官第一个念到的名字便是这一届的头筹,凤雪瑶惊喜若狂却并未把那份欣喜表现在脸上。 她默默数着,十六,十七,十八…… 没有凤天歌! 她就说凤天歌根本考不上! “恭喜你雪瑶!”此刻已有考生凑到凤雪瑶身边,兴奋道。 “意料之中没什么好恭喜的。”凤雪瑶看了眼身侧苗如蓝,勾了勾唇,“你也不错。” 就在凤雪瑶等待全场艳羡的目光时,试官突然转身跪向北冥渊,“启禀太子殿下,本届考生中有两位考生成绩相同,院令希望太子殿下能加考一题,决出第一。” 试官音落,整个文殿一片唏嘘! 决出第一? 也就是说,成绩相同的两位考生皆在凤雪瑶之上! 凤雪瑶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响,所以她并不是第一,在她之前竟然还有两位考生? 台上,北冥渊微挑眉峰,“哪两个考生?” “凤天歌,叶芷惜。” 满室沉寂。 “你……你再说一遍,有谁?”坐在尊位上的楚太后猛然起身,眼中透着不可置信的光芒。 之前试官宣读考生姓名的时候楚太后并没有太多奢望,凤天歌能坚持到第三场文试对她而言已是万分欣慰。 “回太后,是凤天歌跟叶芷惜。”试官再次应道。 观考台上,凤清好似才反应过来,满目震惊,他的女儿非但考上文府更有可能还是第一! 同样震惊的还有坐在观考台最后面的容祁,银面读过书吗? 读过吗? 过吗? 吗…… 此时的凤天歌与叶芷惜已然走上高台。 又一次面对北冥渊,凤天歌已经能很好的控制住情绪。 至于独孤柔,那碗堕子汤跟那许许多多的背叛,她自会加倍奉还。 “天歌!”楚太后见凤天歌走近,起身就要过去却被孙嬷嬷拦住。 凤天歌朝楚太后颌首施礼,之后与叶芷惜同时站在北冥渊面前。 “既然院令让本太子加考一题,那你们便说说对奸妃一案的看法吧。”北冥渊说的云淡风轻,却让整个文殿再次静谧下来。 观考台上,容祁自觉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独孤艳已经死了他却还要借独孤艳之名审视朝中官员的态度,跟新晋学子的心向。 良心不会痛么! 台上,凤天歌微皱眉,她没想到会有加考,而此刻距离武院第三场考试已经剩下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第四十八章 破影 北冥渊注意到凤天歌眉宇间的细微动作,“芷惜姑娘,你先说说看。” 他以为凤天歌在思考,所以想卖个面子给楚太后。 如此却耽误了凤天歌赶往武院的时间。 果然是克星! 凤天歌心底愈寒,却不知此时的容祁已然消失在观考台…… 叶芷惜与之前在武院胜出的叶清华皆为礼部尚书叶重之女,受父亲影响,叶芷惜自小善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芷惜以为谋反乃十罪之首,独孤艳纵有累累军功在身,也没有权力跟资格浸淫帝王权政,身为人臣却恃功自傲,日渐随心肆无忌惮,且毫无悔意……”叶芷惜端直站在北冥渊面前,字里行间皆是对独孤艳的批判跟否定。 到最后,叶芷惜跪在北冥渊面前,“奸妃一案,芷惜以为太子殿下英明。” 全场无声,气氛压抑的如同上坟。 所有官员都在思量,这考题若换作他们应该会与叶芷惜有同样论断,除非不想活! 北冥渊抬手示意叶芷惜起身,看向凤天歌,“准备好了?” 凤天歌点头,许久后缓慢启唇, “功与过是否能够相抵,能是因为宽容,不能则是因为公正,很明显,太子在奸妃一案中选择了公正,既然没有相抵,那我们便不能否定独孤艳当年败北羌,战南虞,灭吴伐楚累立起来的功绩……” 这样的话,显然已经让许多人为凤天歌捏了一把汗。 这是变相指责太子殿下不够宽容啊! “换作是你,会如何选?”北冥渊脸色未变,淡漠抿唇。 “宽容只是怯懦的借口,功过,终究不能相抵。” 可是北冥渊,独孤艳何来过? 十三宗何来过? 吾儿何来过! “好一个功过不能相抵,独孤艳的战功谁都没有资格抹煞,就如同她犯下的累累罪行谁也没有资格原谅是一样的道理。”北冥渊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可凤天歌却知道她分明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不肖片刻,试官自后殿出来,恭敬立于台前,高声喝道,“本届文府考试拔得头筹者,凤天歌!” 音落之际,无人欢呼。 整个文殿的人仿佛一瞬间凝成石雕,木然望向高台之上的凤天歌。 曾经的笑话,而今脱胎换骨竟成了他们仰望不及的存在。 凤天歌无视众人,稍稍挪步到楚太后面前,“容天歌先行告退。” 没有多余的解释,凤天歌飞身跃下高台,大步离开文殿。 这个时辰,武院第三场考试怕是已经开始了! 直至凤天歌的身影淡出视线,那一阵阵窃窃私语开始弥漫。 凤雪瑶呆怔在原地,怨恨的目光好似地狱里最阴毒的恶鬼,狠狠盯着凤天歌消失的方向。 她的头筹,她所有的骄傲,就这么没了…… 接下来,试官会将二十位考生连三场下来的试卷张贴在文殿外面的榜墙上,以示公允。 榜墙之下,许多官员在看到凤天歌的试卷后,先惊后愕,到最后啧啧称羡,这回镇南侯府当真出了一位天骄。 而此时的楚太后根本来不及高兴便已经赶去武院,这一次除了凤清,北冥渊跟独孤柔亦移驾去了武场。 入口处,容祁见凤天歌疾步过来,当即将手中‘破影’递过去,“剑是本世子替你选的,路还是要你自己走。” 武院第三场考试为试练,晋级的三十三位考生皆可挑选平日里称手的兵器入武院后山试练场,最先走出来的二十位,则是今年武院的新生。 凤天歌接过‘破影’,停顿片刻,“不想知道我在文府的成绩吗?” “你必然是头筹。”容祁温和抿唇,俊逸容颜在阳光的映衬下散出淡淡的光泽,唇角勾出的那抹笑,如沐春风。 容祁的坚定来源于他对文府那几个老东西的了解,他们不会迎合朝局,但叶芷惜会,毕竟叶重还在朝中任职。 让凤天歌没有想到的是,武院的第三场考试并没有开始,试官将众考生集结之后,亦在焦急等待接下来的指令。 “都过了半个时辰,为什么还不开始?” “你不会数数么,缺一个。” “凤天歌?那她要不来我们就都不用考了呗?” “呵,谁知道呢,谁知道这凤天歌跟试官什么关系……” 谢如萱听到身边几个考生低头抱怨,一时气涌冲到最前面,“为什么还不开始?” 试官彭石颇不喜谢如萱的态度,但看在师兄谢晋的面子便忍了忍,“第三场试练由总教习决定,他说开始就开始。” “那他什么时候说开始?天这么冷,我们已经在这里等半天了!不都说太学院不讲私交,如今这总教习因为一个凤天歌把我们这么多人晾在这儿,私交都已经摆到台面上总该给个说法吧!” 谢如萱这几句话直接把彭石怼的满脸通红,不讲私交,若真不讲私交你谢如萱何德何能会在第二场轮空! “谁想要个说法?”苍老浑厚的声音突兀响起,彭石闻声转身,脸色微变。 老者一袭鸦羽色长袍,身材精瘦,银发如霜,行走间衣带生风,眼中光芒锐利如鹰隼。 此人正是武院总教习,公孙佩。 整个皇城,没有人知道公孙佩有多厉害,因为从未有人见他出手,但所有人都知道当今武林盟主乃是眼前这位老者自以为最不争气的徒儿。 随公孙佩而至的那份威压,立时让谢如萱变成缩头乌龟退回到自己的位置,甚至不敢吭一声。 在场三十二位考生皆肃然起敬,无人再有异议。 就在这时,凤天歌携‘破影’疾步而至。 “开始。”公孙佩看似无意瞥了眼凤天歌,之后转身吩咐彭石。 彭石领命,带三十三位考生走向试练场入口。 依规矩,考生可在试练场内斩杀凶兽,却不能对同届考生下杀手,违规者当场取消考试资格。 鉴于规定里并没有提出考生不许结伴,所以谢如萱与早就约好的几位考生先行走进试练场,接来下是古若尘,君无殇。 凤天歌选择独行,不想身后却跟了一条尾巴。 “嗨!”苏狐双手朝后抱头,嘴里叼着一根稻草,一副吊儿郎当样走到凤天歌身边,“我帮你!” “我不需要你帮。”凤天歌淡漠开口,‘破影’剑被她背在身后。 所谓试练场,不过是武院后面的一条类似峡谷的椭圆形地带,其内多野兽,亦有许多暗点隐藏数十位武院教习,他们隐藏其间的意义一是保护考生不被野兽所伤,二是监视考生一举一动。 第四十九章 第一 观考台则设在场外视野最宽阔的地方,楚太后高居主位,身侧有北冥渊跟独孤柔陪同,凤清与许多武将也已经找好了座位。 容祁亦是…… 场中,三十三位考生已经分散开来,从高处看,谢如萱跟与她一起的几位考生选到了捷径,捷径路程虽短但凶兽甚多,所幸他们人多,对付几只猛虎跟野狼还不是问题。 古若尘与君无殇显然也有结伴的意思,强强联手自然多了几分胜算。 纵观全局,众人不解的是凤天歌为何会选择苏狐,一个没有背景且来自寒门的考生。 凤天歌表示冤枉,半柱香的时间她除了尽可能躲避凶兽,剩下的时间全都用在如何甩掉苏狐上。 她根本不想与人结伴,因为第三场试练比的并不是谁能对付足够多的凶兽,而是谁能在对付凶兽跟对手阻挠的前提下,最快到达终点! 凤天歌并不觉得苏狐是累赘,她只是不想背负对于同伴该有的那份责任。 “前面有只虎哟!”苏狐依旧保持着双手抱在脑后的欠抽姿势,音落时一声虎啸嘶吼而至。 凤天歌扭头,面无表情看向苏狐,“如果不是你踩断枯枝,根本不可能惊动老虎。” 苏狐耸肩,“我也不是故意的。” 凤天歌懒理苏狐,自背后抽出‘破影’,“解决掉它,我们各走各的。” 苏狐震惊,一脸无辜又委屈的表情看向凤天歌,“你是打算抛弃我吗?” 麻痹从来都没想带着好么! 不待苏若离开口,一只吊眼白额虎猛扑过来,锋利獠牙直奔凤天歌雪颈而去。 苏狐拔剑,正欲上前却见凤天歌竟然没有纵身躲避,而是突然倒仰与地面平行,手中‘破影’强横高举,狠刺入猛虎下肋! 如苏狐所见,凤天歌身体好似流星般向前疾驰,破影剑挥斩如风,猛虎落地一刻,气绝而亡。 “嚯!”苏狐惊叹,“我这是捡到宝了么,凤天歌你好厉害!” 不仅苏狐,观考台上众人皆愕。 凤天歌竟能一剑斩虎! 楚太后本能站起身,原本的担忧化作兴奋,许久未曾明亮的眼睛璀璨如华。 “天歌小姐这份果绝跟冷静,与太后您当年简直一模一样!”孙嬷嬷激动开口。 “更胜本宫。”楚太后缓慢坐回到椅子上,身体里每个细胞都似无比欢脱的跳跃着。 她看到了! 刚刚萦绕在凤天歌周身的那股罡气有太阴经的影子,她的孙女已经开始修习太阴经,而且成功了…… “天歌果然厉害。”北冥渊赞许道。 “恭喜太后,没想到天歌妹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呢。”独孤柔知北冥渊在讨好楚太后,则锦上添花的加了一句。 然而楚太后就像根本没听到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独孤柔脸色略红,心底颇有些埋怨,视线落在场中凤天歌身上时便多了几分冷淡。 此时场中除了古若尘跟君无殇领先之外,谢如萱等六位考生也在前列,剩下的考生里,以叶清华跟项晏较为突出。 凤天歌杀虎后继续前行,苏狐则锲而不舍。 “我们要再走这条路,可就赶不上古若尘他们了。”苏狐好心凑到凤天歌身边,中肯道。 凤天歌知道,她还知道如果不是苏狐后来又踩断枯枝引来几条恶狼,他们原本可以更快! 没有他们,就是她! 但是现在,凤天歌必须改变线路才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于是当前面出现岔路的时候,凤天歌果断左转且十分坚定告诉苏狐,“我希望你能走右边。” “可是我不想。”苏狐又是一副不要抛弃我的表情看过去。 如果换作平时,凤天歌一定会用很特别的方法让苏狐知道,这件事跟你想不想没关系。 但是现在,她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赌气上。 是的,她真的很想揍苏狐。 你丫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拖后腿拖的不要太明显好吧! 凤天歌放弃剑走偏锋,依据方位拐到试练场中唯一一条捷径,也因此遇到了刚刚斩杀两只猛虎的谢如萱他们。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谢如萱见是凤天歌,立时挥手让同伴将其围住。 “本小姐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丑八怪,啧啧……为什么要把脸蒙上?依本小姐看,你莫不如把面纱摘下来,就你那张丑脸保不齐能把老虎都给吓死了!”谢如萱音落时,周围传来一阵哄笑。 “滚开。”凤天歌真的很赶时间。 “哟!好大的口气!本小姐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一起上!” 谢如萱明显是这一小撮考生的领头羊,她一开口,余下五位考生皆拔剑。 凤天歌久经沙场,自然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眼见谢如萱剑尖直逼过来,凤天歌一瞬间侧身举剑,‘破影’与谢如萱手中利剑摩擦迸,射出数道火花。 只是刹那,凤天歌陡然欺近谢如萱,逼她连退数步! 就在五位考生欲朝苏狐举剑之时,苏狐却突然朝外围嚷了一嗓子,“看够了就出来帮忙!” 被苏狐这么一叫,暗处陡然跳出五人,为首者项晏。 “这里交给你们了!”苏狐高喝一声,随即奔向凤天歌。 而此时,凤天歌一脚将谢如萱踹在地上,再欲出招却被苏狐拉开,“这种货色不值得你出手!” 凤天歌闻声侧目,方见场中多了五人。 时间紧迫,凤天歌懒理谢如萱,转身与苏狐朝前赶路。 “那些是你的人?”凤天歌边走边问。 “不用谢。”苏狐灿然一笑。 凤天歌嘴角微抽,所以老娘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走上这条路的! 场外观考台,那抹震惊的情愫持续蔓延。 所有人都看到了,凤天歌只一招便将谢如萱逼至绝境。 谢晋那张脸已经黑如墨炭…… 距离考生入试练场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从观考台的角度看,凤天歌和苏狐虽然多次遇到凶兽,但速度与古若尘和君无殇几乎相同。 相遇,再所难免。 “苏狐……”观考台上,容祁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一对桃花眼微微弯起,闪烁出异彩,“去查查这个人的底细。” “是。”虚空中,雷伊领命遁离。 有些人,注定相遇。 有些事,注定发生。 当凤天歌与苏狐就快冲到出口的时候,古若尘跟君无殇也刚好走到这里。 既然是比试,就一定要决出第一。 第五十章 契合 “古若尘我打不过,但我能替你拦着君无殇。”苏狐在凤天歌身边低声道,之后走向对面一身黑色考服却依旧气质如兰的君无殇,“领教!” 凤天歌没想到苏狐会这样说,而且她也不觉得一个连枯枝都躲不过的人会是君无殇的对手。 但她承认,苏狐的话有感动到她。 “我们又见面了,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古若尘走到凤天歌面前,双手拱拳。 “领教。”就因为在这里,凤天歌不需要任何寒暄。 古若尘微怔,须臾间拔出长剑,“凤姑娘请。” 铮的一声剑鸣,‘破影’直劈过去,连带周遭空气都似被撕裂一般。 古若尘眸色肃寒,抬手间,长剑硬抵上‘破影’剑身,两剑相击发出刺耳轰鸣。 这厢古若尘与凤天歌激烈对招,那厢苏狐竟也与君无殇打成平手。 观考台上,楚太后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孙女,“那小子是淮阴侯府的?” “回太后,是古禹次子古若尘。”孙嬷嬷低声回禀。 “看剑招像,只是内力似乎更纯正……”楚太后喃喃自语,双手不自觉攥紧拳头。 孙嬷嬷知道自家主子担心凤天歌,刚要安慰几句便听楚太后继续道,“若真耗下来,天歌未必不是对手。” 这句话被北冥渊听在耳朵里,暗惊不已。 凤天歌要能打败古若尘,那便极有可能是这一届武院头筹。 若真如此,他这位妹妹必会名声大噪…… 场中,古若尘与凤天歌斗的不相上下,地面被二人剑气划出道道沟壑。 苏狐在与君无殇的对战中有些败落的迹象,但再坚持个十招八式还没问题。 倏然,凤天歌精准判断出古若尘剑招中的漏洞,‘破影’于半空划出一道圆弧,拍击斩落! 古若尘避闪不及只得收招,却又心有不甘翻转剑身,猛朝上挑! ‘唰—’ ‘破风’拍在古若尘左肩的一刻,凤天歌覆在脸上的薄纱被利剑挑起,随风轻荡。 全场哗然! 那是凤天歌? 那怎么可能是凤天歌! 那是一张怎样倾城绝艳的脸,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 没有了血红胎记的凤天歌就像是九天之上的玄女般美艳不可方物,月眉星眼,气若幽兰,‘破影’剑在她周身划出一道道绚美的剑光,更衬出她无可比拟的巾帼之姿。 这一刻,许多人心中想起了曾经的那抹身影。 此时的凤天歌,与前太子妃独孤艳,谜一样的契合! 观考台上,北冥渊陡然起身,神情比楚太后还要震惊。 但也只是一瞬,他便意识到自己失态,缓身落座,“天歌妹妹好剑法。” 楚太后的感受与许多人一样,她自然也猜到北冥渊此时的想法,只淡漠一笑。 对于独孤艳的死,她心里还是介怀的。 角落里,容祁双手猛一收紧,眸间闪出异样华光,“独孤艳……” “得罪了。”‘破影’落在古若尘肩头一刻,凤天歌淡漠开口。 “甘拜下风。”古若尘知道自己内力出了问题,否则刚刚也不会有所疏漏,但他很清楚,就算没有意外他与凤天歌再战的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这一战,他输的心服口服。 “凤天歌!出口在前面!”那厢苏狐已经快支持不住了,大声提醒。 凤天歌闻声收剑,不再看向任何人,大步走向出口。 她等的,便是这一刻! “凤天歌,出—” 随着出口处试官一声高喝,凤天歌理所当然成为这一届武院考试第一名。 苏狐听罢,果断收招抹了唇角一丝血迹,毫不在意作个了请的姿势,“两位先。” 古若尘与君无殇不语,相继走向出口。 “古若尘,出—” “君无殇,出—” “苏狐,出—” 紧接着,谢如萱,叶清华,项晏等前二十位到达出口的考生,成为武院这一届的新生。 武院入口处,楚太后终于见到从试练场归来的凤天歌,老泪纵横。 “天歌拜见皇祖母。”凤天歌单膝跪地,双手拱拳,抬头时终在这位老太后的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释怀跟感动。 “快起来!”楚太后扶起凤天歌,“做的好!” “天歌会做的更好。”凤天歌从孙嬷嬷手里搀扶过楚太后,“这一整日辛苦皇祖母,天歌扶您上轿。” 楚太后想让凤天歌一起回宫,被她婉言推辞到改日,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没有做完。 待楚太后凤撵离开,北冥渊缓步走到凤天歌面前,“恭喜妹妹。” 如此近的距离,他可以很清楚看到凤天歌脸上的那块胎记真的已经消失不见,不管是容貌还是表现,北冥渊都承认眼前这个女人给了他太多惊喜。 “臣女不敢,倒是臣女该向独孤侧妃道句恭喜。”凤天歌似是无意间将‘侧’字咬的很重,令独孤柔尴尬至极。 龙撵起,独孤柔在撵中提起凤天歌似乎对她不满意,北冥渊只道是她自己想的太多…… 此时的太学院,众朝臣恭送完楚太后与北冥渊,怀揣各种羡慕嫉妒恨准备离开。 凤清也在收到许多位同僚的恭喜后正准备走向自己女儿,却见凤天歌拦住了刑部尚书丁酉。 丁酉是六部中唯一一位未过四旬的尚书,且出身寒门。 北冥渊重用他的原因,是这个人心思沉稳且手段狠毒,他可以让任何一个走进刑部大牢的人把身上所有的罪行都吐出来,无一例外。 “凤大姑娘这是何意?”见凤天歌挡住去路,丁酉微皱眉。 “刚刚天歌入文殿之前,有一妇人诬陷我的母亲,也就是楚玥郡主与人有染,若是小案,天歌自不会惊动丁大人,事关楚玥郡主,天歌希望丁大人可以亲审。”凤天歌不喜丁酉,但在奸妃一案中,丁酉也确实没有对那些蒙冤之人用尽手段,而是给了他们一个痛快。 所以这个人,她需要重新估量。 此时,凤清已至近前,“有人诬陷你母亲?” “被女儿打晕的那位妇人,之前曾出言不逊。”凤天歌转眸,正色开口。 “事关郡主,按律当由本官亲审。”丁酉同意接下此案,且命随行衙役将赵氏押至刑部公堂。 就在凤天歌想要找人寻问赵氏下落的时候,容祁一袭雪色长袍出现在她面前,“几位大人好巧,那个……赵氏已被容某送至刑部。” ------------------- 稍后加更,求支持~谢谢亲们 第五十一章 斩风 丁酉闻声,朝凤清拱手,转身回了轿子。 凤清还礼后看向凤天歌,“为父与你一起去公堂。” “月牙已经在外面候了多时。”凤天歌明白凤清有意让自己与其同轿,可她不想。 一来她不想让外人觉得,自己努力争得今日荣耀是为博得凤清的认可,亦不想让人觉得,凤清是因为自己今日之荣耀才准许自己同轿。 前者对自己名声不好,后者对凤清名声不好。 待凤清乘轿离开,凤天歌启步走向太学院外,后面莫名其妙跟了一条尾巴。 “小姐!”车轿旁边,月牙似乎在外面冻了很久,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怎么没在车里等?”凤天歌心疼道。 “奴婢着急!他们说……他们说小姐你同时得了文府武院第一名,是真的吗?”月牙瞪着一双水灵清澈的大眼睛,她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激动,牙齿忍不住磕在一起。 “我说过定不会叫你白等,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小姐最棒!”月牙点头如捣蒜时,凤天歌心疼拉她上了马车。 不想某人也跟着走进车厢,“天歌姑娘该不会介意本世子与你同行吧?” “介意。”凤天歌抬起头,漠然看向容祁,“‘破影’在彭教习那里,他没给你?” 容祁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猛然一瞪,“你知不知道‘破影’在兵器谱上的排位?” “前十,第五。”凤天歌当然知道,彼时她称手的斩风剑也不过是第六。 容祁欲哭无泪,那把剑是他从公孙老头儿那里赢来的,这会儿落到彭石手里跟还给公孙佩有毛两样! 那老头儿在太学院出了名的无赖啊! 容祁在心里默默淌了一把辛酸泪,“你不觉得‘破影’跟你很配吗?” “不觉得。”这世上与她相配的剑,只有‘斩风’。 终有一日,她会让北冥渊主动把‘斩风’还到她手里。 容祁自觉被凤天歌的贫贱不能移给打败了,“走吧。” “去哪儿?”凤天歌蹙眉看向容祁,声色无情道。 “刑部公堂,赵氏当太学院是谁谁都能闯的地方么。”容祁理直气壮挺了挺身子,而后掀起轿帘,“去刑部!” 马车纹丝未动。 “去刑部。”直至凤天歌开口,外面一声鞭起,车轮滚滚前行。 容祁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踩踏而过,所以说人在屋檐下委实不能太托大,真有可能会打脸…… 镇南侯府,茗湘阁。 孙荷香听到女儿回来的消息还以为是假的,直至在房间里看到坐在翡翠桌边的凤雪瑶。 “瑶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到钟绮院,那老太婆正眼巴巴等着你报喜呢!”孙荷香见到女儿,喜滋滋的迎过去,“你不知道,那老太婆已经把祖传的尊蓝玉镯拿出来,说要给你!” ‘砰—’ 茶杯碎裂的声音终于让孙荷香意识到什么,“瑶儿你……该不会是没考上吧?” “区区文府,本小姐怎么会考不上!”凤雪瑶美眸陡戾,恨声低吼。 孙荷香暗自吁了一口气,“那就是没得第一?没事,你总归是考上了,不像那个丑八怪,还同时报了文府武院,她以为她是谁?这会儿只怕正躲在哪个犄角旮旯哭的死去活来呢!”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就在凤雪瑶怒声呵斥孙荷香的时候,凝秀自外面急匆跑进来,看到满地碎瓷时没敢贸然开口。 “什么事?”凤雪瑶冷厉问道。 “回小姐……奴婢刚刚打听过,赵氏已经被带去刑部衙门,说是凤天歌告她诬陷楚玥郡主,这会儿案子已经审上了,主审的是刑部尚书丁大人!”凝秀小心翼翼回禀,生怕哪句话说错,无端挨骂。 “怎么是丁酉?这种案子不该是刑部侍郎审吗?”孙荷香惊讶起身,因为凤炎跟刑部侍郎私交甚好,孙荷香前两日曾为此事去拜访过刑部侍郎的夫人。 凤雪瑶美眸渐冷,“母亲只当楚玥是镇南侯夫人,倒忘了她还是郡主,涉及皇族的人和事自当丁酉来审,反正母亲已经打点好了,也不用怕赵氏堂上反口,这事儿闹的越大越好。” “话是这样说,可丁酉手段出了名的狠,谁知道赵氏能不能在堂上……”孙荷香犹豫了。 见孙荷香一脸不确定,凤雪瑶眸色骤寒,“母亲没有这份把握?” “如果换成刑部侍郎……”孙荷香怯怯开口,眼睛不太敢看向自己女儿。 凤雪瑶恨声跺脚,“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赵氏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拉去看审!” 孙荷香当下了然,大步离开茗湘阁。 凤雪瑶终究还是不放心,带着凝秀随后赶往刑部公堂。 皇宫,延禧殿。 楚太后听过孙嬷嬷的禀报,不禁感慨自己看起来是有多和蔼可亲,以致于竟会有人明目张胆诬陷自己的女儿。 孙嬷嬷很生气,恨不能现在就跑去公堂把那赵氏的嘴给打烂。 楚太后则显得十分淡定,“天歌叫本宫先离开,应该是有绝对的把握,也是害怕本宫会难过,既然她有这份孝心本宫不去也罢。” 孙嬷嬷压下火气,端过茶杯递给楚太后,“容老奴说句实话,天歌小姐这次从普宁寺回来好像整个人都变了……” 楚太后接过茶杯,目光渐渐温和,“变了好,本宫从未想此生还能看到今日这一幕,本宫的孙女竟然同时赢得文府武院第一名,也不知道……也不知道玥儿若听到这样的消息,会不会回来……” “太后……”孙嬷嬷比谁都清楚,楚玥郡主一直都是自家老主子的心结。 她也实在想不明白,郡主当年为何会撇下大公子跟刚刚出生的女儿,一声不响的走了。 这一走,就是整整二十年…… 且说刑部公堂之上,赵氏被带上来一句话都没说就被丁酉打了三十杀威棒,半条命都给打没了。 拿丁酉的话说,民告官首先就要有无比坚定的意志。 他只是在考验赵氏的决心。 此刻,行刑衙役退至两侧,赵氏开口叫冤时吐了一口血。 她是真冤。 本来她揭发楚玥郡主与柴房李瘸子有染,那是理所当然的原告,且等她醒过来,稀里糊涂成了被告。 “还没轮到你说话,原告先说。”案堂右侧,何师爷一脸世故看向凤天歌。 第五十二章 有染 堂上,丁酉默许。 凤清则坐在公堂左侧,冷眼看着地上的赵氏,黑目如潭。 凤天歌闻声行至赵氏面前,垂眸微嘲,“你的事本小姐多少知道些,好像母亲还没怀我时,你已经不在镇南侯府做事了。” “那是……那是因为我发现夫人与李林有染,夫人怕我走漏风声就给我安了个手脚不干净的罪名遣出侯府……”赵氏边说话边吐着血沫子,背上红了大片。 “可据我所知,你是真的偷了母亲的东西才会被撵出去,而且当时母亲怕你生活窘迫,还给了你五十两银子。”凤天歌冷冷开口,眸色如霜。 因为是公审,堂外有许多看热闹的百姓,听到凤天歌的话外面一阵唏嘘。 孙荷香亦在其中,旁边还站了一个长相猥琐的年轻人。 “那是夫人心虚!她想拿五十两银子堵住我的嘴!”赵氏像是用了很大力气,怒声吼道。 凤天歌知道府上那些下人多半都听老夫人跟二房的,即便有人知道内情,也不会出来作证。 好在少了他们,证人也是一大把。 “启禀大人,天歌想请几位证人上堂。”凤天歌回身,拱手看向丁酉。 见丁酉点头,立时有几位衙役自后堂带出三位人证。 凤天歌指着第一位,“大人,这位是田家当铺的掌柜,他可以证明赵氏当年离开侯府前曾在他那里典当了五件首饰并存有那五件首饰的图样,图样能够证明那些首饰为宫中之物。” 不待赵氏反驳,凤天歌走到第二位人证面前,“这位是梨花巷里的李大婶,她与梨花巷里许多位住户皆可证明赵氏生活一直都非常窘迫,但在半个月前,她为自己添置了三件金饰,价值不菲。” “没有……我没买过!”赵氏慌乱反驳。 凤天歌毫不理睬走到第三位人证面前,“这一位是四海赌方的老板,他可以证明赵氏的儿子在半个月前还了欠下赌方的三百两白银,且在之后连续输给赌方一千两银子全部都是现银。” “我的儿子又去赌了?” 赵氏仿佛受了刺激一样爬向第三位证人,却被凤天歌挡下来,“有你这样的母亲,他不去赌本小姐才会觉得奇怪。” “大人,我现在怀疑有人收买赵氏欲诬陷我的母亲,只要赵氏能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天歌愿意撤状,原谅她所有的无知。” 凤天歌话峰陡转,堂外孙荷香心肝猛的一颤,狠狠把赵氏的儿子塠到最前面。 “娘……” 赵氏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亦看到隐藏在人群里的孙荷香。 “大人明鉴!草民是冤枉的……楚玥郡主真的与李瘸子有染!大人如果不相信可以传李瘸子!”赵氏再蠢也明白自己根本没有退路。 丁酉闻声,看了眼凤天歌。 “天歌险些忘了,我还有一位人证没有传。” 这一次被凤天歌叫上来的正是李林,也就是赵氏嘴里的李瘸子。 李林的腿是二十几年前来皇城谋生,路遇土匪时被打断的,后来他在皇城过的并不如意,亏得赶上侯府招人,楚玥郡主无意中看到李林识字便让管家把他收了。 李林记得这份恩情,对外一直说楚玥郡主是他的恩人。 后来楚玥失踪,他便被老夫人以形貌有失观瞻为由调去柴房,一呆就是二十年。 “大人莫要听赵氏胡言乱语,草民与楚玥郡主清清白白!”如今的李林已经不似当年那般儒雅,朴素的灰色棉袄,头发白了半片,“大人,草民这里有一张没写名字的字条,上面写如果草民不承认与楚玥郡主有染,那人便要杀草民唯一的儿子……” 一侧,何师爷当即走过去从李林手里接过字条,呈至丁酉面前。 “大人有所不知,草民的儿子并非亲子,乃草民当年认养的义子,草民……根本生不出儿子……”李林悲痛跪在地上,将自己卑微的蜷在一起,泣不成声,“那些想败坏郡主名声的人简直无耻至极!郡主那么好的人……” 凤天歌缓身半蹲在李林身边,握住了他的肩膀。 就在薛里与她提起李瘸子的当晚,这个在柴房里呆了二十年的老仆人找到她,将那张字条交给她看。 那一刻,她认定了李林的忠诚。 公堂上,凤清无声端坐,一双手在袖里狠攥成拳,额头青筋隐隐浮现。 自楚玥嫁入镇南侯府那一刻直到现在,他从未怀疑过她的忠贞。 那样一个淡雅如菊的女子,她只是随意一站,便似绽放在这天地间最圣洁的雪莲,清幽孤傲,绝世无双。 而他,亦从未想过会有人下作到去诋毁那样一个女人的清白! 人群里,冷汗已经涔透孙荷香后背,她怎么都没想到李林居然给她来这么一招。 不幸中的万幸,她没亲自出面。 公堂之上,赵氏傻眼了。 李林居然不能生? “大人……大人李林说谎!他能生……他能生!”赵氏惊恐爬到李林面前,双手狠扯住他衣领,面目狰狞,“你说谎!你为什么说谎!” “你跟我,到底谁在说谎!郡主对你不薄,当年非但没把你送去官府更给你五十两银子谋 生,可你都干了什么!”李林愤怒推开赵氏,双眼布满血丝。 被推倒在地的赵氏无暇顾及背后极痛,一双眼带着极度的惊惧跟恐慌,捕捉堂外人群里的孙荷香,却见孙荷香就站在自己儿子背后,抬手作了抹脖的动作。 怎么会这样? 她只是穷太久了,一万两银子闪瞎她的眼啊! “大人,李林隐疾由城中五位德高望重的医者亲自验过,这里有他们五位的公许跟签字。”凤天歌上前将手中字笺递给何师爷,“如果大人存有疑问,可请御医会诊。” 丁酉没有开口,他甚至不必开口案子已经水落石出。 看来这位镇南侯府的嫡大小姐,有备而来。 “赵氏,说说看,谁是你背后主谋?”丁酉的脸很瘦,眼眶深深凹陷,自那双眼中散出来的冷光像极了地狱阎王,他只是随便问一句,整个刑部公堂的气氛都跟着降下来,让人本能觉得发寒。 “没有……草民说的都是真的!是凤天歌,是他们合起伙儿来诬陷草民,大人您可要明察啊!”赵氏匍匐在地涕泪横流,好不凄惨。 第五十三章 败儿 “来人,用刑。”丁酉面无表情看了何师爷一眼,淡漠道。 何师爷最明白自家大人的路数,随即吩咐身后衙役。 那衙役扭头去了后堂,再出来时手里捧着一大把粗盐,二话不说将其全数且均匀洒在赵氏后背 “啊—”赵氏凄厉嚎叫,杀猪一般。 人群里,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浑身抖动不止,却没敢再开口叫一声娘,他怕被连累。 反倒是孙荷香吓的冷汗直朝外涌,她是真怕赵氏一个没忍住把自己给供出去。 堂上,凤天歌缓慢走到赵氏身边,“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肯供出背后指使,本小姐愿意撤状,愿意保你。” 赵氏疼的脸色惨白,背后的肉一阵阵痉挛,她忍极痛扭头去看自己的儿子,眼泪掉的越发凶猛。 凤天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注意到那年轻人避闪的目光。 慈母多败儿。 “咳。”丁酉轻咳,何师爷立马明白过来,给行刑衙役递了眼色。 衙役领命,将手中一块白布覆到赵氏身上,之后用密实的竹刷‘啪啪’拍向赵氏后背。 “啊……啊啊啊—”赵氏的叫声惨绝人寰,可她不敢说。 杀人不过头点地,凤天歌终于见识到丁酉的手段,公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尚且如此残忍,背人的那些手段更加无法想象。 “到底是谁?”丁酉眼睑下沉,流露出来的神情让凤天歌都觉出一丝冷意。 赵氏因为剧痛双手紧叩住地上深灰色理石,指甲劈裂渗出鲜血,她再一次看向人群,她的儿子正紧紧捂住耳朵,吓的不敢抬头。 “没有……没有人指使草民……”赵氏已经没有了哀嚎的力气,眼中透出绝望。 丁酉不再开口,衙役却心领神会上前,猛将覆在赵氏背上的白布撕起来! “啊啊……噗—”赵氏终是承受不住,嚼舌自尽。 堂内外一片沉寂,这样的酷刑让看审的百姓打从心里发毛,没事儿千万别犯罪。 人群里,孙荷香看到赵氏咽气,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是落了回去。 “赵氏诬陷楚玥郡主,现在她死也算罪有应得,倘若凤大姑娘想继续追究幕后指使可另行递上诉状,本官必定一查到底。”丁酉面无表情看向凤天歌,缓声说道。 凤天歌深知现在并不是对付二房的最好时机,再追查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天歌只求母亲清白,至于幕后指使,希望这里流的血可以让他们清醒一点。” 丁酉点头,正欲叩响惊堂木时,却见坐在旁边的凤清突然起身。 “本侯有几句话想说。”凤清迈着无比沉重的步子走到堂前,面向堂外众多看审的百姓。 “楚玥郡主是本侯的妻子,是镇南侯府的女主人,也是本侯此生唯一所爱的女子,本侯敬她,爱她,所以本侯不许任何人如这刁妇一般诬陷她,诋毁她。”凤清寒目如锥,煞气顿起,“再有犯者,便是与我镇南侯府为敌。” 凤清说完之后,转身离开公堂,背影萧索中透着让人心疼的哀伤跟悲凉。 丁酉再度举起惊堂木,不想角落里突然传出一道清越宛如天籁的声音,“赵氏死了,那她私闯太学院的罪怎么算?” 凤天歌嘴角抽了抽,所以你要鞭尸还是怎样! 好吧,凤天歌的问题不在于鞭尸而是容祁不认为他现在开口有些多余吗? 果然,丁酉敲响惊堂木。 堂内外的人一时间退了个干净,容祁只觉一排乌鸦从他头顶结伴飞过。 凤天歌懒理容祁,转身走出公堂。 “本世子好歹也是代表太学院来的,丁酉委实不该不把本世子放在眼里。”容祁跟上凤天歌的脚步,有些气愤。 “嗯,非齐国人到刑部告状也是需要勇气的。”凤天歌止步看向容祁,“三十杀威棒。” 容祁眨了眨眼睛,“其实他不把本世子放在眼里也没什么关系……” 凤天歌免费送他两个白眼,复又启步。 这一次容祁特别乖,他根本没问凤天歌介不介意,直接跟在后面上了马车。 车厢里,凤天歌静默坐在对面,清澈明眸自落在容祁脸上就一直没有移开,目光越来越阴森,眼神越来越诡异。 “好吧,我下车。”容祁觉得变漂亮之后的凤天歌一点都不可爱,好像之前也没可爱过。 “第三场武试的时间为什么会推迟半个时辰?”凤天歌淡漠抿唇,眸色如霜。 容祁还以为什么事,顿时直起身子,一派凛然,“但凡本世子能帮你的,我都会帮你。” “因为你?”原谅凤天歌不厚道的笑了。 “你不相信?”容祁很生气,他的样子像是开玩笑么! 凤天歌不知道该怎么相信,“你不知道可以不说。” 容祁真的生气了,“停车,我要下去!” 马车骤停,凤天歌满足了容祁的这个愿望。 直至马车从容祁眼前扬长而去,他才深深感觉到,千万不要跟一个不懂得变通的女人较真儿,因为她真的容易当真…… 车厢里,月牙不解看向自家主子,“小姐为什么讨厌容世子?” 讨厌? 或许吧。 不得不说第一印象真的很重要,一旦根深蒂固真的很难更改。 “奴婢刚刚看到二夫人跟一个年轻人在巷子里。”月牙见主子不语,转了话题。 凤天歌也看到了,“跳梁小丑而已。” 莫名的,凤天歌忽然想到凤清在公堂之上的表现跟他离开时的萧索背影。 楚玥郡主当年为什么离开,她是否还在这个世上…… 深巷里,刚刚在公堂外面吓的连声娘都不敢叫的年轻人正把孙荷香堵在里面,朝她要钱。 十万两银子? 莫说孙荷香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就算能拿出来她凭什么! “夫人也不想想,刚刚我娘要是在公堂上把你的名字说出来,夫人现在只怕已经被关进刑部大牢了!”年轻人表情猥琐,脸上没有半分死了娘亲的悲恸。 “你别胡说,我跟那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孙荷香强自镇定,大声反驳。 “你要跟那件事没关系,为什么要把我带去看审,你以为我没看到你在我后面威胁我娘?告诉你,今天你要不给我十万两银子,我现在就去公堂敲鼓,把你跟我娘那点儿事儿全都说出去!”年轻人凶狠威胁。 “你敢!”孙荷香慌声警告。 第五十四章 明抢 “我怎么不敢!我这就去刑部,看看到时候是我娘死的惨还是你死的惨!呃……”年轻人佯装转身,却被一把匕首狠狠刺中胸口,表情顿时变得扭曲,“你……” 赵氏的儿子,就这么死不瞑目的倒在地上,鲜血顺着匕首汩汩涌出。 “瑶儿……瑶儿你杀人了?”孙荷香惊恐看向对面的女儿,声音忍不住颤抖。 凤雪瑶掏出锦帕,抹掉溅在自己手背的血迹,眸色阴蛰,“这种人,你跟他啰嗦什么。” 孙荷香震惊之余,已然被凤雪瑶拉出巷子…… 太学院。 武院靠近后山的试练场外,有一处极为偏僻的三层楼正脊重檐建筑,名曰拥剑小筑。 容祁赶过去时,分明看到‘破影’就摆在距离自己不到十米的地方。 于是他伸手去拿,却在指尖就要碰到‘破影’时听到旁边摇椅上有声音传过来。 “明抢啊?”摇椅上,一身鸦羽色长袍的公孙佩掀起眼皮,精锐光芒落在‘破影’的一瞬,剑身倏然飞起,落到他手里。 容祁额头竖起一排黑线,要脸么! “这把剑是你昨天输给我的。”容祁表示,他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公孙佩一手抱着破影剑,一手捋着花白胡须,“好像是有这回事。” “你承认就好。” 容祁说话就要上前,却听公孙佩突然改口,“可现在它是我的了,彭石说他得了把好剑非要送给我,我一看还真是把好剑,就收了。” “你这是不打算还我了?”容祁敢保证彭石根本不是这样说的。 公孙佩没应声,抬手间‘破影’出鞘,一道寒光好似闪电般从容祁眼前掠过飞出小筑,直把外面那块经历过百年沧桑的问山石给削去半块,之后回旋入鞘。 “你不给就直接说,吓唬我做什么!”容祁气的暴走。 要说整个大齐皇城在容祁眼里,就只有两个人不好对付。 一个是逍遥王府里的北冥狄,另一个就是拥剑小筑的公孙佩。 前者跟他玩赖,后者跟他玩命…… 镇南侯府,老夫人由着周嬷嬷搀扶,足足在府门外等了半个时辰,身侧站着凤炎。 按道理太学院的考试已经结束小半天,她的孙女早该回来报喜,之前她让二房的出去打听,这一去也没个人影。 “母亲,外面冷,儿子先扶您回屋?”凤炎见老夫人冻的发抖,低声开口。 “回什么屋!你没听这流言蜚语传的满大街都是么!说什么那丑八怪同时考得文府武院第一名?怎么可能!她一个不学无术的废物,整天就知道敲木鱼,你说说,她凭什么能得第一!”老夫人正叫嚣时,周嬷嬷眼尖看到有顶轿子过来。 “好像是二房的……” 不多时,轿子停在府门前,凤雪瑶跟孙荷香下轿便见老夫人满脸期待的迎过来。 “瑶儿!瑶儿你怎么才回来,担心死祖母了。”老夫人上前从孙荷香手里抢过凤雪瑶,“跟祖母说说,你考上文府了吗?” 凤雪瑶脸色微变,这是她最不愿意提起的事! “看娘说的,凭瑶儿的本事区区文府怎么可能考不上。”孙荷香已经从凤雪瑶杀人的震惊中镇定下来。 就像女儿说的,像赵氏儿子那种低贱如蝼蚁一样的货色,死不死的谁会在乎,权当是这大齐皇城里又多了一条横死的野狗。 “对对,我的孙女,那肯定是文府第一名!”老夫人脸上乐开了花,说着话就要把套在自己手腕上的尊蓝玉镯撸给凤雪瑶。 刚巧这时,又有一顶轿子过来。 待轿停,凤天歌跟月牙走出车厢。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某个不争气的丑八怪,也不知道外面那些人魔怔了还是怎的,竟说某人连得文府武院第一名,这种瞎话也会有人信?呸!”凤清不在时,老夫人一向如此刻薄。 凤天歌懒得理会老夫人,月牙却咽不下这口气。 “老夫人,外面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大小姐就是连拔文府武院头筹!还有……大小姐不是丑八怪!” 月牙语气颇重了些,立时气的老夫人瞪起眼珠儿,“哎哟!你这个臭丫头居然还敢顶嘴?周嬷嬷,给我过去掌嘴!” 周嬷嬷正想过去,却听凤天歌嗤然冷笑,“祖母好忘性,我说过,我锦苑的丫鬟还轮不到外人教训。” 这一刻,不仅仅是老夫人,凤雪瑶跟孙荷香,甚至凤炎都为之一震。 他们所面对的那张脸,是何等的倾国之姿! 彼时孙荷香在堂外没看太清,而且她全部心思都放在赵氏身上,根本没注意凤天歌脸上的变化。 “你……你脸上那块胎记哪儿去了?”老夫人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不可置信问道。 听到老夫人的质问,凤天歌缓慢走过去,似笑非笑,“谁知道呢。” 没有了胎记,凤天歌整个人就像是浴火重生的凤凰,光芒耀眼,就连一向以容颜自傲的凤雪瑶都有一瞬间的自惭形秽。 “哼!”老夫人不愿再看凤天歌的脸,“没有胎记也是废物!不像我的瑶儿,随随便便就能考个文府第一,为咱们镇南侯府赚足了颜面!” 凤天歌闻声,佯装恍然看向凤雪瑶,“妹妹是文府第一?恭喜了。” 一句话,呛的凤雪瑶满脸通红。 “你也只有恭喜的份儿,凭你一辈子也考不进太学院,更别说拿个第一。” 老夫人正想当着凤天歌的面,将祖传的尊蓝玉镯撸给凤雪瑶,不想凤雪瑶突然跪在地上,“对不起,瑶儿让祖母失望了。” “瑶儿你这是……” “祖母,瑶儿虽考入文府却不是第一,这次为镇南侯府争光的是大姐,大姐当真连拔文府武院头筹,瑶儿不才,没有大姐那样的好福气,能得容世子里外相帮……呜呜……”凤雪瑶眼泪下来的极快,话里话外倒把凤天歌考入太学院的功劳全都赖在容祁身上。 凤天歌冷漠不语,这种话也就骗骗老夫人,堂堂太学院还能让一个楚国质子只手遮天了? 老夫人撸了一半儿的镯子就那么卡在手腕上,整个人如遭雷劈。 身后,凤炎面色无波走过来,“好在这第一没落到别家,咱们府上能有两位考入太学院的考生,足够他们羡慕。” 第五十五章 作死 “是啊,瑶儿考了第三,也不错……”孙荷香帮衬着扶起凤雪瑶,“娘,您这镯子……” 凤天歌冷眼旁观二房将老夫人哄的团团转,转身走向府门。 “慢着,别以为你得了第一就能在府里横着走,没有镇南侯府你什么都不是!”老夫人深知自己刚刚打脸打的啪啪响,这会儿便想挽回些面子。 “没有镇南侯府,我凤天歌还是凤天歌,至于我今日在太学院争得的荣耀,也与镇南侯府没有半点关系,祖母别忘了,当初报名时我顶的并不是镇南侯府的名额。”凤天歌止步转身,平淡开口。 “天歌,怎么跟你祖母说话呢!”凤炎愠怒训斥。 “对了,这镇南侯府是凤清的镇南侯府,二叔以后还是别以咱们自称。”你好相与,我便好相与,你若对我冷眼相对,我倒也不在乎撕破脸皮。 凤炎浑身一怔,他未料凤天歌会用如此尖锐的语气跟他说话,字字诛心。 “你!”老夫人自然听出凤天歌言外之意,指向府门的手指抖成织布机。 凤天歌却是淡然一笑,带着月牙走去锦苑。 老夫人手指这一抖,尊蓝玉镯也就跟着回了自己手腕。 旁侧,孙荷香心有不甘,正要开口却被凤雪瑶瞪了一眼。 “母亲,不然儿子这两日寻处宅院,还是搬出去……” “胡说什么浑话!这镇南侯府还轮不到那个丑……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当家!”老夫人气的直喘,孙嬷嬷自是过来替她轻拍后背,“扶我回去,真是被那废物气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此时老夫人口中的废物,让凤雪瑶觉得特别刺耳。 府门外,凤炎看了眼自己女儿,沉默片刻后转身离开。 “没事,你祖母跟父亲终究是喜欢你的。”孙荷香害怕女儿伤心,“再说她凤天歌不就考了个文府武院第一么,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容祁帮她……哎你说,容祁会不会把考题泄露给她了?如果是的话我们可以……” 孙荷香说的正起兴,忽见凤雪瑶美眸狠瞪过来,“你闭嘴!” 容祁在太学院只是教习,他充其量能拿到第一场试题,而且就算容祁真的帮了凤天歌她也不会去揭发。 容祁是谁? 那是她凤雪瑶心里的一片净土,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期待! 钟绮院内,老夫人一连经受数个打击,整个人萎靡在椅子上牙齿被她咬的咯咯响。 周嬷嬷有心安慰,又不知道该从哪一件事先开始。 “凤清呢,凤清滚哪儿去了!”老夫人忽然想到自己的大儿子,又想到大儿子生的那个孽种,气便不打一处来。 “回老夫人,侯爷自公堂离开后应该……”周嬷嬷意识到失言,胆怯看向主子。 老夫人果然听出端倪,“公堂?什么公堂!” 周嬷嬷自知瞒不过,“之前老奴让翠儿出去打听,说是凤天歌将赵氏告去刑部衙门,结果赵氏揭发楚玥郡主与李瘸子有染不成,反被凤天歌三说两说的在堂上丢了性命,侯爷当时也在……” 周嬷嬷原本见老夫人一直欢喜等着凤雪瑶,便不想坏了主子这份兴致,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老夫人闻声,怒拍桌案。 周嬷嬷微愣,“老夫人说的是……” “孙荷香!我给她指的一条明路,生生被她走成死路!现在还让我到哪儿再去弄一个赵氏!” 当年孙荷香嫁给凤炎时,楚玥郡主已经将赵氏撵出镇南侯府,所以孙荷香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那些事。 是老夫人在听到她有抹黑楚玥郡主的意思后,主动把当年的事说出来,意会孙荷香顺着这条线查,定能让楚玥不得翻身。 老夫人突然不再说话,双手捂住胸口,心痛到怀疑人生…… 夜渐浓,满天星斗好似珠落墨盘,散着淡淡的碎银般的微光,宁静幽远。 月牙端着清茶走进房间时,凤天歌正在桌边提笔写字。 笔下,四十位文府武院的新生跃然纸上,其中几个人的名字被她圈了起来,唐思烟,上官静,苏狐,项晏…… “小姐,刚刚奴婢出去的时候有人朝奴婢手里塞了一张字条……”月牙搁下托盘,从袖里拿出字条递过去。 凤天歌展开看时,会心一笑,“是秦洛衣,她想约我明日午时到醉仙楼喝茶。” “她是该约小姐,那么冷的天小姐跳进湖里救她,她至少也应该说声谢谢。”月牙提壶倒茶,把这件事说的理所当然。 凤天歌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她帮秦洛衣也不是全无私心,既然各取所需,又何必言谢。 “李林回柴房没有?”凤天歌收起字条,接过月牙手里的茶杯。 月牙恍似想到什么,“奴婢在柴房没看到李林便去问管家,听管家说李林被侯爷调去军营了,说是军营里缺个烧火守炉子的人。” 凤天歌闻声,手中茶杯微顿。 军营里缺人? 军营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嗯,时候不早你下去休息。”凤天歌退了月牙,视线重新落到宣纸上。 被她圈起来的名字,都是白天在太学院里让她印象深刻的考生,这些人多半出自寒门。 所谓寒门,并不是寒酸落魄的意思,只是他们报考太学院时拿的皆是郡县的举荐文书,这其中不乏家境殷实者。 当然,也有文采武艺出众的年轻寒士被当地官员选中,特别举荐上来。 比起世族直嫡系,凤天歌更喜欢跟寒门的人打交道,他们没有世族背景也就没有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更知交…… 德济堂,密室。 屈平边搥药杵,边看向一脸生无可恋的某人正趴在案台上吃药豆。 “凤天歌如你所愿考了文府武院第一,你摆出这副死人脸是几个意思?”屈平实在看不下去,搁下药杵把容祁手里的瓷瓶抢过来。 这瓶子里的药豆都特么可贵了! “别跟我提那个白眼狼。”容祁直起身子,“白玉霜要来了,我终于知道周儒来齐打的是什么算盘。” “借北冥渊之手杀了白玉霜。”屈平了然。 容祁点头,“白玉霜拥护赵王,又是三皇姐的死党,无论从哪方面讲她都是赵平王的眼中钉,偏她自己作死非要来齐,赵平王不杀她我都不乐意。” 第五十六章 正妃 屈平看了眼容祁,“你想怎么保她?” 容祁则仰头四十五度角望向顶棚的夜明珠,无比忧伤又萧索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她……” 不是他能力不够,是白玉霜太能作。 清晨,北冥渊难得有时间与独孤柔一起到云光殿给皇后请安。 起初独孤柔犹豫,她怕自己到云光殿后顾紫嫣会给她脸色,随后又觉得应该让北冥渊瞧瞧自己母后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脸,便欣然前往。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独孤柔俯身施礼的一刻,顾紫嫣居然亲手把她搀起来,拉到旁边的贵妃椅旁坐下,“天冷你怎没多穿些?” “其实外面也还……” “渊儿你真是,这么冷的天为何没给柔儿多加一件裘袍?”顾紫嫣没给独孤柔说话的机会,抬头看向自己儿子,嗔怒开口。 “母后教训的是。”北冥渊恭敬道。 “罢了,锦葵你去把本宫那件紫狐裘拿出来,且等柔儿走时给她披上。”顾紫嫣像是极心疼独孤柔,一直拉着她的手。 独孤柔傻了,这便是在后宫里浸淫几十年的女人呵! “本宫听说昨日太学院入学考试你们两个都去了?”顾紫嫣并没有表现出对自己儿子有多在乎,反倒不时对独孤柔嘘寒问暖。 “回母后,儿臣去了。”北冥渊坐在对面,微微颌首。 顾紫嫣‘嗯’了一声,“好像太后的孙女凤天歌连得文府武院第一名,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天歌妹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着实让儿臣惊讶。”想到凤天歌昨日表现,北冥渊脸上不禁浮过一抹赞叹。 “是呵,太后能有这样了不起的孙女是值得高兴的事……”顾紫嫣无比慈祥看了眼旁边的独孤柔,“有句话母后说了你可别介意。” “柔儿不会。”独孤柔浅笑应声,心里却恶心到想吐。 看着是整个大齐最尊贵的女人,却把阴奉阳违演绎到了极致。 难怪当初独孤艳会在自己面前说顾紫烟和善可亲,想必她在独孤艳面前用的也是这一套。 顾紫嫣又瞧了眼锦葵,锦葵心领神会走向殿门,自外面将门带紧。 “这里没有外人,母后跟你们说几句体已的话。”顾紫嫣越发紧的拉住独孤柔,“你们别看楚太后老了,当年她可是咱们大齐的风云人物,即便是现在,朝廷里也有许多位老臣对太后依旧敬着……” “母后说的是,太后威望不减当年。”北冥渊赞同道。 顾紫嫣又像是十分谨慎的看向门外,“你们父皇这一病就是大半年,国不可一日无君,渊儿你也差不多该登基了,这事儿说起来顺理成章,可若有几位朝中老臣或是太后帮衬着,或许能快些……” 见北冥渊跟独孤柔没开口,顾紫烟继续道,“如今太后最看中的便是凤天歌,渊儿你若是能对天歌好些,便对她好些。” “太子殿下之前没少夸赞天歌妹妹呢。”独孤柔浅笑开口。 “单是夸赞不够,母后是觉得这东宫正妃的位置终究不好空闲太久……”顾紫嫣感觉到独孤柔身子一僵,登时扭头,“不高兴了?” “没有……”独孤柔强颜欢笑,心却似被人用锥子狠狠捅进去,痛的一时难以呼吸。 北冥渊微怔,即便现在的凤天歌好似浴火重生的凤凰,光芒耀眼,他却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她是太后的孙女……” “那又怎样,她与北冥皇室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而且除了是太后的孙女,她还是镇南侯的嫡长女……罢了,到底是你自己的事,母后随便说说。”顾紫嫣点到即止,转尔看向独孤柔,“柔儿你现在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侧妃,说真的,本宫有些想抱孙子呢……” 一阵寒暄后,北冥渊与独孤柔退出云光殿。 殿内,锦葵进来时正看到顾紫嫣在用锦帕用力擦手,“奴婢见柔侧妃离开时脸色不好,怕是生气了……娘娘真想让太子娶凤天歌?” “哼!独孤柔算什么东西,还轮不到她生气!”顾紫嫣嫌恶扔了手里锦帕,“至于凤天歌,不错是不错,身份也相当,可本宫只怕她会成为第二个独孤艳。” 提起独孤艳,锦葵眼底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幽光,须臾而逝…… 冬日天冷,却没有阻断大齐百姓对幽市的向往和青睐。 跟别的集市不同,冬季是幽市一年四季中生意最好的时候。 醉仙楼,二楼雅间。 再见秦洛衣,凤天歌明显感觉到眼前女子的状态,要比之前好很多。 据凤天歌所知,武安侯退婚之后在朝堂上对宋煜的态度有所缓和,至少没有以前那么针锋相对。 但想让武安侯承认一个寒门女婿,还需要做很多事。 “凤大姑娘赏脸,快请。”秦洛衣见凤天歌进来,起身相迎。 如传言,眼前的凤天歌身姿傲挺,容色绝艳,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巾帼红颜。 一场太学院入考,成就的是一代天骄的横空出世。 凤天歌微笑颌首,坐到对面。 紧接着,如意恭敬走过来奉上一张十万两的银票,“这是我家小姐的谢礼。” 十万两不是小数目,足以证明秦洛衣的诚意。 可惜,凤天歌不缺钱。 “这钱我若接了,如何,不接又如何?” “凤大姑娘接,便了我一桩报恩的心事,若不接……洛衣还真不知该如何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秦洛衣浅笑应声。 凤天歌不喜欢拐弯抹角,“若我想交秦姑娘这个朋友呢?” 秦洛衣竟不觉得凤天歌的话有任何突兀,朝如意使了眼色。 待如意退回,秦洛衣微抬下颚,“那洛衣便交凤大姑娘这个朋友。” 四目相视,二人忽然有种相见恨晚之意。 畅谈间,秦洛衣毫不隐晦说出自己的猜测,‘斗瑶’的字条当出自凤天歌之手,而且那日碧园赏雪有诸多巧合之处,也不像是天意。 凤天歌未以恩人自居,大方承认她与凤府二房并不是太和睦。 二人聊到兴起时,秦洛衣甚至将自己苦恼之处告诉凤天歌,向她求教。 凤天歌也不吝啬说出自己的想法,欲与宋煜成其好事,首先要做的就是得到武安侯的认可,而能得到武安侯认可的唯一方法,就是让宋煜顶替谢晋,成为兵部尚书。 “根本不可能,宋煜是寒门。”秦洛衣有些失望道。 “丁酉也是寒门。”连死而复生都有可能,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 “可是……” 第五十七章 苦衷 凤天歌知道秦洛衣犹豫什么。 在朝中,寒门学子不要说晋升,能保住本职都需要付出很大代价。 “如果宋煜在谢晋刚好出错的时候立了功,太子总不会到别处另调一个尚书到兵部,你说呢?” “谢晋出错……谢晋能出什么错?”秦洛衣不解。 凤天歌端起茶杯呷了口摆在桌前的谢恩茶,“此番武院第二场考试,谢如萱轮空。” 秦洛衣曾是太学院文府的学生,自然知道些武院的规矩,“你的意思是……” “武安侯在武院里有认识的人,这件事查起来不难,问题在于我们需要给武安侯一个看谢晋不顺眼的理由。” 秦洛衣闻声浅笑,“这个理由很好找。” 但宋煜能不能在那个节骨眼儿上立功,只看天意了。 凤天歌则不以为然,有些时候,事在人为…… 幽市,五钱铁铺。 阔门的铺子外面,悬着许多铁制的刀枪剑戟,斧榔凿锤,还有一些类似飞镖的小物件,除了这些,墙上还挂着弹弓,箭弩,阴阳轮刺等江湖上常见的冷兵器。 铺内东南角堆砌着一个半人高的熔炉,炉火照的整个铺子特别亮堂,也暖和。 熔炉对面有个门,半掩着。 夏伯盘腿坐在炕头,身上裹着一件看上去有些泛黄的羊绒棉袄,半个肩膀裸在外面,腰上扎一条黑色带子。 手里,握着一根特别精制的长烟斗,斗下坠着褐色烟袋。 “师傅,徒儿是来请罪的,此次武院考试徒儿并未拔得头筹。”炕下,古若尘恭敬而立,谦卑拱手。 夏伯不语,狠嘬两下烟嘴,又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抬头,“为师也是没办法,我虽身在幽市但名在江湖,活了大半辈子得罪不少人也欠了不少人情债……” “徒儿明白。”古若尘抢先开口,“即便没有意外,徒儿也没可能获得第一,凤天歌内力纯正罡厚,比起徒儿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时就算徒儿有能力与她僵持下去,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彼时古若尘在与凤天歌对战时内力突然泄涌,他便知道自己身体出了问题,而他在事后也猜到了为什么会出问题。 此刻,有了证实。 “你莫安慰师傅。”夏伯惭愧不已。 “是真的,徒儿真的打不过凤天歌。”古若尘肯定道。 夏伯了解古若尘的性子,他这样说,便是真的不敌。 “如此的话,师傅心里还能好受些。”夏伯磕了磕烟斗,“此番是为师之过,日后定会补偿你!” 古若尘没想过补偿,当初他能拜眼前老者为师乃机缘巧合,是他的造化。 他亦相信,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师傅不会如此。 之后,古若尘将那日与凤天歌对战的招式演示一遍,得夏伯指点几招方才离开。 由始至终,他都没问一句有关下药的事。 幽市街道上,古若尘没走几步便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凤大姑娘?” 凤天歌闻声回身时,古若尘欣然。 “好巧。”古若尘急走几步,“凤大姑娘经常来?” “算是吧。”凤天歌浅笑。 古若尘想了想,“其实之前我便想到镇南侯府拜会,当面跟凤大姑娘说声对不起。” 凤天歌不解,微怔。 “那日我不是故意要挑起姑娘面纱,情急之下当真没想那么多……”诚然凤天歌没有因为相貌被人诟病,古若尘却打从心里过意不去。 “没关系。”凤天歌不会告诉古若尘,倘若当时她想躲,未必躲不开。 四海商盟二楼,容祁眼睁睁看着凤天歌跟古若尘从他眼皮子底下走过去,有说有笑。 他知道古若尘来找夏伯,也知道凤天歌去了醉仙楼。 可他们两个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有问题……”容祁倚在窗边,倾城潋滟的眸子闪动着精光。 旁侧,雷伊不想开口,可架不住自家主子拿眼睛瞄他,于是点头,“嗯,是有问题。” 容祁欣慰,“说说看!” “凤天歌美好多。” 容祁僵了片刻,忽然有种想要扒开雷伊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的冲动,嘴角狠抽两下,“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根本不用看。”雷伊完全没有领会到自家主子的反话嘲讽,一脸‘你居然没看出来’的表情让容祁彻底破功了。 容祁挥手,他短时间内不想看到雷伊,之后唤来温慈,他要见凤天歌…… 皇宫,御书房。 被禁足多日的独孤瑾此刻正跪在龙案前,忐忑不安。 他只是在府里呆了半个月,外面好似天翻地覆一般,妹妹被封了侧妃,凤天歌考进太学院,还有他的瑶儿,听说病的不轻。 “消息可准?”座上,北冥渊瞄了眼独孤瑾上奏过来的密件,淡漠道。 “回太子殿下,消息是鱼市那条线传过来的,肯定准。”独孤瑾赶忙应声。 北冥渊收起字条,递给身边的李诚瑞,“那就让谢晋依着规矩办。” “是。”独孤瑾领命,见北冥渊不再开口,恭敬退出御书房。 待其离开,北冥渊缓慢靠在椅背上,长吁一声,“明明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硬让独孤艳给推到指挥使的位子,她对自己的弟弟妹妹当真用心,只可惜……” 李诚瑞暗惊,自从奸妃一案至今,主子从未在人后提独孤艳三个字,这是怎么了? “你觉得凤天歌如何?”北冥渊瞄了眼旁边的李诚瑞,话锋陡转,“这里没有外人,本太子想听你一句实话。” 李诚瑞诚惶诚恐,“不知太子殿下所指……” “母后有提过,希望本太子能娶她为正妃。”北冥渊揉了揉太阳穴,“以前的凤天歌本太子不会考虑,但现在……” 李诚瑞明白,现在的凤天歌容貌绝佳又在太学院入学考试时崭露头角,尤其凤天歌身份尊贵,这点绝对是独孤柔不能比的。 “老奴觉着这事儿不能急,太子莫不如再往下看看,若凤天歌真是太子妃的料,再考虑也不迟。”李诚瑞低声开口,并没有说出什么实质性的建议。 要知道,当初力荐皇上封独孤艳为太子妃的那个老太监,已经死了…… 且说独孤瑾离开御书房之后,直奔奉天殿。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什么会封自家妹妹侧妃,说好的太子妃呢! 殿内,独孤柔已经闭门不出两三日,饭也吃的不多。 第五十八章 牙酸 墨画这会儿正想把参粥拿去小厨房热热,不想独孤瑾突然闯进来。 “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只封你一个侧妃!我在府上幽闭这段时间你都做了什么……”愿望与现实落差太大,独孤瑾怒火顶到脑门儿,跑进殿里朝着独孤柔大吼。 ‘砰—’ 还没来得及端走的参粥连带瓷碗在独孤瑾脚底下开了花,参粥溅了独孤瑾一身,碎裂的瓷片崩起时擦过他手背,有血渗出。 独孤瑾吃痛,一下子清醒过来,下意识噎了噎喉咙,“我就是过来问问……” “你还有脸问本宫做了什么,也不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什么!跟个质子争风吃醋还把秦洛衣推进碧湖,你长本事了!”独孤柔恨声低吼,阴眸幽蛰如鬼魅。 “哎呀,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妹妹你该不会坐以待毙,真在侧妃的位子上坐实成了吧?”独孤瑾自知理亏,哈腰凑过去,极尽讨好。 独孤柔冷笑,“不然呢,皇后连太子妃的人选都找好了,本宫还能怎样!” “谁?皇后找了谁?”独孤瑾不可置信叫道。 一侧,墨画瞅了眼独孤瑾,“就是之前与指挥使有过节的凤天歌。” “那个丑八怪?那个丑八怪她凭什么!妹妹你放心,皇后瞎太子殿下不瞎,那种丑物你是没瞧见,看一眼能恶心半年!”独孤瑾信誓旦旦。 他见过凤天歌啊,丑到没朋友! 独孤柔抬头看向自己兄长,心底愈寒。 但凡自己这个哥哥有点儿出息,她也不会走到今日这般被动的地步。 见主子一脸不耐闭上眼睛,墨画走过去,“娘娘身体不适,指挥使还是先回去,改日再来。” 独孤瑾识相退出奉天殿,心里又给凤天歌记了一笔…… 四海商盟,容祁换了身装束,凤天歌脸上亦罩着明璃纱,她可以在太学院一鸣惊人,却不能让人知道她与四海商盟的关系。 此时二楼雅间,凤天歌十分恭敬坐在容祁对面。 拿她话说,就算温慈不去找她,她今日也想来拜访四海商盟。 “黎啸天传来消息,鱼市新开一家锡品铺子,叫媚锡坊。”凤天歌清眸如水,端正说道。 容祁点头,这事儿他知道,他想不明白的是凤天歌对古若尘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淮阴侯古禹是北冥渊的人,她现在跟古若尘走这么近,想以美色诱之? 美色…… 好吧他承认,眼前的凤天歌的确脱胎换骨了一般。 隔着金色面具,凤天歌看不到容祁的表情,但她能感受到自其身上散出的沉稳跟波澜不惊。 不急于猜测质疑,心里却从未停止过思考,这才是行大事者该有的气质跟风度。 “据黎啸天说,这家媚锡坊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它背后隐藏的是一座巨大的锡铁矿……”凤天歌刻意停顿片刻,对面之人却依旧未语。 容祁的心思不在媚锡坊上,他主要是觉得凤天歌不该走美色这条路,装纯情什么的根本不适合她。 接下来的话就不太好说了,凤天歌犹豫了一下,“虽然我不能确定黎啸天所说的‘巨大’到底是多少,但凡铁必争,所以我想让南无馆接手媚锡坊,盟主以为如何?” “……” “只是以南无馆现在的实力根本没办法与青玖门抗衡,所以我希望能在盟主这儿预先支取一部分银两。” “……” “初步估算,三千万两足矣。” “……” 且等容祁回过神儿的时候,他已经插不上嘴了。 “不知盟主意下如何?”凤天歌上辈子没缺过钱,是以她前世今生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借钱的不易,不管对方借与不借,她这自尊心都会受到一定程度上的打击。 金色面具下,容祁面无表情,确切说是已经石化的在想一个很严肃的问题,现在把凤天歌撵出去,就当她没进来过还来得及不? 把她叫回来干嘛! 他可以说不借吗? 四海商盟盟主连区区三千万两都拿不出来,说好的诚意呢! “没问题。” “多谢!” 凤天歌惊喜过望,这一刻她才真真正正体会到当别人只有背影而你有背景的时候,那种得天独厚的优越感是多么的令人惬意。 容祁想哭。 真的,不用谢,你记得还就行…… “还有一件事……”见对面男子身形微晃,凤天歌忧心不已,“盟主怎么了?” 容祁肉疼,求别再借钱了好么。 “嗯,没事,你说。” “我这样公然让南无馆对抗青玖门,不会给逍遥王带来麻烦吧?”凤天歌也就是一问,钱都借了这件事她志在必行。 铁矿象征的是冷兵器,战场上除了人,最重要的就是兵器。 终有一日,她会重回战场…… “忘掉逍遥王,鱼市跟南无馆的一切,你只需要向本盟主负责。”容祁肉疼之余,十分欣慰凤天歌能有这样的胆魄。 “天歌不会让盟主失望。”凤天歌起身,朝容祁深施一礼。 待其离开,容祁方才揭下面具朝顶梁举起胳膊,“快扶我……” 拿什么祭奠你,我即将要失去的三千万两…… 皇城西北,一座隐藏在富庶民居里的,看上去并不是特别奢华的宅子,房门响起。 厅内,白玉地面上除了内嵌的金珠,还有满地油绿油绿的葡萄皮。 铃铛声起,女子折纤腰而入。 色彩明艳的七彩罗衣搭在肩上,内着碧色抹胸长裙,清冽的锁骨下,胸前细白嫩滑的肌肤一直延伸到傲然挺立的丰盈处。 女子腰如细柳,如瀑长发以珠串绕起,一绺自额间直垂下来,耳垂处妆点的锡品坠子异常华丽,中间嵌着尊蓝色的宝石,半裸的藕臂套着十几个锡品琉璃臂环,脚踝上系着拴有紫色铃铛的银链子。 手里,端着一盘碧绿色的水晶葡萄。 媚娘,媚锡坊的掌柜。 “主公还是心疼公子的,知道这儿没有新鲜的水晶葡萄,特意差人送了两大盘过来。”柔而不阴的声音听的人麻酥入骨,唯座上之人无动于衷。 “能别再往上端了行吗,牙都酸了。”苏狐穿着一身旧棉袄,踮脚蹲在紫檀精雕的椅子上,双手搭着膝盖,边抖身子边‘噗’的一下把嘴里的葡萄皮吐出去。 “可主公说了,让奴家看着公子把葡萄吃完。”媚娘将托盘摆到苏狐面前,委屈的表情我见犹怜。 第五十九章 畜牲 “他这是心疼我?他这是变着法儿的想整死我。”苏狐‘切’了一声,正准备跳下去却见一抹雪绸自媚娘袖间倏然而至,转眼就把他绑在椅子上。 他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主公的话我是不能不听的,公子还是乖乖吃。”媚娘揪下一粒葡萄,踩着细碎的步子走过去,硬把葡萄搥进苏狐嘴里,“公子明明可以得第一,为何要拿第四名?” “做人还是要低调,树大招风你不懂么!”苏狐被动嚼着葡萄,他就是靠这句话,活到了现在。 “我还以为公子红杏出墙,看上凤天歌了呢。”媚娘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嫣然浅笑。 苏狐嘴角狠抽,不会用成语就别用…… “明日媚锡坊上赢台,公子觉得我们应该屈尊投谁?”媚娘丝毫不理苏狐已经酸到怀疑人生,葡萄粒一个接一个的朝他嘴里塞。 “南无馆。”苏狐毫不犹豫。 媚娘微怔,“为什么?” 现在无论从哪方面看,青玖门背景都更强大。 “虽然事不关已,但本公子不会在大是大非上糊涂,北冥渊对独孤艳做的那些事儿像个畜牲,我不想跟畜牲合作。”苏狐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正经的表情。 媚娘深以为然…… 夜已深,凉风拂过,沁寒刺骨。 锦苑里,凤天歌看着桌案上的宣纸,上面只剩下一个人的名字。 苏狐。 之前被她圈起来的新生,或多或少都能查到些身份跟背景,只有这个苏狐。 除了知道他来自岭南,其余一无所知。 这时,月牙端着参粥走进来,“苏狐?这个人很特别吗?小姐都看他好久了……” “不算特别。”凤天歌叠起宣纸,“府上今天有什么动静?” “卫国世子来过,听说是给二小姐送补品的,不过说起来也奇怪,二小姐这次都病了好些天,大夫请了四五个居然还没好。”月牙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老夫人有没有去茗湘阁?”除了装的,凤天歌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月牙点头,“昨个儿去的,奴婢还以为老夫人这次不会再喜欢二小姐,没想到还是心疼她!” 凤天歌只是笑笑,老夫人心疼的是凤炎。 “对了,奴婢听翠儿说二公子再有半个月就回来,老夫人这两日又在房里跟周嬷嬷嘀咕着如何把二公子调去侯爷军营里!”月牙鼓着腮帮,“这根本就是没道理的事,大公子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凤天歌只是笑笑,便叫月牙下去休息。 看来把谢晋从兵部尚书的位子推下去要快,否则凤炎要跟谢晋打声招呼,加上北冥渊顺水推舟,这事儿说不准就成了。 一夜无话。 翌日,鱼市里冷清许久的赢台难得热闹起来。 选择在鱼市里做生意必须要有靠山,而赢台便是决定靠山的地方。 譬如新开张的媚锡坊只有经过赢台这一步,才能在鱼市长长久久的走下去。 原则是,价高者得。 谁能出高价买下媚锡坊一成股,便是媚锡坊的靠山。 南无馆正厅,黎啸天面色沉凝坐在主位上,不时望向厅门。 “爹,时辰就快到了,你再不去就算弃权!”一侧,黎靖急的直跳脚。 黎啸天当然知道后果,他在等。 消息已经送出去三天,按道理上面早该下来指示,这媚锡坊争还是不争,争又争到什么程度! “爹……” “走。”黎啸天陡然起身,走向厅门。 黎靖一愣,继而紧跟过去,“爹,咱争还是不争?” “老规矩。”黎啸天沉声开口,黑目深邃如潭。 此时鱼市中段,一袭七彩罗衣的媚娘已然走上赢台,妖娆一站便引得台下众人阵阵惊呼。 尤其媚娘这身七彩罗衣并不严实,裸着的玉白藕臂跟露在外面的清冽锁骨动静间让人浮想联翩。 鱼市里女掌柜本来就不多,像媚娘这般绝色尤物更是头一个。 台下黄青搓着手,咽了好几回唾沫星子。 “老大,这女掌柜长的可真标志啊!咱们青玖门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嫂子!” “就是,老大你快瞧瞧,这脸蛋儿这腰条,啧啧……” 这时,一瘦喽啰小跑到黄青身边,“老大,黎啸天来了。” 黄青闻声转身,正见黎啸天带着自己儿子出现在赢台。 鱼市里帮派几十个,每一个都有资格在台下叫价,所以任何一个帮派出现在赢台都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但南无馆不一样,作为被抛弃后竟然没有销声匿迹的帮派,黎啸天的出现注定会吸引更多人的目光。 大家都很想知道,有胆接手南无馆的那位大人物,到底多有实力。 台上,媚娘似是无意瞄到黎啸天后,面向台下盈盈浅笑,风情万种,“媚娘初到鱼市,难得各位大人物赏脸,赢台的规矩各位比媚娘懂的多,那就开始吧。” 待赢台官拿起鼓槌,敲响赢鼓,叫价开始。 “五千两!” 最开始叫价的永远都是炮灰,搞不好还会被人嘲笑。 奕月堂就是这么个角色,堂主赛金花更是个中奇葩。 除了是奕月堂的堂主,赛金花还是金翠楼的老鸨,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至于奕月堂在朝中的靠山是谁。 没有人在乎,根本就不值得深究。 台下一片哄声大笑,赛金花急了,“笑什么笑!老娘根本没看上那个破锡饰铺子,老娘看上的是台上的美娇娘,姑娘啊,你要是愿意,老娘出一万两带你到金翠楼挂牌怎么样?” “十万两!”没有人愿意听赛金花在那儿聒噪,但凡有些头脑的帮派都清楚,与矿石有关的铺子背后就算没有矿山,也一定有私通矿山的野路。 “三十万两!” “五十万两!” 叫价开始,媚锡坊水涨船高,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竟被叫到五百万高价。 直到此刻,青玖门跟南无馆却都没有表态。 “五百万两第一次,五百万两第二次……”赢台官拿起鼓槌,大声叫道。 台下,黄青终于忍不住叫价,“七百万两!” 按规矩,这七百万两归大齐国库所有,只这一点就能证明鱼市与大齐朝廷密不可分的关系。 黄青叫价后,台下一片静谧。 在不了解底细的前提下没人愿意豪赌,因为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入股的铺子能不能赚来这个钱。 “一千万两。”黎啸天在黄青音落后,朗声开口。 第六十章 重金 这样的价格已经超出许多帮派的承受能力,他们选择退避。 “一千二百万两!”黄青扭头看向坐在不远处的黎啸天,“本门主劝你还是放弃,南无馆什么底大家都清楚。” “一千五百万两。”按规矩,凡矿必争,黎啸天既已查到媚锡坊背后有锡铁矿,他就得按规矩来。 黄青瞪眼,咬了咬牙,“一千七百万两!” 旁侧,瘦喽啰小心翼翼凑到黄青身边,“老大,咱们账面上只有一千五百万两……” “一千九百万两。”黎啸天虽面色无波,心里也开始犹豫,南无馆的账面连一千五百万两都没有。 “两千万两!”黄青急了,他最不想输给的,就是南无馆。 黎啸天双手握拳,掌心渗出汗水,旁边的黎靖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他们想争,可实力并不允许,若叫价之后当场拿不出相应的数额,被群嘲是小事,信誉会在鱼市一落千丈。 赢台上,媚娘朝台下自己人递了眼色。 “还有没有人高出两千万两?”台上,赢台官高声喊道。 黄青朝黎啸天啐了口唾沫,猛的站起身,狂妄竖着指头,“两千万两第一次,两千万两第……” “三千万两。”黎啸天重声开口,全场哗然。 不止黄青,连媚娘都错愕不已,她的人还没把钱送过去。 不过媚娘发现,黎啸天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女子。 白衣墨发,脸上罩着一抹明璃纱。 凤天歌来的时候并没有说话,她只默声坐在后面轻拍黎啸天,将手里的银票悄无声息递过去。 看到银票的一刻,黎靖表情亮了。 如果不是凤天歌瞪他一眼,他简直是要扑过来熊抱的节奏。 “三千万两第一次,三千万两第二次……”台上,赢台官拿起鼓槌,“三千万两第三次。” ‘当—’ 鼓响,媚锡坊花落南无馆。 “不可能!黎老头你敢不敢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三千万两银票拿出来!”黄青怒不可遏冲到黎啸天面前,一脸凶神恶煞。 “烦请让开。”黎啸天缓慢起身,漠然开口。 众目睽睽之下黄青不好动手,极不情愿退后两步。 黎啸天扯了扯略微有些褶皱的衣角,大步走上赢台。 台上,黎啸天将三千万两银票交于赢台官,又在赢台官的见证下与媚娘签订契约。 落笔一刻,南无馆在鱼市声名鹊起。 面对台下赞叹亦或唏嘘的众人,黎啸天终于赢回了属于南无馆的荣耀。 这也是凤天歌的本意。 她没有自己而是让黎啸天喊出‘三千万两’,因为鱼市是黎啸天的主场,她便要给黎啸天足够的风光。 且等黎啸天从台上走下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凤天歌的身影。 不过凤天歌有借黎靖之口告诉黎啸天,他做的很好,上面非常满意…… 谢府,正厅。 一身褐色锦缎的谢晋正在主位上喝茶,中等身材,四方脸。 许是早年当校尉时常练兵的缘故,谢晋的脸色并不是很白,眉毛浓黑且整齐,眼眶稍稍有些内凹,眼神精明,且深沉。 作为青玖门背后的靠山,他对今日赢台叫价有十足的把握。 自独孤艳在鱼市的势力分崩离析之后,他在鱼市的势力应该没人可以抗衡。 “站住。”谢晋搁下茶杯,朝厅门低喝一声。 不肖片刻,一抹鲜绿色身影从窗户底下退到厅门口,“爹……” “进来。”谢晋瞄了眼自己女儿,不动声色道。 谢如萱踌躇在原地,左晃右晃就是不肯迈步。 “叫你进来!” “哦……”谢如萱不得已走进正厅,站在谢晋面前时眼观鼻鼻观心,狠狠把头埋在胸口。 “把头抬起来。”谢晋真是拿自己这个女儿没办法,整天就知道惹祸,倘若她有半点心思放在学艺上,武院考试也不会出去前十。 谢如萱知道躲不过,只得抬头。 谢晋落目时,骤怒,“脸怎么了?被谁打成这样!” “女儿这点小伤没事儿,秦洛衣才叫一个惨!”谢如萱生怕父亲说自己技不如人,当即挺直脖颈,特别傲娇道。 谢晋皱眉,“谁?” “武安侯府的秦洛衣啊,她被女儿揪住衣领连扇十几个巴掌,我还把她衣服给撕了,踢她两脚……” ‘啪—’ 谢晋抬掌狠拍桌案,双眼看向自己女儿时差点儿吐血,“冤家,你这个冤家!谁让你打秦洛衣的?” “谁让她骂雪瑶来着……”谢如萱不以为然,再说自己原本在大街上走的好好的,秦洛衣偏要过来挡路,不找打么。 “又是凤雪瑶!上次你为她去找南无馆的人暗杀凤天歌,亏得黎啸天没得手,要是凤天歌真有三长两短你几个脑袋都不够赔楚太后的!”谢晋都不知道自己女儿到底着了什么魔,竟然为个没身份没地位的凤雪瑶两肋插刀。 “哎呀,凤天歌不是没事么,再说……就她那武功谁能杀得了她……”谢如萱恨恨道。 谢晋头疼,“不管怎样,明日从太学院回来你随为父到武安侯府道歉。” “我不去!”谢如萱梗起脖颈,愤懑不已。 就在这时,门外跑来一小厮。 谢如萱趁自己父亲不注意,一溜烟窜出正厅。 谢晋长叹口气,转尔看向小厮,“如何?” 小厮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谢晋愣住,“没赢?被谁赢去了,多少银两!” “回大人,被南无馆赢去了,三千万两。”小厮据实禀报。 谢晋有些承受不住的往后退了退,重重坐到椅子上,又是南无馆。 自从当初他决定放弃南无馆之后,这三个字没事儿就来恶心他。 先是被朝中那位大人物力挽狂澜保下来,后又扣住自己女儿,现在竟连他的胡都敢截! “黄青干什么吃的,区区三千万两他为什么不往上叫?鱼市里的老规矩他不懂么!”谢晋重捶桌案,恼恨低吼。 小厮战战兢兢候在一侧,不敢多言…… 翌日,也就是一众新生回太学院选学的日子。 院外,凤天歌将将下轿便见一抹白色身影靠在文府的拱门处朝她挥手,幅度之大广袖已经挥舞成旗。 凤天歌不看容祁,一副老娘根本就不认识你的表情径直走向武院入口。 “凤天歌!” 背后传来声音,凤天歌回头时苏狐已至近前。 如果说当初武院比试凤天歌并未真正注意过眼前男子,那么在多番探查无果之后,她对眼前之人产生了极大兴趣。 第六十一章 选我 苏狐的长相不属于风华无双那一类,也没多潇洒俊逸,但那张脸看着就让人舒服,浓黑弯眉下一对桃花眼如水波荡漾,鼻骨高挺,笑时嘴角微微上扬。 “苏兄。”凤天歌拱手,浅笑。 苏狐倒不似凤天歌那般拘谨,直接凑过去把手搭在凤天歌肩头,“那个白痴在干什么?” 在意识到苏狐嘴里的‘白痴’是容祁的时候,凤天歌后脑滴汗,“那是文府棋室教习。” “哦……”苏狐恍然似的点点头,“对了,一会儿选我怎么样?” “好啊。”凤天歌几乎没有犹豫,点了头。 苏狐显然有些吃惊,却也只是愣了一下,“就喜欢你这种爽快的!” 直至目送苏狐搂着凤天歌肩膀消失在武院拱门,容祁僵在半空的手都没有放下来,“那个白痴在干什么?” 不得不说,容祁跟苏狐对彼此的印象,竟然出其的一致。 “属下没看出来。”虚空中,雷伊应声。 辰时三刻,武院新生共二十名皆已到齐。 台上,除了之前充当试官的教习彭石,还站着一位。 黑色长袍,身材魁伟,头上发髻被一根木簪别着,双目炯炯。 “我叫封玄,你们可以叫我封教习,稍后彭教习会带你们到藏书阁选学,在此之间,我们先来分组,二十位新生,共分五组,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自由选择,选不出来的则由我来分配。” 所谓分组,多半是在历练的时候用得着,组员越强大在历练的时候就越容易胜出,在真正战斗中就越容易活的长久。 封玄音落后,台下二十位新生顿时左顾右盼。 事关生死,每个人都希望能与更强大的人组成一队,其中谢如萱几乎毫不犹豫走到古若尘身边,“古师兄,我们一起!” 谢如萱如此肯定古若尘不会拒绝她,是因为父亲跟淮阴侯打过招呼。 而此时,苏狐亦走到凤天歌身边,“我们说好的!” 凤天歌点头,的确。 场上,君无殇身边也凑了一些世族新生,有意与他示好。 不想君无殇竟然迈步,走到凤天歌跟苏狐面前,“无殇不才,可否加入?” 众新生惊掉下巴,以君无殇考学时的名次完全有能力独当一面,根本不需要低三下四去求凤天歌。 “不可以!” “求之不得。”凤天歌与苏狐发出两种不同的声音。 这就尴尬了。 “如果你不愿意,可以退出。”凤天歌漠然看向苏狐,她想要君无殇,因为平辽侯君牧非北冥渊之人。 苏狐只‘切’了一声,不再开口。 此时项晏已经与场中三位寒门考生站在一起,最先组队。 就在所有人踌躇不前的时候,古若尘竟然动了。 他这一动,便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而谁都没有想到,古若尘竟然也走向凤天歌,“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与三位站在一起?” “不可能!”苏狐反对,特么为什么要四人一组,求两人! 凤天歌有些犹豫,她忌讳的是淮阴侯古禹。 古若尘感受到凤天歌眼中一闪而逝的迟疑,苦笑转身。 “难得古兄不弃,这是我们的荣幸。”凤天歌也只是迟疑,她根本无法拒绝像古若尘这种实力的新生。 在场所有新生都惊呆了,“这不行!他们四个在一起还给别人活路么!我不同意他们四个组成一队!” 呛声的是谢如萱,剩下的新生哪还有比古若尘厉害的,她不甘心啊! “你是谁?”台上,封玄冷冷问道。 谢如萱傻的有多可爱,她直接就告诉封玄,她是兵部尚书谢晋的女儿。 封玄身后,彭石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谢如萱这种催人泪下的智商。 人家是真的在问你是谁吗? 听不出来反话嘲讽啊! “他们是武院考试的前四名,在一起的话……”武院此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彭石不免提醒。 “凭什么为了给你一条活路,就要牺牲掉别人变得更强大的机会?”封玄根本没听彭石说话,冷冷看向谢如萱。 谢如萱被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瞪的有些发毛,呶呶嘴不再说话。 一柱香后,分组已定。 凤天歌与苏狐,古若尘,君无殇定为第一组,亦是武院这一届新生中最受瞩目的一组。 以项晏为首的第二组皆是寒门考生,谢如萱挑了几个世族新生成为第三组,剩下两组分别由李行客和叶清华领队。 武院藏书阁外,彭石讲明规矩,每个人根据自己能力和喜好可以选择一本内功心法,两本外家功夫。 凤天歌入藏书阁后并没有选择内功心法,她可以肯定,这里任何一本内功心法都不会比太阴经更深奥。 也因此,她选了三本剑谱,之后匆匆赶去文府。 文府分八室,琴棋书画诗酒花茶。 这会儿十九位新生已经填好文表,只差凤天歌一人。 待其走进文殿,所有新生皆抬头。 目光不依,有羡慕赞许,亦有妒忌鄙视。 “大姐……”多日卧床不起的凤雪瑶脸色略显苍白,这会儿她正朝凤天歌招手,笑容里充满善意跟讨好。 在人前,她一直都在充当好妹妹亦或寄人篱下的角色。 从凤雪瑶身上,凤天歌看到了独孤柔的影子。 上辈子她总会刻意与独孤柔亲近,想方设法去消除独孤柔骨子里的自卑,结果换来一碗堕子汤。 这辈子,她不想重复老路。 是以,凤天歌根本没看凤雪瑶,从前面教习手里拿过一张文表,直接走向上官静。 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恬静淡雅,仿佛世间万物都不会让她心动。 “可以坐吗?”凤天歌停在上官静旁边,淡声问道。 上官静闻声抬眸,微微浅笑。 凤天歌欣然落座后提笔飞速在文表上划了三道。 依照规定,每个文府新生可以选三室,也只能选三室。 待凤天歌选中之后,教习开始收表。 旁侧,凤雪瑶见凤天歌与上官静坐到一处,眼中浮现一抹失落。 “你大姐为什么没过来?”唐思烟坐在凤雪瑶左手边,可以很清楚看到凤雪瑶在被拒绝后脸上那抹尴尬跟窘迫。 许是同病相怜,她虽是大学士府的嫡出小姐,那也是因为正室死了,母亲被抬为正室后才有的称呼。 在此之前,她没少被正室嫡出的姐姐揶揄嘲讽。 凤雪瑶有意结交唐思烟才会选择与她同坐,这会儿被问起来,脸上扬起一抹苦涩,“没关系的。” 这句‘没关系’,饱含多少深意呵…… 第六十二章 智慧 选学结束,凤天歌最先走出文府,最先上了马车。 车夫正想驾车的时候,有人跳进来。 四目相视,凤天歌老脸略有些红。 是的,文府选学时她没选棋室。 她根本没办法天天对着容祁,神烦! “还好赶得上,凤大姑娘是不是不记得我是棋室教习?” “……” “你肯定记错我是花室教习,否则你怎么会选花室呢!” “……” “还好本世子与花室那个娘娘腔关系还不错,我帮你改回来了。” “……” 凤天歌状似淡定,实则僵硬的看向对面男子,终于忍住暴起掐死他的冲动,“容世子还有别的事吗?” 容祁想了想,“如果没有……” “请你下车。” “那就有。”容祁十分郑重点点头。 凤天歌无语,在心里默默念了三遍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不生气,然后道,“什么事?” 当容祁把事情说出来的时候,凤天歌立时似被雷劈。 白玉霜要来…… “她是傻子吗?”凤天歌震惊问道。 不待容祁开口,凤天歌摇头,“她不是,你是,你明明知道赵平王派周儒来过,为什么不让你三皇姐阻止白玉霜入齐?” “她入齐怎么了?”容祁明知故问。 “用你仅有的智慧想一想!”凤天歌怒吼之后深吁口气,“好吧是我错,智慧那种东西对你来说太陌生……白玉霜与独孤艳有仇,她来齐无非是想看独孤艳死透没有,可你别忘了,眼下这大齐皇城里多的是奸妃余孽,白玉霜若死于奸妃余孽之手你三皇姐怎么办?赵王怎么办!” 容祁暗惊,银面智商何是飙升到这种地步。 至于白玉霜,三皇姐当然拦过她,结果就是被她砸了三坛桃花酿。 “她已经在齐国境里了。”容祁其实想告诉凤天歌,你想到的我也想到了,所以智慧这种东西我也不是特别匮乏。 凤天歌突然不再开口,一双眼冷冷瞪着容祁,血丝迅速蔓延至整个眼眶。 她不是独孤艳,她也不是银面,她是凤天歌! 想到此,凤天歌突然收敛神色,“跟我没关系。” 大姐! “跟我有关,算我求你,只要你能保住白玉霜的命,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容祁明白凤天歌不想暴露自己对这件事的热衷,以免被人怀疑。 可他不是别人…… 见容祁满目乞求的看过来,凤天歌想了想,“我缺钱,五千万两。” “停车,我要下去。” “三千万两……” “停车啊!” “借你暗卫一用!” “成交。” 虚空之中,雷伊内牛满面…… 容祁以为,凤天歌之所以不想白玉霜死,只是因为白玉霜的死很有可能会成为赵国赵平王上位的诱因,而赵平王与北冥渊是一丘之貉。 他不知道的是,凤天歌更多出于私心,诚然她与白玉霜的过往回忆起来全是泪,确切说白玉霜全是泪。 但于她而言,白玉霜是真豪杰,她不想那个女人死,至少不该死在这肮脏的阴谋诡计里。 “这好像不是回镇南侯府的路?”车厢里沉寂半晌后,容祁掀起轿帘狐疑开口。 “的确不是。”凤天歌淡漠道。 容祁抬头,“那你不早告诉我?” “你也没问呵。”凤天歌表现的特别无辜。 即便是这样,容祁依旧感受到了来自凤天歌眼中深深的恶意,“我想你对我的误会太深了,由始至终我都没坑过你!” “嗯,凭你的智商想坑我确实很困难。”凤天歌颇为同情道。 下一秒,马车骤停。 待容祁从马车上走下来之后,尘烟起。 站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容祁沉默数息,终于开口。 “凤天歌,你还是人么……” 临都虎骑营外,凤天歌等了许久方见守门士兵跑回来。 再入军营,往日辉煌历历在目。 十载征战,她让大齐稳稳立于七国之首,换来的却是自己身死道消。 再世重生,纵然屠戮苍生,她也要求得一个公平的结果。 一路无话,凤天歌跟着士兵到了主营帐,“姑娘,侯爷正在里面等你。” 那日公堂之后凤清便一直没有回府,凤天歌自觉有必要来见一见自己的父亲。 她在这世上的亲人,已经不多。 “大小姐?”就在凤天歌想要进去时,正巧看到李林端着一撮银霜炭走过来。 如月牙所说,李林当真被调到军营。 “给父亲添炭吗?”凤天歌伸手接过李林手里的撮子,“我来。” 主营帐里,凤清看到女儿进来时,有些无措。 凤天歌亦注意到只是几日不见,眼前的凤清好似消瘦许多。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是作茧自缚。 凤清还是没有走出来…… “女儿听说祖母差人来了好几次父亲都没回去,心里担心便过来看看。”凤天歌勾起帐中铁炉把炭倒进去一些,叩好炉盖,“父亲瘦了。” 简单一句关心,让凤清再也隐忍不住失声,“天歌,为父对不起你。” 凤天歌承认凤清说的是实话。 这些年,他当真对银面太过疏忽。 “父亲何止对不起女儿,更对不起母亲。”凤天歌搁下铁撮走到帐内矮几前,面向凤清,“我不管外面如何评价我的母亲,但在我心里,母亲并不是薄情之人,她断不会为一已私情离开我跟哥哥,还有父亲。” “天歌……”凤清惊愕抬头,这些话之前从未有人与他说过。 “夫妻多载,父亲应该比我更了解母亲,以母亲的性子,要么不嫁,要么不悔。”楚太后的女儿当是真性情,加上中毒一事,凤天歌相信这其中必有不为外人知的隐情。 “要么不嫁,要么不悔……”凤清身体前倾,双手紧叩住矮几,表情痛苦,“可她为什么走,她到底有什么苦衷?” “女儿相信母亲终有一日会回来,在这之前,我希望父亲与我一样……”凤天歌走过去,轻轻握住凤清肩膀,“怀揣希望好吗?” 凤天歌的话,就像在凤清心里燃起一簇火焰,让他如醍醐灌顶般振作起来。 “好……好!”凤清猛然起身,眼泪被他逼退在眼眶里,“为父与你一起等,哪怕再等十年,二十年,我都要把你母亲等回来!” 有希望真好,它可以让一个心如死灰的人瞬间如同新生,就像现在的凤清。 当晚,凤天歌没有离开军营,而是在陪凤清吃罢晚饭后独自去了校场。 就在这个校场上,十三宗宗主与她歃血为誓,永生追随。 对不起…… 第六十三章 残棋 谢晋觉得自己女儿是来讨债的,自太学院选学完毕之后他便在府上等,一直等到酉时都不见女儿回来。 最后逼的他挨家挨户找,终于在一间客栈的天字一号房把谢如萱给揪回府里。 原本定好去武安侯府赔罪的事也就泡汤了。 谢晋以为不差一日,想着明日早朝之后再押谢如萱赔罪不迟。 哪成想第二日早朝秦淳直接参他一本,告他勾结武院教习让自己女儿第二轮轮空,且求皇上彻查此事。 谢晋自然不认,与武安侯当场吵起来。 是以,谢如萱这罪也不用赔了。 比起这些小事,北冥渊更在意自己那位皇叔何以转了性,竟豪掷三千万两买下一个锡铁矿。 此刻站在逍遥王府外,北冥渊颇为感慨。 好像距离上次踏进逍遥王府,他有两年没再看到北冥狄,可见自己这位皇叔的存在感是有多低。 府门开启,管家惊觉想要回去通禀却被北冥渊叫住。 虽然已经坐习惯了御书房里那把龙椅,北冥渊却没有一日忘记自己的身份,他只是太子。 严寒冬日,北冥渊以为皇叔当在房里取暖,却被管家引路到后园。 四方阔亭里,一身玄色蟒袍的北冥狄正在对着一副残棋发呆。 北冥渊恭敬入内,“侄儿给皇叔请安。” “来来!”北冥狄没抬头,只朝北冥渊招手示意他坐过去。 北冥渊落座时瞄了眼残棋,白子虽少却占绝对主动。 “你快帮本王瞧瞧,这举世难解的棋局要怎么解?”北冥狄绞尽脑汁般指着棋盘上的黑白子,“没路了!” 北冥渊想了片刻,手执黑子进一步,白子退,黑子再进一步,白子再退。 十步之内,黑子胜。 “皇叔不觉得冷吗?”阔亭四周没有暖炉,即便裹着狐裘,北冥渊亦觉得有些承受不住。 北冥狄则如石化般盯着棋盘,许久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本王需要冷静。” 他以为北冥渊根本解不开这样的残棋,就算能解也至少需要大半天的时间吧! 结果…… “皇叔?”北冥渊轻唤一声。 “啊?啊!”北冥狄忍住不去看棋盘,抬头时一脸慈祥看向自己的侄儿,“什么时候来的?” “……” 北冥渊眉峰微挑,“许久不见,皇叔还是这样幽默。” 北冥狄爽朗一笑,如刀削般的俊逸五官纵然经历过岁月洗礼,风采依旧不减当年,“侄儿今日怎么有时间来看本王?” “有件事不明白,特意来找皇叔讨教。”北冥渊很冷,下意识裹了裹狐裘。 北冥狄点头,“你问。” “侄儿听说皇叔接手了鱼市里南无馆的生意,我竟不知皇叔何时起对鱼市感兴趣了。”北冥渊并未直接问到媚锡坊。 “这朝里上上下下都对鱼市感兴趣,本王若不感感兴趣怕会显得不合群儿吧?” 北冥渊一副‘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的表情愣了片刻,可转念一想眼前这位皇叔好似从自己有记忆以来就没跟谁合过群儿。 若真显得跟谁合群了,那才不正常。 “皇叔说的是,只不过媚锡坊背后跟着一座锡铁矿,皇叔执意夺它又为的什么?”北冥渊索性直截了当,反正他也不怕得罪这位无权无势亦无人脉的老奇葩。 “锡铁矿?”北冥狄傻了傻,“你的意思是本王赚到了是吗?” 北冥渊后脑滴汗,你的意思是你根本就不知道是吗? “皇叔花三千万两,不知道自己买了什么?”北冥渊身为太子,都没这么豪过。 北冥狄特别诚恳摇摇头,“南无馆之前在鱼市受了欺负,本王想着怎么都要替黎啸天挽回些颜面。” 北冥渊无语,为了一个江湖人的面子自家皇叔竟然花了三千万两,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皇叔对鱼市……” “随便玩玩嘛,你在担心什么?”北冥狄摊手,笑的特别无害。 话再说下去就外了,北冥渊薄唇抿笑,“没有,侄儿随便问问而已。” 因为冷,北冥渊只寒暄两句便离开逍遥王府。 至于南无馆,他在看到北冥狄现在的状态之后便觉得无需太担心。 那么简单的残棋都解不了…… 待北冥渊离开,容祁踱步而入。 “看到没有,那小子只走九步就把你赢了!”北冥狄指着身前残棋,一脸严肃。 容祁不语,抬手执起黑子。 五步,黑子胜。 “我觉得王爷应该改改兴趣,下棋不适合你。”容祁无比真诚道。 北冥狄石化半晌后不理容祁,将刚刚那盘残棋归位,神色些许凝重,“你懂什么!” 容祁不懂,也不想懂。 “走后门!”见容祁转身,北冥狄抬起头提醒。 容祁扭头。 “打从北冥渊进来凤天歌就在外面守着,这会儿应该还没离开,她应该是怕北冥渊会对本王怎样吧……”北冥狄耸耸肩,忽似想到什么,“那丫头哪来的三千万两?” 容祁突然捂住胸口,转身离开…… 鱼市,媚锡坊。 自赢台叫价之后,媚锡坊铺子前的紫风铃变成了银白色。 这会儿媚娘吩咐伙计打开铺子做生意,迎来的第一位客人却是黄青。 一身竹青色的锦缎长袍,往日里随意挽在头上的发髻好似刻意梳理过,上面插着一根银簪。 黄青刚进门就奔媚娘走过去,“掌柜的,看看你们这儿有没有适合本大爷的簪子,帮我选一个?” “簪子都在这边,黄公子看中哪个便试一试,巧儿,过来招呼。” 媚娘只是象征性勾了勾唇,黄青就像整个魂儿都飘出去一样下意识靠近媚娘,无比贪婪盯着眼前娇躯上下打量。 “黄公子,簪子在这边,你倒是看不看啊!”梳着双平髻的巧儿恨恨吼道。 “看看看……”黄青咽了咽唾沫,极不舍走到巧儿旁边,指向柜台,“把这几支给本大爷拿出来!” 这一看,就是半个时辰。 铺子里,黄青手里拿着簪子,眼睛却死死盯着媚娘,脸上的表情要多猥琐有多猥琐,要多下贱有多下贱! 媚娘不在乎,巧儿看不下去了,“黄公子,你是不是真的想买,如果不买……” “谁不买!怎么,你们打开店做生意还不许人看?”黄青猛一拍案,吼叫时挂在脸上那条疤痕狰狞如鬼,凶神恶煞一般。 第六十四章 诅咒 “不是不许人看,是不许畜牲看!”铺子外面,黎靖大步进来,“这是南无馆的铺子,你马上给我滚!” 黄青回头看是黎靖,嗤之以鼻,“本门主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乳臭未干的毛小子,黎老头儿怎么没来?” “教训你这种败类根本用不着我爹!”黎靖到底还是少了些沉稳,当即出拳。 黄青因为之前的事憋了一肚子气,正愁没个撒气的地方,眼见黎靖冲过来,眼底一寒! 旁侧,媚娘看出黄青动了杀招,尤其他拳头里还攥着一枚毒针,水漾眸子微闪。 “啊—” 惨叫声起,黄青与黎靖以拳对拳的刹那,整个手臂就像瞬间被人撵碎一样痛到肝胆俱裂! 黎靖愣住,他何时这样厉害了? 就在这时,媚娘猛然抬眸,视线之内,一抹白色身影自她眼前经过。 那日女子…… 凤天歌一直以为无影针只是传说,以气化针穿透人体,在以针化气,那一道道气线犹如利刃般在人体里横冲直撞,出来时化于无形。 拥有这种功力的人当是江湖上顶尖高手,没想到媚锡坊的掌柜,竟是深藏不露之人。 遇到这一幕是偶然,凤天歌本意来找黎啸天,目的是打探青玖门最近一批货运进皇城的路线。 武安侯已经与谢晋撕破脸,当务之急是给宋煜创造立功的机会。 这个机会便是剿匪。 由她把青玖门那批货的路线泄露给贼匪,贼匪抢了货,谢晋自然不甘,便会派人出兵剿匪收回自己的货,出兵的人只能是宋煜。 一般来说,兵部里费力不讨好的活儿都是他来做…… 浩瀚苍穹似墨砚般深沉的化不开,繁星闪烁如华,好似银河里流转的粼粼波光。 偶有闲云掠过,遮住如钩的上弦月,落下一地剪影。 倏然,灼热气浪冲天而起,如巨石拍击,打破山谷宁静。 白玉霜挥动手中长刀,寒光闪过,十几棵三人抱的树干应声而倒! 刀再起,伴着‘嗤嗤’声骤然而落,在白玉霜面前划出一道深壑。 “将军……”男子于暗处飞落,恭敬立在旁侧,忧心轻唤。 “独孤艳说本将军之所以屡战屡败,是因为选错了武器,刀不吉利。”白玉霜声音粗犷,容颜并非倾城却透着无人可比的英气,“她用的斩风剑倒是吉利,人都给斩没了!” 相比之下,旁边男子面容白皙五官精致,绝对的翩翩公子,“为什么属下觉得独孤艳这一死,将军好像并不高兴呢?” “高兴啊!我为什么不高兴,从今以后本将军再也不用背地里扎小人儿,再也不用早晚磕头乞求老天爷早点儿带那变态去投胎……”白玉霜突然不开口,转身看向眼前男子,“刀五,你说独孤艳不会是被本将军诅咒死的吧?” “独孤艳是被北冥渊逼至奉天殿,自刎而亡。”名唤刀五的男子正色道。 白玉霜沉默,冷笑,“那本将军可真要好好谢谢北冥渊。” 看着白玉霜拖着鸿鸣刀,背影无比萧索的走向深谷,刀五疑惑了。 自家将军高兴的样子,好似有些与众不同…… 白玉霜入齐一事不是秘密,礼部已经接到文书且上奏朝廷,鉴于白玉霜出使行的是国书,有赵王玉玺叩在上面,所以接待上不能失礼数。 此事由礼部全权操持。 深巷里,一间极为寻常的酒肆。 凤炎提壶将谢晋身前酒杯斟满,举杯时先干为敬。 “如果白玉霜死在齐境,这事儿怎么跟赵王交代?”谢晋握着酒杯,皱眉问道。 “独孤艳是白玉霜在战场上的死敌,眼下银面还没落网,所以白玉霜……就死在银面手里。”凤炎搁下酒杯,“恕我多嘴,这件事大人万不能再出错,太子殿下那边似乎对你这段时间的表现不太满意。” 谢晋知道,武院跟媚锡坊还算小事,太子生气的是他近日运回皇城的私盐被劫,那才是致命的。 “对了。”凤炎顿了顿,脸上颇显难色,“吾儿染修过几日就能回来,我是想……如果大人方便的话,可否高抬贵手将吾儿调去虎骑营历练……” 谢晋抬头时,凤炎已从袖里掏出一叠银票。 “哎!凭你我关系不用着这个,收起来。”谢晋把银票推回去,“这件事在我这边不难办,只要一份文书即可,关键要看镇南侯会不会收人。” 凤炎点头,“大哥那边我会想办法。” “那就没问题,来,喝酒!”谢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太学院选学之后,凤天歌迎来了自己在文府的第一堂围棋课。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凤天歌简直不敢相信,加上她,棋室里正正好好二十人。 容祁的魅力是有多大! 且在凤天歌坐好之后,某人姗姗来迟。 一袭白衣,谪仙脱俗,一身气质,清华高贵。 容祁前脚才迈进来,棋室里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欢呼吓的她差点儿没从椅子上滑下去。 凤天歌隐约听到几句。 “你不是说容世子喜欢紫色?你为什么要穿蓝色衣服?” “那有可能他喜欢的是蓝色吧?” “你说容世子会喜欢我吗?会吗会吗?” “这就是我魂牵梦系的男人啊,我是为他才考进太学院的……” 凤天歌无比郁卒长叹口气,姑娘,你志向就不能再高远一些么。 当然,除去那些花痴棋室里还有很多正常人,譬如叶芷惜,上官静,还有自己那个明明才好没多久脸上却异常红润的妹妹。 好吧,凤雪瑶除外,她那双眼里对容祁的渴望根本就掩饰不住。 棋室里是单桌,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个玉雕棋盘,棋盘旁边有一副象牙棋子。 整一套下来少说也要千两银子,所以说太学院不差钱。 据凤天歌所知,太学院在鱼市亦有势力…… “各位既能考入文府,棋艺自是不俗,今天我便摆一副残局,能解者示为过关。”容祁说话时已经在竖起的楸木棋盘上摆下残局。 “然后呢?”唐思烟代表一众非花痴者提出质疑。 “然后……”容祁像是很认真的想了想,继而翻开台前有些泛黄的案卷,“然后你们每来一次本教习都会按照这上面的记录摆出残局,直到最后一盘残局解完,你们就可以顺利从太学院走出去了。” 凤天歌嘴角抽搐,太学院里到底是谁瞎了狗眼看中他! 第六十五章 消遣 最先解完残局的是叶芷惜,然后是上官静,她们在得容祁示意后离开棋室。 凤天歌坐在临窗一角,此时她正手搥香腮,另一只手不徐不疾握着黑子。 今日武院没课,文府里琴酒的课业明天才开始,所以她有时间等容祁。 没错,宋煜已于昨日被谢晋派去临溪剿匪,以她的估算,雷伊今晚出发刚刚好,有雷伊助宋煜一臂之力,此番剿匪定能事半功倍。 容祁看到凤天歌没有走,而以她对自己的厌恶程度,没走肯定有原因。 对啊,自己好像答应把雷伊借给她! 可是雷伊…… 一个时辰的课业很快结束了。 更漏欲尽时,棋室里仍有十人。 容祁起身,开始讲解楸木棋盘上的残棋解法,句句精华。 不过基本没人听,那些女学子们的眼神正紧紧盯着容祁,那叫一个如狼似虎。 凤天歌也没听,她用刚刚好的时间解了残棋,且在容祁宣布课闭时起身。 呃…… 人呢? 凤天歌转眸时,分明从回纹窗户里看到容祁就跟被狗撵似的朝外跑。 文府外,凤天歌正欲走向马车时忽尔止步,视线下意识转向武院入口的弯月拱门。 因为修习太阴经的缘故,她对外界的感知远超出她现有的实力。 于是容祁悲剧了。 面对站在眼前的凤天歌,容祁异常缓慢龇起牙,放大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好巧……” 以他的内力竟然没瞒过凤天歌? 还是纯属巧合,凤天歌只是刚好路过!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凤天歌左右看看,蹙眉。 “没站在这里,我刚好要走出去,看到你来所以让了让路……”容祁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凤天歌恍然似的点点头,“不用让路,我就是来找你的,方便一起走?” “方便……” 容祁说话时直接朝武院里面走,凤天歌愣了愣,“走这边。” 容祁扭头,走出弯月拱门。 待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凤雪瑶方自文府拱门里缓缓现身,眸间溢出寒意。 “你大姐好像与容教习关系匪浅?”身后,唐思烟走过来。 凤雪瑶当即收起眼中不善,苦涩抿唇,“大姐这样的身份,容教习怕也不能拒绝……” “是么。”唐思烟看了眼马车消失的方向,“我的墨锭子用完了想去买一些,要不要一起?” 凤雪瑶佯装受宠若惊,“好啊!” 车厢里,凤天歌浑然不知她想要收揽的唐思烟已经偏离了预期轨迹,只默默盯着容祁看,心里在想一个问题。 他在干什么? 只见对面,容祁一双手不时抻一抻并不褶皱的衣角,不时理一理并不凌乱发髻,又时冷时热的把外面大氅的扣子解开,再叩起来。 “咳,容世子还记不记得之前答应过我的事?”凤天歌觉得不能再等了。 容祁茫然,“什么事?” “把雷伊借我用一用,之前你答应过的。”凤天歌生怕容祁会后悔,“白玉霜的事我有认真想过,等她来时我求祖母把她收到延禧宫,至少想杀她的人不会在延禧宫动手。” “是个好主意啊!”容祁也是这样打算才会求到凤天歌身上。 凤天歌笑了,“雷伊人呢?” “那个,你能先说说你想借雷伊干什么用吗?”容祁不太敢直接告诉凤天歌,雷伊被他派去赵国,短时间内不能回来。 凤天歌以为容祁尚算对自己人负责,“放心,我只是想让雷伊去临溪把那个贼匪头目给杀了帮宋煜立功,以他的武功,这件事只是走一趟这么简单,不会有危险。” 容祁瞬间明白凤天歌下的这步棋,她这是想推宋煜上位。 如此看来,近段时间武安侯与谢晋交恶并不是偶然。 “嗯,的确不难。”容祁煞有介事点点头。 凤天歌盯着容祁,不再开口。 容祁低头,“我哪里有问题吗?” 某人后脑滴汗,“人呢?” 老娘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不觉得现在是时候该把雷伊叫出来了么魂淡! “谁?”容祁说话的时候,分明看到凤天歌额头青筋一凸,“雷伊啊?” 凤天歌拼尽自己前世今生所有修养,气沉丹田才将将压制住想要暴起的身体,“你是不是觉得老娘好消遣?” “雷伊走了,过几天是他父母忌日他想回去祭祖,你说我怎么能拒绝这么孝顺的孩子……” 凤天歌终于忍不住,朝着容祁桀桀怪笑,“这话说出来你自己能信吗?” 容祁想了想,“我自己能信!” “啊—” 伴着一声惨叫,容祁从正在行驶的马车里滚了出来。 事不宜迟,临溪贼匪头目是江湖上的高手,若无人协助宋煜莫说立功,他命都得搭在那儿! 凤天歌也不管容祁是不是被她给摔死了,直朝幽市而去…… 除去到天衣阁换装的时间,凤天歌只用半柱香便坐在了四海商盟二楼雅间。 这会儿温慈端来茶水,“姑娘稍等,盟主就快来了。” 凤天歌颌首以示恭敬。 此刻独自坐在雅间,凤天歌心里有些敲鼓似的不安,前世她很少求人,更遑论三番四次求一个人。 可现在除了温玉,她不知道还能求谁。 门启,一袭绛紫色长袍的容祁踱步而入,脸上一如既往带着金色面具。 他也是刚刚赶回来,这会儿看到凤天歌,他真想冲过去问一句,你丫打我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一声! “天歌拜见盟主。”凤天歌起身,恭敬道。 这个两面三刀的女人呐! “凤大姑娘不必客气,坐。”容祁强逼自己转换身份,温和开口。 凤天歌随即说明来意,且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并道出,毫不隐瞒。 在温玉面前,凤天歌以为所有的隐瞒都是不真诚的表现,她知道四海商盟有多强大,她需要这个靠山,所以每一次走进这里,她都会小心翼翼。 “我答应你。” 看出凤天歌眼中感激,容祁忽然有种想把面具摘下来的恶趣味,让她羞愧,让她忏悔,让她痛哭过来抱大腿…… 白玉霜终于到了大齐皇城,且在当晚被礼部安排在迎使馆下榻。 依照规矩,北冥渊当在第二日设国宴招待这位来自赵国的使者。 房间里,凤天歌悠闲喝着参粥,听着月牙从外面听到的闲言碎语。 太学院入学考试都已经过去这么久,竟然还会有人拿这件事作文章,说她在第三场武院考试时故意摘掉面纱,以美色勾引古若尘失手才拿得第一。 第六十六章 赏月 还有说她骨子里放荡形骸,凭身份硬缠着容祁,辣手摧花什么的简直不要太难听。 “小姐何时缠着容世子,哪次都是容世上主动找上小姐,他们都瞎了么!”月牙越说越气,恨的直跺脚。 凤天歌却无甚反应,“那些诋毁我的人也只能做到如此。” 忽的,凤天歌手中动作微停,眸子朝窗外扫了一眼,“别把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去休息吧。” 待月牙离开,凤天歌径直走向窗棂,猛推开窗,抬头时分明看到苏狐正朝下探。 像这种被抓现形的偷窥,换成谁都要红红脸。 可是苏狐没有,“正要叫你,走,带你去个地方!” 凤天歌对苏狐感兴趣,便没拒绝。 但是对于‘好地方’的定义,她却不敢苟同。 冰凉如水的屋顶上,偶有寒风打着旋儿的吹过。 凤天歌庆幸自己出来时拽了件大氅,那也冷…… 他们现在坐的地方,是鱼市尽头贴近护城河的一间铺子屋顶。 大齐皇城两面环山一面临水,所以护城河很宽,在鱼市这一段甚至宽到望不到边际,因为外连泾河,这一段的护城建筑是水墙。 鱼市因此得名。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凤天歌紧了紧衣领,不解问道。 “赏月啊!你不觉得今晚月色很美吗?”苏狐特别随意的坐在绿瓦屋顶上,双手搥在身体后面,双腿交叠翘起,眼睛,盯着河面。 “你不是来赏月的吗?”对于苏狐的话,凤天歌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苏狐毫不否认,“仰头多累啊。” 凤天歌浑身一僵,慢动作扭头。 咋没把你懒死呢! “今晚是我的生辰。” “恭喜你又长了一……” 凤天歌话音未落,便听苏狐又补了一句,“也是我母亲离开的日子。” “对不起。” “干嘛要说对不起,我母亲只是跟父亲吵架离开了,还没死哟。” “……” 你特么不会一次性把话说完! 凤天歌转回头,视线与之一起落在河面上,“我的母亲也离开了,但我坚信她会回来。” “真的,好巧!” 眼见苏狐脸上流露出来的开心表情,凤天歌极度无语。 这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护城河的河面上连着许多条首尾相连的乌蓬船,远远一望足有百余条挨挨挤挤停在河边。 其中一条乌蓬船里,容祁正透着破旧帘子的缝隙看向不远处屋顶上的两个人。 这俩人有病吧! “容世子,我刚才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刀五把破旧帘子扯紧,一脸严肃。 容祁无奈转眸,“你刚才说什么?” 刀五一本正经重复道,“我家将军说,她在大齐皇城这几日希望你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否则她不会顾及皇贵妃的面子。” 容祁认真理解了一下这句话,“我能问问我什么时候得罪过她吗?” “就在你把一坛坛桃花醇酿从大齐运到赵国皇宫的时候。”刀五作为一名好少年,基本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容祁秒懂,可见自己那位三皇姐平日里没少拿他当幌子! 待刀五水遁之后,容祁重新掀起旧帘,屋顶上的两个人早已不知去向。 凤天歌这是要闹哪样? 之前跟古若尘不清不楚,这会儿又跟苏狐眉来眼去,说好的铁血复仇路线怎么就让她给走歪了…… 翌日,武院。 鉴于彭石与谢晋贿赂案有关,太学院已免去他教习一职,由封玄代任。 这会儿练武场上,凤天歌与苏狐正在对招,其余新生也是两两一组,互相切磋。 远处,封玄正在用笔记录。 “在写什么?” 站在封玄旁边的容祁好奇看过去,却被封玄那张冰山脸给搥了回来,“你怎么还没走?” 容祁乐了,“所以我为什么会在武院,你刚才喝的酒又是谁帮你偷的?” 封玄嗜酒如命,却偏偏跟文府里素有‘酒仙’之称的沈辞有过节,是以他酒瘾一犯就会去找容祁。 “好吧,下次别忘了多拿两坛。”在封玄眼里只要提到酒,规矩就是浮云。 容祁接过封玄手里记录,瞄到苏狐一行,“这小子武功不弱?” “不弱,可塑性强,假以时日不会比君无殇差。”封玄十分赞赏道。 苏狐…… 容祁想到之前派人去查过苏狐底细,然而除了他来自岭南之外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这个人,绝对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 说起来,装单纯欺骗无知少女真是太可恨了。 武院课业结束后,容祁直接把凤天歌给拦下来。 凤天歌则一副现在不想见到你,最好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要让我见到你的表情推开容祁。 “太子殿下今晚设宴款待白玉霜,名单上竟然有你的名字……对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容祁紧跟在凤天歌身边,刻意压低声音。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这事儿?”凤天歌止步,恶狠狠道。 如果不是容祁,她怎么会又欠温玉一份人情! “雷伊真走了,我要不想帮你当初我答应你做什么。”容祁摊手,百口莫辨。 马车旁边,凤天歌见容祁欲要跟上来,直接揉了揉手腕。 容祁被迫朝后退两步,然后目送凤天歌离开…… 皇宫,奉天殿。 北冥渊一身单薄内衫半倚在软榻上,由着独孤柔在自己怀里扭摆如蛇,极尽献媚。 他以前喜欢独孤柔这样,这才叫女人。 可现在他没心情,不过是个女人,他若想要随便让李诚瑞找几个尤物便是。 独孤柔最终没有成功,北冥渊以晚宴为由推开她,“一会儿你与本太子一起去,白玉霜你应该见过吧。” “臣妾见过……”独孤柔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儿,呼吸急促脸色绯红,青丝因为过于卖力被汗水挞湿,贴在颊侧。 一柱香的前奏,她使尽浑身解数都没能让北冥渊动动邪念,怎么会这样? 见北冥渊走下软榻捡起蟒袍,独孤柔掩饰住眼底那份失落,“她是独孤艳死敌,臣妾若跟去怕是不好……” “没什么不好,奸妃一案你有功,这个不是秘密。”北冥渊看着走过来替自己更衣的独孤柔,“说不定她还会感激你。” “臣妾不求她感激,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殿下。”独孤柔细心打理蟒袍,手穿腰带时揽住北冥渊矫健腰支,整个身子贴过去,“臣妾这辈子只为太子殿下而生……” 为他而生? 第六十七章 喜庆 那他又是为了什么而生? 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不喜欢与人平起平坐的感觉。 而那个女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让他觉得自己只是个男人,而非君…… 晚宴定在雍和殿,酉时开始。 差不多快到时辰,凤天歌的轿子由远及近停在皇城东门,待她下轿,竟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在东门旁边,抖成了一个瑟瑟的身影。 “你可来了!”容祁直接跑过来,左顾右盼之后靠近凤天歌,“我可以补偿你。” 莫名的,这话听着别扭呢! “五千万两。”凤天歌举步走向东门。 容祁抽抽嘴角紧紧跟上,“就凭咱俩的关系谈钱会不会太远?” 凤天歌止步,将帖子递给守门侍卫,朝御花园方向转过去时却被容祁快走几步拦下来,“谈谈感情,谈谈这段时间本世子是怎么帮你的。” 凤天歌摇头,“别谈感情……” 人若不死一死,真是不知道自己上辈子贱在哪里,谈感情的下场就是死都不知道为什么。 见容祁那双清华潋滟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凤天歌补充一句,“太伤钱。” 于是某人一个趔趄狠栽到地上…… 既是国宴,席间摆设跟吃喝自非俗物。 凤天歌进来时,整个雍和殿除了伺候的宫女太监,没有一个正主儿。 好在有个管事儿的在里面操持,“凤大姑娘来的早,您这边儿请!” 见李诚瑞指了位子,凤天歌微微点头,转向左手边第二个镶金矮几,按道理像是这种级别的国宴以她现在的身份并没有资格参加。 是以凤天歌实在想不明白北冥渊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会儿容祁算是第二个走进雍和殿的受邀之人。 凤天歌倒是清楚北冥渊为何会请容祁,七国里唯有赵国在齐国没有质子,而齐国里与赵国关系最密切的当算容祁,由他来陪白玉霜也说得过去。 “五千万两能不能少点儿?”容祁也不知道怎么说通的李诚瑞,竟然坐到凤天歌身边。 “不能。”凤天歌根本没指望容祁能拿出来,又何必费心讨价还价。 然。 容祁拿出来了。 看着被容祁硬塞到手里的五千万两欠条,凤天歌憋了半天,脸黑如炭,“你是认真的么?” “白纸黑字我能骗你?”容祁心在滴血。 容祁这样说凤天歌却根本就不信,如果让楚王在五千万两跟容祁之间选其一,楚王绝逼会拿起银票就走,挥挥衣袖,权当自己没生过容祁这个兔崽子…… 就在凤天歌想把欠条揉成一团打到容祁脸上的时候,北冥渊带着独孤柔走了进来。 很难想象,独孤柔竟然选了一件正红色华贵宫袍,头饰上的七彩飞鸾簪在顶吊琉璃灯的映衬下光芒耀眼。 “她这是把自己当成太子妃了。”容祁朝凤天歌身边凑了凑。 “她本应该是太子妃……” 如果不是北冥渊许了独孤柔足够诱惑的东西,她怎么会如此决绝站在北冥渊那边,将自己在整个朝中唯一的靠山置于死地,毫不念及往日亲情。 可惜独孤柔还是不够聪明,狡兔死诌狗烹,驰骋沙场为大齐立下赫赫战功的独孤艳尚且走不出这个死循环,她还指望北冥渊会对她遵守誓言? 重生伊始,凤天歌终于明白誓言二字的正确写法。 逝言…… “你没事吧?”容祁注意到凤天歌握着青瓷碎纹杯的手在发抖,里面果酒溅出来都没感觉到,不禁低声问了一句。 “没事。”凤天歌松开夜光杯,抽出锦帕。 面对背叛,她还是不能做到心如止水。 许是因为走神太严重,凤天歌并没有注意到北冥渊入殿时的那一瞥…… 终于,在所有官员皆到场后,那位独孤艳之下无敌手的赵国第一女将军千呼万唤使出来。 她一出场,凤天歌便无比优雅的从椅子上滑下去了…… 白玉霜竟然穿了一身大红,血一样鲜红的颜色,简直不能再喜庆! 一侧,容祁也觉得脸都不知道朝哪儿放,求不认识。 “白玉霜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殿中,白玉霜就像一个行走的红灯笼止步于北冥渊面前,高声喝道。 刀五也是一身红衣,恭敬在侧。 北冥渊欲开口之际,白玉霜已经挺起身子,“这位是太子妃吧?本将军没叫错是吧?” 和谐场面顿时变得尴尬无比,凤天歌刚刚端起杯子的手又是一抖,视线不由落向独孤柔。 “呵,白将军远道而来,本宫自当敬将军一杯……”独孤柔尚算聪慧,举杯想要把这个话题绕过去。 “那一定是太子妃了,这一身正红满头飞凤定错不了,太子妃敬酒本将军一定要喝。”白玉霜回身时,刀五已然将酒杯递过来。 白玉霜一口一个太子妃,独孤柔虽未反驳,脸上却有些挂不住。 殿内除了白玉霜跟刀五是外人,剩下的谁不知道谁。 独孤柔饮酒入腹,正想着坐下来降低存在感,不想白玉霜又开口,“玉霜斗胆,怎么看太子妃有些眼熟呢?” 独孤柔又被点了名,“是吗?可能是投缘吧……” “想起来了,太子妃跟那独孤艳是?”白玉霜一副恍然之态,把剩下的半句话抛向独孤柔。 镶金矮几处,凤天歌听出白玉霜有为难之意,冷冷一笑,这厮恨屋及乌是看独孤柔不顺眼了呵。 “那奸妃是本宫同父异母的姐姐。”独孤柔噎喉,余光瞄向北冥渊却没得到回应。 白玉霜像是想起什么,突然扔了手里酒杯,脸色一寒,“原来是独孤艳的妹妹。” 这杯子摔的! “本宫虽是独孤艳妹妹但与她绝非一丘之貉,奸妃一案若不是本宫大义灭亲,那叛逆绝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范。”独孤柔立时撇清关系。 如此,白玉霜脸色方缓,“哦,六亲不认……太子妃英明啊!瞧现在多好,非但没被独孤艳连累,还坐了她的位子睡了她的男人!” “咳……”北冥渊轻咳一声,“将军远道而来,不如先坐下歇歇。” 白玉霜闻声转眸,虔诚拱手,“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可我不累,只要想到独孤艳已经死透透的,本将军就兴奋的根本不知道累。” 第六十八章 贱格 殿内除了凤天歌跟容祁,还有几位礼部官员,这会儿听白玉霜如此嚣张跋扈,皆冷脸。 “将军……”身后,刀五觉得差不多够了。 “放心,独孤艳现在不是兵马大元帅,她是奸妃,本将军便是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诅咒她死后变成厉鬼,太子殿下也不会怪我。” “太子殿下不会怪,是吧?”白玉霜扭头看向北冥渊时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其实独孤艳早就该死,她活着,全天下人只知道大齐有太子妃,不知道有太子,说实话本将军都替太子殿下委屈!” 北冥渊脸色一僵,“将军还是坐过去,众位官员都在等着与将军畅饮。” 本该一柱香之前开始的宴席,硬让白玉霜折腾到现在才开始。 美酒佳肴,琼浆玉液。 几杯酒下肚之后,白玉霜一时兴起,竟与周遭官员细数起自己与独孤艳交手的七场战役她是怎么输的,独孤艳又是怎么赢的,“所以说你们把独孤艳弄死真是太应该了!她这一死,本将军就可以坐等你们大齐众将皆败我之手!” 要说白玉霜狂妄,一个喝多的女人,谁会跟她计较。 但若让北冥渊再听下去也真是够了。 “本太子身体不适,白将军且先喝着。”北冥渊终于忍无可忍,起身时看向白玉霜,独孤柔也跟着站起来,她早就够了。 明白人都能听出来,白玉霜话里话外分明就是在替独孤艳鸣不平,说好的恨不得对方死呢! “太子殿下要走?那我送送太子殿下!”白玉霜手握夜光杯推开众人,身体摇晃着冲过去。 “不必。”北冥渊见过粗俗的女人,彼时独孤艳麾下有个一身胖肉蔚为壮观的女火头军,蓬头垢面,一张脸总是灰漆漆的,他以为那应该是他见过最邋遢不堪的女人。 但今日,他刷新了自己的底线。 堂堂将军,说起话来像个泼妇! 北冥渊走的快,所以白玉霜冲出来时只拦住了独孤柔,“太子妃也走?” “本宫也有些不适……”独孤柔往后退一步,正想绕过去却被白玉霜拽住手臂。 白玉霜就像突然醒酒,漆黑冷眸紧紧盯着独孤柔,咬重字音,“太子妃?” 独孤柔想要抽回来,可越用力手臂就越疼,“白将军误会了,本宫……本宫是侧妃,太子殿下没有封任何人为太子妃……” “侧妃?”白玉霜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猛松开手,“侧妃啊!” 独孤柔仓皇跑出雍和殿时,白玉霜那句‘侧妃’依旧在殿中回荡…… 整个过程,凤天歌尽收眼底。 跟白玉霜斗了这么多年,她最清楚这厮酒量,千杯不醉。 且说北冥渊跟独孤柔相继离开之后,白玉霜终于注意到坐在凤天歌旁边的容祁,且步步生风的走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有没有让刀五告诉你,看到本将军绕着走?”如果说白玉霜对北冥渊跟独孤柔的态度还停留在指桑骂槐的影射阶段,那么对待容祁,就简单多了。 眼见容祁被白玉霜揪住衣领,凤天歌下意识朝旁边挪了挪,顺便在心里默默替他点了一排蜡。 “那些桃花酿不是我给三皇姐的,是她自己偷偷酿造之后赖在我身上。”容祁停顿片刻,“虽然残酷,但她骗了你……” 容祁话还没说完,就‘嗷’一声被白玉霜抡起拳头揍倒在地。 白玉霜临了还指着容祁对凤天歌说,“像这种连亲姐都出卖的畜牲你少跟他呆在一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将军善言,天歌受教了。”凤天歌没来由站起身,朝白玉霜深施一礼,为今日种种。 白玉霜颇为意外打量凤天歌,四目相视间她竟有一瞬间怔忡,之后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宴席接近尾声,礼部尚书叶重提醒白玉霜回迎使馆的轿子已经准备好了。 不想这时,久未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孙嬷嬷带来了楚太后的懿旨…… 消息从皇宫传出来,谢晋如何也没想到白玉霜竟然不回迎使馆,可他让黄青请的杀手都已经在迎使馆埋伏好,且等人一回来立时就能送她上西天。 尤其是白玉霜不只今晚不回迎使馆,在她离开大齐之前都有可能不再回来…… 夜已深,御书房内,北冥渊接到消息的时候无比震惊。 “楚太后叫白玉霜住到延禧殿,为什么?”北冥渊不解,没听说这俩人有交情。 李诚瑞弓起身子,“孙嬷嬷说太后一时技痒,想叫白将军过去切磋一下,好像是因为白玉霜在雍和殿的时候太嚣张了……” 彼时李诚瑞也在,就他这种只管明哲保身的人在听到白玉霜的嚣张言论后都想撸起袖子干一场。 “若只是这样还好些……”北冥渊黑眸阴冷,“谢晋那边有什么消息?” “迎使馆静了,谢大人差人过来请示太子殿下,可否在延禧殿动手。” 李诚瑞话音没落便见北冥渊把手里的折子怒撇到地上,“愚蠢!” “可若非如此便没机会……”李诚瑞欲言又止。 北冥渊冷笑,“独孤艳是白玉霜的心结,她那把鸿鸣刀被斩风剑挑了七次,如果有机会让她摸到斩风剑的话……” 如果有这样的机会,白玉霜一定不会错过…… 马车自皇宫回来,很快到了镇南侯府,凤天歌却没有下车。 “把容世子送回府上。” 车厢内,容祁受宠若惊。 所以说就算是最尊贵的人,都会有那么一点点微微的贱格隐藏在骨子里,不时暴露出来。 就像容祁,在多次被撵下马车之后,凤天歌只稍稍施以恩惠他就满足的不要不要的。 凤天歌则不说话,默默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在想白玉霜为什么会替独孤艳出头?”投桃报李,容祁打算替凤天歌释疑解惑。 凤天歌抬头,“我以为她穿的那么喜庆,是心里真的喜庆。” “看似无情的人往往最多情,古人有惺惺相惜之说,白玉霜这是跟独孤艳打出感情了。”容祁声音有些落寞,“如果独孤艳活着,应该也是这种想法。” 没有,她没有这种想法。 她是真的以为白玉霜会因为她的死而高兴。 连最亲的人都能背叛,她又怎么指望对手会惺惺相惜…… 第六十九章 杀鸡 “不过谢谢你,如果楚太后不把白玉霜叫到延禧殿,就凭她在雍和殿里说的那些话,出门就得被人乱箭射成蜂窝煤。”容祁感慨,在别人地盘上还敢如此嚣张,勇气都不是一般的可嘉。 “不用谢我,五千万两记得还。”凤天歌突然转换画风,摆出一副高冷脸,“你可以下去了。” 容祁扭头掀起侧帘,“还没到我府上呢?” “嗯,你下车以后左转再左转,然后右转第二个巷口往里走就是了。”凤天歌清楚这皇城里每一处建筑,就像她清楚不同颜色跟形状的车轿里,会做什么样的人物。 刚刚经过的那顶车轿,无论轿顶还是盖帏都不是皇城的轿子。 它应该来自南域,大齐西南边陲一个很重要的都郡。 而近段时间有可能从那边回来的,只有二房长子凤染修。 现已宵禁,凤染修不可能是从城外赶回来,如此则说明自己这个弟弟当是早就回了皇城,可没听府上人提起呵。 凤天歌在把容祁撵下马车后,吩咐车夫跟上刚刚那顶轿子,左转右转,竟然转到了金翠楼的后门。 温柔乡果真是英雄冢! 事不宜迟,凤天歌吩咐车夫先回去,自己则悄然赶往武安侯府…… 功夫不负有心人。 第二日早朝,秦淳再以私相授受为由弹劾谢晋,加上宋煜在临溪剿匪大获全胜的消息传回来,北冥渊不得不表明态度,贬谢晋为兵部侍郎,将宋煜升迁至兵部尚书。 消息传出来时,凤天歌收到了秦洛衣到醉仙楼小聚的邀请。 德济堂,石室。 屈平忙的不可开交,容祁则把双腿搭在案台上,身体靠着摇椅,十分悠闲的吃药豆。 “你是想要修仙么!”屈平抬眼,直接把瓷瓶抢过来,“裴卿入齐了你知不知道?” 容祁云淡风轻的点点头,“知道啊,我已经让神医洛羽去拦他了。” 屈平愕,身体每一根汗毛连带着头发丝儿都透着震惊,“洛羽从来不给任何人面子,除了焦仲,你是怎么做到的?” “所以说你看看人家神医圣医多有爱,再瞧瞧你跟裴卿,那丫明明知道你被四海商盟护着还不远万里拼死跑过来追杀你,这得多大仇?”容祁想套话。 “不关你事。”屈平从药案上捡了几副草药扔进铁药碾,“朝廷有旨意下来,胭脂想问问可不可以把凤染修放回去。” “放。”容祁既然知道凤天歌有意栽培宋煜,自然会助她一臂之力。 可惜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变着法儿骗了他八千万两! 不行,唯有药豆才能抚平他心底的忧伤…… 醉仙楼,二楼雅间。 凤天歌才进门便见秦洛衣走过来,扑通跪向地面。 “干嘛?”凤天歌及时搀住她,不解道。 “如果没有你,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宋煜,我想谢你。” 秦洛衣执意要跪,凤天歌却未松手,“朋友之间不需要这样,除非你没把我当朋友。” “在你之前我从未真心把谁当过朋友,在你之后,我秦洛衣愿意赴汤蹈火,但凡你开口,我必尽全力。”秦洛衣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心里那份感激,几乎发下誓言。 凤天歌相信秦洛衣的为人,她日后也必有用得着秦洛衣的地方。 但这并不是她帮秦洛衣的初衷,她只是不想因为前世一时疏忽,害了这女子。 紫檀方桌对面,凤天歌见秦洛衣脸上根本掩饰不住的激动,便提醒一句,“宋煜只是升为兵部尚书,到底能不能成为武安侯的孙女婿还很难说呢。” “你已经把路铺到这里,我若还拿不下宋煜的话,算我蠢。”秦洛衣无比自信提壶,将凤天歌身前茶杯斟满,“宋煜这次能立功,应该不是偶然……” 凤天歌听出秦洛衣试探之意,微微一笑,“小心谢如萱,这两天绕着她走。” “等宋煜回来的时候……”既然有些事凤天歌不想让自己知道,秦洛衣便不问,“我还想让她打我一次。” 凤天歌了然,“你是真爱他。” “他是真值得爱。”秦洛衣难得露出娇羞之态,脸颊绯红。 经历一世情劫,遭遇彻底背叛。 她这辈子不会再爱任何人…… 离开醉仙楼,凤天歌便赶着去了皇宫。 也不知道昨晚白玉霜与皇祖母睡的好不好,千万莫出事。 凤天歌主要是怕白玉霜不识好歹,若惹的皇祖母不收留她,整个大齐皇城还有谁能保住她! 不想凤天歌到延禧殿时,出奇安静。 “孙嬷嬷?”见孙嬷嬷从主卧走出来,凤天歌紧两步过去。 ‘嘘—’孙嬷嬷回身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大小姐来的不巧,太后才刚睡下。” 凤天歌意会般颌首,“皇祖母今日午睡早了些,定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哪是午睡啊,太后整晚都在跟那个白将军对战兵法,一共战了十场这才刚刚睡下。”孙嬷嬷拉着凤天歌走到院子,“也怪老奴,我这一时迷糊过去醒的时候天都亮了,大小姐不知道,要不是老奴拦着,那白将军还要再战。” 凤天歌燃烧了,“我去找她!” “大小姐找她做什么?”孙嬷嬷听罢吓的当即把凤天歌拉回来。 “给皇祖母报仇,皇祖母这么大年纪被她逼的一夜没睡,她赢的光彩?再说赢一局也就算了没完没了是几个意思!” 凤天歌主要是气白玉霜没长脑子,看不出皇祖母是在护她? 在一个老人家面前逞什么威风! “没赢,一局都没赢,刚才那个白将军跑出去的时候眼珠子都红了,怕是要疯。”孙嬷嬷拉过凤天歌,“我在旁边看的真真儿的,太后中间还让了她,可她愣是没看出来……那白将军一走太后就跟老奴说了,难怪她屡战屡败,实在太应该败了。” 孙嬷嬷极寻常的语气,像是司空见惯。 凤天歌却惊觉,她想太多了。 想当年楚太后是何等巾帼之姿,就算自己是独孤艳时都还望其项背,白玉霜只怕连盘菜都算不上。 糟了! 凤天歌忽然想到自己这位宿敌的特殊癖好,每次打了败仗就要杀鸡…… 第七十章 蠢货 ‘噗—’ 一蓬一蓬的血雾洒花似的喷溅到内室回纹窗棂上,猩红颜色落在独孤柔眼里,吓的她拼命朝外跑。 “啊!”就在独孤柔打开殿门想要冲出去逃命时,一蓬血雾不偏不倚正喷在她脸上。 独孤柔吓的直朝后退,踉跄跌倒。 幸有墨画赶紧关上殿门,狠狠插上门闩! 外面传来尖锐刺耳的古怪声音,墨画惊恐跑到自家主子身边,与其抱成一团。 “大胆……大胆!是谁在外面装神弄鬼!还不快快退下!”墨画惊恐大叫,声音才落便又有一蓬血雾‘唰’的溅到殿门上。 “来人!快来人啊—”独孤柔吓哭了,好似无数个夜里纠缠她的梦魇变成了真的,独孤艳手举斩风剑一路厮杀到她面前,在她身上乱劈乱斩,叫她偿命,“不要……救我……快救救我!” “娘娘别怕……”墨画紧紧抱着独孤柔,两具身子抖若筛糠。 御花园内,凤天歌见一众侍卫朝奉天殿方向跑过去,心底一紧,顿时加快脚步,却在拐角处与北冥渊撞到一起。 “天歌?”北冥渊也是听到消息,正要赶去奉天殿。 “臣女拜见太子殿下。”凤天歌眼底一瞬间迸射寒意,幸而垂眸时尽数敛去。 北冥渊想到刚刚相撞时胸口暖意,心底微微浮起一股莫名情愫,“你怎么在这儿?” “臣女听闻白将军昨夜被皇祖母虐的不轻,怕她会有异常之举。”凤天歌恭敬开口,刻意道。 她想引导北冥渊对白玉霜住进延禧殿这件事的看法,皇祖母并非庇佑白玉霜,而是想为大齐争回颜面。 巧在之前李诚瑞也曾有过这样的猜测,北冥渊这会儿倒有些信以为真。 “太后如何虐她?”北冥渊说话时指了指路,凤天歌颌首跟在后面。 不知天意,还是巧合。 此刻他们走的路,正是当日她与十三宗宗主拼命冲杀向奉天殿的那条路。 玉石铺砌的地面没有半点殷红颜色,她却满目血流成河,空气虽冷,她却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昨个儿夜里,皇祖母与白将军对战兵法十场皆胜,这会儿皇祖母才刚睡下……”凤天歌拼尽全力压制住想要冲上去杀死北冥渊的想法,淡声回应。 他死,不足以还债。 北冥渊侧眸,“太后是该杀杀白玉霜的傲气。” 凤天歌沉默不语,她怕再多说一句便掩饰不住语气中那份恨意,平白让北冥渊猜忌。 好在北冥渊没再多问,二人一前一后赶向奉天殿。 此时的奉天殿好不热闹,百余侍卫将坐在殿前台阶上的白玉霜围在一起,而白玉霜面前,只有刀五举剑对峙。 “让你叫!让你叫!”台阶上,白玉霜正在给鸡拔毛,待把鸡脖上的毛拔干净之后,鸿鸣刀倏然闪过,一蓬血雾飞溅到了对面殿门上。 殿里一对主仆嗓子都喊哑了,听着就足够凄惨。 台阶下,百余侍卫面面相觑,皆不敢贸然动手。 一来人家是赵国使者,身份尊贵,二来人家只是在杀鸡,又不是杀人…… 就在这时,北冥渊由远及近止步于台下,声音寒蛰,“白将军在干什么?” 在把第十只鸡顺利送去渡劫之后,白玉霜终于收刀,“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北冥渊神色肃冷,自然不会回答。 “你们这是干什么?本将军只不过来看看独孤艳,顺便给她送几只鸡下去,怎么了……”白玉霜一副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何如此凝重的表情走下台阶,把刀五拉到身后,“本将军跟你们说,这里闹鬼,我送鸡下去的时候听到里面有独孤艳的惨叫声,可惨了!” “不过她活该,谁让她当奸妃来着,太子殿下说是不是?”白玉霜走到北冥渊面前,咧开嘴。 北冥渊面如褚色,“将军不知这奉天殿里现如今住的是本太子的侧妃么?” “不知道。”白玉霜把头摇成拨浪鼓,“里面有人啊?” 身后,凤天歌嘴角连续抽了好几下,差点儿没抽回来。 不得不说,白玉霜真是作的一手好死。 忽的,殿门突然被人推开,独孤柔踩着一地鸡血疯了一样跑出来,“太子殿下救命啊—” 眼见独孤柔扑过来,白玉霜特别识相退到一侧。 北冥渊任由独孤柔在自己怀里哭成泪人,轻拍后背,“没事了。” “误会,误会了!侧妃你也真是,既然在里面怎么不开口说话提醒一下本将军,白瞎我十只鸡……我这是要送给独孤艳的。”白玉霜长叹口气,“罢了,刀五你一会儿把那十只鸡送去御膳房,让御厨们好好炖了给侧妃补补身子,瞧瞧嚎的,嗓子都哑了。” 白玉霜正欲走时,独孤柔突然揪住她衣袖大吼,“太子殿下不能让她走,她是故意的!” 出奇的,白玉霜竟然没有反抗,只是看向北冥渊。 北冥渊则拉回独孤柔,“白将军还是注意些,这里毕竟不是赵国。” 白玉霜笑了,“算我错,但我也真没想到太子殿下侧妃如此无用。” 一侧,凤天歌暗舒口气,还好北冥渊并未深究。 白玉霜离开后,凤天歌朝北冥渊拱手告退追了过去。 “太子殿下,她分明就是……” “凭你那份聪睿,应该猜到她也只能做到如此,难不成她真敢冲进去伤你?”北冥渊的情绪有些被白玉霜带起来,声音毫无温度。 独孤柔眼泪未干,心却凉。 “臣妾刚刚慌了,没想那么多……”独孤柔抹泪,哽咽低喃。 “算了,本太子还有奏折没批完……”北冥渊退了侍卫,转身时停顿片刻,“晚上你先歇着。” 看着北冥渊绝然离开的背影淡出视线,独孤柔沾着泪珠的眸子陡然升出一抹幽寒。 独孤艳一死,她便无用了是么! 回延禧殿的路上,凤天歌酝酿许久之后,方才跟上白玉霜的脚步,“我对前太子妃有些了解,她好像不喜欢吃鸡肉。” 白玉霜冷哼,“那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给她送十只鸡下去?” 凤天歌陡然止步,一瞬间醍醐灌顶。 她终于明白白玉霜为何一输就要杀鸡,是不吃也要恶心死自己的意思咩! 这时,白玉霜突然回头,“我记得你,昨晚与容祁那个蠢货坐一块儿的?” 蠢货何苦为难蠢货,就你这智商还好意思说别人啊! 第七十一章 无敌 凤天歌承认白玉霜在战场上很有一套,如此便养成了她嚣张跋扈的个性,以致于为人处事时也不知道收敛。 “我是。”凤天歌跟过去。 “你叫什么?”难得有看上眼的人,白玉霜拍上凤天歌肩膀,“要不要跟我去赵国,我亲自栽培你。” “我姓凤,名天歌,将军叫我天歌就可以。”凤天歌浅笑。 白玉霜点头之际忽似想到什么,“你叫凤天歌?就是那个太学院入学考试同得文府武院第一的凤天歌?如果本将军没记错的话,你是镇南侯凤清长女还是……” “还是楚太后的孙女。”凤天歌并没想刺激谁,只是想告诉白玉霜自己若想学,大可不必跟她学。 但白玉霜还是被刺激到了。 幸而她不致在一个小辈面前发飙,“以前我只觉得独孤艳是变态,没想到楚太后更变态……” 凤天歌则表示你在我面前说皇祖母变态真的好吗? 沉默片刻后,凤天歌听到了白玉霜的感慨, “可惜独孤艳早早被老天爷收了去,以楚太后这个年纪有个十年足够她活,本将军最终还是无敌的,好寂寞……” 凤天歌终是了然,白玉霜天下无敌的方法就是活活把对手给熬死。 且说凤天歌把白玉霜送回延禧殿,与她还没聊上两句便见其趴在桌上睡着了。 与此同时,镇南侯府二房长子凤染修也终于回府。 钟绮院里,老夫人拉着凤染修的手,激动的热泪盈眶。 要说她与老侯爷膝下三子,老大无后老三还没成亲,加上她独宠老二,凤染修是凤炎长子又是她的长孙,老夫人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修儿你怎么才回来,祖母想你哟,都瘦了!”老夫人一手拉着凤染修,另一只手抚上那张尚算清俊的脸颊,“在南域吃了不少苦吧?瞧瞧这脸都没有以前细白了!” “看祖母说的,修儿要那么白做什么。”凤染修的五官棱角分明,眉眼细长眼角上翘,身上一件赭色夹袍显得长身玉立,腰间系着金缕带,整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 “就是嘛,瑶儿觉得哥哥还是黑点儿好,黑点儿更有将军的样子。”旁侧,凤雪瑶看似玩笑的说了一句。 老夫人瞅着自己孙子,“唉,要不是你爹执意,祖母当初是真舍不得让你从军……” “娘,这都是以前的事了。”凤炎午时听到儿子从南域回来,特别跟礼部告了假。 孙荷香看到凤炎朝自己使眼色,立时走过去拉住凤染修的胳膊,“这次修儿回来也不知道能呆多久,若是再被兵部调去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儿可怎么熬……” “你看你,我孙儿回来是高兴的事,你哭什么!”老夫人扯开孙荷香,紧紧拉住凤染修,“放心,我已经跟你大伯说好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把你调去虎骑营,他要做不到看我不骂他!” 老夫人说话时,将自己手上戴的尊蓝玉镯撸下来,“来,这祖传的镯子祖母今日就给你,等你在虎骑营安定下来赶快给祖母娶一房孙媳妇,再给我生一个白白胖胖的重孙!” 看着老夫人把镯子撸给凤染修,凤雪瑶眼底微凉,须臾而逝,“就是,咱们府上能让祖母抱上重孙的就只有二哥你了!” 凤染修顺从将镯子收到怀里,“谢谢祖母。” “说什么呢!祖母的东西以后还不都是你的!”老夫人拉着凤染修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不舍放他回去休息,凤炎等人也跟着告退。 离开钟绮院,凤染修撵上走在前面的凤雪瑶,“生气了?” “哥哥能回来瑶儿开心都来不及,生什么气。”凤雪瑶自小受宠,但若说最宠她的还是眼前这个哥哥。 “我知道你早就惦记祖母这只尊蓝玉镯,给你!”凤染修掏出玉镯,递到凤雪瑶面前。 凤雪瑶承认她的确喜欢这镯子,而且之前她几乎就能戴在自己手上,可因为只考了文府第三名,老太婆就反悔把镯子给了哥哥。 她不恼凤染修,但却对钟绮院的老太婆生了厌烦心思。 “哥哥还是拿回去,若让祖母知道你把镯子给我,免不了一阵唠叨。”凤雪瑶推开玉镯,“前面就是临华阁,哥哥赶路也累了,早点儿回去休息。” “真不要?”凤染修把镯子塞到怀里,“那我可就收起来了。” 凤雪瑶微愣,但见凤染修一脸神采奕奕不免多问一嘴,“哥哥莫不是有了喜欢的女子?” 严格说,凤染修的性格不像二房里任何一个人,有些玩世不恭但心肠不坏也单纯。 “哥哥不说话就是有了,谁?”凤雪瑶表情严肃,挑眉问道。 凤染修脸颊微红,“别瞎猜,没有的事!” 看着凤染修羞涩走去临华阁,凤雪瑶美眸微眯,能嫁给她哥哥的女人,必须是王孙公侯家的千金…… 西院书房,凤炎自老夫人那边回来,脸色就变得极为阴沉。 孙荷香端了碗清茶过去,“老爷想什么呢?” “谢晋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早不犯错晚不犯错,偏偏等修儿回来就被贬成兵部侍郎,这会儿我若想把修儿调去虎骑营,除了大哥那儿,也要看新晋升的宋煜允不允许。”凤炎无意喝茶,皱眉开口。 孙荷香听过宋煜,“他应该知道老爷是太子殿下的人,但凡长心他就不会薄老爷面子。” “你懂什么!那宋煜若真长心就不会现在才被提升为兵部尚书,问题是他不是太子殿下的人!”凤炎重重靠在椅背上,“修儿也是,早一天回来就没这些烦心事了。” “那可怎么办?”孙荷香缓缓坐下来,愁眉不展。 凤炎眸色愈深,“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要把修儿送进虎骑营,镇南侯的爵位必是我囊中之物……” 自谢晋被贬,谢如萱连着两天没来武院上课。 封玄对此并不在意,本事是自己的,学不学自己说了算。 当然,倘若因为个人的原因没有通过武院两项考核,结果就只能被武院除名。 怨不得天,由不得人。 武院练武场的高台上,冷风灌面。 此时与凤天歌对招的苏狐借位凑过去,“凤天歌,你有没有发现那个容教习怪怪的,他总看着我做什么?” “可能喜欢你吧。”凤天歌修习的浑元剑谱剑法诡谲,剑意多变,勉强配得起太阴经,只是招式过于决绝,非殊死拼杀并不适用。 第七十二章 飞剑 ‘咣当—’ 凤天歌回剑反挑之际,苏狐手中木剑砰然掉在高台上。 “怎么了?”苏狐修习的昆吾剑谱不致如此,凤天歌断定某人失误。 苏狐则借着捡剑的动作挡在凤天歌面前,“就容教习那个眼神,不像是喜欢我……要不要试试?” 凤天歌眉尖挑起,“怎么试?” “你说我们两个同时遇到危险他会先救谁?”苏狐笑的特别贼,凤天歌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随便说说,你还当真…… 容祁发誓,他只是一打盹儿的功夫就把人给看丢了! 而对于高台上苏狐跟凤天歌突然不见一事,封玄耸肩,“去后山了吧。” 了吧? “这些新生没有任何教习看护的情况下去后山,你不怕他们被野狼给叼走?”容祁后脑滴汗,他以为自己这个棋室教习当的很不称职。 跟封玄一比,容祁发现他对自己真是太刻薄了…… 正如容祁所料,苏狐怎么都没想到后山试练场里野狼这么多,明明考试的时候只有三五只成群结队来的。 此刻被几十只野狼包围,凤天歌只有一句话想对苏狐说,“你想死为什么要拉上我?” 更可悲的是他们手里握着的,皆为木剑。 这是徒手战群狼的节奏啊! “还是说点儿有用的吧,你觉得由你引开这些小可爱,我去求援这个办法怎么样?”面对越聚越多的野狼,苏狐有点儿腿软。 凤天歌懒理苏狐,猛然纵身之际手中木剑如闪电般往前斩出! 第一只野狼被凤天歌拍在地上的刹那,弓在前面的十几只野狼突然发难。 苏狐本能退到凤天歌身后,背抵背挥出木剑。 ‘嗷嗷嗷—’ 野狼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凤天歌虽持木剑但因真气注入,剑身力量惊人,被拍击中的野狼非死即伤。 倏然,临面三只野狼突然有两只匍下身子,狼爪直掏向凤天歌小腹,第三只却是临面跃起。 凤天歌躲闪不及,用力挥剑刺向低匍的两只野狼,便将后颈不得已暴露在狼爪之下! “小心!”苏狐惊惧低吼,拽过凤天歌的刹那,寒光骤闪。 紧接着两道人影赫然出现,“接剑!” 古若尘将手中寒剑扔给凤天歌的同时,君无殇亦将利剑抛向苏狐。 四人站在一处,利剑舞动生风,所到之处血溅当空…… 容祁赶到的时候,四人已被公孙佩点在拥剑小筑外面,浑身是血。 封玄过去请示之后,把古若尘跟君无殇带走了。 容祁再去,带走了凤天歌。 然后苏狐就成了悲剧…… 醉仙楼里,凤天歌特别不能理解一个问题,公孙佩是怎么做到人站在试练场外,却能让剑在试练场内挥斩如风。 飞剑。 当容祁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凤天歌眼中透出无比的震惊跟骇然。 世间真有人能练出飞剑? “没那么难理解吧,只要内力足够深。”容祁亲身经历过好几回,所以司空见惯。 “足够深是多深?”凤天歌脑海里忽然闪出一个画面,她于万军之前只挥挥衣袖,斩风剑便能于百米之外取敌将首级,“拍石如粉?” “我见过那老东西凭内力能让河水倒流。”容祁生怕打击着凤天歌,“只是片刻。” 凤天歌宛如石化,以她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企及那样如神化一般的境界…… “我去武院找你主要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容祁让凤天歌缓了一会儿,方才言归正传。 他也看不出来凤天歌是听还是没听,继续道,“北冥渊以斩风剑戾气太重为由,打算三日后派人把斩风剑押去大佛寺净化,之后熔掉……” 凤天歌美眸微闪,终于有了反应,“畜牲。” “的确不是人。”容祁知道凤天歌在骂谁,但求别看着他好么。 斩风剑在兵器谱上排位第六,仅次于‘破影’。 十五岁那年父将战亡,斩风剑随父亲遗体一起被抬回独孤府。 那一刻开始,她成了斩风剑的新主人,十几载披荆斩棘浴血沙场,人不离剑,剑不离人。 而今,北冥渊竟然连一柄剑都容不得! “咳,那个,我是猜……北冥渊在这个时候欲熔斩风剑,应该是觉得白玉霜对斩风剑有很特别的感情,这里一定有阴谋。” 凤天歌抬头,看了容祁半晌后颇为欣慰,“恭喜世子终于在不长个儿的年纪长了脑。” 夸他呢? 可容祁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本世子见不得白玉霜,所以希望你能把这件事儿摆平。”容祁很清楚自己再见白玉霜,一定是连个屁都没放就被她撂到地上。 “我只能说尽力。”在亲眼看到白玉霜杀鸡之后,凤天歌表示她根本就阻止不了白玉霜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跑越欢实。 容祁点头,“尽力就好。” 就在容祁想走时,忽然想到一件事,“苏狐为什么要带你到试练场?” 如果不是容祁提起来,凤天歌也几乎忘了这个人,“公孙佩不会拿他怎样吧?” “这个不好说,那些野狼是公孙佩养的,你自己算算你们一共杀了多少只……”容祁好似想到什么不好的经历一样抖了抖身子,“不过你放心,那老头儿分寸还是有的。” 他不喜欢杀人,他只喜欢看人奄奄一息的样子…… 就在这时,幽市街道上响起一阵吵闹声,容祁跟凤天歌皆好奇看了过去。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谢如萱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秦洛衣,额头青筋顿时鼓胀着几欲迸裂。 “不许你伤害我们家小姐!”如意被谢如萱狠狠踢到地上之后,吃力爬起来护在自家小姐面前。 “你给我滚开!”谢如萱打红了眼,一拳头抡过去如意顿时吐了口血。 “谢如萱,你别太过分!” 秦洛衣话音刚落便被谢如萱揪住衣领,左颊结实挨了一拳,“过分?我还有更过分的!” 就在谢如萱再欲扬拳时,秦洛衣冷笑,“别忘了你上次嚣张的后果是什么。” “你!”谢如萱当然没忘,父亲这两日根本就不跟她说话,“如果你不是武安侯孙女,看我打不打死你!”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秦洛衣抬起下颚,刻意压低声音,只在谢如萱能听到的范围内低喃。 谢如萱暴怒,“秦洛衣!就算你是武安侯孙女又怎么,还不是一个没人要的破烂货!整个皇城谁不知道你被指挥使大人退婚!” 第七十三章 将才 秦洛衣美眸骤冷,“你敢再说一遍?” “有什么不敢!没人要的破烂货!人家指挥使大人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他爱的是雪瑶!你就等着老死在武安侯府,一辈子都别想嫁出去!破烂货……” “啊—” 谢如萱骂的正欢时秦洛衣突然咬住她手背,不管她如何用力揪住秦洛衣的头发往后拽,都没能甩开。 “混蛋!你去死—” 谢如萱疼的龇牙咧嘴,挥起拳头狠狠砸向秦洛衣。 就在这时,忽有一人闪现,把谢如萱的手擒在半空,“谢晋的女儿,如此不堪!” 雅间内,凤天歌樱唇微动,秦洛衣等的人终于到了…… “宋煜?宋煜你干什么!这里没有你的事儿,滚开!”待秦洛衣松嘴,谢如萱分明看到自己手背浮起两排血淋淋的牙印,“秦洛衣我杀了你—” “你敢再碰她一下,我保证亲手把你送进天牢。”宋煜将秦洛衣拉到身后,怒视谢如萱。 谢如萱一时愣住,“你……你跟她什么关系?” 这一问,连秦洛衣的心都跟着提起来,她也很想知道时至今日在宋煜眼里,自己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宋煜冷视谢如萱,薄唇轻启,字字有力,“她是我宋煜此生唯一所爱,亦将是我宋煜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妻子。” 谢如萱不可置信看向二人,“不可能……你们这是何时的事?” 宋煜欲开口时秦洛衣抢先一步过去,直接拉住谢如萱,“你看看那是谁?” 顺着视线,谢如萱分明看到凤雪瑶的身影转入巷口。 “我不知道该说你傻还是太天真,你把她当朋友处处替她出头,换回什么了?你我恩怨因她起,她却没在这个时候冲出来替你出头,谢如萱,我奉劝你以后还是长点儿心。” 秦洛衣松开谢如萱,转身与宋煜擦肩而过。 宋煜怔住,却在下一秒追过去挡在秦洛衣面前,“对不起……” “你当然对不起我,你在这么多人面前说我是你的女人,叫我今后怎么做人……我还怎么嫁!”秦洛衣一瞬间泪如泉涌。 “明日一早我便到武安侯府提亲,不管武安侯提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他,只要能娶到你……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放开你的手。”宋煜在剿匪时险些丧命,生死一刻,他发现自己脑海里就只有眼前这个女人。 看着在幽市街道上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容祁不禁感慨,“你猜武安侯会不会接受宋煜?” 凤天歌摇头,她不知道。 上辈子她偶然得到秦淳与敌国某将的来往密件,内容多为大逆不道,索性让她给压下来才不致武安侯府满门被抄。 原因只有两个字,爱才。 秦淳是猛虎之将,她不想这样的将才落得晚节不保的下场…… 适夜,富庶民居里的那处宅子,传来一阵凄惨嚎叫。 床榻旁边,媚娘见苏狐把脚从药盆里拔出来,立时甩出白绸将苏狐那双脚跟药盆缠在一起。 “疼!”苏狐欲反抗时被媚娘封了穴道。 “不想一双脚废了就给我挺着!”媚娘愠声开口,美艳容颜如覆寒霜,“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他特么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明明擅闯后山的一共四个人,那个老变态凭什么只罚他? 凤天歌他不挑,让他把凤天歌那份惩罚领了他也没话说,可古若尘跟君无殇活蹦乱跳离开是几个意思,一个组的都有没有点儿同情心啊! 再者你丫说那些野狼是你养的? 证据呢! “武院后山那个老变态让我在烧红的石子上跑了二百个来回。”苏狐特别委屈抽了抽鼻子,“还不让穿鞋。” 今日若不是项晏把他抬回来,他估计是要爬着回来了。 “为什么?”媚娘听的牙痒,拳头攥的咯咯响。 “他说后山那些野狼是他养的,整整死了二百条,一条野狼一个来回。”苏狐指着被白绸缠在药盆里的双脚,“媚姨,你能不能把这玩意收回去,太疼了……” 一般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候,苏狐不会这么乖。 “你懂什么,这里面加起来上千两银子的药。”媚娘无视苏狐那声‘姨’,“主公让我保着你,一根汗毛都不许掉,你若不泡着,那些烧焦的汗毛怎么长出来?” 苏狐后脑滴汗,“老东西不会查的……” “公孙佩莫不是认出你了?”媚娘蹙眉看向苏狐,忧心道。 苏狐摇头,“不可能,我自打入齐就没用过内家功法!” 媚娘暗自舒了口气,“既然没认出来那公孙老儿就太过分,你且放心,明日媚姨定替你出这口恶气。” 苏狐突然有些不安,“媚姨想怎么个出气法儿?” “杀光武院后山所有野狼。” 媚娘音落之际,苏狐‘嗷’一声栽到床上,漫山遍野不下千条野狼,他余生怕是要告别这双脚了。 拿苏狐的话说,如果他想出气自己也能出,但他舍不得离开武院所以才会老实受罚,否则以他的本事就算打不过公孙佩,逃还是能逃……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楚太后神清气爽用罢早膳,便急着让孙嬷嬷把一张虚拟对阵图摆到桌面上。 刚好这时,白玉霜走了进来。 但在见到对阵图时,白玉霜扭头就要走。 “白将军既然进来,就坐下来陪本宫呆会儿。”楚太后尊威在那儿,说话自然有分量。 白玉霜此行虽表现出来的,有些过于嚣张跋扈欠缺点儿智商,可她是为了独孤艳。 骨子里,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跟楚太后留她在延禧殿的用意,她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但见白玉霜过来,楚太后指了指矮桌上的蓝色兵旗,“要不要再战一场?” “不要。”自那夜被虐之后,白玉霜连续火了好几天,饭量都减了一半儿。 “来嘛,就一场。”楚太后直接把自己身边的红旗扔出五张,“让你五座城池。” 白玉霜算了算,五座城池…… 有的玩! 于是楚太后与白玉霜重敲战鼓,孙嬷嬷则在旁边不时端茶倒水,忙的不亦乐乎。 之前她还担心老主子身体受不了,现在看,老主子这是把瘾给勾出来了…… 第七十四章 耍刀 光阴易逝,转眼小半天的时间过去了,楚太后从一开始让白玉霜五座城池,到最后一战,让了十五座。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白玉霜依旧输的找不着北。 “老太后,我斗胆问一句,你这样虐一个晚辈是不是很爽?”白玉霜看着对阵图上自己仅剩下的一面蓝旗,生无可恋。 楚太后十分诚实点点头,“的确很爽。” 白玉霜暴走。 不想这时,凤天歌突然走进来,仿佛一道曙光出现在白玉霜面前。 “老太后,我不跟你比,当年您成名时我还没断奶,如果您觉得可以,本将军跟您孙女比一场如何?”白玉霜好歹也是个将军,输了那么多场怎么都要挽回些颜面。 楚太后闻声看向自己孙女。 “将军有意,天歌自然奉陪。”凤天歌欣然道。 白玉霜乐了,且十分大度将对战兵法改作下棋,原因是凤天歌从未上过战场。 这会儿楚太后成了看客,凤天歌则与白玉霜明枪暗箭十几个回合。 一场棋局,凤天歌竟与白玉霜周旋了两个时辰,直见白玉霜额间渗出汗珠儿,才舍得输给她。 “将军赢了。”凤天歌并无失意之态,朝白玉霜恭敬拱手。 白玉霜暗自狠舒了一口气,好在赢,不然让她老脸朝哪儿搁。 且说白玉霜跟凤天歌出去之后,孙嬷嬷上前劝慰自家主子,“太后别多想,大小姐能跟白将军下这么久,棋艺相当不俗。” 楚太后笑了,“你啊是没看出来,若不是天歌让着,白玉霜铁定一个黑子都剩不下。” 孙嬷嬷愕! “这孩子善良,是怕御膳房那些鸡遭无妄之灾呵。”楚太后转眸,透过窗棂看向与白玉霜并肩走在外面的凤天歌。 她的孙女,必将成凤…… 延禧殿外,白玉霜赢的特别高兴,便让凤天歌见识了她的刀术。 收招时,凤天歌暗自感慨,白玉霜能成为将军自有其不可比拟之处,至少七国之内她从未见哪位将军刀术超过她。 “也不知道独孤艳为什么说本将军之所以会输,是因为选错了兵器,我都怀疑她到底认不认得这把刀,兵器谱上第十,她的斩风剑也不过第六吧!”白玉霜握着鸿鸣刀走到凤天歌身边,怅然开口。 凤天歌眉毛微不可辨的挑了挑,“我觉得前太子妃的意思有可能是,觉得你在她面前耍大刀……” 彼时一句揶揄的话竟然被白玉霜记到现在,凤天歌也是服了。 白玉霜握着鸿鸣刀的身子顿了顿,正色开口,“你不了解她,她绝对不会是这个意思。” 凤天歌歉意微笑,心里却道白玉霜看似严肃的外表下,内心已经哭成狗。 “我自然不如将军了解前太子妃……那将军一定知道前太子妃对斩风剑的感情。”凤天歌终于把话引到正题。 “人不离剑,剑不离人。”白玉霜脸色变了变。 凤天歌沉默片刻,“我觉得,太子殿下欲把斩风剑熔掉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白玉霜扭头,看向凤天歌。 “容祁让你来的?他怕本将军去抢斩风剑之余死在奸妃余孽手里?”白玉霜一语道破玄机。 这次轮到凤天歌愕然,“将军既然知道此行凶险又为何执意要来?” “就是想看独孤艳死透没有。”白玉霜不会对任何人说出此行目的,她想拜祭独孤艳。 凤天歌轻咳一声,“将军既然知道个中厉害,应该不会糊涂吧?” “呵,本将军抢斩风剑做什么!”白玉霜一脸不屑,扭头时眸色微冷,“你竟然不是北冥渊的人。” “他只不过是个太子。”凤天歌浅笑。 白玉霜感受到凤天歌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桀骜跟胆识,“凭你这份霸气,假以时日定会有本将军的成就。” “将军谬赞。”这是她最不喜欢白玉霜的地方,死鸭子嘴硬。 你就不能说超过你么,你是有多想无敌! 凤天歌记得白玉霜每次输都要吼一句‘玩累了’再跑。 她就想问问白玉霜,战场上要么赢要么死,还容你玩累? 要不是老娘秉承‘穷寇莫追’放你七次,你还能在这儿耍大刀! 凤天歌离开延禧殿时,白玉霜好意劝她离容祁远点儿否则早晚被那厮连累死。 是以凤天歌终于理解容祁之前跟她说的一句话。 他家三皇姐要是做了什么好事白玉霜未见得会算在他头上,但要做了什么坏事,自己绝逼会被白玉霜记恨到死。 直至凤天歌离开,白玉霜方将站在远处的刀五叫过来,“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一切准备就绪。”刀五据实禀报。 独孤艳在这世上就只剩下鸿鸣刀,她无论如何,都要保住…… 自幽市与秦洛衣发生冲突之后,谢如萱没有回家,而是站在镇南侯府外面等了凤雪瑶两个时辰。 天将暮色,她终于等来了凤雪瑶的马车。 彼时秦洛衣的话一直在她脑海里徘徊,她不愿相信那些话,所以她想等凤雪瑶给她一个解释。 而凤雪瑶还真解释了。 “有这种事?我竟然没看到!”凤雪瑶惊讶看向谢如萱,“我以为你这几日心情不好,不会出来……” “我没事。”在凤雪瑶面前,谢如萱一直都表现的很坚强。 她习武,理所当然该保护朋友。 “没事就好,我本来担心你还想着明日过去找你呢。”凤雪瑶拉起谢如萱的手,“这么凉?我们进去。” “不……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谢如萱抽回手,想要离开时犹豫,“你真打算明日过去找我吗?” “不是打算,我明日定会去找你。”凤雪瑶温柔浅笑,“咱们好久没一起逛街了呢。” 看到凤雪瑶微笑的瞬间,谢如萱懊恼不已。 她竟然会因为秦洛衣三言两语就怀疑自己最好的朋友! 直至谢如萱离开,凤雪瑶脸上笑容方才渐渐冷淡。 父亲说谢晋还有翻身的可能,那谢如萱这个朋友就还有用。 夜已深,圆月高悬,星光如魅。 四海商盟二楼,容祁正倚在紫藤编织的摇椅上等雷伊从赵国传回来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不想温慈祥却先从五钱铁铺里得知一件事。 白玉霜居然让夏伯仿造一把斩风剑,而且就在刚刚,拿走了。 容祁听到之后,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第七十五章 杀敌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靠近玄武街尽头的牌坊后面,有一座专用于供奉神明的三层鼓楼。 鼓楼自古有之,建筑精妙。 且说北冥渊决意熔毁斩风剑之后,便命独孤瑾将其从重华殿迁至鼓楼,受众神明净化。 此时的鼓楼,一片静谧。 倏然,两抹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鼓楼外面的回廊。 白玉霜与刀五一前一后,接连放倒二十几名侍卫潜入第三层。 意外的是,三楼竟然没有侍卫把守,除了供奉的五尊神像就只有一个香炉,青烟徐徐腾起。 香炉后面的案桌摆着一个剑架,斩风剑就在那剑架上面。 斩风剑可以列入兵器谱前十,自有其独特之处。 除了剑身是以天外陨石打造之外,剑柄中心有一枚紫色晶石。 据说这枚晶石乃当年女娲补天时被遗漏下来的,拥有神奇力量。 在白玉霜看来这只是传说,至少在与独孤艳对战时她没看出哪儿神奇。 而斩风剑最特别之处,它是单刃。 寓意为留一线生机! 此时,白玉霜走过去正要拿剑却被刀五阻止,她明白刀五是怕有埋伏想要替自己拿剑。 可她既然来了,便不惧埋伏。 白玉霜推开刀五将斩风剑握在手里,而后吩咐刀五把赝品搁上去代替。 一切都那么顺利,他们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便离开了鼓楼。 “分开走。”白玉霜久经沙场,深谙兵行诡谲之道。 事有异常必为妖,今夜本不该这么静。 “刀五只跟着将军。”刀五执意跟在后面。 就在白玉霜再欲开口之际,两侧突然窜出几十个黑衣人,将其二人围在中间。 “白玉霜,明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为首黑衣人高声冷喝,“兄弟们,为大元帅报仇!” 明明很严肃的气氛,白玉霜却忍不住笑了,“老娘蒙的这么严实你们是怎么认定我是白玉霜的?再说你们大元帅怎么死的自己心里没带儿逼数么,该找谁报仇你们不知道啊!” 刀五其实很想提醒自家将军,说粗话什么的,该收敛还是得收敛。 为首黑衣人也就是那么一吼表明一下身份,根本没想计较! 眼见黑衣人呼啦冲过来,白玉霜眼底骤暗。 有的时候,杀鸡就是没有杀人过瘾。 她将斩风剑背在身后,缓慢抽出腰间一把极普通的宽刃砍刀。 虽然只是一把普通砍刀,落在白玉霜手里却似有了生机,刀身闪出一层层华光。 此刻,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已然甩出软鞭,鞭梢朝白玉霜面门而至。 千钧一发之际,白玉霜单手拽住鞭梢,右脚陡然提起,重重踩踏在前方地面上,蓄在刀身上的杀意轰然爆发,狂啸劈斩间将黑衣人拦腰砍断,血雾四溅! 与此同时,跟在后面的黑衣人亦被刀锋所伤,嚎叫着捂紧双眼倒仰过去。 将军百战死,白玉霜经历过无数次鲜血洗礼,杀人对她来说只是一场修行。 一场超度与被超度的修行。 而且战场杀敌的手法与江湖刺杀还是两回事,江湖刺杀讲究的是快准狠,战场杀敌讲究的是残暴虐。 就白玉霜刚刚那招拦腰斩人,直接就把冲在前面的一众黑衣人吓的腿都软了。 “杀者有赏!”为首黑衣人显然更冷静,厉声喝道。 黑衣人一拨接着一拨的冲上来,白玉霜就跟割韭菜似的退了一茬又一茬! 刀五虽然不如白玉霜骁勇,但绝对称得上高手。 然而,就在斗的最激烈时,白玉霜发现自己身体出了问题。 ‘噗—’ 斩落一人头颅之后的白玉霜身体猝不及防倒退数步,握着砍刀的手也跟着不听使唤的轻颤。 中毒了! “主人!”刀五见白玉霜异样,登时回身将她搀到自己身边。 “我可能不行了,你先走。”白玉霜低声命令的同时,砍刀再次磕上迎头利器。 ‘咣当—’ 意外的,砍刀脱手! 对面黑衣人也是一愣,剑锋狠刺! 刀五猛一较劲儿将白玉霜护到身后,却因回剑太晚脸上被剑气划伤,渗出鲜血。 “你还不快走……”白玉霜彻底没了气力,整个身体就像一滩烂泥倚在刀五背后。 她甚至没办法推开刀五。 所以说,吉人自有天相。 就在刀五欲与这些黑衣人拼命之时,一身着银色劲装的身影从天而降。 凤天歌就猜到白玉霜不会听话,还真让她给猜着了。 一众黑衣人压根儿没把突然出现的凤天歌放在眼里。 上面说了,杀了该杀的人,除报酬外另赏黄金十万两! 眼见黑衣人杀红了眼,凤天歌将浑元剑谱与自己之前所用剑谱结合起来,疯狂斩杀。 同为经过战场洗礼的凤天歌,杀人从来不会眨眼。 “你开路!”凤天歌虚晃一招退到刀五旁边,将白玉霜背起来。 刀五来不及想太多,纵步过去冲在前面。 而在接过白玉霜的一刻,凤天歌看到了熟悉的斩风剑! “把剑还给我……”白玉霜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然在凤天歌抽走斩风剑的时候,她还是拼尽力气吼了一嗓子。 “借用。”重握斩风一刻,凤天歌眼底骤然迸射绝顶杀意,一股磅礴之气自她体力疯狂涌动,连带着剑身也跟着散出一道道光裂。 白玉霜与凤天歌最近,是以她最能感受到凤天歌此刻的狂躁与暴戾。 “拦我路者,死!”凤天歌突然出招,斩风剑在前方划出的一道完美弧线,竟像是一道极光,碰者即死。 远处阁楼上,谢晋无比缓慢拉起金弓,穿云箭已在弦上。 只有杀了白玉霜他才有可能重新回到兵部尚书的位子。 那么白玉霜,对不起了…… ‘咻—’ 一箭穿云,溅血方止。 看着穿云箭飞往的轨迹,谢晋嘴角渐渐勾起阴蛰冷笑。 就在这时,穿云箭竟然停了! 是的,它就那么悬在半空,不进不退,不掉不坠。 仿佛无形之中有一只手握住了它! “怎么可能!”谢晋惊惧之时,黑目陡然看向不远处一座屋顶上面,赫然站着一人。 那人一身玄服,脸上罩着鬼面。 此刻那人也在看他,鬼面在月光的映衬下散着幽幽的光芒。 谢晋只是眨眼的功夫,那人便已消失不见。 而穿云箭,应声而落…… 第七十六章 骗你 玄武街上,黑衣人终究不敌,硬是被凤天歌趟出一条血路,扬长而去! 谢晋仿佛石雕般呆怔在原地,身体慢慢僵直。 百密一疏,他竟让白玉霜逃了…… 深暗的屋子里,凤天歌漠然坐在桌边,由着刀五将白玉霜扶在靠墙木床上坐下来。 “把剑还给我……”白玉霜身中软骨散开始恢复,却依旧有气无力。 凤天歌想笑,生死边缘走一遭难道不该先问问救命恩人是谁? “你说你对斩风剑没有那么执着。”凤天歌缓慢揭开银色面罩,冷眼看向白玉霜。 白玉霜眼中微愕,继而自嘲,“我显然是骗了你。” 还真诚实! “一把剑而已,你明知道北冥渊不可能没有埋伏!”凤天歌愠怒,如果今晚她没有暗伏,白玉霜一定会死的非常彻底。 “一把剑而已,你却握的那么用力……”白玉霜在刀五的帮助下艰难支起身子,“我可以有个请求吗?” 凤天歌就只看她,没说话。 “你能不能过来一下?”白玉霜朝她招手。 凤天歌想了想,松开斩风剑后走向木床。 不想下一秒,白玉霜突然蹿起来,双手狠狠捏住她脸颊,扯的那叫一个用力,汗毛立时掉了一大把! “将军……” “白玉霜你有病吧!”凤天歌扯开白玉霜双手,怒目圆睁,“我打你啊!” 白玉霜却是惨笑,“我竟觉得你会是独孤艳,我是不是很傻?” 不,你不傻。 那个用一头猪的智商都已经无法形容的人,是我。 “独孤艳值得你这么在乎吗?”这一刻凤天歌忽然相信了容祁的话,眼前这女人被她打出感情了。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白玉霜有受虐倾向。 “该怎么说,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比她更值得本将军在乎的了。”白玉霜目光落在斩风剑上时,笑的有些无奈,“本将军只想保住她在这世上唯一留下的东西,如果连斩风剑都不复存在,久而久之,谁还会知道有一个叫独孤艳的枭雄曾来过这个世上。” 凤天歌想感动,但她也很想告诉白玉霜,文人墨客那种文绉绉的抒情手法真的不适合你,你还是老老实实做个将军吧。 “说说你,你怎么可能把斩风剑使的那么溜,根本没道理!”白玉霜言归正传,凌厉黑目迸出冷意。 斩风剑为单刃,但凡初用者都会不适,而凤天歌在与那些黑衣人对阵斩杀时丝毫没有半点生涩。 “缘分吧。”凤天歌知道自己疏忽了,只不过那种情况下疏忽总比丢命来的好。 白玉霜勾唇,“你猜我能信吗?” “我不想猜。”凤天歌转身回到桌边,素手抚过斩风,眼神透着掩饰不住的欲求,“可能我天生就适合用这种比较特殊的单锋剑。” 白玉霜没再问什么,慢慢闭上眼睛,“你该回去了。” “你来大齐到底为了什么?”凤天歌将手从剑身上移开,起身看向白玉霜。 “当初傲成那个样子,死后却连个送一送的人都没有……本将军想送她一程。” 是呵,当初她的确骄傲,天下兵马大元帅,这九州可有她的对手! 为将者一生所求,不过如此。 往事不堪回首,这世上没有过不去,却永远也回不去了。 凤天歌没问白玉霜要怎么处理今晚之事,她敢取剑自然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 深暗的房间里,灯火如豆。 白玉霜让刀五把斩风剑给她拿过去。 看着在烛光下幽幽闪动的斩风剑,白玉霜眼底愈寒,“刀五,本将军好像已经能看到北冥渊未来的报应了……” 这一夜,注定无人入眠。 回到四海商盟,容祁就跟丢了魂儿一样趴在桌上以手抚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夜空中那轮圆月。 风吹在脸上,却吹不散他那双迷离目光。 他又看到独孤艳了。 夜色那么寂寥,独孤艳好似擎苍一般手执斩风剑的身姿回荡在脑海里,刹那即痴缠。 “盟主?”这时,温慈走了进来。 “何事。”容祁依旧保持着对窗望月的动作,动了动唇。 “雷伊从赵国传来消息,说是赵王体内毒素尽除,且暗中施压令赵平王放弃刺杀白玉霜的想法,从时间上算,这会儿凤炎应该收到了周儒的加急密件。”温慈据实禀报。 容祁等的,就是这个。 北冥渊想要刺杀白玉霜,未必非要在皇城动手,他能保白玉霜在皇城无忧,却不敢保证她离开皇城不会发生意外。 诚然他有旁人不可估量的势力,白玉霜也真有旁人不可比拟的作死技能。 是以想要白玉霜有惊无险回到赵国,就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 “还有……”温慈欲言又止。 容祁闻声直起身,缓慢回头看过去。 “三公主说,如果你不告诉她之前那坛桃花酿藏哪儿,她就不把雷伊放回来。”温慈说话时将一张字条递过去。 字条上画着一个人,周围摆着一排蜡。 “三公主这意思……是不是要对雷伊下死手?”温慈忧心问道。 一般蜡烛多作祭奠之用。 容祁磨牙,“雷伊最怕蜡油。” 温慈愣了愣,苍老脸上渐渐冒出冷汗,“雷伊也算是三公主的人,她该不会对自己人下如此重手吧?” 容祁冷笑,“那女人疯起来连自己都打……” 皇宫,御书房。 谢晋将整件事原原本本重复一遍,突然出现极有可能是银面的杀手还有内力深不可测的鬼面人无一疏漏。 可不管他怎样解释,北冥渊只认准一点。 他失败了。 北冥渊甚至没说一句话,便让谢晋退出去。 他虽退,却不敢走。 直至凤炎自宫外赶过来,匆匆而入又匆匆而出。 离宫的马车上,凤炎看向一脸愁容的谢晋,“说句难听的,亏得谢兄今晚失败,赵平王那边来了消息,赵王突然发威,逼的赵平王不得不放弃刺杀白玉霜的计划。” 换句话说,白玉霜若真在齐国有个三长两短,赵平王很有可能会连根拔起。 看似安慰的话却让谢晋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计划取消是一回事,他没完成任务则是另外一件事…… 第七十七章 变美 自谢晋被贬,谢如萱在武院受新生几句嘲讽后,已经有五日没再过去修习。 凤雪瑶来时,谢如萱正在房间擦拭她的七锁刀。 要说谢晋对自己女儿还是寄予厚望的,单从给她准备的兵器就能看出来。 诚然七锁刀不如‘破影’‘斩风’那样出名,但在兵器谱上也是列居四十九的上品兵器。 “听外面丫鬟说你在,我还觉得奇怪,这个时辰你不该在武院吗?”凤雪瑶走进来时,颇为惊讶。 谢如萱就算再不开心也不会在凤雪瑶面前表现出来。 她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却不想朋友替她担心半分。 “武院哪比得上你重要!”谢如萱吩咐外面丫鬟端些糕点,之后拉着凤雪瑶做到桌边。 凤雪瑶今晨出来时偶从父亲口中得知谢晋似乎犯了大错,一时很难翻身。 原本她还想着要不要浪费时间过来,这会儿看到谢如萱,她觉得自己来对了。 谢晋再不济,也还是兵部侍郎。 而以谢如萱对自己的信任,只要她稍稍摆些好脸色,这傻丫头就会成为她手里的一把刀。 “瞧瞧我的七锁刀,厉害不?”谢如萱强颜欢笑,手握刀柄随便耍几下。 凤雪瑶很认真的看过之后,目光落在谢如萱身上,声音虽轻却说的异常沉重,“伯父的事,我听说了。” 只这一句话,便似撕裂掉谢如萱所有伪装,令她脸色臊红。 “你是不是跟他们一样,看不起我……” 话音未落,谢如萱的手突被凤雪瑶握紧,“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吗?如果你不是我的朋友就不会被秦洛衣记恨上……我之前不来是不敢见你,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是我对不起你……” 眼见凤雪瑶哭的梨花带雨,谢如萱激荡在骨子里的热血瞬间飙升,“不关你事,是秦洛衣那个小人阴险卑鄙!雪瑶你别哭,我没事!早晚有一天我会让她把今日欠我的全都还回来!” 凤雪瑶抹泪,鼓励一样点头,“我信你!” 为了让谢如萱重新振作,凤雪瑶开始洗脑,想要斗得过秦洛衣首先就要在武院有突出表现。 只要能通过武院两项考核,自然会被朝廷重用,而秦洛衣不过是倚仗武安侯才敢嚣张。 他朝武安侯驾鹤朝西边飞过去之后,她秦洛衣还剩下什么呢。 后来的某人一天,当谢如萱回忆到彼时这一刻的时候感慨万端。 就算凤雪瑶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她,她还是会为了这一刻,心存感激…… 镇南侯府,凤天歌算准了下朝时辰正要赶往皇宫,却在府门处遇到了凤染修。 “站住,你是谁?”台阶上,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凤染修直接挡在对面,挑眉问道。 比起二房那一大家子,凤天歌觉得眼前这位弟弟至少从长相上看,还能入眼。 “二公子,这是我家小姐!”身后,月牙抢先开口。 凤染修听罢,一双眼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迅速放大,要不是眼眶够深眼珠子都能掉下去。 “月牙,你什么时候换的主子?”凤染修虽然有两三年没回来,但对自己大姐的长相却记忆犹深。 别人不敢保证,凤天歌他绝对不会认错。 “有段日子不见,二弟倒是会说笑了。”凤天歌走近几步,眸色静若平湖看不出喜怒。 距离拉近,凤染修忽想到他从胭脂那儿听说过,镇南侯府这一届太学院入学考试考进去两位新生,可谓风光无限。 自己妹妹是文府第三名,凤天歌则文武皆首。 这件事他已经在妹妹那里得到证实,但没人告诉他除了考进太学院,长房长姐还变漂亮了。 “没想到大姐也有脱胎换骨的一日,虽然晚,染修还是要道一句恭喜。”凤染修眼中那份真诚让凤天歌颇感意外。 莫名的,她竟觉得有些可惜。 “多谢。”凤天歌急于入宫,便未与凤染修多作寒暄。 如凤天歌所料,北冥渊的确在下朝之后去了延禧殿,却未在宫里找到白玉霜。 正厅内,楚太后在主位上不急不徐品着清茶。 座下,北冥渊恭敬坐在侧位,身后站着李诚瑞。 “你是说昨晚白玉霜到鼓楼偷了斩风剑,还伙同银面杀了不少人?”楚太后将茶杯递给孙嬷嬷,抬眼瞅过去。 北冥渊转身,“据谢晋称,的确如此。” 老太后皱眉想了半晌,“白玉霜与独孤艳是死对头,她偷斩风剑这件事要是硬解释,勉强还能解释,可说她伙同银面……本宫就不太能理解了。” 如果只是斩风剑被盗,北冥渊根本不会再提昨夜的事。 但关系到银面,他必须问个究竟。 “孙儿也不太理解,所以才想找白将军求证。” 如果白玉霜与银面真有勾结,那么不管赵平王什么态度,他都不会让白玉霜活着离开大齐。 任何与独孤艳有关的人和事,他都要灭的干干净净。 就在这时,李诚瑞下意识凑到北冥渊旁边,朝殿门处指了指。 只见白玉霜一身大红袍子走进来,背后背着一个用灰色布条缠着的东西,具体也看不出来是什么玩意。 “太子殿下在?那就太好了!” 还没等北冥渊开口,白玉霜就率先把昨晚的事和盘托出。 据她所述,昨晚她一时心情沉闷便想着去外面散散心,这一散心不要紧,刚好看到有一贼匪扛着斩风剑朝她奔过来。 斩风剑她认识啊! 而且她听说北冥渊已经决定将此剑熔毁。 不用想,眼前之人一定是奸妃余孽,一定是舍不得斩风剑被熔! 这就不能忍了,白玉霜自诉她与那贼匪大战三百回合,终于经历万险把斩风剑给夺了回来。 白玉霜边说边将背后背的玩意解下来,当着楚太后跟北冥渊的面把灰布条子拆开,露出斩风剑。 作为最后陈词,白玉霜无比郑重看向北冥渊,“太子殿下不用谢我。” 北冥渊没想谢白玉霜,他就想问白玉霜一句话。 你在说什么! 从头到尾,北冥渊连一个标点符号都特么没信! 大半夜心情不好是什么梗?散心散到皇城野郊又是什么梗? 但让北冥渊不得不放弃怀疑白玉霜没有与银面勾结的原因,是她带回了斩风剑。 如果真是银面,他断不会让斩风剑重新回到这座皇宫…… 第七十八章 认怂 半个时辰,白玉霜连说带演把整件事重现之后,整个殿内安静了。 楚太后觉得喝茶已经掩饰不住那份尴尬,索性仰头四十五度角望天,话说她还是第一次注意到延禧殿顶梁柱上竟雕着一幅飞鸾戏凤图。 孙嬷嬷顺着楚太后的视线看过去,心想着外殿那些奴才们也没好好干活儿,顶梁柱上都落灰了。 李诚瑞恭敬站在北冥渊背后。 他不明白,就白玉霜这种智商,说个谎话驴唇不对马嘴,是怎么当上将军的? 赵国有这样的将军又是怎么跃居七国第二的! 北冥渊也不想说话,他怕一开口就会忍不住破口大骂。 如果不是太子之尊,北冥渊真想谢谢她,不止谢白玉霜,还要把白玉霜祖宗十八代挨个请出来谢一遍! “太子殿下不用感激成这样,举手之劳而已。”见北冥渊眼眶都跟着发红,白玉霜甚是宽慰,“当然,如果太子殿下想要意思意思,本将军勉强接受。” 北冥渊都给气笑了,“白将军想让本太子怎么意思?” “要不……把斩风剑送给我?”眼见北冥渊脸色一瞬间丰富,白玉霜干笑两声,“我要它也没什么用……” 就在白玉霜犹豫之际,凤天歌自外而入。 “如果太子殿下应允,本将军想把我舍命夺回来的斩风剑,送给凤天歌。”一语毕,满室哗然。 主位,楚太后握在扶椅上的手猛一收紧,眼底微暗。 “好剑!”未及楚太后开口,凤天歌已然走到白玉霜身边,抬手握起斩风剑举至半空,“这就是兵器谱上排名第六的斩风剑?” 见凤天歌一脸惊讶跟赞叹的看过来,白玉霜自认演不过她。 “正是。”北冥渊不知道白玉霜为何要将斩风剑送给凤天歌,但这件事于他而言,或许是个机会。 凤天歌拥有斩风剑,理所当然会受到奸妃余孽的威胁,而凤清为了保护自己女儿便会与奸妃余孽为敌。 他不求凤清能归到自己麾下,只要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就好。 “将军真舍得送给我吗?”凤天歌忽略北冥渊,虔诚看向白玉霜。 “送!只要你敢收。”白玉霜也没管北冥渊点没点头,直言道。 凤天歌一副你都这么说了,我若不收岂不怂的表情将斩风剑收起来,“多谢将军。” 殿内又是一片寂静,楚太后最先开口,看向白玉霜时面露不善,“孙嬷嬷,去把战局摆上,本宫要与白将军大战三百回合。” 白玉霜想哭,可以直接认输吗? 凤天歌则拜别了楚太后,拿着斩风剑离开延禧殿。 北冥渊随后跟了出来。 “天歌妹妹留步!” 熟悉的声音,贯穿了她的前世今生。 凤天歌握着斩风剑的手微不可辨的抖了抖,剑身低鸣,须臾而逝。 “太子殿下。”凤天歌侧身施礼。 “这里没有外人,你莫拘谨。”北冥渊落目,“你喜欢这剑?” 该怎么回答呢? 如命。 “臣女对斩风剑一直都有向往,有幸得之,乃我之福。”凤天歌举起斩风剑在北冥渊面前晃了晃,“单是它在兵器谱上的排名,没办法让我不喜欢。” 北冥渊知道凤天歌欲离宫,便朝东门方向迈步,“那你知道它的前主人是谁吗?” “天下人没有不知道的吧。”凤天歌跟在后面,淡声回应。 北冥渊侧眸,“你不在乎?” “在乎谁?它现在是我的了。”凤天歌浅淡抿唇,“太子殿下在乎?” 一句反问,令北冥渊身体微僵。 在乎? 时至今日,他再也不用在乎那个女人。 她的想法,她的做派,她所有的一切都再也不能影响到他。 那个女人,死了。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若你能收收这把剑的戾气,也是好的。”北冥渊敛去眼底幽寒,抿了抿唇。 凤天歌不语,心里却道让你失望了。 曾经在独孤艳手里的那把斩风剑,何来的戾气? 现在握在她手里的这一把,才真真正正充满杀机…… 奉天殿内,墨画将打听到的消息据实禀报,换来独孤柔一通狠砸。 旁侧,独孤瑾特别有记性的退到角落里,生怕哪个碎瓷迸起来误伤到他。 ‘砰—’ 一个碎纹骨瓷花瓶在独孤瑾脚底下炸开花儿,“你不是说白玉霜活不过昨晚吗?现在怎么解释!” 独孤瑾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我也是听黄青说的,许是失败了呗。” “失败?一句失败就完了?本宫盼了一夜,结果把白玉霜活活盼回来了,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只要想到那日白玉霜在奉天殿外杀鸡,独孤柔就恨的牙痒。 “又关我什么事,太子殿下又没把这件事交给我!”独孤瑾幽声抱怨。 独孤柔冷笑,“你还知道太子殿下没把这件事交给你?如果是以前,这种事根本轮不到谢晋!” “以前那是独孤艳活着,太子殿下给独孤艳面子,你到底还是不如独孤艳……”独孤瑾恍然想到什么,不再开口。 殿内,一片沉寂。 墨画见自家主子身体微晃,赶忙过去扶稳,“指挥使大人,您这话说重了。” 独孤瑾也知道自己失言,“妹妹你别多想,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不是那个意思有什么重要,北冥渊是那个意思就行了。”独孤柔被墨画扶到贵妃椅上,眸色渐凉,“本宫有时候在想,或许……独孤艳死的并不是时候。” “娘娘……”墨画心疼唤道。 “独孤府里没有倚仗的人,本宫在北冥渊那儿越发不受待见,眼下又多了一个凤天歌……”独孤柔颓坐在贵妃椅上,力不从心轻叹,“至少独孤艳活着,北冥渊不会去招惹别的女人。” 独孤瑾想了想,笃定摇头,“太子殿下不会喜欢凤天歌,否则也不能把斩风剑给她,要知道,银面还活着呢!” 半天下来,独孤柔终是听了句顺耳的话,可心里却没有好受半分。 就这样认命下去? 决不…… 马车滚滚,不时颠簸。 车厢里,凤天歌将斩风剑横在自己膝上,轻触时脑海里浮现出昨晚场景。 她看到那一刻了! 被谢晋射过来的穿云箭突然横亘在半空,鼓楼对面的屋顶上,站着一人。 会是他吗? 第七十九章 沈辞 凤天歌握着斩风剑的手下意识收紧,有那样的本事又出现的那么及时,除了四海商盟盟主温玉,她猜不到还有谁。 如果是,自己是否该当面感谢? 就在凤天歌决意改变路线去天衣阁时马车突然停下来,还没等她开口,容祁就进来了。 马车复起。 四目相视,凤天歌莫名有火,“谁让你进来的?” “能换个问题吗?” “不能!” “那我问,这把斩风剑为什么会在你这儿?”容祁自入车厢一刻,眼睛便落在凤天歌膝盖上没有移开。 “白玉霜当着北冥渊的面硬塞给我的。”凤天歌启唇之际暗暗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被容祁给套路了。 容祁愣住,白玉霜必是猜到凤天歌身份才舍得把斩风剑交出来,所以昨晚那个人,是凤天歌? 呵,他在想什么! 奉天殿堆尸成山,独孤艳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见容祁呆呆的样子,凤天歌欲开口却刚好从侧帘缝隙看到宋煜跪在武安侯府外面,没穿大氅,冻的瑟瑟发抖。 之前她听月牙说过,宋煜第二日的确去过武安侯府,但被撵了出来。 从那日是开始算宋煜这是三顾茅庐,也不晓得秦洛衣这会儿怎么在里面闹腾呢。 “你想干什么?”凤天歌回眸之际,分明看到容祁的手正落在斩风剑上。 空气一凝。 容祁无比羞涩又尴尬的抬起头,“我想看看它是不是赝品……” “别逼我打你。”凤天歌将斩风剑朝自己身边挪了挪,冷冷开口。 容祁恹恹抽回手指,“送我回太学院。” “我劝容世子还是早点儿下车,这是通往虎骑营的路。”凤天歌声色无情道。 想到虎骑营,容祁自然而然想到了之前那次很不好的经历。 他没有办法不下马车,却在临下马车之前不甘心问了凤天歌一句,“是不是因为我坐在马车里,所以你才要去虎骑营。” “是。”人要这么聪明干什么呢,凤天歌感慨不已…… 武安侯府,后宅。 秦洛衣跟如意已经被秦淳反锁在房间里三天三夜。 除了固定送饭的时辰,她们根本没机会与外面接触。 就在刚刚,秦洛衣从送饭管家那里听说了外面的情况。 宋煜接连三天到武安侯府提亲,皆被武安侯把聘礼撇到外面且警告他不许再来。 今日依旧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宋煜被武安侯撵出府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跪在外面差不多小半天的时间,真到现在还没离开。 管家走后,秦洛衣悲愤落泪,情急之下跟如意一起把房子给点着了…… 且等秦淳闻讯赶过来的时候,火随风起,秦洛衣的屋子整个被包围在烈火跟浓烟之中。 原本恬静优雅的院落瞬时喧嚣,巨大火团冲天而起。 火势太猛,根本没办法阻止它蔓延。 “水!快把水拿过来!”秦淳怒吼之时抢过身边一个丫鬟的水盆猛朝自己身上浇,说话就要冲进去。 儿子在边陲镇守多年,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孙女陪在身边。 若秦洛衣有个三长两短,他要怎么活?又要怎么跟儿子交代! 管家见老侯爷欲冲进火里,吓的立时让下人们死死拽住,“侯爷万万使不得!里面太危险,您这一进去只怕……” 就在管家苦苦劝说之时,一抹身影‘咻’的从身边经过! “那是谁……”因为罩着湿布,秦淳没看清脸。 管家也没认出来,倒是后面跑过来的家丁大喊,他们才知道刚刚跑进去的,是宋煜。 秦淳一时百感交集,这样的火势连他都没把握能全身而退。 “你们放手,都给我滚开!”秦淳只愣片刻便要再冲进去,管家却让下人们死活拉住。 烈焰如巨蟒吐出的火芯子,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秦淳红了眼眶,他有些绝望了。 “再不松手你们都要死!洛衣!吾孙女啊—” 就在这一刻,大火里突然冲出一人。 是宋煜! 只见宋煜背着如意又将秦洛衣抱在怀里,从火中狼狈跑出来,身上的袍子还带着火星。 下人们见状登时围上前将火扑灭,又把如意抬了过去。 “孙女!”秦淳猛推开下人冲到宋煜面前,伸手欲将秦洛衣抱到自己怀里时,却见孙女的手紧揪着宋煜的衣服。 “不要离开我……”秦洛衣只盯着宋煜,眼泪无声滚落,在那张被浓烟熏黑的小脸上留下两道清流。 “不会……”宋煜揽着秦洛衣,他应该松手可他做不到。 没有人知道他们刚刚在里面经历了什么,也就没有人明白他们这一刻的眼泪,代表什么…… 秦淳伸过去的手停滞在半空,慢慢收回。 他起身,默默凝视此刻拥在一起的两个孩子。 莫名的,他竟在这时想到了独孤艳。 那个他一直都心存不善的太子妃! 现实残酷,他最讨厌的人却是整个武安侯府的救命恩人。 虽然他至今都不明白独孤艳为什么会替他隐瞒,但他心里,有感激。 “你这穷小子若想娶本侯孙女,必须要答应本侯一个条件。”秦淳沉默半晌,幽幽开口。 宋煜跟秦洛衣闻声皆愣,惊讶看向秦淳。 “对她好。”秦淳瞪向宋煜,“你敢委屈她半分,本侯扒你皮抽你筋,烧你家房子!” 秦淳转身之际,宋煜深深叩首,“谢武安侯成全!” “谢谢祖父成全!” 宋煜怀中,秦洛衣失声恸哭…… 翌日,凤天歌在太学院的酒室与昔日恩师重逢。 可惜的是,我知道你是谁,而你却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是谁。 上辈子她在文府受过教,所以文府里许多教习她都认得,而与上一世不同的是,除了酒室之外,她上辈子并没有报琴棋两室。 之所以再选酒室,因为她舍不得这位恩师。 换句话,她舍不得酒。 此时酒室内,新生皆已到齐,共十人。 让凤天歌没有想到的是,叶芷惜竟然报了酒室。 她看起来可不像是与酒有缘的人。 钟声响,自凤天歌走进来便在前面紫藤椅上小憩的沈辞,终于睁开眼睛,缓慢起身。 一袭白色宽袖教服,玉簪绾发,鸾带束腰。 沈辞眉峰很淡,双眼亮烁如星,单从表面上看眼前男子清心寡欲,可谁能想到,自他手里配出来的酒,浓烈时如秋火燎原,恬淡时如寒月独星。 他并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人…… 第八十章 低调 “现在各位面前有三坛酒,五盏杯,我给大家一个课业的时间随意配出五种酒,之后能喝下去且能走出酒室而不倒的,下堂课业才有资格再来。”沈辞声音很淡,却能听出沧桑。 凤天歌深知沈辞套路,能配酒的前提,必须能喝酒。 “这么大的杯,谁喝完不会醉啊?”有一新生惊呼开口。 沈辞身前同样有三坛酒,此刻他正提起最中间的酒坛,“没说不让醉,说的是不让倒。” 待将酒坛撂下,沈辞抬头,“至于会不会醉,因人而异,本教习曾有一位门生,当年新生第一堂课业,她喝的并不是五盏,而是整三坛。” 凤天歌握着酒坛的手微顿,说她呢。 当年气盛,只因沈辞说了她一句,她便将三坛酒全喝了。 至于说什么,她忘了。 “谁啊!谁那么好的酒量?”堂下有新生惊呼,好奇问道。 “独孤艳。”沈辞音落时,室内鸦雀无声。 而今这大齐皇城,独孤艳三个字是禁忌,想要好好活着就必须远离‘独孤艳’,即便只是个名字。 “前兵马大元帅的气魄,岂是常人可比。”凤天歌提起酒坛,朝酒盏里各倒一些。 旁侧,叶芷惜温声浅笑,“独孤艳善饮众所周知,那会儿许是酒瘾犯了。” 新生里传来一阵窃笑,凤天歌不以为意。 当日加考,叶芷惜已然表达了对独孤艳的看法,或许在别人眼里她是因为自己仍在仕途的父亲才说的那样刻薄。 可凤天歌听得出来,她是真鄙视。 “本教习今日教你们一件事,一喝即醉的人喝酒叫酒瘾,千杯不醉的人喝酒叫酒量。”沈辞并没有看谁,只专注于眸下杯盏,“而独孤艳,是本教习自入文府以来最得意的门生,没有之一。” 叶芷惜未料想沈辞会这样说,抬眸看过去时微微欠身,“学生失言。” 沈辞没有回应。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沈辞能在自己身死道消之后如此维护,凤天歌感激莫名。 就在这时,酒室闯进一位不速之客。 至少凤天歌这样觉得。 “容教习!”有新生惊喜过望,生怕容祁瞎似的站起来拼命摇手。 面对某人突临,凤天歌本能低下头狠狠降低存在感,心中怨念横生,这厮要阴魂不散到几时! 不想下一秒,容祁走了。 是的,什么都没说,甚至没看她一眼就走了。 在容祁面前,凤天歌第一次尝到自作多情的滋味儿! 透过回纹窗棂,那抹身影行色匆匆。 与来时比,手里只多了两坛酒…… 钟声复响,十位新生如沈辞要求那般饮下自己配制的五盏酒,除了凤天歌跟叶芷惜悉数饮尽之外,醉了六人,倒了两人。 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课业,酒室只剩八人…… 走出酒室之后,叶芷惜跟上凤天歌,“你对独孤艳很欣赏?” “在没成为奸妃之前,大齐有谁不欣赏她吗?”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与叶芷惜注定不能成为朋友。 看出凤天歌急于离开,叶芷惜微微浅笑,作了个请的姿势。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张扬的后果只会死无葬身之地,识时务者才是俊杰。 叶芷惜佩服凤天歌有这样的胆魄,可她却一点儿都不羡慕。 因为她不看好凤天歌,就跟她当初从未欣赏过独孤艳一样…… 离开太学院,凤天歌直接去了皇宫。 因为她答应要带白玉霜去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是,普宁寺。 皇城距离普宁寺其实很近,紧些赶不过两个时辰的路。 为了不惊动普宁寺的师太们,凤天歌直接让车夫把车赶到寺庙后面的山路上。 马车止,凤天歌先行跳下马车,目落之处是一座矮峰。 “这里对独孤艳来说,特别吗?”身后,自车厢里跳下来的白玉霜走过来,狐疑问道。 很特别。 当年她就是在这里,把自己怀有身孕的消息告诉给银面,她是第一个告诉银面的,那时连北渊都还不知道。 她对银面说,我将前半生无怨无悔献给了大齐,后半生我想为我自己活一活。 可惜,北冥渊没给她这个机会…… “特别就好。”白玉霜命刀五把她事先准备好的物件拿出来走向矮峰,凤天歌敛尽思绪跟了上去。 峰顶处,当白玉霜将那些用冥纸折叠的兵将摆出来之后,某人后脑滴汗。 “这些玩意太子妃应该用不着了吧?”凤天歌其实想说,你就不能来点儿实惠的! 白玉霜不以为然,“你没打过仗你不懂,临阵缺兵对一个元帅来说多么残酷。” 凤天歌表示真不懂,因为她从来没干过那种蠢事。 见白玉霜燃起火折子,凤天歌不再打断她。 “独孤艳!没想到本将军会来看你吧!”白玉霜单膝跪地,抓起身侧一把冥兵扔进铜盆里,“其实本将军羡慕你啊,你看,你死了还有本将军替你送兵送将下去,保你在下面继续耀武扬威,若哪天本将军下去之后,也不知道哪个龟孙能想的这么周到……” 凤天歌默默听着,嘴角不时在抽。 “本将军早就跟你说过,做人还是不要太绝,低调点儿没啥不好,你看本将军多低调,跟你对战七次我一次都没赢,所以我现在活的好好的,你去见阎王了!” 白玉霜长声叹息,“不过看在本将军给你送兵送将的情份,你跟阎王好好说说,让我再活个百八十年,没事儿,我不嫌自己老……” 大冷天,凤天歌在旁边听的汗流浃背。 如果能说话她真想告诉白玉霜,阎王爷说我阳寿未到,让我上来把你叫下去。 “至于你的仇,有人报本将军就看着,没人报,我替你报。”白玉霜终于说了一句正经话,但因为前面说的太过奇葩,凤天歌一时感动不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冒起一缕青烟。 凤天歌跟白玉霜几乎同时注意到,相视一眼。 “我去看看。”凤天歌低声开口,转身朝青烟方向而去。 待其走远,白玉霜继续往铜盆里扔了一大把冥纸兵将,“你带出来的人,我信。” 林深处,容祁一身雪色大氅,独自坐在空地上,身前燃着一簇篝火,火里烤着蛇肉。 看到容祁的刹那,凤天歌虎躯一震。 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第八十一章 照打 凤天歌想扭头,遇到一个根本不想说话的人,装作没看见应该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她忽然停下来,或许…… “凤大姑娘?好巧!” 是好巧,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凤天歌自嘲,她竟以为容祁跟白玉霜会是一样的初衷。 莫说上辈子她与容祁不过是点头之交,严格来说,他们根本没有交情。 所以容祁怎么都不可能是来祭奠她。 “你在这里做什么?”既然不能选择无视,凤天歌索性走过来,狐疑开口。 “吃烤肉,赏风影。”容祁将架在篝火上面的蛇肉递过去一串,“生活太过艰难,有时候真的需要放松一下。” 艰难? 她是听错了什么? “像你这样坐吃等死的人也有资格说生活艰难?”凤天歌一时激动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容祁无比镇定看向凤天歌,心已然撞墙,“凤大姑娘不觉得有的时候,你对我太刻薄吗?” “不觉得。”说都说了,凤天歌根本没想挽回。 见容祁身边有酒,凤天歌干脆坐过去,提起酒坛,“伪君子比真小人可恨。” 凭空冒出的这一句并没有让容祁觉得意外,因为他知道这里对银面的意义。 该怎么说,当初独孤艳跟银面在这里见面的时候,他也在。 彼时听到独孤艳说自己怀有身孕,他的世界坍塌的一塌糊涂,仿佛一瞬间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黑白。 “我不是伪君子,也不是真小人。”容祁无比郑重道。 “我相信。” 容祁正倍感欣慰时凤天歌又补了一句让他吐血成云的话,“天资不够。” 凤天歌我打洗你— 就在容祁撸起袖子想要跟凤天歌大干一场的时候,白玉霜来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跟凤天歌的‘这里’相比,白玉霜咬重的词明显是‘你’。 换句话说,凤天歌针对的是地点,而白玉霜显然是针对人。 跟白玉霜凶神恶煞的表情相比,容祁顿时觉得凤天歌是个好人。 “吃烤肉赏风景生活太艰难有时候真需要放松一下……”容祁连个标点符号都没说,因为他知道白玉霜根本就不信。 麻痹他说自己是男的白玉霜都不会信! 在白玉霜眼里他就是个被谎言贯穿一生的无耻败类有木有! 白玉霜没说话,直接冲上来抢他手里串肉,踢灭他身前篝火,又在他脸上留下一记挥洒自如的直勾拳,打的他一闪一闪亮晶晶,满眼都是小星星。 一侧,凤天歌想要上前劝阻,却在听到白玉霜咆哮之后犹豫。 “就算你姐来,本将军也照打你!” 凤天歌想了想,他姐都不管,自己也别瞎掺和比较好。 自普宁寺回皇城的一段路,凤天歌特别好意邀请容祁坐自己的马车。 容祁拒绝,却被白玉霜一把拉进车厢。 整一路,白玉霜就跟舌头上长了青苔似的滔滔不绝喋喋不休,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她都不知道白玉霜骂功这么好,简直能骂退百万雄师的节奏。 而容祁则用余光瞄了凤天歌一路,眼珠子都有些转不回去了,想要表达的中心思想只有四个字,欺师灭祖。 第二日晨,白玉霜走了,回了赵国。 拿容祁话说,她快走吧,她要不走我就离死不远了。 就在白玉霜离开后没两日,皇城里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喜事。 武安侯的孙女秦洛衣嫁给了新任兵部尚书宋煜,大婚办的急促却不失奢华,整个皇城官员去了大半数,凤天歌亦在邀请之列。 至于为什么这么仓促,主要是秦洛衣的房子被烧个精光,一时没地方住。 晚膳十分,月牙将自如意手里拿到的密件交给凤天歌。 某人感慨,秦洛衣当真重义,洞房花烛夜还不忘给自己送消息。 密信上大概内容是凤炎接触过宋煜,希望兵部能出文书将凤染修调到虎骑营,但宋煜坚决没同意。 现在没同意,以后更不会同意。 “小姐,奴婢刚刚看到侯爷从外面回来,直接去了钟绮院。”月牙将膳食摆到桌上,恭敬道。 凤天歌执密件于烛焰,看着它化作灰飞,“镇南侯府的家宴,怎么可以没有我这个大小姐。” 有些事不用脑子想也能猜到,宋煜那边走不通,二房必定会对老夫人施压,老夫人也必定会在自己大儿子身上使劲儿。 加上凤清又是孝子,保不齐哪句触动人心的话就会让她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 如其所料,钟绮院内正在上演一场温情戏码。 老夫人特别让厨房做了几道凤清喜欢吃的菜,还让整个二房过来相陪。 “算起来,咱们这一大家子好些时候没聚在一起吃饭了,我老了,只怕这样的日子越来越少……”老夫人连开场白还没说完,眼泪就跟着跳出来配戏。 凤清坐在老夫人身边,见母亲如此不免劝慰,“不会越来越少,儿子以后尽量抽空回来多陪您。”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丫鬟的声音,众人抬头之际凤天歌已经走进正厅,“好热闹!” “天歌你过来,为父正想让人过去叫你。”凤清见是自己女儿,刚毅冷峻的容颜顿时露出浅淡笑意,但这已经是凤清最罕见的表情。 这一刻,屋子里的人似乎都明白了一件事。 待凤天歌落座,老夫人瞅都没瞅她一眼,继续道,“你离的近,说回来就能回来,可修儿不一样,他这才刚回来,也不知道哪日就被调走……” 老夫人话没说完,就见凤天歌拿起银筷夹了条五彩牛柳放到嘴里。 “咳!”老夫人暗怒,这个家里她若不说可以谁敢先动筷! 凤清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却也没有责怪自己女儿的意思,“母亲,饭都凉了。” 若在平时,老夫人定要斥责凤清,但现在有事相求便忍了忍,“都吃吧。” 对面,凤炎与孙荷香相视一眼,凤雪瑶没说话,倒是凤染修十分喜欢自己这位长姐的脾气,“大姐好福气,来的最晚,吃的最早。” 同样的话若从二房别人嘴里说出来,必有深意,可在凤染修嘴里却只是玩笑而已。 凤天歌并不在意。 “老大,除了叫你回来吃顿团圆饭,我还有件事跟你商量……”老夫人看了眼自己的孙儿,“染修这次回来,我是想就不让他再出去了吧,你且看看能不能把他调到虎骑营跟在你身边,你是他大伯,总比跟在别人身边强。” 第八十二章 大礼 “这件事……”凤清犹豫。 “这件事我早就跟你提过,你也答应会想办法,现在怎么?”老夫人刚要拿起银筷的手撂下来,沉声开口。 “咳咳咳……”凤清为难之时,凤天歌急促咳嗽两声,歉意抬头,“不好意思,呛到了……对了,刚刚祖母说什么?让二弟到父亲的虎骑营?好事啊!” 原本老夫人正要发怒,却在听到凤天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缓了颜色,“你也觉得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自家人么,只要兵部下来文书,父亲就算再难也能把这件事促成,对吧父亲?”凤天歌看向凤清,样子很像是在替凤染修说话,“好在二叔跟兵部的人熟,想让兵部出个文书也不难,是吧二叔?” 老夫人终于在凤天歌生下之后的今天,看她有那么一丁丁顺眼。 凤炎脸色骤变,一时不知如何应声。 “大姐不会不知道与父亲相熟的谢大人已经被贬为侍郎,现在的兵部尚书是宋煜,宋煜才刚刚娶了秦洛衣。”凤雪瑶的意思是你救过秦洛衣,这事儿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凤天歌怔了怔,之后很惋惜的摇摇头,“当初独孤瑾没把秦洛衣推进水里就好了。” 一句话,凤雪瑶傻了。 凤炎很少与老夫人说官场之事,这场饭局只是他诱着老夫人给凤清摆的鸿门宴。 谁能想到凤天歌只是几句话,就把火从大房烧了过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夫人不明所以,冷冷问道。 凤炎欲解释,却被凤天歌抢了先, “祖母可还记得当初被孙女从碧湖里救出来的秦洛衣?她现在是兵部尚书宋煜的妻子,为了二弟,我倒可以去求求她,但她能不能原谅妹妹跟指挥使大人那档子事儿我就不好说了。” “凤天歌,你故意的!”凤雪瑶再沉稳也还是个孩子。 “瑶儿!”凤炎愠声开口。 老夫人听出来了,敢情现在是因为凤雪瑶的烂账,才连累她孙子没办法去虎骑营的? “怎么这么巧,雪瑶你看看自己干的好事!”老夫人偏爱凤雪瑶,但要看跟谁比。 凤雪瑶委屈落泪,心里倒也认清祖母本性,这老东西就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自己。 “哎呀,多大点儿事儿,不就是不能去虎骑营了么,没关系,我去哪里都一样。”凤染修根本不能理解这里面的唇枪舌剑,只道大家是为了他的事闹的不开心。 凤天歌没再说话,只夹了道菜到凤清碗里。 父女间意味深长的对视让凤清了然一笑,亦让对面二房吃了哑巴亏…… 幽市,醉仙楼。 秦洛衣嫁到宋府的第二日,独孤柔找到了秦淳。 除了恭喜,她还送了一份大礼。 看着桌上那张自己亲笔写下的谋逆书信,秦淳脸色骤凝。 “本宫怎么都没想到,独孤艳一死,我在北冥渊眼里竟然会变得一文不值。”独孤柔今日是来求人,态度自然卑微。 秦淳冷然坐在桌边,沉默不语。 “如今独孤府里除了本宫那个不争气的大哥,已经无人可用……宫里的人又都是见风使舵的主儿,我这是被逼到绝路了。”独孤柔苦笑,“如果侯爷能替本宫绝处逢生,本宫便将这张书信还给侯爷。” “当真?”秦淳伸手时,独孤柔叩住书信。 见独孤柔眼中有乞求之意,秦淳深吁口气,“路不是没有,要看侧妃有没有胆量走。” “事到如今本宫还有别的选择吗?”独孤柔惨淡抿唇,决绝道。 秦淳想了片刻,“侧妃想靠自己翻身几乎不可能,而且就算得到太子妃的位子,以后路也未必就是坦途。” 独孤柔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否则她也不会来找秦淳。 “本侯以为,想要在皇宫里站住脚,侧妃倚重的不该是太子,而是……”秦淳眸色微暗,闪出异光,“皇长孙。” 独孤柔以为秦淳能有什么独到见解,不过尔尔。 看出独孤柔眼中失望,秦淳继续道,“单有皇长孙并不够,还要有足以能扶植皇长孙在朝堂上立足的重臣。” 独孤柔似是顿悟,但又不确定的看向秦淳,“侯爷所说的重臣……是你?” “本侯乃四侯之首,麾下拥兵整个大齐兵力的五分之一,这样的身份应该可以胜任。”秦淳自荐道。 独孤柔是聪明人,一念就明白了秦淳意图,“侯爷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呵,侧妃也不想想,以本侯的年纪能不能看到皇长孙长大成人都是问题。”秦淳渐缓的表情骤然严肃,“本侯此生之愿便是以大齐之力完成一统,纵有生之年不能完成,也希望在九泉之下能看到那一日。” 见独孤柔犹豫,秦淳瞄了眼桌上书信,“若侧妃同意让未来的皇长孙拜本侯为师,本侯便将这封书信留在侧妃手里,以保侧妃之忧。” 秦淳表现出足够诚意,独孤柔亦没有更好的路可以选择,二人一拍即和。 接下来的问题,也是最重要的问题,独孤柔如何能在短时间内诞下一位皇长孙…… 自白玉霜离开之后,皇城里看似风平浪静,却是激流暗涌。 最值得注意的是,黄青死了。 青玖门门主变成了一个女人,叫妖月。 没有人知道黄青是怎么死的,只知道当妖月出现在鱼市之后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开了一间锡品铺子,所有锡品首饰与媚锡坊一模一样,价格低出三成。 富庶民居的宅院里,苏狐以手抵腮作思考状。 媚娘进来时,嫣然一笑,“公子想出办法了?” “想什么办法?”苏狐狐疑看向媚娘,视线落在媚娘手里的汤药时,本能想跑。 但没跑成。 且将苏狐绑在椅子上之后,媚娘端着汤药走过来,单手叩住苏狐下颚,直接把汤药灌进去,“青玖门公然对付媚锡坊,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才是。” “咳咳……这种事归咱们管?那要南无馆干什么吃的。”苏狐狂咳两声,“媚姨,你下次能不能让我自己喝?” “不能。”媚娘将瓷碗搁到桌边,解开苏狐,“也是,我倒要看看南无馆能罩媚锡坊到什么程度。” 第八十三章 做梦 “公子刚刚在想什么?”媚娘收起白绸,挑眉问道。 苏狐抬头,“公孙佩什么时候才能落在我手里。” 媚娘私以为这个问题不难回想啊。 做梦的时候…… 幽市,四海商盟。 凤天歌也在就青玖门的问题讨教容祁。 妖月无非是想拖垮媚锡坊给青玖门争回颜面。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颜面要不要她争回去。 让她争,无疑打了黎啸天的脸。 如果不让,问题就简单了。 一个字,钱。 金色面具下,容祁嘴角在抖。 求别借钱,你不知道我最怕的就是这个。 “天歌以为想要在鱼市立足,那么这件事我们不能让,所以……”再一再二之后,凤天歌觉得其实求人也不是那么难以启齿,“天歌想再朝盟主借五百万两……” “可以。” “黄金。” 凤天歌跟容祁几乎同时怔住。 于凤天歌,她做梦也没想到四海商盟的实力居然大到她无法想象,五百万两黄金就是五千万两白银,温玉竟然如此爽快答应了,没有半点犹豫。 于容祁,他已经在内心世界里狂抽自己,他以为五百万两怎么都比五千万两好,不快点儿答应一会儿再变了肿么办,谁能想到是黄金? “盟主放心,天歌今日所借,他朝必定加倍奉还。”凤天歌有这样的自信,当年她拥有的财富与四海商盟比也不遑多让。 容祁已经心痛到不能自己,没别的,他就是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你想,怎么用。”容祁强逼自己镇定,才不至发出颤音。 凤天歌浅淡抿唇,“天机不可泄露。” 容祁泪奔,他花五千万两雪花白银,就换回‘天机不可泄露’这几个字? 老天爷,要不你发发善心还是把银面带走了吧,独孤艳的仇我自己报! 凤天歌离开后,容祁火速去了逍遥王府,那老东西欠他的二百两银子今天必须还…… 有五千万两的底,凤天歌直接去了鱼市。 而此时,南无馆的黎啸天正翻看账簿,不时皱眉。 自青玖门在鱼市的锡品铺子开张那日,他便暗示媚娘可以降价,与其相同。 不想三天降了三成,这哪里是做生意,摆明就是血拼。 这时,外面有人禀报。 待凤天歌进来时,黎啸天恭敬拱手。 “黎老不必客气。”凤天歌落座时,瞄到桌面账簿,“这是媚锡坊的流水?” “正是。”黎啸天走过去,“青玖门移主,他们新开的月锡坊来势汹汹,老朽自作主张补了媚锡坊银两,要是做的不对……” 凤天歌将五千万两拿给黎啸天,“没什么不对,南无馆争回的颜面不是谁说抢就能抢回去的。” 看到银票,黎啸天感动不已。 他很清楚上面这是在为谁保住颜面。 “我要见媚娘。” 青玖门曾是她的产业,她很清楚月锡坊的锡矿石来自何处。 所以,她想跟媚娘谈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 然而,该请的人还没请,就有人不请自来。 第一眼看到妖月的时候,凤天歌后颈汗毛都跟着竖起来了。 别的女人美,美的赏心悦目。 妖月也美,美的毛骨悚然。 眼前女子无论从服饰还是妆容,都可以用两个字概括。 黑,白。 半黑半白的袍子,银丝墨发各占一边,袍下露在外面的褶裙亦如此,脚踏绒靴也是一只纯黑,一只纯白。 这些凤天歌都能理解,世界这么大,特立独行的人必然存在。 但她不能理解的是,妖月竟然连妆容也是这样的风格。 左半张脸就跟涂了墨汁一样,偏偏眉眼以白粉描的妩媚横生,右半张脸也不知道拍了多少胭脂,白如净纸,偏用黛笔画的妖冶邪魅。 嘴是红的…… 莫说凤天歌,就连黎啸天这种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一辈子的人都被眼前女子给镇住了。 外面有南无馆的人冲进来,被黎啸天挥手退下。 妖月行至厅前止步,媚眼瞄向座上凤天歌,微微一笑。 大白天活见鬼了这是! 凤天歌惊觉妖月居然可以做到只勾起一边嘴角,另一边纹丝不动。 “你,是南无馆上面的?”妖月语调阴柔,说话时左手勾起兰花指。 凤天歌看似淡定,实则还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妖月吟吟浅笑,“没什么,初来乍到本门主过来打声招呼,顺便聊聊有关南无馆放弃媚锡坊的事。” 见凤天歌依旧不开口,妖月心底微凉。 好足的定力! 其实不是,凤天歌还需要再缓一缓。 “当然,作为南无馆识实务的奖赏,本主门自会将这段时间南无馆的损失,百倍奉还。”妖月站在凤天歌左前方,所以在凤天歌的角度,更多看到的是那张白脸。 说真的,如果是凤天歌,如果一定要这样打扮,她应该会选择整张白脸,再用黛笔细描眉眼,效果绝对比现在好。 衣着服饰也不必如此对称,穿插搭配应该会有惊喜。 “是谁给你的勇气?”凤天歌终于开口了。 妖月微愣,“什么?” 是特么谁给你的勇气让你大白天出来作妖的,吓到老娘了有木有! “我看起来像是很缺钱的样子吗?”明璃纱下,凤天歌樱唇浅抿,傲然道。 妖月闻声,脸色骤变。 事实上只有她知道她变脸了,别人根本看不出来。 “怎么,本门主亲自过来给你们一个体面的台阶,你们这是不想下?”阴柔声音多了几分寒意,妖月冷冷看向座上凤天歌。 凤天歌是谁呢! “谁让你过来的?”凤天歌冷笑。 三句反问,直接让妖月彻底无语。 见妖月转身,凤天歌不干了,“南无馆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 如此,妖月转回身,“想打?” “未免粗俗。”凤天歌摇头,“既然门主有兴趣,我们不妨比一比,倘若媚锡坊先在鱼市消失,我定亲自登门三拜九叩如何?” 一侧,黎啸天暗自捏了把汗,却未吭声。 “好!”妖月似乎来了兴致,“月锡坊若先关门,我把命输给你!” 真傻,干嘛赌命呢。 重生一世,凤天歌恍觉这世上没有比命更重要的东西。 人活着才有希望。 至于尊严,有时候千金难换,有时候一文不值。 看着妖月傲娇离开的身影,凤天歌情绪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从未见过的人,却让她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 第八十四章 损友 天幕如潭,夜凉如水,弓一样的上弦月挂在冷空,偶有风起,寒入人心。 奉天殿内,墨画小心翼翼推开内室房门。 独孤柔在房间里等候多时,抬眸一刻眼中充满期待。 “娘娘,弄到了!”墨画行至桌边,自怀里取出一个黑色瓷瓶,恭敬搁到桌面,“这是奴婢从幽市德济堂弄来的媚药,专用于调情,效果极好。” 独孤柔拿起瓷瓶,正要打开却被墨画拦住,“娘娘使不得,这里面是气,用时只需要打开数息即可,德济堂的大夫说了,这种很难被人发现,就算发现也没有证据。” 独孤柔惊讶不已,“还有这种东西?” “奴婢也是从……从金翠楼打听到的。”墨画低嚅开口。 独孤柔并不是天生贵族,严格说当年的独孤府在皇城里根本没办法与四大镇国侯府相提并论。 是以独孤柔很清楚皇城里那些三教九流的行当。 金翠楼是个什么地方,她知道。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日,也要靠那里的手段才能留住男人。 “娘娘……”见独孤柔沉凝不语,墨画轻唤。 “德济堂可靠?”独孤柔收起瓷瓶,淡漠问道。 墨画点头,“德济堂跟冯棋都不是太子殿下的人,而且奴婢去时极为小心不会被人认出来。” 独孤柔舒了口气,脑子里不由想起秦淳的提议。 “娘娘,恕奴婢多嘴……”墨画蹙着眉,极为想不通的看向独孤柔,“武安侯在这件事上,好像没占什么便宜啊!” “他不是说了,希望齐国可以一统中原。”独孤柔说的云淡风轻。 墨画还是不理解,“这种事会不会太虚无缥缈?” “你不了解他,当年本宫曾听那个女人评价过武安侯,虽好战但善战,他是天生将才,最不喜欢的是天下太平,最喜欢的是天下大乱,江山易改本性难稳,当年因为那个女人,武安侯几次撺掇北冥渊灭楚都没成功,这会儿那个女人死了,再也没有人能压制住他体内蠢蠢欲动的好战情绪……” “那个女人既然知道武安侯危险,为何……”墨画不解。 “惜才。”独孤柔冷笑,“那个女人死的一点儿都不冤,成大事者偏生了一颗圣母心,她以为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么!” 想到独孤艳,独孤柔心生恨意! 如果不是她把自己带到权力中心,她就不会对权力滋生出欲念。 现如今,她就不会尝到求而不得的痛苦! 大恩成仇,不过如此…… 翌日,武院课业由各自修习改为初级试练。 顾名思义,初级试练就是简单的预热阶段,为真正试练作准备。 试练四人一组,共五组。 地点为后山,目标是蛇。 以数量为准,多者胜出。 谢玄一句废话都没说,几句之后就把二十位新生全部送进后山试练场。 “天歌你说,谢教习是不是脑子有病,大冬天逮蛇,他就看不得人家睡个好觉吗?”自打入山,苏狐就没停止过牢骚。 凤天歌止步,冷冷看向苏狐,“刚才古若尘想与我一路,你为什么不去君无殇那里?” 彼时入山,四人商量好走两条路,这样抓捕机会多一点。 凤天歌深以为然时古若尘主动过来,硬让苏狐给挤到旁边。 “我干嘛要那么识实务?”苏狐挑眉,“再说我不喜欢跟君无殇一起。” “我也不喜欢跟你一起。”凤天歌转身前行,她很清楚谢玄让他们抓蛇的用意,能够凭内力感受到来自地下的气息,是检验内修的最好方法。 “没关系,我喜欢跟你一起就行了。”苏狐跟在凤天歌身后,“你等等我啊,一会儿能不能有狼……” ‘噗—’ 苏狐音落之际,凤天歌陡然止步,抬手间木剑狠插进地面! 挑起时,一道血箭狂喷,尘土漫天。 眼见凤天歌将剑尖那条蛇拽下来扔进背后篓子里,苏狐呆了呆,“你这样会不会太残忍?” “战场杀敌,你若不残忍就等着被残忍。”凤天歌继续前行。 她记得有一次曾心善放过敌军来偷袭她的刺客,结果那刺客反扑害她失去二十几名士兵。 有时候,对敌人绝命不仅仅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跟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负责。 我们不能说谁坏,那是战争。 苏狐并不能理解这句话对凤天歌的意义,悻悻耸肩,他这辈子怕是没什么机会上战场。 不远处,凤天歌看到了谢如萱。 “她好像不怎么待见你。”苏狐紧跟两步凑过来,语气怎么听都像幸灾乐祸。 凤天歌止步,冰冷目光直接落在苏狐脸上。 苏狐则无比真诚的发出疑问,“谢如萱在那边你看我做什么?” 没等凤天歌开口,苏狐一副了然之态大步走到前面,双手插腰,“谢如萱你想打架是么!来啊,本公子不怕你!” 身后,凤天歌狂滴冷汗。 事上无难事,只怕有损友! 就她那眼神儿是让苏狐过去拉仇恨的意思咩? 然而让凤天歌没有想到的是,一向嚣张跋扈的谢如萱竟然没有接话,只狠狠瞪她几眼便绕路走开了。 难得! 好像自谢如萱再来武院之后,整个人收敛不少。 “我听说谢如萱跟他们那组不和,好像还被打过一次。”苏狐走回来时,十分八卦开口。 凤天歌点头,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如果你抓不到蛇,我们也会用同样的方法促你进步。”凤天歌声色无情道。 “我不是不抓,我怕蛇,真怕蛇,可怕可怕!”苏狐想了想,“我把自己软肋暴露给你,公平起见你能不能也说说自己怕什么?” 凤天歌凌厉目光犹如鹰利。 我怕我一不小心就把你打死了— 远处,拥剑小筑。 公孙佩的目光由始至终都没离开过苏狐。 是以,容祁忽然对苏狐生出怜悯之心。 像公孙佩这么炙热的眼神他见过几次,最后一次是半年前。 “我已经老了,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收他为徒。”公孙佩此言一出,容祁便知道苏狐完了。 要说公孙佩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收徒。 但迄今为止,他就只有三个出徒的门生。 关于这件事,容祁曾与当今武林盟主江逸,也就是公孙佩最不争气的那个徒弟探讨过。 拿江逸话说,他能成为公孙佩的门生并且坚持到了最后,不是因为他武功好。 正是因为他武功不好,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第八十五章 儿媳 因为武功不好,他没有在前任师兄们暗自组织的集体大逃亡中胜利出逃,后来独自作战又被逮回去几次。 即便知道前两位出徒的门生有多高成就,还是没有人愿意成为老东西的徒弟你知道为什么吗? 容祁记得江逸这样问过他。 因为公孙佩喜欢挑战极限,而生命对每个人来说只有一次,虽然我已经出徒,但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还是想在那个时候与师兄们一起逃走…… 鱼市 青玖门。 谢晋知道黄青死了,也知道上面委派了新的青玖门门主。 按规矩,新任门主当在三日内到他府上交代相关事宜。 可谢晋足足等了十天,直到月锡坊与媚锡坊在鱼市里斗的如火如荼,他都没把妖月给等出来。 此刻青玖门,妖月正在煮茶。 谢晋气势汹汹而入,看到妖月时愣住。 这是人是鬼? 矮桌旁边,妖月手里握着红木制成的小勺,轻轻舀出五子仙毫后放入骨瓷茶杯,再用开水淋过,雾气混合着茶气袅袅升起,满室茶香。 “同样的茶叶在不同人手里,煮出来的味道大相径庭,谢大人知道为什么吗?”相比谢晋横眉冷对,妖月悠然自得。 “本官在此,你还不过来请罪!”谢晋怒喝。 妖月提起紫砂茶壶,壶嘴从低处向高处缓慢移动,“因为心性,心性不仅能决定茶的味道,还能决定一个人的成败跟命运。” “你简直……”就在谢晋欲动手之际,眼前忽闪。 待他垂目,分明看到三根五子仙毫落在脚下,入地三寸。 如此高深的内力,谢晋自认不敌,“你想如何?” 妖月用那只漆黑的左手端起茶杯,在鼻端轻嗅时露出微笑,转过杯口品尝,之后十分满意的点点头,“谢大人这话从何问起?” “鱼市一直都是由本官罩着,你作为新上任的青玖门门主,难不成还要让本官跟你交代?”谢晋怒意不减,寒目如冰。 妖月搁下茶杯,有些茫然抬起头,“怎么青玖门不是由太子殿下罩着吗?” 谢晋噎喉。 事实如此。 见谢晋不开口,妖月讪讪一笑,“太子殿下有多久没召见过谢大人了?” “那又如何?”谢晋暗自握拳,冷冷问道。 “既然太子殿下没与谢大人讲,那便由我来说。”妖月缓慢起身,黑白长袍配上那副阴阳脸,鬼魅瘆人的效果特别突出,“太子殿下已将青玖门全权交于本门主,从现在开始,鱼市里发生的任何事本门主只需要对太子殿下负责,除此之外,任何人不得过问干涉。” “不可能!”谢晋惊怒。 “谢大人不信可入宫问问,不必在这里摆威逞强。”阴柔声音生出凉薄之意,妖月挥手间,十几个青玖门打手从外面进来。 谢晋知道这些江湖人粗俗,权衡之后转身,暴戾而去。 看着谢晋离开的背影,妖月猩红薄唇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挥手退了众人。 厅内一片沉寂,妖月缓慢抬头,视线落向厅顶横梁。 自奸妃一案后,青玖门有过一次大的装潢,该换的能换的全都换了,屋顶横梁亦被重新粉饰过。 所以除了妖月,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横梁靠左的地方,曾有一枚青龙印记…… 皇宫,云光殿。 顾紫嫣一身雍容坐在梳妆台前,由着锦葵替她盘起青丝。 铜镜里,曾经艳绝芳华的容颜已经爬上岁月的痕迹,往事已矣,她再也不是那个皇城第一美女,属于她的那个年代也终于一去不回。 “老了。”顾紫嫣喟然长叹,眼中闪过淡淡的落寞。 纵倾城无双,亦逃不过似水流年。 “娘娘才没老,娘娘比以前更美了呢!”锦葵将一支飞凤簪插进发髻里,顿为镜中容颜增添不少颜色。 “就你会说话。”顾紫嫣抬手时,锦葵将其扶起走向桌边,“本宫上次跟渊儿提了凤天歌的事,这段时间他可有那方面的意思?” “奴婢跟李公公打听过,好像……”锦葵犹豫。 顾紫嫣落座,“罢了,他若不喜欢那种强势的也好,免得日后出什么乱子不好收场,毕竟凤天歌跟独孤艳不一样,她身后站着的除了镇南侯还有一个楚太后。” “娘娘说的极是。”锦葵附和应声。 “本宫想过,独孤柔这个儿媳我不喜欢,所以本宫的第一个孙子万不能从她肚子里爬出来。”顾紫嫣想了想,看向锦葵,“你觉得礼部尚书家的女儿怎么样?” “娘娘说的是叶芷惜还是叶清华?”锦葵狐疑问道。 “自然是叶芷惜,本宫可不想再找个舞刀弄枪的儿媳!”当年她对独孤艳客气除了看在儿子的情份,更多是顾忌独孤艳手里那把斩风剑。 “娘娘这么一说,奴婢觉得那个叶芷惜还不错,之前文府考试她得第二,文采当是极好。”锦葵很是赞同道。 “既然你也觉着不错,那就抽空旁敲侧击问问叶重的意思……”顾紫嫣正要再开口,忽听外面有动静。 未等锦葵出去,便见一红领黑褂的老太监跑进来,气喘吁吁满面喜庆,“老奴叩见皇后娘娘,皇上……皇上能动了!” 老太监叫姚石,自年轻时便跟在齐帝身边,一直伺候到现在。 乍听姚石禀报,顾紫嫣脸色骤寒。 幸而锦葵暗中提醒,她才作出该有的反应。 事实是齐帝的确动了,但只是手指动了一下。 顾紫嫣为此把御医院里所有御医都叫过去,众议之后得出结论,姚石眼花。 是以,顾紫嫣以姚石辛劳为由在齐帝寝宫里多派了一个太监,之后还命御医院换药方…… 而此时,凤天歌正在延禧殿。 宫里发生那么大的事延禧殿不可能没听到消息。 孙嬷嬷将事情来龙去脉细禀之后,楚太后只深叹一口气。 火炕上,凤天歌如何听不出来顾紫嫣的伎俩,她这是生怕皇上醒过来。 “景儿这一生也是多波折……”楚太后只说了这一句,便又看向凤天歌转回到刚刚话题,“那把斩风剑你用着可还顺手?” 或许在外人看来,楚太后对大齐皇帝的态度过于冷漠。 凤天歌却明白这其中的用心良苦。 前朝后宫永远都是没有硝烟的战场,这里面的争斗轻则丢官卸甲,重则满门被诛,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她就是最好的例子,躲得过明枪,没躲过暗箭。 第八十六章 姑奶奶 纵是楚太后,亦不敢贸然去趟浑水。 不为别的,她还有自己要等的人没有回来…… “说起这件事,孙女还要多谢皇祖母成全。”那日白玉霜欲将斩风剑相赠时,凤天歌有注意到楚太后的动作,她庆幸楚太后没有反对。 毕竟斩风剑跟‘独孤艳’一样,视为不祥。 “祖母看你是真喜欢。”楚太后眸色略暗,声音怅然,“而且那样一把好剑,付了匠工多少心血,熔了也怪可惜的。” 凤天歌在延禧殿一直陪着楚太后,过了午膳方才离开。 皇宫东门,凤天歌上了马车,立时就看到一个无比灿烂宛若朝阳般的笑容出现在她面前。 是容祁。 凤天歌已经不想问诸如‘你怎么会在这里’‘谁允许你上来的’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直接坐到对面,静静看过去。 “雷伊回来了。”容祁风华无双的容颜上,一双眼亮烁如星辰。 凤天歌动了动眼珠,“然后呢?” “你不是想借他一用吗,我现在就借给你,二用也没问题。”容祁十分殷勤道。 有些事儿不提也就算了,提起来一肚子火。 凤天歌不语,懒懒靠在车厢上,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看着容祁,等他说话。 “之前我不是给你写过一张五千万两的欠条么,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你能把它还给我。”容祁不缺钱,四海商盟也不缺钱,但不缺钱并不代表就一定要大方。 凤天歌一副了然之态,“如果容世子肯割爱把雷伊送给我,这件事倒是可以商量。” “你过分了啊,雷伊就值五千万两银子?没有五千万两黄金我不可能送给你!”容祁其实都已经准备好,凤天歌敢给,他就真送! 对于容祁叫价,凤天歌无比高冷又不屑的送他一声呵呵。 暗处,雷伊忽然有种其实被三公主淋些蜡油也没什么的错觉,原来他只值五千万两黄金…… 且不管暗处雷伊如何辛酸,凤天歌明确拒绝了。 容祁不甘心,“说吧,你怎么才肯还我欠条?” “如果你肯叫我一声姑奶奶……” “姑奶奶!”容祁根本没容凤天歌把话说完,痛快又利索的喊出来,感情也是特别丰富。 凤天歌盯了容祁半晌,脸色愈渐寒凉。 她错了,一个没心没肺的人能多看重尊严? “原来就算你叫我一声姑奶奶,我也没办法把欠条还给你。” 当‘如果’变成现实之后,凤天歌得出这样的结论。 这次换成容祁沉默。 有两种声音在他脑海里无限循环,弄死她五千万两就不用还了! 弄死她八千万两就没人还了! 凤天歌,你赢了。 就在容祁想要开口妥协的时候,凤天歌突兀起身,猛然靠近。 如此近的距离,容祁竟然看不到凤天歌脸上有任何瑕疵,每一根睫毛都是那么完美,精致的五官如琼花碎玉,美而无言。 呼吸落在耳边,容祁脸颊刷的红了。 “凤天歌,那什么……钱债肉偿这种事本世子真的没办法做到……” “鬼面佛……”马车滚滚,凤天歌透过侧帘缝隙,紧盯着刚刚走过去的人影,凝眸沉思。 容祁闻声回头,视线本能朝着凤天歌的方向看过去,果有一身着黑色大氅头戴斗笠的身影默默走在大街上,看样子并不是很起眼。 “鬼面佛是谁?”容祁看似懵懂,实则暗惊。 直至那抹身影淡出视线,凤天歌方才坐回到自己位置,“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画皮师,只要给钱他什么都干,他怎么会来皇城……” 凤天歌的质疑在容祁这里有了答案。 独孤艳遇害当日并没有召集十三宗宗主入宫,而是有人假传独孤艳之令将他们齐集到重华殿。 正因为此,北冥渊才敢做的那样决绝,因为没有后患! 在很多聪明人眼里,假传召令的必然是北冥渊,可据容祁所知,传令者是十三宗宗主中的一位。 他不知道这一位是谁,但他知道这一位定知北冥渊企图,与其勾结才致独孤艳惨死奉天殿。 如果十三宗宗主没有入宫,北冥渊就不会决意在那一日动手。 他或许就能赶回来…… 至于那个叛徒,如果活着定不会以真面目示人,那么画皮师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而今鬼面佛来了,他应该很快就能找到那个叛徒…… 对于当日之事,凤天歌与容祁想法一致,她猜到北冥渊假传召令,却没猜到传召者会是十三宗的宗主。 所以对于鬼面佛来皇城这件事,她只是好奇,并没有容祁那么深刻的分析。 马车停在鱼市岔路,凤天歌把容祁‘请’下去之后,直接去了鱼市。 之前因为妖月突然出现,凤天歌并没有见到媚娘。 这会儿黎啸天已然将媚娘约去南无馆,她要见见这位江湖高手。 南无馆厅房左侧有一扇朱漆红门,门内是一条较窄的通道,连接着南无馆内部的秘密会客室。 室内装潢简单低调又不失稳重,隐隐透着一股江湖气,与黎啸天的性格跟气度很是相附。 凤天歌走进会客室时,媚娘正在品茶。 “媚老板久等。”凤天歌一袭雪色长袍,面覆明璃纱,拱起手腕。 媚娘盈盈起身回礼,“大人客气了。” 相视瞬间,二人好似心有灵犀般彼此欣赏。 凤天歌喜欢媚娘的沉稳,大方。 媚娘看中凤天歌的镇定,果敢。 有些时候是敌是友,只需要一眼。 “想必媚老板已经猜到我约你见面的用意。”凤天歌落座后直言,“月锡坊出现在鱼市这件事,不知媚老板有何看法?” “南无馆的看法,便是我的看法。”媚娘温柔启唇,一颦一笑皆倾城。 凤天歌私以为这才叫美人,无明珠耀身自能夺日月之辉,不用刻意妆扮便能让人赏心悦目。 莫名的,凤天歌忽然想到妖月,倘若她能素面示人,应该是个极美的女子。 “之前黎老差人送过去的五千万两便是南无馆的看法。”凤天歌说话时自怀里取出一张字条,“当然,那些还不够……” 媚娘接过字条,轻轻打开时愣住。 “我知媚锡坊在淄郡有一座锡铁矿,产量可观且每年都会有盈余。”凤天歌说的委婉,说白了就是有卖不出去的。 媚娘点头,“的确。” 第八十七章 坐等 “月锡坊的锡矿来源于邺城,但邺城那座锡矿山产量并不高,媚老板若在这个时候将自己手里囤积的锡矿稍低价抛售,他们一定会收。”凤天歌正色开口。 媚娘可以理解南无馆能查到她背后那座矿山,毕竟她当初放过消息。 可她不敢相信眼前女子竟然连青玖门的底细都查的这么清楚,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被人抓住跟脚。 “为了弥补媚锡坊的损失,我与黎老决定从现在开始不再收取媚锡坊应该缴给南无馆的那一成纯利。” 凤天歌的大方让媚娘惊呆了,“姑娘说的可真?” “除非南无馆倒,否则这句话一直作数。”凤天歌声音坚定,如发誓言。 如此,媚锡坊在与月锡坊的这场价格战中,注定是赢家。 凤天歌可以坐等妖月把命送过来的那一天了…… 午夜月,寒风袭,暗淡星空寥寥可数的几颗星疲倦的眨着眼睛。 鱼市一片沉寂。 青玖门内,妖月仿佛幽魂般坐在主位上,任由那抹黑色身影缓慢走进厅门。 微弱烛光的映衬下,被黑色斗笠遮住的那张脸愈渐清晰。 很普通的一张脸,即便见过数面也不会让人有任何印象,毫无特点可言。 而拥有这样一张脸的人,就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画皮师,鬼面佛。 “我不是说过,时间一到我会去找你。”座上,妖月对这个人的出现,很不满意。 那人不甚在意,“你是我迄今为止最完美的作品,我不能允许这样一副惊为天人的作品有一点点的意外发生。” 鬼面佛一步步走向主位,止步时用手指勾起妖月下颚,“只差最后一步,你就可以永远拥有这张举世无双的容颜。” 妖月讨厌这只手,每碰一下他就会觉得恶心。 “而且,你答应过,会做满五十次。”鬼面佛的手已经开始向下移,不断扯开挡在指尖的阻碍。 这是第五十次,也是最后一次…… 时间过了很久,当妖月弯下腰将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起来之后,转身时鬼面佛正坐在主位上饶有兴致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何必回来,跟着我不好吗?” “东西。”妖月摊开手掌,冷冷道。 鬼面佛耸肩,自怀里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药丸,“吃了它,你这张脸就可以万年不腐,不过作为画皮师,我还是要问你一句,之前那张脸真的不要了?这是你最后的选择。” 冷月没开口,直接将药丸吞咽下去。 “生意到此结束。”鬼面佛颇为惋惜摇摇头,起身走下玉石阶梯,“放心,从今以后我不会来找你……” 擦肩而过时,鬼面佛身子突然一挺,僵直站在原地。 “这还不够。”妖月的手,插进了鬼面佛胸口,“金刚不坏之身?” 鬼面佛惊恐低头,分明看到左胸前一只血手正握着一颗怦然跳动的心脏,那是他的! “呃……”撕心之痛充斥着身体的每个细胞,鬼面佛五官骤然扭曲,“啊……啊!” 妖月毫不怜惜当着鬼面佛的面,捏碎他的心脏。 鲜血溅洒,落了满地殷红。 “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才会让我放心。”看着倒在地上的鬼面佛,妖月从袖内取出一个瓷瓶打开时将里面的粉末洒在尸体上,“戏都已经落幕了,你还不出来鼓掌?” 谢晋从未有一刻如此害怕,他应该躲在暗处,可双腿却不听使唤的走出来。 看着地上的尸体腾起浓烟,不断发出‘嗞嗞’声,谢晋狠狠噎喉,“你……你是男人?” 刚刚淫靡的那一段,他看的清楚。 妖月笑道,“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女人。” “你到底是谁?太子殿下怎么会用你这种人!”面对妖月那张阴阳脸,谢晋越发惧怕后退。 妖月笑了,难得两边唇角都勾起来,“谢大人这么聪明,难道想不出这里面的来龙去脉?” 谢晋强逼自己镇定,太子殿下一直谨小慎微,断不会贸然启用外人接手鱼市。 既然不是外人,那眼前之人必定是亲信。 到底是谁? 又为什么会换面? “你该不会是银面吧?”谢晋惊恐猜测。 妖月有些失望的摇摇头,“银面从未在人前摘过面具,我若是银面又何必受这种屈辱找上鬼面佛?” “不是银面……那会是谁?奸妃已死,太子殿下的人大可不必掩面示人!”谢晋不停噎喉,整个身子都在发抖,“除非……不……不可能……” 妖月长叹口气,“除非我是奸妃的人,可太子殿下又怎么会让奸妃留下的人掌管鱼市,对不对?” 谢晋承认,他的确有这样的疑惑。 “因为我背叛了独孤艳。”妖月踩着悠缓的步子走向谢晋,见谢晋转身欲跑出正厅时袖内银针飞射,封住他几处大穴。 “你要干什么?”生死面前,谁也做不到面不改色。 “我以为谢大人会先问,你是谁。”妖月转到谢晋面前,猩红薄唇勾出一个诡异的微笑,表情阴森骇人,“我是白泽。” “白宗主?你……你不是死在奉天殿了!怎么会……”谢晋惊呼,瞳孔不断放大。 妖月伸出手,虎口叩在谢晋脖颈位置,慢慢往上提,“死的那个是假的,只不过是北冥渊身边一位死士易容成我的样子而已,因为白泽死了,所以我就只能是妖月……” “呃……呃……”谢晋脸色惨白,额头青筋突迸,胸口因为空气稀薄而变得几欲窒息。 他想挣扎,可全身几处大穴被封,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妖月在自己面前露出诡异笑容。 “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些事告诉你吗?”妖月无比缓慢收紧虎口,“因为我需要找一个杀死你的理由。” 谢晋后悔,他想开口求饶可惜妖月没给他机会。 看着提在手里已经断气的谢晋,妖月阴蛰美眸溢出一抹寒光,“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因为你曾对青龙不敬……” 夜风愈寒,凉透人心。 翌日清晨,凤天歌用早膳时脑子里还都是鬼面佛的影子,不想月牙说完一句话后,她刚喝进嘴里的粥立时喷了。 谢晋自杀? 以她对谢晋的了解,就算近段时间有些郁郁不得志但也绝对没到生无可恋的地步,谢晋怎么可能自杀! 第八十八章 太乱 如果不是自杀,就是他杀! 除了北冥渊,凤天歌想不到谁还会对谢晋动手,可是没有理由。 莫说谢晋对北冥渊一向忠诚,就算差事上办的不如意,北冥渊也不致用这种极端手段对付自己人。 倘若如此,他让那些死心塌地跟着他的人怎么想? 办事不利就要死? 凤天歌只觉事情远没有她想象那么简单,直接拭净嘴角起身离开镇南侯府。 幽市,四海商盟。 容祁猜到凤天歌会来,只是没想到会来这么快。 二楼雅间,容祁一袭紫衣,金色面具,明明未以真面目示人却让凤天歌本能尊崇,甚至有些敬畏。 面对眼前之人,凤天歌道明来意。 她希望四海商盟能替她打听鬼面佛的下落,“除此之外,天歌今晨听到兵部侍郎谢晋在自己书房上吊自杀的消息,不知盟主对此事有何看法?” 容祁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至于看法么,“本盟主不理朝中之事。” 凤天歌恍然想到,幽市与大齐朝廷的确有过这样的约定,“是我唐突。” “容我问一句,凤大姑娘如何得知鬼面佛来了皇城?”昨日马车上容祁就想问,只是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某人给撵下来。 不过他也想到了,当时就算他问凤天歌也未必会答,搞不好还能送他一句意义无比强大的,呵呵。 所以说,容祁对凤天歌的了解,多么透彻。 此时凤天歌就是这样想的,如果对面之人是容祁,她根本不会回答。 但换成温玉,她便想着,如何回答才能更周全。 “前些年天歌因为脸上胎记曾去找过鬼面佛,那时他易容的样子便是天歌昨日见到的样子。” 当年她的确因为银面的事去找过鬼面佛,不想鬼面佛竟然对她提出十分过分的要求,所以她一时没忍住动了手,在鬼面佛左手背上留下一道长疤。 不过相比她以前做好事绝逼要留名的个性,那次她‘怂’了。 因为关系到银面身份,她在把鬼面佛拍到墙上又烧了他的房子之后扬长而去,只给鬼面佛留下一个缥缈的背影…… “本盟主会注意鬼面佛的动向。”事实上,容祁回来后有派人去查,只是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回来。 正事聊完,凤天歌起身欲走时容祁下意识张开嘴,却未出声。 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在凤天歌面前揭穿她是银面这件事,要不要询问她对十三宗宗主的看法。 到底哪一个,长的像叛徒。 到最后,他放弃了。 他怕凤天歌会深究,有些事深究下去就很难停下来…… 皇宫,御书房。 北冥渊冷眼看向对面妖月,幽深寒眸滚动着浓烈窅黑。 “为什么要杀谢晋?” “他看到鬼面佛入青玖门,而且听到了很多不该他知道的事。”纵北冥渊勃然大怒,妖月却不甚在意,悠然直立于龙案前,不卑不亢。 北冥渊深吁口气,尽量缓和,“那你也不该立时就取他性命,至少要与本太子商量一下,他才从兵部尚书的位子调下去,这一死,那些追随本太子的臣子们会怎么想!” 妖月动了动眉梢,“太子殿下终要称帝,心中所想不该只有那些臣服的官员,谢晋之死无疑会让朝中余下臣子看到太子殿下公正严明,自然心生向往,属下看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北冥渊不想与妖月多作计较,“以后出现这种事……” “若非逼不得已,奴家定先请示太子殿下。”妖月并未拱拳,而是将双手叠在腰际,深深施礼,动作妩媚更胜女子。 北冥渊内心一阵恶寒。 独孤艳,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鱼市那边如何?”北冥渊转了话题。 妖月平身,“属下也正想问太子殿下对逍遥王,是个什么态度。” 提起那位皇叔,北冥渊眸色转凉,“本太子没想针对任何人,你该知道本太子想要的是什么。” “知道,太子殿下想要的是整个鱼市。”妖月挺直身姿,阴阳脸上露出一抹自信,“刚好,属下想要的也是这个……”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李诚瑞的声音。 大概意思是独孤侧妃已经准备好了晚膳,希望北冥渊今晚可以过去。 为此,墨画已经来了不下十次。 北冥渊没说去与不去,只应一声知道了。 待李诚瑞退下,妖月方才抿唇,“太子殿下还留着那个女人作甚?” “奸妃一案有她的功劳。”北冥渊对独孤柔无爱,留着她只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仁德,奸妃一案死的都是该死之人,无辜如独孤柔,即便是独孤艳的亲妹妹,依旧可以风光无限。 妖月没再开口,恭敬退出御书房。 凭着绝顶轻功,妖月避开宫中所有眼线,却在经过重华殿时停下脚步。 昔日金碧辉煌的宫殿再无生机,唯有绕在破败朱漆木门上的铁锁链在寒风的鼓动下,哗啦作响。 “知道我为什么要背叛你吗?”妖月默默站在殿门,黑白相间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却又似拥有太多表情。 因为…… 德济堂,密室。 屈平好像有很久没看到容祁了,以致于容祁从石门后面走出来的时候他还愣了愣。 “是不是我太久不出现,你都想不起来我是谁了?”容祁行至案台前,广袖一挥,十分洒脱坐到紫檀木椅上,唇角扬起绝美弧度,“要不要本世子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 “不用,别人不敢说,你化成灰我都认识。”屈平冷冷看了容祁一眼,“听说外面很乱?” “是不太平。”容祁双臂往后一搭,慵懒靠在椅背上,神色渐渐肃凝,下意识的,还长叹一口气。 屈平这回真愣了,印象中上这世上好像没什么事能难住眼前这位,他亦很少见容祁有唉声叹气的时候。 “外面真有那么乱?”屈平搁下手中药杵,狐疑问道。 容祁想了想,点头,“我怎么就没想到鬼面佛,那叛徒若想存活于世必定要换一张脸……如今鬼面佛才出现在皇城就失踪了,哎你说,我是不是养了一群废物!” 屈平重新拿起药杵,“鬼面佛有千张脸,谁能一眼就认出来。” 第八十九章 没毛病 “凤天歌啊!她一眼就认出鬼面佛了!”容祁至今想起来还在拍大腿,彼时他就该拉着凤天歌跟上鬼面佛,现在好了,连个鬼影都找不到,“本世子在跟你说话,你能不能先把药杵放下?” “我不想让人觉得我是个废物。” “……” 屈平当然不是废物,即便顾紫嫣把齐帝的药方换掉,他依旧可以在送入皇宫的药材上动手脚,只要药效连续不断在齐帝身上发挥作用,不过半年,齐帝必然会醒。 经过这一次,屈平也换了药方,他不会让齐帝一点一点的有知觉,那样只会给宫里许多人反应的机会。 所以齐帝会醒的很突然…… 要说谢晋之死,最不能接受的人就是谢如萱。 她根本就不相信父亲会上吊自杀,更跑去刑部公堂击鼓鸣冤。 只是谢如萱鼓敲烂了嗓子喊哑了,刑部大堂的门也没有敞开。 期间有几个衙役好心过去劝解,仵作验明正身,案子已经结了。 谢如萱非但不听,还将几个衙役打的鼻青脸肿。 换作旁人,丁酉早就让衙役把她拉去天牢,不过死者为大又同朝为官,他权当是给谢晋面子才没有为难谢如萱。 谢如萱最终绝望离开。 谢府的丧事办的异常体面,尴尬的却是灵堂前拜祭上香的人,寥寥可数。 北冥渊手底下的那些人以为谢晋之死是上面对他办事不利的惩处,不敢去。 余下朝臣知道谢晋是北冥渊手下的人,又都不屑去。 谢晋荣耀半生,未曾想死后如此凄凉。 期间,凤炎有去找过北冥渊,委婉提出想让自己儿子填补兵部侍郎的空缺。 北冥渊没同意,不为别的,凤染修资历不够,但也表示会在兵部给凤染修找件差事,至少不会被调出皇城。 镇南侯府西院,孙荷香想来想去都觉着不对,“老爷,太子殿下不会对你有什么不满意吧?” 凤炎搁下茶杯,听到声音时抬头,“为什么?” “如果太子殿下对你满意,那为什么不让修儿填上兵部侍郎的位子。”孙荷香迈步走过来,提壶将茶杯斟满。 “不是跟你说了,修儿资历不够。” “什么资历不够啊,行不行还不是太子殿下一句话的事儿!说实在的,妾身真替老爷不值,兢兢业业为太子殿下守着半壁江山,结果只落个礼部侍郎的差事,这会儿求到太子殿下头上,却只给修儿一个兵部主事的小官儿……” “闭嘴!” 孙荷香正发牢骚的时候,凤炎突然重重落杯,目露寒光。 “老爷……” “妇人之见!你懂什么!”凤炎紧张看向窗外,视线回落在孙荷香身上时,寒意更浓,“太子殿下能给修儿兵部主事的差事已经算是恩典,你也不想想谢晋怎么死的!” 孙荷香不,“不是说上吊自杀吗?” “自杀?”凤炎冷笑,“谢晋也是从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人物,若稍稍不得意就自杀,他根本坐不上兵部尚书的位置!” “不是自杀……”孙荷香好似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小心凑到凤炎身边,“那是谁杀的?” 凤炎瞥了孙荷香一眼,复又端起茶杯。 当初娶这女人时除了孙氏背景,再就是看中她还有些小聪明,不想这么多年磨砺,那股聪明劲儿不见长,反倒越来越蠢了。 “难不成还能是……太子殿下!”孙荷香声音太大,吓的凤炎直接喷了。 看着孙荷香那张冒着热气的脸,脸上还挂着两片嫩绿的小叶,凤炎简直不能再火大,“这么大声,你怕人听不到么!” “外面有人?”孙荷香激动起身跑出去,半晌后回来,“老爷放心,外面没人!” 其实孙荷香只是因为太过震惊,以她的智商,不至如此。 凤炎告诉孙荷香,如果她只拿北冥渊当太子看就大错特错,现在的北冥渊俨然已经将自己摆在帝王之尊的位置上,处事自然不会像以前那般只考虑手下人的利益。 是以,谢晋之死并没有引起局势变化,却在人心里掀起不小的波澜…… 太学院,棋室。 容祁在前面竖起的楸木棋盘上摆下残局,才一转身的功夫凤天歌跟叶芷惜几乎同时起身。 棋室里顿时一阵唏嘘,这种智力上的差距的确让人难以接受。 容祁放走叶芷惜之后,来到凤天歌身边,左看右看就是不说话。 “敢耽误我去武院,后果自负。”凤天歌压低声音,冷冷开口。 容祁就跟没听到一样,“本教习觉得你这残局解的有问题啊!” “你眼睛什么时候瞎的?”凤天歌磨牙,明明她棋盘上的棋子跟前面叶芷惜的一模一样。 “咳……”容祁老脸略有些红,“你可以走了。” 凤天歌离开棋室之后直接去了武院,不想苏狐迎面而来。 第一句话就是我恨你! 凤天歌其实想说恨我的人这么多你算老几,但在看到苏狐脸上肿胀起来的巴掌印时皱眉,“谁打的?” 苏狐虽然不似容祁那般芳华无双,但也是阳光好少年,如今脸被毁成这样下手的人未免太狠了些。 但在苏狐看来,谁打的不是问题。 问题是为什么只打我一个! 据苏狐口述,之前那场武院试练不是比抓蛇么,后来他在凤天歌的‘激励’下抓了十条。 然后就被拥剑小筑公孙佩找去了。 公孙佩说那些蛇是他养的,苏狐抓了十条就要受到相应的惩罚。 惩罚是打脸,不过苏狐可以躲。 “你为什么不躲?”凤天歌惊讶不已,苏狐看起来不像是那么老实的孩子啊。 苏狐呵呵了。 他没躲? 这不是没躲过么! 再然后,苏狐想着自己最多也就抓了十条,古若尘跟君无殇少说也抓了七十八条,挨的巴掌怎么都比他多,那一张张俊美的小脸蛋儿简直就是不能见人的节奏。 但、可、是。 就只有他自己被叫去拥剑小筑,就只有他自己活生生挨了公孙佩十个巴掌! “为什么?”苏狐幽怨看向凤天歌,悲愤不已。 凤天歌想了想,“许是因为你抓的那十条刚好就是他养的。” “我觉得他是想让我死。”苏狐跟在凤天歌身后,牙齿咬的咯咯响,“但我是不会屈服的,只要我不死,总能等到他死的那一天!” 凤天歌私以为,这话没毛病。 第九十章 狗咬狗 就在他们向前走时,忽见对面围了一小撮人,皆为新生。 凤天歌素来不喜看热闹,正想离开却被苏狐硬拉过去,“什么事儿什么事儿!是不是有谁倒霉了?” 面对苏狐这种虽然我倒霉,但要是看到比我更倒霉的人我就会好受一点的扭曲心理,凤天歌不予置评。 人群中间,谢如萱被同组两位组员踹到地上,其中一位组员的脚正死死踩在谢如萱小腿位置,狠狠用力,“现在还想说了算,你当自己还是尚书府的掌上明珠呢?也不撒泼尿照照你现在这副蠢德行!你自己说,你有什么资格当组长!” 说话的是武安侯麾下龙魂营里魏洵校尉的儿子,魏展鹏。 单论功夫,魏展鹏还是弱,否则也不用靠着旁边组员帮忙才把谢如萱给撂倒。 “当初是你们选的我!”谢如萱被打的灰头土脸,嘴角渗出血迹,整个人被迫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眼中狠戾却半点不减。 魏展鹏‘呸’了一声,“那是因为当初你有一个当兵部尚书的爹,你现在有什么?死爹没人要的落魄货,本大爷不把你撵出这个组那是我仁慈!” “王八蛋!我杀了你—”谢如萱红了眼,猛一挣扎惹的魏展鹏冷不妨朝后趔趄。 魏展鹏立时急了,提剑狠劈。 其实凤天歌没想插手,谢如萱之前那副嚣张劲儿跟魏展鹏比也不遑多让,但不可否认的是,谢如萱有股子义气在里面。 反倒是魏展鹏当众戳人软肋,多不仗义呢。 凤天歌刹那瞬移,手起剑落。 “呃……”魏展鹏弃剑,单手狠狠攥住手腕,抬头时睚眦狰狞,“凤天歌你干什么!” “不好意思,手滑了。”凤天歌无辜又无害的眼睛把魏展鹏气的直跳脚。 就在魏展鹏再欲开口时,从地上爬起来的谢如萱突然出招,狠劈凤天歌。 如此神转折看呆众人,凤天歌倏然闪身避开,自苏狐手里飞出来的石子几乎同时击中谢如萱手腕。 “谢如萱你是不是傻?”苏狐凑到凤天歌身边,顶着那张肿猖的脸,特别义愤填膺。 “凤天歌!这一切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境地!我不会放过你!”谢如萱撕心裂肺一样嚎叫,字字句句如椎心泣血。 面对谢如萱指责,凤天歌只是摇头。 这孩子长的太歪,除非回炉重造否则根本没法儿正三观。 凤天歌承认她动过谢晋,但谢晋之死与她无关。 “真傻了。”苏狐拉着凤天歌走出人群,“管他们狗咬狗,我们就后脑勺儿!” 凤天歌深以为然。 然而谢如萱却突然追过来挡在面前,“凤天歌,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在我面前磕头谢罪!” “谢谢,请你让开。”苏狐直接伸手把谢如萱拨到一边儿,拉着凤天歌扬长而去。 武院钟声起,众人终作鸟兽散。 今日封玄的教习内容很简单。 二十人,五组,车轮战。 简单说,由凤天歌为组长的第一组选一人上擂台,余下四组抽签决定谁先对战,输者下台,赢者继续,十六对四的原则。 苏狐举手有疑问,既然抽签,一组为什么没有选择? 封玄的回答是,公孙总教习正在拥剑小筑闲的蛋疼,苏狐要是不想参加可以去过陪他。 苏狐觉得自己还是留下来,这样活着的机会应该比较大。 对战开始,凤天歌派出苏狐,上台迎战的项晏。 项晏武功不弱,差不多与苏狐在台上周旋几十个回合方才落败。 紧接着是项晏组内三位组员,依次落败。 看出苏狐已至极限,凤天歌这才叫下苏狐,改由君无殇上场。 然而跟苏狐不同,凤天歌没有让君无殇以一敌四再下来,而是加上古若尘跟她,三人轮流。 苏狐在凤天歌下擂之后把她叫到旁边,“你几个意思,累傻小子呢?” “昆吾剑谱的精髓讲究的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加上你所修习的凉心经并不能短时间内恢复内力,所以相信我,让你中途停下来的后果绝对不会比现在更好。”凤天歌言简意赅道。 对于凤天歌的解释,苏狐无比震惊的瞪大眼睛,“你这么了解我……该不是对我动心了吧?” “不,动心什么的不适合我,我这个人一般比较喜欢动手。” 于是在君无殇把李行客败下擂台之后,台下凤天歌也成功用拳头让苏狐知道了她对他是怎样一种动心。 此刻站在擂台上的是谢如萱,而此时该上擂台的人轮到了凤天歌。 实力上的差距显而易见。 不想凤天歌正欲走上去,却被古若尘拦住,“这场我去。” 凤天歌微怔,却见古若尘浅淡抿唇,未作解释。 只是一个眼神,凤天歌已经读懂古若尘的心思,难免感激。 念谢如萱丧父之痛,她不想让谢如萱在擂台上难堪,可以那丫头的脾气,若跟自己对上必然死拼,场面应该会很乱。 最后无端让别人看热闹,自己还落得个冷心冷肺的话柄。 擂台上,谢如萱果然不服,“应该凤天歌上来!” “请。”古若尘拱手之时,封玄敲响擂鼓。 三十来个回合之后,谢如萱败。 凤天歌知道,以古若尘的本事十招之内想要赢谢如萱,轻而易举。 这就是她最欣赏古若尘的地方,心存善念。 接下来的一场,则是凤天歌跟魏展鹏。 魏展鹏不服,点名要跟苏狐一战。 苏狐已乐哭,小爷就算三而竭也能打的你满地找牙好么! “你说了不算。”凤天歌抬手拱拳,淡漠开口。 魏展鹏视线回落到凤天歌身上,“事先可得说好,本少爷若打到你求饶,你可别去镇南侯那里哭鼻子!” “不会。”凤天歌原本想让魏展鹏三招,不过她现在反悔了,“学院之事无关朝堂,这是院训。” 魏展鹏其实一直不服凤天歌,他觉得凤天歌能得武院头筹靠的是脸和身份,大家都让着她! 这会儿有机会证明这一点他自然愿意,尤其刚才凤天歌还偷袭过他。 擂台上,凤天歌决意不让魏展鹏,但也不会先出手。 于是在魏展鹏跃出一步,长剑直刺咽喉的时候,凤天歌方才动作…… 第九十一章 我也可怜 凤天歌出剑的动作异常缓慢,腰侧木制剑鞘却似承受不住般微微颤抖。 擂台上,剑锋带动气流急涌,剑尖就要刺中咽喉。 擂台下,古若尘与君无殇相视一眼,站在二人背后的苏狐眸色也跟着亮了一亮。 倏然,凤天歌突兀执剑上挑! ‘砰—’ 木剑猛烈撞击,发出刺耳摩擦,众人愣神之际两柄木剑皆脱手,齐齐飞射而出。 “啊—” 待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两柄木剑正插在曾仁安脚下,贴着锦缎长靴入地三寸! 曾仁安是城门尉曾宪之子,也就是刚刚帮着魏展鹏把谢如萱踢在地上的那一个。 眼见两柄木剑从天而降差点儿没断了曾家香火,曾仁安吓的‘嗷嗷’大叫,活像杀猪一样。 台上,魏展鹏扭回头,瞪大眼睛怒目低吼,“你故意的!” “请。”凤天歌抬手拱拳,平静开口。 魏展鹏好似受到极大屈辱,跺步猛冲向凤天歌,重拳直击过去。 鉴于拳脚上的功夫杀伤力小,所以一直都有一力降十会的说法。 魏展鹏自信徒手对战凤天歌他有优势,下手狠辣决绝,不留半点余力! 然而,凤天歌只用两根手指便将魏展鹏重拳截住,且在瞬间以指化掌狠朝下狠掰,擂台上传来‘咔嚓’一声。 众人唏嘘! “呃—” 魏展鹏吃痛,却因为极怒而没有立时收手,抬腿狠踢向凤天歌小腹。 所以说有些人,作死都不会有人拦着,明知道实力上的差距根本无法逾越,偏偏不懂得见好就收。 眼瞧着魏展鹏踢腿过来,凤天歌闪身之际左脚刚好踩中魏展鹏脚踝,“别动。” ‘咔嚓—’ 声音是从魏展鹏脚踝处传过来的。 对此,凤天歌特别无语,“不是告诉你别动了。” 凤天歌是想教训魏展鹏,但她没想下重手。 魏展鹏被人从擂台上抬下去的时候眼睛死死瞪着凤天歌,凤天歌则应了苏狐那句话,管你瞪不瞪,我就后脑勺儿。 车轮战结束,以凤天歌为组长的第一组以绝对优势赢得这场比试。 或许在很多人眼里,这场试练是为了让每一位新生展现出自己的实力,但也有聪明人看得出来,封教习真正想要试练的,只有第一组。 有些事不用脑子都可以想出来,这一届武院新生中以凤天歌为首的第一组,他朝必定威震四方…… 练武场上,凤天歌正想走时却被谢如萱拦住,“你越是这么做,就代表你越心虚。” 凤天歌不想说话,但也没有绕开。 “你以为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就会倒下?不!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欺负过我的人,付出代价!”谢如萱眼眶赤红,眼泪分明在眼圈里滚动,她却拼着命没让它们掉下来。 与之前嚣张跋扈不同,现在的谢如萱骨子里有一股倔强劲儿。 凤天歌终于相信,只有经历过挫折和磨难,才会让人慢慢长大。 如她,曾死一样的痛过…… 谢如萱并没有纠缠太久,此刻苏狐来到凤天歌身边,视线望向那抹离开的背影,“刚才干嘛要替她出头?” “瞧她可怜。”除了可怜,凤天歌觉得谢如萱并不是无药可救。 “我也可怜!”苏狐把脸凑过来,“你也帮我出一出头好不好?” “不好。” 凤天歌也不傻,没有实力支撑的前提下任何义气都是愚蠢,她自信能把魏展鹏打到横着下擂台,也自信能被公孙佩打到横着入棺材。 “喂,你这话听的本公子很想哭啊!”苏狐不理解,自己在凤天歌心里还不如谢如萱? 下一秒,凤天歌突然停下来,转向苏狐。 “干什么?” “等你哭。” 直至苏狐暴走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凤天歌方才启步,离开太学院。 此刻车厢里,早已有人看了半天热闹。 容祁对苏狐没有好印象,一个四海商盟查了两个月没查到半点蛛丝马迹的人,让他觉得危险。 莫名的,他总觉得苏狐早晚要坏他大事。 对于容祁不请自入的行为,凤天歌表示已经习惯。 但习惯不代表就要纵容。 “想不想知道谢晋是怎么死的?”就在凤天歌伸手想要拉他衣领的时候,容祁直奔主题。 果然,凤天歌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依容祁所言,谢晋是被人活活掐死的,而非上吊。 车厢里,凤天歌默不作声,目光炯炯看向容祁,像是要在他脸上看出一朵花。 时间定格,车厢里一片静寂,鸦雀无声。 “然后呢?”凤天歌终于忍不住问一句。 “没有然后了啊。”容祁摇头。 凤天歌笑了,笑容里带着刺骨的寒意,她当然知道谢晋不是上吊死的。 她想知道的是,谁把谢晋给掐死的! 幸而在凤天歌动手之前容祁说了句很有意义的话,“如果你想,我可以带你去见谢晋的尸体!” 这句话成功替他挡过一劫。 “谢晋昨日已经入土,你怎么带我去见他。”凤天歌诧异看向容祁,眼睛里充满疑惑。 且先不论容祁有什么办法,凤天歌奇怪的是,容祁为何会对这件事如此重视。 “本世子让雷伊偷梁换柱,所以昨天被埋的那个不是谢晋……”容祁刻意环顾左右,凑到凤天歌身边,“躺在本世子府里的那个才是。” 凤天歌听罢之后,重新审视容祁,目光深深浅浅,“赵王把手伸到齐国了?” 容祁想了想,点头,“赵王怀疑谢晋之死有内幕叫本世子暗中查探,所以我就把谢晋的尸体给偷出来了。”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凤天歌并不惊讶赵王能派细作到大齐,她惊讶的是赵王为什么会选中容祁,脑抽了还是怎样! “想清楚了,本世子虽然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但我不会让赵王知道你知道这个秘密。”容祁信誓旦旦。 凤天歌都不知道该夸容祁点儿什么,“何时带我去见谢晋的尸体?” “今晚。”容祁低声道。 凤天歌没有拒绝,即便她其实对谢晋之死并没有太上心,但事有异常必为妖,如果有可能,她想知道北冥渊为何一定要杀谢晋…… 第九十二章 坐等灭亡 夜,星稀月朗,苍穹如墨。 月光朦胧仿佛轻纱般透过窗棂,洒向地面凌乱的华裳。 青色绣帐内,颠鸾倒凤的两具身子抵死缠绵,锦榻不堪重负吱呦作响。 独孤柔的秀发如海藻般铺在锦枕上,随身体摇晃好似荡起细碎的波纹,直至北冥渊一声重重嘶吼,这场攻城略地的征伐才算歇止。 空气中的药效尽数散去,北冥渊像是被人抽净力气般倒在软榻上,神志渐渐清醒。 他原意只是想陪独孤柔用膳,根本没想住下来,谁知在用膳的时候就有些把持不住了。 到底是他太缺女人,还是独孤柔太有魅力? “太子殿下……”独孤柔青葱玉指抚上北冥渊的胸口,声音甜腻,麻酥入骨。 北冥渊莫名有些烦躁,拉开独孤柔手指,“我还有很重要的奏折没有批阅,你先睡。” 没给独孤柔挽留的机会,北冥渊起身走下软榻,捡起地上凌乱的衣服离开奉天殿。 不多时,墨画从外面走进来,内室里还残存几分旖旎气息。 “娘娘,太子殿下怎么走了?”墨画将地上的衣物捡起来,小心翼翼走到床榻旁边。 独孤柔缓慢起身,锦被从肩头滑落,露出雪色肌肤,“凤天歌。” “什么?”墨画以为自己听错了。 “刚刚,北冥渊在这软榻上,在本宫身上的时候……喊的是凤天歌的名字!”独孤柔阴眸如水,锦褥被她扯的褶皱变形。 墨画不可思议,“太子殿下真对凤天歌……” “他若喜欢凤天歌,当初何必杀了独孤艳!她们不是一样的人么!”独孤柔恨意顿起,美眸透出狠戾。 “可奴婢听云光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皇后叫锦葵去找过叶重,好像是看上叶尚书的二女儿叶芷惜了呀。”墨画不解,“如果太子跟皇后有意凤天歌,应该不会同时间去探叶重的口风吧?” 独孤柔幽眸愈深,“这有什么难理解,凤天歌主武,叶芷惜主文,他们母子这是想文武全收,只是他们打的如意算盘里本宫连颗算珠都不是……我这是出局了吗?” “不会!娘娘怎么可能出局!”墨画安慰。 “本宫当然不会出局。”独孤柔垂眸,手掌轻轻抚住自己小腹,“只要有了他,本宫必定会成为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娘娘一定会怀上龙种!”墨画信誓旦旦。 “叶重可有回话?”独孤柔收敛眼底恨意,冷声问道。 墨画点头,“叶重好像以叶芷惜学业未成为由婉拒了。” 独孤柔想了片刻,“明日你将本宫那个不争气的哥哥叫进宫。” 叶重跟叶芷惜不足为患,她真正担心的人是凤天歌…… 夜已深,乌云蔽月,寒风阴凉。 凤天歌依照约定到了世子府,如期在府门口看到了等她多时的容祁。 一身黑裘,一盏幽灯。 不得不说,容祁把气氛渲染的非常好,随便一个动作乃至一个眼神都将鬼鬼祟祟四个字诠释的非常到位。 凤天歌一度怀疑这里到底是不是世子府。 “跟我来。”容祁朝凤天歌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转身带其直奔后宅。 世子府并不是很大,可原本不过半盏茶该到的地方,容祁带着凤天歌硬是前前后后绕了一柱香的时间。 待二人推门进屋,凤天歌恍然之前他们在这间屋子外面至少经过五次。 “你在想什么?”见容祁插上门闩走过来时,凤天歌忍不住开口。 容祁先茫然一阵,随后的解释是,怕人跟踪。 凤天歌哭了,被容祁的蠢给感动哭了。 赵王你眼瞎啊,派容祁这种智商的物种当细作,本大小姐真是可以坐看赵国自取灭亡的那一天了。 “谢晋尸体在哪里?”凤天歌不想对容祁的愚蠢作出评价,因为词穷。 容祁闻声走去内室,点燃烛灯时吹了手里的灯笼。 于是凤天歌看到了,谢晋尸体就那么直挺挺被摆放在内室靠墙的木床上,身上自头到脚盖着一抹白布。 换作别人,凤天歌定指着那人鼻子破口大骂。 没有密室咩! 这么重要的玩意不该藏到密室里咩! 脑袋长了霉还是没长脑啊你! 但因为眼前之人是容祁,凤天歌觉得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 此刻站在木床旁边,凤天歌掀起白布,谢晋那张已经出现尸斑的脸赫然映入眼帘。 之前仵作验尸的结果已经流到外面,除了颈间吊痕余处并无异常。 是以,凤天歌视线直接落在谢晋颈间,抬手微顶下颚。 果然,谢晋脖子上的确有一道紫色勒痕。 “如果是活着上吊,表现出来的勒痕在前颚应该重一些,死后被人吊上去的勒痕相对均匀。”这些对于凤天歌来说是常识,她说出来,是想让容祁听的明白。 容祁知道自己在某人眼里智商有问题,索性也不解释,点头一副了然之态。 紧接着,凤天歌拿过容祁手里烛灯,贴近谢晋脖颈。 仔细看,谢晋脖颈那道紫色勒痕上,有两处颜色特别重。 凤天歌下意识伸手过去,颜色重的地方与她右手环指跟尾指十分相近。 “发现什么了?”容祁狐疑问道。 一般情况下,扼人脖颈之时最为用力的应该是拇指,食指跟中指,所以这三处的颜色才应该最深,而谢晋颈上的颜色刚好相反。 凤天歌一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容祁看出凤天歌神色异样,心底微动。 她应该是猜到什么了。 “是被人勒死的。”凤天歌无比缓慢抽回手指,眼底光芒与烛灯一般忽明忽暗。 她想到一个人,却知不会是那人。 “那你觉得他是被谁勒死的?” 因为鬼面佛的出现,容祁怀疑到了十三宗里那个叛徒,加上谢晋死的蹊跷,他很想从凤天歌口中得知有关十三宗宗主的事。 凤天歌替谢晋盖好白布,转身走向方桌,“你未免太看得起我。” “现在怎么办?”容祁知道凤天歌不会说,只得先跟过去。 凤天歌闻声不语,看了眼容祁又看了眼谢晋。 用问吗? 现在还有比把谢晋入土为安更重要的事吗? 然后凤天歌就离开了,一句有用的话都没留下…… 第九十三章 躲在里面不出声 府门处,容祁看着凤天歌消失的背影,眸色渐深。 “雷伊你说,她是不是猜到什么了?”容祁能看出来,那一刻凤天歌的表情很有问题。 “不知道。”虚空中,雷伊的声音显得极为缥缈。 容祁抚额,“你能不能出来跟我说话。” 雷伊立现。 然后容祁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依照平日作息,凤天歌从世子府回来之后直接拿出太阴经摆在床榻上,自己则盘膝静坐,慢慢提起丹田之气。 内功心法的修行,勤奋虽不见其增,日有所长,懈怠虽不见其损,日有所亏。 凤天歌自修行那日起,便没有一日懈怠过。 如今在凤天歌面前,太阴经已经不是一幅简单的泼墨山水,而是无数条深深浅浅的墨线,这些墨线相对应的,又像是人体内无数条或粗或细的经络。 此时若有人在房间里,必能看到凤天歌周身似被一股化形的白色气流围绕,宛欲成仙。 时间缓缓流逝,凤天歌气沉丹田,慢慢睁开眼睛。 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白泽的身影。 她在容祁府里想到的那个人,就是白泽。 白泽修习的内功心法很奇特,以致于他每每出招时,力量重心与常人不同。 简单说,别人拍一掌,重力在掌心。 他拍一掌,重力在五指。 然而谢晋怎么可能是白泽杀的呢。 奉天殿内,白泽死的那么惨…… 深夜的鱼市,寂静无声。 青玖门屋顶有一人影闪入,片刻而出。 正厅里,妖月仿若雕塑般坐在主位,半黑半白的脸上,那双眼紧盯着横梁。 之前邺城传来消息说已经找到新的锡矿来源,如此他便可以安心与媚锡坊斗到底,加上北冥渊有吞并鱼市的野心,南无馆理所当然成了第一个他想要消灭的对象。 刚刚离开的黑衣人是夜叉门信使,那信使拿了他的钱,便会替他去劫南无馆近几日运进皇城的货。 想当年,独孤艳费尽心力想要保持鱼市势力平衡,防止一家坐大。 而今,他要亲手毁了这一切。 知道为什么吗? 妖月看着横梁,漆黑瞳孔渐渐收缩。 因为你看中她,你把她看的比你的命都重要,比我都重要…… 一夜无话。 第二日,凤雪瑶自镇南侯府出来时刚要上轿,便见独孤瑾突然跑过来,满目殷勤站在自己面前,笑的特别开心。 凤雪瑶从来没喜欢过独孤瑾,尤其在碧园之事跟独孤柔被封侧妃之后,她很清楚属于独孤家的风光已经不在。 而与凤雪瑶刚好相反,独孤瑾终于等到妹妹松口,他可以光明正大与凤雪瑶在一起了! “瑶儿,你知道我有多想你?”独孤瑾深情凝望,惹的凤雪瑶脸色燥红。 不等独孤瑾再开口,凤雪瑶将其拉到侯府拐角处,“大人以后莫要再说这种不着边儿的话,因为上次的事,雪瑶在皇城里已经没法儿做人了。” 独孤瑾就跟瞎了一样,根本看不到凤雪瑶神色中的疏离和眼中怨念,一把拉住凤雪瑶的手,“以前是因为我有婚约在身,现在不一样!瑶妹你放心,明日我便到镇南侯府提亲,我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在一起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凤雪瑶深知拖拉下去只会对她不利,于是抽手。 “瑾哥,放弃吧……” 即便决绝,凤雪瑶依旧不想跟独孤瑾撕破脸,“当初因为秦洛衣的事,外面已经说的很难听,祖母嫌我给镇南侯府丢脸,大伯多一眼都不想看到我……如果我真嫁给你岂不坐实外面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 “管他们做什么,只要我们彼此相爱就行了!”独孤瑾突兀伸手攥住凤雪瑶双肩,“等你嫁给我,就不用在镇南侯府里寄人篱下,我一定会让你幸福!” “我不会嫁给你……对不起,我不能败坏镇南侯府百年名声……”凤雪瑶美眸含泪,凄苦拒绝的一刻,分明看到不远处行过一辆马车。 “可是……”未及独孤瑾开口,凤雪瑶突然跑向刚刚经过的那辆马车。 独孤瑾转身之际,凤雪瑶已然拦下马车! 车夫拽紧缰绳的时候,车厢里出来一人。 看着眼前之人,凤雪瑶眸色骤凉。 为什么不是容祁? “凤二姑娘,好巧!”从车厢里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卫国质子,卫子轩。 凤雪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事巧,人不巧! “雪瑶你干什么,你拦他干什么!”见是卫子轩,独孤瑾立时追过去想要拉回凤雪瑶。 情急之下,凤雪瑶不得不朝卫子轩伸出手。 跟卫子轩走,也好过在这里跟独孤瑾纠缠不清。 马车扬长而去,独孤瑾仿若雕塑般定格在原地,眼底寒意骤浓…… 车厢里,凤雪瑶意外看到了容祁。 她就说,这明明是容祁的马车。 “容世子也在?雪瑶还以为……”凤雪瑶一改冰冷之态,神色娇羞。 容祁浅笑,“卫世子定要出去解救凤二姑娘于危难,本世子只好躲在里面不出声。” 被容祁这么一说,卫子轩脸红,“别胡说!” “没胡说啊,凤二姑娘不知道,刚刚看到独孤瑾纠缠姑娘的时候卫世子差点儿跳下去跟他拼命,但考虑到姑娘名节,卫世子才算作罢。”容祁朝卫子轩使了眼色。 “没错!要不是容祁提醒本世子,本世子定要好好教训独孤瑾那个混蛋!”卫子轩挺直身子,信誓旦旦。 同一时间,容祁跟凤雪瑶皆愣。 “雪瑶多谢容世子,若非容世子考虑周全,我只怕又要成为满皇城的笑柄……”凤雪瑶泣泪感激之余,容祁却是看向卫子轩。 话是这样接的? 活该你打一辈子光棍儿! 马车经过玄武大街时突然停下来,容祁下车,马车复启。 所以说卫子轩就喜欢容祁这样的朋友,关键时刻特别识实务。 “凤二姑娘想去哪里?”车厢内,卫子轩紧张坐在凤雪瑶对面,说话时双手来回摩挲,不时咽着唾沫。 “太学院。”凤雪瑶柔声开口,眼中透着掩饰不住的失望,“卫世子经常与容世子在一起吗?” 听到凤雪瑶主动与自己说话,卫子轩兴奋不已,“经常!只要本世子一句话,他随叫随到!” 卫子轩想着重表现一下自己的威望,可在凤雪瑶听来却异常刺耳。 第九十四章 借钱啊 若非卫子轩生的好,他何德何能敢这样欺负容祁! 就像凤天歌,若不是倚仗楚太后跟凤清,她算什么东西! 如此一想,她这心便与容祁又近了一分…… 幽市,四海商盟。 容祁坚信昨夜凤天歌从谢晋尸体上看出端倪,可她半个字都没跟自己透露,多么的不仗义。 当然,凤天歌或许因为他是容祁,所以不说。 换作他是温玉,则另当别论。 巧在今晨温慈传来消息,说是凤天歌在四海商盟等他。 二楼雅间,凤天歌见房门开启,立时起身。 容祁踱步而入,意态悠闲。 凤天歌对这位盟主的敬重上辈子就有,但尊崇却是从这辈子借钱开始的。 想要考验一个人的品性跟气度,借钱啊。 借钱才能看出是不是真爱啊! “坐。”容祁并不知道凤天歌此时的心理建设,否则他一定会特别直白告诉凤天歌。 他这辈子不需要真爱,他这辈子已经把自己完完全全献给了佛祖…… “又来打扰盟主,天歌惭愧。”待容祁坐,凤天歌恭敬施礼,方才落座。 看着眼前的凤天歌,容祁忽然在想,他要是把面具摘下来也不知道凤天歌会是个什么表情。 总会有那么一天,却不是现在。 “言重了,姑娘有事请讲。”容祁看似淡定,实则迫不及待。 凤天歌微微颌首,“天歌想请教盟主,如今这江湖上,有哪位高手修的内功心法与落日诀相似。” 容祁知道落日诀,他甚至知道谢晋死于落日诀之手。 他不知道的是,十三宗宗主里到底有没有人修习这种功法。 “很多。”容祁停顿片刻,“为什么要问落日诀?” 他以为,凤天歌会有所保留。 事实上,凤天歌除了她是银面这件事没说,其余事都解释的非常清楚。 包括谢晋尸体出现在世子府。 于凤天歌,她说这些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信任。 于容祁就不同了,他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凤天歌能分分钟把他卖的这么彻底! “容世子偷了谢晋的尸体?”容祁佯装迟疑。 “朝堂之事复杂,好在容祁这个人并不复杂。”凤天歌淡声回应。 容祁感谢凤天歌口下留德,没直接说他蠢。 “哦。”容祁看似无意点头,“冒昧问一句,凤大姑娘既知落日诀,想必是认识修炼落日诀的人?” 如果之前,凤天歌对眼前男子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此刻,她犹豫了。 看出凤天歌为难,容祁却没有给她台阶下。 他要的,就是这个答案。 “前太子妃麾下烈云十三宗宗主之一白泽,修习的便是落日诀。” 在眼前男子面前,凤天歌终于放下最后一丝芥蒂,将这天底下只有她知道的秘密说出来。 没待容祁开口,凤天歌端正身姿,“当日盟主向天歌伸出援手,天歌至今感激,但有件事我却一直没有对盟主直言,今日既然提到烈云十三宗,天歌不妨说一说。” 凤天歌的眼神坚定而又执着,容祁一瞬间心痛。 他以为那件事过去很久,再提起来他至少不会像当初那样难以承受。 可原来时间越久,他心底那份遗憾就越无法释怀。 或许,永远都不会释怀…… “天歌不才,正是前太子妃独孤艳麾下副将,银面。”凤天歌在赌,赌她的直觉。 上辈子就算从未与温玉见过面,可她总觉得在她与温玉之间,有那么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惺惺相惜。 凭这份惺惺相惜,她赌温玉会容自己。 容祁沉默许久,抬起头,“我早就知道。” 凤天歌惊愕,一瞬间有冰凉的东西滚出眼眶,毫无预兆。 她终于明白何以温玉会毫无理由,不求回报的帮她,原来那份惺惺相惜,不仅仅只是她自己的感觉。 英雄惜英雄,好汉识好汉,说的就是她跟温玉…… 直到凤天歌离开,容祁都没有把十三宗宗主里有叛徒的事说出来。 容祁怕凤天歌会承受不住打击,行事出现偏颇。 复仇之路漫漫,走错一步都会招致灭顶之灾。 而且他听得出来,凤天歌对白泽的评价甚高,更细数三次白泽为救独孤艳死里逃生的经历。 然而十三宗宗主里,哪一个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呢! 前事不论,谁活着,谁就是叛徒…… 太学院外,卫子轩先一步跳下马车,伸手时却被凤雪瑶似是无意避开。 “要不……本世子在这里等你?”卫子轩难得跟凤雪瑶说上话,自是恋恋不舍。 凤雪瑶急忙摇头,“卫世子还是先去忙,我……” “雪瑶一会儿要跟我去幽市买些宣纸笔墨。”凤雪瑶为难之际,自旁边车轿里走出来的唐思烟上前解围。 卫子轩虽然失望,却也没再纠缠,“那就……改日见。” 凤雪瑶恭敬俯身,送走了卫子轩。 “看得出来,卫世子对你有意思。”唐思烟拉起凤雪瑶,朝文府走过去。 “之前碧园的事闹的满城风雨,我百口莫辩偏又哪个都得罪不起……”凤雪瑶苦涩抿唇时,分明看到余光里的谢如萱。 眼见谢如萱默默走向武院,凤雪瑶朝唐思烟歉意点头之后跑过去,“如萱!” 谢如萱没想到凤雪瑶会叫住她,短短半个月她已尝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如萱对不起,之前我本想去谢伯父灵前吊唁,可大伯……”凤雪瑶拉住谢如萱的手,“你还好吗?” “我还好……我,没事。”看着凤雪瑶的手,谢如萱心底泛起一丝暖意。 她怎么会以为凤雪瑶会是那样的人,这分明都是凤天歌的错! “无论如何你都要振作起来,谢府的荣耀还要靠你争取!”凤雪瑶没有‘放弃’谢如萱,没有了谢晋的谢如萱,简直是她最称手的一把刀。 谢如萱感激落泪,她跟凤雪瑶发誓,总有一日她会把属于谢府的荣耀给夺回来。 直至将谢如萱送去武院,凤雪瑶方才转身。 这时,唐思烟还在等她。 在唐思烟看来,凤雪瑶能对谢如萱雪中送炭,十分难得。 这个朋友,值得交…… 兵部侍郎的位子定下来了,由淮阴侯古禹长子古云奕担当。 同样自外面历练而归,古云奕比凤染修要强太多。 单是战功就比凤染修多了三册,无论资历还是背景古云奕都当之无愧。 但是,古云奕这个人有问题…… 第九十五章 我跟你说话呢 古云奕的问题是,他是北冥渊的人。 确切说,他是北冥渊心腹,自小便以侍读的身份陪在北冥渊身边。 当日奸妃一案爆发,军中追随过独孤艳的百余位先锋跟副将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一夜被俘,这都要归功于古云奕。 没有他在暗中设下陷阱,独孤艳羽翼不会斩杀的那么干净。 皇宫。 古云奕下朝之后直接来了御书房,北冥渊知他会来,早让李公公备好极品龙井。 “微臣叩见太子殿下。” 凌寒清冽的声音传过来,北冥渊立时起身,绕过桌案将跪在地上之人扶站起来,“云奕,你可回来了!” “臣,不辱使命。”古云奕拱手,眼中饱含深情。 北冥渊中肯点头,将其拉到侧椅上坐下,“如果没有你,独孤艳手底下那些余孽岂会那么容易就范,只是这些年苦了你。” 北冥渊之阴险,在于他三年前便有了铲除独孤艳的计划且付诸行动。 他明面上将当时还是殿前司指挥使的古云奕,以莫须有的罪名贬入军营,独孤瑾便是在那个时候被提拔上去的。 暗中却是让古云奕查探军营中对独孤艳死忠的兵将,以便在动手之日可以一举歼灭。 “只要是为了太子殿下,微臣不觉得苦。”古云奕的脸刚硬立体,剑眉像是刀削过的,五官之中唯有那双眼睛最为特别,像是两片子夜星空,看着明亮,实则幽远神秘,让人难以揣摩。 古家没有丑人,古云奕容貌与他父亲古禹很像,虽长年在军营历练皮肤呈现淡淡的麦色,但与其清俊的五官相配,别有味道。 此时,北冥渊执杯,以茶代酒。 古云奕受宠若惊,先干为敬。 “此番我召你回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北冥渊搁下茶杯,眸色深沉。 古云奕心领神会,“银面?” “没错,比起十三宗宗主,本太子更为忌讳的是那个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的银面。”北冥渊黑目微眯,“五年的时间,我竟没从独孤艳嘴里套出银面真身。” “只能说明奸妃一开始,就对太子殿下存有戒心。”古云奕低声道。 北冥渊冷笑,“她终究斗不过我……” “太子殿下想让微臣追查银面下落?”古云奕言归正传。 “没错,银面一日不死,我这心一日落不下来。”北冥渊摩挲着手里的骨瓷茶杯,“你可以从妖月身上下手。” 古云奕微怔,“妖月不是已经……” “独孤艳的人,本太子怎么用都觉得不顺手,而且你就真以为妖月会对本太子忠心?”北冥渊动了动唇,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其实微臣一直不明白妖月为什么会背叛独孤艳,他可是独孤艳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古云奕心存疑惑道。 “该怎么解释呢。”北冥渊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未在多言。 所以说爱情这个东西,真的可以不受性别约束。 北冥渊告诉古云奕,妖月是饵,他希望古云奕可以在有限的时间里,钓到银面那条大鱼…… 离开御书房,古云奕心里多了一层盘算。 妖月,也就是白泽在十三宗里面负责的是谍,即便当初奸妃一案中他供出独孤艳的谍报体系,但聪睿如他,一定会留有后手。 那么在妖月作为鱼饵被牺牲掉之前,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的底牌掀起来,收为已用。 这时,对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古云奕下意识抬头,微震。 三年不见,物是人非。 而今站在他面前的女子已然不是独孤艳身边那个安静如水的女子。 “微臣叩见独孤侧妃。”古云奕止步,拱手。 独孤柔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古云奕,也是一愣。 曾几何时,眼前男子是她第一个猎物,她在古云奕身上花的心思一点儿都不比北冥渊少。 直至感受到北冥渊看向自己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之后,她换了猎物。 “什么时候回来的?”独孤柔脸上没有太多变化,浅声问道。 “三日前。”古云奕垂眸,“微臣恭喜独孤侧妃。” 好好的气氛,因为这一句恭喜变得异常尴尬。 独孤柔还记得当初为了不让北冥渊误会,她曾找过古云奕,希望他能明白自己已经另有所属,好在古云奕并未纠缠,只说了一句‘各自安好’便结束了他们之间的暧昧关系。 “你在笑话本宫?”独孤柔愠声质疑。 “微臣是真的恭喜。”古云奕抬起头,“这个世上,没有谁会比微臣更希望你能过的好。” 独孤柔脸颊染上绯红,娇嗔瞪了古云奕一眼,仓皇走向御书房。 古云奕没有回头,只是站了片刻复又启步…… 文府,棋室。 凤天歌在知道古云奕回来之后,心情就变得十分糟糕。 那应该是三年前的事了。 因为古云奕被贬出皇城,她还责怪北冥渊对昔日发小太刻薄,差不多有十天没理他。 现在想想,那时的她就像两头猪,因为用一头猪根本无法形容她那时的智商。 而北冥渊,竟在三年前就已经给她摆了一盘死棋。 百余位追随过她的副将跟先锋死于杖毙。 古云奕,这笔债咱们慢慢算! ‘啪!’ 凤天歌手里白子碎成粉末,惹的一众新生侧目。 前面案台,搥腮小憩的容祁手一滑,脑袋直接磕在案板上,精神了不少。 沙漏欲尽,容祁立时起身将楸木棋盘上的残棋补满,快速讲解之后,钟响。 新生们尽数离开,唯独凤天歌坐在那里,久久不动。 “有心事?说出来听听!”容祁走到凤天歌座位旁边,瞄了眼她的棋盘。 而此时,一心想要与容祁搭讪的凤雪瑶不得已止步,眼底闪过一抹幽怨。 偏巧唐思烟过来,将她拉出棋室。 凤天歌能感觉到来自凤雪瑶的不善,习惯了。 她只是惋惜唐思烟会跟凤雪瑶走在一起。 眼见凤天歌起身离开,容祁小颠儿着跟在后面,“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啊?” 凤天歌没理容祁,满心想的都是古云奕。 古云奕能凭一已之力暗中控制住军营里百余位副将跟先锋,心思何等缜密。 而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跟地位想要把古云奕拉下马,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至于跟在后面的容祁,没别的。 他就想问问凤天歌,拿我说话当放屁你是怎么做到的。 第九十六章 锋芒毕露的女人 二人先后走出文府,迎面冲过来一人。 魏洵,武安侯麾下龙魂营里的校尉,魏展鹏的老子。 “站住。”一身褐色长袍的魏洵拦住凤天歌,黝黑国字脸上满含怒意,“你是凤天歌?” 当日武院入学考试魏洵有在观武台,是以他认得眼前之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凤天歌止步,冷眼看向魏洵。 “是你打伤吾儿?”提起自己儿子,魏洵怒意更盛,咬牙切齿。 凤天歌不语。 “不说话就是默认!”魏洵越想越气,伸手就要拉凤天歌,“台上比试点到即止,你竟将吾儿断了手脚,本校尉今日定要替吾儿讨个说法!” 就在魏洵的手几欲贴向凤天歌衣角的刹那,眼前一闪。 凤天歌不见了! 待魏洵惊觉回身之际,凤天歌已在他身后站了数息。 “是我打伤魏展鹏,原因有二,他在武院欺凌弱小视为不仁,他伙同组员诋毁攻击同组组长视为不义,如此不仁不义之徒,我莫说打伤他,就算打死他都活该。” “你!” “魏校尉上过战场,在战场上自相残杀以下犯上是死罪。”凤天歌冷漠开口。 “可武院不是战场!” “所以我没打死他。” 魏洵怒极再欲上前,容祁则十分好心凑过去,在他耳边嘀咕几句。 然后魏洵就不动了。 凤天歌懒理魏洵,转身走向候在太学院外面的马车。 容祁随后跟上来,马车扬长而去。 待魏洵生生咽下怒意离开,暗处角落走出一人。 古云奕自皇宫出来之后并未乘轿,本欲四处转转,却在这里看到一出好戏。 他没有回来时便听说皇城里出了一号人物。 今日得见,凤天歌果真名不虚传。 就刚刚她显露的身手而言,能得武院第一绝对不是运气。 可惜,锋芒毕露的女人就只有一个下场,哪怕有无尚权力加持的独孤艳都逃不过身死道消的宿命…… 车厢里,容祁静静坐着,身姿挺拔如松,墨黑飘逸的长发顺着耳际落在胸前,十分写意。 此刻容祁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犹如浮烟笼雾,闪动间光华万千,眉飞色舞的脸上滚动着无限循环的四个大字。 快来问我!快来问我!快来问我…… 其实有多难猜,他无非是跟魏洵提到两个人。 一个是公孙佩,另一个是楚太后。 凤天歌相信魏洵在来之前也一定想到过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封玄,一个是凤清。 后面两个他自信可以硬磕一磕,然而前面被他疏忽掉的两个凭魏洵之力难以企及,更不敢放肆。 “我去军营,容世子不准备下车?”凤天歌偏不问,急死你。 容祁满腔热情,被浇了个透心凉。 “不下,本世子也正好去军营。”容祁拉着脸,无比郁卒道。 是以,原本想到天衣阁换装的凤天歌,不得不拉着个拖油瓶直接去了鱼市。 平日里,鱼市虽不比幽市繁荣,但人流也不少。 街道上,喧嚣叫卖声亦衬的鱼市十分热闹。 好在凤天歌没什么要紧的事,以局外人的身份逛一逛鱼市也无不可。 唯一让她不顺心的就是,容祁跟来了。 眼见凤天歌用碧玉年华的脸叹出半老徐娘的气,容祁暗爽。 让你不问! 偏在这时,前面传来一阵哄叫。 凤天歌抬头,便见媚锡坊前围了一群人。 人群中间,妖月与媚娘相对而立,画风清奇。 一个美的像仙子,一个丑的像妖魔。 凤天歌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左右打听方知月锡坊派了好几拨人到媚锡坊捣乱,结果被媚娘打的屁滚尿流,到最后惊动了黎啸天跟妖月。 原本黎啸天想要跟妖月打,媚娘给拦下了。 凤天歌没见过妖月动手,但她知道媚娘的本事,更知道媚娘的精明。 这种应该黎啸天撑场子的时候媚娘却没让他出面,原因只有一个。 黎啸天应该不是对手。 “都说媚锡坊的掌柜漂亮,不过如此。”妖月那张黑白分明的脸,在阳光的衬托下,越发诡异的让人不忍直视。 “皮囊而已,我从未以其为傲,过得去就好。”媚娘挽着臂间白绸,红唇微挑,魅眼如丝。 妖月讨厌女人,越是长的漂亮的女人就越讨厌。 之前有独孤艳,现在他很不喜欢眼前这个女人! “打伤我青玖门这么多兄弟,你想怎么办?”妖月声音阴柔,不看脸的话,那抹前凸后翘的身姿倒也万中存一。 媚娘笑靥如花,无数冷漠而惊人的杀意自周身腾起,“打都打了,还能怎么办。” “好大的口气!”妖月突然向前踏步,脚下青石‘咔嚓’断裂。 碎石溅起,围在前面的百姓被累及的仓皇后退。 如此,凤天歌便站在了最前面。 让容祁颇为感动的是,凤天歌在意识到他在身边时,将他挡在身后。 “没事,以我现在之力尚能自保。”容祁想要凤天歌放心,宽慰开口。 凤天歌闻声扭头,表情淡漠,“你现在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吗?” 在凤天歌看来,现在的容祁还不如以前。 片刻时间,媚娘跟妖月已经斗在一处,不愧是高手对决,每一招都险象环生。 身在局外,凤天歌很清楚媚娘有所隐藏,她若展出真正实力,妖月根本不是对手。 此刻,妖月逮着机会,双拳如雷霆般狂击过去。 媚娘平静站在原地,眼中冷意迅速蔓延。 倏然,拳风逼近一刻媚娘左掌化刃,闪身时狠劈向妖月左肩。 “呃……”妖月避闪不及,痛的皱眉。 媚娘到底是老江湖,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 这种场合弄太僵终归不好收场,“妖门主,承让。” 妖月不知道媚娘刚刚那记掌刃用了几成力道,但他清楚媚娘有手下留情,否则自己铁定跪在地上。 “今日之事作罢。”妖月只觉喉咙猩咸,一口血被他硬咽回去,“但我奉劝你一句,媚锡坊还是尽早关门,否则……” “这种事无需妖门主操心,媚锡坊关门与否,媚娘只听黎馆主的。”媚娘稍稍后退,朝身侧黎啸天俯身施礼。 如此作法,深得凤天歌赞许。 妖月先吃痛后吃瘪,以致于有青玖门的小厮过来扶他时,被他一掌扫开,“滚!” 凤天歌视线落在媚娘身上,所以她并没看到妖月对自己人动手。 但容祁看到了…… 第九十七章 不离不弃 容祁发现那小厮踉跄后退时,捂在胸口的手有些偏差。 偏差? 落日诀! 如果妖月修习的是落日诀,那杀死谢晋的人还能是谁。 那妖月,又是谁…… 旁侧,凤天歌收回视线欲走,却见容祁立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走啊!” “告辞。”容祁连个表情都没甩给凤天歌,直接顶着一张呆滞脸扭头离开。 凤天歌石化。 这是怎么个展开…… 容祁走后,凤天歌又在鱼市里逛了很久,几次路过月锡坊。 妖月派人到媚锡坊捣乱,敢公然挑衅南无馆,说明青玖门已经作好了跟南无馆死磕到底的准备。 而青玖门的意思,就是北冥渊的意思。 北冥渊这是想跟逍遥王撕破脸。 好在逍遥王还有能力应付。 至于什么能力,一言以蔽。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急眼了我跟你拼命! 此时此刻,凤天歌庆幸北冥渊还只是太子,也不知道屈平那边进展到什么程度。 之前齐帝有醒的迹象,可因为动静太大,现在就不好说了…… 这厢凤天歌还在鱼市里晃荡,那厢容祁已然让雷伊把之前被妖月打伤的小厮给虏回幽市。 德济堂,密室。 看着容祁把人放到案台上,伸手直接扒人家衣服,屈平震惊了。 “其实你不用这么委屈自己,金翠楼的胭脂惦记你很久了……”咱就算饥不择食起码也要有个底线,是吧。 “看看,是不是落日诀!”容祁指着那人胸口,眸色如霜。 屈平恍然,手推轮椅靠近案台。 落目之处,那人胸口赫然呈现五个指印,环指尾指的颜色相对要重很多。 屈平抬手叩住指印位置,感受那人暗伏的经络之力,“是落日诀无疑。” 得到肯定答案之后的容祁,猛跌坐在藤椅上,阴沉着脸,森森寒意溢出眼眸。 “怎么了?” “妖月,很有可能就是白泽。” 那个叛徒既然背叛独孤艳,投的自然就是北冥渊。 而北冥渊能将青玖门交给他,更为此杀了谢晋替他铺路,足见对他看中。 如果这些都只是猜测,那么妖月会落日诀的事实以及鬼面佛突至皇城,则给容祁的猜测增加实锤。 屈平将案台上小厮的衣服收了收,“白泽是男的吧?” “鬼面佛的本事可不止变脸那么简单。”容祁冷声开口。 “虽然你说的每句话都有道理,但我还是很难相信妖月就是白泽,除非有确凿证据。”屈平指了指案台上的小厮,“怎么处理?” 容祁抬手时,雷伊现身,将小厮扛出密室。 “白泽在十三宗里以谍为主,只要妖月能动用十三宗之前的谍路,他就一定是白泽。” 屈平以为容祁这话没毛病,但问题是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妖月怎么敢动用已经被封存的谍路。 动用谍路就意味着暴露身份,白泽把自己变成那样,为的不就是隐藏身份么。 “在来之前,我已经派人去杀夜叉门的孙夜叉。”容祁轻描淡写开口,吓的屈平差点儿没从轮椅上滑下去。 “你有病吧!为了给独孤艳报仇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孙夜叉背后站的是谁吗!”屈平没有腿,不然他真能一脚踹过去。 “我不管是谁,只要能引起妖月的好奇心就行了。”容祁得到消息,夜叉门前两日劫了南无馆的货。 之前他还想着,要怎么跟夜叉门门主孙夜叉周旋才能叫他们把货还回来,替南无馆争争面子。 这会儿既然猜到妖月是谁,他觉得不用那么麻烦了。 逍遥王不过是个闲散王爷,而以夜叉门在江湖上的地位,绝对不是一个闲散王爷敢碰的存在。 现在逍遥王非但碰了,还杀了孙夜叉。 “换成你你不想知道原因吗?”容祁抬头,看向屈平。 “我想死。”屈平终于体会到何为天欲令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四海商盟可以不屑夜叉门,你能不拿正眼看夜叉门背后站着的鬼窟罗刹么!” “毒死楚瑞王满门七十七口的时候,你有想过后果?” 没有感同身受过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别人曾为了什么而痛哭。 就像这人生,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且说凤天歌被刑部衙役找上门的时候,正在文府琴室里弹琴。 虽有琴室教习澹台曦的坚持,依旧没有改变凤天歌在结束课业后被带去天牢的命运。 原因是,魏展鹏死了。 就在魏洵找到凤天歌的当晚,魏展鹏突然暴毙。 死因初步断定为手腕跟脚踝折损处受邪气入侵,导致身体衰竭,不治而亡。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凤天歌都想问问魏洵,是老娘打伤你儿子没错,是老娘让邪气入侵你儿子的吗? 老娘若真能控制‘邪气’,直接入侵你脑子就得了! 然而整件事并不似看起来那么简单,带魏洵到刑部状告凤天歌的人,是武安侯秦淳。 鉴于凤天歌的身份,丁酉须亲自审。 要说凤天歌在天牢里的环境很不错。 独间,床很干净,矮桌上有粗茶跟米饭。 同为待审还未定罪的嫌犯,凤天歌这种绝逼是走过后门儿才有的待遇。 这个走后门儿的人,不是楚太后,不是凤清,而是容祁。 容祁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带银子找到何师爷,然后又带着银子到了天牢。 这会儿牢房外面,容祁正把银子朝狱卒怀里塞。 然后牢房的门就打开了。 “看到没,你一出事我必不离不弃!”容祁走到矮桌旁边坐下来,一番慷慨之后皱起眉,“可我想了一路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魏展鹏。” 嗯,你若不离不弃我必死无疑。 “你才杀了魏展鹏,你们全家都杀了魏展鹏。”凤天歌冷脸,隔墙有耳的道理你不造? 容祁扭头看向左右,“事情太突然,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帮你。” 凤天歌表示你不用怎么帮我,自己好好活着就行。 与容祁不同,凤天歌在押解来的路上就已经差不多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魏展鹏死在自己与魏洵争辩当晚,显然是有人想挑起她与魏洵之争,而她与魏洵之争实则就是镇南侯府与武安侯府之争。 偏巧这两侯都不是北冥渊的人,不管结果如何,北冥渊都坐收渔利。 那么问题来了,这件案子要怎么结才能将矛盾降到最低。 第九十八章 给你跪 容祁没在天牢里呆多久,因为凤天歌说想静静。 可笑的是,容祁在听到这句话后竟然问出静静是谁的愚蠢问题。 然后凤天歌就给跪了…… 容祁走后,凤清来过,楚太后身边的孙嬷嬷也来过,大概意思是让她放宽心,这件案子不管怎么结,都不会让她少半根汗毛。 凤天歌感激之余心底莫名有了期待。 温玉,会来吗…… 凤天歌入狱这件事就像一场甘雨,将久旱的二房从绝望中拯救出来。 晚膳时,老夫人心情特别愉悦,孙荷香也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 饭后,孙荷香还专门追着自己女儿到茗湘阁里分享心得。 “那丑八怪这下可完蛋了!这么多年,我就从没听说谁进了天牢还能活着出来!”孙荷香一脸春风得意,贴着自己女儿坐到桌边。 相比之下,凤雪瑶要冷静的多,“母亲怎么跟那老太婆一样糊涂。” 自老夫人把樽蓝玉镯送给凤染修之后,凤雪瑶对自己那位祖母的态度便有了潜移默化的改变。 有些人,平日里你对她再好都是理所当然,稍有怠慢她就能记恨你一辈子。 偏巧,凤雪瑶就是这一类。 “我怎么糊涂了,凤天歌杀了人,她就算不偿命也不能随随便便出来吧?”孙荷香提壶倒了杯清茶,平日里涩涩的茶水今晚品起来似乎格外有味道。 凤雪瑶睨了眼孙荷香,“凤天歌有当皇太后的祖母,有当镇南侯的爹,女儿刚刚得到消息太学院院令孟帝师也有上书到太子殿下那里愿意为凤天歌担保,暂且不说凤天歌是不是杀了人,就算真杀了,母亲以为太子殿下会因为一个小小校尉儿子的命去得罪那么多权贵?” 孙荷香忽然觉得茶水好苦,吐了出来,“照你这么说,那凤天歌还无法无天了?” “可以这么说。”凤雪瑶也不明白,当初生生把一手好牌打烂的凤天歌怎么就突然开了窍。 “不行……要让那丑八怪这么发展下去,那我们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孙荷香忽似想到什么,“看来你爹说的对,我们必须要找靠山!” 凤雪瑶冷笑,“哪座靠山能大得过皇太后。” “太子。”孙荷香朝女儿身边凑了凑,“之前你爹提的时候我没放在心上,这会儿想想,若你能得到太子殿下垂怜,他朝太子殿下登基,你就算不是皇后也是贵妃,到那时她凤天歌……” “我不喜欢太子。”凤雪瑶脑海里一瞬间浮现出容祁的身影,一颦一笑皆心足。 她这辈子,非这个男人不嫁…… 深夜的大齐皇城,夜幕笼垂,万籁俱寂。 皇城东北多为富庶者居住的民巷里有一间装潢奢华的宅院,亮着灯火。 主卧内,古云奕亲手沏好了茶,恭敬奉到座上人面前,“太子殿下请。” “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如此客套。”北冥渊接过茶杯,手捏瓷盖轻轻拨动浮起的嫩叶,“魏展鹏的事你做的很好。” “多谢太子殿下夸赞。”不管北冥渊对自己态度如何,古云奕始终坚守君臣之礼,从未越线。 即便当初他是真喜欢独孤柔,但在知道北冥渊对独孤柔有想法的时候,他直接就退出来了,毫不犹豫。 古云奕的理性,超出所有人想象。 “只是委屈了凤天歌。”北冥渊品茶之际,轻叹口气。 古云奕听出端倪,猛一抬头,“太子殿下对凤天歌……” “一点点怜惜罢了,到底是朕的妹妹。”北冥渊浅淡抿唇,“此番魏展鹏一案,朕十分好奇秦淳能替魏洵出头到何种地步,你说呢?” “魏洵曾在战场上替秦淳挡过一箭,秦淳于情于理都要替他讨这个公道,只是魏展鹏并非凤天歌亲手所杀,丁酉能怎么判,微臣也猜不透。” “有趣。”北冥渊笑了笑,并未再说什么。 “好在不管结果如何,武安侯与镇南侯必生嫌隙,他朝断无可能联手。”彼时看到魏洵去找凤天歌麻烦的那一刻,古云奕心里便有了这样的盘算,且在当晚付诸行动。 北冥渊像是没有认真听古云奕在讲话,目光不经意扫过房间,“怎么不回淮阴侯府住?” 古云奕微顿,眼底瞬时闪出一丝落寞,“太子殿下知道。” 北冥渊是知道,淮阴侯古禹壮年时出征蜀地曾受当地名士曹贤捐赠粮草,因此结识曹贤长女曹敏。 曹敏对古禹一见钟情,而古禹却对曹敏的妹妹一见钟情。 这笔烂账到最后以古禹同时娶了曹府两位千金收场,然而情之所向使得古禹不知不觉中冷落曹敏。 结果就是曹敏在生下古云奕三年后,郁郁而终。 当年古云奕能成为太子侍读,很大程度上是他自己努力。 是他想尽办法引得北冥渊注意,才会被顺利选中。 原因是,他想离开淮阴侯府。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而且淮阴侯至今没有抬你姨娘为正室,算是……” “微臣以为,倘若太子殿下能屈尊到天牢里探望凤天歌,楚太后应该十分感激。”古云奕不想北冥渊再说下去。 在古云奕看来过去的,只是时间…… 某人失眠了。 天牢的木床上,凤天歌难得松懈下来,仰面望着天窗,入目繁星璀璨。 魏展鹏是怎么死的不用她操心,既然父亲跟皇祖母都放话下来,他们自会给魏展鹏找到最合适的死法。 武安侯跟镇南侯的嫌隙亦无须在意,有秦洛衣从中周旋,他朝真有什么冲突亦可解。 凤天歌的瞳孔渐渐涣散,神识正在抽离。 倏然,一张金色面具突然出现,挡住了月光。 凤天歌看似淡定的外表下,心脏猛烈跳动两下,骤停! 是温玉! 还是做梦? “对不起,我来晚了。” 清冽深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凤天歌双手搥床缓慢坐起来,怔怔看着眼前带着金色面具的男子,一时激动,一时伤感,一时失落,又一时悔悟。 多种滋味萦绕在胸口,莫名的,眼圈红了。 容祁吓坏了,以他对凤天歌的了解,自己看到她哭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第九十九章 屠戮苍生 就在容祁伸手想要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戴面具的时候,凤天歌缓慢站起身。 “盟主不该来这种地方。”凤天歌知道此刻萦绕在心底的种种情愫与爱无关,她只是特别感念这世间,有温玉。 在她被天下人抛弃的时候,温玉却冒天下之大不韪伸出手,拉住了她。 而他们,从未谋面。 “是我疏忽,没想到魏展鹏这样的小人物也能掀起如此风浪。”面对凤天歌神情中的尊崇,容祁不禁感慨,凤天歌你这个看菜下饭的主儿啊! “顶多算是浪花。”凤天歌恭敬而立,“这件事盟主不必费心,皇祖母跟家父自能保天歌安然。” 容祁点头。 他想过了,就算凤清碍于秦淳的面子做的不够彻底,皇宫里那位可是个狠茬儿。 气氛突然静下来,凤天歌见眼前男子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下意识扫过整个牢房,最后不得不指着身侧木床,“盟主坐。” 容祁来,本意是想让凤天歌知道四海商盟对她并不是不闻不问,也好加强一下彼此的信任跟感情。 如此,凤天歌让他坐时,他便真的走了过去。 然后就尴尬了。 容祁坐在木床上,凤天歌站在木床旁边,怎么看都像是风华少主跟贴身丫鬟的即视感,还是那种暧昧不清的。 于是容祁开口,“你也坐。” 坐哪儿? 凤天歌想着她怎么都不可能跟温玉同坐,一来不敬,二来也别扭。 那么整个牢房除了那张矮桌,就再也没有能坐的东西了。 待凤天歌坐到对面矮桌上,二人相顾无言。 看着眼前男子,所有关于他的记忆如潮水来袭。 上辈子她虽未与温玉见过面,但明里暗里也较量过几次。 记得有一次她试探着将十三宗的势力渗透到幽市,结果自己暗中派过去的人悉数被温玉扒光之后吊在幽市牌坊上挂了整一日。 那次可把她气的不轻,足足将温玉祖宗十八代请出来挨个问候十八遍。 像他们这样的关系,换作温玉惨死,自己只怕做梦都能笑醒。 然而温玉,却没有。 且说凤天歌心理活动正丰富时,容祁活活被她盯成了一塑雕像,尴尬到死有木有! “天歌斗胆问一句,盟主为什么要助我复仇?” 这个问题凤天歌在心里已经问过几百次,皆无果。 面具下,容祁神色渐渐冷淡。 他以为凤天歌的描述是不正确的,不是他助凤天歌复仇,应该反过来。 只是这样的话,他不会对任何人说。 “求一个公道。”容祁淡漠抿唇。 纵然屠戮苍生,他也要替独孤艳把这个公道求回来! 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可人心易变。 重活一世,凤天歌再也不想求什么公道。 她求的是,宁可我负这天下,也定不叫这天下再负我一回…… 就在这时,外面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凤天歌猛然抬头之际,眼前已空无一人。 温玉走了。 凤天歌眸色微暗,那些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情愫悄然蔓延,直入心扉。 待她回身,牢房铁门开启。 狱卒恭敬退下去之后,对面之人轻声开口,“天歌妹妹还好?” 还好? 是呵,不好意思我还好。 “臣女叩见太子殿下。”凤天歌没想到北冥渊会来,所有心绪在这一刻凝结成冰。 不知道为什么,北冥渊每每见到凤天歌,都觉得她对自己过于生疏。 于是他走过去,伸出手想要扶凤天歌起身,指尖尚未碰触,凤天歌便刻意退了退。 “起来吧,本太子今日早朝才知道你被他们抓到这里,若我早知,必不会让他们如此放肆。”北冥渊与凤天歌擦肩而过,坐到木床上,“你也坐。” 同样的事,换作不同的人,心境大相径庭。 “太子殿下言重了,丁大人只是例行公事。”凤天歌垂眸,视线有意避开北冥渊,她怕自己掩饰不住眼底那份极恨。 夫妻一场,我为你拼下江山,你还我尸骨无存。 反倒是素未谋面的温玉,还知道要替我讨回公道。 原来人和人,终究是不同的。 北冥渊点头,“丁酉那个人呐,油盐不进,只怕本太子跟他说他也未必会听,不过好在他虽严厉,却不敢让天歌妹妹蒙冤受屈,这点你大可放心。” 凤天歌无话可说。 北冥渊暗自吁了口气,起身时解下大氅,“这里冷,妹妹且先披着……” “万万使不得!”北冥渊伸手过来的时候,凤天歌果决后退,“这里不是太子殿下该来的地方,还请太子殿下回宫,莫叫旁人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北冥渊握着大氅的手停滞在半空,黑目紧盯住眼前女子。 以他这般尊崇的身份,竟也会有人拒绝? 自己这个妹妹,果真与众不同。 “也好。”北冥渊将大氅叠好之后搁在矮桌上,“何时觉得冷就披上它。” 北冥渊走后,凤天歌就再也睡不着了。 一整夜,她都坐在木床上,紧盯住矮桌上的大氅,眼中充斥血丝,攥着拳头的指尖嵌进肉里都不知道…… 翌日,刑部公堂早早热闹起来。 秦淳带着魏洵以原告的身份站在公堂之上,原本身为被告,凤天歌应该被带出来。 但因为凤清以魏洵诬陷自己女儿为由状告魏洵,使得魏洵原告的身份发生变化,加上丁酉应允两案同审。 凤天歌立时变成了打酱油的,连个正经的身份都没有了。 刑部大堂之内,凤清以原告身份带出‘真凶’,乃魏洵府上一小厮。 那小厮跪在大堂之上,涕泪横流道出魏展鹏是如何丧心病狂霸占府上丫鬟,因丫鬟不从便将人家活生生扔到枯井里用石头砸死。 丁酉的问题是,这与你杀死魏展鹏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那小厮又一番痛哭流涕,道出他与那丫鬟早已私定终身。 为了给丫鬟报仇,小厮趁给魏展鹏送饭的空当直接把自家少爷给闷死了。 对此,何师爷呈上仵作重新验尸之后的文书,上面的记录的确有魏展鹏有被闷死的迹象。 丁酉看着那份文书,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一百章 我恨容祁 魏洵不干了,大骂小厮吃里爬外,更带出证人指认那小厮是受凤清收买才在这里胡说八道。 魏洵带出的证人是赌坊里的打手,且证明小厮前一日突然带三千两银子把欠赌坊的债全部还清,接下来的话大可不必再说。 凤清未料魏洵准备如此充分,怒斥魏洵拿钱找人作假证。 魏洵不服,跟凤清在公堂上大吵起来。 秦淳到底是陪魏洵来的,又碍于身份不好多言。 否则他早就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凤清鼻子大骂,就我们拿钱找人作假证?你就没有么! 整个公堂乱作一团,何师爷怯怯看向丁酉,想询问要不要用刑。 不想堂上丁酉都快睡着了。 差不多吵了一个时辰,丁酉以凤清还有重要人证未到为由,提出明日再审。 双方这才作罢。 直到两拨人离开公堂,丁酉耳根子才算清净。 此刻公堂上没有别人,何师爷凑到丁酉身边,“大人刚刚为何不用刑?小的以为那赌坊打手好像有问题。” 丁酉冷笑,“就打手有问题,那小厮就没有问题?” 何师爷不解,“那大人为何……” “你若拿它当案子看,刚才公堂之上连武安侯都免不了要挨板子,可若拿它当热闹看……”丁酉起身,甩了甩手腕,“还挺精彩。” 何师爷听不太懂,皱眉跟在丁酉身后,“大人把魏展鹏的案子当热闹看了?” 丁酉没跟何师爷解释,心里却道这不就是热闹么。 整件事里,他只需要在乎太子的态度。 太子想让武安侯跟镇南侯交恶,他便顺水推舟让两位侯爷在公堂上好好据理力争一番,且等他们争的差不多,案子一结也就得了。 至于怎么结案才能让两位侯爷不对刑部有说辞,他心里早有盘算。 一个出身寒门的人能稳坐尚书之位许多年,除了心思沉稳手段狠辣,官场之道对于丁酉来说也是信手拈来。 第二日,丁酉惊堂木响起,凤清立时带出证人,指证魏洵昨日带上来的赌坊打手有问题,魏洵则带出证人反驳。 如此来来回回,公堂上的证人就跟走马灯似的换了一拨又一拨,丁酉默声坐在公案前,看着凤清跟魏洵争的面红耳赤,到最后秦淳也按捺不住讽刺凤清颠倒黑白。 丁酉困了。 案子终于拖到第三日,丁酉容凤清跟秦淳针锋相对到最后,终于叩下惊堂木。 丁酉提出,案件本身因凤天歌在太学院打伤魏展鹏而起。 如果太学院认为凤天歌打伤魏展鹏属正常范围内的较量,那么魏展鹏之后发生的任何意外都与凤天歌无关。 但若太学院认为凤天歌打伤魏展鹏有触犯院规,那么魏展鹏之后发生的任何意外,凤天歌理所当然要承受相应的处罚。 丁酉的意思很明显,以太学院的态度为准。 至于这三日接连被两位侯爷带到堂上来的‘证人’,丁酉只字未提。 接下来问题就简单了。 丁酉派人到太学院求证,得到的结果是武院比试难免受伤,凤天歌并没有触犯院规。 案子结了,魏洵在刑部公堂悲愤欲绝,抄起旁侧刑板就要跟凤清动手。 秦淳见状拉住魏洵,转尔看向凤清,“镇南侯好手段!” 凤清未理武安侯,淡漠看向魏洵,“天歌打伤令公子不假,但令公子受邪气入侵之事也要算到天歌头上,是当我凤清的女儿好欺负么!” 凤清走了,魏洵绝望颓坐在地上,眼泪急涌,丧子之痛犹如剜心。 如果不是凤天歌打伤自己儿子,邪气怎会有可乘之机,他找凤天歌偿命有什么不对! “起来,这件事本侯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秦淳扶起魏洵,视线落向凤清离开的方向时,寒意森然。 凤天歌是被凤清从天牢里接出来的,父女二人无须多言。 一路无话,凤清在将凤天歌送回镇南侯府之后,去了军营。 锦苑里,月牙早早准备好艾叶水,凤天歌才进屋便被月牙把身上衣服扒下来硬按到木桶里。 好在凤天歌也想放松一下,“把那件黑裘帮我收起来。” 北冥渊的那件大氅她给带了回来,以后应该用得着。 月牙离开后,凤天歌有些慵懒的倚在木桶边缘,玉白藕臂搭在外面,头微仰,慢慢闭上眼睛。 杀死魏展鹏的这个黑锅她不会背,无论如何她都要把凶手找出来。 毕竟,现在看来恨她入骨的魏洵,将来或许是最大变数。 凤天歌沉思之际,猛的睁眼。 待她拽过内衫覆在身上的下一秒,苏狐从窗户外面跳窜进来。 凤天歌与其对视数秒,破功了。 “你干了什么?”眼见苏狐身上好好一件衣服被撕的破破烂烂,半个胸口都露在外面,还有头上顶的是鸟窝?鞋底哪儿去了? 现在到底是谁才从天牢里出来? 凤天歌疑惑了…… “容祁骗我!”苏狐从窗口那边走过来,气鼓鼓拽掉身上的衣服,抬腿跳进木桶里,也不管凤天歌在没在,进水里之后就把裤子给撇了出来。 某人脸色骤黑,我好歹也是个女的! “你不介意吧?”苏狐刚才也是气急了,扯掉裤子才想到要问凤天歌。 凤天歌呵呵了,“我说介意你能起来么!” “能!” 苏狐欲起时凤天歌彻底燃烧,“你敢起来我打死你!” 眼见苏狐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凄惨模样,凤天歌心软了。 犹记得初见苏狐之时,他还是一位阳光好少年。 “怎么回事?”凤天歌将木桶旁边的皂角块递过去,狐疑问道。 苏狐悲愤欲绝,跟凤天歌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昨日武院,公孙佩又找莫须有的借口收拾他,幸而容祁及时赶到才把他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之后容祁找了地方陪他喝酒,过程中容祁对他特别热情,还称兄道弟来的。 “说重点。”凤天歌打断苏狐。 “重点就是容祁说只要我能主动拜公孙佩为师,以公孙佩护短的个性以后都不会收拾我,还会罩着我。”苏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很好啊。”凤天歌没觉哪里不对。 “那个混蛋骗了我!昨天喝完酒我就去找公孙佩拜师了……” “公孙佩没收你?” “他没收我就好了,他收了我!但他并没有对、我、好!” 第一百零一章 惊人的意志力 苏狐一张脸扭曲的不成样子,泣泪泣血的跟凤天歌讲述了这一天一夜他所经受的非人虐待。 于是凤天歌便知道了苏狐为什么会看起来比她狼狈,原来是公孙佩把他关进了狼窝里。 “为什么?” “他说作为他的徒弟,首先要有惊人的意志力。”苏狐泡在木桶里,蒸蒸热气模糊了他那张清爽洒脱的面容,“凤天歌你说,把我扔进狼窝里锻炼出来的是惊人的意志力吗?” “不知道。”凤天歌摇头,“我没试过。” “那特么是垂死挣扎的求生欲。”苏狐扭头看向凤天歌,“武院是不能回了,我想来想去也没地方可以去,暂时就先住你这里。” 凤天歌愣住,慢动作抬头看向苏狐,“你认真的吗?” “认真的啊,整个皇城除了你我没朋友!”苏狐狠狠点头。 凤天歌浑身血液在这一刻凝结,所有细胞都在叫嚣着拒绝,“我以为,公孙佩的话不无道理,听说他那个当武林盟主的徒弟是他众多徒弟里最没出息的一个,足见其教徒有方。” “凤天歌你什么意思?同窗之谊你现在是不想要我了咋?”苏狐急了。 从来没想要过好么! “其实跟着公孙佩也挺好,你就想着,吃亏是福。”凤天歌晓之以理宽慰。 苏狐哼了一声,颓在木桶旁边,仰天长叹,“那我可以预见自己的未来,福如东海了……” 凤天歌再欲开口之时,内室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整个房间里瞬时静寂无声,落发可闻。 只有三个好似石雕像一样的人,相互之间,木然凝望。 气氛压抑的如同上坟,最先暴起的是苏狐,却被凤天歌分分钟给压了下去。 不压下去不行啊! 这厮没穿衣服! 这要让苏狐从自己房间里一丝不挂跑出去,她自觉可以死不瞑目了。 “你们两个这是在鸳鸯戏水?”看到苏狐眼珠子都红了之后,容祁竟然没有扭头就跑,反倒走过来,一脸冷蛰。 “戏水?”苏狐趋近癫狂之兆,朝着容祁桀桀怪笑,“我戏你全家!” 有那么一刻,凤天歌以为公孙佩的确教徒有方,凭她拼了七成内力竟然有些压不住苏狐的节奏。 这一夜狼窝住的有效果。 眼见苏狐从木桶里狂奔出来,容祁二话没说,猛拽下大氅披过去死死裹在苏狐身上。 只是容祁大氅系带太长,苏狐落地时偏巧踩在上面,脚下打滑翻倒在地。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凤天歌瞄了眼脑袋先着地昏厥过去的苏狐,抬头看向容祁,“现在怎么办?” 容祁没说话,直接走过来拦腰将苏狐扛在肩头,转身跃出窗户。 待容祁扛着苏狐离开之后,凤天歌方才想到一件事。 容祁干什么来了…… 暗黑的夜,鱼市一片沉寂。 忽的,青玖门的正厅里传来一阵低沉的咳嗽声。 妖月将手掌慢慢移开薄唇,掌心有血。 该死! 妖月猛的攥拳,阴眸幽黑如墨。 未曾想一个小小媚锡坊的掌柜竟然是深藏不露的江湖高手。 这还其次,更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孙夜叉竟然死了,原本应该被劫走的南无馆那些货尽数退还。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就算南无馆背后有逍遥王撑腰,可一个闲散王爷到底有多大本事才敢宰了孙夜叉! 不对…… 逍遥王背后一定还有人! 是银面? 不可能,银面虽是独孤艳的人但与十三宗分属不同派系,他根本接触不到十三宗的事务,对鱼市暗中势力分布也不清楚。 那会是谁? 百思不解之后,妖月想到了自己留下来的那条谍路。 重启谍路对他来说十分冒险,若让北冥渊知道自己并没有将独孤艳花费数年心血创建的谍路全部销毁,势必会引起他的不满。 但要不查清真正的对手是谁,接下来的路又要怎么走…… 这一日,久未在逍遥王府露面的容祁,突然抱着一副碧玺暖玉的棋子过来拜访,且一如既往的在后园四方亭里找到北冥狄。 都冬末了,北冥狄下棋的地方依旧没变。 一身玄色蟒袍,腰配朱红玉带,广袖上的金丝祥云在阳光的照射下极为耀眼。 不得不说,北冥狄是个很念旧的人,至少容祁从认识他到现在,就没见他换过衣服。 看着被容祁推过来的暖玉棋子,北冥狄连摸带搓摆弄半天,确定不是赝品后震惊了。 “几个意思?”北冥狄抬头看向容祁,满眼都是小星星。 “送你了。”容祁一直都知道北冥狄对自己这套暖玉棋子有贼心,今日便忍痛割爱生了成全之心。 北冥狄闻声直接把暖玉棋子揣到自己怀里,然后看向容祁,“下一盘?” “嗯,十盘我都陪你。”容祁知道北冥狄为什么不用那套暖玉棋子,是怕自己反悔。 棋局开始,容祁与北冥狄下了好一阵儿,方才慢慢渗透有关南无馆跟青玖门近段时间恩怨。 北冥狄执棋,身心都在棋盘上,“跟本王唠叨这些做什么,玩战术呢?” 容祁想跪,就这种水平的还轮得着他玩战术? “妖月为了打击南无馆,居然找了夜叉门的人。”见北冥狄没搭茬儿,容祁继续道,“这种事有第一次就得有第二次,为了永除后患,我叫人把孙夜叉给杀了。” “好棋……谁?”北冥狄抬起头,狐疑问道。 “孙夜叉,就是背后有鬼窟罗刹撑腰的那个夜叉门门主。”容祁解释的十分详细。 “杀了也好永除后患,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是谁杀的。”北冥狄落子时忽似想到什么,“你没报自己名号吧?” “没有没有。”容祁摇头。 就在北冥狄长吁口气的时候,容祁特别小心翼翼的看过去,“但我报了你的名号。” ‘啪—’ 黑子落在棋盘上的一刻,翡翠棋盘断成两半,北冥狄脸都绿了。 “王爷别着急,鬼窟罗刹我担着,前提是王爷得答应我一件事儿。”容祁一直都觉得自己脸皮很厚,现在惊觉他可能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第一百零二章 砸钱 北冥狄盯了容祁好半天,几欲鞭尸的目光中冷不防透出一丝不屑,“本王不答应你能怎么的,不就是鬼窟罗刹,我要动真格的未必……” “你把棋子还给我,那是我娘的遗物。”容祁起身就朝北冥狄怀里掏。 北冥狄败了,急忙回手捂住胸口,“说事儿。” 容祁左右环视,“没别的,王爷只要把自己背后有组织的秘密告诉给您府上管家钟叔就行。” 北冥狄没听懂,“你叫本王把背后有四海商盟的事儿透露给钟叔?” “……” “这种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告诉第三个人的下场就是咱们爷俩抱着死,这话不是你说的?” “……” “你现在是活够了,自己死又觉得太孤单所以过来找本王给你作伴?” “……” 没给某位王爷继续脑补下去的机会,容祁直接告诉北冥狄,钟叔是独孤艳谍路中的人。 拿容祁的话说,他当初动用整个四海商盟的力量查了整一年,才将将查出一个钟叔。 由此可见独孤艳麾下谍路有多隐匿,多神秘。 而北冥狄需要透露给钟叔的消息是,他背后有武林盟主江逸撑腰,才敢动手杀了孙夜叉替南无馆撑面子。 谍路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没有消息便没有痕迹。 容祁料想妖月会启用谍路,那么妖月发出任务之后,如果谍路的人没有查到则不会有任何回应。 既然想试探妖月真身,容祁想把这场戏作足。 至于江逸为什么会背这个黑锅,只能说他有一个好师傅。 而他的好师傅在容祁的帮助下,刚刚收了一个好徒弟…… 北冥狄听来听去,终于听明白了。 “为了给独孤艳报仇你是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能做出来?” “丧心病狂的是北冥渊。”容祁很认真的看向北冥狄,“还有,刚才你说你能应付鬼窟罗刹那我就不用多管闲事了。” 北冥狄直接把怀里的暖玉棋子拿出来,“还给你。” 待容祁伸手去接时北冥狄又把棋子特别稀罕的抢回去,狠狠瞪他一眼。 容祁了然,恐怕眼前这位逍遥王近半年之内,都不想再看到自己…… 因为魏展鹏的事,秦洛衣自觉对不起凤天歌。 于是在其离开天牢后的第二日,特别约她到醉仙楼小聚。 秦洛衣告诉凤天歌她有去找过祖父,劝祖父莫要被有心之人利用无端与镇南侯府交恶。 可惜魏洵曾对祖父有救命之恩,祖父没办法坐视不理。 凤天歌则认为秦洛衣有劝阻之心已经非常难得。 言谈中,秦洛衣说道她从祖父那里不经意听到穆宸要来。 凤天歌没听太清,“穆宸是谁?” “穆宸这个人你可能不太了解,但他爹穆武你应该听过。” 秦洛衣这样一说,凤天歌想起来了。 穆武是楚国最德高望重的老将,深受楚国军民爱戴。 “当年平州一战,镇南侯以三万兵马设下埋伏,将穆武十万大军逼至绝境,穆武示死不降带十万大军入瘴气林……”秦洛衣看了眼凤天歌,继续道,“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穆武长子亦在那场战役中丧命,至于穆武本人……” “他在十万军前自刎谢罪。”凤天歌淡声道。 平州一战后,凤清扬名在外却也同时成为楚国上下的公敌。 “你既然知道这件事,就该知道穆宸此行并不简单。”秦洛衣想了片刻,“虽然我不知道祖父怎么会先于朝廷知道穆宸会来,但也不难猜……” 秦洛衣突然站起来,朝凤天歌俯身,“天歌,我知道祖父有野心,若日后有得罪之处还请你手下留情,他其实……并不是为了自己。” 凤天歌明白秦洛衣的意思。 这也是她上辈子为什么,未将一直踩她底线没停过的秦淳置于死地的原因。 秦淳是为大齐,只是方法过于偏激。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但分与合要看机缘,强行一统的结果无疑自取灭亡。 与秦洛衣分开之后,凤天歌换装去了鱼市。 她以为妖月在媚娘手里吃了亏之后能消停一段时间,鱼市里应该不会出事。 没想到,鱼市里非但出事,还出了大事! 黎靖用从未有过的崇拜目光,全程都在盯着凤天歌。 黎啸天亦激动的连声音都跟着颤抖。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上面会为了南无馆的面子杀了孙夜叉。 但凡有些门道的江湖人都知道孙夜叉背后站着谁,此番逍遥王为夺回被孙夜叉抢去的几车货,竟然端了整个夜叉门。 当真威武! 如果不是隔着明璃纱,黎啸天跟黎靖一定能看到凤天歌连嘴巴都张开了。 整个过程她都在内心世界狂问。 啥玩意?为什么! 凤天歌没在南无馆多呆,离开后直奔幽市。 在凤天歌看来,夜叉门或许是受了妖月的收买找南无馆麻烦,但这件事的正确解决方法是钱。 夜叉门是收钱买命的地方,谁给钱多就给谁办事儿。 想找回面子砸钱啊!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现在好了,无端惹上鬼窟罗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四海商盟,雅间。 面对凤天歌谦虚又不失礼貌的质疑,容祁摇头了。 是的,他特别无耻的摇头了,没承认。 “不是盟主所为?”凤天歌心里咯噔一下。 “温某还不致傻到去招惹那么难缠的人物。”容祁不想承认的原因是不想解释。 凤天歌歉意颌首,“是天歌唐突,还以为……” “没事,本盟主知道这件事时也很意外,那人杀死孙夜叉还把南无馆的货还回来,看似帮了南无馆,背后隐藏何等居心还很难说。”容祁深吁口气,“这件事我正在派人查,若有消息定会第一时间告知凤大姑娘。” 凤天歌点头,“让盟主费心了。” “分内之事,谈不上费心。”容祁的声音听不出起伏,却隐约含着一丝暖意,尤其从他身上散出的温和气质让凤天歌莫名有些紧张。 既然不是四海商盟所为,凤天歌起身告辞。 “你刚从天牢出来,多休息。”容祁在凤天歌欲走出房间时,下意识多说了一句。 凤天歌回身施礼,离开时脚步显得有些急…… 第一百零三章 鬼市 深夜,古云奕经召到御书房时,北冥渊正在批阅奏折。 自独孤艳在楚国城下将容祁带回大齐之后,七国渐渐进入到一个相对稳定的时期,各自修养生息,百姓亦得到喘息的机会。 无战事不代表真和谐。 中原七国近些年的关系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当初被大齐打的屁滚尿流的楚国国力有所增强,大有赶超卫国之势。 两国明里暗里较着劲儿,但在外人看来,弱者何苦为难弱者,倒数第一跟倒数第二有什么分别呢。 七国排行第二的赵国虽国力上还与大齐有段距离,但近几年外交方面做的特别突出,大齐虽然也不差,但因当年把楚国打的太狠,以致于楚国自把容祁交出来之后,两国再无邦交。 这么多年过去了,楚国愣是没派一个人过来关心一下容祁的死活。 是以,穆宸要来这件事让北冥渊多了几分重视。 “你以为楚王为何会派穆宸?”古云奕叩拜起身之后,北冥渊示意他落座。 古云奕也是今日早朝才从礼部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微臣以为,楚王或许不在乎当年凤清逼死穆武十万大军之事,但楚军上下必不会忘,派穆宸过来,多多少少都有争回颜面的意思。” 北冥渊撂下手中奏折,身子重重靠在龙椅上,看向古云奕时黑目愈深,“那你觉得穆宸会怎么争回颜面。” “于楚王,要的只不过是一个体面的台阶,但在穆宸,或许不会这么简单。” 北冥渊薄唇微挑,“杀父弑兄之仇,他此行若不带回去点儿什么,如何面对楚军又如何在军中立足。”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古云奕试探问道。 “本太子几番对凤清示好皆被他婉拒,这会儿你觉得,我会不会多管闲事。” 古云奕了然,“凤清若有个三长两短,镇南侯的爵位自然该由凤炎继承,微臣以为凤侍郎应该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北冥渊点头,“凤清若倒,我那位妹妹……” 这是古云奕第二次在北冥渊嘴里听到他对凤天歌存有怜惜之心,不免惊诧。 “说起凤天歌,本太子不得不佩服丁酉。”北冥渊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凤天歌过于在意,话题引到丁酉身上。 “微臣也没想到丁酉能将案件推回给太学院,此人果然不能小觑。”古云奕声音中透着几分赞许跟佩服。 “不得不说,父皇看人的本事非本太子可比。”北冥渊眸色深了深,“明日你走一趟太学院替我物色几个新生,本太子是时候开始培养自己人了……” 就在这时,外面李诚瑞突然开口。 大概意思是奉天殿那位主子身体不适,墨画刚刚又来找过,希望北冥渊能够移驾。 殿内,北冥渊听罢之后看了眼古云奕,“我这政务还没忙完,你就帮我过去看看。” “这不好,微臣乃外臣,实不该……” “说的什么话,在本太子这儿你是自家人。” 有些时候,太过刻意的疏远反而会让人起疑,古云奕再未辩驳,欣然前往。 时过境迁,现如今古云奕对独孤柔并无半点爱慕,有的只是曾经。 所以当古云奕走进奉天殿的时候,心境平和如死水无澜。 放不下的反倒是独孤柔。 看到古云奕的那一刻,独孤柔直接将其挡在外面,直至墨画解释方才让他进来。 气氛尴尬,古云奕走进来时见满桌膳食,美酒飘香。 “墨画说你身体不舒服。” “不舒服就不能吃饭了么。”独孤柔语气冰冷,说话时退后几步刻意与古云奕保持距离。 “微臣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太子殿下让微臣过来看看,既然侧妃无恙,微臣告退。”古云奕并不想招惹是非,转身欲走时却听独孤柔在背后冷笑。 “本宫要请的是太子殿下,现在太子殿下没来你来了,古云奕,你想的什么别以为本宫不知道!” 古云奕停下脚步,转身,“侧妃以为微臣想的什么?” 一股淡淡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中,古云奕并没有注意到身体隐隐发生的变化,缓慢走向独孤柔。 “你为什么不明白,我们之间不可能!”独孤柔看着眼前的古云奕,论相貌跟家世眼前男子皆不差,如果不是有机会踏入龙门,她最大的可能就是成为古云奕的妻子。 然而现在,她最不愿意的,就是跟眼前男子扯上半点关系。 “微臣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侧妃多虑了。”古云奕已经离独孤柔很近,近到他可以清晰看到独孤柔因为激动而起伏不定的胸口。 今晚的独孤柔穿了一件扩襟的锦缎华衣,自雪颈项一直延伸下去毫无遮挡。 “若真是本宫多虑,你便不会出现在这里!”独孤柔有解药,所以空气中的媚药对她并不起任何作用。 纵然是与北冥渊欢愉,她也要时刻保持清醒。 “呵。”身体里的细胞开始躁动不安,古云奕猛上前一步握住独孤柔雪肩,将她猛推到旁侧梁住上,“侧妃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太子若想来就不会拿微臣作挡箭牌,微臣若想要女人,皇宫外面那些大家闺秀巴不得想要爬上微臣的床。” 而此时,古云奕的手已经沿着指尖雪颈项向下滑过去,拨开华衣,攀上丰盈。 ‘啪—’ 响亮的巴掌声将古云奕从神游中惊醒,眼见自己手掌所在位置,古云奕猛然抽回手惊退数步。 “你滚!”独孤柔羞愤低吼。 古云奕立时转身,仓皇走出奉天殿。 暗夜,空气寒凉如水。 古云奕从奉天殿离开之后整个人瞬间清醒,目光不自觉落在自己掌心。 不该! 他对独孤柔早已没有非分之想,而且自己定力决不会如此不堪。 清冷月色之下,古云奕不禁回身望向那座装潢奢华的奉天殿,眼底散出凉薄之意… 大齐皇城的民居分布以皇城为中心,由四市分割成几大块规规整整的豆腐块,以玄武大街为分割线,左侧为富庶民居,右侧多为贫民。 贫民居住的地方又分许多个小的区域,最寒酸也是四市中鬼市所在的阡陌巷,一到了夜里就非常寂静。 第一百零四章 谍路 鬼市与其余三市不同,它只在子夜开行,日出前散行。 行上所卖多为市面上找不到的东西,或者说是市面上不允许流通的东西,譬如苗蛊或者厌胜鬼道之物。 也因为此,阡陌巷里空了许多宅院。 毕竟谁也不愿意正睡觉的时候忽然有只蛊虫跑过来同榻而眠。 巷子里,但凡有些存银的住户都搬走了,剩下的全是落破户,只能凑合着在这里过日子。 久而久之,阡陌巷成了大齐皇城里唯一一处贫民窟。 子时过,阡陌巷里出来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那些人几乎都披着黑色斗笠,手里提着古怪的盒子蹲守在固定位置,等待买主…… 倏然,墨色苍穹有一抹黑影划过,悄然落入阡陌巷尾一座废弃的民宅。 宅院里枯枝野草遍地,垂死的老槐树下有口荒废已久的水井。 那抹黑影绕过水井,直接走到老槐树旁边,抬手时找准位置叩住树皮,轻轻一撕。 树皮掀开的一刻,里面暗格赫然呈现。 黑色人影自怀里取出一张折叠成玉燕形状的密件搁到暗格上方。 倏地,暗格里传出低沉的轰隆声,密件消失。 看着已是空空如也的暗格,妖月阴眸如水。 他若想缩头缩尾的活着就不会回到皇城,既然回来,就不能缩头缩尾的活着! 谍路在自己手里,若不用岂不浪费。 更重要的是,也是他对独孤艳不得不佩服的一点,即便身为谍路一员,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为谁搜集消息。 这就是独孤艳高明之处。 一条消息万两黄金,发出任务的人会在拿到消息后把银票放在暗阁,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分。 但与谍路中的那些人不同,妖月手里有谍路所有成员名单。 所以奸妃一案爆发之后,很多谍路中人‘无缘无故’被叩上‘奸妃余孽’的帽子死于非命,他们其实真的很冤。 眼前这棵老槐树,是妖月唯一留下来的谍路,也刚好派上了用场。 妖月漠声盯着老槐树许久后,遁离。 夜,更深。 阡陌巷这间废弃旧屋的宅院里,又站了一人。 同一棵老槐树,站着的却不是妖月。 而是凤天歌。 自那日从四海商盟离开之后,凤天歌左思右想,都觉得不该让温玉一个人扛下夜叉门的事。 倘若杀死孙夜叉的人另有企图,那么算计的或许不仅仅是南无馆跟逍遥王,很有可能将四海商盟也算计在内。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必须抢在杀死孙夜叉的凶手再有动作之前,查出那人真身。 除了谍路,她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在凤天歌看来,白泽突然遭难,这个世上掌握谍路完整名单的人就只剩下自己。 之前谍路中有些人因‘奸妃余孽’遭难,但凤天歌一直以为那是北冥渊牵连无辜所致,从未想过谍路本身出了问题。 重启谍路虽然冒险,但于她而言势在必行。 此刻站在老槐树前,凤天歌重复着刚刚妖月的动作,将折叠成玉燕形状的密件搁到暗格上方。 同样低沉的轰隆声,暗格上的密件已然消失…… 苏狐又从狼窝里逃出来了。 不过这次他没去找凤天歌,而是直接回到媚娘住所,打包收拾行李就要走。 此刻房间里,媚娘将两盘水晶葡萄搁在桌边,纤长睫毛微微上扬,“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只要离开皇城,哪儿都行。”天助自助者,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恐怕不行。”媚娘抬手间,白绸如云,将苏狐缠到桌边座椅上,“主公也不知道怎么就听说了你拜公孙佩为师的消息,特别来信希望公子能跟他好好学,我觉得……主公说的不无道理。” 苏狐惊诧,“媚姨,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 就在三天前,苏狐还听到媚娘跟他信誓旦旦保证,公孙佩要再敢把自己关进狼窝里虐待,她拼了一身修为不要也要把公孙佩给弄死! 那些话言犹在耳啊! “我当初怎么说的?”苏狐欲提醒时,媚娘轻吁口气,“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主公的态度,还有,主公希望你把这两盘水晶葡萄都吃了。” 苏狐吐血。 “媚姨,你自己就没点儿坚持么!”苏狐被媚娘塞了满嘴葡萄,脸都鼓变形了。 媚娘笑靥如花,“就是因为坚持,我才不能放你走。” 苏狐了然,一脸生无可恋。 他知道媚娘这辈子最大的坚持,就是自己的父亲…… 第二日,太学院外。 凤雪瑶与唐思烟正想入文府的时候,容祁刚到。 看着一身雪色长袍的容祁走下马车,凤雪瑶脸颊娇红,当即过去,盈盈施礼。 唐思烟亦跟过去,恭敬俯身。 “两位来的早。”容祁不失礼数点头,俊逸容颜含着笑意,光华万千。 这是容祁给所有人的印象,谦谦君子,温和如春。 “容世子来的也早,好像上午没有棋室的课业?”凤雪瑶刻意亲近容祁,靠近几步,“不如容世子与我们一起进去?” 偏巧这时,凤天歌的马车停在不远处。 容祁朝眼前二位歉意颌首后直接奔了过去。 那一瞬间,凤雪瑶委屈至极! “别在这里哭。”唐思烟拉住凤雪瑶,转身走向文府。 入文府拱门,凤雪瑶抹过眼角,“让你看笑话了。” “原来你喜欢的是容世子。”唐思烟视线绕过凤雪瑶,刚好看到容祁围在凤天歌身边有说有笑,二人双双入了武院,“不过看起来,容祁对凤天歌似乎更有意思。” 凤雪瑶转身,眸色凄楚,“我这样的身份,怎么能跟姐姐比呢。” “生的好而已。”唐思烟视线回落,“凭你的姿色跟才情,只要让容世子多了解一些定能抓住他的心。” 凤雪瑶笑的有些无奈,“你也看到了,容世子连正眼都没瞧我……” “听说容世子与卫子轩来往甚密,你若想让容祁了解你还不简单!” 唐思烟一语惊醒梦中人,凤雪瑶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 她怎么就忘了这层关系…… 其实,唐思烟看错了。 容祁的确围在凤天歌身边,但绝对没有说有笑。 自打凤天歌从马车里走出来,容祁就一直冷着脸,眼睛死死盯着凤天歌,没说一句话。 凤天歌忍无可忍,止步,“我挖你家祖坟了吗?” “你看到没有?”有些问题当温玉时他忍住没问,当容祁时必须问。 第一百零五章 群灭 容祁在问这个问题之前,已经想过自己是以什么样的立场在问这个问题。 凤天歌曾受独孤艳之恩,身为银面她就该好好替独孤艳报仇。 感情什么的现在谈不合适,所以她跟苏狐不可以。 “看到什么了?”凤天歌皱眉,一脸不解。 容祁呼出一口气,“明知故问吧?” “不说我走了!”凤天歌冷哼着转身。 “说说说,就前天的事儿,你有没有看见苏狐……苏狐……”容祁跟上凤天歌脚步,问到关键时刻词穷,干脆吼一嗓子,“你到底看没看见!” 凤天歌停下来,似笑非笑,“看见了。” 容祁听到之后,脑子里一直紧绷的,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啪’的断了。 “凤天歌你这个女色……” 容祁还没来得及抨击就被凤天歌一把揪住衣领,“我亲眼看到是你把苏狐拽到地上撞晕的,冤有头债有主,他找你报仇时你敢推到老娘身上我跟你没完。” 凤天歌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时她在苏狐跳起来的那一刻本能想要把苏狐压进水桶里,不想手滑,直接把容祁披过来的大氅给拽下去一半,以致于大氅上的系带耷拉到地面。 苏狐就是踩着系带才栽到地上的。 容祁愣了半晌,“你就看到这个了?” “否则呢,还能是什么?”好歹也是在太学院,凤天歌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对教习不敬,下意识松开容祁。 “没有没有……”容祁暗自舒了口气,“放心吧,就算没有这档事儿,苏狐也得跟本世子不死不休,这个黑锅由我来背。” “没人让你背黑锅,这是事实。”凤天歌纠正道。 眼瞧着走到练武场,容祁想陪凤天歌再唠会嗑儿时远远看到对面跑来一人,然后就溜了。 苏狐本想追,却见凤天歌拉住他,下颚朝正前方向微微抬起。 封玄来了。 与封玄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 凤天歌认得,是古云奕。 三年沙场练兵,古云奕与初时相比那张脸的轮廓更为立体,皮肤呈现淡淡的麦色,在阳光的映衬下尤显刚毅。 她上辈子十分欣赏古云奕,始冠之年,却有着与这个年纪极不相符的稳重。 现在方知,那份稳重的背后,藏着的又是何等狠毒跟决绝。 杖毙的那些将士,有多少生前都与他称兄道弟。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古云奕跟北冥渊,都是一样的人。 “站好了,本教习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任兵部侍郎古大人。”封玄将古云奕请到正前面,“古大人受太子殿下之命,特来检验武院课业进度,你们好好表现。” “各位能够通过武院的入学考试,自是不俗……”古云奕走向新生,自排尾向前,缓步慢行,“本官很遗憾当初没有机会报考武院,不能像各位一样在武院跟着最好的教习,接触到最为博大精深的武功典籍……” 古云奕在每一位新生面前经过,走到谢如萱身边时略有停顿,道了句节哀。 之后继续,一直走到站在排首的凤天歌面前止步,“听闻凤大姑娘入学时文武皆拔得头筹……” 凤天歌以为他会选自己比试,正欲抬手却见古云奕突然转身,行至站在第三位的古若尘面前,“可否赐教?” 不知道的,以为古云奕这是在刻意提点自己的弟弟,知道的如凤天歌,则不以为然。 此时,淮阴侯府两位公子已经上了擂台。 台下一众新生皆抬头,大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擂台上,古云奕上下打量自己这位三年未见的弟弟,脸上除了温和笑意并无别的情愫。 “哥哥……” “这种场合你还是叫我一声古大人比较好。”古云奕笑容无减,音色却凉,“开始吧,让你三招。” 古若尘深吁口气,未再多言,“得罪了。” 这样的对手,古若尘半点马虎不得,剑举当胸,神色庄重。 倏然,空气中响起一阵清越的破风声。 古若尘挥剑直刺过去,击向古云奕胸腹之间。 剑尖几欲贴身一刻,猛然上挑! 古云奕眼底微寒,点足跃起时凌空翻跃,落地一刻分明已在古若尘背后。 台下一阵唏嘘。 有道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在场皆为习武之人,只一招就能看出台上二人差距绝对不是一般的大。 古若尘以最快速度反手回击,剑尖看侧平直,却在瞬间横扫。 可即便古若尘已经精准判断出对手即将运行的轨迹,依旧还是迟了一步。 古云奕接连躲过三招,一直背在后面的手缓慢出剑,木剑随他手臂挥舞,好似带起周遭空气都在波动。 古若尘眸色渐沉,再度出剑! 面对全力冲击过来的这一剑,古云奕薄唇微不可辨的勾了勾,抬手时两柄剑在空中交锋。 有星火迸起。 古若尘承受不住后退,古云奕一步跃出! 面对古云奕变化不定的剑招,古若尘只能被动或甩或拍,毫无优势可言。 台下,凤天歌脸色变的很难看,古云奕明明可以一招制胜,却偏偏以这种方式让古若尘尽显狼狈一面。 他根本就是有意想让古若尘在台上出丑。 “过分了。” 君无殇愠怒,欲上擂台之际却被凤天歌拦住,“别让古若尘更难堪。” 相比之下,苏狐就看的比较开。 他一开始就觉得封玄不该让古云奕只选一个。 这年头谁还玩单挑? 大家都喜欢玩群灭,最好一群灭一个,想想都觉得特别过瘾。 擂台上,古云奕似乎很热衷于跟自己弟弟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每每在将古若尘逼到绝境的时候便收招,让古若尘有还手之力。 一来二回,封玄都有些看不下去,倏然跃上擂台。 也就在这一刻,古云奕突然发狠,剑身猛拍在古若尘胸口。 幸而封玄将古若尘扶稳,否则古若尘必跌下擂台。 “忍住。”封玄能感受到古若尘体内气血急涌,低声抿唇。 古若尘勉强咽下涌到喉咙那口猩咸,拼力站稳朝古云奕拱手,“大人武功之高,若尘自愧不如。” “你先下去吧。”封玄知古若尘坚持不了多久,朝台下君无殇等人使了眼色。 第一百零六章 我跟他打 待古若尘跳下擂台之后,君无殇立时将他扶着离开。 擂台上,古云奕朝封玄浅笑,“武院到底是大齐最高学府,吾弟在这里成长很快。” 封玄的话就这么被古云奕堵在嗓子眼儿,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苏狐真是有点儿看不下去了,“我跟他打!” “去吧。”凤天歌十分认可的点点头。 苏狐没去,而是转身瞪向凤天歌,“摆明去送死的事儿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摆明送死你还去,打死都没人拦着。”凤天歌逗苏狐呢。 倘若苏狐真上去,古云奕未见得能把他怎样,不看僧面看佛面。 都说公孙佩虐待徒弟,但人家护短的时候也真护短…… 镇南侯府,西院。 今晨凤炎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早从礼部回府,之后一直窝在书房里没出来。 孙荷香端着补汤进去的时候,凤炎正在烧纸。 “老爷……” “把门关上!” 孙荷香听出凤炎语气不对,立时关紧房门。 书房里灰屑的味道有些呛人,凤炎吹灭蜡烛之后皱眉看向孙荷香,“谁让你进来的?” “老爷不是说身体不舒服,臣妾让后厨熬了碗参汤想给老爷补补身子……”孙荷香将瓷碗搁到桌案旁边,“老爷,那个……” 见孙荷香指着案上灰屑,凤炎瞄了眼窗外,深吁口气,“穆宸的密件。” “哪个穆宸?”孙荷香凑过来,眼睛一直没有从灰屑上移开,活像是能瞅到内容似的。 凤炎瞥她一眼,“楚将穆武的小儿子,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呵。” 要说穆宸孙荷香不知道,但提起穆武,孙荷香自然而然想到当年那场平州之战,不免震惊,“穆武的儿子要来大齐,他怎么敢?” “如今战事早息,七国交好,楚国自把容祁送出来之后与大齐一直没有建立邦交,此番派使者过来也算顺应天意。”凤炎缓慢靠在椅子上,“至于穆宸,他怎么不敢,当年死的又不是凤清。” 孙荷香后知后觉,惊讶看向桌案上那一小撮灰屑,“他给老爷的密件上写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凤炎儒雅的脸上露出一丝阴狠,“凤清造的孽,也是时候还了。” 孙荷香听出端倪,小心翼翼凑到凤炎身边,“老爷该不是跟穆宸合计着……” “顺水推舟而已。”凤炎闭上眼睛,“你先出去,让我好好想一想。” 凤炎的确需要好好想一想,他如何才能把握住穆宸来齐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将镇南候的爵位收于囊中。 同样为穆宸来齐操心的还有容祁。 夜已深,世子府内。 容祁临窗而立,遥望月光,顶着始冠之年的容颜叹出一口耄耋之气。 他问雷伊,父皇把穆宸派过来的时候母妃为什么不拦着点儿呢。 雷伊的回答是,郁妃并不得宠。 好吧容祁承认,自家母妃那个懒散的性子啊。 雷伊十分不理解主子为何会对穆宸来齐这样排斥。 于是容祁特别详尽的给他解释道自己从幼年到童年再到青少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事实上,容祁很小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隐藏身份,这样的身份不允许他在楚国众多世子中有任何出众的表现。 所造成的结果是,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笼罩在穆宸的阴影下,活的很是卑微。 楚国的教育制度与大齐不同,皇子与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女会被送到一处教学。 自容祁有记忆以来,不管是文还是武,只要是考试,他必倒数。 这是母妃对他的要求。 “雷伊你不懂,当倒数第一并没有你想象那么简单,有些时候你不知道我都想把倒数第二的给踹死,十环全脱靶,你叫本世子怎么射!”容祁说到激动处,五官都跟着扭曲了。 雷伊不语,默默听着。 “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就是每次穆宸都是第一名,教习每每总结都会把我们放到一起,你能体会本世子的心情吗?”容祁怅然。 一次两次还可能,整整十八年容祁都被拿出来跟穆宸作对比。 “知道吗,你家主人我最怕的就是有人把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放到一起念,那样会显得我是个白痴。”容祁泫然欲泣。 “主人节哀。”雷伊最后陈词道。 “节什么哀,我还没死呢!”容祁一番感慨之后,言归正传,“妖月那边有没有动静?” 雷伊好失望,刚才看自家主人的样子分明就是生无可恋,想换主人的愿望幻灭了,“回主人,自那夜妖月去阡陌巷之后,再无动静。” “好好守着。”容祁下了血本,自然不想空手而归。 雷伊颌首之际,忽似想到什么,但没说。 容祁乐了,“你要不想说就别把那张冰山脸拧的跟抹布似的。” “皇宫里传出消息,说是北冥渊要娶凤天歌为太子妃。”不管容祁会不会去四海商盟,雷伊每日必去一次,且将一些重要消息带回来。 容祁慢动作抬头,不可置信看向雷伊,“再说一遍……” “北冥渊好像要娶凤天歌。”雷伊特别听话的又刺激某人一回。 于是这一夜,‘北冥渊要娶凤天歌’这句话便在容祁脑子里无限循环,直至天明。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公鸡还没来得及打鸣容祁就跑去镇南侯府。 结果没见着凤天歌,倒让同去镇南侯府的卫子轩给拉进了马车…… 皇宫,延禧殿。 凤天歌只要有时间就会来陪楚太后坐坐。 今日她才刚坐到矮炕上,楚太后便问了她一个特别出乎意料的问题。 北冥渊怎么样? 该怎么回答,他不死我睡不着。 “皇祖母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凤天歌将孙嬷嬷递过来的棋盘摆好,跟往常一样,楚太后让了她十颗白子。 “你就说,在你眼里太子人怎么样。”楚太后状似不经意执子,朝前挪动一步。 “不怎么样。”凤天歌很少在楚太后面前虚伪,除了身份跟必不可少的隐瞒,她愿意真诚就待。 楚太后笑了,“那就说说为什么不怎么样。” “孙女与独孤艳不熟,但也从别人嘴里听到一些关于她的只字片语……”接下来的话凤天歌没说下去,“帝王之术,孙女参不透,也不想参透。” 第一百零七章 竖敌 楚太后听到‘独孤艳’三个字时,眼底闪过一丝惋惜跟落寞。 “那孩子本宫甚是喜欢,只是……”楚太后握着白子的手微颤,“我却没来得及过去救她。” 旁侧,孙嬷嬷端着茶杯走过来,看向凤天歌,“太后因为这件事一直在自责,可当时太子殿下封锁消息,且等太后知道的时候……” “都过去了。”楚太后及时打住孙嬷嬷的话,转回头,“最近宫里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出太子倾慕于你,欲封你为太子妃的谣言,我刚刚问你,就是想听听你的意思。” “天歌不喜欢太子,永远也不可能喜欢。”凤天歌落下黑子,“若太子到皇祖母这里……” “放心,你皇祖母知道该怎么做。”楚太后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说起来,容祁那孩子倒是不错。” 凤天歌嘴角略有些抽,除了长的不错,她还真没看出来容祁哪里好。 “皇祖母该您落子了。”凤天歌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将楚太后的注意力引到棋盘上。 楚太后是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孙女跟容祁是对欢喜冤家。 至于这对冤家到最后会怎样,只看天意…… 凤天歌自延禧宫呆到午时,且陪楚太后用罢午膳方才离开。 好巧不巧的,她出来后没走几步便在拐角处与北冥渊撞个正着。 凤天歌平静施礼,心底深处那片血海却在瞬间翻滚如潮。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北冥渊一条命绝不足以偿还那么多罪孽! 你叫我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我也一定要让你知道,这滋味并不好受。 “天歌妹妹也在?”北冥渊佯装惊讶,他就是因为凤天歌在,才会来。 “臣女是来看皇祖母的。”凤天歌一直俯身,没有抬头。 北冥渊伸手,却见凤天歌朝后退了一步。 “那你这是……” “皇祖母有午睡的习惯。” 北冥渊恍然,“看来本太子来的不是时候……你既来了,陪我走走。” 凤天歌立在原地,直到北冥渊回头,方才跟上他的脚步。 “不愿意?” “不敢。” 北冥渊抿唇,笑的有些无奈,“不敢不愿意,也就是不愿意了。” 凤天歌没有反驳,默默跟在北冥渊身后。 “之前你常去普宁寺,你我兄妹很少有机会碰面,了解也不多,你若对本太子有何误会都能理解。”北冥渊踏上前往御花园的白玉拱桥,“但现在不同,你常来皇宫,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你若听到了,有想不明白的地方大可直接过来找本太子问清楚,莫在心里胡乱猜,懂吗?” 凤天歌眸间有寒光略过,她对北冥渊的了解,还需要听风言风语? “是。” 拱桥之上,北冥渊突然止步回身,“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本太子的?” 北冥渊停的突然,凤天歌险些撞到他怀里,当即后退,“臣女不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 片刻心动,北冥渊眼眸愈深,幽幽抿唇,“近日也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谣言,说本太子欲封你为太子妃,你怎么看?” “谣言而已,天歌从未放在心上。”凤天歌低下头,“臣女不敢高攀,但与太子殿下也算兄妹,这种无稽之谈别人过往说之,臣女过往听知还能真往心里去么。” 心,骤然一窒。 北冥渊幽深黑目刹那迸射寒意,连他自己都无法形容这一刻的心境。 是被人拒绝后的懊恼,还是求而未得的失落。 求而未得? 北冥渊暗自沉静下来之后,因自己刚刚的想法而震惊。 他何时对凤天歌有了这种想法! “既是如此,本太子好像也无须到太后那里亲自解释。”北冥渊转身欲走下白玉拱桥之际,凤天歌以有事为由,告退离开皇宫。 御花园内,北冥渊独立风中,凛冽寒风足足吹了他半个时辰,方才清醒。 凤天歌与独孤艳是一样的女人,高傲且自负。 在没有能力收服之前,敬而远之…… 奉天殿内,墨画午时之后便开始准备晚膳,那会儿李公公差人传话,说是太子殿下晚上会来。 不想墨画准备的差不多,李公公却亲自传话说太子殿下政务繁忙,今晚就不过来了。 非但如此,李公公临走时还特别传了句太子殿下的话给独孤柔。 莫要自作聪明。 “娘娘,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墨画不解。 主位上,独孤柔眸色寒凉,“还能是什么意思,他这是猜到宫里谣言的是我放出去的。” 墨画惊慌不已,“那可怎么办?” “他既猜到便早该猜到,置之不理由着谣言疯传至今还不是想借着谣言试探凤天歌跟楚太后的态度!”独孤柔暗咬皓齿,“刚刚你不是说,北冥渊在御花园见到凤天歌了?” 墨画点头,她亲眼看到的。 “想必是凤天歌拒绝他,他才迁怒到本宫头上。”独孤柔愤怒低吼,“他分明利用了本宫,反过来还怪本宫自作聪明!” “娘娘……”墨画忧心不已。 “本宫这肚子也忒不争气,都两个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眼见独孤柔握紧拳头砸向自己小腹,墨画急忙阻止,“娘娘!这种事急不得。” 独孤柔何尝不明白这种事急不得,可她若再不加把劲儿,只怕会落于人后。 不是太子妃又没生出皇长孙,她的出路在哪里…… 说起来,卫子轩虽与容祁关系很近,但彼此府邸却很远。 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此刻被卫子轩打从早上就揪到府里的容祁实在坐不住了。 丝竹绵绵,凤雪瑶先歌后舞大半天,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倒是卫子轩心疼人,叫来府上舞姬助兴,凤雪瑶这才走过来,坐到卫子轩与容祁中间。 “凤二姑娘累了吧,吃些水果……”卫子轩殷勤将果盘端到凤雪瑶身边,“没想到凤二姑娘除了文采出众,舞姿也是绝美。” “哪有……”凤雪瑶脸颊娇红,眸子几乎毫不掩饰的瞄向容祁。 容祁只得陪笑,“绝美,绝美。” “容世子谬赞,雪瑶怎么担当得起呢。”凤雪瑶难得有机会与容祁同坐,身子自然而然靠过去,惹的容祁很不自在。 如果不是卫子轩眼睛瞎,她这样很容易让自己竖敌啊! 第一百零八章 鬼窟罗刹 卫子轩为了赞美凤雪瑶,真是什么都敢说。 “放心,容祁绝对不是谬赞,之前我们曾在皇宫里看到过和静公主的舞姿,半点不及你,容祁说那是他看过的最丑陋的舞姿。” 这厢容祁表情异常丰富,如果眼神能杀人卫子轩已经被戳的千疮百孔。 说好的秘密呢,知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 “没有……没有的事。”容祁尴尬反驳。 “什么没有,敢说不敢承认啊你!”卫子轩一副就看不起你这点的样子‘切’了一声,“凤二姑娘不知道,之前容祁与本世子在一起时,时常夸赞你温柔恬静,美貌动人。” 容祁哭了,妈的不然我还能怎么说! “两位先聊,我肚子疼。”容祁不是肚子疼,是肝儿疼。 凤雪瑶从未想过容祁竟在私下里这样夸自己,娇艳容颜越发光彩夺目,看的卫子轩心神荡漾。 容祁则在卫世子府的茅房外面,直接遁走了。 夜,暗黑。 武安侯府内,秦淳静默坐在紫檀雕琢的翡翠玉桌旁边,阖目养神。 倏然,一抹黑影在管家的引领下进了房间。 香熏暗浮,烛光明灭。 男子恭敬立在秦淳面前,缓慢解下斗篷,“穆宸拜见武安侯。” 一袭冰蓝色的锦缎长袍,腰间束着月牙白的丝带,男子身形修长,风度翩翩。 乌黑浓密的头发十分写意的披散下来,深不可测的眼眸里,带着悠然自若的清逸跟不羁。 “侄儿快坐。”秦淳等到来者,使了眼色让管家退出去。 茶已备好,秦淳亲手倒了杯茶,“侄儿一路辛苦。” “晚辈不辛苦,倒是侯爷能冒险收留,穆宸感激不尽。”清冽的声音如泉水击石,稳重又不失空灵,很好听的声音,与他身上的气质异常相符。 纵日夜赶路,穆宸却不染纤尘,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 “你这是哪里话,凭老夫与你父亲的关系,只要你开口老夫必竭尽所能。”秦淳示意之下,穆宸再次施礼,恭敬落座。 “如此,晚辈在这里先行谢过。”穆宸的五官有棱有角,外表看起来放荡不拘,但自其眼里流露出来的精光却让人不能小觑。 他是穆宸,故他有让人不能小觑的资本。 “此番你能来老夫甚感意外,不知侄儿此行?”严格说,秦淳与已逝穆武的关系不过几面之缘,往深了说曾在一起喝过酒。 二人能一拍即合的原因,彼此心里都有数。 “不瞒侯爷,晚辈此行只为一事。”穆宸谦谨抬手,看向秦淳。 秦淳从穆宸眼中读懂了答案,“平州之战?” “不错,平州之战凤清与我楚国穆家结下深仇,十万大军死在瘴气林,吾兄长亦不能幸免,凤清逼吾父在瘴气林前自刎,此仇不服,我穆宸有何颜面立足于世。” “老夫知你报仇心切,只是今非昔比,加上你又在大齐地界,这件事……”秦淳颇为无奈的摇摇头。 “只要老将军能安排晚辈在虎骑营呆上十日,这事就不难。”穆宸信誓旦旦,神情中没有表现出一丝彷徨跟不确定。 “你想在虎骑营动手?”秦淳皱眉。 穆宸浅笑,“晚辈就算再糊涂,也不会做这种毫无把握之事。” 秦淳微微颌首,“老夫也只能帮你到这里。” “足够。”穆宸再度起身,朝秦淳深施一礼。 秦淳并没有多问,他相信穆宸既然敢来,自然是计划周全。 待其离开,一直隐匿在暗处的追风倏然现身,“主人,秦淳可信?” “至少在本将军杀死凤清之前,他是可信的。”穆宸转身走向床榻,“你走一趟镇南侯府,让凤炎按照计划行事。” “是。”追风领命,遁离。 独自坐在床榻上,穆宸眸色渐凉,脑海里楚王的承诺音犹在耳。 ‘齐帝昏迷不醒,北冥渊代理朝政已久,时间膨胀欲望,不出所料北冥渊会在半年之内谋划登基,而作为守皇一派的凤清必然极力阻止,这对你是最好的机会。 只要不是太明显,北冥渊断然不会计较你对凤清做了什么,但楚军中百万将士都在看你。 穆卿,朕等你回来,镇国侯的位子,朕给你留着。’ 那一刻穆宸才明白。 楚最弱,弱不在楚王。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楚王这番话,他曾想过谋反。 除了这些,楚王似乎还说了什么。 什么呢? 哦,是容祁…… 夜已深。 自卫世子府悄悄溜出来的容祁,正坐在四海商盟的二楼,静默凝视夜空。 原本从卫子轩那里出来,他想再去镇南侯府。 但雷伊告诉他,妖月有行动了。 午时之后,妖月便离开青玖门,在皇城里转来转去,行踪十分可疑。 容祁了然,妖月这是怕被人跟踪,早前他到阡陌巷里发任务的时候就在皇城里绕了整三圈儿,也不嫌累。 这时,雷伊现身。 “主人,妖月去了阡陌巷。” 容祁带着金色面具,雷伊看不到自家主子的表情。 但他能感觉到,很生气。 “主……” “别跟着!”容祁突兀起身,跃窗而去。 绛紫色身影在夜空中划过一道惊鸿的弧度,雷伊望着那抹瞬间消失的身影,长叹口气。 就目测,妖月可能要倒霉了…… 阡陌巷里的鬼市,看上去好似比每夜都要热闹。 听说来了一位大人物,更为精准的描述,就是来了一个二百五。 看什么都新奇,看什么都想要。 就因为这个二百五,鬼市里半年没开张的苗三叔终于把自己养出来的臭屁蛊给卖出去了,高兴的泪流满面。 不想到最后,故事并没有喜剧收场。 当那个二百五报出名号的时候,所有鬼市中人都把还没捂热乎的钱给乖乖送回到那人手里,自己卖出去的东西,却没敢要回来。 因为那人报出的名号是,鬼窟罗刹…… 阡陌巷尾,废弃旧宅。 凤天歌一袭雪色白袍飘然落在老槐树前,明璃纱在夜风中微微荡起。 谍路以三日为一限,下面若有消息会逢三、六、九这样的日子将消息送过来。 凤天歌虽然不觉得下面那些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查出什么,但规矩就是规矩,她还是要过来看。 此刻站在老槐树前,凤天歌正欲伸手,眸色骤然一暗。 有人…… 第一百零九章 人间至悲 太阴经最大的好处,就是赋予了凤天歌与其内力并不相符的感知力。 听到声音的一刻,凤天歌倏然闪身跃到宅院攒尖屋顶的背面,悄然匍匐。 即便是现在,她也不觉得来者是冲老槐树来的。 没人知道老槐树的秘密,除了她跟白泽。 寒夜的天幕,弓一样的上弦月凄冷悬在枯鸦枝头。 空气中弥漫着萧索的气息,低沉的让人压抑。 来者越来越近,凤天歌暗伏在屋脊,静谧等待。 终于,一抹黑色身影出现在凤天歌视线之内。 斗笠下,那抹身影显得娇小纤柔,当是女子。 凤天歌以为她应该是路过,赶去鬼市什么的都有可能。 然而这样的猜测,在那抹身影落在宅院里的一刻被打破。 看着那抹身影走向老槐树,凤天歌眸色骤敛,伏在冰凉瓦片上的手因为紧张慢慢攥成了拳头。 不…… 不会,不应该…… 终于,那抹黑影在老槐树下停住脚步。 凤天歌的心也跟着悬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人! 老槐树下,那人缓缓摘下叩在头上的斗篷。 清冷月光落在那人脸上,惊的凤天歌无以复加。 半黑半白,是妖月! 她怎么会…… 凤天歌百思不解之际,更大的震惊突然来袭。 看到妖月伸出手精准撕下树皮的一刻,凤天歌只觉浑身血液都似在这一刻凝固,心脏不再跳动,时间都跟着静止了一样。 她眼眶骤红,血丝满布,额头青筋几欲迸裂! 无数震惊跟质疑在凤天歌脑海里横冲直撞,无数个为什么仿佛细密的罗网将凤天歌紧箍在里面,越收越紧,任她挣扎叫嚣拼命反抗都无济于事。 妖月怎么会知道谍路所在? 白泽? 白泽不会背叛她。 十三宗宗主惨死奉天殿的情景犹在眼前,那里面有白泽! 凤天歌满眼血红,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她要问清楚,她要问个明白! 然而下一秒,凤天歌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几乎同时,一抹绛紫色的身影暗匐在她身边,金色面具在月光的映衬下,散着淡淡的光晕。 是温玉。 凤天歌狠狠瞪向温玉,勃然煞气自那双眼中迸射而出。 她第一次在温玉面前失态。 她愤怒恼恨,充满杀机的看向温玉,却没有得到温玉一丝回应。 凤天歌含恨转眸,眼睁睁看着妖月从暗格里拿出密件。 妖月没有走,而是将一张银票搁到暗格上方,再将老槐树的树皮叩紧。 借着月光,妖月展开密件,看过之后用惯常的手法指尖一划,幽幽冥火下密件灰飞烟灭。 凤天歌只觉胸口一窒。 看过即毁是谍路的规矩,这种指尖洒些火磷的方法还是她教给白泽的! 妖月怎么会!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她死之后北冥渊又把白泽救活,用各种残忍的手段逼得他将这一切都供出来? 如果是,那白泽临死之前到底经历了怎样惨痛非人的折磨! 妖月走了。 容祁这方转身,解开凤天歌身上穴道。 ‘噗—’ 殷红鲜血好似开在末路的曼珠沙华,自凤天歌喉咙狂涌出来,落满冰凉瓦片。 她踉跄着站起身想要追上妖月,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倒下去。 容祁扶她,却被她一手挡开。 “你最好别去找妖月。”容祁不明白凤天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现在显然不是细问的时候。 但有一点,凤天歌应该知道谍路,而刚刚那一幕似乎已经很好的诠释了,妖月也知道谍路的事实。 凤天歌未理眼前男子,飞身跃起时重心失衡,整个人跌下屋顶。 容祁倏然闪身,落地一刻将凤天歌横揽在怀中,“你别冲动。” “我为什么不能冲动!”凤天歌猛推开容祁,眸间赤红,眼泪被她强逼在眼眶里。 她指着老槐树,“妖月为什么知道这里?这里除了独孤艳跟白泽没人知道!她为什么知道!” 凤天歌歇斯底里,整个人都在颤抖。 “那你又为什么知道。”容祁得到的消息也是一样,除了独孤艳跟白泽,没人知道这里。 “你怀疑我?你现在该怀疑的是妖月!”凤天歌悲恸低吼,“她知道所有谍路的秘密,他们到底将白泽逼到何种境地!” 只要想到白泽可能经历过更惨痛的折磨,凤天歌的心就像一万只蚂蚁疯狂啃噬,心血蜿蜒。 容祁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以到现在,凤天歌都没想到另一种可能。 白泽还活着。 凤天歌不再看向容祁,大步冲向宅门。 她已经没了理智,可容祁有! 容祁纵身拉住凤天歌,“你现在去,只会打草惊蛇。” “放开!” “妖月就是白泽!” 凤天歌几欲癫狂般狠狠甩开容祁,却在容祁开口的一刻,整个人立在原地。 容祁大步走到凤天歌面前,“你就没想过,如果妖月是白泽这一切都能解释,你就没想过……白泽背叛了独孤艳吗?” 时间又一次静止。 凤天歌仿佛一座石雕像般静止不动,连呼吸都似停下来。 “据我所知,北冥渊行事之前曾让十三宗里一位宗主谎借独孤艳的名义将余下十二位宗主叫到皇宫,我不知道的是,那位宗到底是谁。” 这样的打击一次已经足够,容祁干脆将所有事说出来。 痛,便也只痛这一次吧。 “鬼面佛出现在皇城,妖月修的是落日诀,加上今晚……除了妖月就是白泽,我找不到更好的解释。”容祁肃凝看向凤天歌,“北冥渊知道妖月是谁,但他不知道你是谁,如果你现在去质问妖月,到时候只怕没人不知道你是谁了。” 该说的话尽数道出,容祁突然沉寂下来,默默看着凤天歌。 是这样啊! 凤天歌不语,赤红血眸渐渐失了焦距。 她怎么没想到呢。 十三宗宗主只听命于她,除了她跟宗里的人,北冥渊就算想把人找全都难,又怎么可能将他们全数聚齐到皇宫。 ‘噗—’ 一口血箭狂喷而出,凤天歌身体摇晃着倒仰过去,眼前尽是十三宗宗主拼死护她的场景,血染长空, “凤天歌!”容祁纵身过去,惊声唤道。 凤天歌听不到了,她只是痛,痛到身体里每个细胞都似被千金坠狠狠碾压。 她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人间至悲,不过是被最亲的人出卖…… 第一百一十章 死亡的气息 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凤天歌,容祁神情渐凉。 白泽,你说你有多该死。 夜色愈浓,容祁将凤天歌悄然送回到镇南侯府锦苑,默默守到天明才归。 逍遥王府出事了。 容祁才将将从锦苑回来,就被雷伊告知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待其赶到,逍遥王府已经乱成一锅粥。 容祁心中惦记北冥狄,二话不说冲进主卧,没一刻就狂奔出来了。 “咋这么臭!”容祁用广袖捂住鼻息,五官扭曲的不成样子。 他自认也是个能屈能伸能忍的人。 可里面那种臭,真的好销魂! “容祁救命啊!” 就在容祁跑出来的下一秒,院落中一参天古树上面,北冥狄趴的十狼狈。 在他之下,几十条色彩鲜艳的小蛇各自吐着芯子,五颜六色的小脑袋齐齐对准北冥狄,随时都要冲过去。 要说大齐这位逍遥王平日里没别的,就怕蛇。 普普通通的小青蛇就能把他吓个半死,更遑论眼前这些堆起来就跟彩虹一样颜色的小家伙们。 ‘哧、哧、哧!’容祁立时甩袖,十几枚银针如光闪飞射,小蛇们噼里啪啦的朝下掉。 这时容祁抬头,“你这是得罪谁了?” 北冥狄面红耳赤,磨牙利齿,“你好意思问我?你还好意思来问我!” 容祁了然。 鬼窟罗刹。 真缺德,真阴险,真是满肚子坏水。 容祁看着满院子的鸡飞狗跳,又抬头看了眼趴在树上的北冥狄,“那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如果有可能的话,王爷就当我没来过。” 北冥狄哪能放他走,倏然跳下来挡住容祁,“你不能走!” “诶,王爷不能不讲道理,而且我刚刚才救了你……”容祁一副你不能如此无耻的表情看向北冥狄。 在读懂容祁脸上那副表情代表什么意思的时候,北冥狄呵呵了。 “鬼窟罗刹你听好了,孙夜叉不是本王杀的,是……唔唔……”北冥狄话还没说完就被容祁一把捂住鼻嘴,差点儿没给憋死。 起初北冥狄还挣扎,但不知怎的,他忽然就不动了。 容祁下意识抬头,便见北冥狄视线落向对面屋顶。 顺着北冥狄的视线看过去,容祁震住。 一袭红衣,逶迤三尺有余在风中鼓荡成一面艳红的旗帜。 一头墨发,随红衣飘飞,流转出绚丽的光华。 那张脸,惊为天人。 肌肤如雪,五官如琼花碎玉,狭长凤眼邪魅含波,又似浮烟笼雾,闪烁间灼灼其华。 “他是谁?”容祁动了动下颚。 “不知道。”北冥狄发誓他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静谧片刻,二人相视,异口同声。 鬼窟罗刹! 且等二人再看过去的时候,房顶上空空如也。 院子里,容祁跟北冥狄呆立在原地半晌,终于缓过神儿来,各自抖抖身子。 “长成他这样也好意思叫鬼窟罗刹?”北冥狄得出的结论是这样的。 容祁侧目,这是重点? 重点是人家找上门了! 就在这时,雷伊出现。 说实在的,容祁开始不怎么喜欢雷伊主动现身了。 只要他出来,准没好事儿。 果然,凤天歌去了鱼市…… 其实容祁走后没多久,凤天歌就醒了。 她没有动,就那么直挺挺躺在床榻上。 整整两个时辰,她把前世今生有关白泽的所有事都想了一遍。 就算亲眼所见,她都不相信白泽会背叛她! 就可算背叛她,那又为什么拉着所有宗主一起死? 那里面还有青龙! 当月牙端着温水走进房间的时候,床榻上早已冰凉。 凤天歌来了鱼市。 素白长袍,面覆璃纱。 清晨来逛鱼市的人也不少,这个季节想吃新鲜的鱼很不容易,来晚了没的买。 凤天歌漠然走在鱼市的青石砖板上,周身溢出的煞气将周遭空气都变得异常寒凉,惹的旁侧行人下意识避闪退让。 忽的,凤天歌止步在月锡坊,缓慢抬起头。 如果妖月是白泽。 那么,她想知道答案! 这个时辰月锡坊才刚开门,店小二见有人来,立时扬起笑脸儿迎出去。 却下一秒,被坐阵在这里的青玖门打手给拦住。 那打手认出凤天歌是南无馆的人,脸一黑,“滚开!” ‘砰—’ 打手话音未落,整个身子霎时如断线风筝倒飞撞向门板,月锡坊半开不开的两扇门就这么被拍在地上,溅起一层灰。 店小二心知不妙,登时溜到后堂差人去请妖月,自己吓的不敢出屋。 而此时,凤天歌身侧围了一群青玖门的人。 “叫妖月出来见我。” 周遭空气再度腾起一股莫名寒意。 眼见凤天歌走进月锡坊,围在外面的小喽啰也都不是特别傻,几乎没人敢冲过去送死。 月锡坊内,凤天歌倏然抬手,一把紫檀木椅飞落至正中。 待其落座,整个月锡坊一片沉寂,落发可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些手持利器围在外面的小喽啰不时噎着喉咙,背后被冷汗挞湿。 单单是从凤天歌身上溢出的冷冽气息,已经让他们畏惧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骚动。 妖月在青玖门一众打手的簇拥下行至月锡坊。 “南无馆未免欺人……”妖月每每出现,那身半黑半白的装束都会让人觉得惊悚,尤其那张脸,连媚娘初见时都忍不住吓了一跳。 每每,他总会在别人脸上看到惊恐。 而此刻,他竟惊恐。 在与凤天歌对视的一瞬,妖月想要迈进月锡坊的脚,本能停滞在半空,身体僵硬着不敢向前。 他无法形容那双眼,如墨色穹宇下波涛暗涌的深海,旋转出两轮深不可测的漩涡,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席卷而至。 妖月却步,一抹森寒凉意自脚底攀升,直击肺腑。 他不是第一次见凤天歌,却是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是! 死亡! 座椅上,凤天歌的面容,带着平静的杀意。 不仅仅是妖月,外面那些打手也都感觉到了压抑跟死亡的气息。 他们所感受的程度比妖月更甚,脸上的恐惧也就越浓,有些竟开始不由自主后退。 ------------------- 跪求亲们留言,今天争取五更!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可以求我 就眼前,这个不男不女的人会是白泽? 这对凤天歌来说本身就是侮辱! “你来做什么?”妖月到底老练,勉强克服那份恐惧,迈步走进月锡坊。 凤天歌直视妖月,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杀意,一字一顿,“砸场子。” “你!”妖月没想到凤天歌竟然可以把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当日就算是他也没敢直接闯进媚锡坊。 凤天歌站起身,浑身煞气随着她的步伐,欺近妖月。 “你可以求我。” “什么?” “你肯磕头,我便放你。”凤天歌声音极冷,面色依旧静若平湖,见不到一丝波动。 “岂有此理!”妖月怒极,黑白脸迸出恐怖神情,重拳直击,奔凤天歌咽喉狂暴而去。 拳风袭面一刻,凤天歌身体倏然低匐自妖月腋下穿过,左臂横掠,狠狠砸在妖月胸口! “呃……”妖月惊讶于凤天歌的速度,竟比自己还快。 没有时间考虑,妖月左肘猛朝后格挡! 凤天歌只觉后心寒凉,倏然背转,身体倒仰的瞬间妖月左肘自面门擦过。 高手对决的速度,让周围人望尘莫及又叹为观止,他们根本看不清坊中二人的招数,更遑论判断出谁占上风。 可妖月知道,凤天歌更知道! 如果运用前世今生所学,十个妖月她凤天歌也不放在眼里。 但此刻,想要与妖月保持一种平衡的状态,的确很难。 凤天歌虽愤怒虽憎恶,却不能因一时之失暴露身份。 她感谢温玉在她昨夜最癫狂时醍醐灌顶。 此时此刻,她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妖月右拳微颤,一股磅礴内力自体内涌出,撑的他衣袖鼓动生风。 凤天歌的眼神趋于绝对的平静跟肃杀。 就是这一刻! 妖月拼尽全力,掌力破风好似撕裂空气般击向凤天歌胸口。 面对暴戾的掌风,凤天歌深吸口气,一瞬间调动起体内所有真气于掌心,狠狠拍向妖月。 强横的,两败俱伤的打法惊呆了所有人。 咚的一声闷响! 地面数十块青砖霎时崩裂,尘土漫起,妖月拍掌过去的瞬间,胸口陡痛。 猩咸血液涌至喉咙,妖月终究没有忍住,一口血狂喷出来,落在地面。 “门主!”青玖门一众打手惊惧冲过去想要搀扶,却被妖月阻止。 他看向凤天歌,却见凤天歌竟一步未退,眼中是说不出的悍勇! 就在这时,黎靖带着手下兄弟闻讯赶到。 “给我砸。”凤天歌淡漠抿唇,黎靖也不管到底发生什么事,立时撸起袖子开始干。 许是刚刚的场面太过震撼,青玖门那些打手们都还没有从妖月惨败的惊惶中回神。 这下可让黎靖钻了空子,打砸的十分过瘾。 凤天歌在与妖月擦肩而过时,停下脚步,“别忘了我们的赌局,你赌的是命。” 妖月猛然抬头,眼中怒意鼎沸,“我不会放过你!” “我等你。” 凤天歌走出月锡坊,阳光落在明璃纱上,愈显苍白。 她听不到周围打砸的声音,听不到喧嚣的吵闹,她只感觉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每跳动一下那只手就越紧一分。 心,很痛。 离开月锡坊的凤天歌并没有直接离开鱼市,而是去了南无馆。 在南无馆里,她将一份折叠规整的宣纸交给黎啸天。 黎啸天在看过宣纸上的内容之后,整个人震惊的无以复加。 “真要这么做?”即便凤天歌态度明确,黎啸天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 事关紧要,儿戏不得。 凤天歌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头,随后离开。 回程的马车里,凤天歌无比缓慢扯开肩头锦袍,连带着内衫一起滑落。 她垂眸,紧紧盯着胸口异常清晰的掌印,握着心脏的那只手好似突然用力,她猝不及防,噗的一声,鲜血从她口中狂涌出来。 凤天歌的身体承受不住的靠在车厢上,她攥紧拳,眼睛狠狠瞪着,拼了命不想让眼泪掉下来,可不管她多用力,晶莹如琉璃般的泪珠子噼里啪啦的砸在她雪色长袍,湿濡的润开…… 因为魏洵的事,镇南武安两侯府的关系异常紧张。 所有人都以为这种紧张的状态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直至爆发。 然而事实却让所有人都失望了。 就在今晨,秦淳带着龙魂营里五十士卒亲赴虎骑营,欲与凤清交换同等数量的士卒,十日为期。 这种作法在军中十分常见,同为大齐武官,互通有无更胜闭门造车。 对于秦淳主动示好,凤清没有拒绝的理由,便也选了五十人让其带走。 毋庸置疑,秦淳留下的五十兵将里,就有易容后混进来的穆宸。 当晚,老夫人以身体抱恙为由将凤清诓回到了府里…… 钟绮院内,长形梨花木的桌面上摆满了山珍海味,细数下来二十几道菜。 这会儿有伺候的丫鬟将桌上酒杯斟满,老夫人瞧了眼自己的大儿子,“我这老身子骨倒是没什么大碍,主要是你二弟,见你整日在军中吃不好睡不香的,特别让后厨多做了几道菜,想与你喝上两盅。” 凤清明知老夫人故意诓他,却未放在心上,“母亲身体无恙就好。” “大哥,你我兄弟有段日子没坐在一起喝酒了。”凤炎说话时站起身,双手端起酒杯,“我敬大哥!” 凤清自小便知道母亲偏向二弟,要命的是他觉得这很正常。 毕竟凤炎与他跟三弟不同,自幼读书从未习武,身子不如他们结实,多宠一些也没什么。 即便他偶尔觉得母亲宠的有些过,却从未想过这是二弟的问题。 对凤炎,他一直都有作为哥哥的态度。 “多谢二弟。”凤清亦起身,举杯先饮。 待凤清坐下,下意识看向站在后面的丫鬟,“天歌呢?” “回侯爷,大小姐说身子不舒服,先歇下了。”丫鬟据实禀报。 主位上,老夫人满眼嫌弃,“一连有半个月没到我这里请安就算了,这会儿连家宴也不说露个面儿,她这大小姐当的真够自在!” “母亲别这么说,天歌若说不舒服便是真的不舒服,你们有没有请大夫?”凤清转眸看向周嬷嬷。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姐你坑我 周嬷嬷被问的突然,脸色一白。 “请了请了,天歌的事儿我这个做婶娘的一直放在心上呢。”凤炎旁边,孙荷香当即接过话茬儿,殷勤开口。 “就是,自从大姐回来,母亲对她可比对我还好呢。”凤雪瑶娇嗔着呶嘴。 凤清只道这种事府上的人还不致怠慢,便未细问。 倒是坐在凤雪瑶旁边的凤染修,一脸惊讶,“你们俩个说话时没咬到舌头吧?” 凤雪瑶闻声踢了脚凤染修。 凤染修耸肩,低头只顾吃饭。 桌上的气氛十分和谐,凤炎一杯接着一杯的敬凤清,不时夹菜过去。 直至看到凤清将自己夹过去的芙蓉鱼骨吃进嘴里,方才暗自舒了口气。 那芙蓉鱼骨里的芙蓉没什么,鱼骨却是用灯芯草浸泡过的。 彼时凤炎查过,灯芯草泡鱼骨并非毒物,吃完之后对身体亦无害处。 所以他并不知道穆宸为何要让他这么做。 但也因为此,他才敢与穆宸合作,若穆宸真要他给凤清下毒,他还未必答应。 并非舍不得,只是怕事后不好收场。 一顿饭下来,凤炎佯装醉酒由着孙荷香扶回西院,凤雪瑶跟凤染修吃罢之后依着规矩行礼退了出去。 凤清则留下来陪老夫人聊了一会儿,内容总逃不过娶妻纳妾,聊到激动时老夫人还不时拍两下桌子。 别的事,凤清都可以考虑,唯独这件事他从未在老夫人面前松口。 凤清这一拒绝,老夫人立时变脸,对楚玥跟凤天歌破口大骂,母子二人不欢而散。 离开钟绮院后,凤清有去锦苑,但见屋内没有灯光便未进去…… 只不过这年头,不识相的人总是特别多。 凤清是没进去,但是某人就进去了。 灯已熄,内室一片漆黑。 苏狐从窗户跳进去之后直接奔床而去,伸出手。 他正摸着,忽觉背后阴风飕飕,就像被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肆意窥探,惹的他全身汗毛都开始律动起来。 待苏狐猛一回身,全身汗毛都飞了! 只见凤天歌正静静坐在桌边,目光如死水一般盯着他,无波无澜。 “凤天歌你干嘛!”苏狐吓哭了…… 鱼市尽头那间铺子的屋顶上,凤天歌坐在那里,无声望着眼下的护城河,一言不发。 夜风寒凉,打在身上惹的苏狐一阵哆嗦。 他好后悔,原本是想借凤天歌被窝取取暖,没想到被她拽来赏月。 浩渺的水面在月光的映衬下一片银白,风起时水面荡起层层水浪,摇摇涟漪,波光粼粼。 苏狐实在太冷了,刚从拥剑小筑后面的冰窟里逃出来,他就想找个暖和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要不咱们回去吧?”苏狐朝凤天歌身边凑了凑,几欲哀求道。 “今晚月色真美。”凤天歌凝视倒映在水面上的皎月,终于说话了。 苏狐好无助,“明晚的月色一样美,我明晚再陪你过来好不好?” 说真的,苏狐完全可以抛下凤天歌,但他总觉得今晚的凤天歌有点儿不对劲儿,别他一走某人再想不开。 那他得多后悔! “你说,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心如止水,忘情绝欲?”凤天歌任寒风刮过脸颊,神色淡漠如潭。 “死人。”苏狐脱口而出的下一秒就后悔了。 直到水面上溅起一人高的水花,他才惊惧起身,脑子里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踩踏而过。 凤天歌竟然跳河了? 大姐你坑我! 苏狐才从公孙佩给他凿的冰窟里跳出来心都冻碎了,这会儿但凡换个人跳河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扭头就走。 可换成凤天歌,他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跟着跳了下去。 结果就是苏狐跳下去的刹那呛了一口水昏在护城河里,凤天歌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从河里救出来。 故事的结尾,总是这么的出乎意料…… 皇宫,御书房。 北冥渊听着妖月的禀报,脑子里不时浮现出自己皇叔平日作派,跟那张淡薄名利的脸。 那样一个人,会觊觎皇位? 可当初如果不是北冥狄放弃,父皇根本没机会登基。 “你说皇叔背后给他撑腰的人是武林盟主江逸?”北冥渊双手撑起在龙案上,抬头看向站在对面的妖月,“可据本太子所知,那个江逸好像也不是什么奋进的主儿,当初江湖几派选他当盟主的时候他好像还骂过街。” “所以我才觉得,江逸背后定还有人。”妖月有些激动,声音都不似初时那般阴柔,带着一丝煞气。 北冥渊知道妖月因何如此,今日鱼市发生的事他已知晓,妖月这是恼羞成怒了。 “谁?” “银面!” 在与凤天歌交手之后,妖月竟猜不透对方修为到何种境地。 他们看似奇虎相当,可凤天歌最后那一掌让他感觉到了恐惧,加上之前在媚娘身上吃过亏,妖月觉得自己初时小觑南无馆,也小瞧了逍遥王。 北冥渊笑了,他听到了什么? “你怀疑银面与江逸勾结,拿逍遥王当幌子想置本太子于死地?” 妖月知道北冥渊不信,可他相信北冥渊不敢赌,但凡与银面有关的事,他都不会马虎。 “罢了,你就说你想怎么做。”北冥渊吁了一口气。 “属下想动用国库,截断南无馆明里暗里所有生意,再次逼南无馆在鱼市消失。”妖月音落之际,北冥渊脸上顿时浮现出肃冷神情。 妖月跪地,“太子殿下明鉴,南无馆在鱼市死而复生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更牵扯出一向与世无争的逍遥王,就算整件事与银面无关,防患于未然对太子殿下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妖月臣服至今,从未在北冥渊面前双膝跪地。 北冥渊无比缓慢坐起身,挺直的身形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寒意,“你可知道,私动国库的罪名。” “属下愿以性命担保,定不会东窗事发。”妖月信誓旦旦,决绝道。 纵然妖月起誓,北冥渊也没有立时应下来,而是让妖月先行回鱼市等消息。 待其离开,御书房侧堂走出一人。 刚刚的对话古云奕听的一字不差,他勉强能相信逍遥王背后有江逸给他撑腰,却无法苟同江逸背后有银面坐阵。 第一百一十三章 喝酒去不去 巧在北冥渊也是同样想法。 他虽未见过银面真身,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银面对独孤艳绝对服从。 当年独孤艳奉行的宗旨是朝堂不与江湖来往,即便烈云十三宗最鼎盛时,也从未将手伸向江湖。 现在妖月说江逸背后是银面,北冥渊能不笑么。 “你觉得本太子该不该答应他的请求?”北冥渊抬眸看向古云奕。 对于这个问题,古云奕并没有单纯的回答该,还是不该。 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分析了妖月刚刚的那番话。 诚然银面一说可以判定为子虚乌有,但有一点妖月没说错,南无馆跟逍遥王的确是未知的隐患。 这个世上,人心易变。 当年没有野心的北冥狄,不代表现在没有。 谁也不敢保证,看似无为的北冥狄会不会成为北冥渊筹谋登基的最大阻碍。 是以,北冥渊决定答应妖月的请求。 倾国库之力,助妖月铲除南无馆…… 入冬以来难得的好天儿,暖阳透着回纹窗棂照射进来,整个棋室里温意如春。 台上的楸木棋盘上依旧摆着一副残局,像叶芷惜和唐思烟这一类的新生毫无难度解开,起身离去。 这样的残局对凤雪瑶虽不如叶芷惜她们解的快,但也不难。 不过她没着急解,眸子一直盯着容祁看。 但凡能多一分相处的时间,她都不会浪费。 严格说棋室里多一半女子的心态都是如此。 自从那日卫世子府亲密相处半日之后,凤雪瑶相信容祁心里是有自己的,只是因为自己身份不如凤天歌尊贵,他才不得已向凤天歌示好。 毕竟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 容祁的眸子则不时关注凤天歌。 鱼市里发生的事他听说了,就与妖月较量的过程看,凤天歌已经可以很好的控制住情绪。 至于凤天歌执意要与妖月打一场,无非是想验证落日诀。 她只怕,已经接受了现实。 纵然残酷,也好过蒙在鼓里。 凤雪瑶盯着容祁,容祁盯着凤天歌,凤天歌则盯着窗户。 整整一个课业下来,凤天歌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直到棋室里最后一位新生离开,凤天歌依旧搥腮保持最初的动作。 容祁想来想去,虽然这个时候不适合跟凤天歌搭讪,一个不小心有可能会被殃及,但总好过看着凤天歌在那儿化石。 于是容祁走过去,“咳……” 凤天歌无动于衷。 “咳咳……”容祁刻意加重语气。 百咳无效,某人干脆推了凤天歌一把。 然后就见凤天歌一个冷不防脑袋磕到了桌面上。 睡着了啊? 容祁惊。 凤天歌是受了多大打击,都开始睁眼睡觉了! 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在睡觉,凤天歌垂眸,迅速将案前残棋解开,之后起身绕过容祁走向房门。 就在容祁尴尬到想死的时候,凤天歌突然挺下脚步,“喝酒去不去?” 于是容祁第一次被凤天歌邀请,上了她的马车。 凤天歌选的酒肆并不大,地方也偏,但好在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家酒肆酿的女儿红乃自酿,有秘方的那种,即便是醉仙楼也比不上。 凤天歌带着容祁到了二楼最里面的雅间,直接朝店小二要了十坛女儿红,二斤酱牛肉。 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女儿红,容祁忽然有种错赴鸿门宴的感觉。 “凤大姑娘这是……” “喝酒。”凤天歌没给容祁说话的机会,直接打开一坛女儿红递过去。 容祁知道凤天歌心情不好,索性接过来浅酌一小口。 凤天歌未理容祁,径自打开一坛,狠灌之后抬起头,“听说穆宸要来了。” 容祁头疼,最不喜欢听到的就是这个名字。 “嗯,听说了。” “穆宸在大楚是个传奇,好像容世子年幼时刚好与他同在一个学院?”凤天歌知道穆宸要来,便刻意打听过此人。 “确切说,是他刚好与本世子在一个学院。”容祁纠正道。 凤天歌灌了一口酒,“那时他在学院里成绩骄人吧?” “也就……一般般……”想到那些年的辛酸,容祁从被动浅酌潜移默化就变成了主动畅饮。 凤天歌蹙眉,“那为什么我打听到的消息是穆宸从未屈居第二?” “有这种事?”容祁佯装惊讶,随后又似想起什么,“那是因为本世子让着他。” 凤天歌了然点头,“是吗?那容世子让的好彻底。” 容祁自认他这辈子很少说真话,这会儿难得说句真话,倒还没人相信了。 喝酒! 二人聊来聊去,五坛女儿红见了底,话题也没从穆宸身上扯开。 容祁以为凤天歌是想打听穆宸的消息,所以才请他喝酒,问的这些问题都是想更好了解穆宸这个人。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其实不是。 凤天歌就想验证两句话。 第一句是苏狐告诉她的,心情不好的时候看到比自己更倒霉的人心情就会好一些。 然而并没有。 第二句是一醉解千愁,也没有。 容祁倒在桌子上的时候凤天歌喝净最后一坛酒,起身离开之前对着容祁说了句勾起你伤心往事了真是对不起…… 城郊虎骑营,已经来了有三日的穆宸与周遭士兵一起,远远望着凤清在校场上挥剑练兵。 虽然这种程度的练兵根本看不出凤清实力,却可以从很多细节判断出凤清出手的习惯。 间休时,穆宸以解手为由离队,在不远处见到了等候许久的追风。 据追风报,凤炎已经让凤清吃下芙蓉鱼骨,一切进展顺利。 “让凤炎准备第二道菜。”穆宸解完手,朝远处校场扫了一眼,“容祁呢,还活着?” “属下打听到他一年前开始在大齐太学院当教习,近段时间与镇南侯府大小姐凤天歌走的很近。” “凤清的女儿?”穆宸挑眉。 见追风点头,穆宸眼中闪出一抹嘲讽之意,愚蠢。 鼓声擂起,穆宸退了追风,转身走向校场…… 皇宫,延禧殿。 楚太后在听到孙嬷嬷的禀报时,微阖双目缓慢睁开,神情并无意外。 事实上顾紫嫣能忍到现在才对北冥景下手,她才意外。 第一百一十四章 谜之颤抖 之前因为北冥景曾‘醒’过一次,顾紫嫣虽然让姚石继续留在龙乾宫,却在同时又派过去一个小太监,叫赵英。 问题就出现在赵英身上。 这个赵英自入龙乾宫那日开始,便在齐帝北冥景身上做了小动作。 孙嬷嬷刚刚禀报的内容,便是这件事。 “恕老奴斗胆,太后若再不管管,皇上怕就危险了。”孙嬷嬷端着茶杯走到楚太后身边,忧虑开口。 楚太后接过茶杯,看似苍老的容颜闪过一抹精明,“你知道,为什么自先帝驾崩之后,本宫便不再插手前朝后宫的事了?” 孙嬷嬷点头,“太后是怕外面那些闲言碎语。” “呵,闲言碎语何所惧,本宫怕的是一旦插手,就会被卷入一个不可逆转的漩涡,忘了最初的理想,只为欲望膨胀。”楚太后深知朝堂后宫阴暗更胜沙场,她没有自信能够在波云诡谲尔虞我诈中能一直固守本心。 反倒是作为局外人,还能时刻保持清明。 “太后的意思老奴明白,只是……”孙嬷嬷欲言又止。 楚太后吁了口气,“把消息透露给冯棋,以他的忠诚跟能力,应该可以帮皇上度过难关。” 孙嬷嬷心领神会。 “对了,听说穆宸要来?” “还有六天就到皇城。”孙嬷嬷恭敬道。 提起穆宸,楚太后自然而然想到穆武,想到平州之战。 世人皆道平州之战是凤清逼死穆武,逼死那十万大军。 但楚太后一直都觉得,这件事必有隐情。 因为她曾去过那片瘴气林…… 走在幽市的青石砖板上,凤天歌不时回眸,未见异样。 可自天衣阁出来,她便觉得一直有人在背后跟她,喝酒喝出幻觉了? 几番试探之后,凤天歌确定无人跟踪,这方进了四海商盟。 只不过这一次,温玉出现的时间,很久。 凤天歌以为温玉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他对自己的不满。 换作是她,也会不满。 如果那一晚她真去找妖月,后果只会像温玉预料那般,银面浮出水面,再被北冥渊全力绞杀。 她毫不怀疑北冥渊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会让她死透透的。 要真是那样,要真是那样! 她对得起谁。 其实凤天歌想多了,容祁来晚只因他先到屈平那里要了杯解酒去味儿的汤药,喝完见到效果之后才敢进来的。 “天歌给盟主请罪。”容祁才刚坐到椅子上,凤天歌立时起身,单膝跪地。 前一秒还在一起喝酒,下一秒凤天歌就跪在自己面前,要不是喝了醒酒汤,容祁铁定跳起来。 “凤大姑娘快起。”容祁声线低沉,身形端坐在椅子上,未动半分。 凤天歌并未起身,“若非盟主提点,天歌险些铸成大错。” 容祁并不否认,那一夜的确凶险。 “凤大姑娘还是起来说话。” “天歌此番来一是赔罪,二是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盟主成全。”凤天歌并未起身,坚定开口。 听到‘不情之情’四个字的时候,容祁身体谜之颤抖。 他就一个要求,别借钱。 “看出来了,温某若不扶,凤大姑娘应该是不会起来。”容祁走过去,伸手搀起凤天歌。 指尖碰触的瞬间,凤天歌心弦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挑拨了一下,微动。 异样情愫转瞬即逝,凤天歌起身面前眼前男子,“白泽是宗内之人,天歌请求盟主能让我亲手清理门户。” 凤天歌有这样的请求并不过分,虽然容祁也曾想手刃十三宗的叛徒。 但现在看,明显是凤天歌更合适。 “妖月武功不弱,凤大姑娘若想杀他于无形恐怕不容易。”容祁以为,凤天歌应该不会让妖月在这个世上活太久。 然而凤天歌并没有想让妖月死,或者说她并不仅仅只想让妖月死。 她想让整个青玖门在鱼市消失,她要公然跟北冥渊作对! “只要盟主肯给天歌一个机会,天歌必不会叫盟主失望。”凤天歌知道想让温玉答应很难,否则她也不会跪下来。 前世今生,能让她凤天歌跪的人并不多。 容祁的确在犹豫,他也很想让青玖门在鱼市消失,但他没有把握。 一旦输,损失些银两是小事,再想回到鱼市几乎不可能。 其实损失些银两也不是小事…… “要么赢,要么死。”凤天歌再度跪地,“求盟主成全!” 容祁沉默许久,“你需要我做什么?” “钱。”凤天歌欣喜之余,说出了此行的另一个请求。 他就知道是这样! 凤天歌离开四海商盟的时候,对温玉的感激跟赞许之情又升华到一个新的高度。 反倒是容祁对当初选择跟凤天歌搭上线是不是真的对,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幽市主街上,凤天歌再度感受到那股莫名的压抑。 她确定,那不是幻觉! 深巷拐角处,凤天歌倏然闪身。 待其行至尽头猛的回转,对面空空如也。 没有人,连空气都异常的平静。 就在凤天歌启步想要离开的下一秒,陡然抬头,分明见一人影赫然站在屋脊之上。 那人背逆阳光,凤天歌看不清他的脸,唯见一袭红衣倾华潋滟,袍摆摇曳生风。 “你是?” 凤天歌开口之际光芒骤亮,待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屋脊上哪还有人! 到底是谁…… 自天衣阁换装之后,凤天歌独自回了镇南侯府。 她在房间里想了很久,始终没有猜出那个出现在屋脊上的神秘人会是何方神圣。 适夜,凤清又被老夫人叫了回来。 下人过来通传之后,凤天歌略有诧异,“昨晚父亲不是回来过?” 旁侧,月牙点头,“听翠儿说昨晚老夫人跟侯爷不欢而散,今晚这顿饭是二房张罗的,好像是想让侯爷给老夫人认个错。” 凤天歌冷笑,一向无利不起早的二房巴不得老夫人与父亲交恶,又岂会这么好心。 这几日因为妖月的事凤天歌疏忽了很多事,此时她方想起穆宸。 时值穆宸欲来皇城之际,二房殷勤过了头。 若说这里面没有什么坑害凤清的阴谋,凤天歌怎么能信。 于是这顿饭,凤天歌再没心情,也要吃。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尴尬不尴尬 钟绮院内,老夫人被二儿子劝了整个下午,是以凤清进来时,老夫人态度算是不错。 二房凤炎自不必说,直接将凤清拉到老夫人左侧,对面孙荷香跟一双儿女也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菜已备齐,就在老夫人欲开口之际,凤天歌姗姗来迟。 她这一来,老夫人那张老脸顿时吊成冰山。 “天歌,过来坐。”反倒是凤清一直紧绷的刚毅面容在看到凤天歌的时候,缓和下来。 待其落座,凤清目露忧色,“他们说你身体不适,大夫开了药方没有?” “大夫?”凤天歌愣住,茫然挑眉。 房间里气氛顿时紧张,孙荷香脑门儿一下子渗出冷汗,这是分分钟要打脸的节奏呵! 幸而这时,老夫人没好气的搥了搥筷子,“吃饭,再不吃都凉了。” “是啊,天歌你多吃点儿,身子好的也快。”孙荷香朝凤天歌干笑两声。 说真的,论笑的比哭难堪,凤天歌只服自己这位婶娘。 “女儿没事。”凤天歌不必在这种小伎俩上与二房针锋相对,跌份儿。 凤清松了口气,“那就好。” 这时,凤炎端起酒杯,“大哥,昨日要不是我提议多喝了两杯,后来也不会……我自罚。” 凤清心知后来的事与凤炎无关,同样举杯,“哪里的话,一起。” 兄弟二人碰杯之后,老夫人突然哼了一声,“瑶儿跟修儿就是懂事,进来第一件事先给我请安,反倒是有些身份矜贵的,看都懒得看我老婆子一眼。” 座上所有人都知道老夫人说的是谁,凤天歌则假装没听见,自顾用膳。 说起来,府上后厨的手艺渐长,桌上好几道菜做的十分讲究。 凤天歌越是这样,老夫人那口气就越是咽不下去,‘啪’的摔了筷子,“凤……” “母亲且尝尝这道菜,这是儿子专门让后厨新学的,软糯爽口,还不是特别甜。”凤炎不想好好一顿饭被老夫人闹的不欢而散,“还有这道八宝兔丁,大哥你尝尝!” 八宝兔丁的八宝没什么,兔丁是用仙鹤草泡过的。 凤炎同样查过典籍,仙鹤草也不是什么毒物,对身体有大裨益。 老夫人被凤炎的菜堵住嘴,凤清出于感激夹了那道八宝兔丁,试过之后十分赞赏,“的确不错。” 凤天歌冷眼旁观,总觉得凤炎哪里不对但一时也找不出问题所在,索性跟着夹了那道八宝兔丁。 是不错。 老夫人又忍着吃了几口饭,终于忍不住了。 加上凤清已经吃下八宝兔丁,老夫人再开口时凤炎便没有多管闲事。 “清儿,我昨晚提的事你应该再考虑考虑,我也不单单是为了你,也是希望你们大房能有个知书达理的教……教你女儿一些最基本的规矩,否则以后嫁人又要落得个野蛮泼辣的骂名,累得镇南侯府也跟着坏了名声。” 这就是凤天歌不喜欢老夫人的原因。 嘴太阴损。 未及凤清开口,凤天歌拿着筷子看过去,眼睛眨的甚是无辜,“祖母觉得天歌没有规矩?可皇祖母说天歌现在这样就很好,如此的话,我要听谁的?” 老夫人这个气啊! “至于嫁人么……天歌没想嫁人,以后继承父亲爵位,镇南侯府只招入赘的。”凤天歌撒娇似的看向凤清,“到时候谁敢说女儿野蛮泼辣,敢说镇南侯府半个不字,我休了他。” 凤清顿时觉得这个想法很好,“主意不错!” 镇南侯爵位是个敏感问题。 凤天歌这么一说,凤炎脸色略沉,老夫人顿时火冒三丈,“胡说八道,镇南侯的爵位怎么可能传给你!那爵位必须……” “母亲!”凤炎生怕老夫人说的太过分引凤清不满,及时拦住。 旁侧孙荷香脸上也挂不住了,凤雪瑶听的也不是很舒服。 唯独凤染修,就跟这里没他什么事儿一样,吃的特别欢实。 “这吃的叫什么饭,散了散了!”整顿饭下来,老夫人一句痛快话没说上,气的又一次摔了筷子。 凤炎略显尴尬看向凤清。 “那就散了吧。”凤清起身朝老夫人行了礼,转身离开。 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老夫人一脸不可置信看向凤清的背影,她本意是想让凤清说几句服软的话哄她。 凤天歌乐了,她就想问老夫人你尴尬不尴尬! 凤清都走了,凤天歌自然没有留下来的道理,起身时用锦帕抹了抹嘴,朝凤炎微微一笑,“二叔用心了,这菜不错。” 老夫人气的,正想破口大骂时凤炎起身,“时候不早,母亲早些休息。” 待凤炎跟孙荷香离开,凤雪瑶亦跟了出去,只剩凤染修一人。 他还没吃饱…… 后园内,凤天歌想回锦苑时被凤雪瑶拦住。 月光之下,凤雪瑶娇艳容颜泛起寒意。 “茗湘阁在对面,妹妹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白天你带容世子去了哪里!” 凤天歌以为凤雪瑶会与她争辩爵位之事,没想到问的这么意外。 “跟你有关系?” 在凤天歌眼里,眼前这位小女子根本不算一盘菜,你若识相则相安无事,你若不识相,我倒也不介意教你怎么学乖。 “容世子根本不喜欢你,如果你不是皇太后的孙女,容世子连正眼都不会看你!我劝你还是别对容世子太用心,你得不到你想要的!”凤雪瑶冷戾开口,目露不善。 “能不能得到看心情,我若想,区区一个容祁算什么。”凤天歌踱步向前,笑的特别无奈,“谁让我是皇太后的孙女呢。” “你!” 凤雪瑶没想到凤天歌这么厚颜无耻,怒极伸手却被凤天歌攥住手腕,“有句话你没说那就我来说,二房最好安分些,否则后果你们承受不起。” 凤天歌声音很轻,却让凤雪瑶浑身一颤,尤其那双冰蛰如潭的眸子,迸射出来的冷光直击肺腑,让人心生畏惧。 直至凤天歌从身边绕过去,凤雪瑶方才从那份惊恐中缓过来。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容祁…… 且说凤天歌回到锦苑时,凤清已在房间里坐了多时。 桌上摆着菜,旁边放着两壶酒。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忍不住 这一晚,父女二人畅谈到深夜。 期间有聊到楚玥郡主,聊到镇南侯的爵位,但最终,凤天歌把话题引到平州一战。 凤清告诉凤天歌,当年那一战于他的三万大军亦是险象环生,而且穆武并非没有选择的余地。 入瘴气林,还是反攻。 倘若穆武反攻,那么死在平州的便是他跟麾下三万将士。 所谓的设下陷阱,不过是空城计。 只是穆武到最后,选择了入瘴气林。 军中无父子,战场无兄弟,更何况当年凤清跟穆武站在对立的位置。 莫说有隐情,就算没有隐情,这样的结局又有什么值得抨击的? 在这件事上,凤天歌从不觉得凤清有错…… 深夜,德济堂密室。 一直在药案后面碾药的屈平终于抬起头,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别叹气了?” 只见对面,容祁自打进来便坐在紫藤摇椅上,无比悲怆望着石壁顶端的夜明珠,连发呆再叹息到现在为止,没停过。 “我也不想,可我忍不住。”容祁狠狠吸了一口气,挺身坐起来,“如果有一天我没钱了,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屈平果断摇头,紧接着说了句让容祁吐血三升的话。 “我根本就不会看你。” 容祁一副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那你很快就不用看我了。” “怎么了?”屈平好奇问道。 “凤天歌要跟青玖门拼命,她让我出钱。”容祁言简意赅道。 屈平闻声微震,之后搁下药杵掰着轮椅到旁边木柜,从里面拿出一叠宣纸递到容祁面前,“这是这一年你吃我的药豆钱,还有你从我这儿拿走的药方,都没多算你的。” 容祁嘴角一抽,“我当初瞎了眼救你!” “给你打个九九折。”屈平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容祁拨开那些宣纸,“说正经的,你觉得北冥渊能帮妖月到什么程度?” “这不是正经的。”屈平伸出手,示意容祁拿钱。 “要不我把裴卿叫过来跟你好好叙叙旧?” 屈平收手,继续碾药,“鱼市青玖门就好比是北冥渊身上的一块肉,换别人割你肉,你什么反应?” “我割了他脑袋!”容祁毫不怀疑自己会那么做。 屈平摊手,还用再说别的么。 “单凭他的实力,不如我。”容祁也是因为有这个自信,才敢答应凤天歌。 所以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在屈平说出‘国库’二字的时候,容祁栽倒了…… 此时皇城西北一处富庶民宅,境遇同样堪忧的苏狐正在朝自己身上披狐裘。 一件,两件,三件,正在披第四件。 媚娘则坐在桌边不停摇着团扇。 看了眼摆在地上的二十个火炉,又看了眼坐在软床上的苏狐,媚娘特别不能理解苏狐的作法。 “公子不热吗?” “热。” 媚娘眉梢上挑,“那公子为什么还要穿这么多?” “你没冷过,你不懂。”直到穿无可穿,苏狐这才抬起头,“媚姨,我不想给公孙佩当徒弟了!” “说点儿有可能的。”媚娘抬手灭了靠她最近的那盆炭炉,然后就看到苏狐的眼珠子瞪出来了。 无奈,媚娘只得重新把炭炉燃起来。 “那你替我再搬十个炭炉进来。” “这个比上一个更不可能。”媚娘果断拒绝,“南无馆跟青玖门即将开战,公子觉得我们是袖手旁观呢?还是袖手旁观呢?” “老头子什么意思?”苏狐明明热的直往外冒汗,还在四处找衣服。 “主公让公子拿主意,不过媚娘以为只有袖手旁观,才是对我们有利的决定。”媚娘故意引导。 “那就干!”苏狐觉得媚娘都这么说了,那他绝逼不能袖手旁观,“帮着南无馆弄死青玖门。” 媚娘后脑滴汗,这是什么逻辑…… 鱼市里的较量全面爆发。 在妖月得到北冥渊授意的那一刻开始,他倾注大量财力截了南无馆许多暗地里的生意,鱼市里属于南无馆的十几个店面两日之内皆报货源紧张,所剩囤货坚持不到十天。 从属于南无馆的店面,譬如媚锡坊亦受到影响,收益每日递减。 妖月出手可谓快、稳、准、狠。 如果凤天歌没有早作准备,南无馆必然会受重创。 庆幸的是,凤天歌比妖月下手要快,才会让黎啸天面对如此巨变,依旧可以稳坐南无馆,气定神闲。 青玖门,正厅。 妖月所闻尽是捷报,他仿佛已经看到那座属于南无馆的高塔,正以所有人都想不到的速度轰然倒塌。 直到眼前小厮开口之后,妖月脸上方才露出微愕的表情。 “再说一遍。”妖月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皱起眉。 “回门主,闵川盐跟云南茶的货路断了。”小厮立在厅前,低头道。 妖月摇头,“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外面又有人进来,带过来的消息是淮南丝绸跟蜀中稻米的货路也断了。 妖月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黑白脸虽然看不出表情,可自其身上散出的煞气让禀报的人胆怯不已。 “你们都退下。”妖月摒退报信的小厮,缓慢坐回到椅子上。 是巧合? 那也未免太过巧合! 他才对南无馆下手,自己后院儿就起了这么大一场火! 可若是南无馆的人做的,他们怎么可能如此精准叩住青玖门的脉门? 妖月慢慢抬头,凝视横梁上曾刻有青龙印记的地方,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他明明知道不可能,但除了那个人他再想不出别种可能。 银面,你出手了吗…… 文府,酒室课业结束后,新生们相继离开。 凤天歌刻意放缓动作,最后一个走出去。 她料到鱼市这两天不会平静,但她并不担心。 因为那一日,她已经将底交给黎啸天。 这一战势在必行,早与晚并无区别。 此刻走出酒室,凤天歌顺着左侧甬道走向拱门,沈辞课上与她说过,叫她离开文府前去梅院一趟。 沈辞与文府里别的教习不同,他在文府里有自己的院落,如果他不想,可以一年不必离开文府。 拱门处,凤天歌正想迈步,忽听沈辞的声音从拱门后面传过来。 除了沈辞,好像还有叶芷惜… 第一百一十七章 解释就是掩饰 沈辞依旧是一袭白色宽袖教服,玉簪绾发,鸾带束腰。 在他对面,叶芷惜衣着比平日艳一些,淡粉色衣裙配翠烟短袄,外披雪色狐裘,发髻上一枝金步摇,增色不少。 “沈教习不记得,芷惜却记的清楚。”叶芷惜走过去一步,靠近沈辞,美眸莹亮,“初见惊艳,一眼万年,从那一刻开始,芷惜心里便再也容不下别人。” 沈辞眉峰很淡,清绝容颜温雅如玉,“叶姑娘所言,我听不懂。” “你不懂我就告诉你!”叶芷惜情绪有些失控,“我爱你!很久很久,很爱很爱!我从来不屑太学院,我入文府全都是为了你,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不在乎世俗不在乎名分!” 拱门外对,凤天歌不禁噎喉,万没想到叶芷惜口味这么重。 不是沈辞不好,在那个年代,沈辞是比逍遥王还受欢迎的存在。 是了,沈辞跟北冥狄是一代人。 “沈某多谢姑娘抬爱,但这不可能。”沈辞淡漠拒绝。 “为什么不可能?是我不好?”叶芷惜激动开口,美眸瞬间氤氲。 沈辞摇头,“不是你不好,是沈某配不上。” “可是……” “叶姑娘如果没有别的事,沈某告辞。” 沈辞转身一刻,叶芷惜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勇气,直接冲过去从背后揽住沈辞,“求你别拒绝好吗?我只要一点点希望……” “叶姑娘自重。”沈辞愠声开口,硬掰开叶芷惜的手。 叶芷惜一直都是很自傲的女子,她以为只要再多些时间相处定能让沈辞喜欢上自己,但情势所逼,她不得不快一些表白。 即便没有太多把握,她也觉得沈辞不会拒绝的这么彻底。 而今她求的,不过是一点点希望。 她,太爱这个男人。 沈辞没有开口,直接迈步。 “我就要嫁人了!”叶芷惜痛声开口,眼泪夺眶而出,“我求你别拒绝我,哪怕只是一个机会我都不会嫁给别人,我求你……” “叶姑娘若觅得良人,沈某祝福。”沈辞虽然止步,却未回身。 拱门外面,凤天歌不禁唏嘘,沈辞在这方面绝对是真的清心寡欲,对学生他或许会很温和,但对女人他绝对不会有任何怜惜。 因为他这一生所有的温柔跟宠溺,都给了一个女人。 而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眼见沈辞启步,叶芷惜忽然怒吼,“沈辞!这个世上没有谁会比我更爱你,拒绝我你会后悔的!” 终于,在叶芷惜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沈辞转身。 叶芷惜欣喜若狂,含着眼泪的眸子微微弯起,嘴角上扬。 都说带着眼泪的微笑最美。 叶芷惜现在就最美。 她欢喜雀跃等着沈辞开口,只要眼前男子一句话,太子妃哪怕是未来皇后在她眼里,都如粪土。 “凤天歌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沈辞的这句话,尴尬了谁又绝望了谁。 叶芷惜猛然回身,便见凤天歌从拱门外面走进来,一张老脸红成柿子,“我刚过来……” 凤天歌后悔了,解释就是掩饰,而此刻她的解释,如此苍白。 事实上,她真的是刚要走。 “那正好,随我去梅院。”沈辞面无表情转身,连余光都绕过了叶芷惜。 凤天歌‘哦’了一声,从叶芷惜旁边经过时,分明感受到两把眼刀飞射过来,戳的她酣畅淋漓。 沈辞自顾走在前面,凤天歌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独留叶芷惜在拱门处心碎成殇,一双眼渐渐漫起怨毒颜色…… 梅院是沈辞的住处,听说沈辞在搬进来的那一年,便在院中种下满院梅树。 经年之后,这里成了文府冬季最美风景,没有之一。 百花落尽时,梅花格外香。 与沈辞一起走进梅院,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直入肺腑,满院梅花初绽如华,有艳如朝霞,有白似瑞雪,芬芳间自带傲气,与这院落的主人一般,清雅俊逸,傲骨无双。 碍于女子名节,沈辞没有将凤天歌请进屋里,只邀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面前有桌,桌上有酒。 沈辞缓身坐到对面,握起桌上长颈玉壶,斟满凤天歌身前酒杯,“这壶酒名曰‘炙焰’,现在喝正合适。” 凤天歌并不是第一次来梅院,前世还是独孤艳的时候,她是这里的常客。 烈酒入腹,犹如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润化蔓延,寒意尽散。 “我自任文府酒室教习以来,唯遇一位天姿极高的学生,便是那日与你提到的独孤艳。”沈辞重新握起另一青铜制的酒壶,斟满酒杯,“她曾给我一副酒方,方子里少了一种酒的名字,她说只要我能猜到那种酒是什么,就能配出眼泪的另一种味道。” 凤天歌端起酒杯的手,微顿。 “可惜,我没配出来。”沈辞苦涩抿唇,“想问她,人却不在了。” 与之前‘炙焰’不同,此刻入腹的酒香醇淡雅,入口柔润细腻,凤天歌搁下酒杯,“沈教习跟我说这些的意思是?” “你配酒的手法和度量跟独孤艳很相似,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你可以看一看那张酒方,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想法。”沈辞拿出酒方,却没有递过去。 “天歌冒昧问一句,沈教习为何从不称独孤艳为前太子妃?” “因为在我眼里,她只是我的学生。” 凤天歌喜欢沈辞的回答,“那么在学生眼里,她永远都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天下兵马大元帅,能观一眼她的酒方,天歌荣幸之至。” 沈辞闻言,将酒方交到凤天歌手里,“这件事,算我求你。” “沈教习言重,能得教习如此看得起,天歌感激不尽。”凤天歌收起酒方,忆当年时感慨万端。 前世自文府肄业,她唯与沈辞走的最近,出于好奇,她有让白泽查过沈辞的过往。 那是一个传奇,一场痴恋。 不久后她写下这副酒方亲手交给沈辞,说的话便是刚刚沈辞说的那句。 如果你能配全它,就能尝到眼泪的另一种味道…… 离开梅院后,凤天歌茫然走在青色甬道上。 那只不过一个善意的谎言,不管喜极而泣还是无助恸哭,眼泪的味道从来没有变过。 凤天歌正伤感时,刚巧碰到了比她更伤感的容祁。 然后她的心情就稍微好一点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悲伤逆流成河 反倒是容祁,看到凤天歌的一刻更伤感了。 老天爷知道他就是因为凤天歌才感伤的。 眼见某人跟没看到自己一样大步朝十二个须弥座走过去,凤天歌愣住。 还没等凤天歌有所反应,容祁又迅速折回。 “容世子!”清绝的声音飘际过来,凤天歌抬头望去的瞬间,自心底发出一声感叹。 眼前男子她并不认识,但从气质跟风度上看绝对不是一般人。 始冠之年多骄子。 而此刻朝容祁走过来的少年,并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骄纵跟傲气,步伐平稳,气定神闲,悠然自若中又有着几分胸有成竹。 容祁假装听不到,却在与凤天歌擦肩而过时被其拽住,“有人叫你呢。” 某人内牛满面,他当然有听到有人叫他,就是因为听到才折回来的好么! 生活总是一个巴掌接着一个巴掌接踵而来,让容祁一遍一遍刷新绝望底线。 他忽然觉得温慈出门看皇历真是一个好习惯。 “容世子,好久不见。”男子行至近前,视线略过凤天歌落在容祁身上,谦恭施礼。 容祁扭头,勉强挤出一丝笑,“也没好久,顶多就五年。” 站在旁侧的凤天歌立时想到眼前少年的身份。 穆宸。 “五年时间转瞬即逝,容世子……”穆宸侧身看向不远处‘太学院’三个字,“容世子学识渊博,到哪里都一样能受到重用。” 不管穆宸这句夸赞是真是假,容祁都没当真。 “没你厉害,短短五年已经是将军了。”容祁还能怎么说。 穆宸一笑,“这位?” “凤天歌,幸会。”凤天歌拱手,应道。 穆宸温笑抿唇,抬手时同样道了句‘幸会’便又看向容祁,“礼部尚书安排我在迎使馆下榻,可我觉得还是住你那里自在些,便推了礼部尚书的好意,我还有事,晚些时候会去世子府找你。” 穆宸音落之后朝凤天歌颌首告辞,转身离去。 直到马车扬长而去,容祁方才反应过来,“我答应他了吗?” “你可以不答应吗?”凤天歌也很同情容祁,这种情况下真的很难说出‘不’字。 看着容祁一脸生无可恋,凤天歌难得发了发善心,“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能不能别送我回去?”容祁的悲伤,逆流成河。 某人最终上了凤天歌的马车,因为不坐白不坐。 车厢里,凤天歌第一次感受到容祁的沉默,那种发自内心的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想到鱼市又想到穆宸,凤天歌也没什么心情开口。 马车穿过喧嚣热闹的玄武大街,就要拐到旁支相对清冷的巷子时,凤天歌突然端直身体,猛然掀起侧帘。 那日红衣潋滟的男子就站在不远处的屋顶上,因为角度不同,凤天歌有看清男子那张脸。 肌肤莹如白玉,双眼邪魅含波。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那人突然消失。 凤天歌背后,容祁身形也跟着一抖,鬼窟罗刹这是要闹哪样啊! 适夜,御书房。 北冥渊漠然听着妖月禀报,神色越来越凝重,目色越来越深沉。 妖月好几次提到银面,无非是想让他相信南无馆背后站着的人就是银面,想让他相信青玖门首战失利并不是他的错,只是因为银面先出手他才会措手不及。 妖月发誓定独孤艳跟银面关系绝不一般,否则独孤艳怎么可能把鱼市里的事都告诉银面了呢! 他用无数种可能说服北冥渊银面远比他们想象中危险。 但在北冥渊听来,这一切都是妖月在为自己失利找借口。 “你想本太子怎么帮你?”北冥渊终于在妖月阐述完所有观点之后,问道。 “太子殿下明鉴,银面不除后患无穷,属下请求太子殿下能动用军队的力量暗绞南无馆所有人,包括逍遥王。”妖月拱手,肃声道。 北冥渊又一次沉默,沉默到整个御书房的气氛都跟着降至冰点。 妖月久立,半晌后再度开口,“独孤艳的人,随便哪一个都有逆天的本事。” “为什么你是例外?”北冥渊淡漠开口。 如此直白的讽刺跟轻视,让妖月陷入窘境。 “太子殿下……”妖月无力反驳。 的确,他用国库银两贴补青玖门,结果却让青玖门陷入更大危机。 他信誓旦旦保证万无一失,却意外频出。 说好听点儿那是意外,说句不好听的,身为谍路之主竟然没有洞察到先机,绝对是他自己的问题。 “下去吧。”北冥渊握笔,翻开案前奏折,不再看向妖月。 身为十三宗宗主,妖月很长一段时间收获的都是赞誉跟礼遇,即便是独孤艳也没有这样羞辱过他。 他恼北冥渊,却将一切归咎在银面身上。 当下独孤艳的人就只剩他跟银面,那就好好较量一下…… 凤天歌再入鱼市,局势走向竟与她所料完全不同。 在被截断多条货路之后,青玖门非但没有陷入窘况,反倒越发嚣张的降低价格,逼的南无馆在鱼市里十几家铺子五天没卖出一分钱。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凤天歌知道青玖门所有货源,妖月又何尝不知道南无馆所有货源。 这场商战根本没有技巧可言,拼的是钱,看的就是谁能先熬死谁。 凤天歌知道北冥渊家底,所以她断定青玖门应该会在开战五日后出现颓态。 然而并没有! 因为了解,凤天歌很快猜到一种可能。 然后,她便笑了…… 从鱼市离开后,凤天歌换装去了太学院,却得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容祁一大早被穆宸拉着,去了虎骑营。 皇城郊外,虎骑营。 穆宸走下马车之后看向容祁,微微一笑。 容祁笑不出来,他根本不想来,更不想跟穆宸站在一起共同接受来自虎骑营那些士兵的目光凌迟。 但是作为楚国世子,楚国来了使者,他又不好表现的太过疏远,否则穆宸回去随便几句话就能让他背上乐不思蜀的罪名。 而此时,军营内已经涌出数名士兵,刀剑相向将他们挡在营外。 不多时,凤清出现。 “在下一直久仰侯爷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穆宸先一步过去,拱手以示敬意。 “哪里,穆将军后生可畏。”凤清还礼,“只不过此处乃大齐军营重地,穆将军不该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踩地盘 容祁就站在那里看着穆宸不说话,内心深处荡起一阵意味特别深长的呵呵。 都说了别来,被撅了吧。 穆宸抿唇,微微浅笑,“在下并非以将军之身来到这里,此番来亦与军政公事无关。” 凤清刚毅面容透出疑惑。 “在下来,是讨教。”穆宸再度拱手,“如果侯爷方便,在下希望五日后能与侯爷在这里有一场公平的较量。” 穆宸音落,全场哗然。 容祁下巴差点儿没掉在地上。 穆宸要在虎骑营挑战凤清? 莫说在人家地盘上打人家主将,赢了你能不能走出来。 就穆宸再后生可畏也断然不是凤清的对手啊! 还是说自己来齐这五年,穆宸得了什么际遇? “如何较量?”凤清声色沉稳,听不出喜怒。 “俗气一些的,擂台比武。”穆宸开口,神色坚定且隐隐透着执着。 容祁依旧没说话,眼神儿朝营门处一飘,心底倒抽一口凉气。 如果眼神能杀人,穆宸早就被各式各样的眼神扎穿了。 “好。”人家都找上门了,凤清根本没可能拒绝。 穆宸得到肯定答案后,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在下希望擂台比试之前,能与侯爷签下生死状。” 就穆宸这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主儿,容祁只想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你们就只瞪他好了,我不认识他…… 凤清没想到穆宸会有这样的要求,容色无波,心里却已了然。 平州之战是他一生辉煌中唯一的‘污点’,他不解释,不代表默认。 可不管事实怎样,穆武死了,那十万将士也死了。 “好。”凤清依旧没有拒绝的理由。 穆宸笑,“侯爷好气魄,五日后巳时,虎骑营再见。” 凤清点头,“不送。” 穆宸身侧,容祁立时过去缓和气氛,“不用送不用送,侯爷请回。” 待凤清转身,穆宸几乎同时背转,走向马车。 就在穆宸的马车掉转方向欲折回皇城时,凤天歌的马车驰骋而来。 两辆马车速度相当,侧帘被凛冽寒风吹起的一刻,凤天歌与穆宸对视数秒…… 军营,凤天歌入主营帐时李林正在营帐里添炭火。 见凤天歌进来,李林朝其恭敬叩礼,退了下去。 “父亲,你答应了?”凤天歌疾步走到矮桌对面,忧心问道。 凤清点头,“他都找到虎骑营,为父怎么可能不答应……不过你放心,为父不会伤他。” 凤天歌叫苦不迭,她怕的不是这个。 “穆宸敢千里迢迢来大齐挑战父亲,必是胸有成竹,女儿是怕他会做出什么对父亲不利的勾当……” “不会,穆武的儿子还不至如此。”凤清抬起头,目色温和看向自己女儿,“你关心为父,为父很高兴。” “女儿关心父亲是应当的。”凤天歌坐下来,尽量放慢自己语速,“而且女儿以为防人之心不可无,父亲还是小心些好。” 凤清浅笑,“穆宸把地点定在虎骑营足见其诚意,不过你放心,为父会小心。” 凤天歌如何能放心,有句话说的不错,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做贼的可以天天盯着你,寻你松懈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防贼的不可能天天守着,总有打盹儿的时候。 只是这些话凤天歌不好与凤清多说,让他一个堂堂侯爷去跟小辈太过计较也不是凤清能做出来的事。 凤天歌没在军营里呆太久,离开营帐回到自己马车。 五天时间有限,但也够她从长计议。 不想在她掀帘而入时,里面分明坐着一个人。 彼时看到凤天歌的马车,容祁就找借口从穆宸马车里跳出来了。 “你给了车夫多少钱?”凤天歌总觉得赶车的哑七一定收了容祁银子。 容祁怎么能告诉凤天歌,凭他的本事想进来,根本不用惊动任何人。 “穆宸过来挑战的事你知道了吧。”容祁转移话题。 凤天歌想到容祁跟穆宸的关系,便容他继续坐下去,“你知道他会来虎骑营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如果凤天歌早知,她应该会替凤清挡下这场擂台生死决。 “我不知道啊!”容祁特别委屈,“他怎么可能告诉我!” 只要提到穆宸,容祁的表情里就会不知不觉流露出‘我算哪根葱’的自卑感。 彼时大楚学院,教习唯一一次夸他是这么说的。 作为失败的典型,你太成功了…… 凤天歌忽然觉得容祁还怪可怜的,“你跟他比较熟,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打过我父亲?” 容祁收起悲伤,“打不过,除非意外。” “什么意外?”凤天歌以为容祁是在透露给她一些信息,不由的竖起耳朵。 四目相视许久,容祁一脸无辜,“我怎么知道?” 算我蠢,才来问你! 凤天歌收回视线,勉强忍住出手的冲动。 这么笨,要你何用! 穆宸挑战凤清的消息不到半天时间传的满城皆知,不说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当晚,老夫人又把自己大儿子叫了回去,前世不计,她希望凤清不要输给一个晚辈,无端丢了镇南侯府的面子。 凤天歌也有列席,不过鉴于老夫人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她便未理。 席间菜式翻新,她记得有道绣球乾贝的菜式不错。 而她不知道的是,绣球没问题,乾贝用寒冰草浸泡过…… 皇城东南榆林巷,礼部尚书叶重的府邸就坐落在最里面。 相比其他尚书的府邸,叶重府邸并不奢华却十分讲究。 除了正常的坐北朝南,侧门开于东,府门前摆两尊石狮之外,叶府门内照壁的浮雕并非山水花鸟,亦不是飞禽走兽,而是诸位古成的大家儒士。 院落中的装潢风格也以雅儒为主,这种风格与叶重的心性十分贴近。 后宅,一道清脆的声音高亢响起。 房间里,叶清华不可置信看向自己姐姐,无数个为什么在她脑门循环。 反观坐在梳妆台前的叶芷惜,淡然自若。 “姐姐,你怎么可以答应?你喜欢的人不是文府沈辞吗?” “不喜欢了。”叶芷惜握起桌前飞羽簪,轻轻别在发髻上,流苏摇曳,衬的她美艳倾城。 第一百二十章 心头好 想到昨日沈辞带凤天歌离开的背影,叶芷惜忽然心疼,疼的有些窒息。 叶清华不信,“你喜欢他五年,为了他考进太学院,现在怎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姐姐,是不是皇后逼你的?我进宫!” “回来!”叶芷惜转身,愠声阻止。 “姐姐!”叶清华气的直跺脚。 比起叶芷惜的沉稳内敛跟心思敏捷,叶清华反倒大大咧咧好坏都写在脸上,城府不及自己姐姐十分之一。 “皇后若有心逼我,便不会在第一次询问父亲的时候让我有拒绝的机会。”叶芷惜转回到铜镜前,戴上紫晶耳坠,“我是喜欢沈辞五年,可入文府之后方才发觉……物是人非,沈辞也并不是多优秀,而我,也并不是放不下。” 纤长睫毛微微颤抖,叶芷惜违心开口,为的就是不让妹妹把事情闹大。 她已经有了选择,便不能再节外生枝。 “可是……”叶清华将信将疑。 叶芷惜敛去眼底绝顶愤恨,起身走向叶清华,“皇后娘娘许我太子妃的位子,想来是十分看中于我,太子殿下又是人中之龙,我能有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 “我呸,什么人中之龙,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住口!”叶芷惜神色骤戾,“你知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叶清华意识到自己有错,“这里又没有外人,我就随便说说……” “随便说说也不行!”叶芷惜寒声低吼,“朝堂之事岂容你妄议!” “姐姐,我也是关心你,北冥渊能对独孤艳……” “独孤艳是咎由自取,功高盖主由古至今都是大忌,她自己不知收敛怪得了谁。”叶芷惜冷言讥讽,“从她上战场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皇上还没死呢,北冥渊算什么主!独孤艳这辈子最倒霉的就是她遇到个变态……” ‘啪—’ 叶清华惊惧捂住脸颊,“姐姐……” “你嘴里那个变态即将要成为你的姐夫!”叶芷惜并不后悔动手,“你的姐姐,你的父亲甚至整个叶府想长盛不衰的走下去,靠什么你知道么!” 叶清华从这一刻开始,隐约意识到了姐姐为什么会入宫成为太子妃。 为的是叶府未来的荣耀…… 幽市,德济堂。 月牙依着自家小姐的意思,买了一大堆甘草竹叶和玄参。 “姑娘,这是您的药。”店小二将包好的药包装了满满一袋子扛到月牙身边,“您别怪小的多嘴,这些药都是预防疫症用的,不是常用的药,您买这么多若不用再放坏了……” “没有疫症自然不常用,但若有了疫症,到时候只怕想买还买不到呢!”月牙声音很大,堂内许多人都听的清楚。 “瞧您说的,咱们皇城可有几十年没出现过瘟疫了,再说这个季节……”店小二呶呶嘴。 月牙闻声看了眼左右,“你不知道,前段时间淮阴一带暴雨倾盆下了足有十天,淮河泛滥冲了百顷良田,千里浮尸,几万住户一时间成了流民,听说正往皇城这边赶呢。” 店小二脸一白,“这话可不能乱说。” 流民,即瘟疫。 “谁乱说了,我家远房亲戚就在淮阴,这事儿真真的!”月牙狠狠点头,“不跟你说了,我得再去别的药堂买点甘草跟竹叶备着!” 没容店小二再打听,月牙已然扛着装满药材的袋子出了德济堂,上了停在外面的马车。 马车扬长而去,堂里一直在选雪凝膏的姑娘忽然没了心思,搁下手里两盒雪凝膏匆匆离开。 不多时,凤天歌一袭明璃纱,出现在德济堂。 刚刚那一幕薛里看在眼里,因为认得月牙,所以凤天歌来时他便好奇问了一句。 大概就是淮阴是遭了灾,但还没到千里浮尸的地步。 凤天歌告诉薛里,灾情大小不重要,重要的是刚刚那位女子听到了。 而那位女子不是别人,是她在文府的同窗,亦是户部尚书夏骞之女,夏初言。 薛里知凤天歌身份不一般,有些事他不适合知道,便没再追问。 薛里告诉凤天歌,下面有人找她。 下面? 如果不是知道德济堂下面有人,凤天歌得被薛里给吓死。 再见屈平,凤天歌最先摘下面纱,朝屈平恭敬施礼。 不论神情还是态度,都极为尊重。 凤天歌不会忘记,重生之初如果不是屈平出手,她不可能至少不会这么快走到今天。 “不知鬼医找天歌何事?”凤天歌甚至没有坐下来,立于案侧。 屈平能感觉到凤天歌对自己的那份尊敬,单这点就比容祁强一万倍。 天天顶着一张惑乱众生的脸到他这里吃药豆,吃了那么多也不见一分回头钱! 凤天歌没有解释自己的身份,是因为她相信屈平已经从四海商盟那里知道的非常透彻。 “当日你有意促使德济堂成为皇商,目的我都清楚。” 屈平亦没有解释自己这几个月所作的努力,“现在宫里传来消息,皇后派去龙乾宫的太监赵英暗中在齐帝身上动了手脚。” 凤天歌陡震,“有这种事?” “原本我可以保证齐帝在半年之内醒过来,但出了意外。”屈平犹豫之后看向凤天歌,“如果没有赵英的药方,我没办法保证齐帝是不是真能醒过来。” “鬼医想让我去弄赵英的药方?”凤天歌微蹙眉。 “我知道这件事很冒险,打草惊蛇的后果很有可能会逼得北冥渊铤而走险,到时候只怕齐帝死的更快。” 凤天歌也是同样想法。 “还有一个办法。” 屈平告诉凤天歌,如果可以弄到齐帝的血,他亦能配出相应的解药。 或许在别人眼里这个办法更难,但在凤天歌看来这个办法的确比上一个容易些…… 四海商盟,二楼雅间。 容祁一袭绛紫色长袍坐在桌边,光华璀璨的眸子紧盯着桌上一叠银票,眼睛酸的不行也没舍得眨一眨。 因为他知道,这些钱看一眼少一眼,一会儿全都得叫凤天歌给拿走。 这时,雷伊现身。 “你别说话!”容祁阻断雷伊,整个身子趴向桌面,对着银票深情一吻。 他知道,凤天歌来了。 来割他的心头肉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穷疯了 容祁缓慢坐起身,目光凄凉而又悲怆。 “说吧。” “回主人,凤天歌离开幽市了。”雷伊一直以为自家主子是个视钱财如粪土的人,没想到隐藏这么深。 “什么?”容祁一瞬间喜极而泣,一瞬间又目色沉凝,“南无馆眼看就要捱不住,她为什么没过来借钱?” “主人放心,属下这就叫她回来。” 雷伊转身之际立时被容祁拽住,一脸幽愤,“你这是想让我放心的意思么!” 事实上,凤天歌的确想到四海商盟借钱。 只是她从德济堂出来之后与黎啸天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她不得已先去鱼市。 借钱这种事儿,早半个时辰跟晚半个时辰并没有差别。 此刻走在鱼市里,凤天歌远远看到妖月从对面而来。 冤家自来路窄。 鱼市的路虽然不宽,但也能容五个人并排齐步。 偏生这会儿凤天歌走在正中位置,妖月亦是。 二人越来越近,却没有谁愿意稍稍侧让。 直到临面而立。 凤天歌淡漠看着眼前妖月,黑白脸谱滑稽不堪。 明明可以做人,你偏作鬼! 凤天歌真问问他,你这鬼做的可还舒坦! 妖月眼中同样绝顶冰寒,他缓慢靠过来,“告诉银面,我会让他不得好死。” 凤天歌眸色微凉,无尽恨意犹如星火,燎烧恨海如荼,荡起怒浪滔天。 他怎么敢说出这样无耻的话! “让开。”所有恨意在心底沉浮,凤天歌眼波如死水般平静。 有那么一瞬间,妖月竟被自凤天歌身上散出的寒凉之气惊的一抖。 让,还是打? 妖月权衡之后只朝左侧稍稍让了小半步。 之前他输过一次,若再输青玖门颜面何存! 凤天歌轻嗤,启步沿着最初的轨迹,走向鱼市深处。 我从未想过让你不得好死。 我想的,只是让你悔不当初…… 南无馆内,凤天歌走进来之后便被黎啸天告知,媚娘在密室候她多时。 她有些不确定媚娘找她的因由,毕竟现在许多当初在赢台上被南无馆拍下的店铺开始动摇,有的甚至已经主动闭店呈观望之势。 如果媚娘有这样的想法,她不意外也不会责怪。 毕竟自跟了南无馆之后,媚锡坊也没过几天好日子。 房门开启,凤天歌走进来时媚娘在品茶。 很美的女子,一颦一笑皆动人。 “又让媚老板久等,我之过。”房门阖起,凤天歌拱手表示歉意。 媚娘起身,“大人哪里话。” 凤天歌落座时朝媚娘伸手,“媚老板坐。” 媚娘身姿翩然坐下来,之后自袖兜里取出一叠银票,摆在桌面。 凤天歌扫过一眼,抬头,“媚老板这是何意?” “入股南无馆。”媚娘语调温柔,淡声回应。 若在别处,媚娘这个时候抢占南无馆股额大有落井下石的嫌疑。 可这里是鱼市,对手又是青玖门。 在鱼市,输就意味着死,青玖门也绝对不是好惹的主儿。 媚娘的作法连凤天歌都有些意外。 说句难听的,换作她是媚娘绝对不会这么傻。 “为什么?”凤天歌从来不相信天上掉馅饼这种事,好与坏只是过程积淀到一定程度的结果。 媚娘猜到凤天歌会是这种反应,“看好南无馆,想在日后跟着南无馆赚些大钱。” 凤天歌瞄了眼桌案上的银票,首张一百万两面额,粗略估算至少五十张。 “媚老板似乎不缺钱。”凤天歌疑惑。 媚娘浅笑,“这年头谁怕钱咬手呢,南无馆若能胜出青玖门,只怕日后都可以在鱼市横着走了,媚娘有意想沾沾光,也不知道大人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凤天歌是缺钱,可以说现在的南无馆穷疯了。 但她不会因为钱而丧失理智,“媚老板想要几成股分?” 五成以下,这是凤天歌的底线。 “一成。”媚娘音落时,凤天歌眼角眉梢皆抖了抖。 看出凤天歌眼中震惊,媚娘笑意不减,“他朝南无馆钱途无量,媚娘用这些钱入股南无馆的确有些惭愧。” 凤天歌惭愧,她竟以为媚娘会狮子大开口。 “媚老板好意,我铭记于心。”凤天歌不会因为媚娘谦虚,就把自己摆在很高的位置上。 现在的南无馆,的确需要这份帮助。 所以她收了银票,真心感激媚娘在危难时出手相助。 因为这笔钱,南无馆至少还能坚持十天。 十天对她来说,差不多够了。 顾紫嫣欲立叶家长女为太子妃这件事,北冥渊起初并不知道。 但在知道后,亦未反对。 登基在即,他的确需要一位适合的人选充当这个角色。 云光殿内,叶芷惜经召恭敬立于厅前,由着顾紫嫣细细打量。 身如柳姿,端庄贤雅,到底是文臣礼重之家养出来的女儿,比起独孤艳只会耍刀弄枪独孤柔只会狐媚勾引之流不知好上多少倍。 “锦葵,扶叶姑娘坐。”顾紫嫣越看越喜欢,“顺便沏壶热茶过来,记着,要用今年新上贡的雨前龙井。” 锦葵呆在云光殿十几年,自是看出主子心思。 这是对上眼了。 “谢皇后娘娘。”叶芷惜身姿微俯,乖巧道。 顾紫嫣就喜欢这种话不多又非常懂事的孩子,“谢什么,很快就是一家人。” 整个过程,叶芷惜几乎对顾紫嫣言听计从。 册封时间,相关礼仪,甚至是哪个时辰行床笫之欢能快些让她抱上皇孙,叶芷惜都听的非常仔细,一一应下。 顾紫嫣终是得个满意的儿媳,直留叶芷惜一起用过午膳才放她离开。 走出云光殿,叶芷惜那张谦谨容颜渐渐恢复惯常的冷漠。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宫殿。 皇宫里独有的寒凉跟冰冷如潮水侵袭,她却未胆怯半分。 从决定成为太子妃那一刻开始,叶芷惜就明白自己的未来将会遇到怎样的风暴。 她不后悔。 在沈辞背转她离开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想要得到这个男人,唯有权力。 唯有权力,才能把围在他身边的女人一一斩尽,才能让那个男人被迫留在自己身边。 或许这一世,她永远也不会得到沈辞的心。 还好她不在乎,她只在乎沈辞的人。 顾紫嫣如何也没想到,她千挑万选出来的太子妃,会是这样一个极端的女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求你借钱 奉天殿内,墨画将整件事前前后后捋顺一遍。 之前叶重的确以长女尚幼,学业未成拒绝过皇后好意。 可皇后也不知怎么鬼迷心窍就看中叶芷惜了,一而再再而三暗示叶重。 然后就是今日之局面,叶芷惜答应入宫。 座上,独孤柔单手握紧桌上茶杯,目光紧盯着墨画,一动不动。 “娘娘?”墨画下意识朝旁边挪两步,方知主子看的不是自己。 该来的终究会来,不管墨画还是独孤柔都清楚,北冥渊在登基之前定会册封太子妃。 可清楚是一回事,真正发生又是另一回事! 墨画以为自家主子又要打砸东西,眼睛早早瞄准整个奉天殿里最值钱的碧玺暖玉麒麟。 然而等了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独孤柔竟没动。 “娘娘……”墨画小心翼翼走过去,忧心唤道。 “叶重之前拒绝,不过是欲擒故纵。”独孤柔突然开口,眸色如锥般转向墨画,“区区伎俩也就云光殿里那个蠢货看不出来。” 墨画惊讶,“娘娘,您不生气?” “当然生气。”独孤柔音色如冰,“我替北冥渊铲除独孤艳,到头来却被他凉到一边儿不闻不问,立太子妃这么重要的事他莫说跟我商量,连支会都没支会我一声。” 墨画听着,心里也替自家主子委屈,“当年太子殿下可不是这样的……” “当年?”独孤柔冷笑,“那才是几个月前的事!” 独孤柔心灰意冷,眼中寒凉自心底攀升。 “娘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墨画还是担心。 “在本宫没有动静之前,任何女人都别想生出皇长孙……”独孤柔看向自己小腹,抬头时眸色渐缓,“本宫让你给御医院杜平送去的东西,他收了?” “娘娘是以武安侯的名义送的,他不敢不收。”墨画据实道。 独孤柔没再说什么,缓身靠在贵妃椅上,微微阖目。 跟叶芷惜一样,独孤柔的目标非常明确。 靠男人不如靠自己,做不成太子妃她就一步到位,坐上皇太后的宝座…… 四海商盟,二楼。 这会儿容祁已经自我折磨好几个时辰,人都憔悴了不少。 看着桌上那叠钱,容祁喟然长叹。 送出去心疼,送不出去又心急。 都说钱财是万恶之源,他现在真有点儿走火入魔的意思。 就在这时,温慈上来禀报,说是凤天歌来了。 可来了! 容祁迅速收起银票,端正身形。 脸上那抹纠结到死的表情倒是不用怎么掩饰,因为外面罩着面具。 凤天歌入门,便见眼前男子端的一派玉树兰芝,单单侧影已是惊艳。 “天歌拜见盟主。”对温玉,凤天歌满心感激,满心尊崇。 此生她决计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却没办法做到对眼前男子有任何的怀疑。 “凤大姑娘不必多礼。”容祁淡声开口,示意凤天歌坐到对面,心里却道凤天歌快点张嘴借钱吧,快点儿把钱借走吧。 他都快被这叠银票逼疯了。 “天歌此来,是有一事求盟主相助。” “但说无妨。”容祁迫不及待。 不想凤天歌开口提的,却是穆宸。 居然不是借钱? 容祁有些不淡定了。 “穆宸挑战镇南侯的事我知道,这个人我有注意过。”容祁沉凝片刻,“我不敢说他有没有暗中做什么,但他并不是才入皇城,至少十日前他在武安侯府邸出现过。” 凤天歌震惊,“十日前?” “穆宸心思缜密,他敢到虎骑营挑战镇南侯,签下生死状,必然是有绝对把握。”容祁看向凤天歌,“这一战若能阻止,便阻止。” “多谢盟主提醒。”凤天歌心系凤清,起身告辞。 眼见凤天歌就要走出雅间,容祁急了,“凤大姑娘……” “盟主有事?”凤天歌忽而转身,狐疑开口。 有啊! 钱啊! “穆宸武功并非你可比。”容祁咬着牙,提醒道。 “多谢!”凤天歌走了,挥挥衣袖没带走一张银钞。 待其走后,容祁重新拿出那叠银票搁到桌上。 愁的开始掉头发了…… 适夜,镇南侯西院书房,灯火通明。 孙荷香端着一碗暖粥走进来时,凤炎正在擦拭自打有这书房以来便一直挂在墙上的宝剑。 宝剑是老侯爷的遗物,曾与老侯爷并战多年。 没人知道老侯爷为什么会把这样一把宝剑留给老二,但凤炎知道。 “父侯临终之前将我叫到床边,他说委屈了我。”凤炎缓慢抽出宝剑,寒光泛在脸上,“那时我还小,看到大哥在院中练剑我便也跑过去跟着练,那是我被父侯打的最惨的一次……” 孙荷香搁下瓷碗,实在闹不明白自家老爷怎么突然忆起过往。 “我知道,父侯是怕我一旦对习武感兴趣会一发不可收拾,而凤家需要有人延续香火。”凤炎抽出宝剑,翻手转了两下,“如果当初父侯选的不是我,我自信今日成就绝对不会比大哥低。” “老爷说这些做什么,喝粥吧。”孙荷香倒觉得当初老侯爷选的对,不然谁能保证自家老爷在功成名就之前还活着。 就像凤清,那是多少次绝地逢生才换回来的战功。 若让她选,她倒觉得习文没什么不好。 只不过这些话,她也就想想。 “可我不明白,父侯明明知道委屈我却只留给我一把宝剑是什么意思,镇南侯的爵位还有这座府邸难道不该全是我的?”凤炎黑目骤寒,“还是父侯在暗示我,希望我能用这把宝剑把该属于我的东西全都抢回来!” 孙荷香不禁噎喉,“老爷该不是想跟大房闹掰吧?” 凤炎冷冷看着剑身,“有穆宸,何须老夫动手。” “老爷是觉得穆宸会在擂台上要了凤清的命?”孙荷香不以为然,“妾身看着不像,他不过是给老爷一份菜谱,三道菜的名字,就算用什么什么草泡过,可老爷也查了,那些根本不伤身,更别提致命了。” “妇人之见。” 凤炎归剑入鞘,未再解释。 在他看来,穆宸千里迢迢从大楚过来约战凤清还签下生死状,总该不会是来送死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取血 距离擂台比武还有两天时间,凤天歌自镇南侯府出来本想去虎骑营,刚巧被宫里传话的人叫住。 想到入宫,凤天歌自然而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皇宫,延禧殿。 楚太后吩咐孙嬷嬷沏茶过来,之后将凤天歌拉到身边。 没有旁的啰嗦亦没闲话家常,楚太后直接告诉凤天歌,虽然她不知道当年平州之战具体情况,但她想起一件事。 “当年我与先皇出兵林岳时曾穿过那片瘴气林。”楚太后接过孙嬷嬷手中茶水,“那的确是平州一带最险峻的地方,但并非不可穿越。” 凤天歌同样接过孙嬷嬷递过来的茶水,仔细聆听。 “那片林子并不是一年四季都充满瘴气,如果我没记错,平州之战应该是在夏热炎炎的季节,即便那个季节瘴气林更为活跃,但也不是没有规律可循,只要把握好风向跟路径,想要安全通过很容易。” 同在沙场点过兵,楚太后的话如醍醐灌顶让凤天歌瞬间想到什么。 她记得凤清说过,穆武当时并不是没有选择,入瘴气林亦或反攻! 只是最后,穆武选择了入瘴气林。 毫不夸张的说,穆武在楚国的名声跟威望就如同楚太后在大齐,那是无法超越的存在。 这样一位老将,如果没有半数把握,又怎么会带着十万大军入瘴气林。 他必是以为入瘴气林比起反攻,更有生机。 那么他以为的生机是什么? “你能明白皇祖母的意思吗?”楚太后说到此,抬头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点头,“穆武不是因为父亲逼迫走投无路,那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且选择入瘴气林的前提是,他坚信这样的选择比反攻父亲更有利。” 楚太后眼中溢出华彩,“的确!” “穆武对平州并不熟,是谁给了他这样的自信?”凤天歌低下头,紧握茶杯。 如楚太后,如穆武,如她这样的沙场老将,如果不是有确实的依据,定然不会冒险。 楚太后欣慰自己孙女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她之前所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是在为这个问题作铺垫。 “没错,是谁给他这样的自信,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楚太后素来无神的眸子突然变得精锐如鹰隼,“如果平州之战有阴谋,阴谋就在这里。” “阴谋?”凤天歌抬头。 “阴谋这个词言之过早,可并非没有可能。”楚太后深吸口气,“穆宸与你父亲约战,为的就是报当年血仇,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穆宸是不是真的找对人就不一定了。” 这种可能凤天歌不是没有想过,却未放在心上。 反而是楚太后一针见血发现问题所在。 终究是血染沙场的老将,凤天歌打从心里拜服。 “以你皇祖母的身份,这件事不好从我这里查下去,我是觉得……”楚太后稍稍犹豫。 凤天歌起身,朝楚太后深深鞠躬,“皇祖母能替父亲想到这一层,天歌感激不尽,这件事我会尽力找出真相。” “你这傻孩子,快起来!”楚太后欲起身时,孙嬷嬷心领神会走过去,扶凤天歌回到座位。 因为那些陈年往事,楚太后与镇南侯府的关系一直处在冰点。 凤天歌最清楚楚太后希望凤清好,归根结底,还是希望她好。 这叫她如何不感激! “皇祖母,天歌应该好久没见过皇上了……”凤天歌私以为这个话题不管怎么提都突兀,倒不如就直说。 果然,楚太后神色微带讶异,颇为不解,“你想去龙乾宫看皇上?” 凤天歌暗自噎喉,“天歌记得小时候曾被皇上召见过,皇上是唯一一个见到我又不觉得我丑的人了……” 这件事,银面跟她提过。 而对于景帝,她的印象亦极好。 楚太后似是恍然般点点头,扭头看向孙嬷嬷,“说起来本宫也有许久没去见过景儿了,把大氅拿来。” 孙嬷嬷想说什么,却见楚太后朝她使了眼色…… 且说楚太后带凤天歌入龙乾宫的事,没半柱香时间已经传遍整个皇宫。 此事惊动了北冥渊跟顾紫嫣。 是以楚太后与凤天歌才入龙乾宫,还没进内室就被随后赶过来的顾紫嫣给拦下来。 严格说也不能是拦,只是顾紫嫣请安的时间比较长,嘘寒问暖孝顺的不要不要的。 直至北冥渊赶到,顾紫嫣才算闭了嘴。 “孙儿给皇太后请安。”龙乾宫正厅,北冥渊朝楚太后深施一礼,看到凤天歌时微微一笑,“天歌妹妹也在?” “拜见太子殿下。”凤天歌俯身,神色无波。 旁侧,顾紫嫣自从进来便用余光瞄着凤天歌,这会儿不用说话,她倒是用心将凤天歌从上到下打量一遍。 莫名的,那股清冷性子竟让她想到独孤艳。 果然都是一样的人! 顾紫嫣庆幸当初随便说说的时候没谁当真,若让凤天歌当上太子妃,她这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什么区别。 “正巧你们两个都来了,那就一起进去看看景儿。”楚太后转身时,候在旁边的赵英立时过去推开房门。 楚太后拉着凤天歌的手,先顾紫嫣跟北冥渊走进内室。 顾紫嫣下意识看向自己儿子,北冥渊则淡定的多。 精雕抹金的龙榻上,北冥景仿佛睡着了一般,静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瘦削的脸,颧骨略高,两侧鬓角有一绺银丝,五官十分安详的样子,发髻梳理的很是整齐。 ‘我大齐雄霸至今,位列七国之首,独孤爱卿功不可没,今日朕便封独孤艳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从此后统领三军……’ 往事历历在目,凤天歌眼圈一瞬间湿润了。 “臣女凤天歌叩见皇上。”凤天歌被楚太后拉到床榻旁边,扑通跪地。 楚太后颇为伤感,“御医院那边有没有说皇上还有多久才能醒过来?” 姚石是个老太监,鬓角华发如霜,脸上跟眼角的皱纹也很明显。 这会儿听到楚太后问话,姚石当即上前恭敬禀报,“回太后,御医们说皇上病情已经稳定,只是醒过来的时间不好确定……” “嗯,那就让冯棋他们用用心思。” 楚太后站在凤天歌身后,刚好阻断了顾紫嫣跟北冥渊看过来的视线。 凤天歌已经顾不上楚太后有心还是无意,当下自袖内取出带有牛毛针的细管,‘噗’的射向北冥景搭在床边的手腕处。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五行缺五行 这是屈平给她的采血之物,牛毛针刺入手腕一刻即抽血,只是因为牛毛针细到肉眼几乎看不见,所以时间相对要长。 这会儿姚石音落,凤天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当下抹泪跪爬过去拉住北冥景手腕。 “这可使不得!”站在床尾处一直盯着凤天歌后背的赵英猛窜过去。 只是刹那,凤天歌把手抽回来,一脸茫然看向赵英,“怎么了?” “呃……”赵英噎喉。 楚太后转回身,徐徐拉起凤天歌,“没什么,奴才们仔细罢了。” 凤天歌‘哦’了一声,抹泪起身。 “天歌这孩子打小见过皇上几回,心里一直念着皇上……”楚太后看了顾紫嫣一眼,之后拉着凤天歌朝外走,“皇上这儿本宫就不常来了,你们多费心。” “太后放心,臣妾定会敦促御医院紧着点儿。”顾紫嫣跟着走出内室。 龙乾宫外面,凤天歌施礼后欲离开,不想北冥渊执意相送。 她没办法,只能由着。 顾紫嫣则以照顾北冥景为由留了下来。 在回延禧殿的路上,楚太后走着走着突然止步,缓慢摊手,掌心湿濡。 “太后?”孙嬷嬷一直候在殿外,并不知道里面发生的情况。 看着掌心冷汗,楚太后目色渐深。 到底什么事,会让自己孙女紧张成这样? “没什么,走吧。” 此时此刻,楚太后似乎预料到了未来,或许不会平静…… 一路上,凤天歌只静默跟在北冥渊身后,不管他说什么,凤天歌皆敷衍了事。 直至东门,北冥渊突然转身,“再过几日,叶重长女便要被立作太子妃,天歌妹妹以为如何?” 北冥渊音落之际,凤天歌猛然抬眸。 只是这一抬眸的动作,令北冥渊失落数日的心倏然一紧,莫名愉悦。 叶芷惜要被封作太子妃? 可她喜欢的人明明是沈辞,那日长情告白犹在耳畔! 原来她说要嫁人是真的。 凤天歌只是没想到,叶芷惜要嫁的人是北冥渊。 “天歌妹妹?”北冥渊见凤天歌紧盯着自己不说话,不由轻唤。 “臣女告退。”凤天歌缓神时俯身施礼,之后转身上了马车。 看着扬长而去的马车,北冥渊僵在原地…… 德济堂,密室。 凤天歌第一时间把从齐景帝那儿抽来的血交到屈平手里。 屈平随即将血挤压进他之前已然调配好的药液,等待它慢慢反应。 就在凤天歌转身欲走时,屈平突然叫住她,“你这两天吃了什么?” 屈平问的有些意外,凤天歌愣住。 “有没有吃用仙鹤草做的补汤?”屈平问的具体些。 凤天歌摇头。 “寒冰草呢?”屈平再度问道。 “没有。”凤天歌把自己这两日吃的东西都想了一遍,继续摇头,“鬼医说的是什么?” 屈平觉得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没事。” 凤天歌知道屈平的本事,是以在她回到镇南侯府之后又重新想一遍。 她以为屈平是从自己身上看出什么,只是屈平没再问,她也不觉得自己身体出了问题,所以就没往别处想。 锦苑里,凤天歌拿出太阴经,缓慢沉淀心境。 她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根本不是穆宸的对手,但如果今晚能在太阴经上面有所突破,也不是机会全无。 明日一战,她势必要挡在凤清前面…… 更深露重,冬夜寒凉。 世子府内,容祁提着两壶好酒走进穆宸屋里。 进去时,穆宸正在温读兵书。 瞧瞧那人模人样的样子啊! “本世子以为你早睡了。”容祁将两壶酒搁到桌上,转身坐在穆宸对面。 穆宸端着书卷,眼皮都没抬一下,“世子若这样以为,就不该进来。” “灯亮着,本世子确定你没睡。” 容祁打开酒盖,递过去一壶,“明日擂台,本世子预祝你凯旋!” 穆宸没有接过酒壶,而是斟满身前茶杯撞过去,之后没喝,“世子是真心的?” 不是,本世子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巴不得你死了。 容祁端着酒杯,薄唇自然而然流露出笑意,“真心。” 穆宸同样笑的十分真诚,“虽然我不信,但这杯茶我喝了。” “为什么不信?” “你能相信以往每次考核,我都希望你能超越我吗?” 容祁想了想,搁下酒杯,“好吧,我也不相信我自己。” 穆宸重新端起兵书,不再说话。 好尴尬! “说真的,是谁给你的胆量去单挑凤清,你不觉得自己是送死吗?”容祁脸皮特别厚的没有起身。 “这应该是你最想看到的事吧。”穆宸想了想,侧过脸看向容祁,“你是不是已经把棺材都帮我准备好了?” 容祁老脸一红,“最好的。” “呵。”穆宸长吁口气,“我一直以为最妒忌我的人应该是长居第二的言奚笙。” 容祁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穆宸,他并不是妒忌,只是年少气盛时的咽不下这口气。 “其实为什么要签生死状呢,你知道凤清根本不会打死你。”容祁端了端身子,继续倒酒,“你不喝酒是为了保持清醒?”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打死我,但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穆宸续满茶杯,“不喝酒是因为怕你下毒。” 容祁从椅子上滑下去,又爬起来坐稳,“本世子在你心里是个小人?” “不是人。”穆宸趁容祁暴走的时候悠悠开口,“如你这般无忧无虑的活着一度让我也非常嫉妒。” 容祁哭了,你是在逗我不乐么? 那你做到了! “你不知道,很多人虽然像猪一样懒,却无法像猪一样心安理得,所以他们不快乐,我能看出来,他们很痛苦。”穆宸呷了口茶,“可你不一样……”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像我这样跟猪一样懒又能心安理得的人的确不多。”这就是容祁讨厌穆宸的原因。 五行缺五行,太缺了! 见容祁起身暴走,穆宸不急不缓抬头,“不再聊一会儿?” “嗯,等你变成尸体的时候,我们再好好聊。”容祁摔门而去。 房间里,穆宸拎过容祁带来的那壶酒,直接灌了一口。 他知道容祁一定不会相信。 他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怕你冷 一夜的时间,凤天歌几乎都沉浸在太阴经的奥妙跟博大精深里。 从最初只能感受到粗略的线条到现在仿若整幅泼墨山水就在眼前,大有身临其境之意…… 当凤天歌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亮。 擂台比武定在巳时,为防中途有变,凤天歌早早离开镇南侯府。 临走时,带上了当日白玉霜赠与她的斩风剑。 上一世她从不离身的兵器。 对她,有着重于生命的意义…… 镇南侯府外,凤天歌正想上车却见不远处跑来一人。 如果往日,凤天歌也就上车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因为穆宸昨夜睡在世子府。 容祁气喘吁吁而至,凤天歌上了马车之后他便一跃跟着走进车厢。 赶车的哑七对此习以为常,马车缓缓行进。 车厢里,凤天歌等着容祁自觉。 容祁果然很自觉,“我替你打听了!” 凤天歌等的就是这句话,一双眼溢出华彩。 所以说她以前可能真对容祁有些误会,关键时刻眼前这人也并非一无是处。 看着凤天歌亮光闪闪眸子里的求知欲,容祁转了转眼珠儿之后回定,“可我什么都没打听到。” 凤天歌极力忍耐,才免于抽出斩风剑! 要你何用— “不过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容祁把所有真诚都写在脸上,换来的却是凤天歌那有什么卵用的表情。 倏然,马车骤停。 凤天歌凛眸掀起车帘,便见德济堂的店小二跑过来,“凤大姑娘,您上次订的灵芝到货了,掌柜的让您过去取!” 自与德济堂有来往到现在,这还是薛里第一次派人过来找她。 是齐景帝?还是…… “午时我便过去。”事有轻重缓急,现在对凤天歌来说,最重要的事在虎骑营。 “不行!我们掌柜的让您现在就去,不然我们就卖给别人了!”店小二急声摇头。 凤天歌蹙眉,半晌后扭头看向容祁,“我先去取灵芝,你听好了,在我没到之前不许让他们打起来,懂了?” 容祁想了想穆宸,又想了想凤清,噎喉,“应该没问题吧……” 凤天歌瞪眼。 “没问题!”容祁决绝开口。 待凤天歌撂下车帘,容祁脸色瞬间肃凝。 屈平明明知道凤天歌要去虎骑营,偏在这个时候把人叫过去,到底出了什么事? 而他又要如何,拖延时间…… 一路无话,凤天歌前脚入德济堂,下一秒就被薛里带去密室。 石室内,屈平正在配制药方。 “鬼医找我?”纵然着急,凤天歌却没有从屈平面前表现出任何焦虑跟不耐。 屈平没抬头,一双手不停抓着药案上各种药材称量配比,再投进药炉里,“灯芯草、仙鹤草寒冰草配穿心莲,若在十日内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体里,那人便会中毒,身体慢慢僵硬,直到形似丧尸。” 凤天歌听的一怔,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屈平又道,“我可以肯定你体内同时含有仙鹤草跟寒冰草,这绝对不是偶然。” 如果不是屈平再度提起,凤天歌已经忘了昨日屈平跟她提起过其中两味草药。 “鬼医的意思是……”凤天歌强迫自己静下心,仔细想。 屈平以内力烘烤药炉,青烟腾起,药香扑鼻。 “有人刻意朝你下毒,又或者不是你。”这些都是屈平猜测,不是真的也就罢了,若是真的,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刻,凤天歌忽然想到,十日之内她除了在锦苑,有两顿饭是在钟绮院吃的,而凤清吃了三次! “灯芯草跟穿心莲可以入膳吗?”凤天歌声音有些颤抖。 屈平渐渐收力,“灯芯草可以,穿心莲只能入水。” 凤天歌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她忽然想到十日前秦淳曾带士兵到虎骑营交换,若真有人在饮水里动手脚,谁能防得住! “父亲!” 凤天歌陡然转身却被屈平唤住,“这是解药。” 新出炉的丹药还带着温度,凤天歌接过解药离开密室。 德济堂外,薛里已经备了上好的马车。 凤天歌片刻不停,直奔虎骑营…… 鉴于穆宸为楚国使者,虎骑营的这场比武朝廷极为重视,北冥渊特别派了三位官员到场观战。 丁酉,秦淳,叶重。 此时穆宸已经下了马车,徒手走进虎骑营。 凤清则在营内候他多时。 擂台搭在校场中间,观台位于北侧,三位官员皆披着厚厚狐裘坐在那里,周围摆着数盆暖炉。 容祁赶过去时,时间所剩无几,穆宸甚至已经褪了外披的狐裘。 然后容祁就又给他穿上了。 “你干什么?”穆宸挑眉。 “这不时间还没到,你脱这么早多冷啊!”容祁不仅把狐裘给穆宸穿上,连系带都绑的紧紧的,拴了十来个死扣。 穆宸冷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说说你是想奸还是想盗?” 容祁‘切’了一声,“你有什么啊我盗你!” “那就是想奸?本将军不记得你有这样的嗜好,齐地果然呆不得。”穆宸颇为惋惜看向容祁,一副悲悯之态。 我打洗你— “时间到,可以开始了。”观台上,秦淳显得迫不及待。 凤清这边,李林接过军袍之后神色略忧,“侯爷小心。” “无碍。”凤清知道穆宸在楚国的名声,亦知道他是这一代后起之秀的佼佼者,但他有底。 抛开战术,单是武功,凤清在朝中武将里能排到前五。 即便中原七国武将大排行,凤清也出不去前十。 穆宸则勉强能入前五十。 擂台两侧有木制台阶,凤清先于穆宸走上阶梯。 脚踩阶梯的刹那,凤清忽似察觉到什么暗自提气,心骤凉! 此时此刻,他拼尽全力却只能提起半数内力,更为糟糕的是,凤清发现自己行动似乎慢了。 中毒? 这是风清想到的唯一可能。 那又如何? 他现在可还能退下去! 凤清面无表情走上擂台,那厢穆宸直接把大氅上的系带扯断,抛到身后。 容祁下意识望向营门处,空空如也。 凤天歌你倒是快来啊! 第一百二十六章 把容祁拖下去 观台上,秦淳起身,“可以……” “慢!”容祁厚着脸皮大喊一声,继而跑上擂台。 秦淳神色不悦,“容世子何意?” “没什么,本世子主要是想检查一下擂台搭建的是否结实。”容祁不看秦淳,也不看擂台上二人,就在擂台中间跺脚,擂台纹丝未动,他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容祁。”穆宸目露寒色。 容祁抬头,“啊?” 穆宸这个气,还‘啊’! 凤清面色凝重,他已经感觉到自己体内之毒会随时间推移越来越严重,容祁此举,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容世子是在怀疑本侯在擂台上动了手脚?”凤清愠声开口。 容祁毫不怀疑。 但他点头了。 众目睽睽之下,容祁居然点了头! 台下一众将士皆怒,无名夜火从容祁脚底板一直烧到头发丝。 然而他能怎么办? “穆某相信镇南侯断不会如此,容世子好意我心领了。”穆宸完全猜不到容祁意欲何为,但有一样,绝对不是帮他。 容祁不理穆宸也不理凤清,绕着擂台一圈圈踩踏,余光不时扫向军营入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容祁也终于犯了众怒。 不知道台下是谁嚷了一嗓子,“下去喽!” 这下可好,台下哄声震天,容祁臊的满脸通红都还在坚持。 凤清忍无可忍,看向穆宸,“本侯不方便动手。” 穆宸明白,当即将擂台下两个随从叫上来,硬把容祁给拖下去。 期间某人还挣扎两次,双手紧扒擂台,好不狼狈。 直至被拽下擂台,容祁才不得已泪望营门。 凤天歌我尽力了…… 擂台上,凤清束手看向穆宸,心里五味陈杂。 即便没有证据他亦清楚,自己中毒一事穆宸脱不了干系。 他曾对眼前少年,欣赏过。 “侯爷,请。”面对凤清眼中复杂,穆宸只微微一笑,抬起手。 凤清敛去神色中那抹失望,“请。” 无风军袍自动,凤清缓慢提起内力,一抹虚冷气息瞬间充斥在整个擂台,穆宸受到感染,面色凝重。 凤清要比他想象中强大。 穆宸不敢怠慢,抬手备招。 就在这时,寒意倏然自背后袭来! 穆宸眸色骤凉,猛然侧身之际一道寒光刺痛眼睑! ‘噗!’ 斩风剑出则山岳崩颓,独孤艳至则风云变色。 当斩风剑再现,于擂台上绝傲独立的刹那,多少人的回忆被激起。 擂台上下,一片沉寂。 就连秦淳都在这一刻忘了发声。 独孤艳一直都是他心里的结,也一直都是军中所有将士的结。 她代表了一个时代…… “天歌?”看着走上擂台的凤天歌,凤清惊声开口。 凤天歌走过穆宸,停在凤清面前,“这场擂台,女儿愿意替父亲代之。” 不经意的动作,凤清暗惊自己手里多了一枚药丸。 “胡闹,你快下去。” 凤清话音刚落,观台上秦淳陡然起身,“不可!” 几乎同时,穆宸亦反对,“在下当日讲明约战镇南侯,生死状上亦是镇南侯的名字,凤大姑娘未免太过儿戏。” 凤天歌转身,朝穆宸微微扬唇,“将军不敢?” “是不愿意。”穆宸冷冷道。 擂台下,容祁以为凤天歌想要说服穆宸真的很难。 毕竟穆宸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凤天歌浅笑,一步步走过去。 面对面的距离,凤天歌动了动唇,之后开口,“由我来跟穆将军切磋也是一样的,天歌愿意跟穆将军重签生死状。” “天歌!你退下!” 穆宸还未表态,凤清肃声低喝。 凤天歌转回身,单膝跪地,“求父亲给女儿这个机会,女儿定不会输。” “既然凤大姑娘有意与本将军切磋,也好。”穆宸突然改变态度,“来人,把生死状端上来。” 秦淳不干啊。 他是带着给凤清收尸的心情来的,这会儿若凤清不死,他怎么甘心! “本侯不同意!”秦淳再度开口。 凤天歌站起身,面向秦淳,“不知武安侯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拒绝?” “太子殿下让本侯过来,观的是穆将军与镇南侯比试,岂能说换就换?”秦淳冷哼。 “太子殿下就只派武安侯来了?武安侯一句不行,未免太过独断专行,您作这样决定之前有问过丁、叶两位大人的意见?” 凤天歌一句话,搥的秦淳哑口无言。 最后,凤天歌提议三位大人举手表决,不同意临场换人的举手。 秦淳毫不犹豫,丁酉跟叶重则保持沉默。 话说秦淳在朝中素来看不起寒门,他虽未针对过丁酉,但也改变不了丁酉是寒门的事实。 反倒是叶重,秦淳以为他会站在自己这边,毕竟叶芷惜欲封太子妃的消息已经不是秘密。 这么论起来叶重无疑算是北冥渊的人,他有什么道理不对凤清落井下石? “天歌,为父没事,这场擂台你打不得。”观台上已经有了结果,凤天歌欲扶凤清走下擂台,却被他阻止。 “父亲放心,女儿既来便有绝对把握。”凤天歌执意如此,凤清根本拦不住。 站在擂台旁侧,凤清状似无意抬手抹过薄唇,药丸滑入肺腑,一股清凉气息迅速蔓延。 刚刚擂台之上,凤天歌在把药丸塞到自己掌心时并未多言,只道若信得过便服下去。 他有什么理由信不过! 擂台上,凤天歌缓缓转身,走向斩风剑。 手掌握住剑柄的瞬间,一股磅礴内力围绕凤天歌身体生成,冰寒气息虽不如凤清那般,亦让穆宸不敢小觑。 擂台上下,一片沉静。 所有人都摒弃凝神,尤其容祁。 他记得自己提醒过凤天歌,穆宸那种级别根本不是你可以挑战的,她当时还点了头! “请穆将军亮出兵器。”凤天歌提剑走到穆宸面前,淡漠开口。 穆宸可以轻视凤天歌,却没办法轻视斩风剑。 “把本将军的剑拿上来。”穆宸音落时,台下随从当即走到车厢恭敬请出破曦剑,兵器谱上三十七。 容祁没等两个随从反应过来,猛的抢过破曦跑上擂台。 穆宸欲伸手拿剑时,容祁却绕过他跑到凤天歌身边,五官拧在一起,“你认输吧还是!” 第一百二十七章 生死时速 凤天歌漠然而立,不看容祁。 反倒是穆宸怒了,“把剑拿来!” 容祁转身摇头,把剑背到后面。 也巧在容祁就站在凤天歌左前侧,于是在其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破曦被凤天歌抽起。 待容祁反应过来,破曦已然在穆宸手里。 “不想被穆宸砍死你就先下去。”凤天歌侧了侧身,好意提醒。 容祁扭头看向凤天歌,鼻子都气歪了,“你这样任性是没有好下场的!” 之后两名随从上来,带走了容祁。 擂台之上,穆宸横剑于胸,“凤大姑娘,得罪。” 穆宸报以杀心,阴冷数分的脸上隐隐流露杀机。 他答应临战换人,一来凤天歌威胁他。 彼时凤天歌动唇时哑声说了四个字,三草一莲。 二来比起凤清,穆宸忽然很想先杀了凤天歌,让凤清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请。”凤天歌同样横剑于胸。 ‘铮—’ ‘铮—’ 穆宸到底还是低估了凤天歌,他以为自己出剑速度极快,不想却叫凤天歌抢占先机! 斩风剑破空而至,穆宸甚至来不及判断凤天歌剑锋所指。 情急之下,穆宸以剑身格挡,身形飞跃后反手刺出一剑! 终究不是一个级别,凤天歌回挡之际两柄剑身剧烈摩擦,火花四溅。 ‘嗤嗤嗤—’ 穆宸居高临下,凤天歌连退数步,密集且尖锐的蜂鸣声刺痛耳膜。 不能用前世剑术亦不能与银面相仿,凤天歌此生修习的浑元剑谱又为穆宸剑招所克。 这种情况,凤天歌只能借用苏狐的昆吾剑招。 倏然! 凤天歌突兀倒仰,斩风剑脱手而出。 穆宸暗惊之余,凤天歌滑至其身后,斩风剑回旋落入手中刹那,一道笔直剑锋猛切出去。 穆宸顿感危险逼近,本能避让。 凤天歌很清楚,与穆宸不能久战。 时间越长,于她越是不利。 尤其在自己剑招跟内力都不及穆宸的前提,想要速战速决,只能破釜沉舟。 好在她手里握的是斩风剑,那就有希望。 观台上,秦淳暗惊不已,他如何也没想到凤天歌在接下穆宸十招之后竟然没有落败的迹象。 容祁也惊,穆宸竟然真对凤天歌起了杀心! 老子好不容易养成气候的丫头,我若真能叫你杀了她我跟你姓! 此时容祁也顾不了那么许多,若真到危急关头他不会看着凤天歌死。 与容祁有同样想的,还有凤清。 相比之下,叶重虽不似秦淳表情那样丰富,也还是紧张的。 唯丁酉,全程只有一个表情,就是面无表情。 擂台上,凤天歌自然能感受到穆宸对自己那份杀意,她要利用的,就是这份欲杀之而后快的急切心情。 至于穆宸,已经乱了。 未交手时,他预计在十招之内取凤天歌性命,出手之后他亦自信会在二十招内重创凤天歌。 现在,已过三十招。 他却只在凤天歌肩头留下一剑! 鲜血染透华衣,凤天歌手举斩风剑漠然立于擂台,目光绝对平静,看不出半点因为受伤而显露出来的恼羞成怒亦或恐惧。 穆宸眼瞳微缩,破曦剑被他横亘在胸前。 只此一招,他定要凤天歌身首异处! 磅礴内力自身体溢出,不断膨胀,狂躁至极。 嗤的一声裂响! 穆宸身体犹如一道飓风朝凤天歌狂卷而去,剑身宛若流星,快到所有人甚至来不及震惊。 容祁惊惧瞬间抛出袖内早就准备好的珠粒。 与此同时,凤清袖内银针亦飞射出去。 天不从人愿。 不管是容祁还是凤清,谁能想到他们的暗器竟然互撞! 珠粒阻挡银针,银针穿透珠粒…… ‘噗—’ ‘噗—’ 无比强大的内力好似白雾缭绕在凤天歌跟穆宸周围,没有人看到刚刚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巨变,才会出现眼前这样的局面。 破曦剑准确无误刺入凤天歌胸口,从她后背刺出! 斩风剑同样穿透穆宸身体! 穆宸忘了剧痛,满目震惊。 寒风凛冽,呼啸卷过擂台荡起二人染血衣裳。 整个校场一片死寂。 “你是怎么做到的?” 穆宸完全没看到凤天歌到底用了什么剑招,竟能强逼破曦改变剑路,硬将斩风剑刺入自己胸口! “将军可还继续?”凤天歌忍极痛,冷戾低吼。 “你……” “同生,还是共死?” 殷红鲜血自剑尖急涌,擂台下一片呼声! 凤清与容祁几乎同时飞向擂台却被凤天歌喝住,“谁也不许过来—” “凤天歌,你想与本将军同归于尽?”穆宸紧握剑柄,寒目如星。 “有何不可?”凤天歌冷笑,苍白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弧度,“我死,大齐或许少了一位明日之星,将军死,大楚穆家从此消匿于世!” 近在咫尺的距离,穆宸清晰感觉到自凤天歌身上溢出的决绝跟果敢。 他不能死! 如凤天歌所言,穆家就只剩下他一个,若他死,谁来重振穆家昔日辉煌? 他死不起! “三声之后,你我同时拔剑。”穆宸作出选择。 凤天歌唇角微扬,凛戾眼眸紧紧盯住穆宸,“将军最好信守承诺。” 一瞬间,穆宸放弃心底陡然升起的阴蛰诡计。 眼前女子,超出他所有想象! ‘噗—’ ‘噗—’ 两蓬血剑在擂台上扬起两道绝艳弧度,阳光刺眼,血柱如虹。 凤天歌与穆宸接连倒退! 穆宸被突然现身的追风紧紧搀扶。 凤天歌则有凤清在侧。 “凤大姑娘,好武艺。”穆宸寒声开口,音色低沉。 “承让。”凤天面无表情道。 穆宸未再开口,转身强忍剧痛走下擂台,离开虎骑营。 临走时,他喊了一声容祁。 穆宸走后,凤天歌直接被凤清横抱回主营,召来所有军医! 观台上,丁酉最先离开。 叶重出于礼节,请秦淳先走。 直到这一刻,秦淳方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凤清没事,凤天歌没死,反倒是穆宸受了重伤。 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他真是高估了穆宸…… 回城马车里,穆宸半倚在追风身上,伤口不致命又敷过上好的止血药,性命无舆。 “本将军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看着打从上车开始就没给他好眼色的容祁,穆宸冷笑。 “嗯,那副棺材花了本世子三百两银子。”容祁负气,想来想去不甘心,朝穆宸大吼,“你差点儿杀了凤天歌!” 直到现在,容祁握在袖子里的手都还在抖!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吉利数儿 直到现在,容祁还在后怕! 他怎么都没想到,凤天歌竟然会用鱼死网破的打法,这是有多看轻自己那条命? 对面穆宸有些疲累靠在追风身上,叹息不已,“是呵,差一点就能杀死她了。” 容祁不想跟穆宸说话,他怕会忍不住飙出什么难听的话无端被追风揍一顿。 “你喜欢她?”穆宸突兀开口,问的容祁好不惊悚。 “你放屁,我怎么可能喜欢凤天歌!” 眼见容祁就跟踩了尾巴的狗一样跳起来,穆宸缓慢闭上眼睛,“我好像没说是凤天歌……” 容祁恨的咬牙切齿,在心里画圈诅咒! 打从他第一次在心里给穆宸画圈到现在,加上刚刚那一个,正好四万四千四百四十四次。 多么吉利的数字,容祁在心里这样想…… 凤天歌在擂台受伤的消息很快传到皇宫。 北冥渊当晚派御医到虎骑营,鉴于军营环境简陋,凤天歌在第二日便被抬回镇南侯府。 凤清没有死这件事火的凤炎一夜没睡,反倒是凤天歌可能要死这件事让孙荷香兴奋的也是一夜没阖眼。 大清早,凤炎跟孙荷香顶着两对黑眼圈儿才刚起来便听下人禀报,说是皇太后来了。 下人差不多重复三遍,凤炎才意识到来的人是谁。 不止凤炎夫妇震惊,楚太后离开皇宫这件事整个皇城都震了震。 自先皇驾崩楚太后移居延禧殿,至今天已有十年,楚太后从未出过皇宫。 今日因为凤天歌受伤,宫里这位老太后破了十年的例。 镇南侯府里,不管钟绮院的老夫人跟凤炎夫妇愿不愿意,他们都要净面梳洗,报着最尊崇的态度,用最隆重的礼节恭迎楚太后。 半盏茶的功夫,老夫人带着府里一大帮人颠儿到前院时,楚太后早已不在正厅。 确切说楚太后根本没入正厅,而是直接去了后宅锦苑。 老夫人尴尬站在厅前,看了眼周嬷嬷,“也罢,去锦苑!” 说起来,老夫人上一次去锦苑的时间,足足能追溯到二十年前。 如此,这一帮人又浩浩荡荡转去后宅。 锦苑,内室。 冯棋替凤天歌把脉开了药方,转身恭敬跪禀楚太后。 简单概述的话就八个字,性命无虞,安心静养。 待冯棋退离,凤天歌几欲起身却被楚太后快走过去拦住,“傻孩子!” 凤天歌知道楚太后的意思,惨淡抿唇,“孙女也是没有办法了。” 两败俱伤总好过败下擂台,她代表的不仅仅是凤清,还有虎骑营数万将士乃至大齐的尊严跟荣誉,此战断不能输。 “皇祖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也未免太冒险,倘若你真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要挖皇祖母心肝么!”看着凤天歌左胸渗出血迹的衣裳,楚太后眼眶渐渐湿润。 “皇祖母放心,孙女能拿捏住生死。”凤天歌料到不会全身而退,但也有十足把握不会死在擂台上。 “不许再有下一次。” 楚太后再欲开口时,孙嬷嬷从外厅进来,说是府上老夫人跟二房过来请安。 “叫他们候着。”孙嬷嬷转身时,楚太后忽然将其唤住,转尔看向床榻上的凤天歌,“皇祖母是不是该出去……” “孙女想跟皇祖母多聊一会儿。”凤天歌吃力拉住楚太后的手,像极了撒娇。 她知道楚太后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银面心中一直都有钟绮院那个老夫人,楚太后这是怕若冷了府上的人,会让自己孙女伤心。 根本就不会! 府上那些人,根本就不配! 楚太后领会出凤天歌的意思,转眸朝孙嬷嬷使了眼色。 接下来,凤天歌有意无意与楚太后聊了很多,直至聊到前两日去龙乾宫。 “孙女想去看皇上,其实是……” “不管是什么,皇祖母都支持你。”楚太后替凤天歌掖紧被子,“皇祖母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楚太后没给凤天歌‘坦白’的机会,是不想自己孙女为难。 至少现在,她能看出凤天歌并不是很想说出因由。 差不多午膳前后,楚太后嘱咐月牙照顾好凤天歌,这方离开房间。 院子里,老夫人跟二房已经候了多时,各个身子都冻的发抖。 “老妪给皇太后请安!”随着老夫人跪下来,身后一众人呼啦跪地。 楚太后余光都没赏给他们,直接走出锦苑。 孙嬷嬷亦高傲的没多说一句话。 换作别人,楚太后不致如此,孙嬷嬷也不会。 此间恩怨,由来已久…… 凉夜如水,月色正浓。 凤天歌听到床边传来匀称的呼吸声后,缓慢睁开眼睛。 入目所见,月牙正趴在床尾处浅睡过去。 她有让月牙回去休息,这丫头执意守夜。 倏地,窗棂微动! 凤天歌转眸瞬间,月牙已经结实匍下身子,睡的更沉。 “盟主?” 房间漆黑,月光如银般洒进来,皎白如雪。 男子身姿颀长,绛紫色长袍在月光的映衬下散出淡淡的光晕。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金色面具。 凤天歌认出来者,本能想要起身。 “还要逞强?”容祁声线低沉,音调中透着一丝责备。 凤天歌苦笑,“天歌记得盟主忠告,可我没有别的选择。” 容祁动唇,骂一句根本不能表达他的愤怒,十句都不能! 然而在看到凤天歌苍白脸上一丝无奈时,容祁伸出手,递过去一粒药丸,“屈平看家的东西。” 凤天歌微怔,欲抬手却惊觉温玉将药丸送到她唇边。 心,陡颤。 她虽虚弱,但还能自理。 “我可以……呃……”凤天歌想说她可以自己吃,不想启唇瞬间药丸入口,即化。 “冒犯。”容祁抽手,淡声道。 凤天歌脸颊骤红,这事儿换成容祁必然是冒犯,打死都不冤枉。 可换作温玉…… 某人开始反省,她在矫情什么! “多谢盟主。” 真的,你不用谢我,下次别作死我就谢谢你了。 容祁并不想耽误凤天歌休息,转身时却听凤天歌虚弱开口,“你能背我吗?” 什么? 容祁石化,无比僵硬的转回身,然后就连问一句的勇气都没有了。 亲爱哒们,小云的企鹅裙:244239995,求进求勾搭求调戏~~~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想怎么弄死我 这么奇葩的要求背后到底蕴藏着怎样的意义,恕他猜不透。 二人神交一阵之后凤天歌恍然,脸颊红的滴血一般,“不……不是……今晚妖月应该会去阡陌巷,我想……” “你想让我背你去阡陌巷?”容祁了然,抹了把汗。 凤天歌点头,的确是这样。 “凤大姑娘以为你伤的是什么?破曦洞穿左胸,如果不是运气好,屈平只怕也没机会浪费这枚药丸。”容祁很生气,愠声开口。 “是天歌唐突。” 看到凤天歌歉意垂眸,容祁以为某人认错态度还是不错,正想说话却见凤天歌搥床起身。 如果不是面具,凤天歌定会看到正有一只被人扯过毛的金丝猫,在瞪她。 “你要干什么?”容祁惊怒。 “天歌不奢求盟主帮我,但阡陌巷我一定要去。”伤口因为牵扯传来剧痛,凤天歌咬牙从床榻上坐起来,坚定抿唇。 容祁服了。 夜幕低垂,冷月如钩。 大齐皇城林林总总的屋顶上,一抹身影如风掠过,留下淡淡的痕。 容祁没有背凤天歌,而是揽在怀里。 有风声在耳边不停呼啸,凤天歌却只能听到容祁沉稳而有力的心跳。 月色迷蒙,落在那抹金色面具上,仿佛镀了一层金光。 在凤天歌眼底,这一刻抱她入怀的男子,犹如神祗,宛若谪仙。 一瞬间的温暖,一瞬间的悸动。 又在一瞬间,逝于无形…… 今晚是妖月到阡陌巷拿取消息的日子,凤天歌告诉容祁,她与妖月之间的对决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她必要在今晚,给妖月致命一击! 阡陌巷旧宅的攒尖屋顶背面,容祁将凤天歌轻放下来,“他还没来。” “我知道……”一路颠簸,凤天歌知道自己伤口已经裂开,即便有屈平灵药,她依旧能感觉到那股撕心之痛。 凤天歌极力忍耐,她想伸手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裹。 容祁上前,“我来。” 当包裹被打开的一刻,容祁震惊。 一件素袍,一张银面。 “妖月说会让银面不得好死,我今日便想问问他,如何让我不得好死。”凤天歌艰涩开口,身上的痛又怎敌心痛万分之一。 曾几何时,她待妖月如至亲! 容祁沉默,伸手将素袍披在凤天歌身上,将银面递给她,“需要我做什么?” 凤天歌摇头,低下身,静默匍匐。 容祁知道,妖月来了。 夜色深沉,格外凄冷。 一抹黑色身影由远及近,悄然落于院中。 半黑半白的装束简直不能更好诠释妖月的身份。 老槐树前,妖月无比娴熟撕下树皮,叩开机关。 他从暗格里拿出密件,看过之后即毁。 月光下,妖月那张鬼脸勾出阴诡笑意。 自青玖门九成货路被断之后,妖月再度重启谍路,十天之内已将南无馆所有货路查的一清二楚。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要断了南无馆所有后路,他要把银面逼出来。 他说过,会让银面不得好死。 倏然。 一抹寒凉自背后传来,锐利,肃杀! 妖月猛然回身瞬间,如坠冰窟。 刺骨寒意自脚底攀升,迅速向上涌入四肢百骸,妖月呼吸停窒,脑子嗡的一声闷响,全然空白。 是银面! 对面屋顶,素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银色面具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妖月能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 他本能想要逃离,却无所遁形的站在那里! 就算有一万个理由背叛,可面对银面的这一刻,他还是想要逃走。 喉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妖月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惊恐,畏惧。 他用尽力气逼迫自己甩出暗器。 三枚淬着剧毒的枣钉带着妖月所有的恼怒跟羞愤射向银面。 下一秒,暗器骤然停滞在半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妖月连眼睛都没眨,却没看清银面消失的方向! ‘当、当、当—’ 三枚枣钉兀突掉下来,发出清脆声响。 妖月僵硬站在原地,全身血液都似凝固一般。 他不敢过去捡起地上的暗器,狼狈遁离…… 暗处角落。 容祁揽着凤天歌,目送妖月离开。 “他连追过来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叫我不得好死。”凤天歌冷漠看向妖月消失的方向,“盟主相信吗,他应该有好几夜,都睡不着。” “我送你回去。” 湿濡鲜血染透素袍,容祁皱眉,转身跃起,直朝镇南侯府而去…… 翌日早朝,户部尚书夏骞奏淮阴一带灾情严峻,恳求朝廷拨款赈灾。 大齐地域辽阔,贯穿南北,南方多雨水北方干旱。 是以朝廷每年都会拨出相应款项,帮助这些受灾地域度过难关。 这原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却捅到了北冥渊的心窝。 依律,户部每每赈灾拨款之前都要清点国库。 清点人员以户部尚书为主,都察院左右御史协助,之后报到皇史馆备案。 对于北冥渊来说要命的是,不管户部尚书夏骞,左右御史,还是监察皇史馆的唐大学士,都不是他的人! 下朝之后,北冥渊甚至等不到晚上便命人去找妖月。 奈何妖月并不在青玖门。 直至酉时,妖月才姗姗来迟,出现在御书房。 “喝酒了?”看着龙案对面满身酒气的妖月,北冥渊愠声质疑。 “喝了些。”妖月拱手,黑白脸上看不出情绪。 北冥渊深吁口气,“今晨户部尚书奏请赈灾,本太子应允他五日之后开始清点国库,我希望你能在这段时间将动用国库的那些银两凑回去。” 妖月抬头,震惊,“这个很难!” “难也要做,本太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知道你我动用国库之事。”北冥渊沉声开口,这件事并没有商量的余地,“你放心,待他们清点之后你想动用多少都可以,毕竟青玖门是本太子的心血,它不能输。” 妖月点头,“属下遵旨。” 北冥渊并没有怀疑妖月,他很清楚青玖门的家底。 这件事很难,但并非做不到。 且说妖月离开御书房之后直接回了青玖门。 北冥渊只道他是去想办法了。 却不知,妖月就像当年背叛凤天歌一样,背叛了北冥渊…… 第一百三十章 你想要我命 皇城,世子府。 穆宸自虎骑营回来之后,就一直呆在容祁的府邸养伤。 已是第三日,容祁却连面都没露一下。 房间里,穆宸唤出追风,正准备让他帮着写封书信回楚,大概意思是告诉楚王他白养了一个儿子。 然后容祁就出现了。 穆宸示意追风退下去,那封信却实打实摆在桌面上。 容祁也不瞎,扫过书信后直接就撕了,“说我一句好话你是不是能死?” “能。”穆宸半倚在软床上,十分悠闲的望向容祁。 某人气结,把手里瓷瓶朝桌上狠狠一摔,“给幽市弄来的金创药,爱用不用!” “不用。”穆宸完全没有犹豫。 容祁起身暴走,却在行至门口时听到穆宸的声音飘际过来。 “郁妃托本将军给你带了些果脯,想要就过来拿。” 听到郁妃二字,容祁毫不犹豫转身,跨步走到床边后伸手,“给我。” 穆宸没骗他,有些吃力从身后取出一个锦袋,袋上绣着红梅,格外逼真。 容祁接过锦袋,打开看时里面的确有些果脯,闻味道就知道是出自母妃之手。 不待容祁开口,穆宸随即从身后又拿出三个锦袋,上面分别绣着兰、竹、菊,“郁妃原本让本将军带了四种口味的果脯,本将军长路漫漫无聊时吃了三袋半,袋子还给你 。” 容祁默声看了眼穆宸手里三个锦袋,又看了眼穆宸,然后就燃烧了! “你—给—我—吐—出—来!” 如果不是追风阻止,穆宸差点儿被容祁给活活掐死。 这会儿房间里,容祁被追风绑在椅子上,一双眼赤红如荼。 床榻上,穆宸根本没想到容祁能朝他下死手,挣扎的时候左胸伤口撕裂,疼痛难忍,“容祁你有病吧?三袋果脯你要我命?” “把-果-脯-给-我-吐-出-来。”容祁陷入执念,声音泻出冰冷杀机。 穆宸还想再说两句,但见容祁额头青筋几欲迸裂,便放弃了。 “把东西给他。”穆宸哼了一声。 追风领命走到屋子靠东墙的柜子旁边,从里面取出三袋果脯,转回来搁到桌上。 见主子递了眼色,追风当即解开绑在容祁身上的粗绳。 容祁二话没说,拿着果脯就要走。 “你就不想知道郁妃过的怎么样?”穆宸开口时,容祁止步。 他明明知道母妃过的如何,可他还是想听穆宸说出来。 见容祁回身,穆宸吁气时手掌叩住伤口,“皇上对郁妃还算不错,每个月会去甘泉宫三次,但不会留宿。” 这些容祁都知道,他还知道父皇没有留宿的原因是母妃不争取。 确切说是母妃不想父皇留在甘泉宫。 “郁妃没变过,还像以前那么年轻,又慈祥……” 穆宸最羡慕也是最讨厌容祁的原因,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有一个那么爱他的母妃,而他却理所当然的接受那一切。 不努力,不争取,像猪一样懒又懒的心安理得。 不像自己! 母亲眼里只有大哥,不管他多努力,哪怕到现在他已经完全超越自己的兄长,哪怕兄长已经死了。 母亲心里,却依旧没有他的位置。 “母妃身体可好?”当年齐军兵临城下,他随独孤艳离楚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母妃。 穆宸点头,“很好。” 容祁握着锦袋的手动了动,“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用谢,本将军主要是希望你能把凤天歌帮我约出来。”穆宸终于把话引到正题。 所有伤感烟消云散,容祁抬头,满目警觉。 “那么紧张做什么,本将军就是想跟她探讨一下当日擂台比武的心德。” 穆宸的真正用意,是想确定凤天歌当日所说三草一莲,到底是不是他朝凤清下的那三草一莲。 当日邪医裴卿说过,这副药方举世只有他跟鬼医知道,如果有人能解此毒,定是屈平。 这几日虎骑营并没有传出凤清有异,也就是说他身中奇毒已经解了。 难道裴卿没说谎,屈平还活着? 如果屈平没死,他帮裴卿引出屈平,裴卿便会帮他救袁珪。 袁珪是父亲麾下副将,当年平州一役,袁珪带着五万大军连赶三天三夜,终究没有与穆武呈前后夹击之势斩杀凤清。 平州之战结束后,袁珪大病一场,从那时落下病根,这两年越发严重,每日咳血。 探讨心德? 容祁笑的特别意味深长,“不杀凤天歌你睡不着是吧?你等着,你好好等着本世子帮你约她!” 穆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错过擂台他便不会再杀凤天歌。 至于凤清,机会还有一次…… 叶芷惜被册封为太子妃的诏书已经公之于世,但因其学业未成,册封仪式会延迟一年。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册封太子妃的仪式可有可无。 只待北冥渊登基,叶芷惜便可省下这一步,直接被封为后。 叶重守礼,原本他不会同意。 奈何不举行册封仪式的提议出自叶芷惜,他便也说不出什么。 除此之外,让凤天歌意外的还有武院月考,谢如萱进步神速,居然入了前十。 床榻旁边,苏狐一边拨橘子一边给凤天歌讲述谢如萱跟项晏的那一战。 “你知道项晏为什么会输给谢如萱吗?”苏狐掰下一瓣橘子塞进凤天歌嘴里,“你是没看到,谢如萱打红眼了,项晏再不卖个破绽给她,怕她疯。” “是个有心的。”凤天歌轻叹道。 “项晏就是有心的,他都跟我说了,看着谢如萱太可怜让一让也没什么。”苏狐摇头,狠狠叹了一口气,“好好一堆牛粪,可千万别插上一个仙人掌。” 凤天歌嘴角抽了抽,“我说的谢如萱。”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经历了痛苦才能成长,但谁也不能否认,经历过痛苦的人,会成长的更快。 谢如萱就是最好的例子,她又何尝不是。 上一辈子她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结果却惨死奉天殿,她自己不是没有反省过。 反省的结果就是,她虽然嚼着苏狐掰给她的橘瓣,心里却在担心这橘子有没有毒。 是的,她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脸皮很厚 苏狐哪里知道凤天歌在想什么,手里橘瓣一个一个朝她嘴里塞。 话说媚姨就是这么喂他的。 于是当容祁进来的时候,凤天歌眼见着就要被苏狐给噎死,嘴鼓的根本说不出来话。 四目相视,苏狐扔了橘皮开始追,容祁心知不妙调头就跑。 凤天歌终于得着机会,可劲儿把嘴里橘瓣给掏出来…… 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容祁完好无损回了锦苑,凤天歌也终于能说话了。 看着满地橘皮,容祁冷哼,“你情愿被苏狐噎死,也不想拒绝他的好意?” 床榻上,凤天歌脸色惨白,一张脸扭曲的不成样子,“别再让老娘看见那个杀千刀的……咳咳……” 凤天歌不是不想拒绝苏狐的好意,是她根本来不及。 她抬手从自己嘴里掏出一个橘瓣的时候,苏狐已经塞进去两个! 容祁了然,“下次遇着了本世子帮你!” “咳咳……你还是自求多福比较好,苏狐武院月考非但打赢君无殇,还在擂台上跟古若尘战了一百回合才落败。”凤天歌抱以同情的目光看向容祁。 容祁从那双水灵清澈的大眼睛里读懂了某人的话外音。 好好活着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 “你在怀疑本世子的能力?”容祁也是要面子的。 凤天歌摇头,“我不怀疑你的能力,我是怀疑你根本没有能力。” 容祁磨牙,明明他就是温玉,肿么在凤天歌眼里差别这么大! “对不起,我实在没忍住就把实话说出来了,你不会介意吧?”凤天歌应该感激容祁。 她听李林说过,为了阻止穆宸跟凤清,眼前这位世子爷都做了什么傻事。 说真的,换作她未必会有那么厚的脸皮。 虽然凤天歌话里有几分安慰的意思,但容祁表示他根本没有被安慰到。 “咳。”容祁习惯了,“你伤还好吧?” 凤天歌点头时莫名想起温玉,一股暖意自心间划过,荡起涟漪层层。 须臾,而逝…… “说起来,穆宸真是个臭不要脸的,把你伤成这样他怎么有脸提想要见你的要求!”容祁哼着气,拨橘皮掰下橘瓣。 “你敢把那玩意塞进老娘嘴里,我追杀千里弄死你!”凤天歌对橘子恐惧了。 容祁愣住,脑海里忽想到那晚他问也没问一句就把药丸塞到凤天歌嘴里的情景,莫名有些后怕。 “穆宸想要什么时候见我?”这在凤天歌预料之中。 擂台比武只是一场交锋而已,想要结束旧怨却不是这样一次简单的交锋能做到的。 见容祁嚼着橘瓣,凤天歌给他吃完的时间。 一瓣,两瓣,三瓣…… 容祁吃的非常慢,凤天歌好不容易等他把手里的橘瓣都吃完。 不想容祁又拿了一个…… “很好吃?” “很好吃!” “我在问你!穆宸想约我什么时候见面,我要见他!”如果不是身受重伤,她都想敲敲容祁的木鱼脑袋,她是真的在问橘子好吃么! 容祁狠吁口气,做好准备之后抬起头,“他的确想让我替他约你,但被本世子严词拒绝了,我以为你不想见他。” 内室沉寂,落发可闻。 如果用一个字来表达凤天歌此刻心境。 那就是,滚…… 漆黑的夜,无风无月无星斗。 青玖门正厅,燃着一盏烛灯,灯火如豆。 妖月仿若石雕般坐在主位,阴阳面在烛火的映衬下忽明忽暗,诡异非常。 桌案前,烈酒飘香,夜光杯在妖月手中轻轻摇晃。 他看着屋顶房梁,清晰记得那处青龙印记,甚至每一笔的走向都烙印在他心里。 因为那是他亲手所雕,他爱青龙。 为了能跟青龙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他怀揣私心与青龙结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往昔誓言音犹在耳,却是他亲手将青龙推进深渊,逼至绝境! ‘咔嚓—’ 夜光杯裂出数道缝隙,妖月看似平静的阴阳面底下却蕴含着巨怒滔天。 “是你逼我的!”妖月突然甩手,夜光杯砰然撞到房梁。 碎裂瓷片倏然反弹擦过妖月脸颊,有血渗出…… “你怪我?你凭什么怪我!” 妖月突然疯了一般抄起座椅,狠狠砸向房梁,“我爱你有错吗?你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不许我碰不许我跟在你身边,你连多看我一眼都嫌恶心!” 妖月踉跄着后退,狼狈靠着桌案,“这些我都能忍,我都能忍!可我不能容忍你爱上别人……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不能爱别人青龙!” 厅内一片沉寂,妖月的声音在正厅里久久回荡…… 妖月无力摊坐在地上,他想到了银面。 就算带着面具他依然能感受到银面的愤怒,“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谁让你爱上了独孤艳……” 妖月突然抬头,狠狠瞪向屋顶房梁。 “你爱谁,我就毁谁!”妖月歇斯底里,满目赤红,“你在乎独孤艳,在乎烈云十三宗所有弟兄,唯一不在乎我!如果不是你无情,我又怎会如此!” 妖月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婴儿,黑白袍凌乱散在地面。 他双手紧叩住地面理石,十根指甲深深嵌进去! 有泪,滑落…… “谁?”妖月突然抬头,便见一青玖门的厮忐忑站在门口,身子因为恐惧而发抖。 妖月缓慢起身,冷冷看向小厮,“什么事?” “启……启禀门主,宫里来消息说日子快到了,请门主早做准备。”小厮整个身子抖如筛糠,脸色惨白,声音断断续续。 “知道了。”妖月淡漠道。 见妖月挥手,小厮迫不及待转身,只是脚步抬起一刻,一蓬血雾从他胸口飞溅。 他惊惧回身,想要用尽所有力气解释其实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只可惜,又是一蓬血雾从他面前绽放。 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妖月缓缓抬手,抹过漆黑眼角那抹泪滴。 毁一个人,就要毁她的全部。 银面也是独孤艳的人,那就该死! 他虽得了南无馆所有货源的详细信息,可银面也已经认出了他。 现在于他们而言,比的就是谁快! 这个时候把钱归还国库,且等夏骞他们盘清国库再筹划赈灾一事之后动手,他便失了先机。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输给银面…… 第一百三十二章 快把它扔掉 且说叶芷惜被封太子妃之后,自然而然要入住皇宫。 但因册封仪式未成,她便不好过早与北冥渊同住。 鉴于此,顾紫嫣在北冥渊寝宫旁边选了一处最近的宫殿重新装潢,赐名永延。 所谓永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永远延续。 原本北冥渊的寝宫是奉天殿,奸妃一案后北冥渊为了安抚独孤柔便准她入住,久而久之,北冥渊便没了自己的住处。 顾紫嫣刚好利用这个机会,将北冥渊现居的寝宫亦重新装潢一番,改名为长信。 长信殿与永延宫相隔不过百米,反倒与奉天殿,差不多要转大半个皇宫。 “娘娘,咱们一定要去吗?”御花园的白玉拱桥上,墨画轻轻拉住独孤柔衣袍,低声询问。 独孤柔没有停下脚步,“否则呢?” “叶芷惜未行册封仪式,那她就还不是真正的太子妃,娘娘其实不必……” “本宫不会给任何人嘲笑我是缩头乌龟的机会。”独孤柔眸色渐阴,“更何况本宫也想瞧瞧,这个被顾紫嫣千挑万选出来的太子妃,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墨画了然,噤声跟在后面。 辰时将过,独孤柔算好时辰,这会儿叶芷惜就算到云光殿请安也该回来了。 果然,独孤柔与墨画行至拐角处时,分明看到不远处凤撵落地,一抹华贵身影在宫女的搀扶下入了永延宫。 距离太远,独孤柔并没有看清叶芷惜模样,只道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子。 凤撵离开后,独孤柔带着墨画走到永延宫前。 院外三等宫女随即通传,不消片刻便将二人带进永延宫。 进去的如此顺利,独孤柔便断定叶芷惜连盘儿菜都算不上,自己稳操胜券。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独孤柔与墨画入正厅后,厅内并无叶芷惜。 反倒是一个看着面生的宫女过来奉茶,“侧妃先坐,我家太子妃正在里面换装。” 独孤柔未多想,由墨画搀扶坐到桌边紫檀涮漆的木椅上,端起茶杯。 这一喝,就是两壶。 半个时辰过去了,独孤柔那张脸从青到紫丰富成了彩虹颜色,叶芷惜都没出来。 这会儿独孤柔方才了然,叶芷惜没让自己在宫外久等是怕别人看到落下口实! “墨画,走。”且等宫女再添茶时,独孤柔忍无可忍。 “侧妃莫急,我家太子妃就快出来了。”宫女叫采薇,是叶芷惜从府上带进来的,长相清纯俏丽,一副讨人喜的样子。 但是独孤柔,一点儿都不喜欢! “你半个时辰前就这么说,娘娘,我们不等了!”莫说独孤柔生气,墨画也觉得这位新晋太子妃太欺负人。 “呵,宫里头都说独侧妃最平易近人,今日一见果然不虚。”房门开启,叶芷惜一身青袄便装盈盈走出内室,“连身边宫女都可以替主子发号施令,独孤侧妃的脾气委实太好了一些。” 独孤柔闻声转身,直接气到炸肺。 说好的换衣服,结果就换了这么一身出来见她? “臣妾,给太子妃请安。”独孤柔强忍按下怒意,俯身施礼。 这会儿,采薇已然转回到自家主子身侧,恭敬站立。 “本宫未受册封礼,严格说还不算真正的太子妃,独孤侧妃不必客气。”叶芷惜端庄落座,未着金缕,依旧光彩照人。 独孤柔正要起身,却听叶芷惜又道,“当然,若侧妃觉得诏书已下本宫这太子妃的位子应该不会再有变数,这一礼,本宫受着也罢。” 独孤柔恨的又是一礼,“自然不会再有变数。” “那就好,起来吧。”叶芷惜温声开口,“今日你我姐妹初见,本宫理应多留你多坐一会儿,不巧太学院课业耽误不得,那就改日吧。” 独孤柔气的,她坐的还短么! “臣妾告退。”独孤柔自知轻敌,来时毫无准备,这会儿想反击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眼见独孤柔退至宫门,叶芷惜忽似想到什么,“侧妃明日来,若本宫不在便不要多等了。” 一句话,听的独孤柔怒火中烧。 这分明是叫她每日都必须过来请安的意思! 待独孤柔与墨画离去,采薇谨慎过来,“娘娘这么早竖敌,不怕以后的路不好走吗?” “敌?”叶芷惜瞄了眼采薇,“独孤柔不配。” “可她毕竟跟在太子身边多年,对宫里的人和事比咱们了解,奴婢担心她会背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采薇一向谨小慎微,行事从不毛躁,这也是她能入住永延宫的原因。 叶芷惜起身,示意采薇拿过狐裘,“物是人非,人是情非,自独孤艳死了之后,当初那一批人就都跟着出局了,独孤柔也是一样。” 采薇替叶芷惜披上狐裘,“可独孤柔……” “采薇你记着,真正的敌人绝对不会在你面前露怯,就算卑微低头,不甘愤怒也不会在脸上表现半分,有那种城府的人,才是我们真正要小心的人。” 叶芷惜看的很清楚,她逼独孤柔再俯身时,独孤柔的眼睛里除了恨,亦有轻敌之后的恐惧。 采薇点头,“太子妃这是要去哪儿?奴婢陪您。” “今日酒室有课业……”叶芷惜披好狐裘,“你留下来,替本宫守好永延宫,不管什么人来过,说了什么话都要替本宫记住。” “奴婢遵命。”采薇目送自家主子离开,心底颇有一丝伤感。 她知道,主子硬将册封仪式推后一年,坚持完成太学院课业,为的是什么…… 皇城西南,那座看似祥和安静的逍遥王府里,已经变成了奇幻世界。 容祁在外敲了半天府门没人开,干脆自己推门进去。 是的,门没上闩。 “这是……什么东西?”容祁才迈进府门,便见一只青色,似貂,大如狸的东西倏的窜到他怀里,摇头摆尾好不可爱。 “快把它扔出去—” 也不知哪个下人狂吼一句,容祁本能把那玩意抛出去,瞬间一股黄烟弥漫,暗淡了这阳光明媚的日子。 不用别人解释,容祁知道了。 当初在逍遥王寝居里闻到的臭味儿就是它放的! 呜呜呜— 好臭! 容祁觉得他来的太不是时候,扭头就要出门却被好几个下人一起拽回来,“我家王爷等你多时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与你一战 真的,在那些下人将容祁拽到北冥狄面前时,容祁错愕了。 他完全看不出来眼前这头怪兽跟逍遥王有什么关系,“你家王爷呢?” 许是听到容祁的声音,眼前怪兽猛的一抖。 然后容祁就看到差不多有三十来个品种他从来没见过的小动物哗啦散开,北冥狄露出真身。 但还是很不像,容祁记得北冥狄眼睛不是红的。 “容祁我杀了你—” 半个时辰后,当容祁知道这一个月来北冥狄是如何活下来的时候,他想以死谢罪。 “你不用死,你只要把鬼窟罗刹给本王弄死就行。”北冥狄受够了,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 容祁也想弄死那个死变态,“我打不过他,你知道的。” “那你当初干什么去了!”北冥狄恨的咬牙,“本王听说阡陌巷里鬼市黄了,鬼窟罗刹这是要把鬼市搬到本王府邸啊!” “难怪我想买点儿小玩意,派去的人连续两天没买到……”容祁恍然,“对了,你之前不是说过你能打过他吗?” “我能打过他,那也得他出来跟本王打才行啊!我特么叫号叫了一个月,嗓子都劈了他连个鬼影都没出来过!”北冥狄说话时,那些活蹦乱跳毛茸茸的小动物们又都围了上来。 其中一个认错跳到容祁怀里,被容祁抱住后啾啾啾的叫个不停。 “好可爱……”容祁诚心赞美。 “本王让你过来夸它啦?本王让你过来想办法,怎么办!”北冥狄大有疯癫之势,直接拍飞朝他扑过来的大毛鼠,然后他那张英俊脸颊就被头顶松鼠的紫尾巴给挡住了。 “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紫色的松鼠……”容祁惊奇不已。 北冥狄彻底绝望,“你可以走了。” 被北冥狄这么提醒,容祁方才想到什么,“差点忘了正事,凤天歌说两日后北冥渊会来找你借钱,别借他。” 北冥狄呵呵了。 “本王倒是想借,我得有钱才行啊!” 接下来的话北冥狄没听太清,因为耳朵被那些小可爱们堵上了。 原本北冥狄没想放容祁走,不过在那只会放屁的小青狸看上容祁之后,北冥狄就让下人们赶快把某人给扔出了逍遥王府…… 夜,深邃幽远,静默无声。 奉天殿内,北冥渊在叶芷惜入住永延宫的第一天,特意过来安抚独孤柔。 晚膳还没吃完,北冥渊便抱着独孤柔去了内室,颠鸾倒凤差不多用了半个时辰。 床榻上,北冥渊就跟泄了所有力气一般仰在锦褥上,独孤柔匍在他胸口位置,沉默无声。 感觉到冰凉的东西划过前胸,北冥渊抱紧独孤柔,“委屈你了。” “太子殿下能来,臣妾所受的委屈就都值得。”独孤柔何止委屈,她已生恨。 “立叶芷惜为太子妃是母后的意思,我没反对是因为此事于本太子登基有利,但在我心里,你永远都在第一位。” 北冥渊轻抚独孤柔雪肩,“且等本太子顺利登基,定不会亏待于你。” 独孤柔脸颊在北冥渊胸口蹭了蹭,“臣妾不求其他,只求在太子殿下里心,有我一席之地足矣……” 北冥渊缓慢闭上眼睛,他发现自己不像之前那么讨厌独孤柔,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依恋。 他忽然开始喜欢奉天殿的床,喜欢独孤柔在床上的样子。 他莫名愉悦,好像只有在这里才能完完全全放松。 独孤柔换了药。 确切说应该是加了药。 除了之前墨画在德济堂买的媚药之外,她又让墨画买了些掺有五石散的药粉,这种药粉入水即化,无色无味,却能让人神明开朗,彻底放松。 一路走来,独孤柔最清楚北冥渊脑子里的那根弦崩的有多紧。 她坚信,就算她用量不多可北冥渊依旧会上瘾。 她不在乎这药会不会对北冥渊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她甚至不在乎这药会不会对自己未来的皇儿有伤害。 她要的是机会,她要怀上皇长孙…… 德济堂,密室。 容祁在知道墨画来过之后,很庆幸屈平没有因一时激动在那副药里放些别的东西。 站在北冥渊那样的位置,他自有办法见到更高明的医者,但凡有人能从那副药里查出些什么,介时不止德济堂跟屈平,四海商盟都会受到牵连。 这绝对是得不偿失的事。 “三草一莲的药方除了我跟裴卿,没人知道。”这是屈平看到容祁后的第一句话,“解药的药方也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你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容祁点头,“他有可能会通过凤天歌找到你。” “现在怎么办?” “穆宸没死成,我那里还闲着一口上好的棺材。” 屈平直接把手里的药杵撇过去! 容祁接住药杵,言归正传,“裴卿答应洛羽,他要跟你比,三局两胜,如果你能赢,你与他的恩怨一笔勾销。” “这是第一局?”屈平讶异。 “他傻啊,第一局用你们两个都知道的药方?”容祁免费送了屈平两个白眼。 屈平也觉得不太可能。 “其实,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说这些有可能只是在麻痹洛羽。”屈平想了想,“那口棺材你花多少银子买的?” 容祁告诉屈平,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裴卿伤屈平半分。 哪怕倾四海商盟之力! 屈平感动之后,问了句为什么。 容祁给出四个字,你还有用。 至于裴卿为什么不会通过德济堂找到屈平,那日凤天歌在与店二小离开后,先去的天衣阁…… 太学院,棋室。 容祁以为凤天歌至少会在府里多养几日,不想才一入棋室便见凤天歌淡漠坐在座位上,若有所思。 碍于身份,容祁并没有直接走到凤天歌面前嘘寒问暖,而是在楸木棋盘上摆下残局,然后才凑到凤天歌身边。 “你这伤不适合到处乱跑,本教习准你回去。” “容教习。”凤天歌还未开口,身后唐思烟已然解了残局。 容祁瞅了眼凤天歌那副随你怎么说我就没听到的表情,狠吸一口气转到唐思烟旁边。 叶芷惜没来,唐思烟理所当然成为第一个解开残局的人,只不过在容祁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开时,她却转身走和凤天歌。 “我想跟你比一场。”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没打过你 唐思烟的理由是,月考之时凤天歌跟叶芷惜皆不在,她能胜出亦不光彩。 既然凤天歌来了,她理当与其切磋。 容祁不同意,因为并不公平,凤天歌身受重伤未必能做到一心对战。 而且月考月月都有,无须计较一场得失。 更何况唐思烟是有多想不开? 万一输了丢脸的是谁? “如果凤大姑娘不想的话,倒也无须勉强……” “请。” 听到唐思烟这句多少有些揶揄的口吻后,凤天歌朝其作了个‘请’的姿势。 所以说容祁同意与否,真的不是很重要。 此时棋室除没来的叶芷惜,余下十七位新生皆围过来看热闹。 凤雪瑶自然而然站到唐思烟旁边。 凤天歌则注意到,虽未与她说过几次话的夏初言跟上官静无意识的站在自己身侧。 有些时候,越是无意识的行为,越是心之所向。 “凤大姑娘请。”唐思烟端坐对面,淡声开口。 凤天歌未语,抬手从棋罐里数出八十枚白子搁到旁边,“唐姑娘先请。” 围棋分黑白子,黑子一百八十一枚,白子一百八十枚,加上本来就少的那一枚,凤天歌算是让了唐思烟八十一枚白子。 棋室里一片唏嘘,绝大多数新生觉得凤天歌未免托大,即便她文考时位列第一,但唐思烟也不弱,让了差不多半数子是瞧不起谁啊! 也有少数觉得凤天歌不是浮躁之人,她让,自然心里有数。 容祁从未真正与凤天歌下过棋,加上她有伤在身。 所以这一局,某人目测凤天歌会下的很艰难。 于是这场艰难的棋局从开始到结束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凤天歌身边棋罐里白子还剩下四十枚。 也就是说,凤天歌用半柱香的时间跟六十枚白子,完胜唐思烟。 最终落子一刻,整个棋室沉寂无声。 事实,让他们看到了差距。 “承让。”凤天歌坐的有些久,起身时单手下意识抚住胸口。 所有人又都恍然,前几日眼前这位镇南侯府的嫡长女曾替父与楚将穆宸约战,在自身被戳出一个窟窿的时候,她亦在那位楚国将军的身上留下一个血洞。 如果之前,轻蔑不屑的目光多于赞叹艳羡,那么现在,凤天歌收获更多的则是崇拜跟叹服。 相差不多的人最容易心生嫉妒,相差太多,便让人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了。 凤天歌离开后,一众人作鸟兽散,容祁立时追了出去。 唯有唐思烟静默坐在桌边,目光紧盯棋盘。 凤雪瑶极不舍又多怨恨的眸子从容祁背影移回来,“你别难过,大姐自来就是这样傲的性子,只要……” “我一早就知道不是她的对手,我只是想知道……我们到底差多少。”唐思烟眸色渐凉,这局对弈她输的心服口服,而且她不得不承认,不管她在未来的日子里有多努力,都未必会赢过凤天歌。 这才是她最不甘的地方…… 棋室通往前庭的回曲长廊里,容祁颠儿颠儿追上凤天歌,“谁让你来太学院的?你这伤至少还要回去再躺十日。” “我不是你。”凤天歌淡漠开口,心中所想皆是明日即将发生的事。 她曾自诩对北冥渊了解甚深,下场有多凄惨简直不要太刻骨。 此朝她凭自己对北冥渊的了解,赌他会去找逍遥王。 可国库一事并非没有别的选择,只看他有没有胆! 凤天歌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这话怎么说呢?”容祁明知道接下来的话他有可能不爱听,但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凤天歌突然止步,以致于一直跟在她后面的容祁毫无预兆撞过去。 “呃……”伤口被牵扯,凤天歌皱眉。 “对不起对不起……”容祁吓的差点儿没跪下。 见容祁表情太过浮夸,凤天歌锁眉凝视半晌,“我没打过你吧?” 你记性真是太好了! 容祁听到这句话后差点儿没哭出来…… 对面,叶芷惜冷冷看向凤天歌,目色寒凉,“烦劳容教习回避,本宫有话要与凤天歌单独说。” 这厢容祁正抹汗,听到叶芷惜声音后立时就退出去百米开外。 不是因为叶芷惜,他主要是觉得自己与凤天歌保持这样的距离,应该会很安全。 回曲长廊内,凤天歌与叶芷惜临面而立,谁也没有更前一步。 直到叶芷惜启步,凤天歌方才动了动身子。 “看到本宫因何不跪?”叶芷惜行至凤天歌面前,眉目清冷。 “为什么要跪?”凤天歌不解。 “本宫现如今已是太子妃,身为臣,你自然要跪。”叶芷惜淡漠抿唇。 凤天歌笑了,“莫说你还没有行册封仪式,算不得真正的太子妃,就算行了,我若想从皇祖母那边论起,还真不用跪你。” 凤天歌无意与叶芷惜为敌,但也不会任她欺负。 叶芷惜不语,忽想到文府考试那日,凤天歌敢当着北冥渊的面替独孤艳洗白,可见在凤天歌眼里,北冥渊也不算什么。 也罢。 叶芷惜放缓语气,“道不同不相为谋,凤天歌,本宫知道我们注定走不到一起,但也希望你我能井水别犯河水。” “如此甚好。” 这也是凤天歌希望的。 只是叶芷惜今非昔比,他朝自己与叶芷惜能走到何种境地,谁也不能保证。 叶芷惜举步,与凤天歌擦肩而过时提醒她一句话。 不该说的,最好不要说。 直至叶芷惜走出回曲长廊,容祁才从后面跑过来,“她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无非警告自己不要把她爱慕沈辞的事说出去。 就算她不过来警告,自己也不会说。 这世上,值得她保护的人并不多,沈辞绝对是其中一个。 凤天歌没有回答,她真的没什么心情跟容祁说话。 明日夏骞清盘国库,自己的计划能不能顺利进行,关乎到她接下来的复仇之路能不能顺利走下去…… “呃……”凤天歌又一次突然止步。 然后容祁就又一次撞到凤天歌身上,牵动到某人伤口。 容祁脸色煞白看向凤天歌,却见凤天歌目光直视十二座须弥座外停滞的马车。 侧帘微掀,穆宸的脸露在外面……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下来关心一下我 容祁看到穆宸一刻,当下走过去。 凤天歌则跟在后面,神色无波。 车厢外,容祁直接质问穆宸,“你来干什么?” “世子担心本将军的伤?”穆宸看了眼容祁,浅笑。 容祁呵呵了,我有那么闲? “穆宸想请凤大姑娘喝茶,不知凤大姑娘敢不敢赏脸。”穆宸不再看容祁,抬头时,清目直视凤天歌。 “有何不敢。”凤天歌暂时搁下心中疑虑,走向马车。 眼见凤天歌欲上去,容祁将其拦下,“他不是好人,你别去。” 穆宸想了又想,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不否认自己做了些坏事,但却没动过容祁一根汗毛,到底那句‘不是好人’他是怎么得出来的? “大齐皇城,穆将军不怕天歌心怀不轨已是难得。”凤天歌忍痛纵身,走进车厢。 容祁二话没说就要抬脚,然后车就走了。 看着扬长而去的马车,容祁气的磨牙。 碾到本世子脚了你们到是下来看看呀…… 皇城西南,一处极不起眼的酒肆。 穆宸花钱清场,酒菜上过之后,连掌柜的跟店小二都早早回了家。 这间酒肆的二楼就只有一个雅间,追风守在屋顶。 穆宸没开口,斟酒之后自饮一杯。 凤天歌觉得用杯喝不是很过瘾,干脆提起酒壶。 她并不是想跟穆宸拼酒,只想一醉解千愁。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明日到底会发生什么,她无法掌控,只看天意如何。 穆宸显然没想到凤天歌会如此豪爽,自己亦不落后,提过酒壶,“屈平在哪儿?” “当年平州一役,穆老将军并非是被家父逼进瘴气林,他有选择。”凤天歌暗惊,却未将那份震惊表现在脸上。 她没想到,穆宸约她出来的目的,会是屈平。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配出三草一莲的解药,必是屈平无疑,这点凤大姑娘不必否认。”穆宸抬手,灌了口酒。 “那片瘴气林并非终年终日都有瘴气,若能掌握规律,顺入顺出并非不可能。” 不管是凤天歌还是穆宸,胸口的伤都未痊愈,都不适合饮酒。 “我想见屈平,条件凤大姑娘随便提。” “是不是有一种可能,当年有人对穆老将军做了错误的引导。” 屋顶上,追风听的一愣一愣的,这是两个人的对话? 雅间里突然没了声音,穆宸缓慢搁下酒坛,“凤大姑娘用这种滑稽的言论替凤清开脱,会不会牵强了些?” “我不认识屈平。”凤天歌同样搁下酒坛。 “当年一役十万楚军成枯骨,家父与兄长皆死于瘴气林,你现在跟我说还有那么一个人会给父亲错误引导,是谁?”穆宸语气里透着嘲讽。 “如果我没记错,鬼医屈平已在楚国腰斩示众,穆将军现在跟我提屈平就不滑稽?”凤天歌紧接着开口,“平州一役穆将军是不是真的有仔细分析琢磨过?” 穆宸凝喉。 “换成穆将军站在当时穆老将军的位置,会怎样选择?如果不是瘴气林有穿过的可能,穆老将军会带着十万将士孤注一掷?” 凤天歌越发激动,“如果真有这种可能,那么当初害穆老将军的人便不是父亲,就算没有,两军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换成穆将军站在吾父的位子上又会怎样选择?” “本将军……” “战场从来不是讲仁慈的地方,那里讲的是战道,我们都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对敌人仁慈的后果最大可能就是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父亲从未解释,因为根本不需要。” 凤天歌渐渐平静下来,“说句不好听的话,中原七国征战数十年,谁手上没沾染鲜血,若都想报仇,但凡上过战场的人,都该死。” 穆宸终于可以说话了,但此刻,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天歌唐突,若是说错什么,抱歉。”凤天歌自顾提壶,饮尽坛中酒。 穆宸分明看到,凤天歌左胸衣襟被血染透。 “凤大姑娘今日所言,穆某会仔细思量。”穆宸无力反驳,同样提酒,大口灌进嘴里,“穆某只道大齐出了一个独孤艳,相信假以时日,大齐定会再出一位奇女子。” 凤天歌勾唇,“穆将军想我死也不用这么委婉。” 穆宸微怔,须臾恍然,“穆某决无此意。” 酒尽,人散。 穆宸直将凤天歌目送离开,方才转向马车。 身后,追风紧随,“主人相信凤天歌的话?” “有几分道理。”至少在此之前,穆宸从未怀疑过平州一役还有别种可能。 但现在,他似乎真的应该好好想一想。 “那主人是不打算杀死凤清了?”追风下意识皱眉。 因为他知道,此行主子若能取凤清的命,回楚后便是大楚新任镇国侯。 但凡武将,谁不想得这样的荣耀! “杀。” 穆宸纵身上了马车,直回世子府…… 夜,已深。 御书房内,古云奕自左侧暗门而入。 就在刚刚,他亲眼看到妖月将三十箱黄金抬进东库,摆回到原位丝毫无差。 大齐国库分东西两库,东库在皇宫东北方位,以储备金银为主。 西库在皇宫西南方位,以储备奇珍异宝为主。 妖月之前动用的尽是东库银两。 明日户部尚书夏骞便要携左右御史清点国库,今夜是北冥渊给妖月的最后期限。 听到古云奕禀报,北冥渊总算了一桩心事。 “爱卿以为,待夏骞盘清国库之后,本太子还要不要再把银两挪给妖月?”北冥渊有些犹豫。 古云奕拱手,“微臣以为,若借此彻底铲除南无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北冥渊长吁口气,“ 的确,本太子那位逍遥王叔越发让人琢磨不透……不过本太子听说他近日过的很是糟心?” “这件事微臣打听过,好像当初为了给南无馆找面子,他手底下的人杀了孙夜叉,鬼窟罗刹是孙夜叉的靠山,那个人素来喜怒无常性情乖张,得罪不得。” “呵,逍遥王叔这又是何必……”北冥渊端了端身子,“那就依你,且等妖月助本太子收拾了南无馆,我们再利用他引出银面。” 第一百三十六章 疯狂的根本 除了妖月之事,北冥渊另行交代古云奕,明日盘点时让他以兵部侍郎的身份随行。 但凡赈灾,地方军队必会协助。 古云奕以兵部侍郎身份监督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 此事谈罢,古云奕恭敬退出御书房…… 这一夜,凤天歌在房间里躺到酉时,之后直接换装去了幽市。 她来找温玉,却不知道温玉会不会在,碰碰运气而已。 凤天歌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来四海商盟,只道坐在这里,她才会觉得安心。 房门开启,容祁一袭绛紫长袍而入,身姿颀长,气度如仙。 “凤大姑娘这么晚来,有要紧的事?”容祁是被温慈从世子府叫来的,为了摆脱穆宸他差点儿没打起来。 说起那丫他就生气,跟事儿妈一样,非要问他这么晚出府做什么。 他能说吗? 不能。 然后穆宸就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问,直把他问到绝望。 要不是追风突然现身说有要事禀报,他应该已经跟穆宸拼命了。 “今日穆宸找我问到鬼医屈平,我想来想去觉得这件事不好耽搁,便连夜过来……希望没打扰到盟主。”凤天歌歉疚垂眸。 “凤大姑娘先坐。”容祁怕凤天歌牵扯到伤口,刻意叫温慈搬了一把软椅过来。 待凤天歌落座,容祁方才抿唇,“这件事我亦得到消息,穆宸背后站着的是邪医裴卿,不巧裴卿与屈平有仇,又不知从哪里得知屈平没死。” “那……” “放心,屈平既在幽市,四海商盟便有责任护他周全。”容祁并没有解释太多,说这些足以让凤天歌不再多虑。 时至今日,凤天歌已然不再怀疑四海商盟和眼前这个男人的能力。 房间静了下来,凤天歌很想再找些话题,只是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又不想走。 容祁看出凤天歌面露纠结之色,不用想也能猜到她在担心明日之事。 “你是怕……北冥渊会剑走偏锋,直接发动政变,强行登基,再以铁血手段打压朝臣?”容祁轻声开口,换来凤天歌惊愕抬眸。 这的确是她最担心的事! 见凤天歌不语,容祁浅笑,“想必凤大姑娘回去也睡不着,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等消息,如何?” 凤天歌心弦微颤,她虽抱着这样的心态来,求的却只是片刻心宁,从未想温玉会陪她一夜。 “温慈,去把柜子里的玉壶拿过来。”不待凤天歌应声,容祁已然吩咐道。 不多时,温慈端着托盘走进来,长颈暖玉壶跟两只七彩琉璃杯。 温慈退离之后,容祁提壶时凤天歌站了起来。 容祁愕然,“做什么?” “我自己可以倒。” 凤天歌脸色略红,正欲过去却见容祁已经端着琉璃杯行至近前,“坐下,凤大姑娘在我面前无须逞强。” 看着被容祁递过来的酒杯,凤天歌瞬间紧张的,忽然不知道该用哪只手去接。 容祁像是想到什么,“这不是酒,是用许多种药材炮制出来的琼液,对你伤口有大裨益。” 凤天歌接过琉璃杯的刹那,指尖相触,两人都似极轻微的颤了颤。 那股莫名情愫在凤天歌心底荡起丝丝涟漪,不多时平静如初,好似从未发生却又不知不觉中留下了一抹印记。 反倒是容祁,看到凤天歌低头品尝的时候,身体颤抖的越发明显。 这瓶琼酿是他花真金白银从神医洛羽那儿买来的。 他自己都没舍得喝一口,这就让凤天歌给尝了鲜! “味道怪怪的……”凤天歌轻抿之后抬起头,“盟主不喝?” 不喝,太贵! “本盟主没受伤,无须这个。”容祁淡声开口,心里却在跪求一刀,最好直接捅胸口的那种。 凤天歌感动,她虽不是医者但身体是自己的。 这杯里琼液入腹之后的反应她感受的十分真切,确是极品。 长夜漫漫,凤天歌不时喝着琼液,不时遥望夜空。 容祁不时望着玉壶,不时望着凤天歌…… 早朝之后,皇宫里终于传来消息。 户部尚书夏骞带着左右御史去了西库盘点,其间有古云奕陪同。 “再探。”容祁退下禀报消息的暗影,转尔看向凤天歌,“这在你计划之内?” 许是因为琼液的关系,凤天歌虽一夜没睡却越发精神许多,“这种场合北冥渊势必会安插自己人,再过半柱香时间,便会有人将字条塞到古云奕手里。” 容祁没有参与计划,所以他并不知道凤天歌所说的字条里有什么样的内容。 但似乎,是场好戏…… 西库库门开启,夏骞带着左右御史走进去之后依照手里账簿开始盘查,古云奕则跟在三人身后,不时看向眼前各种奇珍异宝。 明玉龙纹磐,镇海青泥珠,雪墨琉璃枕,这里面每一样珍品都是大齐强而无敌的象征。 古云奕感慨之时,忽有一太监打扮的人影立在他身边,没等他开口问话,那太监便匆匆转身去了。 库内仅四人,这会儿走在前面的夏骞听到脚步声时回头,但见古云奕歉意微笑,便了然,“古侍郎有事?” “我出去一下,这就回来。”古云奕恭敬拱手,退出西库,出来时却未寻见那个小太监的影子。 于是他走到拐角处,环顾无人方才缓慢展开手掌,打开褶皱字条。 ‘妖月还回来的三十箱并非黄金,皆为石头。’ 古云奕看过之后大惊,脸色瞬间惨白。 不待多想,古云奕立时赶去东库…… 幽市,四海商盟。 容祁不解,为何凤天歌敢如此肯定妖月还回去的是石头? 凤天歌的回答很简单。 就在昨日,青玖门断了南无馆最后三十条货路,妖月若真把国库银两还回去,怎会有这样大的动作! “他就不怕北冥渊事后容不下他?”容祁想不明白妖月为何如此不计后果。 “他更害怕这次若不弄死银面,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凤天歌告诉容祁,那一夜,她在妖月眼底看到了恐惧,看到了疯狂。 因为那一夜,妖月确定了两件事。 一是银面没死,另一个便是银面认出了他。 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 银面,便是妖月疯狂的根本……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这些小可爱 皇宫,御书房。 北冥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猛然起身让古云奕再说一遍。 奈何古云奕就算多说一百遍,结果也没有不同。 妖月还回去的三十箱黄金,只有浮面上是真金白银,下面全部都是石头。 ‘砰—’ 北冥渊抬手甩飞龙案上骨瓷玉杯,双目幽如寒潭,“妖月他吃了熊心豹子胆!” “太子殿下,现在不是计较妖月的时候,夏骞跟左右御史皆在西库,再过半个时辰就要盘查到东库,我们……我们怎么办?”古云奕也慌了。 如果北冥渊已经是皇上,随便找些借口就能搪塞过去。 现在的问题是,北冥渊是太子,还是一个即将要登基的太子。 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爆出他私动国库的丑事,朝堂上那些本就坚持皇上能醒过来的朝臣必然会极力反对,登基之路将会变得更加艰难。 “怎么办?本太子如何知道该怎么办!”北冥渊猛然坐回到龙椅上,三十箱赤足黄金不是小数目,他一时上哪儿去找那么多黄金填补亏空。 古云奕明白北冥渊的苦衷,一来整个大齐皇城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凑足银两的人并不多,二来就算知道是谁,北冥渊在夏骞清点国库的时候借这么多银两,跟告诉别人他私动国库有什么两样。 “要不……太子殿下一不做,二不休。”古云奕自东库而来的这一路,不是没有想过另一种选择。 御书房一时无声。 北冥渊漆黑眼眸迸出星点异彩。 一不做,二不休? 是呵,为了那个位子他已经等的太久。 久到当古云奕提出来的时候,他差点儿就要点头! “时间紧迫,太子殿下若同意我们即刻从夏骞跟左右御史下手,夏骞自任户部尚书以来,多次盘查国库,他是最有可能接触到国库钥匙的朝中官员,我们便以他盗取国库银两为由将其下狱。”古云奕低声呈禀,声音亦寒。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如果北冥渊选择走这一条路,夏骞便是他开启铁血镇压的第一刀。 但凡不从者,杀无赦! 北冥渊虽不语,却心潮澎湃。 他也想走这条路,如此便不必虚与委蛇,不必假意讨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然后呢? 北冥渊就要点头的时候,他想到了然后。 内讧一旦开始,自来对大齐虎视眈眈的赵国会怎样? “太子殿下?”古云奕催促道,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他们多作思量。 北冥渊几欲抬起的身子缓慢坐回到龙椅上,“你想办法拖住夏骞,本太子走一趟逍遥王府,在我回来之前万不能让他们入东库。” 古云奕虽诧异却未多言,领命退离。 北冥渊并没有立时动身,他在想。 整个皇城里他唯一可以找的人只有北冥狄。 南无馆与青玖门斗的如火如荼,北冥狄只怕已经猜到自己动用国库。 他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此番他去借钱,北冥狄若借便是没想将他置于死地,他便忍。 北冥狄若不借,则说明自己那位皇叔当是动了争权夺位的心…… 如此,他便不忍。 幽市,四海商盟。 暗影匆匆来过,又遁离。 这一次带回来的消息是,北冥渊出宫,去了逍遥王府。 凤天歌的计划里这是第二步,却不是最关键的一步。 最关键的,是北冥渊从逍遥王府出来之后。 “别紧张。”容祁将玉壶里最后一杯琼液倒给凤天歌,金色面具下面如死灰。 一壶琼液一千两黄金,这就让凤天歌给喝没了。 “如何不紧张,倘若北冥渊拒绝逍遥王的要求,这大齐的天只怕又要变一次。”凤天歌接过琉璃杯,紧张到把杯里琼液一口饮尽。 容祁只觉心脏猛一抽痛,“不疼……” “什么?”凤天歌没听清容祁刚刚的话。 “凤大姑娘是从那场大劫里走过来的人,温某相信纵这大齐的天再如何变幻莫测,姑娘都能熬过去。”容祁吓的,差点儿没圆回来。 凤天歌心中感念,“多谢。” “姑娘若能多保重自己身体便是谢我了。” 凤天歌永远不会明白,容祁这句话是有多么真诚。 此刻,她只觉得心底又是一暖…… 皇城西南,逍遥王府。 北冥渊乘一辆特别普通的轿子,下轿时差李诚瑞前去叩门。 不想府门并未上闩,吱呦露出一道缝儿。 李诚瑞回头请示北冥渊之后推开府门,然后就全都看不见了。 “什么东西!”李诚瑞狠狠拽下扑到他脸上的毛耗子朝地上一撇。 待他回头时,北冥渊脸上也挂着一只。 这还得了! 李诚瑞急忙过去把主子脸上的那一只拽下来,“太子殿下您没事儿吧?” 北冥渊脸黑如炭,“这是什么东西!” 待主仆二人镇定之后看过去,只见整个逍遥王府已经乱到疯魔。 一群奇珍异物呼啸而过,身后追着三十来个家丁。 又一群家丁呼啸而过,身后一群奇珍异物追的甚是欢脱。 彼时他听禀报的人说逍遥王近段时间过的不是很消停,说的真是太肤浅了。 不是很消停? 这特么是要死啊! 好在逃跑的家丁里有眼尖的,倏的转了方向跪拜到北冥渊面前,“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 “本太子要见逍遥王,带路。”时间紧迫,北冥渊也管不了许多。 家丁登时起身带着北冥渊走进正厅。 看着眼前一庞然大物,北冥渊黑目凛寒,“本太子要直接见皇叔,无须你通禀!” 家丁欲哭无泪,“这就是……” 忽的,眼前这只庞然大物抖动起来,露出真身。 北冥渊以手抚额,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看向北冥狄,“皇叔你这是怎么了?” “近日甚觉孤独,圈养了一些小可爱。”北冥狄一张俊脸上至少挂了二十种不同品种的毛发,说这话时,怀里抱着一只会放臭屁的小青狸。 别问北冥狄为什么在被容祁抱走一只之后,逍遥王府里又多了一只。 因为他不知道。 “皇叔你真是……童心未泯。”北冥渊知道原因,却未拆穿。 “是啊,本王近日仿佛也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北冥狄抬起眼皮,看向北冥渊时赤眼如荼,目测至少两三日没有休息好。 第一百三十八章 见到佛祖 北冥渊的这种猜测也是太保守了。 严格算起来,北冥狄至少有半个月没正经阖过眼。 再这么撑下去,他自信可以很快见到佛祖。 “咳,侄儿今日来找皇叔,是有要事相求。”宫里头夏骞就快查到东库,北冥渊不好拐弯抹角。 北冥狄闻声,示意旁侧家丁退下。 这会儿李诚瑞在给自家主子搬了把椅子之后,亦退出正厅,守在门口。 “什么事?”北冥狄低头,十分有节奏的抚着小青狸。 跟久病成医差不多,被这些玩意祸害到一定程度,北冥狄似乎也找到一些驯化它们的窍门儿。 “侄儿想跟皇叔借钱。”北冥渊视线紧盯着自己这位皇叔,连他一眨眼的表情都没放过。 北冥狄抬起头,一脸错愕,“你缺钱?” 北冥渊不语,否则呢! “不应该啊,青玖门就快把本王的南无馆给连根拔除,你怎么还能缺钱呢?”北冥狄一副你别骗我的表情不解问道。 就因为这样,他才缺钱的好么! “皇叔只管说借与不借。”想到青玖门,北冥渊火气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北冥狄依旧抚着怀里的小青狸,“私动国库了吧?” “皇叔猜的准。”北冥渊冷笑,心底顿生寒凉之意。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此时此刻的北冥渊就在这一念之间。 “钱,本王不会借给你。”北冥狄音落之际,眼前身影陡然起立。 待其行至门口,北冥狄又道,“别想着孤注一掷,这大齐皇城的水有多深,你没搅过还真不太好判断。” 北冥渊止步,“皇叔想多了。” “钱虽然不能借给你,但皇叔想跟你谈一桩生意。”刚刚被北冥狄抛出去的小可爱们又都开始围上来,上窜下跳好不欢乐。 北冥渊回头,“什么生意?” “国库亏空多少只要你一句话,本王都能给你填上,条件是青玖门。”北冥狄说的云淡风轻,却把北冥渊气到吐血。 “皇叔果然年轻了许多,连想法都跟孩子一样幼稚!”青玖门是他在鱼市的根本,代表的是一方势力,他怎么能给逍遥王! “告辞。”相比之下,北冥渊更愿意孤注一掷。 “钱可以再赚,势力也可以再培养,路若错了,可就未必能回过头来重新走。”北冥狄抖了抖身子,“本王只求财,你看朝堂之事本王何时参与过?如果不是青玖门欺人太甚,本王今日也不会落井下石。” 北冥狄把话说的特别明,“条件本王已经讲的非常清楚,如果太子同意就抓紧落实吧。” 看着眼前那道门,北冥渊犹豫了。 他不愿意,但若真迈过这道门,他又有几分胜算? 独孤艳余温未消,他若再强行镇压朝中那些反对的声音,会不会激起民怨? 又或者像北冥狄所言,牵一发而动全身。 介时那些平日里中立的官员跟各方势力会有怎样的选择,都还不一定。 怎么办? 北冥渊在这一念之间想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回头。 照着现在的路走下去,短则半年多则一年他应该能坐至帝位。 反倒是孤注一掷,他是不是真能控制住局面还很难说。 ‘噗—’ 小青狸放屁了…… 臭气熏天的正厅,所有小可爱们呼啦逃窜出去。 唯剩两人石化一般僵在里面,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于北冥渊,他不能跑,迈出这个门就等于拒绝,权衡利弊之后他自认拒绝不起。 于北冥狄,容祁说了,如果他能把青玖门从北冥渊手里买下来,鬼窟罗刹的事容祁就能替他摆平。 这一个臭屁他没忍住,等待他的将是千千万万个臭屁。 所以他也不能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北冥渊深知皇宫那边时间有限,于是大步走回来,“赤足黄金三十箱,皇叔应该知道国库箱银的尺寸,半柱香内送入皇宫,自有人接应!” 北冥渊撂下这句话,风一样消失了。 成了? 北冥狄惊喜之余心花怒放。 说起来,突然要告别这些小可爱,他还真是…… 一点都不留恋! 时间于四海商盟里的凤天歌,一样难熬。 直至逍遥王府传来消息,她方狠狠舒了一口气。 成了! 所有忐忑跟疑虑在这一刻消失,凤天歌激动起身,伤口微痛她却丝毫不理。 失去青玖门对北冥渊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她清楚。 毫不夸张的说,这跟断北冥渊一根手指没有区别! “小心伤口。”容祁知道凤天歌高兴,他也高兴。 可他跟凤天歌不一样,凤天歌若不注意伤口就要裂开,裂开就需要补药,补药则需要银子买。 别说他小气,就因为不小气他才心疼的…… “天歌感谢盟主一夜相陪,此间恩情,永世不忘。”凤天歌转向容祁,眼底隐隐泛红。 容祁忍住那份心疼,“接下来便无甚急事,凤大姑娘早些回去休息。” 凤天歌感动之余,离开四海商盟。 二楼雅间,容祁依旧坐在桌边,以手无额,不时叹气。 “雷伊啊,你不知道,刚刚看到凤天歌走时我特别想跟她说一句话,可我没说出来,现在憋的好难受。” 雷伊现身,“主人想跟她说什么?” 容祁抬头,特别真诚看向雷伊,“我想让她把喝的那瓶琼液再给我吐出来……” “……” 北冥狄果然守信,半柱香之后便将三十箱赤足黄金悄悄运进皇城。 鉴于夏骞那边有古云奕周旋,三十箱黄金顺利进入东库。 盘清国库之后,夏骞与左右御史当即去了皇史馆记录备案。 整件事算是有了圆满的结局。 至少对大多数人来说…… 袁珪秘密来齐这件事,除了穆宸,无人知晓。 即便穆宸也是昨晚得到消息之后才知道的。 此刻,在皇城里转悠大半天的穆宸,其间换了三辆马车又转成步行走进梨花巷里一间极为普通的民宅。 好巧不巧的,这座民宅正是之前诬陷楚玥郡主与李林有染的赵氏的居所。 自从赵氏跟他儿子死后,这座民宅便由其一位远房亲戚转手,转来转去,转到了袁珪手里。 穆宸吩咐追风在外候着,独自一人走进房间…… 第一百三十九章 再生计 房间里光线很暗,摆设陈旧,不时还有一股发霉的味道涌出来。 穆宸进去时,分明看到一抹身材魁岸的中年男子背对自己,束手站在桌边。 男子两鬓银白,发以木簪别起,一身褐色长袍,临立间周身透着掩饰不住的威武。 “义父?”穆宸轻唤时,中年男子转身,果真就是袁珪。 在军前,穆宸是主帅,袁珪是副将,当由袁珪行礼。 在人前,袁珪是穆宸义父,自然是由穆宸行礼。 “你与凤天歌在擂台比武的事义父听说了。”袁珪示意穆宸落座,略显苍老的脸一字剑眉,眸如鹰利。 袁珪长相并不是很英俊的那种,但胜在棱角分明,十分普通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很耐看,加上岁月磨砺,看起来很有味道。 “没想到凤清的女儿如此厉害……你接下来想怎么办?”袁珪连续开口,坐下来时身体自然而然靠在桌边。 穆宸关心的,显然不是接下来,“连御医都说义欠身体堪忧,您怎可长途跋涉来齐?” “咳……咳咳咳……”袁珪捂唇重咳几声,手掌松开时,上面有血。 “义父!”穆宸对袁珪一直都很尊敬,除了他是父亲的副将,还因为自己认袁珪为义父的那一天,他有在母亲脸上看到微笑,会心的那种。 “没事,我没事……”袁珪抹掉血迹,“我来一是怕你错失这样一个好机会,二来,我想亲眼看到凤清死。” 穆宸能理解袁珪的心情,当年平州一役袁珪没有及时赶到,一直都是他的心结。 “义父放心,我自有办法让凤清为当年之事付出代价。”穆宸保证道。 “你想如何?”袁珪追问。 一计不成,自然要再生一计。 穆宸打听过凤清再过几日会到皇城西郊去祭奠一位神秘人,许是因为那人身份不能外露,凤清每年都会只身前往。 这就是机会! 袁珪听罢之后想与穆宸一起去,穆宸拒绝。 他知道袁珪的身体状况,若袁珪有闪失他无法与母亲交代。 “义父放心,凤清的命已是我囊中物,您只管在这里静候佳音。” 随后穆宸还告诉袁珪,他已经找到邪医裴卿,且裴卿答应他再过几日就会为其医治旧患。 如此,袁珪便在梨花巷安心住下来。 直等凤清死,便与穆宸一起回去…… 适夜,御书房。 古云奕对北冥渊最终没有选择走另一条路的决定颇为惋惜,但却没有表现在脸上。 北冥渊则火冒三丈。 如果妖月在,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将妖月扒皮抽筋。 “为什么不让本太子杀了他!”北冥渊怒声低吼,拳头砸在龙案上发出咯咯的声响。 那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毁了他这些年在鱼市所有的一切! “太子殿下息怒,我们已经没了青玖门,若连银面都没抓到,那就更加得不偿失。”古云奕也很愤怒,但要相对理智。 “你打算怎么办?”北冥渊记下妖月这笔帐,他日银面伏法,他必让妖月付出代价。 “不幸中的大幸,经此一事我们至少可以断定逍遥王无心皇位。”古云奕的解释是,倘若北冥狄有半分觊觎金銮殿上那个位子,都不会借钱。 他只要袖手旁观,谁又能说出什么。 北冥渊沉吁口气,缓慢坐到龙椅上,“皇叔有没有那样的心思,还要看他接下来在鱼市里的动作,暂且不说他,你想怎么利用妖月引出银面?” “简单,只要微臣把妖月就是白泽的消息放出去,白泽背叛独孤艳,致烈云十宗宗主惨死奉天殿,血海深仇银面不会不报。”古云奕简单明了道。 北冥渊皱眉,“如此便要时时刻刻监视妖月,未免难了些。” “太子殿下放心,微臣已在妖月身体里种下子蛊,我们不必派人跟踪,只要有异动,母蛊自会第一时间带我们找到妖月,届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下蛊?何时?” “早在妖月去找鬼面佛之前,微臣已经与鬼面佛打过招呼。” 北冥渊没再追问,“此事便交由你全权处理,不过你记着,不管是妖月还是银面,都必须死。” 古云奕双手拱拳,“定不负太子所望。” 从北冥狄三十箱赤足黄金入宫那一刻开始,北冥渊暗下密令,青玖门明里暗里的生意皆归南无馆,包括现有青玖门所有人。 除了妖月。 这样的突变妖月万万没想到。 谁能想到呢! 堂堂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然连户部清查国库这种事都无法应付,定要以出卖青玖门为代价才能收场。 换作独孤艳,根本不可能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他看重了北冥渊! 那个只会站在独孤艳背后坐享其成的废物! “废物!” 自得到第一个‘易主’的消息到现在。 一天一夜的时间,妖月只坐在青玖门主位,一动未动。 现在的青玖门,冰冷犹如地窖。 他却更寒,周身如潭。 外面天已大亮,他却心如死灰。 没了,什么都没了! 不靠青玖门的力量又失去北冥渊的支持,他还能做什么? 只能离开,走的远远的就像一个缩头乌龟,像老鼠一样躲在阴暗角落永远也别出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妖月猛然抬头,怒意鼎沸。 “想不想知道北冥渊为何会舍青玖门?” 凤天歌面覆明璃,着一袭雪色长袍,袍摆无风自动,仿佛踏浪而来,宛若不染纤尘的神女般圣洁无瑕,不可侵犯。 妖月怒,黑脸愈黑,白脸愈红,他愤怒到了极致。 “因为他害怕。”凤天歌止步,站在妖月面前,“他不敢赌。” “是你的奸计!”妖月睚眦欲裂,勃然怒吼。 “是你无能。”凤天歌冷冷看着妖月,“别说我没提醒你,北冥渊不会放过你。” “那银面就能放过我?” “银面为什么要放过你?” 连续不停的对话之后,厅内霎时无声。 妖月坐在主位上的身体微微一颤。 银面当然不会放过他。 凤天歌没再说话,而是转身。 一瞬间,妖月猛然抬袖。 毒镖就在袖内,妖月却似失魂般定在原地! 那眼神,好熟悉…… 第一百四十章 苏狐泪崩 是独孤艳! 他只在独孤艳眼中才见过那样平静又充满杀机的目光,如此凌厉又锋芒毕露! 只有独孤艳才有这般睥睨天下的气场! 妖月无意识向前,脚底踩空,整个人扑通跪地,狼狈至极。 凤天歌就这样回眸望着这个男人,曾几何时他们有说有笑,托付过生死。 在目光没有变得悲凉之前,凤天歌转眸,走出青玖门。 “你不是独孤艳……独孤艳早就死了!死在奉天殿死在我手里—”妖月凶狠捶地,怒声咆哮。 他没错,弃我去者皆不可留! 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皇城里突然多了这样一则传言,当初护独孤艳至死方休的烈云十三宗里,有一个叛徒,叫白泽。 在出卖独孤艳跟烈云十三宗之后,白泽改头换面,成了鱼市青玖门的妖月。 只不过传言出来的时候,鱼市已经没有了青玖门。 相比别处,鱼市里更有感兴趣的是青玖门的消失,这让他们想到了当日的南无馆。 时间如流水,它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任何事而停下脚步。 转眼功夫,苏狐成功熬过作为公孙佩徒弟的最初一个月。 这一个月,苏狐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次死里逃生,有多少次没逃出来。 没逃出来的情况下则是公孙佩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把他救出来的。 “这么说起来,公孙佩人还不错。”房间里,媚娘看起来心情很好,白色绸缎在她肩头如流水,莹滑如一束月光。 “媚姨,公孙佩救我充其量是良心发现,人还不错这种结论你是怎么得出来的?”苏狐无比心痛感觉到,自从家里那个老东西认可公孙佩之后,媚娘对公孙佩的态度较之前那真是天壤之别。 媚娘抬头,水色明眸溢出华彩,“他没留下你自生自灭,不是很好么。” 苏狐泪崩。 “对了,主公有来信夸赞公子好眼识。”媚娘收起白绸,言归正传。 苏狐不屑,“这很有可能是反话嘲讽。” “绝对不是。”媚娘起身走向苏狐,“谁能想到呢,南无馆竟将青玖门活生生逼出鱼市,那青玖门背后站着的可是北冥渊啊!” “那就说明南无馆背后站着的,是比北冥渊更高明的人。”苏狐耸了耸肩,从床上下来后提起长靴。 “可逍遥王怎么看都不像是更高明的人,否则他也不会被鬼窟罗刹玩到命都没了半条。”媚娘不以为然。 “待到山穷水尽时,必有水落石出日。”苏狐直起身,“媚姨,把那枚大补丸给我。” “那可是主公留给你保命的东西,你就这么送给凤天歌了?”媚娘有些不舍,但还是拿了出来。 “凤天歌可有意思了!”苏狐接过纯金方盒后,大步走出房间,“替我告诉那老东西,别夸我,老子受不起……” 媚娘默然看着苏狐离开的身影,红唇抿笑。 若主公听到这句话,必然要气到炸毛…… 太学院,武院。 凤天歌与穆宸擂台比武的事几乎人尽皆知,这会儿她来武院,收获的大多是敬佩跟尊崇的目光。 穆宸是谁没人不知道,若换作自己,能不能活着走下擂台都是未知数,更遑论平手。 “天歌,伤口怎么样?”最先走向凤天歌的是古若尘,然后是君无殇,一个丰神俊逸,一个飘逸宁人。 凤天歌最大心愿,就是这两个人能够一直站在她身边。 至于…… “凤天歌,你过来!” 看到苏狐的时候,凤天歌就像看到一个偌大橘子朝自己滚过来,扭头就跑。 然而苏狐轻功远比她印象中快。 “给你看样好东西!”苏狐从身后揽住凤天歌肩膀,力道很轻。 旁侧,古若尘与君无殇深知苏狐性子,便不急着跟他抢,转身回去。 不等凤天歌开口,苏狐已然将纯金方盒里的大补丸拿出来,举到凤天歌面前,“我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东西,送你了。” 芳香味道扑面而至,凤天歌虽不懂医术,但闻味儿就知道不是凡品。 吃,还是不吃? 苏狐送来的玩意能不能吃! “你是不是动不了?动不了我喂你啦?”听到这句话之后,凤天歌立时接过大补丸塞进嘴里,入口即化,一点点噎人的感觉都没有。 这时,封玄至。 所有人归队之后,封玄分派今日武练重点,四人一组,相互切磋。 这种历练的目的在于增强同组组员的默契,同组成员之间必须十分了解。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所代表的意义都要熟记于心。 同组协作,最忌我一个眼神,你兵荒马乱。 凤天歌因伤在身,只能坐在旁边观战。 之前武院月考,古若尘第一,苏狐击败君无殇至第二位,君无殇第三,后面的排位凤天歌大致明了。 此刻见苏狐与君无殇切磋,凤天歌暗惊苏狐变化。 武功路数未变但轻功至少提升大半。 被公孙佩天天朝狼窝里塞的苏狐表示,他没办法不提升啊! 这会儿古若尘走过来,坐到凤天歌身边,“之前想去看你,又觉得贸然到镇南侯府有些唐突,所以这补药便留到现在才有机会给你。” 凤天歌见古若尘掏出一个十分精致的方盒,里面同样装着一枚药丸,淡青色的。 “多谢。”凤天歌不好推辞,且在古若尘期待的目光中又不好收起来,索性搁进嘴里,“兵部侍郎这段时间没来武院?” “哥哥?没来。”古若尘浅淡抿唇。 “那日是之事,你别放在心上。”凤天歌对淮阴侯府旧事多少了解一些,轻声劝慰。 古若尘点头,“我没放在心上,只盼哥哥何时也能不放在心上……我去跟苏狐对两招,免得他太傲。” 古若尘不想让凤天歌看到自己那份伤感,起身离开后君无殇亦过来给凤天歌送药。 凤天歌感激,当场服下…… 自武院离开时,凤天歌在十二个须弥座前遇到容祁。 确切说是容祁在这里等了她一会儿。 马车里,凤天歌就想问容祁一个问题,你知道我去哪儿你就跟来? 容祁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想说穆宸这几日看起来十分诡异,让凤天歌小心。 第一百四十一章 皇长孙 容祁说穆宸诡异的证据,就是那厮已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没有出去过。 “那你觉得,他是在屋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凤天歌以为就事情本身而言的确可疑,穆宸此行回去势必要有交代,换作自己是他,必然不会浪费时间,除非胸有成竹。 胸有成竹…… 凤天歌私以为,自己应该走一趟虎骑营。 “养伤啊!他是没出去,他手底下那个暗卫净天儿往外跑,各处淘弄灵丹妙药,你说他是不是想修仙,吃那么多药丸子也不怕噎死,他不怕虚不受补啊!” 容祁声音正高亢时戛然而止,一双眼紧紧盯着凤天歌看,就跟不认识一样。 “怎么?”凤天歌下意识抹过脸颊,并无不妥。 然后,车厢地面的木板上多了一滴血。 两滴,三滴,无数滴。 补药吃多了…… 皇宫,云光殿。 锦葵端着参粥走进来时,顾紫嫣正坐在梳妆台前。 纵然有岁月的痕迹,那抹容颜依旧很美,杏眼樱唇,上过妆的顾紫嫣更显出几分妩媚。 她伸出手,抚过自己胭脂色的脸颊。 韶华易逝,美人也终有迟暮的一日。 “独孤柔那个小贱蹄子又去了?” 在顾紫嫣看不到的瞬间,镜子里的影像霎时变得冷蛰,纵芳华犹在,却如何也掩饰不住骨相中那抹日渐浓重的尖刻。 皇宫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它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能让一个曾经天真无邪的少女变成权欲的奴隶。 它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办法,将人性里的纯善彻底埋葬,埋葬不了的,就彻底毁灭。 在皇宫,你若不向权欲低头,阎王爷就会向你招手。 即便叱咤风云的楚太后,也只能将自己关在延禧殿,才将将能守住本心。 “回娘娘,独孤侧妃日日都会到永延宫给太子妃请安,有的时候太子妃不在她也要去一次,倒是十分守礼。”锦葵据实禀报。 “哼,她哪里是守礼,分明是借机想要跟渊儿见面!”顾紫嫣从梳妆台边走过来,“她那奉天殿离长信宫十万八千里,若不找机会,她见得着渊儿?” 锦葵了然,自家主子这是死活不待见那位侧妃了。 “娘娘若真不喜欢独孤柔,何不叫太子殿下寻个理由贬罚了她,好在这会儿独孤家也没什么靠山,想怎么揉搓也不会有人出来替她撑腰。” “你以为本宫不想?渊儿不让。”想到北冥渊拒绝,顾紫嫣就越发讨厌独孤柔。 “许是太子殿下怕人言可畏,其实奴婢觉得留着她倒也没什么,就怕她这一不小心生出个皇长孙……”锦葵谨慎开口。 闻声后,顾紫嫣却是一笑,“这点你大可放心,渊儿早有思量。” 见自家主子胸有成竹,锦葵暗自唏嘘。 独孤柔在这皇宫想要活下去,就只怕要用尽所有力气…… 且说这会儿,自永延宫回来的独孤柔正在奉天殿内大发雷霆。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扑空,还是连着的三次。 叶芷惜分明就是在耍她! 明知道是这样,她除了被耍却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偏偏她这肚子不争气,倘若怀上龙种,她大可以此为借口不再过去请安。 殿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独孤柔默声坐在主位不说话,墨画亦不敢多言。 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 独孤瑾进来就开始发牢骚。 大概意思就是卫国世子卫子轩忒不要脸,明明凤雪瑶根本不喜欢他,他还仗着权势拉凤雪瑶到府上‘做客’。 要说独孤瑾这段时间都干了什么,简单来说,就是没日没夜守着凤雪瑶。 具体怎么个守法儿,刚刚他已经当着独孤柔的面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妹妹,你可一定要替我出气,找个借口让太子殿下治卫子轩的罪,把他遣送回卫国,或者干脆杀了他以除后患!”只要提到卫子轩,独孤瑾便火冒三丈。 此时的他根本没注意到主位上的独孤柔,五官都扭曲了。 ‘哗啦—’ 茶杯轰然落地,吓的独孤瑾整个人跳起来。 “除了凤雪瑶你还关心什么?让太子殿下治卫子轩的罪?本宫现在失宠了,我连见他一面都难!” 当初为了牵制凤天歌,独孤柔同意自己哥哥与凤雪瑶交好,介时可以联合凤雪瑶一起对付凤天歌。 现在看,凤雪瑶根本不像自家哥哥说的那样,他们是两情相悦,从头到尾人家凤雪瑶就没看上她哥哥。 “失宠了?”独孤瑾顿了顿,“怎么可能?” 独孤柔气的不开口,身侧墨画幽幽道,“怎么不可能,娘娘被新晋太子妃为难好几次,太子殿下不可能不知道,却没出来说句公道话……” “叶芷惜为难你了?”独孤瑾瞪眼,“叶重那个老匹夫!妹妹你等着,我这就去叶府让叶重好好管教他女儿!” 说到底也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独孤瑾听到妹妹受气后很是暴躁。 “你站住!”独孤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瞪向独孤瑾,“你以为自己还是当初那个威风八面的殿前司指挥使?你也不想想,这段时间你怎么就那么闲!” 被独孤柔醍醐灌顶,独孤瑾恍然,“太子殿下许久没有派给我任务了……” “除掉了独孤艳,你我兄妹还有什么用处!”一直披在独孤柔身上的坚强外衣终于瓦解,她也终于相信,在北冥渊眼里,自己跟哥哥已经是可有可无的人。 或许哪一日看着碍眼,便拂袖尽除! “没用了?那……那可怎么办?”独孤瑾忽然变的不安,凤雪瑶本就无意于他,若连指挥使的身份都没有,他还拿什么跟卫子轩争。 “还能……呕……呕呕……”独孤柔再欲开口时,胃中一阵翻滚,“还……呕……” 且等独孤柔缓一些的时候,不止墨画跟独孤瑾,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半晌后,墨画连惊带喜看向自家主子,“娘娘,是不是……是不是!” “愣着做什么,去请御医啊!”独孤瑾头一回这么机灵,赶忙吩咐道。 墨画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掉头跑出奉天殿。 “妹妹快坐!你这肚子里怀的可是龙种,马虎不得!”独孤瑾赶忙过去,殷勤又小心。 独孤柔仿若石雕般立在原地,眼睛怔怔看向自己小腹,眼眶渐红。 终于怀上了吗? 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大齐的皇长孙给盼来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虚不受补 独孤柔由着独孤瑾将自己扶坐到贵妃椅,双手轻轻捂住小腹。 这个孩子来的太及时,她真的,就快坚持不住了…… 不多时,御医杜平与墨画一同进来,人还没站稳就被独孤瑾推向贵妃椅,“快给本指挥使妹妹把脉,现在我妹妹肚子里怀的可是皇长孙,你若敢怠慢半分,我杀了你!” “哥哥!”独孤柔愠声看向独孤瑾,“杜御医是自己人。” 当初独孤柔借武安侯名义送给杜平一千两银子。 自那之后,但凡送进奉天殿的药膳跟补汤,皆由杜平负责。 “烦劳娘娘把手伸出来。”杜平半跪在贵妃椅前,恭敬开口。 独孤柔抬袖,手腕平搭在矮几锦帕上,看似淡定的容颜正极力掩饰那份激动。 反倒是独孤瑾跟墨画正死死盯着杜平,所有渴望跟兴奋全都写在脸上。 时间过的很慢,杜平双指按压独孤柔手腕,一遍一遍感受,一遍一遍琢磨。 不管独孤瑾跟墨画怎么问他都不发言,直到独孤柔都忍不住问了一句,他方抽回手指跪在原地。 “杜御医你说话呀,急死人了!”墨画催促道。 旁侧,独孤瑾也跟着干着急,“这都等你说话呢,你哑巴了咋!” 贵妃椅上,独孤柔双手揪住锦帕,暗自噎喉,美眸落在杜平身上,“你且直说。” 独孤柔想着,或许是腹中胎儿过小脉搏并不明显,又或者胎儿不稳会有危险,这些都在她接受范围之内,只要有这个孩子,这些她都能克服。 “回娘娘……”杜平暗自镇定之后,双手拱拳举过头顶,“娘娘并无喜脉之兆,作呕的症状大概是因为早些出门受风,胃凉所致。” “不可能!”独孤瑾听罢猛冲过来揪住杜平衣领,“刚才本指挥使看的真真的,妹妹呕吐的样子跟害喜一模一样!你居然说不是喜脉搏,居心何在!” “娘娘……”墨画心疼之余轻唤。 独孤柔强自镇定,“送杜御医回去。” 墨画了然,登时过去拉开独孤瑾,“指挥使大人就别给娘娘添乱了,杜御医,请。” 眼见墨画带着杜平离开,独孤瑾这才发现周遭冷了些许。 奉天殿一时沉寂,只剩下他与独孤柔两人。 他也很想过去安慰自己的妹妹,但又怕挨骂,于是悄悄退了出去。 冰冷的宫殿,到处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独孤柔默声坐在贵妃椅上,揪着锦帕的双手突然用力。 她狠狠扯裂手里锦帕,‘呲呲’声刺痛耳膜,一条条抽丝的锦缎被她抛出去,挡住了那张狰狞恐怖的面容。 这世上最让人绝望就是,在你失望的时候给你希望,又在你充满希望的时候给你重重一击。 如果不是墨画回来的及时,独孤柔险些拆了奉天殿…… 夜,已深。 梨花巷那间其实并不怎么吉利的宅子里,袁珪面对眼前黑衣人给他的选择,犹豫了。 阎王殿,江湖三大隐门之一,素来干的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行当,麾下数千杀手,分支遍布中原六国。 之前被容祁灭掉的夜叉门便是阎王殿在大齐的一个分支。 而作为阎王殿左使,鬼窟罗刹刚好负责齐卫楚三国分支内事务,这也是为什么鬼窟罗刹是夜叉门靠山的原因。 此时,阎王殿信使给袁珪的选择是,凤清还是穆宸。 阎王殿素来都有自己的规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只杀一人。 至于夜叉门为什么毫无原则,只能说阎王殿干的太大,像夜叉门这种分支,阎王殿在大齐差不多十几个,良莠不齐。 而袁珪在这件事上并没有找那些分支,而是直接越级找到阎王殿。 杀凤清,还是杀穆宸? 袁珪权衡之后说出自己的要求。 在穆宸杀死凤清之后,灭了穆宸。 黑衣人收信,转身离开。 屋子里没有灯火,袁珪直等到那抹黑影没入夜色,方才缓缓落座。 下一秒,从袖内取出两粒药丸。 他把药丸搁到桌上,略显沧桑的脸浸润在月光下,倍感阴冷又透着一丝冷蛰。 紧接着,袁珪拿起药丸,一粒一粒放到嘴里。 时间仿若静止,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 倏然,肺腑一顿,鲜血自他唇角溢出。 指尖触及唇角的刹那,袁珪笑了…… 自打那日从武院回来,凤天歌整整两天两夜没阖眼,鼻血差不多淌了两三碗。 血一般的教训,让凤天歌深刻体会到‘虚不受补’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夜风萧萧,天未破晓。 凤天歌的马车已经到了虎骑营外。 守营士兵认得凤天歌,未通禀便放她走进营帐。 偌大虎骑营星光点点,远处校场上不时传来呼喝声响,震慑苍穹。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曾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凤天歌却比任何人都厌恨战争。 那些在战场上日夜操练的将士有几人胸怀天下,又有多少人甘愿受尽寒风酷暑,只是为了在战场上不那么快倒下去。 他们的家里,还有亲人。 凤天歌缓步走到主营外,里面亮着灯火。 “谁?”凤清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凤天歌掀帘而入。 矮桌上,灯火如豆。 凤天歌进来一刻,眼尖发现营帐角落里摆着许多冥纸跟一坛女儿红。 “天歌?”凤清看到女儿时惊愕不已,“你怎么过来了?你伤势未愈不该胡乱走。” 原本凤清想叫李林进来多加些炭火,营帐里太凉,他怕对女儿伤势不好。 凤天歌却是阻止,“女儿还没那么弱不禁风,此番来,女儿是想跟父亲提一提穆宸的事。” 说到穆宸,凤清自然而然想到那日擂台,“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天歌,你告诉为父,你怎么会知道为父中毒,又怎么会有解药?” “此事说来话长,女儿以后自会慢慢解释。”凤天歌轻描淡写过去,“现下穆宸尚未离开皇城,他若再有什么诡谲伎俩,女儿只怕父亲会防不胜防。” 凤清点头,“为父自会小心。” 凤天歌视线转向营帐角落的冥纸,“那些……” “为父的一个旧部,当年为救为父而死,过两日是他忌日,为父想给他烧些纸。”凤清回答的模棱两可,凤天歌明明听出漏洞,却未多问。 不管是凤清还是凤天歌,他们都能听出对方似是无意的隐瞒,而他们,都未追问。 第一百四十三章 舍得杀 凤天歌并没有在营帐里多作停留,临走时与凤清说的最多的,便是肯请他这几日能留在营帐里,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尽量不要离开虎骑营。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幽市,德济堂。 自得到齐帝那滴血,屈平终于配制出相应的解药,然后在薛里送入皇宫的几味药材中动了手脚,以确保解药可以通过冯棋之手,喂进齐帝嘴里。 这会儿容祁正坐着摇椅,双脚叠加搭在玉石药案上,抬头四十五度角望向石室顶端的夜明珠,“这么小的屋子你用四颗瀚海夜明珠,不觉得刺眼?” “还钱。”大家都这么熟了,屈平还不知道容祁说这话是几个意思才怪。 容祁闻声把脚撂到地上,清咳两声,“你觉得穆宸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屈平抬头,“你问我?” “我的意思是,以你的判断,他有没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非但把伤口养好,还能功力大增?” 事有异常必为妖,容祁私以为穆宸不动则矣,动必惊天。 屈平想了想,手中动作骤停。 “怎么了?”容祁狐疑看过去,心都跟着悬起来。 屈平只说了两个字。 裴卿! 依屈平之意,倘若裴卿出手,穆宸就算功力不能大增但伤口必定愈合极快。 最值得一提的是,裴卿配毒的本事绝对不差。 容祁没有在德济堂逗留,自幽市出来后直接奔回世子府。 他决定从这一刻开始死守穆宸,走哪儿守哪儿的那种。 莫名的,容祁觉得要出大事。 果然,当容祁赶回世子府的时候,穆宸跟追风皆不见。 唯雷伊倒在房顶上睡的特别香甜,差点儿没给冻死。 之后容祁将雷伊带回幽市救醒,雷伊真相了。 此前净天朝外跑的追风根本就不是追风,而是易容成追风的裴卿。 穆宸失踪了…… 四海商盟。 凤天歌来找容祁的时候,容祁想来想去,并没有把穆宸失踪的事说出来。 一来某人彼时在擂台上的打法容祁见识过,他怕凤天歌知道什么之后会跟穆宸拼命,二来现在还不确定穆宸意欲何为加上凤天歌伤势未愈,他只要派人暗守凤清,一旦有突发状况,他应该可以应对。 二楼雅间,凤天歌自鱼市而来。 打从青玖门在鱼市消失,南无馆在鱼市的地位已经无人撼动。 凤天歌相信北冥渊不会放弃鱼市,他一定会在鱼市里重新培养自己的势力。 可有她坐庄的鱼市,岂会容北冥渊东山再起。 她来,是想告诉温玉一件事。 此前温玉有问过她,明明知道妖月在哪里,为何不动手。 凤天歌的回答是,妖月还有一件只有他能做的事,没有做。 现在,她知道妖月就要做那件事了。 “秘密?”面具之下,容祁惊讶。 “国库一事妖月差点儿没害死北冥渊,北冥渊平息事端之后却没有杀掉背叛他的妖月,无非是想借妖月引出银面,斩草除根。” 容祁点头,凤天歌分析的一点儿不错。 “可他忘了,妖月到底是十三宗宗主,但凡能走到这个位子,哪个是草包。”凤天歌冷笑,“北冥渊将妖月就是白泽的消息昭告天下,逼的妖月无所遁形……昨夜,我看到妖月去了阡陌巷。” “代表什么?” “妖月已经开始反击,如果我没算错,明日辰时一刻,便有一件震惊朝野的消息人尽皆知,这个消息,绝对是妖月给北冥渊的最好回击。” “你知道?”容祁好奇。 凤天歌点头,却没有说出来的意思,“我想盟主能帮我,让北冥渊相信银面已死。” “这不难。”只要找人扮作银面与妖月见面,再让妖月弄死也就是了。 “除了我,别人骗不了妖月。”凤天歌明明知道妖月活着本身就是一个陷阱,她却有不得不跳的理由。 容祁沉默。 “时间地点都由我来选,我有办法脱身。” 凤天歌知道,银面一日不死,北冥渊绷在心里的那根弦就永远不会松下来,谁也无法预料为了‘银面’,北冥渊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 她要做的,就是让‘奸妃’彻底被大齐所有人淡忘,包括北冥渊。 容祁没办法拒绝她,因为他也是这样的想法…… 正如凤天歌预料的那样。 第二日,一个震惊朝野的消息瞬间湮灭妖月是白泽的传闻。 大齐早逝的佟贵妃,留有一子。 如果不是这则消息,或许世人早就忘了大齐曾有过这样一位贵妃娘娘。 她很美,纵有皇城第一美人之称的顾紫嫣在她面前都瞬间失色。 她的美,无法形容,无法描绘。 她圣洁,高雅。 所有见过她的人都没办法记住她的样子。 只记得,那是一位仙子,她每一个眼神跟动作都会带给人美的震撼。 她的名字,叫佟兮。 美人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这无数英雄中,便有逍遥王的影子…… 佟贵妃留子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让朝中那些并不怎么喜欢北冥渊的大臣们看到了希望。 大齐到了北冥景这一代,皇子少到只有两位。 一位是皇后所生的北冥渊,另一位则是宫中曹妃生下的平文王,北冥澈。 因北冥澈是哑儿,所以他从出生那一刻开始,便失去了争夺皇位的机会。 而佟贵妃,有过一次小产…… 消息传到凤天歌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在用膳。 月牙将听到的传闻一五一十告诉给凤天歌,却未从自家主子脸上看到一丝丝震惊的表情。 因为凤天歌早就知道。 当年白泽无意中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有告诉她,她深知此事不简单却没有让白泽继续往下查。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对顾紫嫣敬而远之。 就在这时,一直呆在柴房里做事的老嬷嬷过来禀报,说是有个送炭的仆役想见大小姐。 凤天歌见过仆役之后,便没有再回锦苑…… 皇宫里,北冥渊才入御书房便大发雷霆,将龙案上所有奏折,笔墨砚台全都扫落。 如果不是古云奕劝阻,龙案必断。 “息怒?你让本太子如何息怒!”北冥渊冷冽寒目狠狠瞪向古云奕。 如果眼前站着的不是古云奕,换作是谁他都舍得杀! 第一百四十四章 葬着一位将军 可即便是古云奕,北冥渊也丝毫没有压制住自己的火气,龙颜大怒。 当初他不是没想过杀妖月,若非古云奕提议利用妖月引出银面,今日这皇城大街小巷里就不会有关于佟贵妃的传闻! 莫说当年佟贵妃怀胎七月突然小产,更因小产丧命有蹊跷的地方。 就算这是事实,那些有心之人也总能捣鼓出让你吐血的所谓真相,阻他登基之路。 “找到妖月,即刻杀了他!”北冥渊怒极低吼,睚眦欲裂。 “太子殿下可否再等一等,微臣相信就算我们不出手,银面也会找到他,他根本活不成……”古云奕跪地恳求。 “还要等?你是想等他把皇宫里所有丑事全都暴出来才甘心?你可知今日早朝已有官员就此事向本太子提议彻查!”北冥渊黑目如潭,额头青筋几欲暴裂。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妖月今日所暴秘辛必是他手中所握最能重创太子殿下的一条,之后所报,必定不会对太子殿下造成更大伤害,反而是现在杀他,我们再想引出银面简直难如登天……” “你闭嘴!”北冥渊厉声低吼,身体僵硬般重重坐到龙椅上。 他该冷静! 以往遇到这种事他总会冷静自持,临危不乱。 今日这是怎么了? 是因为他背后不再站着独孤艳? 不,定是妖月害他失了鱼市青玖门才会令他如此恨之入骨。 古云奕没有起身,斗胆再道,“银面一日不死,‘奸妃’一案就永远也过不去,微臣肯请太子殿下三思!” 北冥渊压制住怒意,渐渐冷静下来。 他承认,现在杀妖月于事无补,反而会错失引出银面的最好机会。 “此事,本太子交给你。”北冥渊沉声开口,“我要亲眼看到银面死。” 古云奕领命,退离。 殿门紧闭一刻,北冥渊无比缓慢扭头,看向龙椅左后方向。 过往的那些年,独孤艳就喜欢站在那里…… 虎骑营外,骏马长啸。 凤天歌翻身下马,与守营士兵打过招呼之后匆匆走向主营帐。 帐内,李林在火炉旁边候她多时。 “父亲呢?” “回大小姐,老奴不知,侯爷走时只道让老奴搪塞一二,说他明早之前就能回来……” 经李林描述,凤清今晨将他叫到营帐里,吩咐他在营帐守着。 若有人来问,便说他出去了。 若没人,倒是省心。 “父亲没说去哪儿?”凤天歌蹙眉。 李林弓着身,“老奴也不知道,之前大小姐来时老奴听到大小姐嘱咐侯爷这几日不要出去……我怎么想都觉得不踏实,就叫人给大小姐捎了话。” “知道了。”凤天歌扫过营帐,分明看到角落里像是少了什么,“那里堆放的冥纸去了哪里?” 李林顺着凤天歌的视线看过去,“回大小姐,侯爷走的时候背着一个大包裹……” 毋庸置疑,凤清定是去祭拜他的那位旧部。 “父亲骑马还是驾车?” 李林摇头,“侯爷换的便装,而且走的时候没惊动外面那些侍卫。” 凤天歌微震,凤清若不想惊动外面侍卫,便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他离开虎骑营。 那么,他走的便不该是营门。 凤天歌知道了。 且让李林守在营帐之后,凤天歌立时离开,朝虎骑营东面校场而去。 那里有一条十分隐蔽的密道。 密道有两个分支,一条通往皇宫外面的千步廊,另一条则是通向皇城守军驻地之外。 大齐皇城像这样的密道共有两条,另一条在武安侯麾下的龙魂营。 依照凤天歌分析,凤清自密道离开,当是走向通往皇城驻军之外的那条分支。 她不确定凤清此行会不会遇到危险,若没遇到最好。 若遇到,两个人的力量总归大过一个人…… 太学院外,世子府的马车停下来,容祁刚要下车便见雷伊现身。 自四海商盟传来的消息,凤天歌一个时辰前入虎骑营,到现在还没出来。 片刻后,马车复起,扬长而去…… 凤天歌猜的没错,凤清的确是自密道离开了虎骑营,且选择通往皇城驻军之外的那条分支,差不多走了半个时辰的路,方才走到出口。 眼前是一片荒芜草原,枯黄干草过膝,随寒风摇摆不定。 凤清整了整背后包裹,手中握着一柄冷剑,迈步走向那条他每年都要走一次的路。 这条路的尽头,是乱葬岗。 那里,葬着一位大逆。 风起,耳边风声呼啸。 凤清仿佛听到了百万军将引吭高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那位大逆,曾与齐帝结拜过异性兄弟,大齐当朝四大镇国侯有两位受过他救命之恩,剩下两位亦在他麾下当过副将。 “没想到你会找到这里。”凤清走到乱葬岗中间的一处空地,将背上包裹搁到地面,缓慢打开。 在他身后,穆宸亦没想到凤清如此轻易就发现了他。 “侯爷不害怕?”穆宸冷漠开口,视线绕着乱葬岗扫了一圈,并未发现可以祭拜的对象,“这里连个坟头都没有。” 凤清不再理会穆宸,点燃冥纸后打开酒坛,“这是整个大齐皇城最好的女儿红,望将军喝的开心。” 穆宸皱眉,“这里葬着一位将军?” 凤清抬手倒酒,“凤清陪将军。” 燃烧的冥纸随风打着旋儿的飞向天空,烈酒入腹,凤清摔了酒坛,双膝跪地。 穆宸惊讶于凤清接下来的动作,他竟对着一片枯骨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印象中,大齐上一代镇南侯乃风光大葬,侯府上数三代皆寿终正寝,没有遭过刑的。 到底是哪一位将军,值得堂堂镇南侯如此? 直到冥纸尽灭成灰,凤清方才起身,三鞠躬。 “伤好了?”凤清转过身面向穆宸,神色无波,淡漠开口。 “劳烦侯爷挂念,七七八八。”穆宸抽出破曦剑,平举当胸。 凤清抿唇,“切磋?还是复仇?” “有何不同?”穆宸扬眉。 “打法不同。”凤清手中只是寻常利剑,连名字都没有。 穆宸想了想,“平州一役不论对错,只问结果,穆某若不报此仇又何谈为人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 生死一线 穆宸的答案异常明确。 报仇,取命。 凤清叹息,眸色略暗,“请。” 对于凤清的干脆,穆宸微愕,“侯爷不想替自己辩解?” “我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凤清本不想多言,却在下一秒补充道,“若真提到报仇,你我当有这一战。” 穆宸并没有领会凤清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手腕翻转,破曦剑直指凤清。 寒风起,破曦剑响起一阵蜂鸣,剑身抖动间溢出无限杀机。 凤清平静站在那里,等待对方出招。 破曦动,犹如长啸巨龙冲击而至! 唰— 凤清手中利剑斩出,有浑厚内力加持的利剑与破曦在半空相撞迸出星火,摩擦声刺痛耳膜。 长剑在半空相抵,凤清左手速度更快,猛然出拳击向穆宸。 穆宸惊惧,倏然闪身时破曦被迫抽回! “剑拳配合如此精妙,佩服!”穆宸看似淡定,心里却道若凭真本事,他未必能接得住眼前这位镇南侯三十招。 凤清并未乘胜追击,收招站在原地。 看出凤清真正用意,穆宸深深皱眉,“侯爷莫轻敌!” 破曦再出,带起尘土飞溅,连带周遭枯黄干草都急剧倾倒。 凤清站立未动,手腕翻转间,剑身好似在他面前编织起一片细密罗网,将飞溅过来的尘土弹飞! 然而,自破曦剑中散出的细白粉末却无孔不入的穿透罗网,落入凤清鼻息。 事贵应机,兵不厌诈。 穆宸并不觉得自己卑劣,只有匹夫才会逞一时之勇。 在战场上想要克敌制胜,尊严跟手段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他此刻,求的便是结果。 白色粉末吸入肺腑,凤清却未察觉出异样。 就在这时,破曦穿透剑墙,直逼凤清胸口! 剑尖碰触衣襟瞬间,凤清身形如风,倏然闪过之后左拳直击穆宸喉颈。 虚冷气息骤然逼近,一阵彻骨寒意自穆宸心底滋生。 他终于明白刚刚破曦为何会冲杀进来,这一拳他躲不过! 他还是太自负,之前裴卿提醒过他,当在看到凤清第一眼便将剑身麻药散出去,他却执意要等到过招。 穆宸绝望之际,凤清早已闪身到他背后。 “为什么?”穆宸转身,震惊到麻木。 凤清居然在最关键一刻收招! “成将不易。”即便感觉到穆宸杀意,凤清却从未起杀心。 一来穆宸乃楚国使者,不能死在大齐,二来,他惜才。 同为武将,他深知在成为一个将军之前,他们都付出过怎样常人不可想象的努力跟代价。 穆宸神情冷冽,“我不会手软!” 破曦陡起,发出啸鸣。 凤清抬剑相抵刹那,陡觉身体出了问题。 无奈之际,凤清只得闪身避过,心底悲凉,“你下毒?” “这叫兵不厌诈!”被凤清揭穿一刻穆宸羞愤举剑,疯狂出招。 ‘当、当、当—’ 急促的爆响声,在乱葬岗上空密集炸开! 凤清身体开始麻木,动作越发缓慢,直至倒仰— “杀人,偿命!” 凤清倒下去的一刻,穆宸举剑,绝命一击! ‘噗—’ 一蓬血雾随破曦而起,在半空中划出血色惊鸿。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唯有风声呼啸,枯草漫天。 穆宸握着剑,颓废站在原地。 待他抬头,对面赫然出现五个黑衣人。 “你们是谁?”穆宸提剑,缓慢走过去。 当他走到第十步的时候,对面黑衣人多到数十个。 “杀你之人。” 为首者猛然挥手,一众黑衣人呼啦冲杀上来,半句废话没有! 穆宸顷刻与黑衣人战到一处,虽暂时不落下风但也绝对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乱葬岗的那处空地,一抹青色身影自枯草匍匐向凤清。 “天歌?”看到悄然靠近自己的凤天歌,凤清震惊不已。 凤天歌抬手作了个噤声的动作,之后自怀里掏出一枚药丸,当初屈平给她的百草丸,包解百毒。 此刻凤清服下药丸,身体渐渐舒缓。 是的,凤清没死亦无伤。 刚刚穆宸刺下来的那一剑,刚好插在凤天歌抛过去的老鼠身上。 其实凤天歌早来了。 不仅来了,她还感知到除了凤清跟穆宸,这片枯草地里至少藏了五六十人! 因为太阴经,她完全可以做到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靠近穆宸跟凤清。 所以才有抛鼠救父的桥段发生。 这会儿凤清已经恢复知觉,凤天歌指向来时路,“走。” 且说凤天歌根本连看穆宸一眼都没看,现在明摆着那些黑衣人是冲穆宸来的,正是他们逃走的好时机。 只是,凤清没有跟上来。 “父亲?”凤天歌回头,轻声唤道。 凤清明白女儿的意思,可他还是义无反顾起身,冲向穆宸。 凤天歌感慨,也罢。 穆宸几次三番想要置人于死地,这会儿有机会杀了他也好,省得他没完没了。 然后,凤天歌就开始揉眼睛了。 凤清非但没有杀穆宸,反倒与黑衣人斗在一处。 某人无语,长叹口气。 “天歌!你先走!”眼见自己女儿替他挡下背后黑衣人攻击,凤清厉声喝道。 “本将军不用你们帮!”穆宸也不傻,这些黑衣人是冲谁来的他也不瞎。 “父亲,他说不用咱们帮。”凤天歌踢开临面扑过来的黑衣人,凑到凤清身边。 凤清挥剑之余将凤天歌拉到自己身后,与穆宸的距离近在咫尺。 见凤清不语,凤天歌却是把话敞开了说,“你当我们想帮你?要是你被这群人杀死也就罢了,杀不死你还不得以为这些人是我们派来的!” “小人之心!”破曦划过长空,穆宸恨声低吼。 凤天歌笑了,乌鸦落在猪身上,就看到别人黑。 “打不过就下毒,你不是小人!”凤天歌音落时与穆宸擦肩而过,剑锋皆挑一人。 半柱香时间,数十个黑衣人能站起来的仅剩下七个,余下皆受重伤。 反观凤清三人,也就是狼狈些。 就在这时,凤天歌忽然感受到一股强大威压自背后袭来! 三人几乎同时回身,顷刻倒退! ‘噗—’ ‘噗—’ 凤天歌跟穆宸先后吐血,血染枯草,犹如绽放的曼珠沙华。 凤清虽未吐血,脸色却以难堪至极。 ------------------- 亲爱哒们,就快过年啦,晓云祝福所有亲新年快乐,健康幸福!我的叩叩群,贰肆肆贰叁久久久伍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打不过我 枯草之上,一袭红衣,风华潋滟。 男子居高临下,邪魅凤眼如浮烟笼雾,神秘幽蛰。 风起,红衣随风鼓动,犹如涅槃凤凰,睥睨天下。 “是你?”凤天歌记得眼前这个一身红衣的男子,之前他们曾有两次对视,但却没有机会开口。 “你认识?”旁侧,穆宸惊讶。 凤天歌扭回头,“不认识,就算认识,也改变不了他是冲你来的事实。” 穆宸了然。 因为眼前男子出现一刻后面那些黑衣人悉数跪地,这显然不是在跪他们。 “你们两个先走。”凤清强忍肺腑钝痛,上前一步挡住凤天歌跟穆宸。 在没有实力的前提下,所有见义勇为都会被视作愚蠢。 尤其见义勇为的对象还是自己的仇人。 于是凤天歌走到凤清身边,刻意压低声音,“父亲,这里的事儿跟咱们没关系……” “的确没关系,你们两个可以走。”雨打青瓷的声音仿佛有着蛊惑众生的力量,每个字又都如叮咚泉水击打人心,荡起碧波粼粼,吹皱一池春水。 男子的声音,很美。 跟它的主人一样,绝世妖娆。 “好咧!”凤天歌就喜欢这种特别好说话的人。 不想她才转身,便听红衣男子又补充道,“二位且回去等着,稍后自会有人将穆宸的尸体恭送到镇南侯府。” 凤天歌立时转回身,冷冷看向枯草之上的男子。 麻痹! 周遭气息肃凝,凤天歌分明看到男子身体如柳絮般飘飞,红衣随风轻荡,那抹妖娆俊颜因为逆光,看的并不清楚。 真气涌动,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强烈威压逼的凤天歌喉咙腥咸。 凤清跟穆宸也没好到哪里去。 片刻功夫,穆宸吐了第二口血。 “天歌……”凤清似乎意识到什么,单手握住凤天歌,在自己尚不能阻挡对方内力威逼的情况下肆无忌惮将内力灌输到凤天歌身体里。 经历生死,方知情重。 凤天歌感动至极,却没有接受。 “天歌!”凤清意识到女儿拒绝,沉声低喝。 “父亲放心,女儿不会有事。”凤天歌突然抽开被凤清握住的手,缓慢走向红衣男子。 隐忍退让,不如放手一搏。 她近日修习太阴经时发现玄机,虽未得到证实,但现在显然不是犹豫的时候。 见凤天歌眼中闪出的那抹自信,红衣男子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单打独斗。”凤天歌音落之时,凤清跟穆宸皆震。 二人欲上前阻止却被突如其来的暴戾气流震出数米,凤清终是忍不住,吐了口血。 凤天歌淡漠而立,周身气流似在涌动,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半空中,红衣男子越发来了兴致,除了萦绕在周身由内力幻化出的白色气雾,连同呼吸都有白气生成。 凤天歌貌似不惧,内心却也忐忑。 她曾听容祁提过,武院公孙佩的内力可令河水倒流。 现在看,眼前这位红衣男子虽不及公孙佩,但也差不了多少。 自己根本不敌! 她赌的,是太阴经。 只要她能抓住时机便可四两拨千斤,将红衣男子的内力生生反弹回去。 那是她与凤清跟穆宸唯一的机会! “丫头,小心了。”半空中,红衣男子凤目微凉。 ‘嗤’的一声,破空声急剧响起。 翻卷气浪如咆哮猛兽排山倒海来袭,凤天歌却异常冷静。 就在气浪几欲近身刹那,凤天歌突然抬掌,无数条细微气线仿若在她在面前编织起细密的罗网,罗网呈现半弧形状将来势汹汹的气浪引向半空,击回男子。 就是这个时候! “走!”凤天歌突然转身,飞身时拉起凤清跟穆宸。 半空中,红衣男子妖娆之姿露出惊讶之意。 他没想到一个看上去很弱的丫头,竟有本事挡下他七成内力。 面对回击的气浪,红衣男子费了好一番周折方才躲过。 再抬眸时,凤天歌三人已然远至这片枯草的尽头。 红衣男子薄唇勾笑,身形如流星划过乱葬岗。 这一次,他用了九成内力! ‘轰—’ 空气中骤然响起暴烈潮声,凤天歌等回身之际,分明看到背后横亘起一道数米高的白墙,刺眼白光令三人本能闭上眼睛。 待他们再睁开眼睛的一刻,这片枯草上,多了一人。 绛紫色的长袍,黄金面具。 凤天歌只觉眼眶一热,却强逼自己没有把眼泪掉下来。 “你们走。”半空中,容祁淡漠开口。 凤天歌不想走,即便她知道现在的自己还太弱,可她并不想把温玉一个人留在这里。 “你认识?”穆宸看出凤天歌眼中不舍,狐疑问道。 凤天歌没有回答,反倒是凤清抬手拉着穆宸跟凤天歌,迅速退离。 空旷的荒芜草原,容祁与红衣男子临面而视。 彼时一刻看到凤天歌几欲被红衣男子袭来的寒煞之气吞噬的时候,容祁起了杀心。 “你打不过我。”红衣男子降至枯草之上,道出事实。 “你也未必打得过我。”面具之下,容祁神色如冰。 红衣男子像是十分认同的点点头,“那就别打了。” 就在红衣男子转身刹那,容祁给气着了,“未曾想阎王殿的鬼窟罗刹如此胆小。” “烦劳盟主捎个话给逍遥王,鬼市里又来了一批新玩意,回头本使抽时间给他送去。”红衣男子正是鬼窟罗刹。 这会儿听到容祁激他,他却未曾转身,洒脱而去。 面具之下,容祁浑身一冷。 刚刚鬼窟罗刹所言,意味着什么? 他知道自己与北冥狄相识。 他知道,容祁就是温玉…… 市井有关佟贵妃的消息传到后宫,那段尘封的记忆渐渐在每个人心里开始复苏。 看似平静的后宫蠢蠢欲动,因为有人看到了扳倒皇后的希望。 云光殿内,顾紫嫣已经打砸了整整一天。 一直以温恭贤良形象示人的顾紫嫣变成了一头凶兽,连锦葵都受了伤。 “那个贱人死了还不消停,定要本宫将她挫骨扬灰不成!”顾紫嫣累瘫在贵妃椅上,咬牙切齿,双目赤红。 “外面那些只是传言,娘娘又何必当真……”锦葵跪爬到贵妃椅前,“已经过去二十年,连皇上都不记得……” 第一百四十七章 钱不能退 “他记得!”顾紫嫣突然抬起头,凶狠瞪向锦葵,“他记得那个女人,直到现在他都还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我要杀了她,我要亲手杀了她!” “娘娘……娘娘!佟兮已经死了!”锦葵看出自家主子仿佛陷入魔障,立时握住顾紫嫣雪肩狠晃,“一个死人,她什么也抢不走!” 被锦葵晃的有些清醒的顾紫嫣渐渐冷静下来,她的手,在发抖,“她死了吗?” “死了!二十年前小产,佟贵妃跟她怀的孩子一起,都死了!”锦葵生怕自家主子激动之余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徒增危险。 顾紫嫣狠吁出一口气,身体好似失去重心般瘫在贵妃椅上,“二十年了,那个让所有男人都魂牵梦萦的妖精连同她的孽种,一起死了呵……” 锦葵暗自抹汗,“娘娘,这宫里头人多嘴杂,您可千万得忍住。” “知道。”顾紫嫣缓慢坐起身,眸子里那两团炙热浓焰渐熄。 取而代之,是近乎于绝望的冰冷,“当年皇上被她霸占那么久,本宫不也忍住了么……” 佟贵妃的事很快传到延禧宫,楚太后与孙嬷嬷聊起这件事,印象都还很深。 楚太后虽与佟贵妃仅有几面之缘,但却十分喜欢。 那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 城外,虎骑营。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凤清绝对不会将穆宸带进密道。 此刻行至密道尽头,凤清止步,看向穆宸。 凤天歌能理解凤清现在的心情,留人还是留密道他总要选一个。 “咳,本将军不会说出去。”穆宸看出凤清顾虑,出言保证。 “谁信呢?”凤天歌冷嗤。 “本将军可以发誓。”穆宸反驳。 凤天歌点头,“那你发吧,发个毒誓我听听。” “天歌!”听到凤清开口,凤天歌瞥了眼穆宸,不再多言。 她相信凤清自有思量,而她已经猜到了结果。 最后,凤清选择留人。 他告诉穆宸,至此刻始,这里不会再有密道。 鉴于穆宸身份特殊,不可贸然出现在虎骑营,凤清在出口处给他指了条回城的路,凤天歌强烈要求随同。 凤清在确定女儿伤势无碍之后,方才点头。 自密道出口回城的这条路相对偏僻,过往连行人都没有一个,更遑论马车。 于是穆宸与凤天歌二人一前一后,谁也没跟谁说话的状态保持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 “镇南侯在乱葬岗祭拜的人,是谁?”穆宸终是止步,回头看向凤天歌。 某人径直走过,“不知道。” “本将军之前查过,镇南侯几乎每年这一日都会去祭拜,你真不知道?”穆宸快步走到凤天歌身边,与她一同前行。 凤天歌冷笑,“你与其关心这些不相干的,莫不如想想,到底是谁借刀杀人又杀人灭口,堂堂将军被人当枪耍还能这么淡定,你是第一个。” “无非是你们大齐朝堂里的有心之人。”穆宸冷哼。 凤天歌突然止步,转身时眼神往上一飘,“大齐朝堂里只有两种人,一种希望你死,另一种希望父亲死,断无第三种。” 穆宸明白,凤天歌所说的第三种便是,既希望他死又希望凤清死的人。 见穆宸不语,凤天歌启步复行,“第三种人,只会出现在大楚朝堂。” 穆宸已然想到这一层,他只是羞于对凤天歌直言,毕竟自己被大楚朝臣暗算并不是什么光鲜的事。 “你为什么救我?”穆宸沉凝片刻,换了话题。 “从头到尾我都没想救你,救你的是家父。”之前在乱葬岗凤天歌之所以表现出让穆宸自生自灭的态度,是想衬托凤清对穆宸的宽容跟厚义。 她不需要穆宸这份人情,但凤清需要。 一路无话,二人入城之后雇了一辆马车,直奔世子府。 不多时,马车停在府门。 穆宸下车之前,凤天歌又一次提醒他,“当年平州一役必有蹊跷,你且想想穆老将军当年是不是得罪过谁。” 穆宸未理凤天歌,起身时外面惊马,马车猛的一晃! “你们在干什么?”车帘掀起一刻,容祁那张芳华绝艳的容颜冷如冰山。 凤天歌一副我也想知道的表情看向整个人扑在她身上的穆宸,眨眨眼睛。 反倒是穆宸异常平静,缓慢起身之后朝凤天歌微微颌首,“凤大姑娘刚刚说的话,本将军会考虑。” 看着从车厢外跳下马车的穆宸,凤天歌理了理衣襟,以穆宸这般沉着冷静的性子居然也会被算计。 可见算计他的那个人,隐藏的很深…… 马车扬长而去,穆宸正要转身走向府门,却被容祁拽住,“你怎么会跟凤天歌在一起,你趴在人家身上做什么?” 穆宸看似淡定,内心里已经抓狂。 居然被人算计了! “放开手。”穆宸扭过头,冷冷开口。 谁能想得到,他穆宸一生最羡慕的就是容祁这个傻缺,天真的就像一张白纸,吃喝玩乐跟一个帅字,足以贯穿他的一生。 不像自己,背负太多! 就像凤天歌分析的那样,今日之事他明显当了别人手里的枪,到底是谁? “我不放,你打我啊!”容祁微抬下颚,他就喜欢看穆宸抓狂的样子,越抓狂他就越喜欢。 穆宸暗自沉下一口气,“你不是想知道本将军为什么会跟凤天歌在一起?想知道本将军跟她说了什么?” 容祁点头,拽着穆宸袖袍不松手。 “好,我告诉你。”穆宸转手拉着容祁朝里走。 府门紧闭一刻,里面突然传出‘咣当’的声响。 人在特别压抑的时候真的是需要发泄,发泄之后就好受些。 今日之后,穆宸懂得了这个道理…… 梨花巷里的那处旧宅,袁珪一身褐色长袍独自坐在桌边,剑眉之下那双鹰眼散出幽蛰寒光。 阎王殿出尔反尔,非但没杀了穆宸,还满口狡辩之词。 说什么他们当初所定是穆宸杀掉凤清之后,再由阎王殿杀了穆宸。 可穆宸到最后没能杀了凤清,阎王殿秉承他们之间的约定,便没有杀穆宸。 人虽然没死,但非阎王殿之过,所以钱不能退。 第一百四十八章 担心温玉 袁珪恨的咬牙切齿,只差一步,他就赢了。 现在可好,该死的人一个没死,倘若真让穆宸把裴卿找来,有些事就会暴露。 他该怎么办? 又或者,他该去找一个人…… 此时的凤天歌,在与穆宸分开之后直接去天衣阁换装,赶去幽市。 她担心温玉。 四海商盟,温慈将凤天歌带到二楼,沏茶倒水后退出雅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凤天歌在焦急的等待中,渐渐乱了分寸…… 德济堂密室里,屈平看着脸上挂彩的容祁,特别不能理解。 “你的意思是,你才救完穆宸,就被穆宸打成这个狗样?” “救他的人是温玉,被他揍的人是容祁,能一样么。”容祁接过屈平递过来的药,轻轻擦在自己颜色斑斓的脸上。 如果不是穆宸出阴招下死手,雷伊又不在,他绝逼不会这样惨! 可就算是这样,容祁依然是满足的。 因为他终于看到穆宸失控的样子了,真的很爽。 不得不说,需要用这种方式找回自尊的容祁,是有多自卑。 看着容祁那副磨牙利齿的表情,屈平心情莫名转好,“说起来,你是不是太过信任凤天歌了。” 容祁没抬头,他知道屈平指导的是什么。 “你居然把自己身世告诉给凤天歌,还让她把这件事公之于世,你要闹哪样!”因为替容祁解毒的缘故,屈平知道容祁很多事,包括他的身世。 容祁轻轻涂抹药膏,眼神微不可辨的暗了暗。 “所以本世子明明知道她就在四海商盟,也没着急过去。”容祁薄唇微启,淡淡道。 “什么意思?”屈平推着轮椅凑到药案旁边,“惩罚啊?你对凤天歌的惩罚就只是让她多等你一会儿?容祁,你可不像是这么宽容的人。” 容祁搁下瓷瓶,“我一向只对人宽容……” “容祁你再说一遍试试!”屈平立时拍案。 “我说的是齐皇宫里那些人,你着什么急。”容祁搁下瓷瓶,“我走了。” 待容祁行至石门,屈平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独孤柔乔装到德济堂,周大夫诊出她体内麝香成分沉淀的太过严重,短时间内应该不能怀上皇长孙,但这件事,她不知道。” 容祁沉凝片刻,“让她知道。” 四海商盟,凤天歌已经开始坐立不安,她去找过温慈,得到的答案却是未知。 到底她离开之后温玉与那红衣男子有没有交手,结果如何她根本预料不到。 心,难以名状的焦虑。 二楼雅间,凤天歌徘徊不止。 就在她走向窗棂的时候,房门突然开启。 凤天歌猛然转身,但见那抹绛紫色身影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一股莫名冲动驱使下,凤天歌急步过去,双手下意识抓住容祁绛紫色长袍,“你没事吧?” 有事! 容祁整个人都不好了! 此刻盈溢在凤天歌眼眶里雾水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接下来的一秒,凤天歌意识到自己失态,猛一松手低下头,“之前承蒙盟主相救,天歌离开之后一直不放心,所以过来想知道盟主是否受伤。” 待凤天歌再抬头时,眼中已经无波。 容祁暗自狠吁一口气,他就说,凤天歌应该不会哭。 “凤大姑娘有心,温某没事。”容祁浅步走到桌边,“凤大姑娘可知那红衣男子是谁?” 只要想到鬼窟罗刹有可能知道容祁就是温玉的事实,某人便从心里打鼓,他甚至开始想着,如何杀人灭口。 凤天歌摇头,她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毕竟是见过两次的人,但却不得要领。 “鬼窟罗刹。”如果有可能,容祁不希望凤天歌在这件事上烦心,可鬼窟罗刹已经找上门,他一定要让凤天歌有准备。 凤天歌沉默,她终于明白之前为何会有那样的‘偶遇’。 不对! “糟了!”凤天歌忽然抬头,“我之前遇到过他两次,第一次是从四海商盟出去,第二次是在镇南侯府的马车里!” 容祁瞬间明白凤天歌的意思。 鬼窟罗刹很有可能也掌握了凤天歌的双重身份。 “这个人留不得……”凤天歌开口瞬间便后悔了,鬼窟罗刹再该死又能怎样,他们根本不能动。 身为阎王殿的左使,鬼窟罗刹背后站着的是阎王殿。 毫不夸张的说,得罪阎王殿,莫说它能把你九族灭个干净,朝上数九族挖出来鞭尸都有可能! 雅间里一阵沉默,容祁轻吁口气,“鬼窟罗刹的事本盟主会应对,你无需太担心。” “可是……”凤天歌无比歉疚看向容祁,“如果不是为了揪出妖月,盟主也不会与阎王殿有牵扯……” “我是自愿的。”容祁明白凤天歌自责,但这件事还真与她无关。 见凤天歌情绪低落,容祁干脆转了话题,“妖月那边你可有安排?” 凤天歌点头,“明晚,我会约他到鱼市尽头的渔船上,做个了断。” “需要我做什么?”容祁一直期待的,也是这一天。 凤天歌摇头,“所有事都在计划之内,不会有任何意外。” 容祁未再多言,他相信凤天歌有这样的能力。 自‘奸妃’一案到现在,这一路走过来,凤天歌已经做的很好。 房间沉静下来,凤天歌起身告辞,临走时再次言谢。 容祁没有留她…… 待凤天歌离开,容祁唤出雷伊,让他跑一趟逍遥王府传信。 大概意思是鬼窟罗刹这两天应该会送一批新的小动物过去,叫他千万别伤着。 “逍遥王很难不受伤。”雷伊觉得自家主子说这话,有些多余。 容祁抬起头,一字一句,“本世子说的是,让逍遥王千万别伤了那些小可爱。” 雷伊后脑滴汗,转身遁离。 雅间里,容祁慢慢倒仰,抬头看向屋顶房梁。 阎王殿不是得罪不起,只不过现在的四海商盟并没有那个精力…… 这段时间的皇城,看起来十分平静。 如果一定要说出了什么大事,便是独孤瑾在卫子轩的府门外把凤雪瑶给堵个正着。 为此,独孤瑾跟卫子轩大打出手,凤雪瑶怎么拦都没拦住。 结果就是独孤瑾被卫子轩叫出来的家丁给按到地上,生生受了卫子轩三巴掌。 第一百四十九章 玄星图 镇南侯府,茗湘阁。 凤雪瑶打从世子府回来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晚膳都没出去吃。 这会儿孙荷香端着饭菜进来,示意凝秀把门打开。 外面天色渐暗,房间里灯火未燃。 凤雪瑶只身坐在床榻上,双手揪着锦褥,眼底泛红。 孙荷香搁下食盒,燃了烛灯,扭头便见自己女儿在抹眼泪。 “不是母亲说你,上次就因为他们两个差点儿毁你名节,这才过去多久你……也不知道谁嘴欠把这事儿传到你祖母耳朵里,晚饭的时候那老东西没少念叨。” 孙荷香走到床边,“罢了,都已经发生的事你哭也没用,先吃饭,别饿坏了身子。” 就在孙荷香伸手时,凤雪瑶突然甩手,“滚!滚出去!” 孙荷香无奈看向自己女儿, “你别怪母亲多嘴,现在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独孤瑾已经完了,至于卫子轩,虽然他是卫王最喜欢的儿子,但卫国不行啊,你又何必非跟他们两个扯上关系……” 眼见女儿那双凌厉幽眸瞪过来,孙荷香不得已闭嘴。 “他们两个是什么货色不用你来告诉我。”凤雪瑶狠砸床面,“我凤雪瑶这辈子不嫁,也不会嫁给他们两个!” 到底是自己生的女儿,孙荷香又叹了一口气,“楚国还不如卫国……” “那又怎样,容世子比起他们两个废物好上何止百倍千倍!” 凤雪瑶真正气的是,卫子轩骗她。 卫子轩用同样的借口,骗了她三次。 明明说好容祁会来,可到最后他一句‘可能有事’就把容祁也会赴约的承诺给搪塞过去。 “该死的卫子轩,还有独孤瑾……我早晚要他们不得好死。” 凤雪瑶恼恨低吼,身上散出的杀气吓的孙荷香不由的抖了抖。 虽然知道自己女儿现在可能听不进去,孙荷香还是依着凤炎的意思把话传过来。 简而言之一句话,叶芷惜都能当上太子妃,他的女儿只要稍稍努力也一定能鱼跃龙门,成为皇家的人…… 酉时,皇宫。 妖月终于有了动静! 就在刚刚,古云奕接到报信,说是妖月突然离开阡陌巷的那间废宅,赶去鱼市。 依照他的分析,妖月必是赴银面之约。 北冥渊听到消息后只字未语,命李诚瑞拿过狐裘,大步走出御书房。 古云奕与其一起,离开皇宫。 鱼市尽头,连着大齐皇城的护城河。 夜风微凉,拂动间宽阔河面波光粼粼。 这会儿靠近鱼市的河堤边缘,有许多条首尾相连的乌篷船,挨挤着停在河面上。 凤天歌给妖月指定的地点,便是其中一条乌篷船。 这条乌篷船距离河堤很远,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此时,凤天歌一身黑袍淡漠坐在乌篷船里静候。 脸上,带着银色面具。 倏然,河水微荡,惹的船身轻摇。 “你不是等我很久了么。”凤天歌启唇之际,一抹身影倏然闪进船舱。 正是妖月。 “你……” “嘘—” 凤天歌没给妖月说话的机会,伸出手,缓慢打开身前一套玄星图。 妖月陡震,“这是青龙的!” 凤天歌并未理会妖月,而是运内力于玄星图,启动九星二十八宿。 开吉门,置奇点,以背孤击虚之法令妖月产生幻象! 乌篷船已然不见,看到自己仿佛飘于浩瀚苍穹之中,伸手可触星辰时,妖月并未惊慌。 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到玄星图的奥妙,亦清楚玄星图的真正用途。 “乌篷船外是什么景象?”妖月低声质疑。 凤天歌沉息,抬头,“北冥渊想看到什么景象,外面就是什么样的景象。” “你想让他看到你与我,同归于尽?”妖月冷声开口。 凤天歌并未回答,的确。 妖月冷笑,“你想让他相信银面已死,从此以后便可高枕无忧,然后他就可以继续做他的帝王梦,你!便在暗处设计他?” “说说你吧。” 除了青龙,玄星图并非谁都能开启,就连之前的独孤艳都不行。 这点,北冥渊知道。 因为太阴经,凤天歌偶然发现她有了这样的能力。 十三宗宗主中,青龙是她的阵前军师。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妖月挑眉,阴阳脸上的笑意带起一丝桀骜跟阴森。 凤天歌的心境,从未有过的平静,“如果不是你,元帅就算死也不会累及十三宗,你承认否?” “承认!说的再准确一点,如果不是我,独孤艳也未必会死,没有十三宗宗主陪葬北冥渊不敢动独孤艳。” 事到如今,妖月没什么好避讳的,“但是你,不也活下来了?当初我也有送信到普宁寺,可你没去!” 看着妖月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凤天歌眸色渐寒,“为什么要背叛元帅,要背叛十三宗?” 妖月忽然停下来,静静看着凤天歌,“因为我讨厌她。” “那你隐藏的,未免太深。” 自从知道妖月就是白泽,凤天歌所有的记忆里,都是白泽舍命救她,一次又一次! 妖月并不否认,“细数下来,我差不多救过她三次,你知道为什么吗?” “愿闻其详。” “如果我不冲过去,冲过去的就是青龙。”妖月的阴阳脸渐渐冷蛰,“我宁愿自己受伤哪怕是死,也不想看到那一刀刀砍在青龙身上。” 凤天歌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妖月所言代表什么她听得出来,却不敢相信。 “说啊,干嘛不说话?”妖月突然笑了,笑的越发肆意,“我就是喜欢青龙,看不得他喜欢独孤艳!” 凤天歌沉默不语,眼眶渐红。 她想起青龙曾与她说过的一句话。 元帅生,青龙生,元帅死,青龙不敢苟活! 那场战役,青龙重伤险些丧命…… “我跟青龙说了,他嫌弃我!还说他这辈子不会爱上除独孤艳以外的女人,誓死都要守在她身边!” 妖月那张黑白脸变得狰狞,“他不是喜欢独孤艳么,那我就毁了独孤艳,所有独孤艳在乎的人都要死!我要让她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我要……” ‘轰—’ 浩瀚苍穹突然变幻,烈焰在周身燃烧,脚下岩浆翻滚,眼前光景俨然十八层地狱。 第一百五十章 最后一位宗主 带着银色面具的凤天歌不知何时出手,竟在瞬息之间叩住妖月喉颈。 “你可还记得……元帅也救过你,十三宗宗主皆把你当成手足!”凤天歌突然咆哮,幻境之中,脸上银面幻化成青龙模样。 妖月看痴了…… “你想不想知道大家死的有多惨?”凤天歌叩住妖月喉颈的手缓慢松开。 周围景象再变。 杀声震天,血流成河。 自重华宫到奉天殿的这一路,尸体堆叠成山,十三宗宗主护着凤天歌一路斩杀,数不尽的刀光剑影劈斩在他们身上,鲜血染透华衣,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倒下。 ‘北冥渊,你滚出来—’ 幻象之中,十三宗宗主凄戾怒吼,身体皆受重伤。 忽然! 利箭破空突袭,独孤艳避无可避免。 “青龙!不要—”妖月猛站起身,他想扑到青龙身上替他挡下利箭,可是不行! 青龙就那么生生挡在独孤艳面前,胸口中箭。 箭上有毒! “不要杀了……你们都住手!”杀红眼的皇城侍卫军蜂拥上来,根本望不到尽头。 一刀、两刀、三刀! 妖月已经数不清青龙身上到底中了多少刀,他疯狂过去阻挡,却是徒劳。 ‘噗—’ 青龙断臂,手中偃月刀连同那半条胳膊生生脱体,可他依旧挡在独孤艳面前,誓死守护! “停下来!我求求你们停下来!”妖月扑通跪到地上,抱着头,眼泪急涌。 他不敢再看,心痛至极。 “抬起头。”凤天歌走到妖月面前,把他狠狠从地上拽起来,“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这就是你对青龙的爱!” 杀戮还在继续,妖月双眼血红,“不要再杀了……青龙……你们都住手!” 场景再现,最心痛莫过凤天歌。 幻影也要依托真相。 当日,就是这副光景! 十三宗宗主拼死闯进奉天殿,却也踏进了死亡陷阱。 他们没看到北冥渊,看到的却是箭雨漫天! “啊—”妖月疯狂挣扎,却被凤天歌死死按在船板上。 眼前,青龙被千万刀刃剁的面目全非,北冥渊一剑下去,破腹拽肠! “北冥渊!我杀了你—”妖月恸哭低吼,绝望低头。 他不敢再看下去…… 倏然,周遭场景再变,换成现实。 只是一条乌篷船。 凤天歌坐回到矮桌对面,冷冷看向妖月,“他们这种死法,你可还满意?” “不要说了!你闭嘴—”妖月疯狂冲过来,黑白脸煞气暴棚。 凤天歌却是不动,静默看着妖月那双赤红双眼,心碎成殇。 往事,真的不堪回首。 “我是来跟你拼命的。”妖月颓废堆坐下来,有眼泪从那张黑白脸上无声划落。 凤天歌知道,如果不是为了见这一面,妖月大可以离开皇城。 而北冥渊始终没有对妖月下手,也是赌定他一定会与银面,做个了断。 “你告诉我……那些只是幻象,不是真的!”妖月抬起头,眼中戾气变成了渴望。 “元帅死了,十三宗宗主除了你,也都死了……”凤天歌闻到了血腥的味道,她知道妖月做了什么,“可皇城侍卫军没有死绝,他们看到的就是这样。” 妖月忽然低下头,从低声呜咽到放纵狂啸,“不怪我!我太爱青龙了你知道吗?他看我的眼神我受不了!他看独孤艳的眼神我更受不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凤天歌愠声低吼,眼底覆霜。 “这有什么不对?爱一个人不就是占有?我既不能占有,那就毁了……”妖月抬起头,肆意狂笑,“我就要毁了他们!也毁了我自己……” 看着妖月半张白脸愈渐惨白,凤天歌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三宗宗主只剩下一个,她却找不到妖月该活下来的理由! “我做到了,可我却不开心……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妖月身体开始轻晃,他用右手抚过自己脸颊,“青龙说他喜欢黑色,我又喜欢白色,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我们是一体的就没人能把青龙从我身边抢走……” “自欺欺人。”凤天歌有些哽咽。 “是啊!不然我还能怎么办!”妖月笑意惨淡,“银面,从你出现在独孤艳身边那刻开始就是一个谜,没人看过你长什么样,都没人知道你是男是女,能不能……让我看看?” 妖月的声音愈渐低戈,自河面涌起的血腥味儿越来越浓。 凤天歌沉默许久,终是抬手,揭开面具。 “是你……”妖月瞳孔陡然一缩,身体却在这一刻倒仰过去,重重摔在船板上。 看着从坐下一刻便被妖月自行割裂的手腕搭在船舱边缘,凤天歌无声走过去,蹲在妖月身边。 “是我,可我却不是银面。”凤天歌静静看着妖月,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如洪水决堤。 十三宗最后一个宗主,也死了…… 鱼市暗处,北冥渊紧盯着在乌篷船周围激烈打斗的两抹身影,双手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这么冷的天,他额角却渗出细密汗珠儿。 古云奕也很紧张。 因为他们都知道,此刻激烈打斗的两个人只要一死,整个世界就太平了。 倏然,一蓬血雾划过夜空,在圆月的衬托下凄美绝艳。 “银面武功,不过如此。”北冥渊亲眼看到银面割裂妖月手腕。 而妖月,却刺中银面胸口! 因为亲眼所见,古云奕虽然觉得银面不至如此,但也无力反驳,“竟是这样结果。” 看着双双掉进护城河里的两个人,北冥渊只留下一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便走了。 古云奕送走北冥渊之后,转身挥手,便有数十黑衣人纵入河底…… 河水泛起波澜,凤天歌经护城水墙离开鱼市,选泾河一处相对隐秘的地方游上来。 “小心。”清绝声音响起,凤天歌警觉抬头,却在看到眼前金色面具的时候卸下所有防备。 凤天歌伸手出,由着温玉将她拽出水面。 绛紫色长袍覆在身上,暖意来袭。 可心里那份寒凉却瞬间侵袭周身,她冷,冷的打颤。 容祁没有开口,只默默跟在凤天歌身后。 只是几步,凤天歌便伸出手。 容祁明白,她想一个人静静。 于是他停下来,由着凤天歌的身影淡出视线。 夜,如浓墨泼洒,繁星尤亮。 容祁缓慢抬头,望向天边那颗最亮的星。 妖月已死,你有没有好受一些…… 第一百五十一章 正人君子 容祁恍然自己问了一个可笑的问题。 北冥渊不死,独孤艳如何好过! 时间,总能让人淡忘一切。 往事成灰,那些悲伤凄凉,让人绝望到死的事终究会成为回忆,连痛都跟着麻木,徒留一片废墟。 就连有些恨,都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转淡,甚至连痕迹都能磨灭。 可也有那么一些恨,会随着时间推移深入骨髓,溶入血液。 永生,不忘。 这一夜,多少人睡,多少人醒着。 又有多少人,偿了心愿…… 卫子轩死了。 直到天蒙蒙亮才睡过去的凤天歌,猛打一个激灵。 待她睁眼,分明看到苏狐正坐在她床榻边缘剥橘子。 然后没等她开口,苏狐便告诉了她这个听着惊悚却与她无甚关系的消息。 妖月已死,鱼市南无馆占据主导。 加上之前对付青玖门时她已让黎啸天借机摸清鱼市里各方势力的动向,压在凤天歌心头的其中一块石头已经搬走,她想暂时松口气。 弦绷的太紧,容易断。 然而让凤天歌没想到的是,卫子轩的死涉及到了古若尘。 就在凤天歌想问其究竟的时候,外面月牙急匆而入,禀报说凤雪瑶被刑部的人带去天牢候审,除此之外还有独孤瑾。 月牙禀报之后没有立时退下,而是用一种比自家主子脸上那抹惊悚表情还要惊悚的看着自家主子跟苏狐。 凤天歌知道无从解释,便视而不见。 反观月牙,在看到主子衣裳不整之后就什么都不用解释了。 她懂,但心里多少有点儿替容世子惋惜。 卫子轩之死牵扯到了三个人,不管是独孤瑾还是凤雪瑶在凤天歌看来都一样,古若尘则不同。 撇开他是武院同窗不说,近一年淮阴侯古禹身体微恙,多次在人前表露想要退隐之意,却始终没有决定到底要将爵位传给长子还是次子。 淮阴侯虽不似武安跟镇南两位侯爷身负要职,分守龙魂跟虎骑二营,但麾下御林军却是皇城防御最重要的一道关卡。 凤天歌心里,古若尘必须是下一代淮阴侯。 那么,怎么才能让古若尘在卫子轩一案中安然脱险,便是当务之急。 马车里,苏狐尽可能将自己知道的消息悉数告之。 丁酉抓捕独孤瑾跟凤雪瑶,是因为他们有杀人动机,抓捕古若尘却是因为案发之前有人亲眼看到古若尘去过世子府。 这点在抓捕过程中,古若尘并没有否认。 “卫子轩亥时死的,古若尘那个时候去世子府做什么?”马车里,凤天歌百思不解。 苏狐耸肩,“我怎么知道,一会儿到天牢你自己问他。” 凤天歌不再开口,马车很快停在天牢。 这会儿天牢外已然停着两辆马车,凤天歌认得其中一辆是镇南侯府的。 不远处,属于淮阴侯府的马车刚刚离开…… “是淮阴侯……”凤天歌蹙眉片刻,转身与苏狐走去天牢。 自天牢入口有三条岔路,左侧关押的是待审嫌犯,中间往里走是已经定罪的犯人,右手边则是秋后处决的死刑犯。 狱卒将凤天歌跟苏狐带到牢房,拿着银子屁颠儿屁颠儿走了。 苏狐则在某人的示意下守在外面。 “天歌?你怎么来了!”角落里,古若尘听到声音抬头时,凤天歌已入。 “苏狐说你出事我便着急过来看看,卫子轩……” “不是我杀的。”古若尘摇头。 凤天歌相信古若尘的话,一来古若尘跟卫子轩八竿子打不着,二来古若尘是正人君子,即便与人有仇也不会用这种方法了结。 “我来时打听过,卫子轩死于一剑封喉,死时人就坐在世子府正厅的椅子上,暗中护卫他的三名暗卫与他死法相同,被人斩于攒尖屋顶。” 凤天歌从狱卒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对古若尘来说,非常不利。 即便丁酉抓了独孤瑾跟凤雪瑶,但他们都有案发时不在场的证据。 凤雪瑶有凤炎跟孙荷香作证,独孤瑾则有墨画为他作证。 “他们两个我自会去查,反而是你,那么晚为什么要去找卫子轩?”凤天歌最疑惑的就是这一点。 看出古若尘犹豫,凤天歌有些抱歉,“若是不方便……” 牢房外,苏狐急了,“需要我提醒你,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么?命都快保不住你还藏什么秘密,看上他家哪个丫鬟过去偷人不成杀主了?” “古某乃正人君子。”古若尘愠声反驳,视线回落到凤天歌身上,“昨晚我途经玄武大街拐角处,听到卫世子府的两名下人说……卫子轩想要入夜之后偷袭你,我去只是想警告他别肆意妄为。” 凤天歌有点儿乱,“偷袭我?” “那两名下人说凤雪瑶在卫子轩面前说了些什么,卫子轩想替凤雪瑶出头便……”古若尘想到卫子轩的死,便停下来,“现在看,我可能是中计了。” 如果在此之前,凤天歌于公想要救古若尘,那么现在,她于公于私都不能袖手旁观。 “对不起……” 苏狐耳朵长,听到凤天歌说‘对不起’的时候插嘴过来,“跟你有毛线关系啊!” “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疏忽大意。”古若尘脸色略红。 凤天歌感激古若尘维护,“你去时卫子轩有可异样?” “当时他在正厅,我去时警告他几句便转身离开……”古若尘目色沉凝,“现在想想,那时的他应该受了控制,否则他至少会把暗卫叫出来。” 凤天歌点着,“的确是陷阱。” “天歌,此事你不必费心,父亲刚刚来过,这件事淮阴侯府自会筹谋,我没做过便不会让他们胡乱冤枉。”古若尘像是安慰般看向凤天歌,“天牢不是久呆的地方,还是让苏兄先带你出去。” 凤天歌没有多言,拱手退出牢房。 有一种缘分,叫冤家路窄。 凤天歌与苏狐行至岔路口儿时,偏巧碰到墨画,还没来得及交锋便又看到凤炎跟孙荷香从里面走出来。 “凤天歌?你怎么在这儿?” 孙荷香出来时还哭哭啼啼,这会儿看到凤天歌顿露出尖酸刻薄相,“好啊,你这是迫不及待过来看我们家瑶儿有多惨?我们家瑶儿真是上辈子倒了血霉居然有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姐姐!你……” ------------------- 过年啦,祝福所有亲爱哒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大吉大利,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陪伴,感谢所有留言的亲,感谢所有在文里注释写下笔记的亲,晓云恭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一百五十二章 看谁都像白痴 凤天歌还没开口,苏狐不干了。 “你这丑八怪说话之前是不是得先摸摸良心?凤雪瑶能有今天不是她自己活该吗?她一个黄花大姑娘没事儿不在家呆着往人家世子府瞎跑什么?跑进世子府里不出来,还勾搭一个指挥使在外面蹲坑,他们三个这关系够乱的呀!” “你!你你你…… “现在倒好,他们两个合起伙儿弄死卫子轩,害本大爷的兄弟在这儿受累,我就问你他们两个缺不缺德,阴不阴损!”苏狐指着孙荷香鼻子,问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孙荷香气的,连哭都忘了。 “案子还没审,这位公子可别乱说话,卫子轩的死与指挥使大人无关。”墨画得独孤柔的意思过来安抚独孤瑾,这会儿听到苏狐有混淆视听之意,当即辩驳。 “哦,没独孤瑾的事儿?那就只能是凤雪瑶了。”苏狐煞有介事点头,之后看向孙荷香跟凤炎,“慈母多败女,姑息多养奸,啧啧啧啧……” “苏公子慎言。”凤炎沉声低斥。 “我怎么不慎言了?我有哪句话说的不对吗?”苏狐一脸委屈扭回头,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神情淡漠,勾唇回他一句,“你说的,真是特别对。” “凤天歌!”凤炎没想到凤天歌会如此回答,脸上有些挂不住,愠声呵斥。 如果没有三草一莲的事,凤天歌或许还会在凤炎面前敷衍一二。 但现在,害人已经害到饭桌上,她根本不需要再跟二房的人虚与委蛇。 你不仁,我便不义。 眼见凤天歌径直从自己面前经过,凤炎眼底微寒。 孙荷香这会儿喘过气来,指着凤天歌背影破口大骂,却被凤炎制止。 墨画则不声不语从他二人面前经过。 自天牢离开之后,凤天歌让苏狐先回去,她要入宫一趟…… 皇城,世子府。 之前被穆宸打到怀疑人生的容祁推开门时,分明看到屋内主仆二人齐刷刷抬起头,目露不善。 容祁注意到,二人身前桌案搁着一张宣纸,纸上写着许许多多的名字。 “主人……”追风请示。 “雷伊!”容祁没等穆宸开口,立时唤出雷伊。 追风知道雷伊,暗卫排行榜第五,他第十。 “找本将军有事?”穆宸无视容祁脸上淤青,挥手退下追风。 容祁抬腿进门时让雷伊也跟着遁没,“没事啊,就是过来看看,关心一下你。” 穆宸轻蔑抿唇,“这会儿大齐皇城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容世子把自己关在府里不出门,是怕受到牵连吧?” 所以说有些人只要开口,就能暴露出招人烦的本质。 见容祁坐在对面不说话,穆宸笑意愈深,“你素来与卫子轩交好……不,应该说,你自打入齐便选中卫子轩那棵大树,紧紧抱了这么多年不松手,这会儿卫子轩遭横祸死的不明不白,作为一个被他庇佑了这么多年的你,竟然没有替他鸣冤,人品可见一斑。” “本世子替他鸣得着冤么!现在镇南侯府,淮阴侯府还有独孤府都掺和在这件案子里,我一个外来的替他鸣冤?搞不好到最后那三家合起伙儿来再把本世子恁死在里面,到时候谁替我鸣冤?” “五年时间,你奸诈了不少。”穆宸冷笑。 容祁则不以为然,“我教你,这不叫奸诈,这叫背井离乡寄人篱下的生存之道。” 一句话,触动穆宸心弦。 见穆宸不再说话,容祁瞄了眼桌上宣纸,上面皆为楚臣,“用这种方法排除陷害你的人?” 穆宸一瞬间变脸,冷冷看向容祁。 “凤天歌说的,你去杀凤清,那些黑衣人以为你杀死了凤清便都跳出来杀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现在想用这种方法揪出黄雀?” “凤天歌怎么能把这件事跟你说?”穆宸皱眉。 容祁欲哭无泪,请收起你那副看谁都像白痴的表情好么! “首先,想你死的人的确是楚臣,大齐朝廷里的官员要么希望你死,要么希望凤清死,若都死了没人背罪。”容祁鞭辟入里道。 但在穆宸看来,容祁现在说的话和他即将要说的话,都该是凤天歌的分析。 所以他没有打断。 “楚臣分文武,相比之下,文臣嫌疑要小。”容祁知道穆宸怎么想的,他根本不在乎,“武将里谁有嫌疑,那就要看你死之后谁能受益。” 容祁音落时,发现宣纸上仅有的三个楚文臣的名字早已被穆宸划掉,说明他也是一样想法。 “武将里……”穆宸重新提笔,冷漠蹙眉。 容祁下意识瞄了一眼,“袁副将多大年岁了?再不上位就老了吧……” “他不可能。”穆宸落笔,最先划去‘袁珪’二字。 “楚将里能与你够得着的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你这里只写了七个人的名字,其中就有袁珪,你说他不可能,那你写他干嘛!”容祁耸肩。 “与你无关。”因为母亲敬重袁珪,穆宸才认其为义父,但在他心里对袁珪却总有一种莫名排斥。 说不清,道不明。 此番他将袁珪的名字写在宣纸上,的确是因为袁珪是他死之后有可能受益的武将。 另外,他就是想写。 哪怕写完之后再划去,他也想以此提醒自己,这个人在他心里的特殊性。 “如果本世子没记错,当年平州一役若不是袁珪援军未到,穆老将军也未必会入瘴气林。”容祁状似无意提醒。 “这是凤天歌跟你说的?”穆宸握着朱笔的手,猛的一紧。 “凤天歌跟本世子说的并不多,我自己也是有分析能力的好吧!” 容祁梗起脖梗,“即便所有事实都能证明,援军未到是遭受极其恶劣的天气影响,但他之前报给穆老将军的天数的确是十日,如果不是‘十日’期限有误,穆老将军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凤清困住。” “天气原因也要赖到人为身上?”穆宸从未怀疑过袁珪,便是因为此。 容祁长叹了一口气,“平州一带天气虽然复杂多变,但很有规律,如果你翻看那里过往对于天气的记载就能发现,每年那段时间平州都会有暴风雨急降,所以当年那场阻路的暴风雨,不是不能预料。” ------------------- 所有亲爱哒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晓云的叩叩裙,贰肆肆贰叁玖玖玖伍 第一百五十三章 能不能听我说一句 容祁从一开始就不希望穆宸此番来齐的融冰之旅发生任何意外,是以不管穆宸还是凤清,都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问题。 但若想彻底化解矛盾,根源在当年。 穆宸摇头,“袁珪不会背叛父亲。” “袁副将并不是地地道道的楚人,他是当年穆老将军在行军途中救下来的。”除了天气,这是四海商盟所能查到的,唯一可疑之处。 “因为救命之恩,他对父亲誓死效忠解释不通吗?”穆宸看似反驳,实则曾在心底搭建起来的堡垒,却渐渐松动。 “换种思维方式,袁珪既然不是楚人,他是哪里人?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或许刚好就是平州人……”见穆宸欲反驳,容祁紧接着往下说,“能被你写在纸上的人都有问题,我们自然要放大他们身上的嫌疑,才能甄别出谁最有动机。” “袁珪若想害我,并不一定非要等到今天!” “如果连这个都能解释,那就不需要再说什么了是吧。”容祁也仅仅只是猜测。 穆宸神色收敛,落目时指向另一个名字,“你以为他如何?” 容祁顺着穆宸的视线看过去,半晌后摇头。 “没有嫌疑?” “不是。” “那你为什么摇头?” “因为我不认识……” 然后容祁就滚了,因为剩下六个人里他一个都不认识。 或者说,四海商盟并没有查出那些人的问题。 他们中间亦没有一个人像袁珪那样,来了大齐…… 这厢,凤天歌辞别苏狐之后直接入宫。 她以为自天牢离开的淮阴侯会去找楚太后,毕竟当年古禹曾在楚太后麾下当过副将。 只要楚太后肯卖他一个面子在北冥渊面前说几句话,结果必定不一样。 若真如此,楚太后就算是有求于北冥渊了,之后北冥渊登基她便很难提出异议。 然而,并没有。 直到楚太后说古禹是个很不错的人之后,凤天歌方才恍然。 古禹没来,正是担心将楚太后卷进漩涡,生怕楚太后掣肘于北冥渊,他朝很难涉身事外。 从延禧殿出来,凤天歌得出一个结论。 看似事事迎合北冥渊的古禹,其实并不算北冥渊的人。 之前凤天歌会有那样的误解,全因古云奕。 毕竟古云奕对北冥渊的忠诚,从‘奸妃’一案中已经有了相当明确的答案。 此刻御花园内,凤天歌迎面遇到两个人。 一个是北冥渊,另一个是古云奕。 “臣女拜见太子殿下。”凤天歌淡漠垂首,坦然道。 北冥渊疾步而行,古云奕紧随其后,两个人自凤天歌身边忽闪而过,余光都不曾看过来。 风起风落,凤天歌青丝拂动间,眼底闪过一抹冰寒。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站住。”就在凤天歌准备离开时,北冥渊突然止步。 旁侧,古云奕闻声微震。 殿前正停着银面跟妖月的尸体有待确认,太子却因凤天歌停下脚步,足见这个女人在太子心里,并不一般。 “来宫里探望太后?”北冥渊刻意压制住心底那份急躁,薄唇浅抿。 凤天歌迟疑片刻,扑通跪地,“臣女求太子殿下明察,古若尘并没有杀人,他是冤枉的!” 未及北冥渊开口,古云奕慢步过来,“冤枉与否自有刑部断案定夺,凤大姑娘未免求错地方了。” 凤天歌依旧匍匐,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古云奕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出乎她想象的冷漠。 北冥渊见凤天歌并没有起身的意思,深吁口气,“丁尚书一向秉公断案,本太子相信他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天歌唐突。”凤天歌并不是真的想求北冥渊,她真正要试探的人是古云奕。 身为古若尘兄长,又是北冥渊身边的红人,他的态度十分重要。 “此事……” “天歌告退。”北冥渊再欲解释的时候凤天歌已然拱手,退出数米后转身离去。 站在北冥渊身侧,古云奕故意没有开口。 他只默默观察北冥渊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眼神。 最终,他的目光顺着北冥渊的视线落在了凤天歌的背影上…… 皇宫东门,凤天歌顺着车凳走上马车,进入车厢没一秒钟折转出来,瞪眼看向哑七。 哑七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回望凤天歌,手里车凳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凤天歌无语,转身撂下车帘。 帘内,容祁端的一派玉树兰芝。 “你知道昨天发生什么事了吗?”凤天歌无奈坐到容祁对面,开口问道。 容祁点头,他其实知道的更多。 不得不说,凤天歌真是操劳命,妖月才死她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又要替古若尘鸣冤,好辛苦。 “那你现在便不该在我的马车里。”凤天歌冷冷道。 容祁挑眉,“那本世子该在哪里?” “卫子轩棺柩前。”凤天歌身体微倾,靠近容祁,“以你跟卫子轩的关系,他死之后你若不连哭带嚎给他磕三个响头,你自己不觉得奇怪吗?” 容祁深以为然,所以他在来找凤天歌之前先去了卫世子府,这会儿嗓子还有点儿哑。 卫子轩这件事,他在行动上必须低调,但在情感上必须高调。 说白了,替他嚎丧还可以,替他鸣冤不可能。 “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凶手不可能是独孤瑾跟凤雪瑶。”容祁言归正传。 凤天歌颇为意外,随后欣然点头,“凤雪瑶的本事就那么丁点儿,她不会武功,就算卫子轩没防她,隐匿在屋顶上的暗卫也不瞎,独孤瑾亦是如此,凭他的武功就算能胜卫子轩,也不可能做到一剑封喉。” “我的意思是……” “就算,卫子轩事先被制服,以独孤瑾的秉性,他干不出一剑封喉的利索事儿。” “嗯……我想说的是……” “当然,我坚信古若尘不是凶手,他是君子。” “呵呵……我是想说……” “这件案子明显是有人故意栽赃古若尘。”凤天歌视线凝望,像是看着容祁,其实她已经陷入思绪,“皇城里敢惹淮阴侯府的人并不多,但凡出手必是高手……” “你能不能听我说一句?” 第一百五十四章 银面死了 容祁想打断凤天歌自说自话,可显然没成功。 “这件事如果深究起来应该会很麻烦,当务之急便是在已有三个人里选一个人坐实谋杀。”凤天歌视线平行绕过容祁,落向别处,“独孤瑾跟凤雪瑶……” 因为信任,她从不曾在温玉面前设防,而她亦从未认真正视过自己在容祁面前,其实也会不经意间卸下防备跟伪装。 “独孤瑾跟凤雪瑶昨晚亥时在我世子府外面吵了整整一个时辰!”容祁终于得空儿把话抢过来。 “独孤瑾有独孤柔保着,凤雪瑶又有凤炎作证……”凤天歌正思量该从谁下手的时候,眼睛平行移回到容祁脸上,突然噤声。 四目相视,容祁噎了噎喉咙,仰头四十五度角望天。 “你把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凤天歌听的不是太清,凝声问道。 容祁仰着脖颈,看向车厢棚顶位置,“我可不是故意要打断你的……” 某人话音未落,便见一抹黑影居高临下笼罩过来。 待他定睛,凤天歌那张白璧无瑕的倾城容颜已然与他近在咫尺。 温热的气息拂面而至,容祁甚至能数清凤天歌的睫毛,一根,两根,三根…… 不行! 容祁确定再这么对视下去他心脏受不了,当下扭头。 “我问你话呢!”凤天歌根本没注意到容祁脸上表现出来的小扭捏,抬手叩住容祁弧度完美的下颚,迫使他扭回头,“你刚刚说了什么?” 画面好美,容祁想哭。 一副恶霸少凌辱小娘子的场景完美呈现。 “说啊!”凤天歌稍稍用力抬手,以便容祁可以正视自己。 气息愈渐浓烈,容祁风华容颜已经红成柿子,说就说,“我不愿意……” 凤天歌皱眉,“你不愿意什么?” “就……就就就你这种态度本世子什么都不愿意!” 意识到自己过于强横,凤天歌收手坐回来,面容略缓,“现在愿意了?” “咳……”容祁低头拽两下并不褶皱的衣角,用以掩饰自己胡言乱语的尴尬,之后抬头,“独孤瑾跟凤雪瑶昨晚亥时在我世子府外面整整吵了一个时辰,所以他们根本不可能是凶手。” 容祁来,就是想告诉凤天歌这一句话。 凤天歌闻声愣住,好半晌。 直到容祁伸出五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十来下,她方才缓过神。 然后就笑了,笑的毛骨悚然。 “那什么 ……停车……停车我要下去!”车厢里气氛诡异,容祁一分钟都不想多呆。 只不过在容祁离开之前,凤天歌揪住他衣领问了三遍刚刚说的话是否真。 直到容祁发下毒誓,凤天歌才松手…… 皇宫,前殿。 殿门开启,北冥渊与古云奕先后而入,殿门闭合。 此时,密闭的大殿中央正停放着两具尸体,尸体皆以白布覆身。 李诚瑞见主子进来,登时迎过去,“老奴叩见太子殿下,这左边的是妖月,右边的……” “把白布掀开。”北冥渊行至左侧尸体前,冷冷开口。 李诚瑞下意识瞄了眼跟在北冥渊身后的古云奕,见其点头,方才走过去掀起覆在妖月尸体上的白布。 半黑半白的阴阳脸,霎时呈现眼前。 “微臣找人验过,妖月身上除了右腕处一道剑痕并无别的伤口,剑上有毒,妖月乃中毒而死。”旁侧,古云奕上前两步,解释道。 “确定是妖月无疑?”北冥渊微挑剑眉,幽声问道。 古云奕拱手,“确认无疑。” 他私以为对于妖月的身份鉴别其实特别简单,妖月身上每一块皮肉都是鬼面佛一块一块换上去的,诚然从外面看不出什么,但只要割开一小块,真假立现。 “把他抬出去,剁成肉泥再做成包子蒸熟了,喂狗。”如果不是拜妖月所赐,北冥渊也不会尽失青玖门,这笔仇,他可一直记着呢。 李诚瑞得令,登时传来外面守门的小太监把妖月抬出去,自己便也跟着一起退到殿外。 大殿里,就只剩下北冥渊跟古云奕,还有一具尸体。 气氛,静的诡异。 古云奕默不作声立在原地,由着北冥渊走向那具尸体,慢慢蹲下身。 白布掀起一刻,露在北冥渊眼前的是一张银色面具。 北冥渊神情一怔,恍如隔世一般。 他已经许久不曾见到这些熟悉的面孔,银面,十三宗宗主,还有独孤艳。 那是一个时代的象征,而那个时代已经在他手里终止。 北冥渊咬着牙,伸出手。 曾几何时,他不止一次在独孤艳面前提出想见一见银面真身,独孤艳只是笑笑,说什么时机未到。 时机? 他一直不明白银面到底是何方神圣,见一面而已还需要时机! 因为神秘,所以畏惧。 如果不是银面存在,他至少会早半年会对独孤艳下手。 如果不是白泽跟他保证银面一定会来,他又不会对独孤艳那么早下手。 银面,是他无法掌控的未知。 这一刻,北冥渊的手触到了那张银色面具。 他好奇,连带身后古云奕都稍稍朝前凑了凑。 随着面具被揭开,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张脸很丑,脸上的伤疤密密麻麻几乎掩盖了他的五官,看着让人作呕。 “这就是银面?”古云奕失声质疑。 北冥渊搁下面具,猛扯开他身上衣服露出胸膛。 三处洞穿的伤口,两处剑痕,还有一处烫伤! “他是银面。”北冥渊的声音透着从未有过的释然跟畅快。 因为丑陋,独孤艳从不让银面摘下面具,因为丑陋,独孤艳又怎么会跟这种男人有任何暧昧的关系! 既然得北冥渊亲自确认,古云奕暗自舒了口气。 就在这时,古云奕分明看到北冥渊手里多了一柄短剑。 锋利剑尖直抵在银面胸口,慢慢刺入。 注意到北冥渊侧脸上的表情,一股寒意自古云奕脚底窜起,直入四肢百骸。 人死尚且不能解北冥渊心头之恨,足见眼前这位太子殿下对银面的憎恶。 亦或者,他是有多恨独孤艳。 锋刃入骨,有断裂的声音沉闷响起,回荡在殿中,让人心神皆颤…… 夜已深,皇城武安侯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一百五十五章 心动且痛 卧房内,秦淳冷视眼前男子,仔细打量后方才有了印象。 “你是穆武的副将?” “袁某拜见武安侯。”袁珪鬓角花白,一身褐色长袍,发以木簪别起,恭敬立于桌边。 见来者没有否认,秦淳皱眉,“楚使随行名单里并没有你的名字,你若以楚将之名私入大齐,未免不妥。” “侯爷莫要误会,袁某此番来对大齐绝无半点不轨之心,我来,冲的是凤清。”袁珪直言道。 秦淳挑眉,“穆宸让你来的?” “非也,除了凤清,袁某求的还有穆宸的人头。”秦淳不了解袁珪,所以戒备,但袁珪了解秦淳,所以胆大直言,开门见山。 秦淳果然被袁珪的话惊住了,半晌后冷笑,“奴才做久了想要弑主?” “话糙理不糙。”袁珪没有反驳。 提起穆宸,秦淳欣赏那小子,能以始冠之年封侯拜相放眼中原六国不过十人。 可惜的是,他生在楚国,敌国出了这种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天才又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呢。 秦淳心里,非齐者皆为敌。 “你想穆宸死本侯能助你,但凤清不能死。”秦淳走到桌边,落座。 袁珪不解,“据袁某所知,侯爷一向不喜凤清。” “所以他必须活着,穆宸之死大齐总要给楚一个说法。”秦淳当然不喜欢凤清,当年凤清力挺独孤艳长治久安之道,他便看那小子不顺眼了。 袁珪点头,薄唇勾起浅淡弧度,“侯爷留着凤清只怕不是为给大楚一个说法,而是引起两国争端,毕竟以凤清身份跟在齐的地位,齐太子总不会拿凤清去给穆宸偿命。” 秦淳抬头,心里一惊。 袁珪失笑,“七国楚最弱,侯爷想要以此激怒大楚出兵恐怕很难,但这么做绝对会让楚军对齐之恨更深一层……他朝六国战,楚断然不会与齐同盟,侯爷提出这样的要求,是有多不屑于大楚。” 秦淳的震惊,显露在了脸上,“你知我?” 袁珪笑意愈浓,“可惜袁某只在乎眼前,能让穆宸死,能让凤清臭一臭也就知足了。” 他当然知秦淳,大齐老一辈的将军里,他每一个人都知道的非常清楚。 他敢来武安侯府,自然是有十成把握秦淳不会拒绝。 接下来,在探讨如何让穆宸死的计划里,袁珪自告奋勇为饵。 周详的计划跟绝密刺杀,穆宸的命已经握在了袁珪手里…… 同样的夜,星光璀璨,夜色迷人。 不同的是心境,袁珪满怀希望离开武安侯府,而淮阴侯古禹却在城西一座别苑外等到绝望。 凤天歌没想到的是,古禹没去找北冥渊没去找楚太后,却是来找他的儿子。 偏偏,最应该见他,最应该在这件事上用心的人,没有出现。 别苑后宅,主卧。 有下人过来禀报,说淮阴侯已经离开,不过淮阴侯才走别苑外就又来了一辆马车,此刻马车的主人正在外面候着。 古云奕听到名字之后,想了许久,终是点头。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皇宫里那位独孤侧妃的贴身丫鬟,墨画。 城西的这座别苑是古云奕成为太子伴读时齐帝赐给他的,装潢虽比不上侯府相院,却也精致优雅,与别苑主人的气质十分相配。 月光下,一抹纤柔身影在仆人的引领下进了古云奕的卧房。 “你们退下。”古云奕挥手,仆人心领神会退出去且将房门带紧。 此刻站在古云奕面前的女子,一身淡粉狐裘头戴斗笠,默声不语。 “你家主子叫你过来,所为何事?”古云奕缓身坐到桌边,浅声开口。 这时,女子摘下斗笠,古云奕猛然起身,满目震惊。 “微臣拜见……” 古云奕刚要俯身时独孤柔突然走过去,莹白柔荑紧紧握住他手腕,“我是来求你的。” 曾几何时,这样的肌肤相触在他们之间早已习惯。 如果不是古云奕守礼,该发生的事早在七年前就已经发生了。 “娘娘言重。”古云奕倏然后退,与独孤柔保持距离。 指尖落空,独孤柔难以言喻的尴尬。 她抬起头,目光凄楚看向眼前男子,“云奕,我哥哥根本没杀卫子轩,他是冤枉的……” 古云奕微微皱眉,身形依旧保持恭谦,“此事微臣听说了,娘娘放心,丁大人素有‘神判’之称,断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呵,丁酉手底下冤死的人还少么。”独孤柔凄楚冷笑,“你若不想帮便直说,也对,同被抓进天牢的还有你亲弟弟,想要替你弟弟脱罪势必要找个替死鬼……” 古云奕沉默,无意辩解。 “被我说中了?”独孤柔走过去,伸手时却见古云奕再退一步,“你就这么讨厌我?” “微臣不敢。”古云奕垂首,声音中透着掩饰不住的冷淡疏离。 “不敢?那你站着别动!”独孤柔呵斥瞬间,整个人扑过去紧紧抱住古云奕。 桌边灯光忽明忽暗,香壶里袅袅青烟在上空盘旋。 房间里一时静默,旖旎气流催生出难以启齿的暧昧,古云奕不敢妄动,亦刻意不去感受。 他冷漠的像是一尊雕像,相拥时心脏不曾多跳动出半个节拍。 “云奕,我好后悔……”独孤柔将头埋在古云奕胸口,眼泪肆意滑落,“我是不是错了?我不该爱上北冥渊,不该放弃你!” “娘娘别这么说。”古云奕垂眸,眼底深沉宁静,犹如死水无澜。 “对不起……对不起云奕!我以为我喜欢的是太子可直到你回来,我才发现原来在我心底还有你……只有你!”独孤柔哭的梨花带雨,花枝乱颤。 古云奕能感受到她的痛苦跟后悔,却知这份痛苦跟后悔与她当年的选择无关。 当年的她,那样决绝。 “娘娘……”古云奕收敛起眼底那份冷漠,轻声唤道。 “别叫我娘娘,我不想当这个娘娘!云奕……”独孤柔突然抬起头,泪眼朦胧看向当年曾为她痴迷的男子,她想重新俘获这个男人的心。 看着独孤柔仰起下颚,樱唇想要触过来,古云奕抬手拭过那双含泪的双眸,“不管你现在是谁,我都还是当年的古云奕。” “云奕……”独孤柔眼泪肆意,心微动,也痛。 第一百五十六章 别叫我娘娘 独孤柔忽然在想,如果当年她选择古云奕,不去招惹北冥渊,如今便也不会落得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下场。 是的,她知道了。 原来北冥渊如此歹毒,他竟如此歹毒的早早断了自己后路。 相当严重的麝香沉淀? 这意味着什么独孤柔比任何人都清楚! 难怪这么长时间,她想尽办法算准日子与北冥渊颠鸾倒凤夜夜缠绵,结果肚子比死水还静。 原来,她根本就不能生。 还有那个她送过厚礼的御医杜平,那混蛋收了钱却在自己面前搪塞敷衍,这皇宫里可还有她能信任的人! 彻底绝望之后,独孤柔彻底清醒。 她再不能对北冥渊有任何幻想,她要做的,就是找靠山,一个武安侯显然不够。 庆幸的是,古云奕回来了。 独孤柔想保独孤瑾,但她更想借此事试探古云奕到底能替自己付出多少,这座靠山到底是不是真的可靠。 “娘娘放心,卫子轩一案微臣虽插不上手,但我会尽力向太子殿下进言,我亦相信凶手定然不是指挥使大人。”古云奕说话时将独孤柔扶出自己怀里,眸色深邃无波,清冽绝尘。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独孤柔突然拉住古云奕握在自己雪肩上的手,硬拽着抚过自己脸颊。 眼见独孤柔有将手下移到胸口的举动,古云奕心里一阵厌恶,不动声色把手抽回来,“无论如何,微臣都希望娘娘能好。” 独孤柔心底荡起涟漪,因为与之有过一段情,她知道古云奕素来守礼,便也没再进一步。 现如今的她,贞节毫不重要,只要能得古云奕相助,她什么都能豁出去。 守着贞节,给谁! 时间有限,独孤柔并没有在别苑逗留太久。 此刻看着那抹戴着斗笠的窈窕身影渐渐没入夜色,古云奕面容渐失温和,冰冷如霜。 这就是他当初险些爱上的女人,丑陋不堪。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凤天歌坐在厅内用膳。 她握着银汤匙,缓慢且有节奏搅动瓷碗里的参粥,脑子便也像这汤匙般有条不紊梳理着卫子轩一案。 此案中被怀疑的对象绝非三人,而丁酉只将这三人收监,说明他并不想将此案扩大。 原因凤天歌能想到,卫子轩毕竟是卫国世子,太过深入调查会让这起案件变得复杂,随之复杂的便是大齐与卫国的邦交。 而齐卫之间的关系变化又给七国带来怎样不可预的格局,谁也不能保证。 凤天歌甚至可以断定,如果古若尘不是有绝对在场的证据,丁酉很有可能会将此案定性为情杀。 这样才会将影响降到最低。 凤天歌大胆猜测,在丁酉心里,最理想的凶手只有独孤瑾。 而她,只要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古若尘就会没事。 当然,凤雪瑶既然陷入其中,她便不会轻易让二房虚惊一场。 毕竟在三草一莲的事情里,二房可是半点犹豫都没有。 就在这时,月牙从外面急匆走进来,“小姐,外面递进来的字条!” 凤天歌撂下汤匙,接过字条打开,不由皱眉…… 字条是秦洛衣亲笔写的,约她到醉仙楼。 提到秦洛衣,凤天歌自然而然想起在穆宸到虎骑营约战之前,秦淳曾以换兵为由送了二十几个兵卒到虎骑营。 三草不提,那一莲若不是秦淳找人动的手脚又会是谁。 想到秦淳,凤天歌头就疼。 黄土都特么快埋到脖子还不知道消停,作死的人她见过不少,像秦淳这种用生命作死还乐此不疲的真不多。 凤天歌处理掉字条之后,直接去了幽市醉仙楼。 在与秦洛衣坐了半柱香之后,又直接去了德济堂…… 天牢,候监牢房。 谢如萱得知凤雪瑶被抓进去的消息,托了很多关系走了很多弯路,这才算打点好狱卒进了天牢。 只是没想到,她进去的时候,唐思烟也在。 “雪瑶,这是我给你带的饭菜还有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糕。”此刻站在牢房外,谢如萱提着食盒走过来,与唐思烟打了声招呼便将食盒递进去,“你放心,我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会把你……” “谢谢。”凤雪瑶面容憔悴接过食盒,随意搁到地上,没等谢如萱把话说完便又看向唐思烟,“思烟,我知道唐大学士跟丁尚书私交甚好,你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 “我会。”唐思烟握住凤雪瑶双手,“我相信人不是你杀的,这件事我会跟父亲提,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 “太好了!谢谢你思烟,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三生有幸!”凤雪瑶激动开口,眼泪夺眶。 看着凤雪瑶与唐思烟紧握在一起的手,谢如萱尴尬站在旁侧。 就在刚刚,她也有伸手。 探监时间有限,狱卒过来叫唐思烟离开。 谢如萱终于有机会开口,却被凤雪瑶抢了先,“这里晦气,你也走吧。” “可是……”谢如萱很想说几句关心的话,发自肺腑的。 凤雪瑶却是转身。 无奈,谢如萱只得跟唐思烟一起离开天牢。 她其实很想告诉凤雪瑶,她已经给远在边陲的叔父去信,叫叔父替凤雪瑶向太子殿下求情。 诚然她的叔父不在皇城任职,更因政见相左与父亲断绝关系多年,可她还是愿意为凤雪瑶去求自己的叔父。 她的叔父叫谢平川,乃是驻守边陲的一位将军…… 候监牢房安静下来,凤雪瑶突然抬起头,狠狠瞪向对面牢房,“丧门星!” 对面,一直沉默的独孤瑾缓慢抬头,眼中透着绝望,“我丧?如果不是为了你,本指挥使何致沦落到这个地步。” “我呸!如果你真为我好,那你认罪啊!你去告诉丁酉人是你杀的!”凤雪瑶真是恨极了独孤瑾,恼恨低吼。 独孤瑾也怒了,“我不知道人是谁杀的,但绝对不是我,这一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闭嘴!”凤雪瑶生怕独孤瑾再说下去,惊恐之余怒声呵斥。 独孤瑾也不傻,他何尝不知道丁酉把他跟凤雪瑶关这么近的伎俩是想套话,于是噤声。 “真是被你害死!”凤雪瑶虚惊之后,忍不住抱怨。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大有问题 不管凤雪瑶还是独孤瑾,他们都清楚对方不是凶手。 可在被抓一刻,他们都没有说实话,也根本不可能说实话。 现在刑部怀疑他们是杀卫子轩的嫌犯,如果他们彼此作证当晚二人没去过别的地方只在容祁府邸外整整厮杀一个时辰,谁会相信? 于是就有了之后的证词,凤雪瑶一直呆在镇南侯府,而墨画刚好去独孤府给独孤瑾送补品…… 太学院,十二个须弥座外。 凤天歌的马车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见容祁出来,哑七立时敲两下车沿。 车厢里,凤天歌端坐未动。 她在等,一般这个时候容祁不过数息就能钻进来。 但可是,这一次凤天歌等了数十息,结果掀起车帘的人并不是容祁。 顺着哑七所指,凤天歌分明看到某人已经绕过她的马车走出数百米。 某人这是怎么了? 马车追赶过去,待哑七拦住容祁之后凤天歌掀起侧帘,“进来。” “不顺路。”某人也没怎么,就是长久以来被他隐藏很深的自尊心一不小心浮出水面。 人么,有时候也要活的尊严一点。 哑七敲两下车沿的动作他看到了,所以凤天歌是有多自信自己能钻进她马车里? 那一瞬间容祁领悟到长久以来自己之所以被动的真谛。 上杆子不是买卖! 就好比他是温玉的时候,车里那位明显不是这个态度。 凤天歌气笑了,“所以容世子之前每一次坐我马车都是因为顺路?” 容祁忽然就有点儿骑虎难下的感脚,十分僵硬点了点头,“嗯。” 还‘嗯’? “我数到三你不上来,就永远也别上来!”凤天歌真的很生气,矫情也不看看火候,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容祁挺直身姿,看似十分淡定,心里也在打鼓。 以凤天歌的性格和对自己的偏见,如果不是有特别紧要的事她死都不会挡在这儿。 于是乎容祁在心里给自己划出一条底线,至少坚持两秒钟。 “三!”凤天歌发誓她不是故意的,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肿么办! 然后容祁就傻了。 三? 一二被你吃了么姑奶奶! 凤天歌也傻了,她本意是想给容祁两个台阶垫脚的。 推己及人,容祁要真就这么上来那得是多贱! 换作以往,凤天歌也就走了。 但今天她是真有特别要紧的事儿找容祁,非他不可。 时间仿佛静止,空气霎时凝固。 凤天歌眼睁睁看着容祁没有抬腿的意思,内心无比焦灼,要怎么补上一二? “那什么,你是不是忘数一二了?” 后来的后来,凤天歌回忆到这一刻时依旧觉得,放眼整个中原也就只有容祁一人,能在遇到这种尴尬到极致的场面时,可以从容冷静到没心没肺。 “嗯。”凤天歌点头,不然她还能怎么答! 马车复起,地面已无人影。 车厢里,彼时那种尴尬的气氛仍有延续,凤天歌刻意不去理会,自怀里取出两件物什摆在容祁面前。 第一件是个瓷瓶,容祁一眼认出来那是屈平的。 第二件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当凤天歌把盒子打开的时候,容祁只觉晴天霹雳,白日惊雷。 那是一张人皮面具! 那眉那眼,那薄唇,是穆宸啊! “几……几个意思?”容祁凌乱了。 于是乎凤天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十分仔细认真的给容祁解释一遍。 秦洛衣的消息,昨晚袁珪去了武安侯府,具体内容秦洛衣听的不是很清楚,但有一样,袁珪想杀穆宸,不惜以自己为饵。 袁珪是穆宸义父这件事人尽皆知,还有就是,当年平州一役穆宸能死的那么彻底袁珪不是没有功劳。 这说明什么? 袁珪有问题,大有问题! 是以凤天歌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便想到一条周密计划,将计就计! 袁珪想以自己为饵,玩的必然是绑架劫持的套路,而凤天歌的计划则是偷梁换柱,用雷伊换穆宸。 之后让雷伊按照她的计划走接下来的路。 想要完成这个计划,关键在于穆宸。 于是她去找屈平,求了一瓶无色无味的蒙汗药。 容祁的作用是,让穆宸喝下蒙汗药…… 皇宫里,自银面跟妖月相继‘伏法’,北冥渊终于有心情关心一下卫子轩的案子。 是以,他第一次正面询问古云奕。 而古云奕的回答,与那日没有不同。 “微臣相信丁尚书能查出真相。”龙案对面,古云奕恭敬施礼。 北冥渊沉凝片刻,重重靠在龙椅上,“该怎么说,如果你有心救古若尘,最好在五天之内想到办法从丁酉那儿把他捞出来,五天之后卫国二皇子卫子默将会来齐,而卫国的要求是,此案一切事宜包括问审,都要等卫子默到时才可以开始。” 这是礼部刚刚禀报过来的消息,北冥渊之后便找了古云奕。 不为别的,卫国二皇子并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微臣……”古云奕突然跪地,“太子殿下该懂微臣,时至今日淮阴侯府里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与微臣无关。” 见古云奕如此决绝,北冥渊长吁口气,“你这是要逼着本太子在你与淮阴侯中间,做出选择?” “微臣不敢。”古云奕当真没有这个意思,即便事实如此。 北冥渊无奈抿唇,“也罢,丁酉是聪明人,怎么结案对当下时局最有利他比本太子要考虑的周全,既然你没有异议,那就由他去吧。” 这一刻,古云奕想到了独孤柔。 “太子殿下,微臣……觉得独孤瑾未必有胆量敢杀卫子轩。”古云奕在北冥渊想要结束这个话题的时候,提到了独孤瑾。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未及北冥渊开口,古云奕补充道,“这是独孤侧妃让墨画传给微臣字条里的原话。” 紧张的气氛又因为古云奕的这句解释轻松了不少。 北冥渊哼了一声,“独孤柔居然求到你那里,她也不想想当初是怎么对你的。” 古云奕越发谦卑弓身,并未多言。 “这件事本太子知道了,你下去吧。” 看着古云奕离开,北冥渊脸上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份忠心,实属难得…… 第一百五十八章 谁的手上没染血 夜,微凉。 皇城世子府内,容祁在正厅摆下一桌饭菜想要宴请穆宸。 为了给穆宸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容祁给这个宴席起了一个很有寓意的名字,世纪大和解。 列席之人除了穆宸,还有凤天歌。 穆宸其实不想去,他不怎么想见凤天歌,他带一身骄傲来齐却被楚臣被后捅刀,这本身就是一个笑料。 只是他若不去,未免小气。 此刻正厅,容祁坐在凤天歌旁边,双腿抖动不休。 “干什么?”凤天歌狠瞪容祁一眼。 “做贼心虚。”容祁很诚实。 凤天歌二话没说,直接就在容祁大腿上拧了一把,“来了……” 穆宸进门,凤天歌当即起身,容祁则坐看二人寒暄数句直到各自落座。 宴席开始,三人忽然没了话题。 说来也怪,倘若此刻是凤天歌与穆宸在一起,必定有话说,穆宸跟容祁在一起也能唠起来,换作容祁跟凤天歌那简直是相爱相杀的不要不要的。 偏偏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找不到可以说的话了。 那就硬唠吧! “今晚这二十六道菜都是本世子平日里爱吃的,两位千万别客气,且尝尝。”容祁率先拿起银筷,夹住一片水晶玉藕就朝穆宸碗里放。 之前他跟凤天歌商量好了,为保万无一失,他们分别在酒和各别菜式里下了蒙汗药,水晶玉藕便是其中之一。 “不吃。”穆宸抬起筷子挡住容祁,“我不爱吃。” 容祁想了想,太过热情招疑,索性就把玉藕搁回到盘子里。 穆宸微怔的表情被凤天歌看到了,“世子刚刚不是说,这二十六道菜都是你爱吃的吗?” 容祁一下子反应过来,转手将玉藕搥到自己碗里,“爱吃,特别爱吃!” 为了不让容祁显得突兀,凤天歌随即夹了块莲蓬豆腐过去。 容祁一副看起来吃不过来的样子率先将豆腐放进嘴里。 穆宸冷眼旁观后,失声浅笑,“郁妃曾与本将军念过几次,倘若世子有了心仪女子,便让我将画像带回去,这画像……世子可别忘了给我。” 容祁刚要点头,随即一愣,“什么画像?没心仪女子,没画像!” “世子当着凤大姑娘面说这些,就不怕她生气?”穆宸瞄了眼凤天歌,调侃意味甚浓。 然而,凤天歌没听懂,严格说是没走心。 “我不生气,如果容世子找不到好的画师我刚好认识一位……”凤天歌敷衍容祁之后,端起身前酒杯看向穆宸,“前事不计,今日能与穆将军同席共饮,实乃缘分。” 凤天歌二话没说,先干为敬。 接下来,凤天歌跟穆宸的视线又都聚焦到穆宸身上。 不想,穆宸竟然毫无预兆的,把他身前早就斟好的酒抬手倒掉。 这一刻,容祁跟凤天歌真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内心的卧槽了。 他们商量好的计划里,没有这一条! 怎么办? 凤天歌扫了眼容祁,巧在容祁的目光刚好迎过来。 诚然凤天歌死都不相信自己与容祁心有灵犀,但这一刻,她真心读懂了容祁目光中的深意。 实在不行就动手,打晕那丫的硬灌。 凤天歌私以为,如果能打晕还用得着灌么。 就在凤天歌跟容祁暗中焦灼之际,穆宸突然唤出追风,“这酒不烈,去把本将军从楚国带来的酒拿出来。” 气氛有所缓解,但事情毫无转机。 不多时,追风端了一坛女儿红回来,穆宸也是二话没说,提壶倒满身前酒杯仰头饮尽,算是还了刚刚凤天歌的那一杯。 紧接着,穆宸起身走到凤天歌面前,“前事不计,今日能与凤大姑娘同席共饮,亦乃缘分。” 这一次,穆宸先饮。 眼见凤天歌跟穆宸喝的欢实,容祁着急了,“你们喝酒不带上我啊!” 凤天歌落杯之时,后脑滴汗。 容祁果然不可靠,现在的重点是喝酒? 这酒里又什么都没有! 此时穆宸已经回到自己座位,“若非平州一役,穆某或许会跟凤大姑娘成为很好的朋友。” “七国混战多年大小战役无数,多少英雄化枯骨,多少黄沙埋忠魂,天歌一直以为战场厮杀为的是国,若论私怨,谁的手上没染血?”凤天歌淡声开口,神色无波。 穆宸点头,“话虽如此,可人活着总要有个念想跟寄托,现如今楚军上下所有执念都在镇南侯身上,凤大姑娘能明白本将军此行的压力么?” 凤天歌能明白,却不能接受,“只怕将军此行要失望了。” “我还没走。”穆宸重新端起酒杯,意味像足了宣战。 凤天歌亦举杯,她从来不怕战! 容祁从两人对话中听出火药味儿,立时圆场,“今晚只聊风月,不聊正事,喝!” 三人共饮之后,穆宸终于夹菜了。 看到穆宸夹起一块蟹肉的瞬间,凤天歌跟容祁的心都欢快的跳跃起来。 这道滑溜蟹肉里有蒙汗药! “只聊风月……”穆宸把蟹肉搁到自己碗里,“那我便与二位没什么好聊的了。” 穆宸心情不好,应该说很糟糕。 一个前事不计,因为是胜者所以才能说出这么轻松的话。 一个又只聊风月,并不是谁都像容祁那般上辈子拯救过天下苍生,这辈子才能投个好胎,除了吃喝玩乐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烦恼到他了。 既然不是同路人,又何必勉强走在一起。 眼见穆宸起身欲走,凤天歌决定出手。 偷梁换柱这件事耽误不得! 就在这时,容祁突然起身,“穆宸,你看这是什么!” ‘哗啦—’ 时间静止,空气骤凝。 凤天歌宛若石雕般瞪眼看着穆宸脸上的水渍,正嘀嗒嘀嗒的往下掉。 她不用猜都知道那是什么,刚刚剩下的半瓶蒙汗药,就这么被容祁全数倒在穆宸脸上! 这样也可以? 最好可以,否则她完全能想象到容祁接下来的悲惨命运。 ‘咣当—’ 还真可以…… 看着挺尸在地上的穆宸,凤天歌狠吁口气。 待她抬头,容祁猛将握在手里的瓷瓶扔到地上,“他他他……晕了吗?” 凤天歌点头之际,雷伊已在暗处制服追风,现身。 第一百五十九章 鸿门宴 时间紧迫,凤天歌当即从角落里取出早就藏好的人皮面具,动作娴熟帮雷伊覆在脸上。 容祁则缓神走过来帮忙。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凤天歌跟容祁几乎同时跑出正厅。 顷刻间,一抹黑影落于厅内,雷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迷倒了…… 那声惨叫是管家发出来的,因为不小心摔了一跤。 且等二人回到正厅时,一切如常。 真假穆宸一个站在原地,一个倒在地上。 “雷伊啊,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穆宸了,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尽力往他身上靠!尤其表情……”容祁十分不放心过去嘱咐,却在行至近前看清那张脸时点点头,“这个表情就很对。” 看着地上已经被凤天歌用麻绳绑起来的雷伊,穆宸没说话。 世纪大和解? 分明就是鸿门宴! “你还愣着干嘛,快回房啊!”容祁推了穆宸一把,“记住,一切按计划行事!” 穆宸不知道容祁所说的计划是什么,但他想知道。 所以他没有在凤天歌跟容祁回来的时候揭穿他们,他要顺着他们的意,把这场戏演下去。 而凤天歌跟容祁由始至终都没怀疑此刻被他们五花大绑的人并不是穆宸,也根本不可能想到在他们离开的时间,这里都发生了什么…… 天将暮色,玉兔东升。 北冥渊在奉天殿呆到酉时,便以政务繁忙为由回了御书房。 期间,他只吃了一顿饭。 很奇怪的是,他好像忽然对这个女人的身子失了兴趣,大概是腻了。 北冥渊离开后,墨画吩咐外院宫女将厅里收拾干净,自己则端着补汤走进内室。 桌边,独孤柔懒散绕着手里锦帕,瞄了眼墨画搁在身前的补汤,“查出来了?” “查出来了,是蜡。”墨画低声开口。 独孤柔抬头,略有惊讶,“蜡?” “奴婢把娘娘惯常用的物件拿去德济堂,周大夫挨个验查,怀疑是蜡烛之后又反复验过几次,确认无疑。”墨画见主子没说话,继续道,“内务府的叶公公是皇后的人,奴婢觉着……这事儿定是皇后的主意,太子殿下未必知情……” 内务府的叶总管是顾紫嫣当年一手提拔上来的,他背后靠着皇后这件事人尽皆知。 独孤柔瞅了眼墨画,当初她也一样傻。 “墨画你信么,这皇宫里哪怕死一只蚂蚁北冥渊都会知道,更何况是坑害龙种这样的大事。” 因为绝望,所以释然。 独孤柔异常平静舀着补汤,“这件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顾紫嫣所为,北冥渊默认,亦或这本来就是北冥渊的意思,顾紫嫣不过是经手人。” 墨画心疼,“奴婢明日便到宫外买些蜡烛……” “不需要。”独孤柔喝下补汤。 “为什么?”墨画激动,眼眶泛红。 “杜平是御医,本宫体内有没有麝香沉淀他必然知道,他没告诉本宫说明他打从心里不想为本宫所用,北冥渊知道杜平是本宫指定的御医,他会不找杜平?” 独孤柔眼底闪过一抹凉薄,“没有了蜡烛,本宫体内麝香半年内便会消散,介时若让北冥渊知道,难保不会想出别的阴招对付本宫,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只能忍。” “那杜平会不会把咱们送他银票的事……”墨画担忧道。 “不会,宫里除了太监,那些个御医最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他得罪不起武安侯。”独孤柔喝一口补汤,这补汤是德济堂周大夫之前给她开的,虽不能尽除麝香沉淀却可以抑制麝香对她身体继续造成损害。 说白了,如果任由麝香沉淀下去,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生孩子,但若有这一碗汤水,日后她若想生就还有办法。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墨画忽然有种濒临灭顶的绝望感。 独孤柔也曾这样绝望过,但现在,她反尔平静,“等。” 墨画不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她只怕越等越绝望。 可独孤柔知道,她还有机会。 她的机会就是古云奕。 之前晚膳时,北冥渊有提到古云奕在其面前替自己哥哥求情。 那个男人甚至没为自己弟弟说句话…… 子时已过,容祁房间里漆黑一团。 翡翠方桌旁边,凤天歌推了推靠在自己肩头浅眠的容祁,之后把凳子朝外挪了挪。 容祁打了个激灵,勉强坐直身子,“还没来?” 凤天歌不想跟他说话,如果不是特殊时期,她真想把这厮拍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就两个时辰的时间,她已经这样推推挪挪绕着方桌转三圈了好么! 你困你去睡啊,赖在老娘身上是几个意思? 可恨的是凤天歌每每挪椅子,容祁也就跟着挪椅子,然后又困到把头靠过来。 凤天歌知道自己该冷静,也知道自己该理智。 但她真忍不住了! 于是容祁再一次靠过来的时候凤天歌没动,直到容祁靠实诚之后她才突然闪身。 然后某人就理所当然摔到地上,简直不可能有第二种可能。 几乎同时,外面亦传来‘咣当’一声响! 凤天歌神色骤凛,疾步走出房间。 容祁也顾不上埋怨凤天歌,爬起来跟着一起跑出去。 隔壁,穆宸正站在门外,手里握着一支羽箭。 夜色深幽,半个人影也无。 “先进房!”凤天歌先于穆宸走进房间,容祁第二,待穆宸转身走进去时,二人已经临面而坐,视线皆朝他瞅过来。 “愣着做什么,拿过来啊!”容祁催促道。 穆宸好不甘心,他接的羽箭他还没看! 不得已,穆宸将羽箭上的字条取下来递给容祁,并未开口。 ‘欲救袁珪,丑时前到皇城郊外十里亭。’ “还真是……”容祁随口念出声时,穆宸猛冲过去抢过字条。 义父被抓? 穆宸震惊之余,凤天歌偏偏在看容祁,“真不需要帮手?” “不需要,本世子也是有家底儿的好么!”容祁十分自信开口,而后看向穆宸,“记着,一会儿就按本世子交代给你的,能套多少套多少,关键时刻别逞强!” 穆宸暗惊,凤天歌跟容祁的态度就像是知道今晚有人会来放暗箭。 “穆宸怎么办?”没等穆宸开口,容祁复又看向凤天歌。 “真相虽然残忍,但总比蒙在鼓里强。”既然有惊无险,凤天歌决定带上穆宸。 也就是雷伊…… 第一百六十章 悲伤那么大 依字条所写,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三人兵分两路,当即行动。 穆宸为一路,直接赶去十里亭,容祁跟凤天歌则带着假穆宸抄小路过去,潜伏在暗处。 鉴于穆宸走时容祁并没有跟他重复所谓的计划,所以他并不知道容祁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 但穆宸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倘若绑架是真,他势必要救出袁珪,那是母亲敬重的人,万不能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倘若绑架是假,他倒也希望能借容祁演的这出戏试探袁珪。 至于穆宸为什么会以为绑架是假,一切发生的都太过于恰到好处了不是么。 而且之前,容祁就曾在他面前表达过对袁珪的怀疑。 夜暮星寒,冷月如钩。 穆宸单枪匹马独自赴约,那抹矫健身影跃过林林总总的屋脊离开皇城,直奔十里亭。 这厢,凤天歌跟容祁带着五花大绑的雷伊上了马车。 大齐宵禁制度虽然严格,但也有例外。 譬如此刻凤天歌拿着楚太后的令牌直言要到虎骑营,盘查的侍卫便不敢不放行。 离开皇城之后,马车一路向南。 车厢内,之前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雷伊终于醒了,然后就疯了。 “唔唔……唔唔唔!” 雷伊是弹坐起来的,在意识到自己被绑之后便想发声,可除了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声,根本不能说话! “他怎么了?”车厢对面,凤天歌惊讶开口。 容祁一副自鸣得意状,“本世子之前封了他哑穴,是不是很聪明?” 凤天歌深以为然点点头,心里却道好在动手的不是自己。 车厢里辣么昏暗的条件下她都能看出来穆宸眼睛红了。 不管用意如何,这秋后算账肯定逃不掉。 “事实已经如此,你再挣扎也是无用,少安毋躁,本世子这就带你去看一出好戏。”容祁特别喜欢穆宸现在这副跌落神坛的样子,说话时嘴角上翘,十分欠抽。 “唔唔唔!”雷伊心里苦啊,他不停扭动身躯,拼命眨眼,但凡能动的地方他都动了,可自家主子竟然半点怀疑之心都没有。 且说容祁跟凤天歌刚开始都能理解穆宸那种卧槽的心情,但踢人就过了。 这会儿被雷伊连踹两下,容祁心情忽然变得十分微妙。 少年时曾经受过的委屈跟不甘一下子涌上心头,容祁直接抬腿踹回去,“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雷伊表示不能! “唔唔!唔唔唔!!”雷伊着急,他被绑在这里则说明赴约之人是真的穆宸。 最主要必杀器在他身上,这是要出人命的节奏啊! 眼见雷伊又踹过来,容祁干脆撸起袖子过去想要给他个痛快。 幸而凤天歌及时阻止,“穆将军,今日之事多有冒犯,但我们确实有不得已的理由。” 连凤天歌都没发现端倪,雷伊仰天长啸,绝望嘶吼,眼泪哗哗往下掉。 是的,悲伤就有那么大! 马车快到十里亭时,凤天哥跟容祁决定弃车带着假穆宸抄小路过去。 咿咿呀呀半个时辰之后,雷伊喉咙基本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但这并不能影响他继续给容祁跟凤天歌展露破绽! 是的,他咬了容祁。 “穆宸你咬我?”借着月光,容祁分明看到自己手背上好深好深两排牙印。 凤天歌也没想到一向丰神俊逸,桀骜自负的穆宸竟然会用嘴去咬别人,这不是狗才干的事么? 直至看到容祁张嘴就要咬回去的时候,凤天歌感慨,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楚国人大抵都有这种癖好。 因为坚信,凤天歌错过了真相。 在阻止容祁以牙还牙之后,凤天歌封住雷伊多个穴道,随后跟容祁一起拖他悄然靠近不远处的十里亭。 十里亭,顾名思义,就是建筑在郡县十里以外的亭子,平时多供行人躲避风雨,纳凉御寒或歇脚之用。 这种建筑在大齐十分普遍,也很常见。 此刻,皇城外这座十里亭前,穆宸孑然独立,衣带生风。 “宸儿?宸儿你快走!咳咳……”十里亭顶端,袁珪衣裳单薄被绑在亭顶立着的高杆上,寒风凛冽,那高杆摇摇欲坠。 穆宸没有抬头,而是看向亭中站立的黑衣人,“你们是什么人?” “呵!”黑衣人并没有走出凉亭,冷笑,“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什么?”穆宸淡漠抿唇,黑目如鹰隼般凌厉且幽寒。 黑衣人缓慢抬手,“重要的是,你会死在这里。” 待黑衣人动作,凉亭周围顿时闪出数名蒙面杀手,各自持枪握剑,来势汹汹。 几乎同时,穆宸陡然跃起,飞身朝袁珪而去! 那些黑衣人见状,皆一窝蜂似的跳上亭顶! “义父小心!”穆宸挥剑斩断绑在袁珪背后麻绳,转手挑起剑尖,刺中偷袭过来的黑衣人。 他将背脊暴露在袁珪面前,每一剑都以保护袁珪为先。 在他背后,袁珪苍老憔悴的面容陡然变得阴森冷骇。 一抹寒刃自其袖中闪出,狠狠刺向穆宸后心! 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不是这样赤果果的暴露,袁珪怎安心下这样的狠手。 飕飕凉意穿透背脊,穆宸悲愤急转,自后心至左侧肋骨还是被划出一条血道! “为什么?”穆宸身体急剧下坠,重重跌到地面。 袁珪居高临下看着只是受伤的穆宸,心里也在问这个问题。 如此短的距离,如此兀突的偷袭,穆宸怎么可能躲开! 不远处,匍匐在杂草丛里的凤天歌暗惊,“雷伊没事吧?” “没事,本世子给他穿了软猬甲。”容祁自信道。 “可他流血了你没看到吗?”凤天歌压低声音提醒。 容祁则异常自信告诉凤天歌,那只是事先藏在雷伊身上的血浆,以求真实。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瞧到没,你那个义父不是好人。”容祁扭头看向倒在身边的假穆宸,“先别着急哭,一会儿还有更绝望的!” 此刻,被容祁那双无比笃定的目光感动……刺激到的雷伊终于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一句。 智障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佛灿莲花 袁珪飞身落地,与那些黑衣人站在一起。 如果这还不能说明一切,那还要怎样才能证明袁珪就是他一直要找的那个楚臣? 穆宸抵剑起身,冷冷看向袁珪,眼中怒意磅礴,恨意鼎沸。 “你何时起对我有的防备?”在他对面,袁珪露出另一副嘴脸,阴狠质问。 刚刚偷袭若非穆宸早有戒心,根本不可能躲开! 穆宸不语,握着剑柄的手收紧,骨节泛白。 容祁的话言犹在耳,他心痛如锥,“为何背叛父亲……你可知平州一役死了多少楚军!” 穆宸只是在刚刚,才打定主意想要试他一试。 毕竟袁珪来齐这件事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除非是他有意泄露。 不想这一试,便中了。 袁珪微怔,须臾勾唇,“知道,十万楚军,那都是凤清造的孽。” “凤清?”穆宸眉目如冰,“如果我料想不错,今晚本将军若死在这里,也是凤清做的?” 袁珪无意与一个即将要死的人争辩,抬起手。 “当年,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有一场暴风雨!你早知道援军根本不可能在十日之内赶到瘴气林!”穆宸不在乎袁珪背叛他,却不能不追究十年前那场平州之战! 袁珪不语,微微眯起黑目。 “你并非地地道道的楚国人,你是哪里人?当年父亲救你时,你真的危在旦夕亦或那也只是一场戏,与今晚一样情形!”剑尖入地三寸,穆宸绝命嘶吼。 听到穆宸一声一声质疑,袁珪深吁口气,挥手间黑衣人退到数米之外。 而他,则朝穆宸面前走了一步,“你派人查我?” “你不该查?” 面对穆宸眼中恨意,袁珪浅笑,“该查,如果不是遇到暴风雨,援军十日内必到瘴气林,平州一役便不会是那样的结果,纵不能让大齐军队全军覆没,但也一定会大败凤清。” 穆宸冷视袁珪,等他往下说。 袁珪亦没让他失望,“你说对了,那场暴风雨我的确早有预料,严格说我知道它一定会发生,因为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平州人。” “袁珪!” 心,像是被一把短刃狠狠戳穿,鲜血淋漓自刃尖汩汩流淌。 他竟认贼作父,这么多年! “我在。”袁珪脸上并无半点愧疚之心,“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那我告诉你,穆武该死,他曾做过一件纵死一万次我都不会原谅他的事!”袁珪走近穆宸,“一件他就算死,都无法补偿的事。” 穆宸猛然出剑,剑尖却被袁珪狠狠攥住。 有血自袁珪手腕涌出,蜿蜒而落。 “知道穆武为什么会选择入瘴气林?”袁珪狠狠攥着剑尖,目色冷厉,“那场暴风雨之后我瞒过所有眼线抄近路去找穆武,告诉他我是平州人,告诉他那个时间段瘴气林是安全的。” “父亲怎么会信你!”穆宸用力,剑尖在袁珪手中割磨,鲜血急涌。 袁珪好似不知道疼,嘲讽般看向穆宸,“他为什么不信?自我入他麾下立战功无数先后在战场上替他挡了三次致命拼杀!这份信任是我用命换来的!” “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穆宸思绪凌乱,事实就在眼前可他无法接受。 到底有多大深仇,才致袁珪蛰伏整整三十年! 远处,凤天歌虽然听不到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但她能看到他们的表情。 “没想到雷伊演技这么好……” “本世子认识雷伊五年,他这五年里对着我展现出来的表情,还不如这一柱香的时间里在袁珪面前展现的多,这是我的问题?”容祁无比挫败。 被二人夹在中间的雷伊内心充满绝望,他家主子,双目失明了啊! 所有人聚焦的中心,袁珪冷冷看向穆宸,“你以为穆武在瘴气林外挥剑自尽是因为对那十万大军的愧疚?到底他在愧疚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袁珪突然松手,身形飞速后退。 几乎同一时间,数十黑衣人冲杀过去将穆宸围在中间。 “杀。”袁珪冷漠开口,不留余地。 眼见对面打成一团,凤天歌有些不淡定了,“这是你的计划?” 容祁也有些迟疑,“他……他在打什么呢?” 按照容祁的计划,戏已落幕,剩下的就是怎么抽身。 为此,容祁特别给雷伊准备一件暗器排行榜上排行第一的暗器,佛灿莲花。 莲花现,百里丧! 这是一种将火药跟牛毛雨针完美结合的产物,不出手则矣,出手毁天灭地。 “唔唔……唔唔唔!”雷伊急红了眼,拼命在草丛里打挺,眼珠狠狠盯向远处那些黑衣人,恨不得飞过去! 凤天歌跟容祁视线回落之际,雷伊被逼的把舌头都伸出来了,一副嚼舌姿势吓坏了容祁,“你干嘛!” 即便是这样,容祁都没敢把穆宸哑穴给解开。 凤天歌也没敢,万一穆宸激愤之余冲过去,有任何闪失她负不起这个责任。 雷伊哭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家主子平时那么聪明,关键时刻成白痴了呢! 直到这一刻,容祁好似想到什么,猛回头看向对面。 反反复复之后,容祁猛抬手解了雷伊哑穴。 “唔唔……唔唔唔!”雷伊依旧不能开口,急的五官都跟着扭曲了。 “怎么回事?”凤天歌噎喉,她把穆宸毒哑了? 就在凤天歌茫然之际,容祁脸色愈白,扭过身拽起雷伊衣袖,好好的‘佛灿莲花’赫然呈现眼前。 这回轮到容祁哭了,二话没说解开绑在雷伊身上的牛皮筋。 顷刻,雷伊撕下面皮! “住手!” “住手!” 这可真是人生生处处有惊吓,看到雷伊瞬间,容祁跟凤天歌立时站起身,异口同声吼道。 然而效果很一般,三人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向那群黑衣人。 眼见对方多出三人,黑衣人皆愣。 袁珪亦惊,“全都杀掉!” “你给钱了么就全杀掉!你们听好了,本世子有的是钱,杀了他我给双倍!”容祁率先跑到穆宸身边,恶狠狠瞪他一眼。 “这些不是你们的人?”穆宸冷冷开口。 这一刻他想到了第三种可能,绑架劫持是假,却不是容祁演的戏…… 第一百六十二章 喜欢古若尘 黑衣人当然不会听容祁教唆,容祁亦没把希望放在自己刚刚那句话上面。 他在给雷伊使眼色的同时把凤天歌拉到身边,且小声告诉穆宸三息之后蹲下来,什么都别干。 “还不动手!”对面,袁珪冷戾低吼,数十黑衣人重新冲过来。 ‘轰—’ 巨大响声震天撼地! 无数萤火虫般的光芒如天女散花,瞬间点亮整个十里亭! 还没等黑衣人反应,那些萤火虫似的光芒突然爆裂,数不清的牛毛针如降暴雨,覆盖方圆整三里。 顷刻间,哀嚎声此起彼伏,除雷伊周围方寸之地,哪怕是有条倒霉的田鼠路过都不能幸免。 ‘佛灿莲花’开启瞬间,容祁本能将凤天歌守在怀里,凤天歌没有拒绝是因为她也是第一次领略到‘佛灿莲花’的实力,一时间忘我。 光芒骤消,凤天歌从震惊中缓神时,自己正被容祁抱的紧。 “多谢。”凤天歌推开容祁,视线扫过周遭,心底不经意荡起的小涟漪顿时被眼前场景震的烟消云散。 刚刚还一个个生龙活虎的黑衣人尽数倒地,身上插满牛毛针,活脱脱几十只刺猬。 “牛毛针涂了药,他们只是晕过去了。”容祁彼时抱着凤天歌的手有些不自在的落下来,轻声解释。 雷伊此时插言,“穆宸不见了……” 一语闭,二人皆惊! 三人寻了半晌,方才在十里亭背处矮坡找到穆宸,与他一起的还有袁珪。 容祁当即从怀里拿出解药,走过去救醒穆宸。 不想穆宸清醒之后,问的却是袁珪,“他有没有死?” “本世子真怀疑你脑袋是不是让驴踢了?刚才我……”见穆宸寒目如潭,容祁耸肩,“没有。” “救活他。” 穆宸之前与黑衣人对战时受了伤,此刻几十枚牛毛针被他震出体外,鲜血点点,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狼狈。 容祁瞄了眼穆宸,犹豫之后走向袁珪。 “咳咳……”袁珪有了知觉,胸口突如其来的沉闷令他猛然跪地狂咳,有血从嘴里喷出来,落下满地殷红。 待他抬头,颇为惊讶,“都没死?” “你与穆家有仇?”穆宸并没有忌讳容祁他们在身边,直言问道。 袁珪很累,吐了两口血直接瘫坐到地上,“有仇……你这么说不准确,不是有仇,是不死不休的深仇,只要你们穆家还有一个男人活着,我就不能停。” “你是平州人那就是齐人,楚国穆府何致得罪一个齐人到这种地步你说!”穆宸突然冲过去揪住袁珪衣领,双眼泛红,额头青筋几欲迸裂。 袁珪大笑,“哈!那我便也问你一句,你此行来齐为的又是什么?” 一句话,穆宸无言。 所谓融冰之行不过是借口,他此行,为的是凤清人头。 凤清又何尝不是楚国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心头恨。 就在穆宸迟疑之际,袁珪反手抓住他,双目异常闪亮,“三十年蛰伏我做的远不止这些!知道你母亲为什么只喜欢你大哥,不喜欢你吗?” 穆宸眸色陡凉,他想抽回被袁珪攥住的手,之前那么迫切想要得到的答案就在眼前他却忽然不想听,“你闭嘴……” “我十八岁被穆武救下带回楚国,当年便你与母亲私通生下你大哥……”袁珪紧紧抓住穆宸,冷笑嘲讽,“想想真是可笑,穆武那么在乎的大儿子却不是他的种!是我的!” “我让你闭嘴!”穆宸愤怒想要甩开袁珪,可是不行。 “还有你!最可笑的就是你,叫了我这么多年义父,却不知道我是你的杀父仇人!你认贼作父整十年!”袁珪极尽嘲讽,放肆大笑,“穆武泉下有知,他定十分欣慰啊!” “住嘴!你住嘴!”穆宸恼羞成怒,目光扫过地上一柄利剑。 袁珪松手却没有停下来,“此行来齐原本并不该是你,是我吃了催血的药在你母亲面前吐了几口血,她哭着跟我发誓,定要逼你来齐取凤清人头,就算搭上你的命!” ‘噗—’穆宸闪身拾起利剑,狠狠刺向袁珪胸口! “你母亲心里只有我,她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剑尖穿透肺腑,鲜血化作蓬雾,袁珪的笑容在脸上定格,渐渐消逝,“可惜了,只差你一个……” “大哥也是你的儿子,你为什么!”穆宸奋力搥剑,硬生将袁珪定在地上。 袁珪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夜幕,瞳孔慢慢失去焦距,血沫子从他嘴里汩汩涌出来。 生命,到了尽头。 袁珪死了…… 其实凤天歌跟容祁都能看出来,袁珪所有咒骂跟讥讽的目的,是因为他猜到穆宸救活他的原因。 而他,不想回楚。 他不想揭开当年平州一役的真相,不想让大楚上下放弃对凤清的仇视。 更准确的说,他不想让大楚与大齐交好! “你起来!你起来说清楚—”穆宸陷入魔障,他猛然抽剑拽起袁珪狠狠摇晃! 凤天歌默声看了眼容祁。 容祁心领神会,走过去,“他已经死了……” “我知道!”穆宸兀突转身,嗜血冰眸迸射阴森寒意。 容离噎喉,下意识朝后退了退。 “如果你想知道原因,或许有一个人能回答你。”凤天歌视线扫过容祁,走到穆宸面前。 穆宸猛一回头,“谁?” 凤天歌默默蹲下身,抚过袁珪双眼,继而抬头,“我的父亲。” 穆宸凝立许久,扔了剑,转身踉跄着走向十里亭。 容祁忽然不知道该顾哪头儿,凤天歌的表情看上去不是很对! 无奈之下,容祁将雷伊留下来,自己则追穆宸去了。 凤天歌未理雷伊,独自坐在袁珪尸体旁边,守到天明…… 第二日,凤天歌去了武院。 自与穆宸擂台比武受伤之后,凤天歌得封玄特殊照顾,不必武练。 除她之外,还有一个人也被特殊照顾,便是苏狐。 原因是他每每从拥剑小筑爬出来之后就只剩下半条命,基本也没什么体力武练。 这会儿苏狐凑到凤天歌身边,一脸疑惑,“两日没见,你咋突然这么憔悴?” 凤天歌不想解释,她想静静,袁珪之死让她有些不能释怀。 “原来你喜欢的人是古若尘?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容祁!”苏狐惊觉自己发现了不得的秘密,低声惊呼。 未及凤天歌反应,一片阴影笼罩下来,“你喜欢古若尘?” ------------------- 今天努力更了三章,好想求表扬…… 第一百六十三章 好歹是个男人 来者是叶清华,礼部尚书叶重次女,叶芷惜的妹妹。 凤天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亦未解释。 叶清华也不觉得尴尬,转身坐到凤天歌另一侧,“跟你说件事,卫国已经派二皇子卫子默过来监审卫子轩被杀一案,还有四天卫子默就要到了,听说那个人极为难缠,想救古若尘的话,最好快点儿。” 凤天歌转眸,些许不解。 旁侧,苏狐把头探过来,“干嘛要跟我们说这些?” 叶清华咧嘴,笑的十分洒脱,“巧了,我也喜欢古若尘。” 面对叶清华的直爽,凤天歌跟苏狐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可以说,眼前二人淡定的超乎想象。 最后还是苏狐开口,“我的意思是,这种话你应该跟叶芷惜说,她可是太子妃。” 凤天歌十分欣慰,终于有一次自己与苏狐的关注点谜之相同。 提到叶芷惜,叶清华眼中明显一暗。 然后她就不用说了。 叶芷惜是北冥渊的太子妃,古云奕是北冥渊心腹,而古若尘则是古云奕不怎么待见的弟弟,叶芷惜但凡有脑子也不会替古若尘出头。 这种费力又不讨好的事,换作谁都不会干。 叶清华单纯,应该不会想到这些。 武院课业结束后,凤天歌起身走向文院。 苏狐想跟过去,奈何后山有人请。 凤天歌惊讶于某人连一点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老老实实跟着封玄去了后山。 也不知道公孙佩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将一块顽石磨砺成这样。 其实公孙佩的手段很简单。 可以不服,打到你服! 入文院之后,凤天歌方知今日棋室课业取消,容祁没来太学院。 不用想,她知道容祁去了哪里…… 虎骑营,主营帐内。 凤清知道穆宸会来,昨晚之事他已经从凤天歌送来的密信里得知一二。 营帐的炭炉里加了火,矮桌釜器中的乌龙茶刚好三沸,其内波滚浪涌,茶香四溢。 氤氲雾气腾空而起,袅袅生烟。 李林盖好炉盖,恭敬退离。 “袁珪是齐人,他是你们派到楚国的细作?”穆宸想了整夜,就只想出这一个理由。 凤清不语,抬手提起沸壶斟满穆宸身前骨瓷茶杯。 釜器坐回薪火,重新沸腾。 薪火里不时传来的噼啪声越发显出营帐的安静。 凤清的记忆,缓慢开闸 “你之前问我那片乱葬岗里,我在祭奠谁……” 凤清双手握着茶杯,拇指无意识抚过杯沿,一遍又一遍,“那是一位大逆,他的名字在大齐至今无人敢提起。” 那位大逆的名字叫百里绝,少年时便与还不是齐帝的北冥景结拜,十五岁征战沙场,立战功无数,曾救武安侯秦淳跟平辽侯君牧的于危难。 封侯拜将之后,凤清跟古禹都曾在其麾下任过先锋。 最辉煌时,百里绝被封一字并肩王。 他功高盖世,细算起来比前太子妃独孤艳打的胜仗还多了三十几回。 然而大齐好似陷入一个死循环,越是人杰就必然逃脱不了横死的下场。 百里绝被凌迟而死,满门抄斩。 那也是一个闻之令人心碎的故事。 “原来那片乱葬岗里,葬的竟是百里将军……”穆宸知道百里绝,那是一个神话,“可这跟袁珪有什么关系?” 凤清抬头,眼中那抹悲伤愈浓,“当年百里将军被诬陷投敌叛国,证据确凿,任谁都不能扭转乾坤遂被凌迟,满门抄斩……刑场上他未替自己辩驳一句,那场面本侯至今想起都心痛如锥。” 穆宸不语。 凤清继续道,“之后很久,本侯有幸抓到一个潜伏在我军营里的楚国细作,我从他嘴里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百里绝从未背叛大齐,他中了穆武,也就是你父亲的反间计。” 穆宸皱眉,“不可能,父亲从未说过此事。” “这种事何等机密,涉及之人又何等尊崇,莫说你父亲不敢说,此事经我细查证据确凿之后禀报皇上,以皇上跟百里绝异性结拜的情份都没敢贸然替百里将军翻案。” 凤清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当日你说报仇,本侯一时意气便也与你说过,若真提到报仇,你我当有一战。” “两国交战,兵不厌诈……”穆宸心虚辩驳。 “那本侯又何错之有?”凤清紧紧盯着穆宸。 穆宸忽然语塞,他无力再辨。 “说回袁珪。”凤清收敛心境,“百里绝一生未娶,虽无子嗣却在战时捡过一个男婴,那男婴一直被他养在平州……” 如果不是凤天歌昨日那封密件,凤清几乎忘了这件事。 现在想起来,当年被人从平州押回皇城的必然不是百里绝义子,袁珪才是…… 营帐外,凤天歌来的时候容祁直接就钻进她车厢里,然后就把雷伊叫出来数落。 被人调包这么大的事,怎么就不能想办法告诉他一声呢? 雷伊表示你还想叫我怎么想办法告诉! 穆宸有可能掉眼泪还是有可能咬人? 他已经用尽洪荒之力了好么。 容祁无言以对便开始自找台阶,他也是很聪明的想到穆宸不会哭成那个狗样才怀疑的。 说到哭,容祁就想问问雷伊怎么做到的,好歹也是个男人。 雷伊想法很简单,在无人能靠的情况下,他只能靠自己眼泪把人皮面具冲下去。 凤天歌在旁边听完整个过程后,就问了一句,“是谁把你迷晕的?” 然后世界就安静了。 雷伊退下去之后,容祁朝凤天歌身边坐了坐,“你知道袁珪是谁?” “一个被仇恨,蒙蔽内心的人。”凤天歌破天荒没嫌容祁多事,身子懒懒靠在车厢背板上。 彼时袁珪说自己是平州人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袁珪是谁了。 凤天歌只是没想到,袁珪为了给百里绝报仇竟然可以蛰伏在穆武身边那么长时间。 而他宁愿死也不想解开齐楚在那一战结下的仇怨,应该也是恨齐皇当年没有力排众议保下百里绝吧。 他的恨,害死了太多无辜的人。 凤天歌想到了自己的仇,这才是她真正不能释怀的地方。 ------------------- 看到所有亲的留言,小云就又满血复活啦,贰肆肆贰叁玖玖玖伍,啦啦啦!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何以报德 她不想成为第二个袁珪,为复仇哪怕拉着全天下人一起死也在所不惜。 错不在大齐,不在百姓,只在北冥渊。 大齐一定要强盛百姓一定要安康,六国百年内不能再起战势。 上辈子她战,为的是四海升平,这辈子她就算复仇也不能踩过底线! 凤天歌这样警醒自己…… 容祁此刻就坐在凤天歌身边,他能感受到自其身上散出的那份悲凉,“被仇恨蒙蔽内心多半是在复仇路上别无选择,长期压抑导致内心被阴暗吞噬,本世子倒觉得复仇真谛不外乎八个字,强大自己,玩死仇人。” 凤天歌猛然扭头,眸间闪出异彩。 容祁被凤天歌瞅的有些脸红,于是强装自傲抬起下颚,“是不是好有道理,是不是无力反驳?” “是,容世子说的好有道理,天歌无力反驳。”就这八个字,让凤天歌瞬间释怀。 强大自己,由她守护中原百年安宁有何不可! 反观容祁,如此毫不吝啬的赞美把他给吓着了。 一般这种情况凤天歌只会问他脸皮那么厚从哪儿买的,今天不正常。 这时,对面马车的车夫走过来,说是穆宸出来了。 容祁直接摆手,“告诉穆宸,本世子坐凤大姑娘马车回去。” “可我不回去。”凤天歌好意提醒。 容祁倾世俊颜霎时僵硬如蜡,“凤天歌,你才刚夸过我!” 所以呢? 凤天歌完全不明白这里面的因果关系是什么,果断将容祁‘请’了出去。 营帐内,凤清独自坐在主位,开闸后的记忆就像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他从百里绝,想到了独孤艳。 一代天骄落得那样的下场,实属不该! ‘奸妃’一案所影射出来的,正是当今太子的伪善。 也不知皇上何时能醒,大齐的将来又会落到谁的头上…… “父亲在想什么?”凤天歌进来时看到凤清失神,轻唤道。 “你怎么来了……”凤清敛眸,“对了,昨日凶险,你没受伤吧?” 凤天歌摇头,“没有,谢父亲关心。” “没想到袁珪竟是百里将军的义子,有子如此,夫复何求。”凤清刻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那么沉重,“袁珪的尸体……” “女儿葬了,葬在十里亭。”凤天歌浅声回应。 “这也算是落叶归根……好在你来,为父正想问问雪瑶的事,说你妹妹杀了卫子轩我是不信的,一会儿为父跟你一同回去,与你二叔商量一下如何把雪瑶救出来。” 凤清是凤府长子,素来都担着长子如父的责任,上至老夫人下到两个弟弟他从来没有疏忽过。 凤天歌之所以没走,就是想试探凤清对卫子轩一案的态度,“妹妹的事父亲还是不要插手。” “为什么?”凤清不解。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二叔在朝为官,又是太子亲信,这件事太子殿下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会为难妹妹,若父亲插手,反尔复杂。” 凤清了然,便放弃了本来打算回府的念头…… 且说凤天歌自虎骑营回城之后,直接去了鱼市。 自打南无馆接手青玖门的生意,明里暗里账面上的数字翻着翻儿的往上涨。 钱财既然有了稳定来源,下一步便是重建谍路。 妖月死后,凤天歌毁了阡陌巷废弃旧宅里的那棵老槐树,她断不会给北冥渊跟古云奕顺藤摸瓜的机会 。 如此,她便要重建一条全新的消息网。 被她看中的地方,是金翠楼。 而金翠楼的老鸨刚好是奕月堂的堂主赛金花,凤天歌此番来鱼市就是想嘱咐黎啸天,明里暗里照顾些奕月堂。 至于赛金花的底跟奕月堂在朝中的靠山,她会想办法查清楚。 离开鱼市后,凤天歌到天衣阁换装时独自坐了很久,出来后直接去了天牢…… 夜幕苍穹,满天星斗。 穆宸房外,容祁拎着一壶好酒正在那儿敲门。 三声之后,追风从里面把门打开,却没让他进,“我家主人不想见你。” “可我想见他。”容祁退后之时雷伊闪身,分分钟跟追风打到院子里。 容祁则十分从容走进房间,反手将门叩紧。 内室,穆宸着一身玄色长袍眉目清冷坐在桌边,身前摆着两坛酒,手中握着紫玉杯。 地上,倒着一个空坛。 “喝酒也不叫上我。”容祁知道穆宸心情不好,是以主动过来安慰。 再有就是,他知道穆宸要走了。 此刻坐在穆宸对面,容祁分明从那张清俊冷逸的脸上看出‘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的深意。 好在他不在乎,一副‘没关系,你不说可以听我说’的表情深情回应。 容祁不疾不徐提起自带的那壶酒,借了穆宸一个酒杯,倒满后端起来,“我……” ‘哗—’ 某人化石,脸上酒水滴答滴答往下滑。 “扯平了。” 是的,穆宸倒了容祁一脸酒,还彼时他倒自己一脸蒙汗药。 房间里一时静谧,容祁拼命顺气才将将抑制住冲过去挠死穆宸的冲动。 “你刚死了义父我不怪你。”容祁自认十分大度的搁下酒杯,“本世子知道袁珪是谁了。” 穆宸不语,倒满酒杯仰头饮尽。 见穆宸明显不喜欢这个话题,容祁想换另一个话题,却在欲开口时噤声。 想必另外一个话题他也不会喜欢。 “本将军明日回楚,有什么想让我捎给郁妃的就拿出来。”穆宸撩下酒杯,沉声说道。 容祁默默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的认真想了想穆宸这句话的真实性,以及自己若真拿出来之后穆宸的反应。 “本将军数三声……” 听到穆宸开口,容祁倏地自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袋子搁到桌面,用实际行动表示穆宸可以不用数了。 他没多久之前就栽在这三个数上,所以现在不太想听。 “什么?”穆宸好奇。 容祁随后打开袋子,从里面抓出一把彩石,共七颗。 “母妃最喜欢这种五颜六色的彩石,这些年本世子在大齐也不是什么都没干。”提到郁妃,容祁眼中流露出鲜少见的温情。 “呵!”穆宸看着那些彩石,失声笑道,“你可知道郁妃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彩石?” 第一百六十五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 容祁摇头,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因为你说过喜欢……” 穆宸怔怔看着那些彩石,思绪飘飞,“那一年本将军偶在御花园碰到郁妃,看到郁妃正在挖堆砌在碧水池旁边的一颗彩石,裙摆浸湿亦不自知,我好奇便过去问,郁妃说你喜欢,她想把那颗彩石送给你,作为你第一天进太学院的礼物。” 那一年他七岁,那一天也是他进太学院的第一天。 父亲在校场练兵,母亲则在府里陪大哥练武,他一个人去的太学院。 所以他走丢了,是郁妃拉着他的手,把他送到太学院。 郁妃的手,那么温暖。 那时他在想,如果母亲能这样拉着他的手,也该是很温暖的吧? 他不知道,因为母亲好像从来都没有拉过他的手…… 容祁沉默,原来是这样。 房间里又十分尴尬的安静下来,容祁思念郁妃,但现在显然比他更急需安慰的是穆宸。 “咳,那什么……其实你不用太介怀穆将军跟将军夫人对你的态度,因为你很有可能是捡来的,如果是这样就完全可以理解他们为什么……”容祁话还没说完就被穆宸跳桌子过来给按到地上了。 墨色苍穹,月光拂照。 良辰美景奈何天,痛叫哀嚎谁家院。 这一夜,容祁被打到怀疑人生…… 同样不安静的,还有镇南侯府。 凤天歌支走月牙后,很久都没睡。 因为她料定今晚会有人过来找她。 这个人,便是凤炎。 屋内灯火亮着,凤炎进来时连门都没敲。 即便他脸上一如既往的镇定,可垂在两侧,微微握紧的手却暴露了他隐藏的那份紧张。 “月牙真是越发疏忽,门都没插。”凤天歌懒散搁下手里书卷,抬头时眸色略惊,“二叔?这么晚了二叔来我锦苑有事?” 凤炎黑目清冷,眼含戾气,“是月牙忘了插门,还是你故意叫她留门,想必你心里比二叔清楚。” 见凤炎直接坐到对面,凤天歌樱唇启笑,“二叔说的话,天歌不是很明白。” “凤天歌,我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愚钝,竟然拿那种借口威胁雪瑶,你若真能说服容祁作证,便是解除瑶儿的嫌疑,老夫倒是谢谢你!”凤炎并无遮掩,直截了当。 凤天歌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彼时她入天牢去见凤雪瑶,就只告诉她,自己知道卫子轩死的那晚她在哪里。 之后她回府,刚好碰到孙荷香离开。 这会儿凤炎过来找她,定是孙荷香从天牢里带了话出来。 “都是自家人,天歌这么做是应该的。”凤天歌十分谦逊道。 凤炎怔了片刻,脸色如覆铅云,渐渐冷厉。 “二叔怕容祁不答应?” 见凤炎不语,凤天歌笑的越发真诚,“二叔放心,容祁因为皇祖母的关系一直对天歌言听计从,否则他也不会把那晚的事告诉我,这会儿只要天歌一句话,容祁必定会到刑部公堂替妹妹鸣冤,他绝对会把那晚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半个字都不会漏掉。” “凤天歌,你真是这样打算的?”凤炎声音愈沉,额头隐隐浮出青筋。 凤天歌笑了,“是啊,我总不好让二叔白说一句谢谢吧。” “凤天歌!”凤炎岂会不知,自己这个侄女从头到尾都在戏弄他。 见凤炎变脸,凤天歌神色骤凉,“怎么?二叔演不下去了?” 自对面射过来的凌厉目光犹如眼刀,凤炎只觉凉意自脚底攀升,窜至后颈。 “让容祁作证,证明什么?证明凤雪瑶在案发时有不在场的证据,还是证明我那个水性杨花的妹妹前一秒还在卫子轩府上莺歌燕舞,扭头就跟独孤瑾在马车里缠绵整整一个时辰?” “凤天歌,你说话要注意措辞!” “我已经很注意了,苟且偷人这种字眼我都没用!”凤天歌冷笑,“二叔是聪明人,与独孤瑾偷情这件事一旦坐实,妹妹的确不用给卫子轩偿命,但下场未必比死好。” 凤炎没有主动权,他根本没有反驳的机会。 “大齐民风开放,但对男女苟且的容忍度还是很低,妹妹接下来的人生就只剩下嫁给独孤瑾这一条路走,独孤瑾是谁?说好听点儿他是独孤柔的哥哥,说白了他是独孤艳的弟弟!” 凤炎脸色越发难看,因为徘徊在他心里的顾虑此刻正从凤天歌的嘴里,一点一点剖析出来。 “北冥渊有多憎恶独孤艳,整个大齐没人不知道,所以二叔觉得与独孤艳有血缘关系的独孤柔跟独孤瑾能走多远?”凤天歌看得出,凤炎此刻的紧张已经显露在脸上,“那么作为独孤瑾的岳丈,二叔就算不受牵连,又是不是真能得到北冥渊重用?” 凤炎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儿,咬牙切齿。 “二叔还是好好权衡一下,到底要不要让容世子去刑部证明妹妹有不在场的证据,好给我一个准话。”凤天歌说的口渴,自顾倒了杯茶。 看着对面徐徐品茶的凤天歌,凤炎渐渐冷静下来,“你想要什么?” 终于等到这句话了。 凤天歌搁下茶杯,重新抬头,“让妹妹在丁酉面前承认,因为她的挑唆,当晚卫子轩的确有夜袭我的想法,并付诸行动。” 一语闭,凤炎皱眉。 “你想替古若尘开脱?” “很明显。”凤天歌点头。 凤炎一时火大,“凤天歌,瑶儿平日里再不对,二叔再不待见你,可我们始终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现在不思救瑶儿出来,竟还想着威胁我去救一个外人?” “一家人?”凤天歌嘲讽抬眸,“没想到这三个字会从二叔嘴里说出来。” “你什么意思?”凤炎一副道貌岸然之态,冷声质疑。 “没什么。”凤天歌重新端起落在旁边的书卷,“忽然想起来,今晚后厨做的那几道新菜,我不是很喜欢。” 所谓做贼心虚,就像凤炎现在这般。 不管凤天歌这句话是不是说给他听,他都认为凤天歌定是知道些什么才会拿话敲打他。 可他又不确定凤天歌知道多少,最悲催的是无从问起,也无从解释。 怎么问? 我请你爹回来吃饭这件事你是不是发现问题了? 发现了你说出来,我可以解释! 凤炎最终默许了凤天歌的提议,转身离开。 ------------------- 求留言求注释求月票求打赏……求太多会不会被打? 第一百六十六章 照顾好他 房间里灯火摇曳,凤天歌翻开书卷的下一页,一张宣纸映入眼帘。 上面有三个人的名字,是她闲来无事时写的。 白玉霜,穆宸,卫子默……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凤天歌用罢早膳还没决定去哪儿,便听月牙禀报说容祁在外面等她。 凤天歌立时想到穆宸。 果然,穆宸要走了。 很突然,礼部接到消息的时候也是手忙脚乱。 而容祁来找凤天歌的原因,是穆宸想在临走之前见她一面。 为此,二人乘坐马车早早出城去了十里亭。 按照规矩,使节离城礼部会有一个相对于身份的欢送仪式,鉴于穆宸提出的时间太过仓促,叶重只能尽其所能安排。 辰时三刻,自皇城出来的楚使车队浩浩荡荡经过十里亭。 穆宸命追风他们先走,自己留了下来。 待车队走远,一直隐在暗处的凤天歌走向凉亭。 容祁很识相的没有跟过去。 凉亭内,穆宸再见凤天歌,冷俊容颜溢出一抹释然,“明明有很多话,忽然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 “不打不成交。”凤天歌浅笑,只用五个字便将她与穆宸的关系诠释的非常到位。 穆宸亦笑,而后言归正传,“屈平是什么样的角色我知道,你能接触到他说明你在这大齐皇城里,必然有着让人不能小觑的地位。” “我只是……” “你不需要否认,穆某没有别的意思,只希望他朝这大齐皇城风云变幻之时,你能对容世子多些照顾。”穆宸没给凤天歌反驳的机会,恳求道。 凤天歌一时无声,她万没料到穆宸离开时挂念的人,竟是容祁。 明明穆宸昨晚才把那厮打的连爹妈都不认识,这会儿脸上还五颜六色! “我以为……” “我是讨厌他,混吃等死游手好闲,一事无成还能理直气壮,可他有一位好母亲,如果他有事……”穆宸抬头,看了眼容祁站定的方向,“郁妃会很难过。” 凤天歌一瞬间感动,她忽然明白穆宸为何会有这样的要求。 因为缺失才愈显弥足珍贵,他这是把郁妃曾对他的好,都烙印在了心里。 穆宸走了,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颗人头。 临走时,他告诉凤天歌裴卿仍在大齐皇城,意在屈平。 凤天歌了然,之后目送穆宸离开十里亭。 至于他会不会将袁珪之事昭告天下,回去之后又要如何面对自己的母亲则不是凤天歌该关心的问题。 她当下最该关心的问题是,卫子默。 “我跟你说话你能不能看着我啊,穆宸都说什么了,他是不是说我坏话了?”回城马车里,容祁一脸急切问道。 凤天歌则由着容祁可劲儿问,也没回答他。 因为穆宸不想让容祁知道,主要是怕他非但不相信还得绞尽脑汁想,这里面到底有没有坑害他的大阴谋。 最后在容祁锲而不舍的追问下,凤天歌只语重心长的跟他说了一句。 好好活着吧…… 马车回城之后,凤天歌本想将容祁送回世子府,自己走一趟四海商盟。 不想中途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卫国二皇子已经到了皇城,此刻正在世子府祭拜卫子轩。 于是乎,凤天歌便硬拉容祁一道赶过去瞧瞧热闹。 马车到时,卫世子府外挂满招魂幡。 风起,白幡鼓荡,声如泣鸣。 凤天歌注意到这些招魂幡的规格样式与大齐很不相同,摆在外面的冥圈层层叠叠,挽联挂在冥圈上,内容多为扶桑此日骑鲸去华表何年化鹤来的字样。 看到落款时,凤天歌悟。 这些招魂幡跟冥圈挽联皆是从卫国运来的。 “一会儿本世子进去,要不要哭?” 其实卫子轩死容祁挺伤心的,毕竟在这棵‘大树’底下乘了好多年的凉。 可他之前已经撕心裂肺哭过一次,这会儿有点儿力不从心。 “见机行事。”凤天歌故意让容祁走在前面,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容祁带着她来的。 直到二人走进世子府,方才发现事情不对。 正院除了管家旧仆之外,礼部官员包括叶重,凤炎都在。 这会儿,容祁拉着凤天歌走到站在外围的一小撮世子堆里。 “怎么了?”容祁低声打听。 “你怎么才来,刚才卫子默还过来找你呢。”说话的是蜀国世子,一身青色衣服披着雪色狐裘,看起来十分雅气。 “找我干嘛?” “入殓抬棺下葬啊!” 凤天歌听的糊涂,“葬在哪里?” “大齐,卫子默的意思是想尽快让他皇兄入土为安,这也是卫王的意思。”蜀国世子小声道。 凤天歌恍然,难怪惊动整个礼部。 只是素来看中卫子轩的卫王,怎么就舍得把儿子葬在他乡? 就在凤天歌思忖之际,听到灵前礼官高喊一声, ‘起—’ 随着装殓卫子轩的水晶棺被人抬起来,院中人影攒动,凤天歌跟容祁被挤到最后面。 刚好在一个缺口处,凤天歌瞄到了站在中间的男子。 水晶棺柩前,卫子默一身素白缟服,单手端着乌漆描金的灵牌。 从这个距离看过去,卫子默身材略显纤细羸弱,但却给人一种遗世独立之感。 长相并没有多英俊但十分儒雅,长眉若柳,眼如银杏,脸色有些过于苍白,许是悲伤所致。 凤天歌偶然发现卫子默左手边的袖口略空,风起时那抹广袖随风微荡的过于飘逸。 断臂? 凤天歌惊讶,她从没听说卫国有断臂的皇子。 即便之前叶清华跟她提起过这个人很难应付,奈何因为穆宸的事她还没来得及打听。 是以,凤天歌对卫子默,并不熟。 大半天的功夫,凤天歌就这么默默跟着奔丧队伍,直到将卫子轩安葬在礼部临时在皇郊划出的一块风水宝地里,出殡仪式才算结束。 从皇郊回来,凤天歌将容祁送回世子府,便再也没有心思去任何地方了。 卫子默来到大齐第一件事便是葬了卫子轩,说明什么? 卫子轩身上的伤口是杀人案中最直接的证据,卫子默埋了这个证据说明他根本不在乎杀人案的真相。 那他又因何提出,必要等他到齐之后才可以开审此案的要求? 凤天歌想了一夜,参详不透…… 第一百六十七章 刑部丁酉 夜已深。 皇城东城区一座府邸的灯火还亮着。 透过主卧井字棂花的窗棂,可见一抹身影于灯火前手执书卷,仔细详读。 这位六部尚书里唯一的寒门,年未过四旬素有‘神判’之称的丁酉有些睡不着了。 卫子默来,却在头一日便将卫子轩尸体入殓下葬,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有下人过来禀报,说是何师爷到了。 何师爷心宽体胖,小跑几步便气喘吁吁。 这会儿站在丁酉面前,气儿都还没喘匀,“大人,小的从头到尾跟着守丧队伍一整天也没发现卫子默有什么特别动作,连一点儿揭棺验尸的意思都没有!” 丁酉闻声搁下手中《袁公案》,烛火映衬下,脸上的轮廓愈显深邃,尤其那双有些凹陷的眼眶里溢出来的精光,越发锐利如鹰。 丁酉偏瘦,细长眉,颧骨突出,整个人看起来瘦骨伶仃却时刻散发出一种威凛寒冽之气,让人很难靠近。 即便是朝中同僚,也很少有人愿意与他亲近。 相比之下何师爷要圆滑的多,朝中官员之间行走跟应酬都是由何师爷代丁酉出面。 “大人,这卫子默什么意思啊?他把卫子轩埋了,岂不是把断案最直接的证据也给埋了,那这案子咱们要怎么断?”因为有过救命之恩,何师爷虽圆滑,却对丁酉绝对忠心。 丁酉黑目微眯,“卫子默今日之举说明他很有可能并不在乎谁是真正的凶手……” “不会吧?卫子轩可是卫王最看中的皇子,眼看着再过几年召回去就要立为太子,这会儿人死在齐国,卫王没有不重视的道理啊?”何师爷不解。 丁酉沉凝片刻,吁了口气,“先不管它,天牢里那三个人怎么样?” “除了每日都有人探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独孤瑾跟凤雪瑶时尔还能互相埋怨两句,古若尘则安静不少。”何师爷据实回禀。 丁酉点头,“知道了……既然卫子默已经到齐,你明日准备准备,案子后天开审。” “是。”何师爷领命,恭敬退了下去。 房间里沉寂无声,丁酉重新握起《袁公案》,视线落在书卷心却游离在外。 皇上已经昏迷太久,再不醒过来大齐恐要变天,他预料不到结果。 可至少,他希望那一天晚些到…… 卫子默到齐的这一晚,大家都很忙。 独孤柔把墨画留在奉天殿,自己却换了宫装悄然离开去往皇宫外的那处别苑。 与之前一样,她报上的名字是墨画,直等管家把她带进古云奕房间里,她才摘下遮面的轻纱。 卫子默来齐说明卫子轩的案子即将开审,古云奕料到独孤柔会来找他。 但他,并没有半分欣喜。 过往情爱便如过眼云烟,他古云奕并不是一个能被感情羁绊住的人。 “云奕,我听说卫子默把卫子轩尸体下了葬,他什么意思?” 独孤柔待管家退出去之后直接冲过来,双手握住古云奕臂肘,目露急切之色,“按道理把尸体留着才更容易找出真凶,这会儿没有尸体连个物证都没有,案子怎么查?他们该不是商量好直接让本宫兄长顶罪吧?” 古云奕拨开独孤柔玉白柔荑,拉她坐到桌边,“你且少安毋躁,事情还不明朗你莫先乱阵脚。” “怎么不乱,独孤府除了我就只剩下哥哥,若此番哥哥被他们冤枉,我以后又该指望谁……” 独孤柔哭的梨花带雨,柔弱娇躯不由靠向身侧男子。 古云奕则似不经意转身提壶,倒了杯温水推到独孤柔面前,“若娘娘真想云奕插手便告诉我一句真话,人是不是指挥使大人杀的。” “不是!当然不是!”独孤柔坚定道。 古云奕微舒口气,“那当晚指挥使大人是不是真在自己府邸,墨画又是不是真的去过?”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独孤柔犹豫了。 “娘娘若不想说,云奕绝不强求……” “当晚案发时兄长其实……其实是跟凤雪瑶在容祁府外吵了整整一个时辰,之后才回的府,至于墨画,自然是没去。”独孤柔道出实情。 古云奕皱眉,“为何说谎?” “刑部先抓的凤雪瑶,那凤雪瑶当场就说昨晚在镇南侯府没出去过,兄长若坚持自己跟她在一起,明显是有人说谎,那就没古若尘什么事儿了,毕竟跟他们两个比起来古若尘更像是……” 独孤柔说到此处时噤声,面颊绯红看向古云奕时,些许歉疚。 “没关系,人要真是古若尘杀的,他就该偿命。”古云奕知道独孤柔的顾虑,淡漠抿唇。 独孤柔闻声,恍然想到当年与古云奕在一起时便觉着他与淮阴侯府的人并不亲近,现在看只怕这几年更疏远了。 这倒是好事。 “墨画没去独孤府,那她有没有在那段时间见过别人?”古云奕懒理独孤柔眼中一闪而逝的幸灾乐祸,低声问道。 独孤柔蹙眉想了想,“有见过御医院的杜平,可时间掐的没那么准。” “杜平是娘娘的人?”古云奕声音低沉,忧心问道。 关于杜平,独孤柔还真分不清他到底是谁的人,北冥渊亦或顾紫嫣。 见独孤柔犹豫,古云奕直言,“问题在杜平身上,娘娘若能安抚住杜平,指挥使大人至少不会在人证方面出现披露。” 独孤柔虽然也想到这一层,但自案件伊始她还没接触过杜平。 她以为杜平不会说,这会儿被古云奕提醒,她还真得把这件事记下来。 “云奕,幸好有你……” 独孤柔想献身,她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的身材,她自信古云奕尝过之后,便会越发死心塌地。 可惜,古云奕真的不是很喜欢。 几番推诿之后,独孤柔带着些许遗憾离开别苑。 一夜都没怎么阖眼的凤天歌早早起床,匆匆吃罢早膳便到天衣阁换装,去了四海商盟。 ------------------- 谢谢一路走来的所有亲,爱你们! 第一百六十八章 要脸还是要钱 原本若没有穆宸突然离城跟卫子默送丧这两件事,她昨日便想来找温玉。 此刻候在二楼雅间,凤天歌莫名有些紧张。 素来无波无澜的心境微荡起丝丝涟漪,与初见时的紧张很不一样。 凤天歌是过来人,她知道这份心思代表什么。 她刻意的,强制把这份悸动压下去。 刚巧这时,房门开启。 “盟主。”凤天歌下意识站起身,轻唤道。 “凤大姑娘久等,且坐。” 容祁也是一夜没睡,彼时被凤天歌送回世子府后他便悄然来了四海商盟,恶补有关卫子默的所有事,点灯熬油直到天亮。 见容祁坐到对面,凤天歌没着急开口,而是先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恭敬搁到桌面上。 看到银票的时候,原本萎靡不振,目光都有些涣散的容祁顿时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全身上下充满了活力。 当然,隔着面具,凤天歌根本看不到自容祁那双眼睛里闪烁出来的小星星,是何等的绚丽多彩。 “南无馆账面上钱财远不止这些,只是天歌还有他用,今日就先还盟主这么多,日后天歌必连本带利还清欠下四海商盟的所有银两。”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凤天歌始终没忘,在她最无助彷徨的时候,是温玉借她银两帮她在鱼市立足。 温玉帮她的又何止这一件。 而她现在能还的,却只有这些。 对面,容祁身形略僵,‘还有他用’是几个意思? 如烟花般璀璨的双眼渐渐恢复平静,容祁伸手,将银票推回到凤天歌面前,“温某从未说过需要还。” 凤天歌惊讶,“借钱岂有不还之理!” “凤大姑娘不必与温某客气,而且四海商盟暂不需要钱财周转,这些钱凤大姑娘还是先拿回去,正事要紧。”容祁看似淡定,内心世界一黑一白两个小人儿在里面狂躁的已经开始骂娘了。 拿啊拿啊那都是你的钱! 没听到人家说有急用嘛! …… “那天歌就恭敬不如从命。”凤天歌不想在钱的问题上与温玉争辩,那样会让温玉觉得自己矫情。 容祁噎喉,泪流满面。 姑娘你咋这么不禁让呢? 你倒是客套一下啊…… “天歌此来还有一件事。”凤天歌收好银票之后抬起头,目色清冷,“盟主是否了解卫子默这个人?” 容祁没听到凤天歌说什么,他就想知道这会儿他说后悔了让凤天歌再把银票拿出来还来不来得及。 嗯嗯来得及快拿吧! 那你不要做人了吧! …… “盟主?”凤天歌见对面男子有异,轻唤道。 “咳,卫子默绝对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容祁想来想去,脸皮这玩意虽然一文不值但还得要。 根据昨晚容祁点灯熬油搜集到的消息,卫子默城府之深绝非卫皇室其他皇子可比。 他先是以全部身家私交皇宫里能与卫王说得上话的老太监,那老太监也是个聪明的,时不时会在卫王耳根子底下提到卫子默的名字。 一来二去,卫王有些想念这个儿子,便将一直驻守在边陲的卫子默召回皇城。 之后他又利用后宫嫔妃之间的争风吃醋将自己母妃推到卫王面前重获皇宠。 直到现在,他母妃在卫国都还居于宠妃行列。 再之后,他广招幕僚,与朝臣暗中多有私交。 “半年前,就在朝中有大臣提出卫子默仁德大义,适立为太子的时候他又自导自演一出救驾戏码,废了半条胳膊换来卫王信任。” 容祁说到这里时凤天歌不禁发问,“大卫国律,太子不可以是……” “残废。”容祁点头,“所以卫子默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想当太子。” “那是为什么?”凤天歌惊诧不已。 “他的亲弟弟,卫子显。”容祁沉声开口,“卫子默的这个弟弟比他小九岁,也是个不错的苗子,卫子默从一开始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给卫子显铺路。” 凤天歌深思之后,恍然大悟,“如果卫子默真是在为他弟弟铺路,那么此次入齐他怕是不会再走。” “没错,卫王对齐一向依赖,他能把寄予厚望的卫子轩送到齐国当世子,就是希望卫子轩能与齐朝臣走的近些,卫子默深知其理,此番他若真留下来,便说明温某猜测的不错。” “没想到皇室还有这样的亲情。”凤天歌感慨不已。 “这是他走的一步稳棋,在卫王怀疑他积蓄力量有当太子野心的时候断臂,让卫王心里觉得愧疚,而卫王自然会把这份愧疚补偿到他母妃及弟弟身上,加上卫子默来到大齐,卫王基本不可能再派皇子过来,那么卫皇室里,只有卫子显是最适合的太子人选。” “那有没有可能……卫子轩就是他杀的?”凤天歌思绪混乱,隐隐的,有了这样的想法。 容祁点头,“有可能,但也不能凭此就下论断。” 凤天歌了然。 现在真凶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才能把古若尘捞出来。 就在凤天歌起身欲走,容祁忽然把她叫住。 要钱要钱要钱! 要脸要脸要脸! “近两日外面传你与古若尘……” “盟主别误会,那是天歌故意找人放出去的谣言,我总要把古若尘冲进世子府的动机坐实之后,才好替他辩解。”凤天歌没等容祁说完,立时澄清。 见对面男子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凤天歌终是起身,“盟主告辞。” 容祁微微颌首,之后目送凤天歌离开四海商盟。 差不多半个时辰,温慈都没见自家公子从上面下来便到二楼去找,进去方见容祁就那么直挺挺坐在椅子上,双手叩着桌面,不声不语。 温慈忧心走过去时,忽听自家公子碎碎念着什么,不由的竖起耳朵。 “钱都送到你眼皮子底下为什么不要?没听到人家需要钱办正事么!办正事的钱人家留下了送来的是多余的你傻不傻?不是怕她办正事不够么?容祁你是不是二百五!我是二百五……” 温慈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单独宴请 皇宫,御书房。 古云奕来时北冥渊正在批阅奏折,李诚瑞伺候在侧。 待他进来,北冥渊便将手里那份奏折交给李公公,命其转手递过来。 “礼部呈上来的折子,卫子默这是不打算走了,此事你怎么看?”北冥渊撂下朱笔,吁出一口气。 古云奕接手,详细看过之后将奏折恭敬搁回到龙案上,“微臣以为这当是卫王投诚之举,毕竟卫子轩一死,齐境内便无卫国质子。” 北冥渊自能想到这一层,“卫子默不比卫子轩,他能从一个被放逐的弃子成为当下卫王最重视的皇子,必有城府。”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古云奕知道,北冥渊不会无缘无故召他觐见。 “交他,便是交下整个卫国。”北冥渊很清楚,他日自己登基朝中必有一番新旧替换。 六国之中谁能锦上添花,谁会落井下石不好预料,他须未雨绸缪。 古云奕了然,“微臣会找机会与他多接近。” 提到卫子默,自然要提卫子轩一案,北冥渊看了眼站在龙案前的古云奕,“本太子听闻淮阴侯到别苑找你多次,皆被你拒见?” “微臣帮不了他。”古云奕淡声回应。 北冥渊眸色微暗,“也罢,既然你没有那个心思,本太子便不需要为另两个人去丁酉那里讨人情,案子由丁酉审,他查出是谁就是谁吧。” 古云奕未作声,恭敬退出御书房。 待其离开,一直候在旁侧没开口的李诚瑞多少有些不解。 “想说什么?”北冥渊瞄了眼李诚瑞。 “老奴愚钝,抛开凤雪瑶,古若尘好歹也是淮阴侯次子,若真被丁酉判了死罪……”李诚瑞欲言又止。 北冥渊刚要执笔,却在听到李诚瑞质疑时身子重重靠在椅背上,“古禹那个老顽固!这件事按道理他该先去求延禧殿的楚太后,楚太后若愿意为他出头找到本太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本太子都会保下古若尘,就算伤了古云奕我都在所不惜!” 这点李诚瑞明白,太子求的是楚太后欠下的这份人情。 “退一万步,就算古禹不想将楚太后拉进来,在去别苑求助无果之后他为何不直接来求我?”北冥渊眸色幽寒,“若他肯来,本太子怎么都会给他一个薄面。” 看出主子动了真气,李诚瑞没敢插言。 “说到底,他是不愿意向本太子投诚,既然如此,本太子倒希望丁酉能把罪定在古若尘身上,让那些坚守父皇会醒的迂腐之臣明白,逆我者亡!”幽暗黑眸迸射冷戾寒光,北冥渊紧握拳头的手,狠狠砸在龙椅上。 “太子殿下英明。”李诚瑞虔诚鞠躬。 半晌后,北冥渊舒缓吁气,“这案子审到最后不是落在独孤瑾便是古若尘身上,他们谁死,对本太子来说都是好事……” 在北冥渊看来,这凶杀案总不会落到凤雪瑶身上,一个弱女子怎么杀得了人呢…… 且说卫子默初到大齐安葬卫子轩之后,干的第二件事,就是宴请容祁。 单独宴请。 接到请柬之后,容祁整个人开始萎靡,阳光都不明媚了。 宴无好宴,他连棺材都没替卫子轩扛,卫子默有什么理由单独宴请他? 保不齐是想什么阴损招儿拉他下去给卫子轩陪葬吧? 在这种恐惧到不能自己的状态下,容祁走进了醉仙楼的雅间。 整个幽市,乃至整个皇城的酒楼,醉仙楼的装潢也称得起独一无二,单是雅间的门便是用百年以上楠木所制,推起来特别厚重有感。 容祁都有点儿推不动了。 可能是没昨晚没睡好,某人这样想。 门是从里面被真正打开的。 开门的是一位女子。 一头青丝以珠翠简单绕起,鬓角配着玉簪,女子生的极好,眉似远山含黛,眼如秋水含情,淡淡的妆容越发显出那股与生俱来的娴静端庄,优雅脱俗。 “玉婵,请容世子进来。”有清绝声音自里面飘际过来,名曰玉婵的女子恭敬侧身朝容祁深施一礼。 容祁还礼,脚步有些虚软的走进内室。 翡翠镶金的方桌对面,卫子默一身竹青色长袍端坐,墨发以玉簪束起,整个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透着谦谦君子的闲雅之姿,宛若出尘,丝毫看不出来曾是位武将。 美中不足,唯一断臂。 “容世子,请坐。”卫子默在容祁站定时,起身相迎。 “多谢。”容祁尬笑,落座时眸子不由扫过四周,即便有雷伊在暗处,他都有点儿不放心。 卫子默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此刻玉婵回至桌边,素手执壶为容祁倒满刚刚沏好的龙井,转尔走到卫子默身后,安静的像是一幅画卷。 “昨日皇兄下葬时子默曾寻过容世子。”卫子默眸如池水般清澈,神色宁静安详,嘴角弧度微微勾起,淡然浅笑。 “啊?啊……”容祁老脸一红,“昨天本世子听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为子轩兄抬棺,真是毕生遗憾……” 此处应该有哭声,容祁当下呜咽。 “容世子不必自责,想来以皇兄跟容世子的关系,定不会怪你。”卫子默宽慰开口。 容祁则表示卫子轩怪不怪我没所谓,主要是你啊贤弟! “子默在卫国时经常能看到皇兄家书里提起世子,说你是他在大齐最好的朋友。”卫子默拿起银筷,“我们边吃边聊?” “好……”容祁无比僵硬握住银筷,看着满桌山珍忽然不知道该从哪个开始下嘴,主要是不知道哪个菜里没毒。 “皇兄说容世子特别义气。”卫子默动作很慢,温文尔雅。 “子轩兄厚赞,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力所能及的。”容祁敷衍之余端起茶杯,嗤之以鼻,他认识卫子轩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那厮还有写家书的习惯。 再说卫子轩的家书肿么可能让你看到,所属派系不同他防的就是你! “嗯,皇兄说他喜欢凤家二姑娘多时,若非世子帮他求得凤雪瑶的锦帕,他还不知道拿什么睹物思人。” 卫子默说话时容祁正在品茶,刚喝了一小口就给吐出来了,“咳咳咳……” 第一百七十章 人有三急 见容祁咳的脸红,卫子默瞄了眼玉婵。 玉婵心领神会,走过去欲替容祁捶背。 “没事没事!”容祁咳的差不多,摆手拒绝,“子轩兄在这方面的确有些拘谨,我看着着急啊!” 卫子默浅笑,“皇兄素来不近女色,此番对凤雪瑶却是动了真情,好像之前在碧园时,皇兄因为凤雪瑶之事便与指挥使大人动过手?” 容祁记得那一次,他居功至伟。 但现在显然不是邀功的时候,“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容世子也在?”卫子默挑眉。 容祁点头,“在。” “那世子必定替皇兄出了不少力,受伤了吧?”卫子默几乎不给容祁思考的时间,连续发问。 容祁面露难色,“人有三急,我那个时候尤其急。” 卫子默似有深意‘哦’了一声。 “皇兄真是痴情,明知道凤雪瑶心仪指挥使大人还不肯放弃……”卫子默夹了口菜,细细品嚼。 容祁没吃,他就在那儿等着卫子默把嘴里那口菜咽下去好继续问。 “容世子可知凤家二姑娘何时开始回心转意的?”卫子默果然未负所望,狐疑问道。 “凤雪瑶回心转意了吗?”容祁茫然。 “她若不回心转意又岂会时常到世子府与皇兄吟诗作画?”卫子默好似料到容祁会摇头一样,紧接着补充一句,“容世子也见过的,是吧?” 容祁欲哭无泪,你都知道还问我是什么企图啊你! “也就一次,之后的事本世子就不清楚了。”容祁是容祁,所以他不必表现出任何精明。 卫子默微微阖首,“这么说吧,容世子觉得现如今押在天牢里的三个人谁最有可能是凶手?” 终于问到正题了。 容祁一脸悲戚,满目哀恨,“不管谁是凶手,都要偿命!” 这是答案吗? 连玉婵脸色都有了微微变化。 许是觉得这句话不太能过关,容祁一副恍然想到什么的表情,“前几日独孤瑾跟子轩兄打架,生生被子轩兄甩了三巴掌,他怕是记恨在心里了。” “容世子怀疑是独孤瑾?”卫子默神色未变,但刚刚心里的确冷了一下。 容祁狠狠点头,“如果让我猜,我猜是他。” 卫子默暗自舒气,接下来聊的便是与案件无关的风月事,以及自己皇兄在大齐经常会去的地方跟经常来往的人。 一顿饭下来,卫子默只夹了寥寥数口便搁下银筷。 容祁则一口都没吃。 直到被玉婵送出醉仙楼上了马车,某人那颗心才算稍稍放回到肚子里…… 皇宫,奉天殿。 独孤柔接过墨画手里汤药,垂眸喝下时扫过跪在厅前的杜平。 药汁苦,苦到只是闻一闻就好似能把胆汁都呕出来。 以往莫说这样苦的药,就算稍稍有些味道她都要用甜蜜饯送服入口。 时过境迁,在经历了那么多灰心绝望之后,独孤柔明白了一个道理。 你若不对自己狠一些,待到别人对你时,只会更狠。 “为了本宫的身子,杜御医这段时间受了不少累。”独孤柔用锦帕抹过唇角,将碗搁到旁侧时瞥了眼墨画,“那晚都戌时了,墨画还去叨扰杜御医,本宫还怪不好意思的。” 独孤柔话音刚落,墨画已然走到杜平身侧,伸手扶起时将一张千两银票塞到杜平手里。 戌时? 杜平身为御医,平日里最看中时辰。 如果他没记错,墨画来找他的那晚,明明已过戌时,走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 “这是……”杜御医看着手里银票,心里多少知道些缘由。 卫子轩遇刺这么大的事满城皆知,墨画为了给独孤瑾作证,口口声声说她那晚亥时在独孤府,但那晚亥时她分明在御医院。 这一千两银票,独孤柔是想堵住自己的嘴。 “娘娘念你近日操劳,特意赏赐给你的。”墨画低声提醒,“还不谢谢娘娘!” “微臣叩谢娘娘!”杜御医没有推诿,再度跪地。 这钱他收也就收了,不收他也不会贸然把墨画的事说出去。 在宫里想要好好活着不怕你没有靠山,怕你非但没有靠山还有了看你不顺眼的人。 见杜平拿了银票,独孤柔生怕他没听清楚,刻意清了清嗓子,“那晚墨画没耽误你休息吧?” 杜平连忙摇头,“墨画走后微臣亥时已经睡下了。” 这样的回答,独孤柔甚是满意。 待其离开,独孤柔将墨画叫到身边命她再走一趟天牢,明日开审,让独孤瑾少安毋躁…… 皇城,世子府。 在听说卫子默宴请容祁之后,凤天歌先一步去了世子府,坐等容祁归来。 此刻正厅里,凤天歌一脸褚色瞪着眼前某人,完全不明白容祁怎么可能在赴宴之后还能把这种边吃边饿的紧迫感表现的如此淋漓尽致。 “你不是刚刚吃过饭吗?”凤天歌坐在桌边,亲眼看到容祁在吃掉一只烧鸡两只烤鸭之后又朝管家要了一条烤鱼! “卫子默对你做了什么?”凤天歌抢过管家端过来的烤鱼,冷冷问道。 容祁想把搁在凤天歌身前的烤鱼抢回来,却见凤天歌把手腕掰的咯咯响。 于是某人扔了手里鸡腿,端直身姿,除了嘴角蹭上的油腥,又是一派玉树兰芝。 “他问我……”接下来的时间里,容祁将彼时自己与卫子默的对话一字一句丝毫不差重复一遍。 直到最后,他很虔诚问了凤天歌一个问题,“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怀疑本世子是杀卫子轩的真凶?” 凤天歌煞有介事点头,“很有可能。” 容祁如丧考妣…… 次日问审,这头一日镇南候府里必定不会消停。 凤天歌回来之后,便听月牙说那会儿老夫人把侯爷诓骗回来大骂一顿。 说侯爷半点亲情也没有,亲侄女儿被人诬陷入狱莫说去打点,问也不问一句,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诸如此类的话说的不要太多,顺带着还将整个大房讽刺一遍。 “父亲现在在哪儿?”凤天歌从厅里走进内室,狐疑问道。 “侯爷后来也生气了,只撂了一句‘管不了’便回了虎骑营。”月牙据实道。 凤天歌了然,之后退了月牙。 她觉得今晚这锦苑里,当有来客…… ------------------- 谢谢所有亲的留言和在文中的注释,还有月票跟打赏,小云无以为报,只有努力。 第一百七十一章 被看中的一盘菜 不多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凤天歌猜到是谁,却没开口。 外面那人犹豫数息,终是走了进来。 “你倒坐的安稳,也不想想瑶儿在天牢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凤炎原本是想凤天歌能说句话,总比现在不请自入要少些尴尬。 “那是她自己作孽,跟本小姐有什么关系。”凤天歌觉得凤炎还是不得‘撕破脸皮’这四个字的要领,就是人后彼此见面再无须装腔作势,虚与委蛇。 凤炎脸上有些挂不住,“你这样跟二叔说话,不觉得有些过分么!” “你挑拨祖母敌视父亲仇视大房的时候可想过有些过分?”凤天歌真是半点情面也没给凤炎留,开口声色无情,“二叔若没有别的事,天歌累了。” “瑶儿已经答应会替古若尘开脱,可她怎么办,她也是嫌犯!”凤炎愠声开口,黑目极深。 凤天歌抬起头,一副‘这种事也需要我来教你?’的表情抬起头,“二叔千万别告诉我直到现在你还什么都没做?” “我能做什么?”凤炎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有找北冥渊伸冤,只是北冥渊并没有给他准确答复。 凤天歌长吁口气,“古若尘不会是凶手,二叔若想让妹妹摆脱嫌疑,那就想办法证明独孤瑾是凶手啊,很简单的事。” “怎么证明!他也有不在场的证人!”凤炎不以为然。 “呵。”凤天歌笑的有些无奈,“没有人比二叔更清楚,他的证人是假的,那晚墨画根本没在独孤府。” 凤炎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宫中无人。 他来,为的就是这件事。 而凤天歌将月牙支走之后一直没睡,等的就是凤炎来求她这件事。 “二叔想让我去求皇祖母?”凤天歌一副了然之态,特别无害的眨眨眼睛。 凤炎不语,算是默认。 “也可以,前提是妹妹得在公堂上承认天歌为古若尘准备的两个人,的确是卫子轩私养的打手。”凤天歌不慌不忙道。 同朝为官,凤炎想知道古若尘的证词并不难,此刻凤天歌有这样的要求,凤炎瞬间了然,“古若尘那晚是被诓进卫世子府的?” “妹妹若能在公堂之上帮古若尘,淮阴侯必会把这份恩情记在二叔身上,这件事对二叔来说也不算是坏事。”凤天歌这样解释。 “哼,我要淮阴侯记着这份恩情有什么用,他又不是太子殿下的人!”凤炎之前答应凤天歌,是因为事情只涉及到已死的卫子轩,真假无法印证。 但现在,凤天歌的要求是将自己女儿和有可能被印证的谎言绑在一起。 倘若古若尘脱不了罪,那两个假冒打手的人被揭穿,以丁酉的性子,自己女儿能不能抽身还真是未知数。 这个险,他冒的未必值得。 “二叔眼光过于短浅了……”凤天歌身姿懒散靠在椅背上,长舒口气,“不答应也罢,我偏不信,有皇祖母,淮阴侯还有我,救不出一个古若尘。” 看到凤天歌那份从骨子里散出的自信,凤炎动摇了。 古若尘脱险之后,独孤瑾那条疯狗定会咬着瑶儿不放。 加上独孤柔在宫里有些本事,若丁酉没办法证明独孤瑾杀人,很有可能会把案子定在自己女儿头上。 凤炎想了片刻,“如果来得及,我答应你。” “明日丁酉不过是走个过场,真正的较量在后天。”凤天歌看似淡定,心里也捏了一把汗,“这一局,我倒希望能与二叔,共赢。” 凤炎没再多言,转身离开。 房间灯火未熄,凤天歌眸色渐渐冷戾。 凤炎是病急乱投医,若他能静下心来仔细琢磨,这案子丁酉再怎么判也判不到凤雪瑶身上。 一个弱质女流杀人,得需要怎样的天时地利人合。 那么容易呢! 终于到了开审一日,凤天歌早早起来,出门时刚好遇到容祁。 看到凤天歌一副惊讶之态,容祁满目幽怨,“昨晚跟你约好的你是不是忘了?” 凤天歌是忘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卫子默。 卫子默宴请容祁当然不是因为怀疑他,而是想知道容祁的态度。 说真的,凤天歌以为卫子默太把容祁当盘菜了。 言归正传,卫子默应该是把容祁的态度定性为楚国的态度。 那么,他想知道楚国的什么态度呢…… 马车穿过玄武大街,辗转到达刑部公堂时外面站满了围观百姓。 凤天歌跟容祁走下马车,刚好看到墨画、凤炎跟孙荷香一并朝里走。 仇人见面总是分外眼红,这会儿凤天歌有点儿惋惜陪在自己身边的不是苏狐。 彼时天牢里苏狐骂孙荷香的时候,她还是挺爽的。 “凤天歌!”清朗的声音从人群中传过来,凤天歌朝人群那边儿看过去,暗自感慨,有愿望也是挺好的。 万一实现了呢! “过来啊!” 见苏狐朝自己招手,凤天歌正要过去却被容祁拉住,“为什么他叫你过去你就要过去?” “因为他那里是观审最好的地方。” 凤天歌解释的时候已经朝苏狐方向走了,容祁别无选择。 且不说容祁跟苏狐见面之后有多眼红,凤天歌打量周遭,发现连淮阴侯古禹都被拦在外面,凤炎跟孙荷香自然也不例外。 这会儿苏狐跟容祁已经扭打成团,如果不是雷伊从暗处时不时出手,容祁只怕会死的很难看。 凤天歌以闲乱为由拉君无殇到左侧,自己的右侧,刚好挨着淮阴侯古禹。 “天歌,若尘会没事,对吗?”君无殇一身藕荷色长身锦袍,气质高贵如兰,俊逸清雅。 在某方面,君无殇跟卫子默气质很像,不同的是卫子默看着羸弱也真羸弱,君无殇看着单薄,近处细瞧就会发现他身上肌肉非常结实,一看就是特别可靠的那种。 想多了…… “会。”凤天歌控制音量,说话的声音除了君无殇,刚好让同样站在旁边的古禹听到。 君无殇微微点着,莫名的,他相信凤天歌。 是以在苏狐告诉他这事儿让凤天歌给揽下了之后,他便没再插手。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怕闪腰 旁侧,古禹闻声转眸,视线与凤天歌刚好相对。 “古伯伯好。”凤天歌还是独孤艳时,曾与古禹有过接触,看着随和的一个人在战场上的爆发力无人能敌,连她亦甘拜下风。 后因古云奕入主朝堂,时常与他意见相佐,古禹为避免与长子冲突加剧,故主动向皇上辞掉军职,只保留下淮阴侯的爵位。 今日古禹穿了一件曲裾深蓝色的长袍,袖口绣着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长相自是十分英俊,才会得曹府两位千金厚爱。 已过天命之年的古禹鬓角虽生华发,面容却看不出半点沧桑,许是古若尘入狱的缘故脸上显出几分憔悴。 听到凤天歌与他打了招呼,古禹微微点头。 凤天歌知道,这段时间古禹并没有暗中替古若尘上下疏通,他真真是无路可走。 自他交出兵权已有七年,物是人非,朝中官员又有几个能真买他的账,尤其对面的人还是丁酉。 而让凤天歌无比欣慰的是,古禹始终没有去踏延禧殿的门槛。 这时,衙役自两侧入口提着廷杖分致左右。 随着阵阵有节奏的敲打声,丁酉与卫子默先后走到堂前,丁酉居于正位,卫子默居左落座。 惊堂木响起,衙役率先带独孤瑾上堂。 要说天牢真是一个化神奇为腐朽的好地方,任你过往如何嚣张跋扈,从那里面走一遭出来皆似丢了半条命。 独孤瑾就是最好的例子,蓬头垢面,满身肮脏,双眼布满血丝,像极枪毛枪刺的灰兔子。 “威武—” 见独孤瑾立于堂前不跪,两侧衙役敲响廷杖,喊出堂威。 独孤瑾吓的扑通跪到地上,“丁大人,本使冤枉啊!” 丁酉半个眼皮都没抬,倒是旁边何师爷说了话,“指挥使在堂上就别称本使了,你倒是说说,你有何冤枉之处。” 何师爷说话时,独孤瑾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站在木栏外面的墨画,底气大足,“大人明鉴,微臣决无杀卫世子之心,再说那晚微臣一直在府里没出去过,亥时墨画还曾来我府上送药,她可以替我作证!” “你说你没有杀卫世子之心,可据说你曾在世子府外绕了好些天,期间还与卫世子发生过冲突,听说被打了?”何师爷见丁大人没有开口的意思,当下追问。 “我与卫世子的确有过不愉快,可这也不说能卫世子之死就与我有关啊!我没杀他!”独孤瑾好像没拎清状况似的跪走两步,“丁大人您且宣墨画入堂,一问便知!” “威武!” 两侧廷杖再次响起,丁酉视线扫过何师爷。 于是第二嫌犯凤雪瑶被带了出来。 相比独孤瑾,凤雪瑶还是要脸的,被押出来时刻意用袖遮住脸颊,“雪瑶拜见丁大人。” “说说吧。”丁酉难得开口。 “回丁大人话,雪瑶与卫世子无冤无仇又怎会加害于他,雪瑶是冤枉的!”凤雪瑶在天牢里呆的这几日,也是造的没个闺秀样,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凤雪瑶,你与独孤瑾是何关系?那日卫世子与指挥使发生冲突,二人皆说你是他的,你到底是谁的?”何师爷话音刚落,外面听审百姓顿时一阵哄笑。 凤雪瑶脸色羞臊,“大人明鉴,雪瑶与卫世子只是朋友,至于指挥使……雪瑶与他不熟。” “凤雪瑶!你敢说我们不熟!”独孤瑾闻声震怒,扭身就要冲过来。 惊堂木响起,丁酉根本不用说话,他只用眸子扫过独孤瑾就达到了想要的效果。 何师爷没再追问凤雪瑶,命人将古若尘带了出来。 一身素色长袍的古若尘一出场,众人便真正领悟到了天生贵族与暴发户的区别。 与独孤瑾相比,古若尘虽染纤尘却气度不改,清华高贵。 “若尘叩见丁大人。”古若尘堂前止步,依礼下跪。 堂外,古禹本能的有些紧张,垂在两侧的手微微握紧。 旁侧,凤天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这会儿堂上何师爷正欲开口,却见丁酉使了眼色。 “古公子且说说那晚发生的事。”丁酉终是抬眼,看向古若尘。 “是。”古若尘得丁酉示意,便将那晚之事原原本本重复一遍,所言与那日跟凤天歌说的没有不同。 隔挡公堂的栅栏外面,凤天歌相信就算她不叫苏狐传话过去,古若尘也会这样说。 眼前少年与他哥哥根本就是两个极端,都是一个爹,生的也是太不一样。 “你与凤天歌是什么关系?”堂上,丁酉听罢之后抬头问了一句。 古若尘眸色微动,眼底那抹暗淡一闪而逝,“同窗好友。” 丁酉点头,之后看向跪在堂前的凤雪瑶,“凤二姑娘,卫世子想要教训凤天歌这件事,你知否?” 这个问题! 凤雪瑶听到的一刻,美眸顿时闪出阴狠。 她明知父亲为何要妥协,明知若她否认名节不保,可只要想到这是凤天歌要她做的事,她就好不甘心! “哎!”就在凤雪瑶几乎要走那一念之差的时候,堂外容祁‘嗷’的一嗓子叫出来。 嗓音之嘹亮,贯穿整个公堂。 众人侧目,容祁立时低下头,咬牙切齿,“凤天歌你隔那么老远掐我,也不怕闪了腰!” 凤天歌权当没听到,倒是站在容祁另一边的苏狐高兴了,“我就知道天歌是向着我的!” 容祁当然不会让苏狐往歧途上想,“你懂个屁啊!” “我不懂屁,你懂屁!”要说苏狐别的不行,关键时刻气人的本事特别行。 且不论堂外如何混乱,公堂之上凤雪瑶突然清醒过来。 她可以不在乎名节,容祁不可能不在乎! “知道,卫世子曾在雪瑶面前说过会……会……会在那晚对大姐不利。”凤雪瑶低头,浅声开口。 “为什么?”丁酉难得起了好奇之心。 公堂之上,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凤雪瑶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卫子世也不知道怎么就听说大姐待我不好,说要替我出头……大人明鉴,这都是卫世子一厢情愿,我有劝世子莫要冲动可他不听!” 古若尘听到凤雪瑶承认一刻,心里微震。 按道理,卫子轩应该没有这样的举动,那只不过是个阴谋。 ------------------- 加更求赞,么么哒! 第一百七十三章 同窗情也是情 同样震惊的还有古禹,只是他声色未动。 堂上,丁酉黑眸扫过三名疑犯,落向卫子默,“世子有需要问的吗?” 卫子默身体微倾,以示恭敬,“没有。” “今日便审到这里,退堂。”丁酉回身敲响惊堂木,起身朝卫子默做了个‘请’的姿势。 眼见丁酉跟卫子默离开,堂上独孤瑾顶着一张懵逼脸呆若木鸡,“大人……丁大人我是冤枉的!” 不等独孤瑾扯开嗓子,已有衙役过来将他架回天牢,凤雪瑶与古若尘也是一样。 堂外一众百姓看的就是个热闹,见没热闹看呼啦散开。 如此,仇人之间的视线忽然就清晰起来。 墨画没想到凤雪瑶公堂之上居然说与独孤瑾不熟,虽然她打从骨子里看不起独孤瑾,但好歹也是主子的亲哥哥,被人这么耍她咽不下这口气。 “凤侍郎跟夫人可真会教女儿,卸磨杀驴也不先看清楚对象!”墨画故意挡在孙荷香面前,杏眼瞪向凤炎,“奉劝二位,莫让凤雪瑶在公堂之上太任性!” “瑶儿怎么说谎了?她就是跟独孤瑾不熟!是独孤瑾一厢情愿净天缠着我家瑶儿,要不是那个害人精,我家瑶儿哪会有这等牢狱之灾!”莫说站在对面的不过是个宫女,就算是独孤柔,都这会儿了,孙荷香还用得着给谁面子。 “这话该由我来说,要不是凤雪瑶狐媚性子,品行不端,指挥使大人又怎么会着了她的……” “墨画,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大庭广众之下凤炎还是要脸的。 墨画自知不足以与凤炎抗衡,冷着脸,甩手离开。 旁侧,苏狐跟容祁各自休息一会儿,又开始相爱相杀。 君无殇则默默站在那儿,无动于衷。 于是乎一幅鸳鸳相抱何时了,鸯在一旁看热闹的画面被三人演绎的十分到位。 此时的凤天歌,在古禹回到马车的下一秒,不请自入。 车厢里一片沉静,古禹没等凤天歌开口,先道了一句谢。 “凤大姑娘为若尘做的一切,本侯铭记于心。”古禹抬头,目光深沉,“倘如若尘平安,本侯必以重礼让他登门提亲,定不会委屈凤大姑娘。” 凤天歌知道古禹误会了,浅淡抿唇,“我与若尘同为武院新生,又同在一组,身为组长我有责任跟义务替他洗刷冤屈,至于外面那些传言,侯爷不必在意。” 古禹不解。 “我亦相信古兄夜入世子府警告卫子轩,也是出于这份同窗情。” 凤天歌见古禹没开口,继续道,“天歌早闻侯爷威名,本该登门造访,今日偶遇,天歌造次来见侯爷是希望能给侯爷吃一粒定心丸,无论如何,我都会让古兄安然离开天牢,他为我出头,我亦不会让他吃苦。” 古禹颇有些惊讶看向凤天歌,这般不拘小节的后生又有这般坚毅的目光,实属难得。 “你想去求楚太后?”古禹神色凝重,低声询问。 “天歌深知个中厉害,自不会劳烦皇祖母出面。”凤天歌音色清冷,之后未与古禹多聊,转身下了马车。 就在她走下马车的刹那,分明看到一抹身影自拐角处转离。 那衣服跟身段,似乎是之前公堂上站在卫子默身侧的女子。 听容祁说,她叫玉婵…… 丁酉退堂之后,消息随即传进皇宫。 御书房内,李诚瑞将公堂上的事儿半点不差重复一遍。 龙案前,北冥渊扔了朱笔,转眸看向候在旁边的古云奕,“你以为如何?” 古云奕拱手,“微臣以为丁酉怕是要将案子叩在独孤瑾头上。” 北冥渊挑眉,“何以见得?” “以丁酉在公堂上对待三人的态度,足见他对独孤瑾很是不待见。”古云奕面色无波,淡漠回应。 北冥渊点头,“或许吧。” 相比于北冥渊,更为失望的则是古云奕。 他曾说过,淮阴侯府里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再与他有关,又或者说,淮阴侯府里任何人不好,他就会很好。 “对了,卫子默真的一句话都没说?”北冥渊转眸看向李诚瑞,略微蹙眉。 李诚瑞摇头,“从到公堂开始直至离开,一个字都没说。” “那倒是奇怪……”北冥渊重新握起朱色狼毫,“若斩了独孤瑾也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死不足惜。” 古云奕没开口,只默默候在旁侧。 在他看来,丁酉之所以有这样的举动,并非是在心里有了定数,而是抛出这样一个信号,接下来各方能做到什么程度,只看谁的道行高…… 凤天歌来了皇宫,穆宸离城这件事,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跟皇祖母交代一声。 延禧殿内,楚太后听到百里绝的名字后,久久都未开口。 直到孙嬷嬷将茶端过来,她才狠狠舒了一口气,“当年之事,怪不得景儿,可百里绝也的确死的冤枉。” 凤天歌点头,“孙女多少知道些那件往事,依照当时情况皇上若不杀百里绝三军皆怒,处理不当极易兵变,百里将军甘愿赴死,可歌可泣。” “没想到他那义子如此重情。”楚太后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谁又能说他错了呢……” “穆宸离开时没说会不会把这件事公之于世,父亲的意思是,如果穆宸选择不说,父亲便当不知道这件事。”凤天歌将凤清的意愿,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楚太后闻声浅笑,“你父亲也是个君子。” 接下来,凤天歌便没再说什么,只是陪楚太后喝了几杯清茶。 还是凤天歌起身欲走时,楚太后先开的口,“卫子轩的案子今日开审,哀家听说古若尘有惊无险?” “皇祖母……”凤天歌迟疑。 “哀家就是问问,年纪大了,好信儿。”楚太后朝凤天歌摆手,示意她坐回来,“你喜欢那小子?” “皇祖母误会了,天歌与古若尘只是同窗情。”凤天歌轻声回答。 “同窗情也是情,你若真想救他……” “皇祖母放心,孙女有救他的办法。”凤天歌此番来,并没想提卫子轩的案子。 她不想古禹来,自己就更不会因为此事而让楚太后陷入不必要的纷争。 ------------------- 对不起亲们,今天有事更的少了,之后会补上哒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末路 楚太后何等精明,自然明白凤天歌的心思。 “古禹难得,被逼到绝处也没踏进哀家这延禧殿,这些年他深居简出鲜少与朝中官员来往,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使得朝中许多官员都忘了,那也是个将才,也曾为大齐鞠躬尽瘁,战功不输你父亲……” 楚太后说到这里抬头,眼中饱含深意,“你若想救古若尘,便尽力救一救吧。” “我会。”凤天歌坚定道。 临走时,孙嬷嬷将凤天歌送出延禧殿,且告诉她,那晚亥时冯棋没有离宫,从御医院里呆到子时。 待凤天歌离开,孙嬷嬷回屋时见楚太后的视线看向窗外,下意识走过去,“老奴不明白……” “哀家一直当天歌是个孩子,不知不觉,孩子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心事。”楚太后长叹口气,收回视线,“身在乱世谁又能独善其身,且由天歌在前面走她想走的路,但凡有事,哀家兜着。” 孙嬷嬷了然,“太后用心良苦。” “是哀家老了,冲不动了。”茶杯中氤氲的雾气挡住了楚太后视线里那道凌厉精光。 孙嬷嬷不再开口,心里却清楚,眼前这个深居延禧殿多年的楚太后,依旧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威风八面的楚太后。 从来没有变过…… 此刻离开皇宫,凤天歌反复在想孙嬷嬷跟她说过的话。 冯棋那晚在御医院的事她早就知道,宫里那条线她通过薛里已经打的很透。 然而皇祖母又是怎么知道的? 又为何会单单告诉自己这个消息? 凤天歌感慨,看似不问世事的楚太后,心里自有乾坤。 一路无话,凤天歌回到镇南侯府时月牙正端着刚沏好的碧螺春从小厨房走过来。 “你这时间掐的准。” “小姐没在宫里用膳?” 凤天歌闻声挑眉,便知有人来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与苏狐抱在一起的容祁。 待月牙搁下茶壶离开,凤天歌刚想说话,便被容祁抢了先。 “我渴。” 凤天歌没动,只一个眼神飘过去意味非常明显,等谁倒呢? 容祁撇嘴,抬手提壶时又冒了一句,“我饿。” 见凤天歌依旧无动于衷,再加一句,“我好疼。” “很快你就不会为这种俗事操心了。”凤天歌终于忍不住安慰了他一句。 容祁狐疑,“为什么?” “以苏狐的进步神速,他很快就能打得过雷伊。”凤天歌扭身看向容祁,神情无比严肃,“放心,到时候他一定会让你死不瞑目。” “凤天歌。”容祁重重撂下茶壶,“你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 “对不起,本小姐又不是街头算卦的。”凤天歌收回视线,有些疲累靠在椅背上。 对面,容祁见某人心情不是很好,言归正传,“你在公堂外面为什么掐我?” “因为凤雪瑶,她素来看本小姐不顺眼,保不齐公堂之上意气用事,若她不惧威胁否认卫子轩曾有过想要对付我的举动,古若尘就危险了。”凤天歌淡漠解释。 “那跟你掐我有什么关系?”容祁不解。 “我对她的威胁是,如果她不按照我的意思说,我便会让你到公堂之上揭发她与独孤瑾厮混整整一个时辰的事实。”凤天歌这样解释。 容祁还不是很明白。 “如果那晚的事传出去,丢了名节是小,她只怕日后再也不敢宵想着嫁给你,好歹不济你也算是个世子。”凤天歌无比认真的表情深深刺痛了容祁的内心。 你能给本世子解释解释,何为好歹不济? “可是我都看到了。” “你看到是一回事,她事后可以跟你解释,可若这件事败露,她怎么跟整个大齐人解释?名声二字好丢,不好捡。”凤天歌解释到这里,有些不耐烦,“再不明白你自己想!” “我……我都还没赖你拿我去使美男计,你还不乐意了!”容祁都给气笑了。 凤天歌承认,自己对容祁的确有那么一点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意思。 好吧,也不是一点点…… 见凤天歌有反省之心,容祁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那你倒是说说看,丁酉在堂上的那个态度,是几个意思?” “他在广而告之,独孤瑾处境最差,凤雪瑶次之,古若尘很安全。” “怎么就独孤瑾最差?” 见凤天歌眼睛狠狠瞪过来,容祁耸肩,“以后你想利用本世子之前,记得先问问我愿不愿意……” “独孤瑾与卫子轩积仇已久,他有动机,倘若他那夜没有墨画作证,以丁酉的手段,打到他认罪为止,凤雪瑶次之是相对古若尘的排位。”凤天歌目测她以后利用容祁的事绝对不会少,瞬间变得十分和蔼可亲。 “继续。”容祁对凤天歌受自己这份威胁,很满意。 “古若尘与卫子轩之前从无交集,那晚去时也没背着世子府的下人,只要有凤雪瑶证词确认,让他脱罪很容易,而且你别忘了,就算淮阴侯多年不入朝堂,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总比凤炎要有威望。” 容祁心中所想与凤天歌如出一辙,之所以每一个问题都问的非常详细,是怕凤天歌会有差错。 最后,容祁留在锦苑吃了午膳。 为此凤天歌特别吩咐后厨多添三道菜。 不为别的,容祁属猪的。 且说容祁酒足饭饱离开之后,凤炎几乎下一秒进了凤天歌的屋子。 “你今日入宫了?”没有前奏,凤炎直言开口。 凤天歌点头,“御医院冯棋那晚也在,只要他肯作证,墨画无所遁形。” “冯棋?”凤炎皱眉,他与冯棋从无交集。 “是啊,就是那位御医院院令,很有威望的那一个,他说话还是有几分分量的。”凤天歌好意提醒。 凤炎知道冯棋在朝中地位,他不能确定的是,冯棋会不会替他作证。 见其犹豫,凤天歌补充一句,“冯御医那边我打过招呼,只要二叔肯亲自登门造访,这事就能成。” “当真?”凤炎狐疑问道。 “当真。”凤天歌笃定开口,“冯棋那人性子高冷,二叔去时最好别拿重礼。” 凤炎得到肯定答案之后,没在锦苑逗留,转身离开。 看着凤炎的身影淡出视线,凤天歌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 因为她能预见到,在踏入冯府门槛的那一刻,凤炎的终点将是末路…… ------------------- 惨兮兮的求月票,跪求各位大佬!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卫子默 卫子轩的案子在第一日开审之后,再审被定到了三日后。 世子府内,玉婵推门时一股墨香徐徐入息。 琅函想见仙毫动,蓬室惊闻御墨香。 玉婵喜欢这个味道,就跟她喜欢眼前这个人是一样的。 她曾身在风尘,名响卫都。 多少王孙贵胄为睹她芳颜一掷千金,又有多少风流侠士愿为她停下脚步。 直到她错手杀了相国之子,人性便在那个时候变得丑陋不堪。 行刑之时,刽子手手起刀落。 她没死。 是眼前男子着一袭银甲战袍,手持流华冲入刑场,将她拉起来护在身后。 玉婵永远都不会忘记卫子默那时的背影。 如神祗降临,像一个盖世英雄。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卫子默,高山仰止,遗世独立。 之后相国以判国罪被诛,满门抄斩,自己成了揭发奸佞的有功之人。 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她什么都不知道。 红楼老鸨求她回去,王孙贵胄愿意八抬大轿娶她入门。 而她,在卫子默的府邸整整跪了三天三夜,才求得一个为奴为婢的机会。 有风起,铺在桌面的宣纸微微浮动。 卫子默转眸时玉婵急忙背过身将门阖起,指尖似是无意擦过眼角,“世子在写什么?” 宣纸上,墨迹未干。 玉婵浅步行至桌案,青葱玉指习惯性握住松墨,仔细研磨。 就像容祁的棋艺,卫子默的书法已入臻境,卫国多才子,文人雅客居六国之首,论书法,却无一人敢与卫子默肩背相望。 紫毫挥洒,卫子默落笔写下最后一个字,‘祁。’ “容祁?”玉婵蹙眉,狐疑猜测。 卫子默将紫毫放到紫砂笔洗中,视线却从未宣纸上移开,“是容祁。” 玉婵见卫子默没有再写下去的意思,遂将松墨装进墨匣,绕过桌案到另一侧,清洗紫毫。 “奴婢不明白,世子来齐,为何单单宴请容祁?” “别国世子都是弃子,唯容祁不是。”卫子默颀长身姿缓坐下来,温润清眸夹带出一股暗涌的情愫,让人难以揣摩。 “可奴婢听说容祁自幼便不得楚王喜欢,当年独孤艳兵临城下楚王想都没想就把容祁推出去了。”玉婵自跟卫子默后,方知这眼前的太平盛世皆虚幻,七国之间暗潮汹涌。 同为王者,谁不想做霸主呢。 “就是因为想都没想,容祁才最特别,试想一个棋艺精湛之人怎么会从幼时便倒数第一,而最为难能可贵的,他竟然把这样的记录保持了整整十七年。” 卫子默笑的有些无奈,“如果他不是真的傻,那么这份城府本世子亦难企及。” 玉婵从来都相信自家世子的眼光,不再辩驳,“因为容祁不是弃子,所以世子想交他?” “不是交他,是想从他的身上意会到楚国的态度。” 卫子默眸色渐浓,“皇兄之死,疑犯有三,独孤瑾,凤雪瑶跟古若尘,随着独孤艳惨死奉天殿,独孤瑾已经成为过去。” 玉婵洗好紫毫,小心翼翼挂在笔架上,“那另两个呢?” “凤雪瑶跟古若尘则代表大齐朝堂里的两股势力,一是太子北冥渊,另一个则是守皇派,本世子将皇兄尸体入葬,目的是想让这两方势力不必依托那具尸体,尽情厮杀。”卫子默停顿片刻,“谁赢,本世子便站谁的队。” 玉婵恍然,“所以容祁当日怀疑凶手是独孤瑾,说明楚国现在并没有在齐选择依投的对象?” 卫子默微微颌首,“别国世子虽都为弃子,但各国也都暗地里给了指示,如果消息没错,余下三国皆向北冥渊。” “那我们……” “随波逐流的下场很有可能会被大浪淘尽,这个时候,我们要坚守本心。” 卫子默告诉玉婵,齐朝堂看似北冥渊占据上风,可他要真那么有底气,何不干脆对齐帝动手,理所当然登基? 他害怕,他怕如果齐帝驾崩的消息传出去,朝中那些保皇派会躁动到他根本控制不住,所以他不敢冒险。 反倒是这一边,虽然之前不见有动作,但近段时间鱼市青玖门突然消失跟佟妃的传闻,让本世子对他们刮目相看。 所以到底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鉴于卫子轩的案子没有连审,凤天歌第二日去了太学院。 文府无课业,她自是去的武院,不想才进去便被谢如萱拦下来。 如今的谢如萱,也算凭本事在武院新生中有了一席之地。 之前魏展鹏的死令其组里少了一人,这会儿即便是只有三个人的组,竟也能跃居综合实力第三,很是不易。 “凤天歌,你太卑鄙!”此刻挡在凤天歌面前,谢如萱出口即伤人。 对此,凤天歌习以为常,“让开。” “雪瑶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竟逼她到卫子轩那里诉苦,你可知道她最不喜欢的人就是卫子轩!”看出谢如萱脸上怒意不是装的,某人表示很无奈。 纵然谢如萱有过悲惨经历,丧父之痛让她瞬间成长了不少,但凤天歌也不会因为这样就一味容忍。 “我觉得,脑子这种东西很好,希望你也能有一个……” “凤天歌!”谢如萱自以为遭受到嘲讽,猛的轮起拳头。 凤天歌则不然,一来她只是提出了一个很好的建议,二来拿拳头说话这种事,她目前还没真正输过谁。 好吧,也有过那么一次,便是彼时乱葬岗对战鬼窟罗刹,她可谓是落荒而逃。 谢如萱出拳很快,拳风破空,一股急流直朝凤天歌面门而来。 对面,凤天歌却是不动。 眼见拳掌贴于面门,凤天歌突然出手叩住谢如萱手腕,突如其来的缠绕之力令谢如萱拳头顷刻改了方向。 凤天歌无意给谢如萱难堪,倏然松手,“你最好适可而止,由始至终我都不曾与你为敌。” “找打!”谢如萱功力激增,难免目中无人,加上她想替凤雪瑶出头的心思已经成为执念,当下反手,拳扫凤天歌左面。 因为知道谢如萱的性子,凤天歌并没真生气,大不了陪她过几招。 让她真正想要教训谢如萱的原因,是她竟然在指缝间滑出冷针! 若她得手,自己与毁容无异! 第一百七十六章 道貌岸然的教习 根苗不正就要修理,谢如萱这种虽然修理的晚了些,但也不是无药可救。 疾风拂面,凤天歌瞳孔微缩,上身猛然后倾! 谢如萱根本没看清凤天歌怎么出的手,只觉刚刚被她甩出去的,用了她十成力道的拳头戛然而止,硬被凤天歌两根手指夹住,动弹不得! “呃……”手腕剧痛,谢如萱疼的额间瞬即渗出冷汗。 对像谢如萱这种傻白傻白的,凤天歌终究舍不得下重手,只是令其手腕骨缝错位。 “下次……”就在凤天歌想要劝告谢如萱在没绝对必胜的把握别学人家仗义勇为时,一道寒冽之气突然袭来。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冲击力! 凤天歌纵全力避退依旧没有幸免! 胸口剧痛,凤天歌双脚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待她站稳时已距谢如萱数丈远,唇角溢出血迹。 “这位新生,武院内不许恃强凌弱,这是院规哦。”如檐前滴水般的声音仿佛有着蛊惑众生的魔力。 然而这声音落到凤天歌耳畔,却似晴天惊雷,平地乍响,劈的她外焦里嫩! 虽不是一身红衣,却依旧绝世妖娆。 鬼窟罗刹! 这尊瘟神怎么会在这里,谁来跟她解释! 此时的凤天歌已经顾不上胸口剧痛 ,一双眼冒光似的盯着对面男子,明明一张惑乱众生的倾世容颜,落在凤天歌眼里半点美感都没有。 乱葬岗时的情景重现,面对眼前这个男人,她根本没有反抗能力,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力感让她至今难忘。 “咳……”鬼窟罗刹身后,本想阻止他出手的封玄多少有些尴尬。 此刻,武院新生皆已到齐,几乎所有新生都看到了眼前男子刚刚只是随意摆手,作为入院时三考皆是第一的凤天歌便毫无招架之力,被人打的不要太狼狈。 “天歌,你没事吧?”新生中,君无殇第一个走到凤天歌身侧,忧心问道。 凤天歌摇头。 就在君无殇想要走过去的时候,凤天歌伸手拉住他,“不要。” 很明显,君无殇是想替她出头。 可凤天歌知道,莫说君无殇,现在就算所有新生一起冲过去,能不能碰到那厮衣角都难说。 庆幸的是,苏狐不在。 “大家都站好。”封玄生怕再出事端,上前一步,“从今天开始,你们将迎来一位新教习,就是……” “我叫夜倾池,大家以后可以叫我夜教习。” 这一刻,凤天歌方才知道,鬼窟罗刹竟然有自己的名字,还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夜倾池! 而此时的凤天歌根本没有预料到,这个看起来就很讨厌的人将会是她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夜教习好!”开口的是谢如萱,这个傻白傻白的丫头理所当然觉得刚刚夜倾池的举动是替她出头,自从父亲死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好。”夜倾池只是微微一笑,顿令山河暗淡,日月无光。 色授魂与,活色生香,在场好像除了凤天歌,没有哪个女子不为之倾倒迷恋,纵前面是鬼窟阎府亦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咳咳……从今天开始,除本教习之外,夜教习说的话你们也要听……”封玄开口,那些无知少女还有部分少男的目光方从夜倾池身上不舍移开。 “现在……” “现在,你们按照入考时的名次排好,本教习要与你们每一个人切磋,以便掌握你们的武练进度跟自身优势。” 见夜倾池开口,封玄识相退到一边。 别问一向威风八面的封教习为什么这么怂,面对一个捏死自己就跟捏死蚂蚁一样轻松的绝顶高手,他有什么不怂的理由呢。 凤天歌首当其冲。 站在夜倾池面前,凤天歌面色无波,双手拱拳,“承让。” “嗯,让你九根手指。”夜倾池宛如妖孽般的容颜勾起一抹浅笑,声音柔而不阴。 王八蛋! 凤天歌前世今生都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跟素来良好的修养在这一刻,全都喂了狗。 看着夜倾池在她面前缓慢举起的左手尾指,凤天歌深深吸了一口气,暗暗调动起全部内力。 顷刻间,一股强大而坚定的气息自凤天歌周身狂躁外溢! 场上除了夜倾池,连封玄的表情都是一变。 不过两个月,凤天歌内力竟比入院时提升至少七八倍。 除了封玄,那些新生也表现出了十足的震惊,惊呼声接连响起。 尤其谢如萱,脸颊苍白无色,五官接近扭曲。 因为她终于明白自己与凤天歌之间,到底差了多少! “动手吧。”夜倾池妖娆薄唇微微勾起,便觉劲风突然来袭。 ‘轰—’ 一声爆响之后,整个武院霎时无声。 所有人都摒气凝神,不可置信看着眼前场景。 凤天歌用尽全部内力击出去的拳头竟然被夜倾池一根手指挡下来! 时间静止,凤天歌与夜倾池还在对峙。 只有凤天歌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进一分。 可她不甘心! 下一秒,凤天歌有些不顾一切的超越极限,凶横调出体内真气,奋力一搏! 又是一声‘轰’鸣。 夜倾池已然收招,凤天歌的身体就像是倒飞的风筝般往后弹出数米,猛然砸到地上时带起一蓬尘烟。 “天歌!”君无殇想要过去,却被夜倾池叫住。 古若尘跟苏狐不在,君无殇自然成了第二个要跟夜倾池较量的人。 就在项晏想要过去搀扶凤天歌时,自武院门口跑过来的容祁抢先一步。 “你傻不傻,打不过不会认输啊!” 彼时容祁刚得到消息时还以为是假的,直到刚刚入院时亲眼看到夜倾池把凤天歌弹飞出去才相信。 鬼窟罗刹真的来了武院当教习。 一个专干杀人买卖的罗刹,竟然成了道貌岸然的教习? 天道这是肿么了! “走开!”凤天歌有些恼恨推开容祁,独自捂着胸口走回到新生队伍里。 容祁一时也顾不上凤天歌,蹑悄蹭到站在对面看热闹的封玄身边。 至于封玄,与其说看热闹,还不如说是被撂到这儿了。 除了看他还能干什么! ------------------- 所有亲,元宵节快乐! 第一百七十七章 银发裴卿 这会儿蹭到封玄身边,容祁指着眼下正跟君无殇对招的夜倾池,“那是什么鬼?” “如果可以,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鬼。”看着眼前的夜倾池,封玄一直以来身为教习的优越感被打击的连渣滓都没剩下。 实力上的差距让他感到了深深的自卑。 现在对教习的要求这么高了? 他觉得自己有可能会被太学院除名…… 看出封玄一脸生无可恋,容祁只问出夜倾池是公孙佩保进武院的,便直接去了后山。 此时练武场上,夜倾池仍与君无殇过招。 与跟凤天歌过招不同的是,夜倾池并没有下重手,且时不时还会提点几句。 如此明显的差别对待恨的凤天歌磨牙利齿。 这分明就是公报私仇! 且不管武院这边凤天歌发誓早晚有一天会让夜倾池付出代价,那厢容祁已经到了拥剑小筑。 然后在看到公孙佩握在手里的虎翼剑的时候,就什么都不用解释了。 不用解释,不代表容祁会任由夜倾池留在太学院。 太危险! “把鬼窟罗刹从武院里撵出去。”这是容祁走进拥剑小筑的第一句话。 要不是看在容祁曾贡献‘破影’的份儿上,公孙佩根本不会容他说第二句。 “可以啊,你能把纯凰剑弄来交换,我就把虎翼剑还给夜倾池,让他走。”公孙佩着一身鸦羽色长袍,单手捋着花白胡须,另一手握着虎翼剑,视线一直在虎翼剑身上没有移开。 看似慈祥的目光里,充满了贪婪! 容祁额头竖起黑线,“纯凰剑在阎王殿右使醉光阴手里,你让我去拿?你对我咋这么好呢!” 公孙佩难得抬头,“你小子终于承认我对你好了?” 某人泪奔。 你这个听不出好赖话的魂淡! 容祁一脸颓败走到公孙佩旁边,坐到摇椅上,“说吧,你明知道夜倾池是什么人,为什么保他到武院荼毒那些无知少年和少女?” “我那不争气的,当武林盟主的徒儿欠阎王殿一个人情,作为师傅,我也是没办法。”公孙佩说话时将虎翼剑朝自己怀里收了收。 容祁无语,公孙佩在明知道自己不是他对手的情况下还把剑抱那么紧,足见对其重视。 所以说什么徒弟欠阎王殿人情根本就是骗他的! 你丫要对徒弟那么好,至于他们各个都盼着你死么! “他不会在武院杀人吧?”容祁妥协了,他只求公孙佩给个保证。 “他不敢。”公孙佩郑重开口,然后想了想,“只要不死就不算杀人,是吧?” 沉默! 然后爆发! 再然后容祁就像一颗彗星冉冉升起,拉出长长的尾线,消失在了拥剑小筑…… 武院课业结束后,凤天歌乘车欲回镇南侯府,却在玄武大街上听见许多路人提到鱼市出了一件新鲜事儿。 鱼市里,出了一位神医。 相比于其他四市,鱼市里任何动向都意味着朝中有变,凤天歌不能不重视。 于是,凤天歌让哑七调转方向,直接赶去鱼市。 她没换装,因为没必要惊动黎啸天…… 果然,待凤天歌走进鱼市之后,发现鱼市来来往往的行人似乎比平日里多出一倍,而且多半都是赶去一个地方。 凤天歌随波逐流,跟着人群涌向鱼市最里面的一间百草堂。 这间药堂她知道,好像自鱼市兴起之时它便存在,这么多年过去了,鱼市已不再是当年的鱼市,百草堂却依旧是原来的百草堂。 此刻驻足在百草堂外面,凤天歌恍然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不知这百草堂背后站着的是谁。 “让让!” “怎么让啊!里面全是人你挤什么挤,慢慢排着就得了!” “本小姐有钱!让一位五十两!” “这话说的,就跟谁没钱似的!” “有钱有什么用,神医说了免费医诊!免费送药!” 凤天歌被挤在人群里,嘈杂中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免费医诊她能理解,免费送药是不是有点儿过了。 看着这前前后后百十来号人,凤天歌在脑子里闪了一遍,朝中财大气粗又乐善好施的,真没有。 有钱的都抠门儿,没钱的都大方。 就在凤天歌百思不解时,百草堂里一阵骚乱。 随着百姓呼啦散到两侧,凤天歌终于看到了那位神医。 银发! 竟然也是一头银发! 且不说长相,单那一头银发瞬间让凤天歌想到了屈平。 她忽然就有了一个疑问,是不是医术好的头发都白? 见那位医者迈出百草堂门槛,凤天歌随着周遭百姓,自然而然退到旁侧。 就在凤天歌以为他会从自己面前走过去的时候,那位满头银白的神医,竟然转身停在自己面前。 凤天歌理所当然以为是自己挡住了谁,朝左手边挪了两步。 神医如此。 凤天歌紧接着朝右挪动两步,神医亦如此。 “这位姑娘,把手伸出来。”银发神医温和开口,薄唇启笑。 四目相视,凤天歌方才看清这位神医的真容,肤色白皙,容颜清俊,深蓝色长袍,腰间配着同颜色的腰带,垂在腰带上的暖玉扫一眼便知价值不菲。 “对不起,我不是来看病的。”凤天歌很礼貌的拒绝,转身欲走。 事有异常必为妖。 她不觉得自己长的有多人见人爱,值得眼前这位神医劳师动众从里面走出来,单单是为给她行这个方便。 就在凤天歌迈步的刹那,男子几乎瞬移,重新站在她面前,“姑娘可不要讳疾忌医。” 只这一句话,引得周遭百姓一下子骚动起来 “就是,神医主动替你瞧病你还不乐意!” “快点儿把手伸过去啊,没看我们都等着呢嘛!” “长的也就那样,怎么就得神医青睐了!” 有眼尖之人认出是凤天歌,说话就更难听了,“哟,人家是侯府嫡女,身份矜贵着呢。” “就是那个入太学院的凤天歌?” “嗯,就是之前那个丑八怪!” “你倒是快点儿啊—” 三言讹虎,众口铄金。 凤天歌有些招架不住的时候,神医却先她一步把手伸出来,“姑娘,请。” 明明知道事有异常,明明知道不该伸手,凤天歌却根本抵挡不住百姓愈演愈烈的人身攻击。 是的,都开始有人推她了! ------------------- 还是祝福大家元宵节快乐,感谢所有喜欢凤唳江山的朋友! 第一百七十八章 毒死夜倾池 凤天歌有些后悔,倘若换装过来,至少南无馆的人能帮她抵挡一阵。 这会儿各种压力面前,凤天歌不得已把手伸出去。 那位神医随即叩住她雪玉手腕,周遭顿时安静下来。 “姑娘脉象一息三至,沉而无力,萦萦迟迟,细不紧而微,乃鱼翔之脉。”神医一双长眉微微蹙起,乌黑明亮的瞳孔暗了一下,清风吹过,满头银丝随风飘起,划过优美的弧度,如月华。 凤天歌医术不精但上辈子亦有涉猎,大概能明白眼前男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承认自己刚刚在武院被夜倾池打出内伤,但绝对还没到细不紧而微的地步。 鱼翔的意思,就是主三阴寒极,阳亡于外。 这是说她要死了啊! “姑娘放心,裴某既能诊出便能医治,姑娘且随我进来……” 神医音落之际凤天歌猛然抽手,目色顿时凉薄,周身散出的寒冽之气使得周遭百姓本能后退。 “神医贵姓?”凤天歌声音冷冽,目色如霜。 “免贵,姓裴。” 邪医裴卿! 凤天歌脑子里顿时浮现出这两个字。 “姑娘若不想医,也无妨。”裴卿笑容坦荡,看不出半分猥琐之态,但凤天歌知道,自己怕是被他算计了。 “告辞。”凤天歌拱手转身,迅速离开。 看着瞬息被人群淹没的那抹身影,裴卿唇角微不可辨的动了动,“大家不要着急,慢慢来。” 一时间,百草堂再度恢复刚刚的盛况…… 天牢,候审牢房。 自昨天问审回来之后,独孤瑾越想越愤怒,越想越心凉。 他与凤雪瑶就算不是耳鬓厮磨,也相好差不多有五年之久。 以往他送给凤雪瑶的珍珠翡翠白玉簪子哪一件不过百两? 每每凤雪瑶有事相求,哪一次他不是全力以赴。 到头来,凤雪瑶却说与他不熟! “凤雪瑶,你可对得起我!”这句话独孤瑾不知道问了多少遍,然尔对面凤雪瑶却是不语,一句都没应过他。 凤雪瑶越是这般,独孤瑾越是恨海难平。 “你到现在对容祁那个废物还不死心?”独孤瑾双手紧握住铁栏,怒声低吼。 终于,在他提到‘容祁’两个字的时候,凤雪瑶扭过头,眼睛里的厌恶跟鄙夷太过明显,独孤瑾顿时火冒三丈,“容祁那废物根本就不配你,只有我才配你!” “你?”凤雪瑶嗤之以鼻,“你算什么东西!” “凤雪瑶!”独孤瑾未曾想他心心念念爱着的女人竟然如此无情,如此狠心。 凤雪瑶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独孤瑾,是蠢,还是天真? “我说的有错吗?独孤艳活着的时候你是威风八面的指挥使,她一死,你在这大齐皇城里立时成了摆设!你还以功臣自居,你还昭告天下自己跟独孤艳再无瓜葛,断绝关系?你自己姓什么不知道!” “住口……你住口!”独孤瑾最恨的就是有谁把他跟那个奸妃搁在一起,“她是奸妃,我是功臣!没有我,没有我妹妹,独孤艳根本不可能就犯!” 独孤瑾红了眼,大声咆哮。 “然后呢?那个大大的奸妃死了,你们得到什么了?”更难听的话凤雪瑶不便公然说出口,但她打从心眼儿里瞧不起独孤瑾跟独孤柔这对兄妹,养条狗还知道护着主人,倒是他们,活脱脱就是两个白眼狼。 凤雪瑶这样想,并不是替独孤艳叫屈,是她真瞧不起这两个不识里外的蠢货。 当初哄着独孤瑾,是他还有利用价值。 仅此而已。 “我们得到褒奖!太子殿下看中我们!”话说到这里,独孤瑾都开始怀疑。 北冥渊是怎么看中他们的? 妹妹从准太子妃无端变成侧妃,他,身陷囹圄! 最主要他是冤枉的! 凤雪瑶冷笑,“呵,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 “你闭嘴!那晚你我在车厢……” “你闭嘴!”凤雪瑶突然激动,大步走向铁栏,一双眼怨毒看向眼前男子,“如果你还想活下去就最好到此为止。” 独孤瑾一下子清醒过来,纵不甘亦不再多言。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爱你,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一个人会像我一样喜欢你。”独孤瑾深深凝望凤雪瑶,之后狠狠砸一下铁栏,转身回到角落,不再开口。 凤雪瑶毫无留恋转回身,独孤瑾的爱她根本不屑一顾。 而她,也真是爱惨了容祁…… 幽市,德济堂。 此时坐在屈平药案前差不多半柱香时间的容祁,嘴里还在碎碎念着什么。 屈平刚刚配药没仔细听,这会儿空余时间便竖了竖耳朵。 “公孙佩你这个杀千刀的千年龟,骗走本世子‘破影’就卸磨杀驴,人在贱天在看,你给我等着……” 直到容祁又吧啦吧啦半柱香时间,屈平方才开口,“你要是没事儿可以走了。” “药,给我药!”容祁突然抬起头,额角方现一片淤青。 屈平抬眼,看着就疼,“那儿有两贴膏药,你自己拿。” 容祁顺着屈平的视线看过去,片刻后目光平视回来,面无表情,“毒药!见血封喉的那种!” 屈平愕,“你想毒死公孙佩?不好吧……” “我想毒死夜倾池!”见屈平没有给他找药的意思,容祁干脆自己伸手,“跟本世子玩心理战术?我玩死他!” 屈平不语,想了许久后皱眉,“夜倾池是谁?” “鬼窟罗刹!”容祁简直不能再提这个人的名字了,胸口疼。 屈平沉默之后,“那什么,我劝你还是毒死公孙佩比较好,大不了嫁祸给夜倾池也总归好过直接毒死他……” 在屈平看来,公孙佩虽然是绝顶高手,深受整个江湖尊崇,但毒死他基本没人给他出头,他那几个徒弟搞不好还得过来谢容祁,给他磕头都不一定。 但若换成夜倾池,事情就大不一样,阎王殿里的阎王暂且不提,就右使醉光阴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 “也是个好办法。”对于屈平的建议,容祁真真正正过了脑子。 “……” 就在屈平想解释他其实也只是随口一说的时候,外面传来三下轻击。 “是凤天歌!” ------------------- 亲们有兴趣可以加我的读者群哈,等你们!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点儿不心疼 石门开启,凤天歌走进石室的时候,屈平正滚着铁药碾。 房间里充斥着药草香。 同样是一头银发,屈平脸上还有伤疤,可在凤天歌眼里怎么看都是屈平顺眼。 那个裴卿,纵使面带微笑,依旧会让人打从心里感觉到一丝凉意,毛骨悚然的那种凉。 “凤大姑娘有事?” 见凤天歌恭敬立在药案旁边,屈平搁下药碾,双手握住轮椅转到药案前,示意凤天歌落座。 “天歌刚自鱼市回来,那里有一位自称姓裴的医者在义诊……”凤天歌不敢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裴卿,是以没有断言。 屈平眸色微冷,“姓裴?” 凤天歌此前并不知道屈平与裴卿之间的恩怨,还是在穆宸威胁她说出屈平下落的时候,她才在温玉那里略有所闻。 “他这样自称。”凤天歌点头。 屈平眉梢微动,猛然看向凤天歌,“把手伸过来!” 凤天歌知道屈平想要验证的是什么,便将刚刚在裴卿面前伸过去的左手搭在药案上。 屈平双指叩于皓腕,黑目愈渐深沉,许久后动唇,“一息三至,沉而无力,萦萦迟迟,细不紧而微,鱼翔脉!” “那位姓裴的医者之前为天歌把脉时与先生说的一样!”凤天歌惊讶不已。 “你之前并不是,但在他给你种下瘟毒之后,呈现的便是这种脉象。”屈平收手后即刻从药案左侧百十来个瓷瓶里挑捡十几个摆在身前,开始配药。 凤天歌听罢后了然,心底因为夜倾池而激发出来的不淡定在遇到裴卿的阴险伎俩后越发压制不住,“那个小人!” “气沉丹田,免得毒素侵入肺腑!”屈平说话时手里动作未停,十几种药粉被他称量配比混到一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凤天歌渐渐感觉到内力开始不稳,胸口隐隐作痛。 “快喝了它!”最后一味血莲入药,屈平即刻将瓷瓶递向凤天歌,“全部喝掉!” 凤天歌毫不犹豫,仰头饮尽。 暖流入腹,起初那种隐隐的不适好似突然爆发,凤天歌只觉肺腑被利刃绞碎一般,痛的她差点儿从椅子上滚下去。 “坚持。”屈平知道那种痛,却无能为力。 凤天歌狠咬皓齿,双拳紧握,额间冷汗化作水流滑过面颊,垂在两侧的青丝打着绺贴在脸上,冷汗从发梢滴落。 难以承受的剧痛差不多持续半盏茶的时间方才渐渐好转,凤天歌脸色煞白,勉强抬头,“多谢先生。” “裴卿给你下毒,意在引出我,说起来是我连累你了。”屈平欣赏凤天歌,见她如此,难免心疼。 只不过更心疼的人在石室暗门的背面,刚刚如果不是他动了动药案上的瓷瓶,凤天歌就算再疼只怕也能听到暗门后面的动静。 “不是先生连累天歌,是我连累先生。”凤天歌很清楚,如果不是她找上屈平,裴卿也不会想到要利用她。 “我们不说这些,日后离他远一点,但凡有事直接过来找我。” 屈平停顿片刻,“还有就是你体内瘟毒虽解,但后日依旧会出现发烧畏寒以及皮肤轻微变紫的症状,不必担心。” 凤天歌感激之余起身,却在离开前忽似想到什么,“先生可能配出他那样的瘟毒?” 屈平微愣,却没多问,“可以。” 如此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待凤天歌离开,容祁踹门走出来,一张脸扭曲成团。 “都是你,得罪裴卿干什么!” 屈平就只看着容祁不说话,好你个见色忘义的家伙呵。 “凤天歌身上瘟毒解干净了?”容祁重新坐下来,脸上透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没有,再有两天就能毒发身亡……” 屈平话音未落便见容祁跳过来要跟他拼命,“容祁你欺负我一个残……解解解解了!” 顷刻,容祁坐回原位,端的一派玉树兰芝,“早说解了不就没事了。” “没事?你哪只眼睛看出没事的?”屈平恨恨开口,“裴卿都找上门了!” “裴卿把店开在鱼市,说明他背后有人,可本世子怎么不记得百草堂后面是谁了呢……”严格说,容祁对鱼市里的百草堂,完全没有印象。 屈平不关心裴卿背后的人是谁,他只想知道,容祁到底什么时候能把裴卿这个瘟神给弄死! 对此,容祁也很无奈,裴卿在江湖上位列‘四医’靠的是真本事,再说他在江湖上也是有朋友的。 江湖的复杂就在于,你可以很容易弄死一个人,但你实在无法预料被你弄死的这个人都交了什么样的朋友。 杀人,有时候需要谨慎。 然后,屈平就不怎么想跟容祁说话了。 且说凤天歌走出德济堂,直接去了四海商盟。 容祁得到消息后离开石室,顺便揣走屈平摆在药案上一颗价值不菲的药丸…… 在凤天歌看来,她似乎有很久没有看到温玉。 但在容祁,他这一天基本都是跟凤天歌混在一起。 他无相思,她却相思。 她知相思,所以克制,固守本心。 他不知相思,所以放任自流…… 四海商盟,二楼。 凤天歌见温玉走进来,如往日般起身,恭敬施礼。 “凤大姑娘快坐。”因为知道凤天歌这一天里都经历了什么,容祁开口显得有些急促。 “盟主可知,鬼窟罗刹去了太学院,成为武院教习。”凤天歌未及落座,道明来意。 容祁点头,“刚刚听说。” 如果眼前之人是容祁,凤天歌一定回问他一句,是听我说的吧? 但是温玉,她相信四海商盟的眼线有这个能力。 “天歌实在不懂夜倾池此举意欲何为?”凤天歌最不明白的是,鬼窟罗刹怎么可以为了孙夜叉的事劳师动众到这种地步。 容祁想法则不一样,“此事当与孙夜叉无关,该是阎王殿有了动向。” 凤天歌对阎王殿并不陌生,可它是江湖组织,素来不参与朝堂之争。 “听说你受了伤,本盟主这里刚好有枚培元固本的丹药,你且拿着。”没问愿不愿意,也没问需不需要,容祁直接拿出才从屈平那儿顺来的药丸,递给凤天歌。 凤天歌容颜略红,“这太贵重。” 跟真金白银不一样,容祁知道这玩意贵重,但胜在不是自己的,他一点都不心疼。 第一百八十章 不知感恩 凤天歌见推托不掉,感激接受,她总不好在这种事上与眼前男子推来让去。 紧接着,她将裴卿入主鱼市百草堂的消息告诉给容祁,大概意思是屈平有可能会有危险。 然后容祁就开始不平衡了,屈平有恩凤天歌是事实,知恩图报也是好事。 可他作为容祁时也没少帮凤天歌,怎么就不见凤天歌回报他点儿什么! 这种区别对待真的好吗? 说起来,某人对容祁不是不知感恩,而是第一印象差到极点,一时间真的很难转换过来。 “盟主?”凤天歌不确定自己刚刚说的话眼前男子有没有听到,轻唤一声。 “我在想……”容祁用深沉掩饰走神儿,“裴卿入主鱼市有可能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屈平。” 凤天歌原本就有这份疑虑,此刻听到容祁有同样猜测,便大胆假设,“皇上。” 如果百草堂与北冥渊有关,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 北冥渊已经等不及了。 这才是她最担心的! “皇宫里的事温某很难插上手,只盼凤大姑娘能多费心。”容祁的确想到这一层。 凤天歌点头,“盟主放心,若北冥渊有那样的心思,我定不会让他得逞。” 温玉放心,从凤天歌文府头筹武院第一那一刻开始,他对凤天歌便有了自信的理由。 “还有一件事……”容祁沉吟片刻,“穆宸回楚之后,以人假冒袁珪押至军营,当着众将面斥袁珪十条重罪,其中一条便是平州一役欺瞒穆武入瘴气林至十万大军覆灭。” “无凭无据,百将可信?”凤天歌很是意外。 “连人都是假的,又用得着什么真凭实据。”容祁长吁口气,“但有一样,他并没有阻止自己母亲闹到军营,听说他母亲在看到袁珪被斩时一度想要殉情,如此一来,那些证据也就坐实了。” 凤天歌闻声不语,那日十里亭的对话音犹在耳,她能感受到穆宸对母爱的渴望。 而今这样的结果,他的母亲又岂能原谅他。 就算没亲眼看到,凤天歌也能想象穆宸在那一刻的绝望。 “我真希望……”凤天歌听罢之后艰涩开口,“他是捡来的。” 听到凤天歌这样说,容祁也就心安了。 所以说他那日安慰穆宸的话绝对没毛病。 “天歌记得穆将军离开之前,曾拜托我照顾容祁……” 凤天歌不经意开口,却让某人浑身一抖,“所以说有些人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容祁知道凤天歌在说谁。 可她又怎知,自己是真的身在福中呵。 没有在四海商盟久留,凤天歌带着容祁给她的补药,起身告辞。 待其离开,容祁在二楼坐了很久。 “雷伊你说,穆宸为什么会对凤天歌有那种请求?” “他应该是担心主人。”雷伊的声音从虚空中传下来,十分诚恳。 “根本就不是,他把本世子拜托给一个女人,分明就是嘲笑本世子弱到连个女人都不如!雷伊我警告你,再胡说八道我把你送回赵国让三姐滴你蜡油!” 容祁突然暴起摔门而去,连个预兆都没有。 雷伊,“……” 此刻从幽市出来,凤天歌并没有着急去天衣阁,而是十分悠闲的在玄武大街绕了几个来回。 期间遇到四五个乞丐,顺手赏了他们一些银两。 巧在凤天歌从那几个乞丐身边走过去的时候,远远看到凤炎的马车驶过来。 她驻足,由着马车从自己身边经过,看方向,马车当是去的冯府。 真正聪明的人大智若愚,而真正愚蠢的人总是自以为聪明。 如凤炎。 这也是他跟了北冥渊那么多年,到头来也只混个礼部侍郎的原因。 礼部虽为六部之一,但与其他几部相比,总是有那么点儿鸡肋的感觉。 言归正传,此刻看到凤炎去求冯棋,凤天歌的心算是安稳了。 冯棋是谁? 那是朝中鲜少几位把反对北冥渊登基写在脸上的人,这点从他尽力救治皇上就能表现出来。 凤炎去求他,北冥渊能有多愿意…… 天降暮色,玉兔东升。 鱼市百草堂义诊结束的时候,百姓还未散去。 要不是守堂小二贴出告示明日不义诊,这些百姓都开始打算住在外面了。 人流渐渐散去,喧嚣整日的鱼市终于安静下来。 堂里,店小二拾掇的时候裴卿起身,去了内堂。 内堂摆设很简单,一张木床,一个方桌,两把紫檀椅。 桌边燃着炭炉,整个房间很温暖。 裴卿缓身落座时,内堂暗门开启,悬着壁画的北墙缓缓移动,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今日可还顺利?”来者一身碧青色长袍,五官刚硬立体,皮肤是淡淡的麦色,双眼如子夜繁星,璀璨深幽,难以揣摩。 裴卿见古云奕坐到对面,眉微舒,“还算顺利。” 三日前,裴卿独自来到鱼市,走进百草堂报上名号,点名要见背后金主。 然后他便见到了眼前男子,有了接下来的交易。 他借百草堂引出屈平,条件是帮古云奕做三件事。 “没想到凤天歌竟然认识屈平,我倒小看了那位镇南侯府的凤大姑娘。”在知道裴卿想要利用凤天歌揪出隐藏在大齐皇城的屈平时,古云奕略有惊讶。 “那姑娘狡猾,我派去的人跟到一半就把人给跟丢了。” 裴卿并没有告诉古云奕,屈平非但在大齐皇城且由四海商盟保着,原因是他不太想惹四海商盟温玉,更不想掺和大齐朝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试想,四海商盟保着屈平, 屈平又不遗余力的帮凤天歌,说明什么? 四海商盟是凤天歌的靠山,凤天歌又是凤清之女,凤清在朝中的态度那么鲜明。 如果他把这层关系挑明,北冥渊必会对幽市出手。 那么,作为把整件事抖落出去的他,温玉弄不死他才怪。 裴卿目的很单纯,便不希望把事情搞复杂了。 “人既是跟丢了,你的计划不就泡汤了吗?” 古云奕也很清楚,跟江湖人打交道不能太严苛,也不能太有板有眼,只要裴卿能答应他三件事,他不介意裴卿借百草堂做什么。 ------------------- 亲们,每日两更,过几天会坚持三更哈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古若尘脱险 裴卿早知人跟丢了,但他对古云奕说的却是‘还算顺利’。 因为他的计划并不是想让凤天歌死。 凤天歌虽中瘟毒,但有屈平在她就死不了。 他的计划是待后天午时一过,皇城里几十号人突然出现瘟疫症状,而凤天歌在百草堂时明明身患恶疾却拒绝医治,那么多人看着呢,瘟疫必是她传出去的。 尤其后日,凤天歌身上一定会出现感染瘟疫的所有症状。 他自信,这些屈平没办法控制。 屈平越是在乎凤天歌,他就越要给凤天歌找麻烦,把凤天歌逼到绝处屈平也就出来了。 不在乎时间长短,反生他余生就只剩下一件事,把屈平找出来,弄死。 “说说你想求我什么事吧。”裴卿抬眸,看向古云奕。 “有没有一种毒,可以让人慢慢憔悴,死的时候很像郁郁而终。”古云奕开口时,视线微寒,“无色无味,不会被人察觉是因为中毒而死。” 裴卿笑了,“很容易。” “我要。”古云奕没说想要对付谁,裴卿也没问。 他们之间不必交心,问的多了反而累赘…… 两天的时间,足够该筹谋的人筹谋,该算计的人算计。 第二日一大清早,消停两天的刑部公堂再度迎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壮观场面。 原本凤天歌出门时还望了一会儿,见容祁没来多少有点儿小惊讶。 以他哪儿有事哪儿到,整天闲的蛋疼的性子,这种场面他必然不会错过,今日这是怎么了? 然后当凤天歌乘车抵达刑部公堂外,就看到人群里容祁朝她龇牙招手时某人反省。 今日也没怎么,容祁还是容祁。 凤天歌不算来的早的,左手边凤炎孙荷香已经到了,右手边是淮阴侯古禹。 与她站在一起的除了容祁,还有君无殇。 不见墨画。 “苏狐怎么没来?”凤天歌觉得,某些时候容祁跟苏狐谜之相似,这种场面他有什么理由不来呢。 “那日他从后山出来听说你被夜教习打的很惨,直接就去找他单挑了。”君无殇顿了顿,“然后他也被打的很惨。” 凤天歌一阵感动,倒是旁边容祁乐了,“那个傻缺!” 这会儿,堂上传来‘威武’,随着衙役分至两侧,丁酉跟卫子默先后走出来。 丁酉落座,惊堂木响。 与之前不同,丁酉一次性将三名嫌犯全都带上来,最先问的是古若尘。 “本官问你,那晚你离开世子府时,卫世子可有说什么?”丁酉抬头,有些凹陷的眼眶里,黑目深沉,锐利如鹰。 “回大人,没有。”古若尘接到过凤天歌传给他的字条,上面写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他并没有将自己怀疑当时卫子轩似乎已经被控制住的事说出去。 “也就是说,你离开时卫世子还活着?”丁酉动了动眉梢。 古若尘点头,“是。” 见丁酉不再开口,何师爷叫了两名证人上堂。 不多时,两个长相平庸又沾着那么一点点凶相的下人被衙役押到堂前。 “大人冤枉啊!我们什么都没干!” 那两个人明显受过酷刑,上来时连跪着都做不到,皆趴到地上满身是血,其中一人双腿血肉模糊,另一个废了双手。 堂外,凤天歌心里有些发紧。 这两个是黎啸天帮她找的人,且黎啸天保证过,他们就算是死也会紧咬牙根。 凤天歌想到丁酉会对他们用刑,却没想到会用这么重的刑,他们只不过是证人! 对于丁酉,凤天歌真的很难猜透。 有时候觉得他坏,可‘奸妃’一案中他确实显出几分人情味儿。 有时候觉得他好,又实在无法理解他何致对两个根本没可能获罪的人下如此重手。 “本官问你们,当晚古若尘离开卫世子府的时候,你们可有看见?”堂上,丁酉冷声问道。 “我们看到了……真的看到了……”证人李达带着哭腔,嘴里吐着血沫子。 旁侧,张木胳膊肘狠狠用力,朝前爬了半米,“大人明鉴,我们真的没有说谎,古公子离开世子府的时候我们不止看到了,世子还叫我们跟出去教训他,可我们跟出去以后古公子早就没影儿了,等我们再回来,世子已经……” “是啊!大人饶命,我们没有撒谎!” 丁酉未理二人,转眸看向凤雪瑶,“凤二姑娘可认得他们?” 凤雪瑶从未见过这两个人。 她很清楚,这两个便是凤天歌找来专门替古若尘脱罪的人。 堂外,凤天歌生怕凤雪瑶反悔,正想伸手再掐容祁一把,不想她还没动手,容祁先有了动静。 “回大人,雪瑶认得他们,他们的的确确是卫世子私养的打手……” 事到如今,她还能再说什么呢。 丁酉点头,转尔侧过身子靠向卫子默,“世子可还有疑问?” 卫子默神色未动,眸色无波,“没有。” “古公子先起来,站到旁边。”丁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是让许多人松了口气。 堂外,凤天歌看向将将起身的古若尘,刚好迎上古若尘的视线。 四目相视,皆了然。 接下来便是凤雪瑶,“凤二姑娘说那晚你在府里,有谁可以作证?” “回大人,雪瑶父母跟身边丫鬟凝秀都可以作证!”凤雪瑶见古若尘起身,心里多少有些着急。 丁酉点了点头,继而看向独孤瑾,“独孤公子亦说当晚在府里,谁可以作证?” “回大人,那晚独孤侧妃让墨画给本指挥使送些补品过来,墨画可以作证!”独孤瑾音落,何师爷立时起身,吆了句传唤墨画。 旁侧,凤雪瑶不解,“大人……” “威武!”惊堂棍响起,凤雪瑶吓的抖了抖身子,不敢再言。 此时,墨画已然恭敬立于堂前,“奴婢叩见丁大人。” “独孤瑾说命案发生当晚,也就是亥时,你在独孤府?”这第二审,丁酉说的话明显要多。 “回大人,当晚奴婢的确在独孤府,且亲眼看到指挥使把补药喝下去。”墨画跪在地上,恭敬道。 丁酉不语,瞄了眼何师爷。 “墨画姑娘,即便是证人,堂上撒谎也是要用刑的……” ------------------- 昨天突然多了三张月票,好开森! 第一百八十二章 善有善报 何师爷说话时,刻意看向趴在地上痛又不敢发出声音的李达跟张木,视线转尔落在墨画身上,“那晚亥时,姑娘当真在独孤府?” “在。”墨画虽然身份卑微,但也算见过大风大浪,是以心理上并未受何师爷暗示的影响。 ‘砰—’ 就在墨画音落一刻,丁酉重重敲响惊堂木。 “威武!” 堂上气氛瞬时紧张,墨画表情虽然镇定可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你说你在独孤府,何以镇南侯府凤染修却说你当晚亥时在御医院?”丁酉斥声开口,命人带上凤染修。 堂外,凤天歌下意识看向凤炎,未料他会让自己儿子上场。 为人父却不肯为子女出头撑腰,凤炎也就那样了。 “染修叩见丁大人!”凤染修入堂跪在凤雪瑶身边,朝丁酉叩拜后转身拉住凤雪瑶双手,“妹妹别怕。” 凤雪瑶眼泪涌溢,“哥哥……” 堂外,凤天歌看着堂上这一幕,眉微蹙。 她知道,自凤雪瑶入狱之后,凤染修尽到了一个作为哥哥该有的责任,明知自己官职卑微还四处找人打点狱卒好好照顾妹妹,更为此求到宋煜那里。 而宋煜,也确实帮他说了话。 宋煜是寒门,凤染修出身世家,他能答应凤染修的请求,足见对其认可跟看中。 二房唯独出了这么一根好苗,银面曾说过,她还是挺喜欢这个弟弟的,因为只有凤染修从没骂过她丑八怪。 凤天歌曾认真想过,就算有朝一日不得不与整个二房撕破脸,她却想把这个弟弟剔除在外,弥补他一个锦绣前程。 这与她当年对独孤瑾不一样,于独孤瑾,她是溺爱纵容,明知独孤瑾自身有问题还是忍不住要对他好。 对凤染修,她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印证了凤染修的品性跟那份难能可贵的纯良。 “凤公子,你说墨画当晚亥时不在独孤府而是在御医院,可有证据?”丁酉开口,目光一贯幽冷寒凉。 “回大人话,我有证据!御医院院令冯棋冯大人可以证明,那晚宫女墨画跟御医杜平二人在御医院自戌时便呆在一起,过了亥时墨画才离开!”凤染修理直气壮道。 旁侧,墨画一直以为凤染修的证人是杜平,脑子里还在想若杜平真被凤家人收买,她大可反咬杜平收了凤家银子诬陷她! 可当听到凤染修提到冯棋的一刻,她懵了。 “传冯棋。”何师爷音落时,一身褐色素袍的冯棋走上正堂。 御医院其实是一个很微妙的地方,那里面的官员大多很受尊重,因为人食五谷杂粮,谁还没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 没病过的人不知道,但凡病过都明白,医术高超的医者到底能让你少受多少罪。 所以朝中官员不是抱孩子跳井的,都不会跟御医结仇。 就说丁酉,亦曾在冯棋手里治过旧患。 “冯大人,凤公子说您可以证明卫世子遇害当晚亥时,墨画与御医杜平在御医院?”丁酉的声音依旧深沉,却少了些许冷意。 “老夫可以证明,那晚本官因为研究皇上病情,在御医院呆了整晚。”冯棋近过六旬,祖上五代行医,三代连任御医院院令,整个家族在大齐皇城有很高的威望。 丁酉点头,“那冯大人可有过去与他们打声招呼?” “没有。”冯棋虽老,但面色红润,黑目炯炯有神,“虽然没有,但本官可以肯定就是他们,因为他们在房间里熬药,窗棂半掩以便雾气能够散出来。” 冯棋说的皆是事实,墨画额角渗出冷汗。 旁边,独孤瑾不禁朝墨画身边凑了凑,拿眼看她。 他不敢说话但心里着急,额头也跟着直冒冷汗。 丁酉点头,“冯大人可否……” “本官可以在证词上签字画押,但凡有半句不实,任凭丁大人处置。”冯棋语气徐缓,一身正气凛然。 何师爷见丁酉递过眼色,立时拿起证词过去,“劳烦冯大人。” 冯棋二话没说,抬手画押。 “大人……大人奴婢没说谎!冯大人定是记错时辰,奴婢……” “本官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断不会记错时辰。”冯棋瞪了墨画一眼,声音寒重。 丁酉开口,命人将冯棋送回御医院,之后命人传唤杜平。 其实在冯棋被请上来时,杜平已经在后面听的清清楚楚。 他也是做梦都没想到那晚除了他跟墨画,御医院里还有别人,倒霉就倒霉在这个人竟然会是冯棋。 于是在出场的前一刻,他有了取舍。 堂上,杜平打从跪下开始便不曾看向墨画。 丁酉开口询问,他便据实作答,“大人明鉴,那晚宫女墨画戌时入御医院,亥时之后方才离开。” 只这一句话,便似将墨画从云端推向深渊。 “大人……大人他说谎!” 墨画知道完了,连独孤瑾都知道他有可能会有危险,“大人明鉴,那晚亥时墨画在独孤府,根本没在御医院!他们这是合起伙来诬陷本指挥使!他们……他们是‘奸妃’余孽!” 一句‘奸妃’余孽,说怒了多少人? “来人,打。”丁酉倒没什么表情,只命两侧衙役对独孤瑾上仗刑,对墨画下夹棍。 整个公堂顿时惨叫连连,血腥场面惹的围观百姓皆侧目,凤天歌却是盯着独孤瑾看一会儿。 她知道,这世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就算上辈子她没有等到,可老天爷总不会漏掉谁。 案子依旧没有结果,因为独孤瑾跟墨画先后晕了过去。 不过让凤天歌庆幸的是,丁酉当堂放了古若尘。 独孤瑾自是被拖回天牢,墨画收监,凤雪瑶亦被带去天牢。 原因是案件还没有查清楚。 案子定于明日继续审,只不过接下来的事对凤天歌来说,真的没所谓…… 堂外,古若尘走到凤天歌面前,清澈无尘的目光中尽是感激。 “天理昭昭,黑的白不了,白的也永远黑不了。”凤天歌不想与古若尘多说,看了眼站在对面不远处的古禹,“我们武院见。” 古若尘点头,“武院见。” 君无殇亦未与古若尘多言,他们之间那份义气自不必说。 看着古禹马车缓缓驶离,凤天歌暗自感慨,朝中只有古云奕实在是对淮阴侯府不利。 ------------------- 一定是留言功能坏了……一定是……定是……是…… 第一百八十三章 那样幸运 好在一年学业结束后,古若尘必入朝为官。 除了古若尘,文府武院里会有多半新生入朝,官职或大或小,或文或武。 到那时,才是她真正复仇的开始…… “咱们还走不走了?”某人身后,容祁很不喜欢那种被当作空气的感觉。 凤天歌闻声回头,“你还没走?” 容祁眨着星星眼,一副我等你好久的表情看过去。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不能捎带你。”凤天歌歉意开口,转身走向马车。 刚刚堂上丁酉放了黎啸天给她找的两个证人,此时她想去鱼市,一来嘱咐黎啸天定要厚待那两人,二来她也想探探百草堂的底。 容祁不说话,就跟在凤天歌身后,他偏不信凤天歌能狠心不拉他。 从刑部公堂回世子府如果走,得一个时辰。 此刻上了马车,凤天歌挡在车厢外面,看了眼一心想要爬上来的容祁,权衡之下从怀里掏出半块银锭子,“真带不了你。” 马车走了,扬起尘烟漫天。 容祁呆愣愣站在原地,紧紧抓着手里半块银锭子,酝酿半天狠狠砸到地上,“当本世子是要饭的么!” 某人暴走,片刻后折回把那半块银锭子捡起来揣进怀里。 好歹也算第一笔到手的回头钱,聊胜于无…… 昨日义诊之后,百草堂的生意明显好很多。 平日里只有寥寥数人进去也不见得有人拎药出来,这会儿进去的客人称得上络绎不绝。 凤天歌并没有在百草堂刻意停留,直接去了南无馆。 果然,之前堂上作证的李达二人已经被黎啸天接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医治,反馈回来的消息是二人皆无性命之忧,骨折筋未断,将养一段时间应该会好。 “一般刑部用刑到他们那种程度皆会断筋,这次丁酉倒是手轻了。”黎啸天客观分析。 “安顿好他们。”凤天歌略有思量,“百草堂现如今坐诊的大夫是邪医裴卿,吩咐下面的人敬而远之。” 同为江湖人,黎啸天自然听过邪医裴卿的名号,“谁会这么厉害,能将这号人留在鱼市?” “还未知。”凤天歌停顿片刻,“如果我没记错,百草堂在鱼市的资历比南无馆跟青玖门都要老,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它却没有任何发展的迹象。” “前些年还好,近三年百草堂越发不像样,晚开早闭,有时候整天都不会开门做生意,谁能想到昨日突然就出了义诊这种事。”黎啸天颇有些惋惜道。 “南无馆药材上的生意在幽市,反倒是那些被百草堂波及的鱼市里几家药堂怕是坐不住。”凤天歌随即朝黎啸天要来纸笔,随手写下三家药堂的名字,“你找机会暗中跟这三家药堂联系,只要他们肯,我们可以让利。” “让利?”黎啸天有些不解。 “南无馆不需要赚他们的银子,我们需要的,是依附跟臣服。” 凤天歌告诉黎啸天,朝堂上无非三股势力,支持北冥渊,支持皇上,还有一股则持保留意见等着看风向。 相对应,鱼市现如今也就这三股。 她对黎啸天的要求是,收揽支持皇上的那一股,争取观望的那些,至于支持北冥渊的那部分。 灭。 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事,但她要让黎啸天明白南无馆接下来要走的是怎样一条路。 最终,南无馆在鱼市,要成为幽市的四海商盟。 黎啸天沉默了。 跟官家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多少对朝中局势有所了解。 在他印象中,逍遥王并不是一个有欲望的人。 跟着一个没有欲望的人争天下,能有几分把握? 原谅凤天歌不能给黎啸天必赢的保证,但她却替黎啸天找好了退路,“蜀中忘忧城城主欠王爷一份人情,南无馆的兄弟莫说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就算捅了天,只要你们去那里,谁也奈何不了你们。” 黎啸天惊惧。 蜀中忘忧,蜀忘忧…… 凤天歌离开前,问了有关赛金花的事。 黎啸天据实回禀,大概意思就是奕月堂接受了南无馆抛过去的善意,但却没有任何回应。 对此,凤天歌并不着急。 很简单,她给赛金花一锭银子,赛金花或许会觉得是她不小心掉的,给一百锭银子,赛金花接在手里会沾沾自喜,若是把几千两真金白银送过去,赛金花心里能没点儿数么。 夜,又入夜。 有些人特别喜欢夜,因为黑。 城西别苑,一辆马车徐徐缓缓停下来,车还没停稳便有一抹娇柔身影跳下去,直入别苑。 古云奕知道那个女人会来,所以他并未宽衣,静坐等待。 “云奕!”独孤柔入内室,摘下遮面斗笠直接扑到古云奕怀里,话没说先哭的肝肠寸断,梨花带雨。 独孤瑾没救出来还搭进去一个墨画,独孤柔的确有哭的理由。 古云奕轻拍独孤柔玉背,双手扶肩让她坐到对面,给她倒了一杯水,“天冷,暖暖身子。” “云奕,我怎么办?”自独孤艳死后,这是她第一次手足无措。 古云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独孤柔,不管怎么回答,结果都是一样,“指挥使大人这次,算是栽了跟头。” “你……你的意思是救不了?”独孤柔眼泪又开始抑制不住的往下涌。 古云奕没开口,算是默认。 “他可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云奕,你无论如何都要替我想想办法!”独孤柔搁下水杯,双手紧抓住古云奕绣着云祥图案的广袖,“还有墨画,宫里没她我不行……” “让指挥使说真话,承认那晚他与凤雪瑶在一起,如果运气好落得个悬案也未知,前提是能证明凤炎跟孙荷香,亦或凤雪瑶的丫鬟凝秀说谎。”古云奕拉住独孤柔的手,“至于墨画,受刑在所难免但不会致命,你不必过于担心。” 独孤柔此刻抓着古云奕,就像是抓着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她根本没时间分析这样是否徒劳,只要有可能,她便想试一试。 房间里,待独孤柔走后古云奕有些嫌弃退了外袍,吩咐管家扔掉。 其实他的心情也很糟糕。 古若尘太幸运,幸运到案子没结他便摆脱嫌疑回了淮阴侯府。 他这辈子,总是那样幸运…… 第一百八十四章 撑死自己 世子府,书房。 卫子默收笔之时玉婵刚好进来,手里握着一张信笺。 信笺封皮为灰褐色,封口处画着一只鹰。 雄鹰矫健,搏击长空。 虽然那只雄鹰的画功不到火候,但很有其神韵。 “七皇子的画功真是越来越精湛了。”玉婵盈盈而至,刚要将信笺递过去时忽似想到什么,欲拆。 卫子默伸手,“我自己来。” 玉婵犹豫片刻,恭敬将信笺递到自家主子手里。 信笺被搁到桌边,卫子默拇指轻轻滑过,封胶的地方露出一道缝隙。 紧接着,他用拇指跟食指捏起信笺两侧,缝隙被撑开,里面露出一张被裁切规整的字条。 那字条是普通宣纸的四分之一,细细数过之后,共十六张。 玉婵静默无声站在桌边,视线不经意瞥到卫子默空空荡荡的左袖,眼眶微红,鼻尖有些发酸。 “七皇子在信里说什么?”玉婵强颜欢笑,她知道那不是意外,怨不得别人。 她曾以为青楼是这世上最肮脏无奈的地方,男人们醉生梦死挥霍体力跟金钱,在声色犬马中堕落,在软玉温香中沉沦。 女人们纸醉金迷哪管明朝,活一日便快活一日。 可当她遇到卫子默,方才知道这世上竟有比青楼还要肮脏跟无奈的地方。 那个地方叫皇宫。 你争,有人要你死。 你不争,还是有人要你死! 想要在那个尔虞我诈波云诡谲的地狱里活下去,唯有不停筹谋不停算计。 即便是这样,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就一定能见到明早的太阳。 “没什么,说我走后他有多努力。”卫子默看过字笺后,小心翼翼将它们收好,“这小子,好好的一张纸被他裁成这样。” “七皇子懂事。”玉婵心疼那个只有十岁的孩子,更心疼为了那个孩子几乎付出全部的卫子默。 此刻见主子把信笺收到身下抽屉里,玉婵不再多言,视线微转时不经意瞥到桌面宣纸。 那上面写了一个人的名字,笔墨未干。 “世子在想事情?”玉婵轻声问道。 “想完了。”卫子默压制住心底隐隐生出的那份思念,淡漠抿唇,“我一直以为楚国在大齐朝廷里并没有站队,怕是错了。” 玉婵蹙眉,“为何?” “古若尘居然可以那么轻松摆脱嫌疑,成为三名嫌犯里最先被释放的一个,在我意料之外。” 卫子默伸手,慢慢拿起桌前宣纸,轻轻吹过,“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守皇派的实力远超北冥渊麾下那些废物,又或者守皇派里,有高人。” 否则这件案子运作下来,最先被放出来的不该是古若尘,而是凤雪瑶。 “世子觉得,那位高人是凤天歌?”玉婵见卫子默把宣纸搁回到原来位置,‘凤天歌’三个字已经封干。 卫子默没有否认,“这也是我为什么说楚国早已站队的理由,好像自凤天歌报考太学院开始,容祁便粘在她身上不下来了吧。” 玉婵这方想起来,两次开审,站在凤天歌身边的都是容祁,“那我们?” “明日你替我备一份厚礼送去淮阴侯府,便说因为皇兄之死令古公子蒙冤,我过意不去。”卫子默吩咐道。 玉婵了然,“是。” “希望凤天歌,不会让本世子失望……” 第二日,本该开审的卫子轩一案突然延迟,具体时间待定。 原因是皇城出现瘟疫,所有官员都以控制瘟疫为先。 瘟疫来源,定性为长年混迹玄武街的三个乞丐。 起初这三个乞丐只是感觉身体不适,后来开始发烧,畏寒,到连皮肤都开始变成紫色的时候他们害怕了,直接奔到附近药堂往里冲。 医者父母心,赶上那间药堂的坐堂大夫是个心善的,把他们叫进去后给看了两眼。 就这两眼出事儿了。 除了那三个乞丐被隔离之外,皇城里所有乞丐都被控制在固定地点,有御医专门负责熬药诊治。 瘟疫不像别的病,它传染且几乎不可治愈。 自得到消息那刻开始,皇城四门同闭,城内排查的御医分十五组,每一组由经验丰富的老御医领队,以皇宫为中心向外呈地毯式挨家挨户排查,但凡有可疑皆做隔离处理。 于是整个皇城人人自危,家家户户都开始以各种奇葩的方式消毒预防。 这个时候如果有谁可以站在皇城至高点,必能看到整个皇城被四市分割出来的几处居民区不分贫富,皆冒炊烟,一股股艾草味儿扑面而来,呛到销魂。 差不多午时前后,又有好些人开始出现同样症状。 奇怪的是,这些人并无直接关联。 正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个时候不仅御医,许多药堂都在自己店前摆出去各种预防瘟疫的汤药,过往人不管是谁不论身份,皆可服。 大齐之所以强盛不是没有理由,单是民心这一块,凝聚力就特别强。 相比整个皇城风声鹤唳,西南某处世子府却很不一样。 别处炊烟四起,这里热气腾腾。 别处艾草飘香,这里膻味满溢。 “烫烫……好烫!”后宅主卧房里,容祁夹着滚烫铜锅里一大块羊肉朝嘴里塞时不小心烫到舌头。 可就算是这样,他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架在薪火炭炉上的铜锅里才下去半盘羊肉,容祁一筷头挑下去只剩下半块! 还特么没熟! 对面,凤天歌想好好吃一顿火锅的心思顿时被眼前男子雷的烟消云散。 “容祁,你上辈是饿死的吗?”凤天歌气的扔了筷子,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容祁边吹羊肉边点头,“其实本世子也有过这样的怀疑。” 但见凤天歌真有些生气,容祁终于停下那种几乎可以用饕餮来形容的吃法,“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不能。”凤天歌不想说话。 明明看起来朗艳独绝,其世无二,吃起东西恨不得撑死自己饿死别人! 人果然不可貌相! “外面瘟疫肆虐人心惶惶的,你怎么突然有心情找本世子吃火锅?”容祁是真好奇,否则他不可能停下来。 因为作为他国质子,容祁府邸里配有楚国御医,所以就算外面瘟疫肆虐人心惶惶,他们也排查不到这里,凤天歌这样想。 而刚刚容祁府上的御医已经替她跟容祁把过脉,没问题。 ------------------- 求月票,亲们手里有多余月票可不可以赏给小云~~谢谢! 第一百八十五章 好紫好紫 至于火锅,则因为蜀中忘忧城。 那里的城主蜀忘忧,是她师兄。 而她对蜀忘忧所有记忆,都是二人坐在一起吃火锅的情景。 跟容祁不一样,师兄每次都会把火锅里最好吃的东西留给自己。 不能想,只是想想眼泪就有些止不住了。 对面,容祁见凤天歌不开口也不强求,直接伸手把剩下羊肉全都倒进滚烫的铜锅里,又放了些毛肚和百叶。 香气无孔不入,全方位击溃容祁的味觉。 可就在某人举起筷子准备风驰电掣吃一通的时候,忽然停下来。 腾起的热气灼烫手腕,容祁痛的扔了筷子,但眼睛却怎么都没办法从凤天歌脸上移开。 铜锅里终于有了东西,凤天歌也终于如愿尝到了久违的味道。 “你……”容祁指着凤天歌的手抖成织布机,牙齿打颤,眼睛里满是惊恐,“你脸怎么了?” 凤天歌不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脸色这会儿应该有些发紫,因为从铜锅沸腾开始她就已经感觉到之前屈平说的那些不适。 如果容祁刚刚没跟她抢食,凤天歌或许会解释。 但现在。 吃要紧! “凤……凤凤凤天歌,你你你……”容祁激动到话都不会说,当即起身走过去抄了把铜镜走回来,“你快别吃了,看看啊!” 不吃? 不能少吃! 凤天歌边吃边扭头,铜镜里那抹容颜倾国还是一样的倾国,就是有些紫,好紫好紫。 裴卿,你等着! 凤天歌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这笔帐她一定会找裴卿算。 “看到没有?”彼时容祁在暗门后面没太听清屈平跟凤天歌说些什么,但出来后他听清了。 屈平说凤天歌体内瘟毒没解,两日后就能毒发身亡。 当时屈平跟他说是开玩笑,可现在不像啊! 此刻面对铜镜里的那张脸,凤天歌点头表示看到了,紧接着又朝嘴里送了口蘸过料的羊肉,“味道很好,就是辣度不够,能不能叫你家后厨再弄些辣椒过来?” “凤天歌,你染上瘟疫了。” 容祁呆呆看着凤天歌,脑子里一瞬间空白。 他有一万个理由相信屈平不会不救凤天歌,可却无法解释为何凤天歌身上会有瘟疫的症状发生。 一时间,难以名状的悲伤涌至心头。 是痛苦遗憾,还是发自内心的不甘他分不清楚,只觉得所有食欲消失殆尽,他只想让眼前这个女人活。 “来人……御医!” 容祁慌了,扭头就朝外面跑,不想下一秒被凤天歌拉着衣领拽回来,“叫什么叫!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本小姐染上瘟疫了?” “我叫人给你治啊!”容祁脸色煞白,他是因为在乎所以恐惧。 但在凤天歌眼里,他是因为怕死所以恐惧,“不需要。” 凤天歌能理解容祁怕死的心态,这世上没人不怕死,那些自诩不怕死的是因为他们没有真正死过。 但是对不起,她不能放容祁出去。 容祁欲哭无泪,“你要实在不想活,求别带上我好吗?” 凤天歌拉容祁坐到原来位置,“给我吃。” 桌上,薪火烧的正旺,铜锅依旧沸腾。 凤天歌转身回坐,抬头时眸色清冷。 “我吃不下。” “那就看我吃……” 于是凤天歌就这么毫不客气的在容祁房间里从金乌东升银蟾西沉,吃到金乌西坠银蟾东升,中间没出去过,也没让容祁出去过。 解手都不行…… 鱼市,百草堂。 跟许许多多的药堂一样,百草堂外面亦有供路人随时服用的汤药。 天近暮色,在堂里打杂十来年的堂小二正在外面收摊儿。 内堂,裴卿默声坐在桌边,单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似是无意摩挲腰间的羊脂暖玉,看似淡然的面色隐藏的却是冷冷的寒意。 不多时,古云奕自暗门里出来。 “从御医那边查到的消息,他们去镇南侯府时并没有看到凤天歌,听说凤天歌昨晚去了普宁寺,要明早才回来。”因为知道计划,古云奕刻意带过来这个消息。 裴卿将茶杯搁到桌上,眼底寒意渐散,“凤天歌当真聪睿,她竟能意会到我的意图。” 按照计划,今日查出来的瘟疫来源应该在凤天歌身上而非三个乞丐,为此他连生事造谣的人都找了,只待时机一到把脏水泼到凤天歌身上。 哪成想他还没开始动作,玄武街那边就已经传来乞丐染上瘟疫的事。 而且他清楚记得前日义诊自己并未对乞丐下手,毋庸置疑,下手的必然是凤天歌跟屈平! “凤天歌会不会倒打一耙?”古云奕颇为担忧。 “不会,那些患有瘟疫的人根本没进百草堂。” 他下毒,不一定非要面对面。 裴卿告诉古云奕,其实那种瘟毒并不会传染,只是以御医院里那些庸医的本事,治起来可能会费些功夫。 古云奕不再关心所谓瘟疫,他关心的是自己求裴卿的那件事。 裴卿亦遵守诺言,当即给了他一瓶无色无味的毒药,且保证这种药,无解。 言外之意是,没有后悔的机会…… 因为瘟疫,朝廷休朝,太学院停课,所有官员百姓没事儿的呆在家里,有事儿的克服一下也要呆在家里,不许外出不许随意走动。 整个大齐皇城,除了御医来来往往,几乎看不到行人。 直到第二日午时,御医院院令冯棋跟几个资深老御医确定此类瘟疫传染性极低,那些患病者属各例之后,皇城方才全方面解禁。 当晚,凤天歌身上症状全部消失,回了镇南侯府。 瘟疫解除后,一直推迟的卫子轩案三度开审。 这一次,凤天歌没去。 不过她听说三审公堂相比一二审热闹,围观百姓也多,好像还闹出不少乌龙事儿。 就好比墨画上堂时坚称自己那晚与独孤瑾在一起,结果独孤瑾一上来就招认那晚他跟凤雪瑶在马车里腻歪整整一个时辰,这中间他们该做的都做的,不该做的也做了。 凤雪瑶气的立时冲过去要跟独孤瑾拼命。 当然,这种败坏名声毁名节的事她抵死都没认。 紧接着独孤瑾找来证人,证明那晚凤雪瑶根本没在镇南侯府而是跟他在一起,凤炎跟孙荷香说谎作假证。 第一百八十六章 尴尬回府 独孤瑾找来的证人是凤雪瑶的贴身丫鬟,凝秀。 凝秀的确出来作证了,证明的却是独孤瑾找人收买她作假证,还把收到了一千两银票拿出来,呈上公堂。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独孤瑾说谎在先,收买证人在后,他与卫子轩有仇又没有不在场的证据。 丁酉拍惊堂木定案,凶手就是独孤瑾。 对于这点,临堂的卫子默并没有异议。 至于其他人,凤雪瑶无罪释放,墨画因被证实作假证又被打了五十板。 案子审到这里已经算是结案,唯一就是独孤瑾拒不认罪,在公堂上被打晕过去拖回天牢。 只不过,他的结果已经注定…… 皇宫,御书房。 李诚瑞据实禀报之后,北冥渊一言未发。 站在旁侧的古云奕朝李诚瑞使了眼色,待其退离,方才看向龙案,“太子殿下不喜欢这个结果?” “独孤瑾活着碍眼,本太子未曾想的是,冯棋会入公堂。”北冥渊印象中,那个老顽固素来与自己麾下的人走的不近。 说句不好听的,凤炎有难他偷乐都有可能。 古云奕点头,“冯棋此举,委实反常。” 北冥渊缓慢靠向椅背,“本太子之前想过提拔凤炎,现在看,还要再等等。” 与北冥渊自小长大,古云奕深知这一等,凤炎再难熬出头。 “对了,本太子听说鱼市里出了一位神医?”北冥渊无意在凤炎这件事上多费脑筋,有疑则少用,千万莫让他证实。 “微臣刻意打听过,那位神医在江湖上素有邪医之称,叫裴卿。”古云奕隐瞒北冥渊的事不算多,百草堂是一件。 江湖上的事北冥渊不太清楚,但裴卿的名字他听说过。 “四医之中邪医裴卿?”北冥渊惊讶,眼底闪出一抹精亮。 古云奕拱手,“正是。” “查,本太子要知道百草堂后面站的是谁。”北冥渊就算不明说,古云奕也知道眼前这位太子抱的是什么心思。 日近一日,皇上不醒便终有驾崩的那一天。 如何才能让皇上走的安详又安稳,让御医院冯棋一流心如死灰,让满朝文武无话可说,得需要这么一位医术高超者…… 凤雪瑶回镇南侯府回的十分消停,府上许多下人都没得着信儿。 晚膳如果不是凤炎要求,凤雪瑶是打算把自己一直关在茗湘阁,至少她现在不想见人。 白天公堂上的动静闹的实在太大,就算独孤瑾被定罪,谣言还是传出来了。 速度不要太快,内容不要太龌龊! 她承认那夜自己是被独孤瑾轻薄,可也就冒犯的亲她两下还被她甩了两个嘴巴,哪有颠鸾倒凤的事,又哪来的以身相许? 那些都是独孤瑾胡说,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偏拉她当垫背的。 真是该死! 晚膳时辰,凤雪瑶在兄长凤染修的陪同下走进钟绮院。 抛开凤染修这个独孙,老夫人最疼的就是凤雪瑶,自其被衙役带去天牢,老夫人也跟着上了不少火。 这些周嬷嬷是看在眼里的。 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是以在凤雪瑶进来的时候,老夫人还是很严肃的批评了她。 可这对凤雪瑶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于是心里对老夫人的恨又深了几分。 开饭的时候,凤天歌来了。 “怎么是你?”相比凤雪瑶,老夫人对自己另一个孙女的态度始终如一。 “父亲说有军务要忙不能回来,天歌是代父亲吃这顿饭的。”凤天歌无心在小事上与二房跟老夫人计较,但也绝对不会因为你讨厌我便躲着不见。 说难听点儿,凤清不在,她才是镇南侯府正主儿。 “忙忙忙,就知道瞎忙!自己侄女有事他不管,没事他也不管,他这是不把自己当这家里面的人了!”老夫人气的摔筷子,声音很大。 凤天歌有些懒散的坐下来,“妹妹有事自有二叔管,没事又管什么呢。” “不管怎么行!要是早管能出这样的事!”老夫人被凤天歌带偏了,看似搥凤天歌,却让凤雪瑶难堪的下不来台。 凤染修见妹妹脸色胀红,“雪瑶是被人冤枉的,祖母您就少说两句。” “少说两句她能记住!”老夫人吼过之后惊觉不对,转尔瞪了凤天歌一眼,“吃饭吃饭!” 一顿饭下来,凤雪瑶没吃几口便退出钟绮院,凤染修因为担心妹妹跟了出去,孙荷香明里不敢对老夫人不敬,可刚刚老夫人说的话她半句不爱听,也早早撂了碗筷。 凤炎心情不好,他总觉得案子虽然结了可他好像疏漏了什么,于是起身向老夫人行礼,回了西院。 桌上,就只剩下凤天歌。 “咦,怎么都不吃了?今天菜不错啊!” 凤天歌似是无意感叹一句,惹的老夫人气鼓鼓瞪眼过来,“周嬷嬷,把桌子撤了!” 周嬷嬷是老夫人忠犬,领命后立时过来端菜。 “最好别撤。”话说凤天歌也没怎么用力,只用筷子轻轻弹了下周嬷嬷的手,她便整个人惊惧跳起来老高,眼泪汪汪的。 “凤天歌!”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凤天歌打了周嬷嬷,老夫人脸上挂不住怒声吼道。 但在与凤天歌对视时,老夫人下意识有些气衰,“为什么不能撤!” “因为我还没吃饱。”某人根本不用摆出怎样一副威严霸气的样子,她只不经意抬眼看向老夫人,便能让老夫人一阵胆寒。 那双眼看似平静却暗滔汹涌,深邃犹如两个无底洞,只要再多注视一秒就好像能被那双眼吸进去,永世不得超生。 老夫人硬咽了下喉咙,之后抬起手,“让她自己吃,我们走!” 看着老夫人略有些颤抖的背影走进内室,凤天歌冷漠转眸,视线回落在凤炎的位置上。 事前猪一样,事后诸葛亮。 相信凤炎很快就能感受到,他去求冯棋这件事发酵后的结果,会是怎样。 这一夜,凤天歌有些难眠。 如果北冥渊真有利用裴卿对皇上不利的心思,她该如何? 又或者,她是不是该找个机会住进皇宫一段时间…… 第二日清晨,凤天歌简单收拾一下便乘车去了太学院。 此刻站在武院拱门处,凤天歌忽然停下脚步。 只要想到前几日自己被夜倾池打到吐血,她心底那股火就开始压制不住。 至少今天,她要站的比那日稳! 第一百八十七章 你这个大粪池 别问凤天歌为什么没生出把夜倾池暴揍一顿的冲动,实力差距如此悬殊,即便是作梦也要靠近现实。 她承认,自己根本打不过夜倾池。 前世亦不能。 “天歌!”身后有声音响起,凤天歌回身便见古若尘朝她走过来。 之前因为淮阴侯的缘故,她对古若尘有过顾忌,现在同样因为淮阴侯,她对眼前男子当不遗余力。 “昨晚父侯说,案子的事亏得有你。”古若尘行近时凤天歌不由启步,二人同入武院。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凤天歌边往武院里走视线边搜找某人,暗中感知某人气息,“案子在公堂上虽然已结,但事儿没了。” 古若尘明白凤天歌的意思,如他之前猜想,有人想要害他,“知道,我会注意。” “也不晓得那人单单是冲你,还是整个淮队侯府……”凤天歌话说到这里,忽见远处跑来一人。 那矫健身姿,那风骚的一步三跳,不是苏狐还是哪个! 以往见苏狐跑过来,凤天歌每每都会在心里默念三遍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今日无。 “凤天歌!你还好吧?”苏狐顶着两只乌眼青,左半张脸明显肿出老高,右嘴角处淤血未散,幸而双腿无碍,胳膊也还好好的。 “我无妨,你没事吧?”凤天歌此刻关心,发自内心。 眼前的苏狐让她想到了十三宗,上辈子谁若犯她,十三宗宗主拼命玩死那人。 苏狐虽然差点儿没让夜倾池玩死,但护她的这份情谊,凤天歌铭记于心。 “我当然没事……咳咳……”苏狐挺起胸脯时暴露了所受的内伤。 一侧,古若尘微蹙眉,“公孙总教习对你未免太严苛。” “不是公孙教习,是武院新来的一位教习,叫夜倾池。”凤天歌正想提醒古若尘小心此人时,突然噤声。 “没错,就是那个大粪池!他以为他是谁啊,不就是区区一个小教习么!” 苏狐说话就说话,还故意摆出拇指食指几乎贴在一起的姿势来诠释那个‘小’字,“他还真以为他能打过我?那是我让着他!本大爷降妖除魔那会儿他还不知道穿着开裆裤在哪儿嘘嘘呢!” “少说两句……”凤天歌眼角肌肉狠狠抽了两下,希望苏狐能看到。 “我说的也不多啊!凤天歌我告诉你,他打你这件事我跟他没完!别让本大爷再见着他,见一次打一次!” 看着苏狐一脸的趾高气扬,凤天歌就想问问他,你那么能,咋就没感觉到后面有人呢? “学生古若尘,拜见夜教习。”古若尘不用想也知道站在苏狐身后的人是谁,此刻出声便是希望苏狐能明白现在的情势对他来说有多么不利。 苏狐看似淡定实则僵硬的杵在那里,一对眼珠子里满是焦灼。 “天歌拜见夜教习。”凤天歌说话时直接伸手把苏狐拉到自己身边,略带恭敬道。 她以为,这会儿只要苏狐拜上一拜,夜倾池应该会顾及教习的身份,不致于跟个新生过不去。 可惜,她根本不会了解,一个可以把整个鬼市搬去逍遥王府的某人,玩儿心有多么重。 “怎么武院里有大粪池吗?本教习怎么不知道?”夜倾池未理古若尘跟凤天歌,直接看向苏狐。 要说苏狐,凤天歌真不明白他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自己没本事打赢的情况下嘴就不要太贱。 “怎么没有啊!就是你啊!”苏狐梗起脖子,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深深刺激到了凤天歌。 她也傲! 上辈子也曾脚踏青天手扶云烟,傲视群雄睥睨天下! 可上辈子她有骄傲的本事。 她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在战场上她从未服输也从未输! 她能落得那样的下场不是因为她傲,是因为她遇人不淑碰到了狼心狗肺心胸狭窄的北冥渊! 所以说‘傲’是有条件的,这一世凤天歌能在夜倾池面前低头,因为她知道现在的她没有那个资本。 但苏狐,显然不明白这个道理。 夜倾池笑了,一瞬间天地失色,“好,很好,非常好。” 没等苏狐开口,夜倾池已然转身,走回练武场。 “凤天歌,你觉他刚才夸我的那句是发自内心的吗?”看到苏狐一脸真诚的问,凤天歌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反倒是旁边的古若尘一脸同情的看过来,“一会儿小心。” 新生皆已到齐。 这时凤天歌方才发现练武场上多了三百梅花桩。 紧接着,夜倾池提出今日武练不再分组,改成每人走十遍梅花桩。 与之前顺序相反,这次上梅花桩的顺序是从后往前排。 于是第一个上场的是项晏组里的程颐。 直到程颐上了梅花桩之后,众新生方才恍然。 原来夜倾池所说的走梅花桩,并不同于他们以前练习基本功的梅花桩,而是在走梅花桩的同时,还要躲避夜倾池随时射过来的暗器。 这就有难度了。 规则是,没有躲过暗器者出局待伤好之后另行惩罚,因躲避暗器掉下去者重来。 程颐虽是新生武考时最后一名,但基本功十分扎实,是以他第一次梅花桩走的很顺利。 过程中,夜倾池甩出十柄短刃。 连走十次梅桩后程颐体力耗尽,但好在顺利过关。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这其中不乏有从梅花桩上面掉下来的,但也仅仅是两三次而已。 此时轮到谢如萱。 “夜教习,可以增加五柄短刃吗?”梅花桩前,谢如萱一张小脸透着英气,隐隐的,还有那么一丝丝红润。 距离梅花桩不远处的夜倾池温和浅笑,邪魅薄唇勾起一抹近乎完美的弧度,“本教习就喜欢你这样上进的学生。” 事实证明,谢如萱不算逞强,虽然她过程中掉下去五次,但好歹是咬牙坚持下来了。 又一波新生通过试练,值得欣慰的是,没有人受伤。 最后剩下的四个里,原本应该苏狐上,但夜倾池以之前月考君无殇落败为由,让君无殇先来,之后又以古若尘刚从牢里放出来身体稍弱为由,让他第二。 与之前那些新生不同,君无殇跟古若尘在梅花桩上时,每一回射出的暗器升到五十柄短刃,而且速度要比之前快出一倍。 ------------------- 所有亲,女神节快乐! 第一百八十八章 良心限制想象 梅花桩上,古若尘身体轻盈,动作如行云流水,但凤天歌能看出来他应付的有些吃力,避闪那些暗器的速度跟火候都只是将将,绝对称不上游刃有余。 旁侧,苏狐观察一阵后走到凤天歌身边,“这样的速度你没问题吧?” 凤天歌点头,“如果是这样的速度,应该没问题。” “我也没问题!”苏狐自信挺挺胸脯。 就在这时,夜倾池叫到了凤天歌的名字。 于是乎有句话凤天歌没来得及跟苏狐说…… 站在梅花桩前,凤天歌提气,飞身跃起,“可以开始了。” ‘嗖—’ 凤天歌音落之际,一股寒煞剑气呼啸而至。 就在她旋身躲避的刹那,又有三股剑气冲击而来! 速度之快,力道之猛,比之前对待古若尘时更加让人猝不及防。 眼见足尖落到第十根梅花桩,寒意再度逼近! 凤天歌突然飞旋,犹如仙女般动作飘逸。 看着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个中凶险却只有凤天歌自己知道! 不到百根梅花桩,凤天歌旋身落地。 重来! 凤天歌走回到梅花桩前,轻盈身影落于桩上,抬手示意时眼底渐渐燃起火焰。 暗器速度相同,数量相同,庆幸的是落点亦相同。 是以,凤天歌轻松通过前一百根梅花桩。 虽然后面两百根过的有些吃力,甚至可以用狼狈形容,但好在她坚持下来了。 余下九次,夜倾池总会在某一处突然发力,令凤天歌措手不及避无可避的掉到地上。 所有新生都能看出来夜倾池是故意的,尤其谢如萱,她一度以为夜倾池这样‘教训’凤天歌一定是在替她出气。 终于,在新生一次又一次惊呼中,凤天歌走下梅花桩。 “天歌!”古若尘见其脚步不稳,欲上前搀扶。 “我没事。”凤天歌不想让背后那道目光看到她一丝丝软弱,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她总有扳回这一局的时候。 而她现在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被夜倾池留在最后的苏狐。 “来吧!本大爷……” 事实证明凤天歌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苏狐前脚踩上梅花桩,数十柄短刃就跟下雨似狂飙过来,如果不是苏狐反应快,这会儿他已经被戳成筛子了! 眼见苏狐连第二个梅花桩都没迈过去,凤天歌一时透心凉。 这是要完蛋的节奏。 梅花桩下面,苏狐爬起来时抖抖尘土,重回起点,“本大爷不怕你,来……” 第二步! 是的,苏狐在左脚踏到第二个梅花桩上面时,数十柄短刃又是一通疾风骤雨般的突袭,然后苏狐就又掉下来了。 反反复复,有始无终到第三十个梅花桩时,苏狐已经整整摔到地上三十次。 “怎么办?”梅花桩外,古若尘担忧开口,再这么下去莫说四肢,苏狐脑袋都得摔出问题。 “贱人!”凤天歌美眸喷火,额角青筋一鼓一胀,“我们不能说话,否则苏狐只会更惨。” 一侧,君无殇也有些看不下去,“不如我们去找公孙总教习,毕竟苏狐是他徒弟!” “没用的。”凤天歌都没好意思说,后山那位折磨苏狐的时候那也是不遗余力,搞不好他再跟夜倾池交流起经验,苏狐就别活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苏狐左脚终于落到第七十七根梅花桩上! 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会再次摔倒的时候,他忽然不动了。 是的,就那么直挺挺站在梅花桩上,由着三柄短刃插向自己。 “他在干什么?”古若尘惊惧低吼。 “被暗器所伤者出局,亏得他能想到这种办法。”凤天歌无奈之余亦十分欣慰,这样总好过活活摔死。 倏然! 伴着一股强大的气流涌动,原本刺向苏狐的三柄短刃突然改变方向,并未射向苏狐,而是绕过他回旋到夜倾池手里! 练武场一片死寂,数息之后方有新生发出震骇呼声。 御剑! 谁能想到,看上去顶多大他们七八岁的夜倾池竟然能够利用真气御剑。 该是多么强大的内力,才可以让飞剑在空中自由改变方向! 他们这位新教习,果然不是普通人。 所有新生中,唯苏狐跟凤天歌没有被夜倾池这招震到,凤天歌不是第一次见识夜倾池的实力。 至于苏狐,有个当总教习的师傅,他什么变态的招数他没瞧过呢。 这会儿见夜倾池没有让自己受伤的意思,苏狐顿时有恃无恐,大步朝前迈。 他已经打定主意,你射暗器我就接,你不射暗器我就走,反正躲是肯定不躲了。 然后苏狐就发现,良心限制了他的想象。 夜倾池竟然以内力震动梅花桩,频频使他踩空。 于是这一天,苏狐用死一样痛过的经历领悟出一个道理。 得罪谁,都别得罪一个心胸狭窄武功又比自己高的男人…… 三审之后,卫子轩的案子基本算是落下实锤。 缺的,只是独孤瑾签字画押。 按照刑部丁酉素来惯例,这种情况唯有用刑。 没受过重刑的人可能不会明白,生不如死是一种什么体验。 阴暗潮湿的天牢最里面,有一处比戒律房更为残忍的地方,叫鹤室。 听起来很雅的名字,却是令所有犯人望而生畏的地方。 莫说犯人,哪怕是从天牢里呆上十多年的老狱卒每每都会绕过这个地方。 尤其是那道深暗幽黑色的木门,许是常年被鲜血浸染的缘故好似有了怨气,但凡看它一眼的人,都会哆嗦好一阵。 这时,那道木门突然发出‘吱呦’的声响。 随着木门被缓慢打开,两名长相凶狠,身材魁梧的狱卒拖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身子从里面走出来。 乌黑肮脏到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青砖板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两名狱卒拖着那具身子走到牢房,就跟扔条死狗似的把人朝里狠狠一抛便转身走了。 这时,不远处有狱卒带人进来,将人带到这间牢房后亦悄然退离。 “哥哥……”披着黑色斗笠的独孤柔怔怔看着牢房里那具血肉模糊的身子,不敢认。 她兄长就算不是什么风光霁月的人物,可好歹也是大齐堂堂殿前司指挥使! 谁能把他打成这样?谁敢! 狱卒一定弄错了! ------------------- 其实,我的真爱是苏狐…… 第一百八十九章 鹤室 就在独孤柔转身欲找狱卒的刹那,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妹妹……救我……我不想死……” 独孤柔猛然一震! 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转身,是她的哥哥! “妹妹……好疼……”牢房里,独孤瑾痛到动都不能动一下,哪怕是喘口气都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 独孤柔再也承受不住转身,跑过去跪下来,泪流满面,“他们怎么敢把你打成这样!” “我没杀人……卫子轩不是我杀的为什么叫我偿命……妹妹……”独孤瑾好似拼尽全力抬起头,一双血目带着极度恐惧的目光看向独孤柔,“我冤枉啊!” “怎么会?这大齐没有王法了……你们怎么敢把殿前司指挥使打成这样!”看着满身鲜血的独孤瑾,独孤柔歇斯底里怒吼,眼中恨意滔天! 鹤室真是一个残忍到极致的地方,独孤瑾从进到出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肉,衣服的碎片跟血肉粘在一起,那一条条鞭伤隐约能闻到盐水的味道! 还有他背上那一块块烫伤,十指指甲一个不剩! 左脸上那一道道深可见骨的细痕到底是用什么残忍的刑具弄出来的! 就算独孤瑾平日里不长脑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他始终是自己亲哥哥,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独孤柔伸出手,可她不知道该扶独孤瑾那一处。 哪有一处没有伤! “妹妹……妹妹你救我出去吧,我实在受不了了!”独孤瑾好似突然清醒过来,一双血手狠狠攥住独孤柔,“我答应你,只要我能出去以后不管做什么事我都听你的!妹妹!” 独孤瑾那双没有指甲的手已经严重变形,露出白骨。 “我也想把你弄出去,可案子已经结了……”独孤柔被镇南侯府的凝秀耍了,若非凝秀当堂改了口供她至少还能将案子拖一两日,谁能知道一两日会发生什么。 只是现在想这些,于事无补。 “结了……我还没认罪怎么就结了!妹妹你相信我,人真的不是我杀的!”独孤瑾紧紧握住独孤柔双手,“你是太子妃你得救我!我不想死啊!” 独孤柔心痛欲裂,她何尝不想救,可惜她只是太子侧妃! “兄长……可还有什么遗愿?”这是独孤柔来的目的,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不!我没有遗愿,我要活!我要活着妹妹!”独孤瑾恐惧到不能自己,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独孤柔摇头,泪如雨下,“哪怕有半分可能我都会救你,可我真的没办法……” “不会……不会不会不会……妹妹你去找独孤艳……她一定有办法,她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她一定有办法救我!”独孤瑾疯了一样拼命推开独孤柔,“你快去啊!” “独孤艳已经死了!是我们亲手给她挖的坑!”独孤柔突然戾吼,眼底充斥着血丝,“这世上再也没有独孤艳,再也不会有!” “死了……”独孤瑾彷徨无依趴在冰冷地面,目光变得呆滞木讷,“她死了,我完了……” 独孤柔抓着铁栏站起身,垂眸看向自己的哥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就在独孤柔走出牢房的时候,独孤瑾的声音传过来,“我想见凤雪瑶……我想知道她爱不爱我……” 锦帕褶皱,独孤柔美眸覆霜,她强忍下怒斥独孤瑾的冲动,“我明日带她来。” 拐角处,独孤柔默声止步,转身听到了独孤瑾的哀嚎声…… 鱼市,百草堂。 自瘟疫一事之后,裴卿暂时没找到机会跟屈平再斗一场,日子过的很是无聊。 外面堂小二边招呼进门的客官买药,边朝内室带问诊的病人,忙的四脚朝天。 裴卿不缺银子又没有悬壶济世的大爱,是以每天问诊的人数不得超过十人,刚刚走出去的那一个,正好是第十个。 这会儿,堂小二颠儿颠儿跑进来,“裴大夫,外面有个乞丐说是来看病,要不要把他叫进来?” 要说这个堂小二,打从百草堂开张那天开始他便一直在这儿守着,一守就是十几年。 这十几年,百草堂赚的多他日子就好过点儿,赚的不多他日子就难过点儿,总归说是无怨无悔。 他是古云奕唯一的亲信,他的名字,叫堂小二。 “你说呢?”裴卿身子靠在椅背上,双腿扔到桌上叠在一起,银发十分写意披散,“叫他滚。” 堂小二知道眼前这位爷是主子请来的,自是不敢得罪,扭头颠儿颠儿跑出去。 片刻,复又折返。 “裴大夫,外面……” 不等堂二小说完,外面突然传来异动,裴卿挑眉落脚,起身走向外堂。 好家伙! 只见百草堂里几秒钟的功夫成了乞丐窝!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都说裴大夫不义诊,你们快出去!”堂小二生怕那些乞丐毛手毛脚弄乱药堂,伸手就要往外赶。 不想那些乞丐还来劲儿了,“医者父母亲,裴大夫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就是啊!裴大夫您是再世神医,求你救救我们这些可怜人吧!” “裴大夫,救命啊!”乞丐们你一言我一句,简直要把裴卿夸上天的节奏。 但可是,这种先例一开头,以后还有完么! “义诊已经结束,你们最好去别处。”裴卿冷冷开口,“当然,依照百草堂的规矩每日可诊十人,你们明日赶早或许来得及,前提是得有银子……” “我呸!什么神医,人渣!” “就是!打着义诊的名号坑蒙拐骗,没病说人家有病,不就是想让人家买你这儿的药么!” “卑鄙龌龊,你枉为医!”裴卿还没说完,那些乞丐立时沸腾,骂的那叫一个欢实。 眼见那些乞丐出门时又各个摆出生无可恋心如死灰的戏精脸,裴卿懵逼,他说的话虽然无情但绝不刻薄。 这都什么人? 几个意思? 待乞丐走的一干二净,裴卿回身忽觉异样,大步走到门口。 对面不远处,凤天歌分明站在那里,浅色长袍配雪色狐裘,那抹倾城容颜在阳光的映衬下越发明艳。 红唇微勾,似笑非笑。 这是代屈平向他宣战? 裴卿这样以为后,还了凤天歌微微一笑。 然而并不是。 凤天歌只是想让裴卿的名声大一点,再大一点。 仅此而已…… 第一百九十章 天狼诀 入夜,皇城西南的民宅里,灯火通亮。 苏狐挺尸一样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床顶幔帐,由始至终睫毛没颤一下,手指都没抖一抖。 媚娘能理解,听管家说项晏把她家公子抬回来的时候人都给摔散架了。 “媚姨。”床榻上,苏狐终于动了动嘴。 “什么事?”媚娘坐在床边,端来汤药,“先把这个喝了,能让你恢复的快些,而且……” “我想回圣域。”苏狐打断媚娘,语气非常坚定,态度非常决绝。 媚娘微怔,“被夜倾池打怕了?” “怕他?”苏狐龇牙,五官几近狰狞,“我要回去修天狼诀,给我半个月,等我再回来亲手送他见佛祖!” 媚娘端着瓷碗的手微顿,美眸有些不可置信看向苏狐,“你肯修天狼诀?” 天狼诀,乃圣域历代域主独传的秘籍。 当年为了让苏狐修炼天狼诀,自家主公费尽口舌想尽办法,苦肉计都演了多少回,结果小主公分明一副你就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看一眼的态度,着实让人操碎了心。 现在看,当年主公用错方法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暴揍一顿解决不了的事。 “肯修!”苏狐咬牙梗了梗脖子,以示决心。 看到苏狐如此,媚娘倍感欣慰,“主公若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高兴。” “明天我就回去,你给我安排车。”苏狐不是被打怕了,这是被打怒了。 不过在媚娘看来,除了被夜倾池暴打一顿,自家这位小主公定有别的原因才会这么励志,毕竟之前公孙佩那么欺负他也不见他回心转意想要修天狼诀报仇。 什么原因她不清楚,她只清楚一件事,“主公闭关三年方才修至天狼诀第五重山,公子天资虽高但想在半个月内修成天狼诀根本没可能,入门都难。” “三年?我只有半个月时间!”苏狐激动起身时全身骨头都跟着拼命叫嚣,不得已他又躺回原处,“公孙佩说我若半个月不回来他就把我除名!” 媚娘看着苏狐,“公子在乎这个?你只要能修到天狼诀第四重山,必能与公孙佩跟夜倾池打个平手。” “不行。”苏狐摇头,果断拒绝,“那我不回去了,天狼诀我也不修了……” 苏狐想的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既然不能靠短时间提升自我修行的方法弄死夜倾池,那就来阴的! 反正这事儿不能拖,他不在乎夜倾池欺负他,但若长此以往,凤天歌能不能经受得起很难说。 “真是……”媚娘忍住动粗的冲动,“且不管你修与不修,我都会禀报主公来时将天狼诀一并带来,介时你若回心转意,随时都可以。” 苏狐满心想的都是怎么对付夜倾池,对媚娘的话就没怎么上心。 直到媚娘把瓷碗搁下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方无比惊悚看过来,“老东西要来?” 媚娘无语,就这种反应速度,修习天狼诀三年能入门都是快的。 “或许。”媚娘点头。 “他竟然肯离开老巢?不怕别人鸠占鹊巢抢了他的宝座啊?”苏狐一脸嫌弃,嗤之以鼻。 媚娘就不怎么喜欢苏狐现在的态度,“主公今次出关,天狼诀已经修至第六重,谁敢。” “不对啊,无缘无故他来大齐皇城做什么?” 见苏狐终于问到点子上,媚娘重新坐回来,“圣域得到消息,那物就在大齐皇城。” 苏狐听到‘那物’二字,顿时没了兴趣,“我好困。” 媚娘知道苏狐为何厌恶,终究是过不去那一关呵…… 次日清晨,镇南侯府的府门突然响起。 管家开门见到来者,立时下跪叩拜且派人朝后宅通传。 不多时,镇南侯府上上下下皆至正厅,以老夫人为首皆施大礼。 凤清在虎骑营,凤炎在朝上,凤染修也一早去了兵部。 如此一来,这府里剩下的人除了老夫人就只有孙荷香是主子。 独孤柔冷冷坐在主位,视线扫过一圈后落在老夫人身上,“凤二姑娘怎么没来?” “回侧妃,雪瑶染了重病,卧床不起……”孙荷香听到通传的时候刚好在凤雪瑶的茗湘阁,这话也是凤雪瑶教她说的。 “重病?死得了么?”独孤柔美眸狠戾,陡然起身,“带路!” “这……”孙荷香一时没了主意,抬头向老夫人求助。 男人们不在,老夫人也算是一家之主,“侧妃明鉴,雪瑶染病是小,若是传染给侧妃那可就是大大的不敬,老身觉得……” ‘啪—’ 没给老夫人‘觉得’的机会,独孤柔直接甩过来一巴掌,眼神凶狠,“你们镇南侯府造反不成!本宫身为主子,想见个丫头你们也敢阻着!” 整个正厅死一样沉寂,所有下人都看到这一幕,皆噤声。 “带路!”独孤柔狠瞪一眼老夫人,踢开跪在旁边的丫鬟,大步走出正厅。 老夫人身边的周嬷嬷生怕再惹出什么乱子,给管家使了眼色。 管家心领神会,登时弓腰走到独孤柔前面带其去了西院。 孙荷香慌乱之际也不知道该求谁,特别不识相跪爬到老夫人身边,“母亲,您可不能就这么让她去找瑶儿,只怕……” ‘啪—’ 老夫人臊的满脸通红,活了这么大岁数,她还是头一次让人把巴掌贴到脸上,“都是你生的那个不争气的贱种,自己不检点还连累整个镇南侯府被人看热闹!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孙荷香惊怒,“这怎么能……” “夫人还是赶紧去西院瞧瞧,莫闹出什么大乱子。”周嬷嬷好意提醒,之后扶着老夫人离开正厅回了钟绮院。 此时孙荷香也顾不得脸上有多疼,立时起身赶往西院。 茗湘阁外,管家止步,“这里就是二小姐的住处……” “你们几个把门给本宫踹开!”鉴于墨画伤势未愈,独孤柔出宫时特别找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嬷嬷随行,为的就是现在。 那几个嬷嬷得令冲过去,三两下推开院门。 巧在凝秀这会儿刚想出门瞧瞧情况,就这么给撞上了。 独孤柔本不认得凝秀,之前收买她派的是手底下的人,但管家认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死了一个 此刻管家为了给屋里凤雪瑶提个醒,便刻意放大音量,“凝秀,侧妃来探望二小姐了!” 院中,独孤柔突然止步,阴狠眸子猛然转到凝秀身上,“你叫凝秀?” 凝秀知道自己干过什么,心里咯噔一下,“回……侧妃,奴婢……奴婢……” “在本宫面前居然敢不下跪,你们两个给本宫过去教教她规矩!”独孤柔怒意横生,双目寒凉,身侧两个嬷嬷立时过去,一个把凝秀按在地上,另一个狂扇耳光。 “力度不够,给本宫狠狠打,没叫停就不许停下来!”独孤柔恨凝秀,可她更恨屋里面那个。 如果不是凤雪瑶,兄长岂会落到今日这般连命都保不住的下场。 房门被嬷嬷推开,独孤柔懒理院中阵阵惨叫,大步冲进内室。 榻上,凤雪瑶早有准备,可还是敌不过独孤柔出现那一刻整个房间里骤然降下来的温度,心略有些抖。 “雪瑶拜见侧妃……”凤雪瑶强撑身子半卧,恭敬垂首。 榻前,独孤柔冷然站在正前方,左右竖着四五个长相凶横的嬷嬷。 见独孤柔不说话,凤雪瑶咬咬牙,好似用尽力气搥床起身,正要下床时身子一个趔趄跌下床榻。 “呃……”凤雪瑶装的很像,眉紧蹙,双腿吃力抬起然而坚持不到一秒钟便又重重落下,“侧妃明鉴,雪瑶自天牢出来后染了风寒,整个身子像是被车碾过一样,实在动弹不得。” 独孤柔樱唇猩红,双眼比唇更红,“既是凤二姑娘不能动,你们两个过去帮帮她。” 眼见独孤柔身边两个嬷嬷走过来,凤雪瑶心下一紧,这是要动粗。 “呃……”宫里嬷嬷别的不行,折磨人的手段没有最狠,只有更狠。 两个嬷嬷一过去,立时将凤雪瑶拎起来左右腿故意交叠按在地上,其中一个嬷嬷单脚狠踹凤雪瑶叠在上面的小腿,那种感觉,形同夹刑。 “凤二姑娘虽然病重,但大齐乃礼仪之邦,礼不可废。” “雪瑶……拜见侧妃。”凤雪瑶疼的额角直冒冷汗,心底滋生恨意。 独孤柔踩着戾气的步子走过去,略俯身,“何必客气,如果不是出了意外,本宫与你差点儿就是一家人了。” 凤雪瑶就说,独孤柔不可能平白无故找她。 “本宫昨日去天牢见过兄长。”独孤柔直起身形,“兄长别无他愿,只希望能再见你一见,走吧。” 就在独孤柔道明来意转身时,凤雪瑶抬起头,“侧妃明鉴,雪瑶染恶寒在身,实在不易走动……” ‘啪—’ 这巴掌独孤柔早就想打了,这会儿看到凤雪瑶惨白脸上霎时浮起的五根指印,多日来积聚在心底的怒火才算消一消,“凤雪瑶,你忒不识好歹,本宫亲自接你你还要拒绝不成?” “并非雪瑶拒绝,实是在雪瑶这身子……” ‘啪—’ 又是一巴掌! “今日你就算死,也要去了天牢之后再死,给本宫抬去天牢!”独孤柔因怒意胸口起伏剧烈,恨声低吼。 偏在凤雪瑶与两个嬷嬷挣扎时,孙荷香带着府上丫鬟冲进来,“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女儿!” 眼见孙荷香带着几个丫鬟冲过去与嬷嬷扭打成团,独孤柔美眸骤寒,“你们镇南侯府的人好大胆,以下犯上是死罪!不想死的都给本宫住手!” 被独孤柔这一吼,内室一时安静下来。 “侧妃,瑶儿身染恶寒,大夫嘱咐一定要卧床休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臣妇求侧妃高抬贵手放过我家瑶儿……”孙荷香跪爬到独孤柔脚底下,凄苦哀求。 凤雪瑶平日里虽嫌孙荷香蠢,但那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娘!大齐有国法,我们没犯法相信侧妃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 “是呵,本宫的确没想拿你们怎样,只不过想让你凤雪瑶到天牢见一见本宫的兄长,不行吗?”独孤柔踢开孙荷香,一步步走到凤雪瑶面前,“本宫兄长为了你连命都搭上了,你就这样狠心,连他最后一面都不想见!” “雪瑶与他不熟,不知道有什么非要见的理由。”凤雪瑶也带着气,抬起头,眸色阴狠。 独孤柔怒极反笑,猛然抬手! 就在这一刻,外面急匆跑进一个嬷嬷,“大事不好了!刚刚天牢传出消息,指挥使大人已经认罪了!” 抬起的手停滞在半空,独孤柔猩红血眸瞬息涌起惊涛。 凤雪瑶害怕,却强撑着与独孤柔对视。 “凤雪瑶,本宫记住你了!”独孤柔狠咬皓齿,倏然转身。 随着院外惨叫声止,屋内凤雪瑶瘫坐下来,搥在地上的手忍不住发抖。 “女儿……女儿你没事吧?” 孙荷香急忙跪爬过来抱住凤雪瑶,心疼看着自己女儿肿起老高的脸,挥泪如雨,“现在怎么办?独孤柔要是看到独孤瑾死了一定把这笔帐算到你头上,咱们可怎么跟她斗啊?” “哭什么哭!哭有什么用!”凤雪瑶推开孙荷香,缓慢从地上站起来,惶恐的眸子渐渐冰冷,“独孤瑾都死了,她独孤柔还有谁能依靠!我偏不信太子能为了一个侧妃放弃像父亲那样的忠臣,若真斗起狠来,鹿死谁手还是未知数。” “可她到底是主子……”孙荷香忧心不已。 “独孤艳不也是主子么!”凤雪瑶冷哼,“独孤柔这两巴掌,我早晚有一天加倍还给她……” 自独孤柔离开镇南侯府,一直都知道西院发生什么事的凤天歌亦跟着离开。 此刻天牢拐角处,凤天歌分明看到独孤柔带着一具尸体从天牢里走出来。 独孤瑾死了。 白色绸布下,一只手落在了单架外面。 那应该不能用一只手来形容,五根手指上的每一个骨节都露在外面,没有指甲,皮都跟着脱落大半。 就算不窥全貌,凤天歌也能猜想独孤瑾死前都经历了什么。 可怜,也可恨! 见独孤柔带着独孤瑾的尸体走远,凤天歌本能转身时,忽听到两名狱卒的对话。 “你说这独孤瑾跟丁大人是不是有仇?” “为什么?” ------------------- 求留言,呜呜…… 第一百九十二章 儿砸 “以往送到鹤室那些人也都是拒不认罪的,但那些上了几个刑具就直接被按着签字画押少受点儿罪,有史以来最能折腾的也不过半柱香就完了,谁成想这位,昨天进去一柱香的时间,几次昏厥都是被水泼醒,今个儿比昨天更甚,进去足足小半天儿,听里面兄弟说,鹤室里所有刑具,独孤瑾挨个用了两遍!” “是吗?” “何止,听说独孤瑾才进去就认罪了,接下来就让人给拔了舌头……” 那两个狱卒接下来说的什么凤天歌没听清,却只道对丁酉这个人,她又要重新估量。 离开天牢之后,凤天歌没有回镇南侯府,而是入宫去了延禧殿。 独孤瑾死了,卫子轩的案子总算落下帷幕,这件事皇祖母交代过她,这会儿案子了结她自然要到宫里报个平安。 这样的结果,楚太后很满意,也很欣慰。 美中不足,就是暗中陷害古若尘的那个人没有查到。 不管凤天歌还是楚太后,即便古若尘自己都知道,这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古若尘的事暂告一时,楚太后留凤天歌用过午膳后,才极是不舍放她离开…… 皇城,逍遥王府。 许久没有登门的容祁再入王府时,整个王府竟然变得十分安静。 没有毛茸茸的紫松鼠,没有会放屁的小青狸,所有奇形怪状的小可爱们全都消失了。 下人们该扫院的扫院,该翻土的翻土,甚是有条不紊。 场面一片和谐,容祁却莫名觉得诡异。 “容世子?我家王爷正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你来呢!”有眼尖的下人看到容祁,立时过来,特别热情。 “你家王爷还好吧?”某人没敢贸然迈进府门。 “很好。”下人点头。 容祁将信将疑,想来想去还是在下人引领下去了后宅。 冬末,天气已经不似严冬那会儿寒意刺骨。 但,也绝对没到袒胸露背的季节! 刚入后宅花园,容祁就看见北冥狄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正赤果上身稳坐四角阔亭。 “你骗我。”容祁没往前走,而是看向旁边下人,磨牙利齿,“你不说你家王爷很好吗?那是很好的样子?” 下人一脸委屈,“世子您不知道,那只鹦鹉刚来的时候我家王爷连裤子都脱了,这会儿只果着上半身已经算是很好,非常好!” 容祁皱眉,“什么鹦鹉?” 四角阔亭依旧,除了周围少了炭炉,挡风的白色轻纱幔帐都还在。 否则容祁毫不怀疑北冥狄会被冻死。 “儿砸!” ‘哗啦—’ 就在容祁走进阔亭准备开口时,便见北冥狄把身前棋盘掀翻了。 容祁没理他,直接顺着那声‘儿砸’看过去,一只通体雪白的鹦鹉映入眼帘。 鹦鹉容祁见的多,但像这只颜色这么纯正的少见,尤其这只鹦鹉的眼睛,就跟两个可以发光的黑豆一般,灵气十足。 “儿砸儿砸!”鹦鹉不受干扰朝对面北冥狄又叫了两声。 容祁缓神儿,不解看向北冥狄,“它叫什么?” “它叫小白。”北冥狄应该很冷,俊朗面容都冻的有些发紫了。 “小白……”容祁念着不对,“我是问你它刚刚叫的是什么?” 北冥狄抬头,一双眼布满血丝,“你问题咋这么多?” 容祁正愕时,那鹦鹉又叫了,“儿砸儿砸儿砸!” “哎我去!说好的五声你占本王便宜!”北冥狄怒吼之时一脸张阴狠阴狠,“你多叫我一声儿子我少脱一件衣服!算是打平!” 儿砸,儿子…… 容祁恍然大悟。 “王爷你没事儿吧,他叫你五声儿砸就不算占你便宜?” 容祁被北冥狄这种清奇的脑回路深深折服了,就这种没大没小的畜牲不剁了炖汤还等什么呢! “还敢说?都是你造的孽!” 北冥狄告诉容祁,这位白大爷是鬼窟罗刹那日亲自送来的,送来当日,府上所有小可爱就被那厮全部带走了。 就在容祁以为这很好的时候,北冥狄补充道,“鬼窟罗刹走的时候留下话,本王须与这鹦鹉每日对弈十局,本王输我脱衣它叫我儿子,输一局本王脱一件,输三局它叫三声。” “如果它输了呢?”容祁好奇。 “我拔它毛叫它儿子!”北冥狄说到这里的时候,容祁就知道他被忽悠了。 有个鹦鹉当儿子是有多无尚光荣的事。 容祁就只看看北冥狄不说话,就刚刚下人提供的信息,足见北冥狄之前输的多惨,“王爷现在一天输几局?” “十局。”北冥狄恨恨道。 “不会吧,听说王爷之前连裤子都脱了……”容祁忽想到刚刚那只鹦鹉叫了北冥狄五声,“还是因为没下完?” 北冥狄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耍赖耍赖,儿砸儿砸!” “谁耍赖?天冷本王多穿几条裤子怎么了?” 旁侧,容祁嘴角控制不住抽了两下。 “我跟它下。”容祁也是有脾气的。 北冥狄摆手,“除了本王它不会跟任何人下,你要真想帮我就在旁边……” 容祁了然。 第六局开始,不过半盏的功夫结束。 “儿砸儿砸儿砸儿砸儿砸儿砸……”鹦鹉在对面叫的欢实,北冥狄开始脱裤子。 容祁则一脸的壮志未酬,他跟北冥狄是有多缺乏沟通,左上斜眼,左下斜眼,右上斜眼,右下斜眼,斜几次就走几步这有多难懂? 别问容祁为什么不说话,因为鹦鹉会抗议,抗议三次算北冥狄输。 规矩是鬼窟罗刹,也就是夜倾池定的。 剩下四局结束后,鹦鹉趾高气扬飞走了。 “它去干嘛?”容祁不解。 “复命。”鹦鹉走后,北冥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所有衣服套回到自己身上,悲愤抬头,“容祁你说,本王跟那只鹦鹉到底差多少?” 容祁十分诚实举起三根手指。 “差三步?”北冥狄眼中升起希望。 “差三年。”容祁不想打击北冥狄,可也希望他能认清现实,对弈什么的真不适合他。 ------------------- 亲们可以说说喜欢谁吗,男女不限性别不限哈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人杰兽灵的好地方 北冥狄沉默许久,眼睛里的光都跟着暗淡许多,最终转了话题,“你怎么有空过来? “夜倾池通过公孙佩到武院当教习这件事你知道吗?”容祁言归正传。 “知道。” “那你知道为什么吗?”容祁追问。 北冥狄摇头,“本王怎么可能知道为什么。” 容祁原本只是过来看看北冥狄近况,也没真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在看到刚刚那只鹦鹉的时候,他萌生出一个想法。 然后他把这个想法告诉给了北冥狄。 “讨好那只鹦鹉?”北冥狄想说,除了拔光那只鹦鹉身上所有毛他对那畜牲从未生出第二种念想! 容祁表示理解,但还是劝北冥狄以大局为重。 一来夜倾池入武院当教习,分明是打算在大齐皇城长住,如果他是他那这件事简单,可如果他作为阎王殿左使留在大齐皇城,这就不能不让人深思。 二来鱼市媚娘的底细尚未查清,还有苏狐,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石头里蹦出来的。 尤其容祁前几日在幽市发现几个有蜀中口音的人出现,虽然不能肯定,但那几个很有可能是蜀中忘忧城的人。 一下子有这么多背景深厚或来历不明的人扎堆到大齐皇城,应该不是偶然。 容祁如是想…… 夜空深邃,广袤无垠。 繁星如银河波光粼粼闪烁,如梦如幻,美妙绝伦。 太学院内,距离拥剑小筑不远处有一座荒废的小院。 小院简陋,却因其刚刚入住的主人而生出几分光彩。 夜倾池独自坐在院中石凳上,桌上有茶,茶香四溢。 小院没有名字,夜倾池干脆叫它陋室。 陋室与拥剑小筑虽可遥遥相望,但彼此的主人未必就真能看到对方在做什么。 譬如此刻夜倾池正望着地面,公孙佩却猜看不清他的关注点在哪里。 观影! 月朗星稀,一群寒鸦从半空飞翔而去,这是武院后山最常见的风景。 然而夜倾池观的,却是寒鸦飞过头顶时在地面倒影出来的残影。 这是阎王殿特有的传讯方式,根据影像表明,‘那物’就在大齐皇城。 “真是个风光霁月,人杰兽灵的好地方啊!”夜倾池举杯,朝拥剑小筑方向微微一笑,饮尽之后起身回了陋室。 高处,拥剑小筑院落里,公孙佩正在拭擦虎翼剑的手微顿。 人杰兽灵他赞同,风光霁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公孙佩不禁抬头,不过说起来,这武院后山秃的似乎也有几分特点…… 次日,太学院。 酒室课业说繁复则繁复,说简单也简单。 会品会看会嗅的简单,反之则难。 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课业三十节,新生中高低已现。 凤天歌之前因为与穆宸比武错失第一次月考,此番第二次月考她得了第一名。 叶芷惜第二。 “我不服!”听到沈辞说出结果,叶芷惜愤而起身,含着怨气的眼睛直直看向沈辞,“沈教习说我不如凤天歌可以,请给我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沈辞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是教习,所以至少在这间酒室里他说谁第一谁就第—,不服可以走,永远别再踏进酒室的那种走。 其实凤天歌觉得沈辞大可以用一种更为温和的方法拒绝叶芷惜,这样着实打击人。 叶芷惜没再说话,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眼睛不是一般的红。 钟声起,课业结束后凤天歌正想离开时被沈辞叫住。 “你跟我到梅花院。” 因为前世亦师亦友,是以凤天歌最清楚,沈辞并没有想到他随便一句话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麻烦。 他不是不考虑别人,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去想所有与他不相关的事。 譬如叶芷惜。 你爱我,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凤天歌与沈辞到达梅花院后,得沈辞赠药酒。 文府武院同属太学院,沈辞就算再不好信儿,武院发生的事他多少还能知道些。 面对沈辞好意,凤天歌受之有愧,“近日事忙,那酒方……” “酒方不急于一时。”沈辞很舍得,将自己一坛最好的陈酿药酒送给凤天歌,“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得罪那位新来的夜教习,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好,我已经失去一位得意门生,不想再失去一个。” 凤天歌深知沈辞话中深意,感激莫名。 就在凤天歌欲走出梅花院时,沈辞忽然叫住她,“如果我能帮你,我必帮你。” 这样的话沈辞从没对独孤艳说过,因为他一直觉得那时的独孤艳强大到可以擎天,根本不需要自己帮什么。 他知道现在的凤天歌也不弱,可他就是想说。 因为不说,他怕遗憾…… 很难形容凤天歌是带着怎样一种心情离开的梅花院,但在叶芷惜面前,这种心情被解读成了暧昧。 看着凤天歌怀里的酒跟那双微红的眼眶,叶芷惜美眸寒冽,妒火中烧。 “不知廉耻!”月牙拱门处,叶芷惜挡在凤天歌面前,冷言嘲讽。 凤天歌收敛心境,挑眉看向眼前这位太子妃,“说我,还是沈教习?” “当然是你!你耍尽狐媚迷惑沈辞到底什么目的?”叶芷惜就像一只弓身龇牙的狸花猫,抖着全身的毛,充满敌意。 “迷惑?”凤天歌迈步走过去,“我未嫁,沈教习未娶,莫说我对沈教习只有尊崇,就算生出别的心思也是天经地义。” 近在咫尺的距离,叶芷惜突然伸手抢凤天歌怀里药酒,却被凤天歌三两下反击出数米,“太子妃自重,莫害人害已。” 未与叶芷惜纠缠,凤天歌直接抱着药酒离开文府。 但她知道,此事未了。 以叶芷惜对沈辞的执念,日后只怕会生出祸端…… 皇宫里,古云奕将所谓的暗查禀报给北冥渊。 大概意思是百草堂乃前任中书令窦俞在鱼市的生意,半年前窦俞偶识裴卿,便希望裴卿能到百草堂坐诊,利润方面窦俞只要一成。 亲爱哒们,小云企鹅裙号是244239995,求加求虐求调戏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我有善意 求名求利,二人一拍即合。 “裴卿求名?”御书房里,北冥渊手中狼毫微顿,抬头问道。 “医者么,总有个流芳百世的心情,江湖上的称呼都是虚名,想来裴卿是想得到更大的肯定。”古云奕曾在军营里提拔过窦俞亲孙,这会儿求他在鱼市顶个名,并非难事,“只不过……” “什么?”北冥渊搁下狼毫,直身后追问。 “前两日有乞丐到百草堂问诊,被裴卿拒绝后四处散播裴卿医术浮夸,人品卑劣的谣言,亦说百草堂里卖的都是假药。” 古云奕想了想,又道,“微臣跟随太子殿下多年,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接下来这些话若微臣有妄语之处,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见古云奕跪到地上,北冥渊当即起身绕过龙案,亲手扶起他,“你我君臣还需说这些?” “之前裴卿义诊时积累了不少好名声,那时微臣便注意到他,若能将他请入皇宫替皇上……”古云奕把话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北冥渊神色微寒,下意识看向殿门,之后拉住古云奕的手,“知我者,莫若云奕!” “太子殿下明鉴,微臣所言句句都是为了太子殿下!” 见古云奕欲跪,北冥渊将其拉住,“你再这样本太子可要生气了……裴卿既然求名,他日功成,本太子自然会将他编入史书,只是……” “太子殿下放心,这件事微臣理当为太子殿下分忧,但要将裴卿请入皇宫,首先需恢复他的名声,以免御医院的御医们无端生事见缝插针就不好了。”古云奕提议道。 “有理。”北冥渊点头,“这件事本太子就交由你全权去办。” 古云奕领命,退离。 离开御书房,古云奕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忠于北冥渊? 忠于。 他敢说整个朝廷里没有一个人比他更希望北冥渊登基称帝,他甚至比北冥渊自己还要着急。 个中原因他只怕死,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此刻行至御花园,古云奕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声音传过来,一时好奇便多走了几步。 白玉拱桥上,叶芷惜拦下迎面走过来的独孤柔。 自文府回来,她心情正不好的时候偏有人堵她心窝。 “侧妃见了我家主娘娘,何以不跪……” ‘啪—’ ‘啪—’ 古云奕选的位置刚好能看到白玉拱桥上的这一幕。 先是叶芷惜身边宫女彩薇过去质问独孤柔见了自家娘娘为何不跪,独孤柔一时怒起扇了采薇一巴掌,紧接着叶芷惜上前扬手还了独孤柔一个嘴巴。 戏够精彩,人也够嚣张。 “叶芷惜!” 独孤柔惊怒低吼,抬手欲还回去的刹那被叶芷惜攥住手腕,“死了兄长恼羞成怒?” “放开!”独孤柔挣脱束缚,“叶芷惜,你别太过分!” “本宫过分如何,不过分又如何?”叶芷惜抬起下颚,居高临下看着独孤柔,“独孤瑾虽说不中用,可好歹还挂着殿前司指挥使的官职,你们兄妹一呼一喝的倒也能吓唬住许多人,这会儿他死了,你独孤柔在这世上还剩下什么?” 被叶芷惜道出事实,独孤柔怒不可遏瞪眼过去。 “出手打人之前先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孤叶不成舟,独孤府当年风光一去不回,今日你敢以下犯上,本宫就敢把事情闹大要你死!”叶芷惜突然靠近独孤柔,“打啊?” 独孤柔气结,眼底布满血丝! 她猛然抬手,哪怕有一丝丝把握她都会下手。 可最终,她强忍怒意,朝后退了两步。 只是她退一步,叶芷惜便上前一步,直至独孤柔退无可退,叶芷惜突然出手! ‘哗啦—’ 寒末春初,内务府的人为了让皇宫里看着有些早春的气息,特意凿冰化水让御花园里能听到一些流水的声音。 叶芷惜这一推,独孤柔直接从拱桥上面翻了下去。 春寒料峭,寒意更胜严冬。 独孤柔掉进冰水里的刹那,整个身子猛的哆嗦,牙齿打颤。 池水不深,她挣扎着站起来抬头时,叶芷惜已然带着采薇走下拱桥,头都不曾回一下。 看着池塘里独孤柔的狼狈相,古云奕以为自己会有一点点心疼。 非但没有,竟还有一丝丝活该的心境游走在内心深处。 其实,对于当年背叛他也是在乎的吧…… 鱼市传来消息,砸出去的银子终于听到响儿了。 赛金花想见凤天歌。 得到消息之后,凤天歌自天衣阁换装,去了鱼市。 与之前跟媚娘见面一样,黎啸天将赛金花请到内堂,差不多喝了两杯茶后,凤天歌姗姗来迟。 依着黎啸天的意思,他是希望赛金花可以再定时间,而不是说见就马上非要见。 只是赛金花坚持,黎啸天也是没办法才命人发了暗号。 此刻内堂,凤天歌一袭雪色长袍,面覆明璃走过去,“让赛老板久等,实在过意不去。” “跟你没关系,是我执意要今个儿见你。” 相比凤天歌,赛金花一身打扮特别抢眼,大红色的锦缎长袍,在胸前绣着一对碧翠鸳鸯,虽年近四旬却称得起风韵犹存,一头芙蓉髻,淡扫蛾眉眼波含春,腕上红色玛瑙镯,脚踩镏金玉石靴。 凤天歌落座时,赛金花二话没说,直接将三千万两的银票拍到桌上,“整个鱼市都知道我赛金花什么背景,金翠楼经营的久了我这占点儿小便宜的性子也就养成了。” 看着桌上银票,凤天歌没有打断赛金花,静默聆听。 “之前南无馆给的那些好处我掂量着对你们来说是小钱,搞不好就是你们从指缝里不小心漏掉的,我捏悄捡也就捡了,但这次捡的有点儿大,我若再捏悄捡了怕砸手里,这不就给你送来了。” “赛老板想拒绝南无馆的好意?”凤天歌浅笑,并未拿钱。 “嗨!”赛金花爽朗一笑,“姑娘说重了,不是拒绝是受不起。” “若我觉得赛老板受得起,日后奕月堂胭脂水粉的生意可走我南无馆趟出来的路,如此的话,不知赛老板……”凤天歌抬手,将桌上银票朝赛金花方向推了推,“可否接受我这份善意?” 第一百九十五章 风光了多少姑娘 赛金花只稍稍犹豫,便果断摇头。 “赛老板先别着急拒绝,我知道,奕月堂在鱼市的生意以胭脂水粉为主,每年纯利往足了估算不过万两白银,货从漳州运,货运风险由奕月堂承担,一年里要是不幸遇着几伙劫匪奕月堂能保证收支平衡已算幸事。” 赛金花脸色一变,“你调查我?” “鱼市里没有秘密,有的是能力。”凤天歌说的是实情,大家背靠的都是朝廷,谁想知道谁点儿秘密总有方法。 “告辞!” 赛金花愤而起身,却在行至门口时听到凤天歌又道,“金翠楼过往三十年风光了多少姑娘,又有多少姑娘淹没在岁月里毁了身子坏了名声,赛老板能养他们一时还真能养她们一辈子?鱼市里纵是青玖门那样的大户都能一朝灭,奕月堂能坚持多久?” “你威胁我?”赛金花猛回头,怒视凤天歌。 “我有一妙法,能让从金翠楼退出来的姑娘们有安身立命之本,纵不被世人认同可至少能被自己认同。”凤天歌语气缓和,“我希望赛老板在给她们银子的同时,可以帮她们找回曾经失去的尊严。” 赛金花愣住。 “胭脂水粉制作工艺不同于他物,可以不受地域跟人文限制,南无馆在寒市附近有一片民宅,如果赛老板肯,我愿以那片民宅为本与赛老板合开香料胭脂坊,配方我出,钱我出,利润我要三成。” 不等赛金花质疑,凤天歌继续道,“工艺简单且不繁重,相信金翠楼的姑娘定能胜任,至于销路,有南无馆在赛老板应该可以放心。” “你想要什么?”赛金花气息渐渐平稳,转身走向凤天歌。 “赛老板坐。”凤天歌抬手,语意恭谦,“我想要的,是消息。” 凤天歌想要的是金翠楼的消息,在朝在野的,在官从商的,哪怕是市井小贩柴米油盐的家事她都想要。 当然,她要在金翠楼里养一些特别的人,这些人可以由赛金花挑选也可由她自己安插,目的是一些特殊消息。 “你这是想让我赌上整个金翠楼。”赛金花在风尘里摸爬滚打十几年,她只在凤天歌说‘消息’二字时就已经猜到是什么意思。 “此事不急,赛老板何时想好告诉我一声即可。”凤天歌拿起桌上银票,“成与不成,南无馆对奕月堂,都有善意。” 赛金花没有推辞,离开时告诉凤天歌。 三日后,她会再来。 待赛金花离开,凤天歌回到正厅。 “成了?”黎啸天走到凤天歌身边,轻声问道。 “三日后我会先来,在这里等她。”凤天歌有种预感,赛金花不会拒绝。 黎啸天随后又道,之前她给的那三家药堂已经答应与南无馆合作,其中一家更将麾下好几笔生意交到南无馆,态度十分鲜明。 “百草堂有什么动静?”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凤天歌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 “前两日有乞丐过去问诊也不知怎的就闹上了,就是那一闹把裴卿刚刚积累的好名声毁于一旦,现在百草堂几乎无人问津。”黎啸天据实道。 凤天歌点头之后又嘱咐黎啸天几句,方才离开。 裴卿与乞丐冲突之事,乃凤天歌防患于未然之举。 如果裴卿是北冥渊的人且北冥渊有意让裴卿入宫,那么裴卿臭名远扬,他至少要使手段恢复裴卿名声,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一旦北冥渊有这样的举动她自要想方设法阻止,如此总好过等裴卿入宫,她措手不及。 夜空如缎,繁星像是被镶进去的珍珠,闪闪发亮。 深幽谧静的巷尾,一抹柔弱残影现于暗处。 “奴婢拜见大公子。”那抹残影走出来,月光下可见是个穿着浅色缎袄的丫鬟。 “把这个倒进二夫人晚膳里,连续十日中间不可断。”丫鬟对面,站着一位身姿挺健的男子。 男子手里握着一个瓷瓶。 此刻那瓷瓶落到丫鬟手里,“奴婢定不辱使命。” “走吧。”遣走了丫鬟,男子缓缓走出深巷。 月光下,那张刚毅英俊略带小麦色的容颜异常凝重,古云奕停下脚步,现在回别苑独孤柔必在那里等他。 不回别苑,他又似乎无处可去。 回府? 那座淮阴侯府,从母亲逝去的那一刻已经与他无关了…… 夜愈深沉,星光如魅。 静而无声的幽市里,凤天歌一身雪色长袍,很安静很安静的站在可以看到四海商盟的地方。 自鱼市出来,她懒得换装便四处走走。 不知不觉,四海商盟几个字已经映入眼帘。 重建谍路对她来说意义深远,也让她情不自禁想到白泽,想到上一世。 越是静的夜,越是难熬。 就在凤天歌准备离开的时候,温慈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姑娘,我家盟主请您上去。” 静谧的夜,熟悉到仿佛已经落在心里的称呼,难以言喻的情愫涌上心头。 凤天歌随温慈走进四海商盟,她没想过温玉会在这里,亦没想到温玉会看到自己。 此刻走进雅间,她竟不知该说什么? 好像说什么,都会觉得心虚。 “凤大姑娘坐。”容祁也很意外,难不成自己有心想事成的本事了,他才想到凤天歌便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就站在四海商盟对面。 丹顶鹤的灯罩里,烛火明亮却不刺眼,凤天歌恭敬落座,“天歌只是过来试试,没想到盟主在。” “有事?”容祁能感觉到凤天歌的拘谨跟尊敬,说真的,他有时候特别妒忌温玉,即便温玉就是自己。 “天歌今日与奕月堂赛金花碰过面,她答应会考虑。”凤天歌之前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眼前男子,这会儿提起这个话题,应该不算突兀。 容祁点头,“赛金花应该是想问问奕月堂背后金主的意思吧?” “奕月堂在朝中的金主是太史令庚博远。” 鱼市里的秘密分两种,一种是你绞尽脑汁,弯门盗洞都查不到的,叫秘密;另一种是你明明不知道,却根本不想知道的,也叫秘密。 就比如现在鱼市里,百草堂背后金主是谁属于前一种,而奕月堂背后金主是谁,则属于后者。 当然,即便是后一种秘密也不是谁都能查到,只是相对而言。 “怎么会是他?”容祁惊讶。 “因为是他,所以赛金花并不需要征求背后金主的意见,她是真的在权衡利弊。” 第一百九十六章 那样智慧的人 得到消息的时候凤天歌也着实吃惊一把,像赛金花这种在风尘中摸爬滚打十几年的高手,就算人脉不广可要找一个比庚博远厉害的靠山还很容易。 何致于会是他。 再查,便知原委了。 “凤大姑娘此番重建谍路,与之前独孤艳的方式有所不同。”容祁是真好奇,若换独孤艳应该不会有直接的,面对面的行为。 凤天歌苦笑,“盟主有所不知,元帅创建十三宗始于谍路终于谍路,过程有多繁复跟细腻没有数年不可成。” 言外之意,她等不起那么长的时间。 容祁微微颌首,视线不禁落向窗外的那轮明月。 这时房门开启,温慈端了两盏夜光杯跟一壶果酒进来。 “盟主,凤大姑娘,慢用。”温慈笑呵呵的进来,笑呵呵呵的离开。 直到房门闭阖,容祁嘴角都还在抽,幸亏带着面具。 凤天歌也很尴尬,她当真没有过来讨酒的意思。 现在怎么办? “凤大姑娘若不嫌弃,陪温某小酌一杯如何?”这种不要脸的话自然是要男方先说,容祁是这么想的。 容祁这么说之后,凤天歌反倒觉得自己想太多,“好。” 两抹影,一轮月。 坐望天明…… 同样一夜没睡的还有独孤柔。 在别苑等古云奕到卯时的独孤柔终于明白,这世上没有最绝望,只有更绝望! 她曾在被封侧妃时绝望,知道不能生子时绝望,兄长死时她被叶芷惜推进碧水池时她都以为那是最绝望的事。 然而,当古云奕不再见她时,她才真真正正意识到,何为一叶浮萍,无依无靠…… 银蟾与金乌轮翻上阵,你方战罢我登场,没有人能阻挡它们的脚步。 一夜过,天已大亮。 鱼市渐渐热闹起来,所有商铺都已经打开门做生意,人流涌动的也越发频繁起来。 “让开—” 忽然一声厉啸惊的众人侧目! 只见一个家丁打扮的男子如同一头撒缰野马奔在前头,身后四五个下人抬着一个担架跟在后头呼啸狂奔。 担架上,一穿着奢华的贵公子躺在上面,脸色青紫,口吐白沫,仔细看可见双眼上翻。 “那个……那个好像是城西李员外家的大公子,这是怎么了?” “看样子中毒了吧?” “他们这是朝百草堂抬?不说那儿的神医是骗人的吗?” “谁知道呢,过去瞧瞧……” 人群里不时传来议论的声音,有好信儿的已经迈步跟了过去。 百草堂,裴卿并没有让那些下人把中毒的公子抬到内堂,而是落在正厅。 随着围观百姓越聚越多,裴卿当场配药当场研磨,在将药粉冲水喂服给那位贵公子后半盏茶的时间,之前看起来好似丢了半条命的贵公子活活就给救回来了。 众人皆叹! 紧接着百草堂迎来第二位急患,与之前那位不同,眼下这位双腿应该是被重物击折。 此刻裴卿将受伤汉子的裤腿剪掉,血肉模糊的场面触目惊心。 当着所有人的面,裴卿展现了他身为江湖四医的奇才。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消毒止痛,剔除烂肉,以象骨辅助接骨,裴卿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直至敷药包扎。 那汉子也刚强,当场站了起来。 众人皆服! 有一二,必有三四。 整个上午,裴卿几乎没停过…… 文府,棋室。 刚从武院赶过来的凤天歌简直不要太惨,今日夜倾池折磨人的法子又有了新花样。 每人一把铁锹横向站成一排开始挖坑,夜倾池则在对面。 三十息之后飞射暗器,能跳进自己挖的坑里躲过者过关,否则重来。 第一场有十位新生过关,剩下十人里有凤天歌,古若尘,君无殇跟苏狐。 是的,苏狐拖着残躯来了。 只是他没有过关不是因为他给自己挖的坑不够深,是夜倾池的暗器带拐弯,凤天歌他们也是因此疏忽了。 余下六个没过关的则是因为太慢。 因为夜倾池飞射出来的暗器中只有四柄会拐弯。 第二次之后就只剩下凤天歌跟苏狐。 因为夜倾池的暗器拐了两个弯。 第三次凤天歌聪明了,她在挖好坑之后又在坑里挖了前后两个躲避之处,且在夜倾池暗器往下拐弯朝前飞射的时候,她躲到了后面,过关。 凤天歌把这个方法告诉苏狐,苏狐也照做不误但没躲过去。 原因么。 夜倾池又对这位给他起外号的新生,特别厚待了一下。 要说苏狐那脑袋真不是白给的,他竟然在第四次试练的时候挖坑把自己埋了…… 此刻棋室内,容祁已经摆好残局。 且在大家低头研究棋局的时候,容祁走过来,看着满身尘土的凤天歌颇有些心疼,“夜倾池又欺负你了?” “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像苏狐那样智慧的人……” 直到现在,凤天歌都还对苏狐把自己埋了这件事耿耿于怀,他怎么可以如此机智! “他干了什么?”容祁午时才到,是以他并没看到武院一幕。 “他自己挖坑,跳进去,然后把自己给埋上了……”凤天歌抬头,目光中充满惊奇跟钦佩。 容祁后脑滴汗,半晌后噎了噎喉咙,“你对智慧这两个字的理解是不是有些偏差……” 棋室课业结束后,凤天歌正打算去鱼市却被容祁拦下来,然后他们两个就都被凤雪瑶拦了下来。 “容世子,雪瑶有话跟你说。”凤雪瑶挡在凤天歌面前,看的却是容祁。 这个时候,容祁特别希望凤天歌能替他出头,譬如说一句‘他现在没空’也好。 “她要跟你说话。” 凤天歌推开紧跟在自己身边的容祁,凤雪瑶自然而然从她面前让开,走到容祁面前。 眼见凤天歌抛下自己独自上了马车,容祁恨的咬牙切齿,白陪你喝一夜酒了,一点儿良心都没有! “容世子,雪瑶到底哪里不好?”凤雪瑶挡住容祁视线,莹莹闪烁的眸子里两滴泪摇摇欲坠。 容祁轻咳两声,“凤二姑娘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没有!”凤雪瑶突然上前,吓的容祁急忙后退,“容世子当知雪瑶为何时常去卫世子府,那是因为他每次约我都会提到你也会去,我答应卫子轩都是为了你!” “咳……人死为大,卫世子撒谎这件事咱们就勉为其难原谅他,好吗?”容祁很温和的开导凤雪瑶,笑容宛若朝阳一般,落在凤雪瑶眼里如此绚目。 ------------------- 苏狐说,我能肿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第一百九十七章 众生平等 “容世子莫要顾左右而言他,你该明白雪瑶的心意。”凤雪瑶深情凝望容祁,动了动唇,想说的话就噎在喉咙里,她在酝酿。 容祁知道不妙了,“那什么,本世子忽然想到有件很重要的事还没办,你若有什么棋艺上的问题咱们下堂课业再聊,再聊……” 就在容祁擦肩而过的瞬间,凤雪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容世子,我喜……” “别说。”突然出现在凤雪瑶身边的唐思烟阻止了这场告白。 而此时,容祁已经吓的奔出去老远。 “思烟?”凤雪瑶转眸时眼泪已经止不住滑到脸上。 “你才撇清卫子轩的案子,现在说这些不是时候。”唐思烟替凤雪瑶擦净眼泪,“而且容祁拒绝的话你以后该怎么办?凡事要给自己留有余地。” “那我……”凤雪瑶有些脆弱扑在唐思烟身上,低声呜咽。 视线之内,她看到了站在武院拱门处的谢如萱,但是她没开口。 “总有机会。”唐思烟拍拍她肩膀,“之前的事我没帮上忙,此番你能平安出来我请你到醉仙楼吃饭,给你压惊。” 凤雪瑶没有拒绝,二人挽着胳膊离开了。 直到马车扬长而去,谢如萱方才从武院走出来,眼神里满是落寞。 她其实,很想对凤雪瑶说句恭喜…… 鱼市那边有了消息,凤天歌没来得及换装便急忙赶过去。 待她到时,百草堂外围观百姓已经散离。 不过听来往百姓言论可以肯定的是,裴卿整个上午连救十位重症病患之后,成功洗白。 凤天歌虽没赶上裴卿救人,却赶上一群乞丐接连闹了鱼市里几个药堂,手段跟用意与她那日一模一样。 “什么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一群庸医!” “就是,还说什么货真价实,我看他那些草药都是假的!” “没错,灵芝都是蘑菇,人参都是杂草!” “杂草杂草,是杂草……” 其中一个小乞丐经过时,凤天歌一把拉住他胳膊。 然后惊了! 是空的。 四目相视,凤天歌分明看到眼前小乞丐一身破烂衣服,小脸儿被风尘刮的灰突突看不清本来面目,唯独那双睛清澈如水,明亮若星。 凤天歌看小乞丐的时候,小乞丐也在看她,“这位姐姐,你拉我做什么?” “没有,拉错人了……”凤天歌原意是想拽个年纪小的乞丐探探口风,是谁给的钱叫他们祸害这些药堂。 但在意识到小乞丐没了一只胳膊时,她便不想让这小乞丐觉得事情有多复杂。 “哦……”小乞丐撅着嘴,低下头,看起来像是挺失望的样子。 就在凤天歌要离开时,袖口微顿。 待她回头,刚刚那个小乞丐在拉她,“认错人也是缘分,姐姐可不可以请我吃点儿什么,我好饿……” 明明知道自己有可能是被赖上了,凤天歌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那双眼睛太纯洁,也太美好。 凤天歌无奈浅笑,见小乞丐手指绞着她衣袖有点小可怜的摇了摇,便直接反拉住那只小手,“想吃什么?” 百草堂。 堂小二照例在外收拾,古云奕则在内堂商量着他想求裴卿的第二件事。 古云奕说的很委婉,而且用了很长篇幅来形容。 但在裴卿消化之后,就只剩下两个字。 弑君。 “古公子竟然跟我说这是名垂千古的事?”裴卿靠在椅背上,双眼肆意看向古云奕,“可我听着,怎么更像是遗臭万年呢!” “史书都是人编的,名垂千古还是遗臭万年只看笔在谁手里。” 古云奕知道想要说服裴卿很难,正想再开口时却见裴卿点头,“我答应你。” 裴卿如此爽快反令古云奕愣住,“邪医想清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 “我既答应你,自然不会回头。”裴卿告诉古云奕,他只管把当朝皇帝以‘正常’手段医死但这个锅他不会背,能保证这一点他便入宫。 古云奕自是点头,信誓旦旦。 “想来古公子也不会让我背黑锅,有句话怎么说来的?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都别得罪像我这种会点儿医术的。”裴卿笑着开口,之后长吁出一口气,“这是第二件。” 古云奕点头,“第二件。” 幽市,醉仙楼。 其实凤天歌起初也没打算把小乞丐带到这里,只是她每走到一家酒楼前脑子里就会有一种声音提醒她,同样菜式这里做出来的定不如醉仙楼好吃。 四五家之后,凤天歌干脆带小乞丐到醉仙楼,也免得生出什么遗憾。 既然请,那就认认真真请一回。 “姐姐,我不吃了可以吗?” “为什么?” “之前在那边我只是有点儿饿,之后跟你走了五条大街我真的饿了,再跟你走下去我怕会饿晕,然后你走了我死了,为了一顿饭把命搭上不太值得。” “……” 三楼雅间,凤天歌叫了十道醉仙楼里的招牌菜为自己正名。 让她惊讶的是,对面小乞丐直等到最后一盘菜端到桌上才开始吃。 就在凤天歌以为如此有教养的孩子为何会成为乞丐的时候,那小乞丐顿时开始狼吞虎咽,大快朵颐。 虽然只有一只手,却丝毫不影响他进食的速度。 “你叫什么名字?”凤天歌总觉得眼前小乞丐的吃相特别熟悉。 小乞丐边嚼鸡腿边回答,“馅……” “什么?”凤天歌没听太清。 “显儿……”小乞丐咽了嘴里鸡肉,“味道不错哟!” 凤天歌笑了,“这是整个皇城最好的酒楼你不知道吗?” “知道知道!姐姐最好了!”小乞丐狠狠点头,之后又狂吃一通。 差不多吃到撑,小乞丐终于抬起头,重新看向凤天歌,“我吃饱了,谢谢姐姐!” “这些……你不打算带回去吗?”凤天歌很喜欢小乞丐笑的样子,黑亮黑亮的眼睛就像两粒葡萄,眨起来又像天下的星星。 小乞丐摇手,“不能!他们会抢的,我打不过他们!” 凤天歌听罢一阵心酸。 众生平等,如何平等。 第一百九十八章 我只讨饭不要钱 离开醉仙楼,凤天歌本欲与小乞丐就此别过,不想小乞丐还没说话,倒是刚好从里面走出来的凤雪瑶开了口。 “没想到姐姐竟然养了一个私生子,还是个残疾!”凤雪瑶自天牢里走出来之后,对凤天歌的怨念更胜从前。 私生子? 凤天歌乍听到这个称呼都气笑了! “娘!”没等凤天歌反驳,刚刚还站在自己身边的小乞丐忽的跑向凤雪瑶,扑通跪地用仅有的一只手死死抱住凤雪瑶大腿,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哗哗往下流。 莫说凤雪瑶,跟她一起出来的唐思烟都震惊了。 “妹妹……如果不是你与指挥使大人走到如今这步田地,这孩子也不至于……”凤天歌长叹口气。 “凤天歌你什么意思!”凤雪瑶怒极,狠狠推开小乞丐。 奈何她力道不足,小乞丐又抱的太紧,“娘你不要我了吗?娘!呜呜……” “凤天歌,你这样诬陷自己妹妹可还有良心?”唐思烟冷视凤天歌,厉声驳斥。 凤天歌很惋惜的看了眼唐思烟,“唐姑娘若有良心,便劝劝雪瑶别这样狠心,瞧这孩子多可怜。” “你过分了!”唐思烟寒声低吼。 “滚开!你这个小畜牲快滚开!”凤雪瑶气的抬手狠甩过去。 幸而凤天歌及时将小乞丐拉到自己身边,“这孩子妹妹不要,我要。” “我为什么要!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凤天歌你……” 凤雪瑶恨的直跺脚,欲反驳时凤天歌已经转身离开,倒是被她拉在手里的小乞丐十分礼貌回头,“娘!我先走啦—” 懒理凤雪瑶在身后叫嚣,凤天歌行了一段路,至拐角处时把小乞丐拉到自己面前,“刚才谢谢你,这些钱你拿着。” “哦……”小乞丐接过凤天歌递过来的钱袋子,掂量一下,“好多。” “有机会再见。”凤天歌转身,毫不犹豫离开。 原谅她这一刻的狠心,前路凶险,她连自己能走到哪一步都预料不到又何必把这么个无辜的孩子卷进来…… 不提小乞丐,凤天歌离开幽市后赶去天衣阁,换装重回幽市,进了德济堂。 她把今日百草堂发生的事告诉给屈平,亦将自己的分析和盘托出。 裴卿入宫,是最坏的打算。 屈平点头,算是了然。 待凤天歌离开,石室暗门开启,某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屈平不想看到容祁,话也不想跟他说。 “如果裴卿入宫,后果会怎样?”容祁根本不在乎石室主人不甚欢迎的态度,依旧我形我素,坐下来时双腿抬起交叠在药案上,往后懒散一靠。 “把脚拿下去!”屈平狠狠推开容祁搭在药案上的镏金靴,狠狠瞪他,“裴卿在皇城里活的挺滋润啊,当初是谁跟我说能让洛羽摆平他?洛羽呢!” “洛羽前段时间来信说去蜀中,这会儿应该到……” “容祁。”屈平突然打断。 “什么?”容祁扬眉,一副‘你说,我在听’的表情看过来。 看着容祁那张俊脸,屈平真想大吼过去,老子是让你回答洛羽去哪儿了咩混蛋! “如果裴卿入宫,皇上必死无疑。”屈平沉了口气,肃声道。 容祁神色一瞬间凝重,“你也不行?” “我在宫外,连皇上面都没见过怎么跟他斗?”屈平不以为然。 “那你入宫呢?”容祁在说这句话时,特别留意了一下屈平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很不好。 药案对面,屈平在明白容祁找他的目的之后不再说话,双手转动轮椅到铁药碾前,十分有节奏的转动扶柄。 容祁知道这件事有些强人所难,可以现在的形势看,裴卿入宫是早晚的事。 之前凤天歌没好意思跟屈平说是她不想让屈平为难,既然凤天歌不想当坏人,他来当。 “皇上不能死。”容祁拉着椅子靠近药案,“皇上若是死了,我们再想对付北冥渊,面对的便是整个大齐你能明白吗?” 见屈平不说话,容祁继续努力,“北冥渊登基之后势必要干涉幽市现状,四海商盟都未必能全身而退,介时你想留在大齐皇城都不可能,就更不要宵想北冥渊的命了知道吗?” 屈平还是不说话,手中药碾依旧有节奏的滚动。 “泗水之战如果不是北冥渊跟楚瑞王勾结,段将军……” “容祁。”屈平突然停下来,握着扶柄的手紧攥成拳,“我比你更清楚段将军一家是怎么死的,我也不怕见光不怕入宫。” 容祁没有打断屈平,等他说出顾虑。 “我怕死在北冥渊前头……”屈平低下头,重新滚动药碾,“如果是那样,我没脸去见灵儿。” “我会保护你。”容祁何尝不知道让屈平抛头露面需要承担太多风险,但凡洛羽亦或是焦仲能答应他,他也不会逼屈平到这个地步。 要说四医当中,最迂腐跟顽固的就是神医洛羽跟圣医焦仲,他们跟朝廷划的界限简直不要太清! 屈平沉默了。 这个时候,容祁觉得自己再说下去就有些过于凉薄。 “入不入宫你自己决定。”容祁起身,行至暗门时停下来,“四海商盟在你便在,若你出事,必是容祁已逝。” 石室暗门闭阖,屈平手中药碾突然停下来。 许久后,屈平狠狠扔了药碾,“只会说大话的容祁!” 天将暮色,凤天歌换装回了镇南侯府。 锦苑内,灯火通明。 就在凤天歌走向厅门时,忽见月牙提着食盒从小厨房走过来。 “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你这时间掐的准……” 好熟悉的对话! 凤天歌记得之前她与月牙说这句话的时候容祁不请自来,还蹭了她一顿饭! 厅门开启,果然有人。 却不是容祁。 “显儿?”凤天歌记得小乞丐在醉仙楼时这样自称过。 “姐姐?姐姐真的是你啊!”厅内桌边,名曰显儿的小乞丐正在吃肉,见是凤天歌登时撂下鸡腿跑过来,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可爱,可爱到凤天歌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他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回事?”凤天歌边替显儿挽起沾油的袖子,边抬头看向月牙。 “小姐不知道?”月牙惊讶,“可他说……” “在醉仙楼那儿她们叫你凤天歌,我打听着就过来啦!”小乞丐说话时从怀里取出之前凤天歌给他的那袋银两,“我不要你的钱,我是讨饭的,不讨钱。” 第一百九十九章 回光返照 看着小乞丐那双漆黑莹亮如曜石般的眼睛,跟左边空荡荡的袖口,凤天歌无奈浅笑,随后告诉月牙到外面买几身好衣裳。 且在月牙出去的空当,凤天歌将小乞丐拉回厅里,“姐姐家里面的东西可没醉仙楼的好吃。” “我不挑食……”小乞丐很是乖巧坐在桌边,没有伸手拿筷子而是眨着眼看向凤天歌,“姐姐生气了吗?” “为什么?”凤天歌看着小男孩儿,明明在笑,然而一股莫名情愫无意识滋生,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 “还说没生气,都气哭了……”小乞丐用仅剩的那只右手搥着桌面从椅子上跳下来,“姐姐别哭,我现在就走。” 凤天歌抹泪,拉过小乞丐,“姐姐是高兴,喜极而泣的意思你明白吗?” 小乞丐状似懵懂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留下来吧,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凤天歌承认,她心软了。 “真的?”小乞丐惊喜过望,清澈明亮的眼睛闪闪发亮。 凤天歌知道,自己再没办法把眼前这个小男孩儿撵走,她做不到。 不过多时,月牙带着买好的衣服回来,凤天歌吩咐外面粗使嬷嬷打来洗澡水。 她原意是想让月牙帮着小乞丐,奈何小乞丐坚决拒绝,方才作罢。 就这样,锦苑从今夜开始,多了一人…… 夜深寒重,风回城阙。 世子府内,卫子默于案前执笔,神情淡默。 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在昔人非。 笔锋止于‘非’字时卫子默眸色骤凉,身却未动。 直至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卫子默倏然搁笔,飞身跃出。 院落里,玉婵端着参汤正要敲门,却见自家公子竟然落于身后,“世子?” “站在这里,别动。”卫子默音落时走向院中,玉婵这才发现就在她身前不远处,落着三枚银色枣钉。 有刺客? “既然来了,露个面吧。”卫子默右手叩于腰间玉带紫石,挥动间一道如流星般的光芒擎于夜空。 银霄剑在兵器排行谱上第九,是前十中唯一一个软兵器。 剑柄由玄铁打造,剑身柔软似柳枝,又似风过碧池荡起的那道涟漪。 风起,数十劲装打扮的黑衣人落于院中,各持兵器。 “到底是哪个蠢贼,以为本世子身在齐国就可以有恃无恐?”卫子默略有些单薄的身子挺立中央,无比轻蔑的眼神中透着极度不屑。 他指着其中一名黑衣人,“本世子留你活口,回去告诉那蠢贼,再有下次本世子必连祖坟都给他掘个干净。” 为首黑衣人不语,抬手做了个‘斩’的手势,众人皆上! 天地一片肃杀,空气中剧烈涌动的气流昭示着这些黑衣人功底了得。 “世子小心……”玉婵不敢大声,她怕卫子默分神。 银霄剑快如流星,剑尖所指之处,仿佛穹幕星辰都跟亮了几分。 卫子默身形更似闪电,在黑衣人中穿梭如风。 他出手快,剑锋自然更快,黑衣人中已有惨叫声接连传出! 越恐惧,越焦躁,越无章法。 为首黑衣人疯狂甩出判官笔,叩动机关刹那,无数淬毒银针朝卫子默飞射如雨! 卫子默陡然后退,手腕急转间银霄剑划出数道剑意,每道剑意直对一枚银针,如无边落木萧萧,与银针碰撞中擦出火焰。 那场面如烟花绽放,照亮整片夜空,绚烂唯美至极。 黑衣人再欲进时,寒意倏至。 银霄如飘叶落于眼前,眨眼断喉! 为首黑衣人还没感觉到痛,卫子默身形已至! 银霄剑重回于手,卫子默终露杀机,飞斩间满院黑衣人只剩一人。 便是他之前所指,“还不滚?” 那黑衣人心知不敌,咬牙转身。 刹那,一道光闪飞射! 卫子默蹙眉之际,将将攀上墙头的黑衣人中暗器倒地,绝命而亡。 待他反手,刚刚甩出暗器的那个黑衣人也已咽气。 “世子!”书房门口,玉婵忧心跑过来,但见卫子默没有受伤方才狠舒一口气,抬眸时眼中尽是惊喜,“没想到世子右手用剑比左手还快?” “从现在开始这便不是秘密了。”卫子默收起银霄,看向玉婵,“你没事吧?” “奴婢没事……”玉婵羞涩又惭愧的低下头,目光落在那些尸体上时,不免忧虑,“世子知道这些人都是谁派来的吗?” “如果刚刚那人没死,本世子自会查到是谁,可惜。”卫子默转身走向书房,“一会儿叫外院的人过来收拾。” “是。”玉婵跟在卫子默身后,却见其突然止步,“世子?” “你即刻传封密件回卫,问清楚那边可有异动。”卫子默侧眸看了眼院中尸体,眼底渐渐闪出寒意。 他拼了一条胳膊替母妃跟弟弟开出来的血路,谁敢堵谁就该死…… 一夜无话。 次日早朝,北冥渊终是再进一步,让古云奕当朝提出要为皇上广招名医的建议。 朝中大臣对此事看法不一,几番唇枪舌剑之后总算达成一些共识。 此事交由御医院院令冯棋全面把关,层层考验。 所有招入皇宫的医者,必须要经过冯棋考核,医术等同或高于冯棋者才有可能被召进来。 除了医术,被召名医的品性跟德行也会由礼部尚书叶重监察。 但凡有一样不过关,都不可能入宫…… 太学院,武院。 新生列队,苏狐把古若尘拽过去,自己贼兮兮凑到凤天歌身边儿,用手挡着嘴,“咋不是那个大粪池?” “你想他了?”凤天歌挑眉。 “我想他什么时候死。”苏狐哼着气,恨恨道。 封玄至,因夜倾池身体不适今日课业由他操练。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唯独谢如萱眼中溢出淡淡的失落。 “封教习!我能问一下,大……夜教习身体有多不适吗?”苏狐觉得机会来了,像落井下石这种事一定要抓紧落实。 封玄深知苏狐对夜倾池怨念,好意提醒他一句,“对于某些用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灭掉的人,人家就算是回光返照那点儿劲也足够把你朝死里玩了懂吗?” “封教习,你话说的也太直白了……”苏狐嘟嘴。 旁侧,凤天歌听得出来封教习对夜倾池怨念也不浅,那变态只是身体不适说人家回光返照。 那变态…… 好吧! 凤天歌承认,其实她自己也很想夜倾池死。 ------------------- 被这么多人‘挂念’,真的好羡慕夜倾池。 第二百章 半夏是假的 武院课业结束后,苏狐连跟凤天歌打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入了后山。 凤天歌深知某只小狐狸那股子不作不死的劲儿,也就没横加拦着。 她很清楚夜倾池也就是玩玩,他敢真弄死苏狐? 当公孙佩是死的么! 此时已经走出武院的凤天歌忽被人叫住,回身时,古若尘行至面前。 “有件事,我本不想麻烦你……” “你可不像这么犹豫的人。”凤天歌开口,眉眼皆是笑意。 “之前皇城里有些关于你我的传言……” 古若尘面色微窘,“你别误会,我知道那是你为救我造势,只是母亲不懂其中原委,父亲又不想让我解释,所以……所以母亲说想见你一面,当然你可以不去,毕竟……” “什么时候?”凤天歌知古若尘的性子,如果不是实在为难他不会开这个口,而她亦想与淮阴侯府走的亲近些。 古若尘微愣,“你愿意去?” “就算没有之前的事,你我父亲同朝为官,你我是同窗又在一组,于情于理我都该去拜会伯母。”凤天歌欣然点头,眼中笑意如初升华月,明艳动人。 “明晚。”古若尘感激开口。 时间定完之后古若尘乘车离开,凤天歌则绕去鱼市。 早朝上的消息很快传出来,广招名医的皇榜也已经张贴在皇城东门。 请名医入宫替皇上治病这件事,已成定局。 鱼市里,凤天歌没有换装,慢步经过媚锡坊。 她似不经意朝里面瞄过去,不见媚娘。 说起来,当初媚锡坊在南无馆最艰难的那段时间鼎力相助,就算查不到媚娘底细,她也愿意相信那份善意。 不知不觉,凤天歌走到了百草堂对面。 听过往路人说,今晨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百草堂便迎进去第一个病患。 也是急病,进去时那人嘴里含着半根人参吊命双眼上翻露出眼白,那真真是半只脚都已经踏时鬼门关的人了。 结果活了! 凤天歌昨日见过屈平,当时屈平跟她说过,裴卿的确有本事但解毒是一个过程,它首先要配药。 在不知道病患所中何毒以及毒素成分跟比例的前提下,配药十分耗时。 也就是说,从昨天到今日那些因中毒被抬进百草堂的病患,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这位客官,您的药!” 百草堂内,堂小二将包好的半夏递到柜台前等候的妇人手里,“不多不少二钱银子!” 妇人交了钱,刚想转身时忽觉身体不适。 堂小二见妇人神色不对,开口询问,“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妇人说话时转回身,将药包打开直接取两块半夏搁进嘴里,“老毛病了,嚼两块半夏马上就能好。” 堂小二见妇人靠到旁边,也就没太理会。 随着百草堂里的人越来越多,那妇人突然‘嗷’的一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众人皆惊,堂小二吓的赶紧到内堂去叫裴卿。 裴卿出来后直接替妇人把脉,然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把玄参研碎成粉,用温水送服!” 裴卿音落时抬手,将三枚银针刺入妇人三处穴道,还没等他站起身,外面人群里挤进来一位少年,“娘!” 那少年见妇人昏厥,大步过去跑到妇人身边,“娘你怎么了?” 看热闹的没觉得,但裴卿看到了! 少年在与妇人接触的瞬间动了手脚。 “哎哟!”妇人兀突大叫,猛睁开眼,“你们这店里卖假药!半夏是假的!” 裴卿脸一黑,刚刚他刺入妇人穴道里那三枚银针并不治病,主要是致她昏厥,免她在这儿胡言乱语。 就这伎俩他太明白不过了,当场试药的结果不就是这样么! “好啊!你们店里卖假药,你们良心何在!”少年听到母亲这样说,猛起身怒声咆哮。 药是堂小二进的,他知道这药不假当然不能认,“不可能,我们药堂的药货真价实……” 裴卿拦住堂小二,转眸看向妇人,“你说药是假的,有证据吗?” “有啊!我这心痛是老毛病,之前只要吃两块半夏就能好,刚刚吃了你们药堂里的半夏咋还吐白沫了?半夏是假的!”妇人这会儿心也不疼了,腾的从地上站起来,说着话就要朝柜台里面跑。 “你干什么?”堂小二阻止却被妇人一把推开,那架势也不像是常年犯心绞痛的病人呵。 眼见妇人把装有半夏的药匣抽出来倒在柜台上,裴卿眸色渐冷。 因为刚刚他射向妇人的暗器,被少年截住了。 “大家看看!这是不是假的!”妇人拿起一块半夏,狠狠掰开抛向人群。 半夏不是珍贵药材,平日里谁有个头疼脑热都能用上,是以人群里有认识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匣子里的半夏果真是假的。 “居然卖假药?” “就是!医术再好有什么用,心是黑的!” “你们说之前那些来看病的会不会都没病?都是他们请来演戏骗人的!” 之前百草堂尝过被唾沫淹死的滋味儿,若再出现同样的事只怕难翻身了。 “堂小二,半夏是从哪里进的?”裴卿愠声开口。 堂小二闻声也顾不得阻拦妇人,走过来时抹着泪,“闵川……” “去后堂把所有从闵川进的药材全部拿到外面,不管是什么时候进的。”裴卿知道,想要堵住悠悠众口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堂小二愣住,“可……咱们的药全都是从闵川进的……” “那就全都拿出来。”裴卿寒声道。 堂里那些百姓不明所以,反倒是柜台前的妇人不依不饶,“都拿出来也改变不了你们进假药的事实,这些半夏就是假的!” 虽说百草堂存储的药材并不多,但也绝对不少。 差不多一柱香之后,堂小二才算把后堂药材搬个干净。 “裴大夫,都在这儿了。”堂小二抹着汗小跑到裴卿身边,老实道。 裴卿闻声转身直接走出百草堂,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也都跟着出去,继续看热闹。 “大家都看好了,我百草堂全部药材都在这里。”裴卿端身直立,抬手时指间窜起一簇火苗,“闵川货源出了问题责任在百草堂,是我们疏忽才致奸商得逞。” ------------------- 新换封面上的女子就是女主凤天歌哈,带明璃纱时的漫画形象,还有就是小云21号参加阅读咖活动,预告出来啦,期待亲们去盖楼,谢谢! 第二百零一章 我是不是没用 一侧,堂二小似乎猜到裴卿想要做什么,眼泪哗哗往下掉。 “今日我便将所有从闵川入手的药材全部焚毁,也请大家记住我百草堂要么不卖,卖必货真价实,谁若再能如里面妇人那般验出假药,我百草堂愿拿出一百两黄金奖励!” 裴卿挥手间,火苗落在药材上。 “好!”也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周遭百姓皆赞。 高涨的火焰腾起热浪冲天,裴卿穿透火焰看向对面角落里的那抹身影,缓缓勾唇。 凤天歌知道,裴卿在向她挑衅。 她只怕,是拦不住了…… 皇宫,云光殿。 正殿内,顾紫嫣吩咐锦葵去把自己专门为北冥渊留的桂花糕端上来。 锦葵领命,离开时将殿门紧紧闭阖。 “渊儿,广招名医这件事你可想好了?”顾紫嫣还是不放心的,朝殿门多瞧两眼。 “自然是想好,才会让古云奕在早朝时提出来。”北冥渊一身明黄色蟒袍坐在桌边,脸上看不出别种情绪。 顾紫嫣嘴上不说,可心里明白。 自独孤艳那个祸害死了之后,自己儿子潜移默化中有了改变。 而今就算是她,就算只有他们两个在的时候,顾紫嫣亦没办法从那张俊冷容颜上看出什么。 也不知道这般城府,她该欣慰,还是担忧。 “本宫倒是觉得,何必多此一举。”顾紫嫣身子靠在贵妃椅上,手里攥着锦帕,微蹙眉,“自你父皇昏迷至今整三年,这三年朝中支持你父皇的人越来越少,你且再等个半年,等他们彻底失望你登基则是顺理成章的事,广招名医这一步,未必非要走。” “三年儿臣都等了,这半年不是儿臣等不起是变数太多,儿臣不能冒险。”北冥渊音色寒凉,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戾。 顾紫嫣不以为然,“有何变数?” 在她看来,现在的大齐皇城与之前没有不同。 实在要说不一样,那就是没有了独孤艳的大齐皇城怎么看都是她皇儿的天下。 “青玖门覆灭是一方面,儿臣最担心的,是佟贵妃当年怀的那个孩子。”北冥渊只挑了两件开口,他心里却是从幽市杏和堂的钱掌柜开始算起。 之后南无馆死而复生,谢晋死妖月亡,青玖门在鱼市覆灭,佟贵妃被人们重新提起,凤炎有了私心,独孤瑾也没了,这一桩桩看起来并不相干的事,却让北冥渊打从心里彷徨。 哪怕独孤瑾没了对他来说不是坏事,可对那些保皇派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又是佟贵妃那个贱人!当年那贱人胎死腹中那是许多人都看到的,你父皇亦亲眼所见!”提到佟贵妃,顾紫嫣立时揪紧手里锦帕,恨的咬牙切齿。 北冥渊暗自沉了口气,“儿臣并不是怀疑那个孩子还活着,我只是怕有人会利用此事故弄玄虚。” “不会!当年那孩子流出来了,狸猫大小身上青紫青紫,宫里好些个老人都瞧的真真的,谁若敢拿这个说事儿你只要仔细查定能露馅儿,灭他九族!”顾紫嫣恨声道。 见北冥渊不再开口,顾紫嫣又道,“至于青玖门覆灭,你不说那是逍遥王下的狠手么,北冥狄那个人本宫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心里没有皇位,这点你大可放心。” “知道了。”北冥渊面无表情道。 “那广招名医的事……”顾紫嫣试探着开口。 “皇榜已经张贴出去,这件事容不得改。” 顾紫嫣闻声,叹了口气,“也罢,前朝的事本宫也就问问,主意还得你自己拿,反倒是后宫……这段时间你可去过独孤柔那儿?” “没有。”北冥渊摇头。 “那就对了,一个不会生蛋的……”顾紫嫣忽觉自己说露了嘴,下意识噤声。 北冥渊权当没听到,“母后若无事,儿臣得回御书房,许多奏折还没批。” “走?不是说好在这儿用膳吗?” “下次,儿臣下次定陪母后。” 顾紫嫣终未留下北冥渊,她知道自己儿子是太子,是大齐未来的皇帝,不是她一个人的了。 而她除了这个儿子,就什么都没有了…… 离开云光殿,北冥渊并没有回到御书房且支开李诚瑞,独自走向御花园。 本该在御花园的他,又不知不觉绕到了重华宫。 昔日的重华宫,金碧辉煌,光芒耀眼。 就像它的主人,每时每刻都充满自信,是那种乾坤在握手掌天下的自信! 他也想像独孤艳那样自信,可他做不到。 越是做不到,就越是妒忌能做到这一切的独孤艳!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想在独孤艳面前,赢一次。 而这一次,他赢的简直不要太彻底…… 与古若尘定下的时辰还早,凤天歌自鱼市回来本想去找屈平,可想来想去放弃了。 她要跟屈平说什么? 裴卿入宫势在必行,如果可以的话您是否也能入宫与他抗衡? 她虽不知屈平跟裴卿有什么深仇大恨,可她不会笨到看不出来是屈平在躲裴卿。 这种昧良心的话她说不出口。 锦苑里,凤天歌提气运功,手中斩风挥势如虹。 院中半片梨枝已化绿,在斩风剑挥出的狂势中摇摆不定。 别问凤天歌为何会拿出斩风,除了心情不好,再就是夜倾池给了她要么赢要么死的危机感。 “小心!”就在凤天歌斩出最后一剑的刹那,一抹瘦小身影竟然出现在梨花树下! 凤天歌顾不得多想,收招之际猛然点足飞跃过去! 奈何还是迟了一步,那抹瘦小身影被刚刚剑气震出数米,摔倒在地。 “显儿!”凤天歌疾步过去扶起小乞丐,满目自责,“天这么冷你在这里做什么?再说你没看到我练剑吗?有没有受伤?” 对面,小乞丐只是低头,右手紧揪住衣角,半个字也没说。 “疼了?”凤天歌拉过小乞丐,替他扑净衣服上的尘土,反复检查才确定他没受伤,“下次姐姐练剑的时候离远一点知道吗?” 凤天歌收起斩风,正要拉小乞丐回屋,却被小乞丐反拉住手,“我是不是很没用?” “什么?”凤天歌回头,惊见小乞丐竟然哭了。 那一串串从漆黑明亮眼睛里滚出来的泪滴,就像是烙印在凤天歌胸口般令她隐痛,“是不是吓到了?没事……” 第二百零二章 我真没用 “我以为,就算没有一条胳膊也应该能很坚强的活下去,可是真的不容易……”小乞丐哭的那样伤心,“吃饭不容易,睡觉不容易,没办法脱衣服也没办法梳好看的发髻呜呜……我刚刚可以躲过去,可是我找不到平衡了……” 凤天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乞丐,只是不停替她擦干眼泪,她不会哄孩子,就算她曾有过一个孩子。 “呜呜……没有了一条胳膊,要怎么活下去……”小乞丐突然扑到凤天歌怀里,放声大哭。 “有我,我会保护你。”凤天歌把小乞丐抱的很紧,眼泪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汹涌滑落。 对不起,对不起! 院落中,两抹身影紧紧相拥,很久很久…… 与古若尘约定的时间到了,凤天歌离开锦苑的时候小乞丐已经睡着,为了能让小乞丐睡的安稳些,她还刻意让月牙在小乞丐的房间里燃了一段龙涎香。 临走时,凤天歌告诉月牙务必照顾好小乞丐,谁敢碰他一根汗毛,哪怕是搬出皇太后也要护住那孩子。 离开镇南侯府,凤天歌与古若尘一起上了马车。 车厢里,古若尘看出凤天歌心情不好,便有些过意不去,“你若觉得为难……” “没有为难。”凤天歌重整心绪,抬头看过去时笑意深沉,“我时常听人说起伯母,他们说伯母是一位很美貌的女子,知书达理,端庄贤淑。” “家母年轻时在蜀地也相当有名。”提起自己的母亲,古若尘眼睛里意外流露出一丝温情。 凤天歌忽然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位奇女子,才能教养出像古若尘这般温润秀雅的谦谦君子。 又该是怎样大度的女子,明明出嫁可为妻她却为妾,明明能抬为正室,她又甘愿为妾这么多年。 后来,凤天歌用那样一句话形容那一次的初见。 果然不负期待…… 淮阴侯府的建筑风格与镇南侯府大同小异,相比之下更为简单素朴。 府上亦无太多下人,乍一进去会让人觉得十分冷清。 古若尘告诉凤天歌,母亲任何事都喜欢亲历亲为,就譬如父亲每日膳食都是母亲亲手准备的还有父亲的衣服,自己的衣服,很多都是母亲亲手缝制。 此刻,二人已经穿过正院走进后宅。 凤天歌在古若尘的引领下到了一间厢房外面,门面简单大气,镂空雕花窗棂平添几分优雅。 这时,房门自里面打开,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从里面走出来,“二公子好,凤大姑娘好,夫人已经在里面盼了好久了。” “这是珍菱,打小便在母亲旁边伺候着,母亲有时对她比对我这个儿子还好。”古若尘虽是逗趣,可不难看出他们主仆之间相处的非常融洽。 “珍菱,是凤大姑娘来了吗?” 屋内传出声音,古若尘闻声带着凤天歌走进厅门,直接去了内室。 随着内室房门缓慢开启,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沁入肺腑。 入眼处,一架古琴摆在角落,紧接着是一套梨花木制成的梳妆台,台上置一面铜镜。 待房门全部打开,凤天歌的视线便再也没办法眼前妇人身上移开,以致于她后来想到曹姝房间里有什么摆设的时候,就只记得那架古琴跟一套摆设简单的梳妆台。 “这位一定是镇南侯府的凤大姑娘了?”妇人从桌边站起身,温声开口。 曹姝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锦缎长袍,袍上绣着纯白色的兰花,乌黑青丝一绺绺盘成发髻,以玉钗簪起,发髻上插着一支金步摇点缀其间。 红色玛瑙耳坠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生姿。 妇人很美,眉不描而黛,肤色白皙如凝脂,尤其那双眼睛,一时间真的很难找到合适的词形容,似弯月似星辰,明亮中带着淡淡的温和的让人备感亲近的笑意。 “天歌拜见伯母。”凤天歌俯身施礼,之后将亲自挑选的几样糕点送过去,“这是天歌的一份心意,还请伯母不要嫌弃。” “哪里会嫌弃,夫人喜欢还来不及呢。”从外面进来的珍菱接过凤天歌递过来的糕点,笑吟吟开口。 “就是,凤大姑娘能来我已经很高兴,快坐。”曹姝见凤天歌欲坐到对面,直接走过去拉她到自己身边,“我时常听尘儿提起凤大姑娘,每句话都是夸奖,我便想着若有机会定要见一见,今日得见,倒觉得尘儿你没说实话。” 对面古若尘微怔,未及他开口曹姝视线重新落到凤在歌身上,“他只说你长的好看,这哪里是好看,简直是就仙女下凡呢。” “娘!”古若尘脸色骤红,尴尬落座。 “娘说实话还不行?”曹姝笑了笑,颇有些不舍松开手,“天歌,我这样叫你不会唐突吧?” “不会,伯母这般叫,天歌喜欢,觉得亲近。”凤天歌笑应。 莫名的,她很喜欢曹姝,初见便觉得熟悉。 曹姝让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的母亲。 因为难产母亲生她之后便逝去了,她自小没见过母亲,可她觉得她的母亲一定是像曹姝一样的女子,温柔恬静,美丽又善良。 “好,是该亲近。”曹姝指着桌上饭菜,“之前尘儿说你能来,我很高兴便下厨做了几道菜,你且尝尝看喜不喜欢?” 凤天歌受宠若惊,“夫人亲手做的?” “凤大姑娘不知道,这几道菜夫人准备了整个下午,而且这些都是夫人最拿手的!”旁侧,珍菱插了一句。 “你啊,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曹姝看似斥责的语气里又透着宠溺。 凤天歌当下拿起银筷夹了道三鲜瑶柱,入口爽滑极有味道,“伯母手艺了得,天歌吃过最好的御膳也不及伯母做的好吃。” “哪里有那么夸张,不过你喜欢就好。”曹姝笑的十分开怀,之后又朝凤天歌碗里夹了几道菜,“跟你说啊,尘儿其实也很会做菜,若哪日你想吃这几道菜便叫他给你做。” “娘……” 凤天歌还是第一次看到古若尘脸红的不像样,下意识浅笑,“伯母夸你呢!” “就是,夸你呢!”曹姝看着桌边两个孩子,甚是喜欢,“天歌,有些话伯母本不想说,可不说又觉得心里过不去。” “伯母你说。”凤天歌转眸,恭敬开口。 ------------------- 猜猜小乞丐是谁…… 第二百零三章 得手金翠楼 “这次尘儿入狱若非有你,只怕……这份恩情伯母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便亲手做了件衣裳……”曹姝音落时,珍菱当即走向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件做工精良的锦服端到桌边。 曹姝拿起锦服,“我依着尘儿说的做了这件衣服,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适……” 看着眼前被曹姝送过来的锦服,凤天歌一时感动到无语。 未及曹姝再言,凤天歌褪下自己外袍,小心翼翼拿起锦服罩在身上。 淡粉色的华服,腰间配的是紫色流苏绸带,胸前绣着一朵鲜艳欲滴的白色葳蕤牡丹,衣摆处捏烫的褶皱如雪月华光,无风自动宛如仙子。 “好美!”珍菱惊叹。 华服很美,衬的凤天歌绝艳倾城。 曹姝像是很满意的点点头,“还好尘儿说的都不错。” 古若尘闻声,那张俊脸的颜色又深了几分。 整顿饭下来,内室场面甚是温馨。 曹姝有意想让凤天歌多坐一会儿,但见天色已晚便差古若尘送她回去。 凤天歌离开时,曹姝送她到院门且邀她常来。 直至看着那两抹身影消失在夜色,曹姝方才转身。 就是这一转身的刹那,曹姝只觉双脚好似踩到棉花上,身体虚浮几欲跌倒,幸有珍菱将她扶稳,“夫人,您这身体……要不还是告诉侯爷跟二少爷吧?” “又没大事,徒惹他们担心做什么。”曹姝由着珍菱扶回屋里,“一会儿把药温了给我端过来。” “哦。”就在珍菱想扶自家夫人到床上时,曹姝却摆手,“给尘儿做的那件衣服还差两个袖口没有绣完,你去把绣板抬过来。” “夫人,都这个时辰了……” “还早,快去。”曹姝执意如此,珍菱只得遵从。 夜深人静,房间里熏香袅袅,烛火依依。 曹姝独自坐在窗边,身形在烛光的映衬下备显单薄。 在她手中,绣针翻转间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绣板上,那条游龙栩栩如生。 她想快些,再快一些。 慢了,她怕来不及…… 自北冥渊张贴榜文伊始,不到两日时间榜文被揭下来数次。 御医院则在皇宫千步廊外设下临时场所,用以对这些揭榜医者的医术考验。 统计下来,三十五人揭榜,十五人通过冯棋第一关考验,无一人通过第二关。 对于这样的结果,冯棋并没有自傲,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能有这样一位神医出现,将皇上救醒。 除了揭榜,北冥渊表明允许官员举荐,但凡官员举荐的医者可免去第一关考验,直入冯棋所设的第二关。 只不过这两日由官员举荐的医者不足三人,亦都未通过第二关…… 清晨,鱼市。 凤天歌卯时将过便出现在了南无馆,因为她答应过赛金花,会早来。 只是没想到,赛金花竟比她来的更早,听黎啸天的意思,天还没亮的时候赛金花就已经到了。 凤天歌暗惊之余走进内堂,门将带紧便见对面赛金花站起身,“如果你能帮成我一件事,金翠楼愿意随你赌一次。” “何事?” 一个在风尘中游刃有余的女子,当知以弱示人的结果有多被动。 赛金花能这般,所求之事定然不易。 “昨日鱼市百草堂的裴卿去了庚府,希望太史令庚博远能举荐他到冯棋那里,并当场向庚博远显露高超医术,庚博远答应他了……”赛金花停顿片刻,“可我不答应。” 凤天歌既知庚博远是奕月堂背后金主,自然也能查到赛金花与庚博远那些前尘旧事。 是以赛金花有这样的请求,她不意外。 “可闻其详?”凤天歌走过去,做了个抬手‘请’的姿势。 赛金花转身未坐,“我若不说,你便不答应?” “赛老板说与不说,这件事我都能替你办成。”凤天歌语意坚决,字字珠玑。 这不是她一时意气,即便她现在并没有想到办法,可她却必须答应。 金翠楼的重要性于她而言,势在必得。 赛金花眼前一亮,“姑娘说的可真?” “我不会拿南无馆的面子开玩笑。”凤天歌点头。 “爽快!” 赛金花走过去,重新落座,“不瞒姑娘,奕月堂在鱼市虽不起眼,但这鱼市里的格局我还能看出几分,裴卿未到百草堂之前我的确猜不出百草堂属于哪派,但那日裴卿在百草堂前抓着镇南侯府的凤大姑娘不放以及之后发生的很多事,我相信,百草堂背后金主必是太子党的人。” 凤天歌只是微微颌首,并没有打断赛金花。 “说句不中听的,北冥渊此番广招名医不过是借外人手干些不入流的勾当,而被他选中的外人,正是在江湖上素有邪医之称的裴卿。”赛金花冷哼,“他选裴卿干龌龊事儿,自不会让手底下那些官员举荐,他便把手伸到在朝中无权无势的庚博远头上,他这分明是想让庚博远事后当替死鬼。” 凤天歌承认,赛金花分析的一点儿不错。 “赛老板想好,上了我这条贼船,可就下不去了。”且把庚博远的事搁到一边儿,凤天歌正色开口。 赛金花自然明白凤天歌言语中的深意,神色肃穆,“我赛金花既然有心上船,船沉我亦覆,否则断无下船一日。” 凤天歌随后叫来黎啸天,命其将南无馆在寒市的地契拿出来交给赛金花,且拿出三千万两银票作为胭脂水粉作坊的初期运作费用。 赛金花走后,凤天歌亦从鱼市离开。 该如何替庚博远挡了这个灾,她要好好想一起…… 皇城西南,世子府。 书房里,卫子默突然扔了手中狼毫,大步走出房门。 此刻,刚巧从拱门处走过来的玉婵见其神色有异,急忙迎上去,“世子这是要去哪里?” “备车,回卫!”卫子默语出惊人,玉婵一时愣住。 直到卫子默走出拱门她方疾追,“是卫国那边来了消息?发生什么事了?” 府门处,卫子默突然停下来,略显单薄的身子直立在台阶上,沉默不语。 “世子?”玉婵轻声唤道。 良久,卫子默神色微缓,“没有,卫国那边没来消息,是我担忧。” “世子放心,您离开时那边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七皇子跟德妃都不会有事。”玉婵宽慰开口。 她知道,是那些刺客让卫子默心里有了顾虑。 第二百零四章 一身威武 这么多年,卫子默守着自己的母妃跟弟弟已经成了习惯。 如果不是卫子轩突然死在大齐,时局迫使卫子默必须顶替卫子轩在齐的位置,她家世子根本没想过离开。 而今将德妃跟只有十岁的弟弟留在卫国,怎不叫人担心。 “再等等。”卫子默知道是自己的问题,不由的吁出一口气,“陪我出去走走吧。” 世子府前,载着卫子默跟玉婵的马车,缓缓驶向玄武大街。 冬末春初,万物复苏,玄武大街上连行人都似比平日里多出一倍,午后阳光懒,照在人身上暖意融融。 凤天歌自鱼市到天衣阁换装之后,独自走在玄武大街上,心里所想皆是裴卿。 想把庚博远换掉容易,找谁顶替难。 首先,这个人不可以是北冥渊的人,反观保皇派里能担此任的人不是没有,难就难在她能说上话的只有宋煜。 让宋煜保裴卿的前提,是她须与宋煜挑明。 这么做,会不会行之过早…… “你快点儿,一会儿跟丢那个小乞丐别想拿银子!” “着什么急,不就是一个小乞丐,咱们这么多人还弄不死他?” “别废话!快走!” 凤天歌思绪陡停,视线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两名刚从她身边经过的壮汉鬼鬼祟祟没入人群。 她下意识紧追几步,方见那两名壮汉前面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眨眼消失。 之所以熟悉,是因为那抹身影的左臂,是空的! 显儿! 凤天歌心脏猛的一紧,顿时加快脚步! 人太多,凤天歌推搡着挡在她面前的障碍,连声说着对不起。 终于,她跟上那两名壮汉,且随他们走到玄武大街尽头一处通往鬼市的深巷。 这条深巷白天鲜少有人,只有入夜之后才会有人来来往往。 ‘砰—’ ‘哗啦—’ “别让那小畜牲跑了!”巷子深处,十几个壮汉扭打成团,尘土飞扬中一抹瘦小身影朝出口跑过来。 “就是他!上!”刚刚两个壮汉见到小乞丐,立时从身后抽出砍刀! ‘啪—’ ‘啪—’ 那二人出身未捷身先死,刀还没举起来就被突然出现在后面的凤天歌一掌一个拍晕到地上。 “天歌姐姐!”小乞丐满身灰尘,狼狈跑到凤天歌身边,“天歌姐姐我们快走,他们不是好人!” 凤天歌由着小乞丐拉她,转身时巷口处已然多出几个手持砍刀的壮汉。 “糟糕!”小乞丐下意识把凤天歌推到身后,靠向墙臂一侧,“天歌姐姐,你一会儿找机会先跑!” 小乞丐说的那样认真,那双瘦小的,张开的手臂分明做出想要保护她的动作。 凤天歌一阵心酸,眼底闪过一丝温情。 “杀了那小畜牲!”最先冲过来的汉子长相凶横,脸上两道刀疤,眼中透着贪婪,尤其被他握在手里的砍刀竟然毫不犹豫朝小乞丐脑袋狠劈过来! 脑海里,凤天歌忽闪过那日奉天殿北冥渊一剑刺入她小腹的情景。 痛那么清晰,好似千刀万刃同时劈斩在她身上,毫不停歇的凌迟,她如坠炼狱却悲恸的发不出声音。 寒光起! 凤天歌猛然拽过小乞丐,抬手瞬间食指敲打在砍刀上,发出‘砰’的声响。 刀断! 不待壮汉反应凤天歌抬腿扫过,那凶恶汉子整个身体如倒飞风筝,落地时刚好砸到将将跑过来的二人。 众人皆怔,有些彷徨。 “愣什么愣!那小畜牲的命值五百两!”随着人群里一声高亢吼声,十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冲杀过来。 “天歌姐姐……”小乞丐想要开口却被凤天歌拉着向前。 他每走一步,都会听到一声惨叫! 这一刻,他方惊觉凤天歌武功这样好,跟哥哥一样好! 可笑自己刚刚还想着要保护她,就像想保护哥哥一样,虽然哥哥总是说他还小。 深巷里,所有冲过来的,没冲过来的打手悉数倒地,痛苦哀嚎。 然而,就在凤天歌想要带着小乞丐离开的时候,深巷入口突然出现十个陌生脸孔。 “姐姐,他们又来了……”小乞丐靠在凤天歌身边,愤怒瞪向朝他们走过来的那十个陌生人。 “显儿,你听好。”凤天歌将小乞丐推回到刚刚靠墙的位置,“一会儿姐姐说跑的时候,你就朝这个方向往外跑,不管发生什么事千万别回头,你去找月牙,务必叫她带人过来帮我,懂吗?” 小乞丐不懂,明明倒下的人数比站着的还多,姐姐需要帮忙? “听懂了吗?”凤天歌加重声音,握紧了小乞丐肩膀。 小乞丐狠狠点头,“嗯!” 凤天歌给了小乞丐一个鼓励的微笑,转尔迎面走向那十个看起来与倒在地上那些人一样打扮的陌生人。 凤天歌知道,他们不是一类人。 眼前这十个陌生人里,至少有两个武功在她之上,剩下的就算不是她的对手但胜在人数多。 如果没有小乞丐,她就算打不过但可以逃。 此时,她只能先护小乞丐离开,再求脱身。 空气中凝结出肃杀寒意,凤天歌每走一步都会从地上捡起一柄砍刀。 对面那十几个人亦止步,他们身形如松,就像一根根铁钉钉在原地,面无表情看向凤天歌。 彼此不言,直接出手! 最先冲过来的两名男子一人手持暗红色冷剑,另一个自腰间抽出九节银鞭,银鞭划过地面溅起一条长长火焰。 相比之下,凤天歌却只抱着十来柄砍刀,相差何等悬殊。 凤天歌暗自提气,将太阴经调到极致! “跑—” 伴着凤天歌一声狂啸,小乞丐疯狂朝巷口跑出去! ‘唰唰唰—’ ‘砰砰砰—’ ‘咣当—’ ‘轰—’ 霎时间,整个深巷暗器交错,光芒刺目! “闭上眼睛!快跑!” 凤天歌厉吼之时,小乞丐猛的闭眼,抛开所有恐惧冲向外面。 墙壁上,凤天歌于半空横行,手中砍刀疯狂甩出替小乞丐挡住飞射过来的暗器。 她深知不敌,便将所有内力爆发在护着小乞丐离开的这一路! 自巷尾至巷口,数十息内她几乎耗尽七成内力。 “记住我说的话!” 看到小乞丐跑出深巷,凤天歌倏然闪身落于巷口,孑然而立,一身威武。 ------------------- 求留言求月票求……知道知道啦,求太多会挨打,小乞丐的身份呼之欲出。 第二百零五章 一剑斩擎天 空气中突然响起狂啸潮涌,凤天歌瞳孔微缩,双掌平直向前,掌中积蓄的内力瞬间爆发与那股潮涌猛烈撞击! 几欲化形的热浪直覆面门,凤天歌强撑着不让自己后退,喉咙里那阵腥咸被她狠狠咽下去。 对面同时出手的两人彼此相视,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天歌姐姐……” 巷口处传来小乞丐的声音,凤天歌猛然回头,神色瞬间恐惧,“快走!” 就是这一声低吼,凤天歌便再也忍不住喷出一口血。 “天歌姐姐……天歌姐姐!”小乞丐好似想到什么不好的事,眼泪急涌。 他竟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发疯似的冲了回来。 “你不听话了!你再敢朝前走一步我便扔了你!再也不要你—”凤天歌心知情势紧迫,撂下狠话,“还不快走!” 小乞丐突然停下脚步,眼泪如开闸洪水急泄,“呜呜……姐姐你等我!等我!” 眼见小乞丐跑开,巷内十人顿时展开猛烈攻击。 数十道冷冽剑意破空而至,凤天歌随手抽出腰带,被灌注内力的腰带就像是一条银色游龙,挥舞中急劲生风! 二十几个回合,凤天歌竟也生生将那十个陌生人拦于巷内。 随着为首两个陌生人越来越焦躁,他们所出招数也越来越狠戾决绝! 空气中不断传来炸响,凤天歌手中腰带被利器削成漫天碎片,尤落银雨。 站在巷口,凤天歌左肩渗出血迹,腰间一抹猩红。 没有兵器,她干脆脱下外袍,拧成一股。 凤天歌知道,如若再不用前世武功她怕坚持不过十式。 生死之际,她也顾不得许多。 “杀!”为首两个陌生人好似达成某种共识,各自挥剑如虹,两股气浪犹如雷霆万钧,呼啸而至。 ‘一剑斩擎天!’凤天歌将所有内力灌注于外袍,寒戾低吼之际身姿顿起。 霎时间,千条瑞气犹如烟花绽放,华色异彩,光芒万丈! 那千条瑞气直逼为首的两名陌生人,磅礴之力令二人眼中闪出惊惧,他们根本无法用肉眼捕捉到对方剑气的运行轨迹,自以为是的感观也在这一刻失效! ‘噗—’ ‘噗—’ 被那千条瑞气穿透的刹那,两名陌生人接连发出怪叫,光芒渐渐消失,就如同倒在地上那两个陌生人,生命渐渐消逝。 ‘噗—’ 凤天歌再也承受不住半跪下去,鲜血溅洒地面,犹如盛放的曼珠沙华,触目惊心。 一剑斩擎天,盛世独孤艳! 余下八人皆被千条瑞气所伤,虽未致命可也受到不少冲击。 最厉害的死了,他们本该畏惧,可在看到凤天歌甚至没办法站起来的时候,他们重起杀意。 凤天歌艰难起身,目色寒凉,然而隐于袖内的手却颤抖不休。 她只怕,接不住任意一招! 眼见其中一个陌生人举剑狂刺过来,凤天歌皓齿暗咬,双手狠攥成拳。 ‘吡—’ 寒光闪动,一蓬血雾漫天! 凤天歌愕然之际,分明看到一抹竹青色身影落于眼前! 那抹身影速度太快,她根本看不清那人出招,便有一陌生人绝命倒地。 “杀还是不杀?”待那人于身前站定,凤天歌方才恍然,竟是卫子默! 空荡左袖随风轻摆,右手所握银霄剑鲜血蜿蜒。 “杀。”既然有了选择,凤天歌不能留下活口。 卫子默再度出招,惨叫声起。 银霄剑在凤天歌眼前不断闪现,而她却根本看不清卫子默手腕转动的方向,因为太快。 半盏茶的功夫,深巷霎时寂静无声。 凤天歌忽然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眼光,来审视朝她走过来的这个人。 从温玉口中,她清楚卫子默并非善类,一个对自己都狠的人手段自然非一般。 但她也很清楚,一个能把亲情看的如此重的人,心性必定良善。 当然,凤天歌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她刚刚使出‘一剑斩擎天’的时候卫子默有没有看到。 “多谢卫世子出手相救,没想到卫世子武功如此高超。”凤天歌体力尚未恢复,说话时身体微晃。 “玉婵。” 得卫子默示意,站在旁侧的玉婵上前搀住凤天歌,“姑娘不知道,我家世子惯用的是左手。” 凤天歌听罢之后,心中暗生钦佩。 “马车在外面,子默送凤大姑娘回府。”卫子默收起银霄,淡声开口。 凤天歌没有拒绝,但凡还有一点点力气,她便不会让玉婵这般搀着自己。 巷口处果然停着一辆马车,奇怪的是待卫子默走进车厢,玉婵在将凤天歌搀入之后退了出去。 气氛一时透出几分尴尬。 “今日若非遇到卫世子,天歌只怕危险了。”无论如何对于卫子默的救命之恩,凤天歌都感激不尽。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与卫子默第一次正面接触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的。 “凤大姑娘只是内力差一点,换作前太子妃,那招‘一剑斩擎天’应该能连续五次。”卫子默根本没用凤天歌问,直接言明。 凤天歌内心躁动了,太躁动了! 一个是镇南侯府嫡女凤天歌,一个是刚被剿杀干净的‘奸妃’独孤艳,她要怎么解释自己把独孤艳一战成名的招式使这么溜的原因? 一剑斩擎天可是师门绝技,不外传的。 “什么是‘一剑斩擎天’?”凤天歌一副‘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看过去,诚恳发问。 卫子默只是笑笑,“我肯以性命起誓,决不会将此事说与任何人听。” 然后凤天歌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路无话,马车停在镇南侯府外时,凤天歌被玉婵搀着走出来。 “卫世子,改日天歌定会登门道谢。” “道谢不必,子默倒是盼着凤大姑娘能赏光到世子府小酌。”卫子默音落之后,于侧窗朝凤天歌微微颌首。 “定会。”凤天歌还礼之后,卫子默于车厢里落下侧帘。 看着滚滚而去的马车,凤天歌心绪渐沉。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面对卫子默时总有一丝莫名的拘束感,又莫名觉得亲近,即使卫子默看到她施展一剑斩擎天,她竟也没有丝毫想要杀人灭口的心思。 她不知道这次初见自己给卫子默打下怎样的烙印。 但她相信,卫子默是友非敌。 ------------------- 嗯,小乞丐是卫子显。 第二百零六章 二斤巴豆 胸口微痛,凤天歌转身走向府门时分明看到月牙拉着小乞丐从里面跑出来,两人手里皆握利器。 待凤天歌定睛,那二人手里抓着的,不正是锦苑小厨房的菜刀吗? “显儿我们走!他们不去救大小姐我们去救!今个儿我就是拼死也要把大小姐救回来!”月牙左手拉着显儿,右手握着菜刀,哭起来的样子好丑可凤天歌喜欢! 旁边小乞丐自己哭的稀里哗啦,却还抬头安慰月牙,“我们还是不要哭了,快走吧!天歌姐姐还在等我们!她现在一定很危险!” 忽然之间,小乞丐抓着石头想要过来保护自己的画面浮现眼前,凤天歌一时感动走上台阶,“你们两个这是想找谁拼命?” “大小姐?” “天歌姐姐!”月牙跟小乞丐皆惊,下一秒便都冲了过来。 明明看到凤天歌没事,月牙却哭的越发伤心,“大小姐你没事就好,担心死奴婢了!” “呜呜……天歌姐姐!”小乞丐也像是后怕一样紧紧抱住凤天歌,哭的稀里哗啦。 凤天歌身体有些经受不住朝后退两步,胸口隐痛加剧,可她却舍不得推开小乞丐,“显儿别怕,姐姐没事。” “那些坏人,为什么要欺负姐姐!呜呜……”小乞丐哭的难过极了,小脸儿惨白身子还在发抖。 “放心,他们再也不会欺负姐姐了。”凤天歌蹲下身拉过小乞丐,替他擦净眼泪,“以后要听话,姐姐让你跑的时候千万别回头,懂吗?” “懂……显儿懂!”小乞丐哽咽着,狠狠点头。 凤天歌拉着小乞丐的手,起身看向月牙,“你刚刚说他们不来救我,谁?” “老夫人,二房大夫人还有二小姐!奴婢跪下来给她们磕头她们就只会说风凉话!”月牙气的狠狠跺脚,“这府里没有一个好人!” “把显儿带回锦苑。” 凤天歌将小乞丐交到月牙手里,转身时却被小乞丐拉住衣角,“姐姐,你还会有危险吗?” 看着那双如黑色曜石般清澈明亮的眼睛,凤天歌勾起略显苍白的唇角,“不会,我也不会让显儿再有危险。” 待月牙把小乞丐领回锦苑,凤天歌脸色骤寒。 深巷里出现的有两伙人,第一伙不过是皇城里的混混,拿钱收银子办事,这些人不用细想也知道是谁雇的。 至于第二伙,凤天歌暂时还不清楚那些高手冲的是自己,还是显儿。 如果冲自己,会是谁? 如果冲显儿那么,显儿是谁…… 茗湘阁内,凤雪瑶正祈祷凤天歌最好死在外面,若是能被人先奸后杀那更好,坏了名声没了命,这几乎是她对凤天歌的所有期待。 不想她还没朝天祷告完,房门突然被人踹开,凝秀一个跟头翻进来,脸先着地。 “好疼……” 凝秀从地上爬起来时赶忙凑到凤雪瑶身侧,“二小姐,凤天歌她闯……” “看到了。”凤雪瑶稳坐桌边,端起凤二小姐的架子,看向凤天歌时不禁抬高下颚,神情傲慢,眼中尽显敌意,“姐姐不是要死了吗……” ‘啪—’ 凤天歌是受了重伤,但震慑凤雪瑶的力气还有。 眼见桌案‘咔嚓’断成两截儿,掉下去的桌板险些砸中脚面,凤雪瑶再也淡定不下去猛站起身,“凤天歌,你发什么疯!” “就是,这里可是西院,不是你撒……撒野的地方……”凝秀边朝凤雪瑶后面退,边与主人同吠。 “呵!本小姐知道,你这是气不过月牙来求时二房没派人过去救你!”凤雪瑶依旧表现的十分傲气,“那也怪不得我们,你凤天歌都打不过的人,我们二房派人去了也是送死,我们不是不救……” “你闭嘴。”凤天歌揉着手腕,一步步走向凤雪瑶,“就如同我看到你入狱心里很爽一样,我若死在外面你们也一定非常开怀,现如今东西两院的关系就如同这张桌面,你又何必委屈自己说些口是心非的话。” “凤天歌!” “凤雪瑶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动我锦苑的人一根汗毛,下次断的就不是这张桌面。”凤天歌将凤雪瑶逼至墙角,“无论月牙还是显儿都比你矜贵,朝他们下手之前,先翻翻自己的底牌。” 凤雪瑶被凤天歌身上散溢出来的寒冽煞气惊的不敢开口,她只不停噎喉,眼中尽是怨毒。 凤天歌离开的时候好似想到什么,视线转向凝秀,“西院是镇南侯府的西院,我凤天歌,是镇南侯府的嫡出大小姐。” 待其走后,凝秀直接虚弱到了地上…… 幽市,德济堂。 此刻正在石室吃药豆的容祁根本不知道地面上发生了什么事,亦无法想象就在刚刚,凤天歌经历九死一生。 药案对面,屈平就只默默看着不说话。 他偏不告诉容祁将将吃的那瓶补药里掺了一粒由二斤巴豆凝练出来的大泄丸。 “哎呀,裴卿真有可能要入宫了,本世子打从早上开始就觉得胸口痛,吃你几瓶补药没问题吧?”容祁边嚼边说话,边捂着胸口。 屈平知道容祁来意,低下头兀自滚着药碾。 见屈平不开口,容祁干脆靠在摇椅上,“你不愿意入宫我知道,我来也没有逼你的意思,本世子就是心里堵的慌,替你堵的慌,你说你,为了报仇差点儿把命搭上,结果还把仇人给找错了多憋屈啊你!” 屈平手里药碾,一下一下,十分有节奏的滚动着。 “现在可下找对了,有什么用?人家是堂堂大齐太子,你就只能窝在这里连走出这扇石门都是妄想,何谈复仇?虽说现在机会来了,你可以直接入宫去找北冥渊,可有裴卿在你也未必有本事得逞,本世子这心呐,替你操的啊……” 屈平手里动作陡停。 他怎么没想到,如果能入宫他定能有机会与北冥渊碰面! “那什么……你自己好好想想,本世子还有事……”容祁分明看到屈平动摇了,他想乘胜追击可肚子不知怎的有些疼。 “我若入宫,你肯让我杀了北冥渊?”屈平抬头,眼中闪出一丝光亮。 “我让不让的……手长在你身上……不行本世子得先走。”容祁猛站起身,双手下意识从胸口移到小腹。 第二百零七章 你可以走了 屈平知道容祁着的什么急,越发不肯放他离开。 “我若答应你入宫,得需易容?” “易什么容,屈平长的那么普通,你跟他连相很难解释吗?”容祁双腿夹的紧,站姿也很奇葩,“别跟我说话了,去不去的你自己想!” “我若去,需揭皇榜?”屈平每一个问题问出来,都能让容祁听到希望。 容祁是真想一走了之,可又怕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屈平那股糊涂劲就没了,“不能够,怎么都要找人举荐你!行了行了……” 容祁真不行了,大步流星冲向暗门。 “我答应你。”屈平抬起头,神色肃穆看向容祁,“我答应你入宫给皇上医诊,但你也要答应我,不管我对北冥渊做什么你都不要干涉……” 暗门处,容祁又一次停下来,扭曲成团的俊颜一瞬间轻松又一瞬间绿成菜色。 石室里静寂无声,唯有屈平跟容祁对视。 “你看我做什么?那个不和谐的声音完全不能代表什么!本世子还在扛!”容祁想暴跳如雷,但他完全跳不起来。 “什么不和谐的声音?我在等你回话。”屈平十分严肃看向容祁,心里洋洋得意。 又一串不和谐的声音传出来,容祁十根手指摆出抓挠姿势,狠狠的,缓慢的攥成拳头,“我答应你,全都答应你!” “还有一件事……”屈平摆着一本正经脸,脑子飞速旋转,说什么他都得让容祁拉在这儿! “那你倒是说啊!快说啊!”容祁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儿,一双眼里有血丝蔓延。 屈平点头,“那件事真的很重要,我是想说……” 这一刻,容祁憋的难受,屈平想的辛苦。 一串串不和谐的声音接连起来仿佛奏响一曲欢快乐章,容祁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随着这曲乐章疯狂扭动,亦如他的身体。 “你慢慢想,我先告辞!” 就在容祁决意推开暗门的刹那,屈平恍然高喝,“我知道想说什么了!” “什么?”容祁站定,他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站定,之后不管屈平说什么他都要走。 “我是想说,你可以走了。”屈平说的那样真诚。 容祁却能感觉到,有一股青烟从自己头上冒出来…… 北冥渊广招名医的事已经快马加鞭传至整个大齐,各郡县的官员接连上报举荐名医。 在他们大部分人看来,这绝对是一个升官发财的好机会,亦有官员是打从心里希望皇上能够醒过来。 相比之下,最为活跃的当属皇城。 除了官员,那些巨贾豪绅亦蠢蠢欲动四处搜罗名医,这也绝对是他们巴结朝廷的一条捷径。 奈何他们所有的努力或讨好都是徒劳,这个只有站在绝顶高处的人才有资格玩的游戏,他们只是陪衬。 次日,鱼市。 凤天歌着一件惯常穿的浅粉色长袍走在青石砖板铺砌的街道上,肩覆白色披风,脚踩一双金缕玉靴。 所有正常装扮里,唯左手罩着厚厚的暖手笼,与日渐温暖的天气格格不入。 凤天歌一路未停,直至百草堂前止住脚步。 堂内,一穿着奢华的妇人由丫鬟搀扶出来,满脸欢喜,“果然是神医,这般药到病除的本事当世少有!” “还是夫人有福气,刚好排到第十名,若迟一步神医未必就给看了。”那丫头边搀着自家夫人,边朝凤天歌这边瞄了一眼,颇有同情之意。 凤天歌目不斜视,踏步走进百草堂。 “这位客官,您想买点儿什么?我们这百草堂里什么药材都有,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柜台后面堂小二一改往昔的散漫性子,点头哈腰,卖力吆喝。 别问为什么,裴卿那把火治好了他多年懒疾。 “本姑娘不买药,我问诊。”凤天歌身子倚在柜台旁边,朝堂小二笑了笑。 堂小二一脸失望,“那不好意思了,裴大夫有规矩,一天只看十个病患,您明日请早吧!” “你只管通报,说是凤天歌来找他看病了。”凤天歌漫不经心开口,脸上显现出来的却是志在必得。 堂小二恍然,难怪眼熟,这不就是那日义诊拒绝裴大夫的姑娘么! “没听清?”凤天歌身子越发近的朝柜台靠了靠,“要不要本姑娘再说一遍?” “不要不要……”堂小二一阵脸红,立时跑去内堂。 待堂小二出来后,十分恭敬将凤天歌请了进去。 内堂,裴卿依旧是那套深蓝色锦缎长袍,银丝华发披散着垂在两侧,清俊五官落在凤天歌眼里总觉得透着邪气,不如屈平顺眼。 “凤大姑娘居然会来找我看病……”裴卿靠着椅背,双手搭在胸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视线自然而然落向凤天歌左手罩着的暖手笼,“让我猜猜,这是屈平没给你治好呢,还是屈平给你下的毒?” “你就说能不能医。” 凤天歌拽开暖手笼的刹那,一股异常猩咸的味道刺入鼻息,待裴卿定睛,分明看到凤天歌左手竟然长满鱼鳞! 严格说,是许多形似鱼鳞的硬状物。 “麒麟毒?”裴卿猛抬头看向凤天歌,“这种毒阴歹罕见,你是怎么中毒的?” 凤天歌将左手搭在台上,“昨晚子时中毒,左手起初很痒,之后有些僵硬,用针刺无感知,再然后这些细小鳞片慢慢滋生,很痛但能忍受,最痛时是这些鳞片变成紫色,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症状。” 裴卿挑起眉梢,颇为不解,“是屈平让你来找我的?他考我?” “邪医可解否?”凤天歌不答反问,音色平静。 裴卿冷笑,“他居然用麒麟毒考我,你且等着!” 见裴卿起身离开,凤天歌未动,她也真好奇裴卿医术到底如何高超。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已是半柱香。 裴卿回来时手里握着一个瓷瓶,“敢喝吗?” 凤天歌接过瓷瓶,将里面苦汁仰头饮尽。 痛,瞬间侵袭,起初好似点墨于池,丝丝缕缕蔓延,到最后却似乱刃刮身,连呼吸都能牵扯出剧痛。 终于,在承受难以言喻的剧痛之后,凤天歌发现她左手那些鱼鳞状的硬物正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消失,直至于无。 整个过程裴卿看在眼里,心里不免佩服。 ------------------- 屈平那个坏淫! 第二百零八章 凤天歌在想什么 他曾试过麒麟毒,解毒之时纵是他亦忍不住发出低吟,凤天歌却由始至终没吭一声,当世巾帼不过如此。 “如何?” “邪医果然好医术。”凤天歌暗自调息,力求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不知邪医可否与我去一个地方?” 裴卿忽然有些看不懂眼前女子,双手环胸,双眼直视,“屈平的伎俩?他敢见我?” “只问邪医敢不敢去。”凤天歌站起身,眉目静若平湖,以至于裴卿根本没办法从那张脸上看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敢。”裴卿亦起身,“我倒要看看屈平玩的什么把戏!” 他该怎么告诉凤天歌,余生他唯一所求就是见到屈平,为此他就算上刀山下火海都不会眨眨眼睛。 这种话听着多动人! 裴卿则会用实际行动证明,哪日哪时见到屈平,他也一定会让画面非常感人。 此刻凤天歌已然走出百草堂,裴卿自是跟着一起离开。 鱼市的青砖道上,凤天歌身姿如柳走在前面,裴卿步伐稳健跟在后面。 凤天歌侧目时见裴卿与她微笑,她便也还之一笑。 尽头处,二人上了凤天歌的马车,车前头哑七扬鞭,车轮滚滚离开鱼市。 车厢里,凤天歌不语,裴卿亦不说话。 气氛无所谓尴尬,各人自有心事,自有思量。 不管凤天歌还是裴卿都明白他们永远不会成为一路人。 多说,无益。 马车自鱼市途经玄武大街,又辗转一段路到了皇宫外面的千步廊。 车止,凤天歌先一步走下来,转身时裴卿亦落地,“裴大夫且随我来。” 裴卿环视左右,心中虽有疑惑却还是跟着凤天歌走进千步廊。 所谓千步廊,指的是皇宫前御街两侧的廊庑,东西各建廊房一百一十间,冯棋为百医设下的考场便在西侧廊房。 凤天歌在前带路,裴卿在后跟随。 二人终在冯棋所在的廊房停下脚步,凤天歌朝前走向守在外面的小太监,“烦劳这位公公进去通报,便说是镇南侯府凤天歌举荐名医来了。” “你举荐何人?”小太监抬起头,手里握着笔,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鱼市百草堂名医,裴卿。”凤天歌音色清冽,字字珠玑。 身后,裴卿神情微震,些许不解。 小太监朝凤天歌身后望了望,“稍等!” 见小太监进去,裴卿走到凤天歌身边,“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裴大夫医术高超,天歌钦佩之余想要举荐到朝廷,这里面能有什么药。”凤天歌说的云淡风轻,浅笑嫣然。 “由你举荐跟由庚博远举荐可有不同?”裴卿昨前日找过庚博远,那位太史令也答应了,这会儿凤天歌抢在庚博远前头把自己带到冯棋这里,应该不是偶然。 “唯一不同之处,他们会更看重你。” 凤天歌音落时小太监从里面走出来,传话说冯棋希望裴卿进去一叙。 于是乎凤天歌便用那双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眼神目送裴卿走进廊房。 直至房门闭阖,凤天歌方才狠舒了一口气。 昨日答应赛金花之后,她有反复想过宋煜,终究还是放弃了。 这件事无论从哪个方面权衡,都是她自己出面比较合适…… 话说凤天歌保裴卿这件事传到御书房时,古云奕亦在。 龙椅上,北冥渊在听到‘凤天歌’的一刻,眸色微不可辨的闪过一抹亮光。 “怎么可能是凤天歌?”相比之下,古云奕则更为吃惊。 因为他知晓裴卿跟凤天歌的关系,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回古大人,听说凤大姑娘今晨到百草堂问诊,结果裴大夫手到病除,凤大姑娘一时感念便将裴大夫推举过来。”李诚瑞据实禀报。 古云奕心知此事并非如此简单,却也未再多问。 “凤天歌得了什么病?”北冥渊闻声皱眉。 “这个奴才不知,只知凤大姑娘现在已经无碍且从千步廊离开后直接去了太学院。”李诚瑞弓身道。 “那就好……”北冥渊像是松了一口气的动作落在古云奕眼底,不免惊讶。 之前银面就在前殿,太子却为了凤天歌停下脚步,此番裴卿入宫这等大事,太子所念依旧是凤天歌,这便不是巧合了。 待李诚瑞退出御书房,古云奕略朝龙案方向近了近,“之前微臣选中庚博远,用意是让庚博远背黑锅,此番凤天歌捷足先登,那事后……” “这件事不需要谁来背黑锅,裴卿既是得冯棋认同,若真……若父皇驾崩,也只能算是命数已尽。”北冥渊曾对古云奕的计划不予置否,但事关凤天歌,他便有了别种想法。 古云奕眸色微暗,“太子殿下似乎非常看中凤天歌?” “凤天歌身份不同,本太子自然要刮目相待。”北冥渊其实并不觉得他对凤天歌有多看中,只是多问几嘴而已。 “太学院这一届新生里有几个出众的角色,微臣觉得再过半载便可将他们提拔入朝在六部试习。”因为古若尘的关系,古云奕不喜欢凤天歌,甚至讨厌。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凤天歌风光! “你看好的自是不错,这件事再议。”北冥渊正想换个话题,顿了片刻忽然看向古云奕,“半载时间有些长,大概三个月后你便着手办这件事,介时看看凤天歌愿文愿武,给她在皇城里安排个差事,如此也算是本太子对楚太后有所交代。” “是。”古云奕领命之后退出御书房。 阳光倾洒,古云奕麦色肌肤仿佛镀了一层光晕,他缓缓走下御书房前的石阶,每一步都踩的异常沉重…… 太学院,棋室。 容祁摆好了残局,然而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却无一人能解。 即便是之前一直在棋室出类拔萃的凤天歌,叶芷惜跟唐思烟亦未能想出解法。 叶芷惜盯着棋盘苦思冥想,唐思烟也是一样。 唯独凤天歌搥腮瞅着棋盘,看似在想实则都不知道梦游到哪个仙家府邸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容祁看到凤天歌拿错棋子,该以白子解残局,某人一直握着黑子是几个意思? 时间过去大半,棋室里依旧无人站起来。 对此,身为棋室教习的容祁竟然没有半点怀疑,他满脑子都在想一个问题,凤天歌在想什么? ------------------- 亲们,凤唳江山做活动啦,转发微信,微博,朋友圈,或者在文下评论区留言都有机会获得神秘礼物~~ 第二百零九章 打脸好疼 终于,凤天歌以黑子落棋,然后抬头朝他看过来。 容祁脸色骤变,扭头看向背后楸木棋盘时暗叫一声‘我去!’ 他摆错了! 居然摆错了! 难怪今天这么安静啊! 时间所剩无几,就算还有大把时间,容祁也不可能站起来把那颗摆错的黑子给挪开! 他平日里虽然把脸皮跟自尊这两样东西看的很淡,唯有身为教习的时候例外。 不管怎样,他都不会玷污他为人师者的尊严跟信任。 “今日这残局的确难解了些。”沙漏已尽,容祁佯装淡定站起身看向下面二十位新生,眉眼温和。 这一刻,所有新生都在看他,凤天歌亦是。 她就是想知道,容祁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书卷典籍里的残局都会记载相应的解法,容祁会解那些并不奇怪。 今日之局因容祁错手变得十分难解,即便是她,脑子里也只是有些朦胧不清的棋步,未曾定形。 “这样吧,本教习给你们时间,明日课业无人解开我再示范给你们看。” 容祁音落之际,叶芷惜跟唐思烟几乎同时站起来,“芷惜愚钝,容教习便是再多给几堂课业我也不可能想到解法,求教习赐教。” “思烟同样愚钝,求教习赐教。”唐思烟亦表态。 紧接着又有几名新生站起身,诉求一致。 凤天歌依旧保持脱腮的动作,瞧着像看热闹,脑子里却在努力将那些朦胧不清的棋步想清楚。 她若能解容祁便不用那么尴尬,可惜不管她怎么走,都只差一步。 “好吧。”偏在这时容祁点头,随手抓了一把白子,洋洋洒洒转身。 随着白子一一落入棋盘,众人脸色皆变。 尤其叶芷惜跟唐思烟,以她们的棋艺自然能意识到今日残局有偏差,而她们自称愚钝的目的就是想验证心里那份猜测。 结果是,容祁当真了得! “看得出,本教习对你们期望有些过高……”容祁扔了手里剩余两颗白子到象牙棋盒,眼中颇有失望之色,“不过没关系,慢慢来。” 叶芷惜跟唐思烟脸颊臊红,在向容祁深施一礼后皆坐回原位,钟响,二人亦是最先离开棋室。 凤天歌脸上看着没什么表情,心里亦震撼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事实无比残酷证明了,容祁棋艺在她之上! 而这样的事实,凤天歌一时难以接受。 她可以接受公孙佩武功比她高,夜倾池武功比她高,甚至是卫子默比她厉害这件事她都能接受。 因为他们或早已名声在外,或是她根本就不熟悉,因为陌生所以神秘。 可容祁她熟悉啊! 自楚城将容祁带回来那一路,她就对这个男人再熟悉不过了。 除了帅毫无内涵可言,这就是凤天歌对容祁的全部评价。 是,她是听说容祁棋艺高超在楚无人能敌,可凤天歌所能想象的高,绝对在她之下。 其实跟叶芷惜和唐思烟比,她才是最应该脸红的那一个。 脸打的好疼有木有! 离开棋室后,凤天歌心里仍起伏不定,步子随心迈的也疾。 “凤天歌我叫你呢,你倒是等本世子一会儿啊!”容祁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凤天歌却根本不想停。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出了文府,过了十二个须弥座。 就在凤天歌近似于逃的想上马车时从左向右,一群背着牛皮药箱的大夫们从马车旁边经过。 “听说没,有人通过冯院令设下的第二关了!” “谁啊?” “百草堂的裴卿!” “是嘛!早看他是个人物,没想医术如此了得,我只保佑自己能过第一关!” “他医术了不了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运气好,听说今晨他治好了镇南侯府的凤大姑娘,紧接着就被凤大姑娘拉去冯院令那儿举荐,人家根本就不用过第一关!” 马车旁边,凤天歌虽然失望,但也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江湖四医的医术非冯棋可比。 不是说冯棋医术不好,只是多年正统主流的医道让他错失了很多新鲜的尝试。 毕竟身为御医,每一次入药都要谨小慎微。 “你们站住!”没等凤天歌感慨完,容祁虎虎生风冲到那些大夫面前,“谁?谁举荐的裴卿?” 那些都是皇城里的大夫,多半认得容祁,“容世子也关心这个?” “再问你一遍,是谁举荐的裴卿?”容祁说话时直接掏出一个银锭子塞到那位大夫手里。 然后那位大夫就怒了,直接把银子扔到地上,“容世子这是在拿钱砸人么!” 容祁懵逼。 被钱砸不是好事吗? 他天天作梦都想有人拿钱砸他! 就在容祁愣神儿之际,凤天歌走过去把那锭银子捡起来揣进袖兜,“是我举荐的裴卿。” 如果对面站的不是女人,容祁真想过去吊打凤天歌,“你脑袋什么时候坏的?” 凤天歌未理容祁,转身上了马车,某人紧跟着翻身一跃钻进车厢。 马车滚滚,车厢内的气氛异常肃冷。 确切说是容祁肃冷,凤天歌无所谓。 “那天吃火锅,是不是你告诉我裴卿不是好东西,你身上瘟毒是他下的还告诫本世子别去招惹裴卿?”容祁几番沉淀,还是压制不住满腔怒火。 凤天歌挑眉,“然后呢?” “然后你扭头就把裴卿举荐到宫里,你意欲何为,让他去祸害齐帝?”容祁生气自有缘由,只是现在的身份他不好直说。 凤天歌沉默,目光审视般重新打量坐在对面的容祁,从上到下,从左到右。 容祁被她盯的心里有些发毛,“不认识了咩,要不要重新认识一下!” “可以。”凤天歌点头。 这一刻,凤天歌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她,亦或前世的独孤艳都被眼前这个看着像是只有一身皮的家伙给骗了。 容祁终于察觉到凤天歌有点儿不对,“咳……本世子绝对是一片好心,如果齐帝被裴卿治出事儿来,你作为举荐人下场能有多好?” “你不希望齐帝出事,还是楚王不希望齐帝出事?”凤天歌打算直接唠。 ------------------- 活动转发、留言哈,小云会努力更新感谢大家哒 第二百一十章 我是担心你 容祁一副‘我说话你听不懂吗’的样子看过来,“本世子是怕你出事。” “当日我……前太子妃独孤艳兵临城下,楚王为什么把你送出来当质子?”凤天歌问的很快,视线直逼容祁。 “因为本世子是最聪明的一个啊!”容祁坦荡应答。 “善棋者善谋,你的确是最聪明的一个。” “那必须!” “独孤艳带你离城郁妃哭的很惨,你为何会欢天喜地?” “那个时候本世子如果再哭,母妃只会哭的更惨吧!” “你来齐目的是什么?” “好好在齐国当质子,别惹事。” “刚刚棋室里那盘残局你是不是摆错一个黑子?” “你都看出来了,还是你提醒本世子的忘了?” “你倒解的快!” “那是因为……” 打容祁从怀里掏出一本‘七星谱’之后,凤天歌便开始自我反省。 跟容祁好混不混也有段时间,她竟然会觉得容祁是智者,脑子什么时候丢了? 那本‘七星谱’里第八页左上篇所画残局与之前在棋室里的残局,一模一样! 所以容祁就算摆错子,解开残局也绝对不是临时起意。 “你棋艺好的原因,是你记性好吧?”凤天歌忽然又有了这样的猜测。 容祁想了想,“如果过目不忘算是记性好的话,本世子记性应该不差。” 书是容祁从棋室出来就塞进怀里的,目的是让凤天歌别想太多,他就是一个单纯善良又友爱的好少年。 一个温玉让她崇拜就够了,剩下容祁就留着让她败吧。 凤天歌不想说话,一句都不想说。 “你还没告诉本世子,为什么要举荐裴卿呢?”容祁终于得空问问题了。 “因为裴卿是一个很好的医者,他给本姑娘下瘟毒而我却没死,你说他是不是很厉害。”凤天歌掩饰住内心真正想法,胡说八道。 在坚信容祁并非智者之后,凤天歌本能将他智商划到比之前更低了一个层次,这就是所谓的落差。 马车行至玄武大街,凤天歌以有事为由将容祁撂在大街上,之后扬长而去。 莫名的,容祁总觉得今日这马车似乎比平日跑的快了许多…… 广招名医这件事在宫外顶多算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对皇宫里的每一个人来说,等同变天。 宫里的气氛因为选医之事异常凝重,不时有人将消息传往各殿。 所有人哪怕是卑微到宫女太监都将此事看的很重,有些更在暗中已经开始站队。 延禧殿内,楚太后近段午睡时间很短,这会儿醒过来便招孙嬷嬷问两句选医之事。 孙嬷嬷想了片刻,不敢隐瞒,“午时那会儿千步廊传来消息,说是天歌小姐举荐的裴卿过了冯棋设下的第二关。” 楚太后端着茶杯的手微顿,脸上无甚波澜。 她呷了口茶,轻品之后觉得有些淡,“下次沏的浓些。” “喝浓茶伤身,太后还是少喝……” 孙嬷嬷正劝时,楚太后摆手,“浓茶能让哀家清醒,你一会儿让他们把哀家旁边那间厢房打扫出来,换上极好的柜橱跟桌椅,颜色鲜艳些,多摆些暖炉过去熏熏屋子。” “这是……谁要来住?”孙嬷嬷不解道。 “哀家那孙女,应该会来。”楚太后没向孙嬷嬷解释太多,她猜到的也只是一部分,江湖四医的裴卿她知道,她不知道的是此人与自己孙女是敌是友。 她亦不敢肯定,之前自己孙女在龙乾宫弄到的东西,到底是不是给了这位邪医裴卿…… 皇城西南,世子府。 这已经是玉婵第三次看到自家世子笔下写了这个名字。 凤天歌。 想到昨日凶险,玉婵研磨的手下意识停顿。 “那些人到底是谁派去的,为什么要杀凤天歌?” 卫子默笔走龙蛇,得势而出,‘凤天歌’三个字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 待他搁笔,玉婵接过紫毫落于珐琅笔洗,轻轻绕动。 “凤天歌……”卫子默似是没有听到玉婵的疑问,视线紧盯住宣纸上的名字,黑目渐沉。 但凡上过战场的将士,谁人不知天下兵马大元帅独孤艳的秘门绝技,一剑斩擎天。 此间,再无第二人能用出那样气势恢宏,雄霸天下的招数。 他有幸,曾见过一次。 而昨日,他见到了第二次。 尽管凤天歌使出来的‘一剑斩擎天’后劲不足,但整个招式的意境却与独孤艳一模一样! 他没办法怀疑凤天歌就是那位曾经名扬四海的天下兵马大元帅,独孤艳的死几乎震动七国,岂会有假。 可他没办法不怀疑凤天歌就是独孤艳麾下副将银面。 只有这样的解释,才说得通何以凤天歌如何会使出独孤艳的秘门绝招。 银面,不是死了吗? 至少卫子默得到的消息是这样。 “又或者……” 卫子默呢喃自语,玉婵以为是在与她说话,便问了一句,“世子说什么?” “我们可能选对人了。”卫子默缓慢舒了口气,“卫国那边还没有消息?” 玉婵摇头,“最快还得三日。” “那便再等三日。”卫子默靠在椅背上,转眸透过窗棂望向天边一轮圆月,不再开口。 玉婵知道自家世子有的时候喜欢独处,便将紫毫挂到笔架上,悄然退出书房。 离人无语月无言,他拼尽此生只求母妃与子显安然。 若不得,若不得…… 幽市,四海商盟。 刚刚被凤天歌撂在玄武大街的容祁此刻正戴着黄金面具,听着凤天歌乖乖的,主动的把所有事娓娓道来。 依着凤天歌的意思,她举荐裴卿一是得了赛金花的请求,金翠楼她志在必得。 二是她既知裴卿入宫目的,与其让不相干的人掺和进来,倒不如她来推举,介时她便有理由跟在裴卿身边,如果裴卿真有动作,她也方便阻止。 所以说你刚刚在瞒什么呢? “盟主?”凤天歌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容祁之后,见其不语,颇为忐忑,“盟主是觉得天歌这么做,过于草率?” 不是,我只是在调整心态。 用温玉的身子容祁的心面对凤天歌,某人表示有点儿错乱啊! “不是草率是过于铤而走险,我担心你会出事。”容祁端正身姿,一身绛紫长袍显出尊威无双又莫名让凤天歌心动。 担心她吗? 第二百一十一章 胭脂是温某的人 担心她吗? 凤天歌思忖之际,容祁开口,“好在屈平也已经答应入宫,现在的问题是由谁来举荐屈平才最合适。” 容祁在太学院时之所以反应强烈,因为他原意是打算让凤天歌举荐屈平。 哪想到凤天歌捷足先登举荐了裴卿,裴卿还是那么危险的人物! “屈平答应入宫?”凤天歌摒弃心底将将荡起的细小涟漪,无比震惊看向容祁。 容祁微微颌首,“屈平与北冥渊有仇,自然不会让他计谋得逞。” 某人绝逼不会说为了让屈平点头,自己付出了什么代价,那是一种把他前半生所有遇到的狼狈事儿加在一起也抵不过十分之一的惨。 他,那么优雅的一个人,那么的风度翩翩! 不能想,不要回忆,往事真的是不堪回首! 好想杀死屈平! “只是屈平已死,他要如何再面对世人?”凤天歌看不到面具后面容祁扭曲成分团的五官,一本正经道。 某人又一次狠狠的平静下来,“就因为屈平已死,他面对世人才不会有任何问题。” 凤天歌了然,“屈先生若肯入宫自是最好,可惜天歌不知,否则当举荐屈先生……眼下看,盟主以为该由谁来举荐屈先生才最合适?不管是谁,天歌都会尽力促成此事。” 人选容祁心里有就是开口有些难, 毕竟楚太后不在局里又是凤天歌在乎的人,贸然把楚太后拉进这个漩涡未免强人所难。 可除了楚太后,容祁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温某以为,楚……” “楚国来的容祁!”凤天歌惊讶又兴奋的表情深深刺痛了容祁。 他这是个意思吗? 就不能听他把话说完吗? “盟主果然好思量,此事由容祁来做最合适不过。”凤天歌一脸崇拜的目光让某人心生绝望。 要不要改口? 又或者咱们换个话题吧! “容祁来自楚国又是楚国世子,由他证明屈平已死再好不过,他不知道这里面的算计跟凶险,自然也会无所顾忌!”凤天歌越说越觉得容祁合适。 某人则表示,我知道,全都知道好吗! “这件事天歌随后便去找容祁,定能促成。”凤天歌信誓旦旦。 容祁现在就想问问凤天歌,谁给你的自信? 似乎意识到对面男子的沉默,凤天歌敛神,“盟主可还有……别的想法?” “没有,温某就是这个意思。”某人吸气,再吸气,“容祁的确再适合不过。” 凤天歌闻声点头,十分赞同。 “对了,金翠楼的事你既谈成,我便与你说个人。” 容祁暂时不去想自己是怎么被凤天歌套路的,将手搭在桌边轻轻敲打两下,思忖良久,“金翠楼的花魁胭脂,是温某的人。” 一瞬间尴尬,一瞬间心凉,又一瞬间自惭形秽。 凤天歌无法形容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她的情绪变化有多极端,却依旧保持谦恭之色,“是吗?” “嗯,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赛金花亦不知情。”容祁很慎重,很小心的把这个连四海商盟里都鲜少有人知道的秘密告诉给凤天歌,“日后你掌金翠楼时温某会让胭脂助你。” “多谢。”凤天歌很努力的抑制,才会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没有一丝涟漪。 “至于屈平之事……” “盟主放心,此事我定会说服容祁,天歌先行告辞。”没等容祁把话说完,凤天歌已然站起来,深施一礼后转身离开。 直至听到房门闭阖的声音,容祁方才反应过来,“温某的意思是,屈平之事要不要再研究研究?” “主人,凤天歌走远了。”虚空中,雷伊好意提醒。 “我知道啊!她怎么突然就走了?本世子有什么话说的不对吗?”容祁抬头看向虚空,“雷伊啊,你能不能出来让本世子看看你,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 顷刻,雷伊现身。 “看到了,退吧。” 容祁郁卒,由他举荐屈平这件事真的是好令人伤感呵…… 离开四海商盟,凤天歌忘了自己如何去的天衣阁,又是如何从天衣阁出来回的镇南侯府。 锦苑里,她让月牙端来一壶酒,独自坐在梨花树下。 斟满,一饮而尽。 脑海里,四海商盟时的情景浮现眼前。 ‘金翠楼的花魁胭脂,是温某的人……’ 为什么伤心,又为什么难过! 那么优秀的男人他站在云端,俨然谪仙神将,他身边当有红颜,怎会没有红颜! 胭脂,多好听的名字。 凤天歌又饮一杯,她在想什么? 大仇未报她又能想什么! 她庆幸,这一刻的她只是稍稍有那么一点点难受,真的只是一点点。 “姐姐,这酒好喝吗?” 凤天歌不知道小乞丐什么时候过来的,见他瞅着酒壶抿唇,不禁浅笑,“要不要尝一口?” “可以吗?”小乞丐眨眨眼睛,一脸怯怯。 “男子汉哪个不会喝酒!”凤天歌拉着小乞丐坐到她身边,给他倒了一杯,“姐姐亲手酿的,尝一口总不会醉。” 小乞丐十分好奇接过酒杯,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好像还挺香的样子!” 凤天歌挑起眉梢,给小乞丐一个鼓励的眼神。 ‘咕嘟—’ 眼见小乞丐把整杯酒喝到肚子里,凤天歌傻眼了。 她的意思是‘尝’一口,有谁这样尝酒。 “好辣!”小乞丐稍稍反应便张大嘴用手狠狠朝里扇风。 凤天歌恍然想到自己刚刚就是那么喝的酒,这小家伙! “月牙,拿些果醋!” 凤天歌刚要唤月牙,却见小乞丐狠狠摆手,“我不喝果醋,好酸好酸!酒虽然辣可喝下去暖暖的,好舒服!” “你喝过果醋?”凤天歌下意识转眸,狐疑看向小乞丐。 “喝过啊!之前我偷偷喝酒被哥哥发现,哥哥很生气,硬逼着我喝了一大碗果酸,姐姐显儿不骗你,那果醋喝的我肚子疼一晚上!”一杯酒下肚,小乞丐已经有些显晕症状。 “你有哥哥?”凤天歌缓缓凑到小乞丐身边,“你哥哥不让你喝酒?” “哥哥很严厉,他不让我做这个不让我做那个,又让我学这个又学那个,我有时候真的很不喜欢看到他……” ------------------- 这个容祁!把天歌弄伤心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一时忍让 就在凤天歌再想开口的时候,她发现小乞丐哭了。 莫名的,她总觉得这小乞丐情感特别丰富,有时候自己都会被带的过于感性。 “可是现在我想他了!比任何时候都想,我想亲口告诉哥哥,他让我学的东西我都有很努力在学!我一定会把自己变得更强大,到时候就由我来保护他,保护母……” “什么?保护谁?”凤天歌没听清小乞丐最后两个字说的什么,只不过等她凑过去的时候小乞丐已经倒在了石台上。 凤天歌无奈浅笑,“难怪你哥哥不让你喝酒,真是太应该不让你喝了。” 旁侧,月牙见自家小姐示意,当下走过去将小乞丐抱回屋里。 看着石台上那只空酒杯,凤天歌眸色渐凝。 毋庸置疑,小乞丐并不是乞丐,他来皇城很有可能是找哥哥,学这个又学那个,则说明这小乞丐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而那些杀手,冲的很有可能,就是他…… 深夜,冷风拂过。 皇宫幽曲长廊两侧悬挂的灯笼随风摇曳,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个孤魂野鬼漂泊无依,阴森骇人又会让人备感心酸。 这冰冷罪恶的皇宫,最不缺的就是孤魂野鬼。 奉天殿内,墨画一瘸一拐提着食盒走进内室。 桌边,独孤柔手里正握着几页泛黄陈旧的宣纸,眉时尔紧蹙又时尔舒展,很是认真。 “娘娘,奴婢熬了碗参汤过来,您趁热喝顺便歇歇吧。”之前受刑墨画险些丢掉半条命,最后命是没丢,腿瘸了。 独孤柔瞄了眼参粥,又看向墨画,“你不方便就不要送过来,本宫也不饿。” “娘娘……奴婢虽然腿瘸,可还能像以前一样尽心服侍娘娘!”墨画有些着急,扑通跪到地上,“求娘娘千万别撵奴婢走!” 见墨画如此,独孤柔搁下宣纸,转身过去扶起墨画,“本宫何时说过要撵你走?” 墨画不敢起身,“娘娘是没说,可奴婢看得出来,娘娘这段时间……疏远奴婢了……” “疏远?”独孤柔硬拉起墨画,“本宫若连你都疏远,还能亲近谁?” “娘娘……”墨画多日恐惧在这一刻爆发,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独孤柔叹了口气,“如今这奉天殿,应该说这世上就只剩下你能与本宫相依为命,本宫怎么可能撵你走。” “娘娘,您别灰心,总有一日太子殿下会回心转意!”墨画感动之余劝慰。 独孤柔冷笑,“本宫与其等北冥渊回心转意,倒不如想想怎么靠自己活下去!” “太子殿下靠不上还有古大人,之前古大人不是很帮娘娘的吗?”墨画踮脚凑到独孤柔身边,谨慎开口。 提起古云奕,独孤柔眼底陡然溢出狠戾,片刻又闪过一抹失望,无奈跟自嘲。 她知道自己曾对古云奕做过什么,而今被他敷衍也只能说咎由自取。 “罢了,墨画你听好,现如今这种局面我们谁也指望不上,想要活下去只有靠自己。”独孤柔几经绝望,也算顿悟。 墨画点头,“可是……” 独孤柔知道墨画为何欲言又止,这皇宫里想靠自己活着太难。 尤其她们没有靠山,身份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墨画你知道么,宫里头什么样的人能活的长久?” 独孤柔一定要给墨画希望,接下来她还要做很多事,没有墨画不行,“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活的长久,因为不知道,所以对谁都没威胁,还有一种,就是什么都知道人的。” 墨画有些糊涂,“那我们……” “我们要做后者。”独孤柔自桌上随意抽出一张宣纸递给墨画,“什么都知道的人虽然危险,可也能让人顾忌。” 墨画仔细看过宣纸上的内容,渐渐瞠目,脸色煞白,“这是……这是后宫禁忌,娘娘怎么会有?” “当年本宫随独孤艳住进重华宫的那段岁月也不是什么都没干。”独孤柔拿回墨画手里宣纸,“北冥渊母子待我如弃履,叶芷惜更是目中无人,若真让他们登基称帝称后称了太后,我们的路就算绝了。” “可这件事只凭娘娘一人,怕是成不了事。” “你别忘了,本宫还有秦淳那张底牌。”独孤柔捏紧桌上有关当年佟贵妃的案卷跟记录,猩红樱唇勾起冷骇弧度,“这场棋局鹿死谁手,还真的很难猜……” 就在这时,厅门传来动静! 独孤柔给墨画递了眼色让她出去瞧瞧,自己则迅速将桌上所有宣纸收起来,妥帖搁进桌面下的暗格里。 墨画去而复返,说是古云奕来了…… 次日武院,封教习没有出现,练武场重归夜倾池。 凤天歌从项晏那儿听说苏狐前日因为某粪池身体不适动了邪念,结果当晚被吊打。 依着项晏描述,凤天歌以为今日当见不到苏狐,不想苏狐来了。 就苏狐满身缠着白布条还能用双腿走过来的情况看,受的应该只是皮外伤,没伤筋动骨也没害及肺腑。 “凤天歌我来了!”苏狐停到凤天歌身边,抬手打招呼的时候整只手臂抬起来,差点儿没扫到凤天歌脸上。 “你不该来。”凤天歌其实很想让苏狐明白一个道理,一时忍辱负重低头并不是懦弱。 只要他朝能厚积薄发,这一时的忍让又能怎么样呢? 苏狐每每都觉得凤天歌说的有理,可就是做不到。 于是对某狐这种你越浇开水我就越沸腾的品性,凤天歌也是放弃了。 “本爷不来那大粪池还以为我怕了他!” 苏狐生命力之顽强,凤天歌自愧不如,“我怕了你。” 好在今日夜倾池似乎没什么兴趣在练武场上,只让每位新生走五十梅花桩打发时间。 当然,就算那厮再没什么精神头儿,还是对凤天歌跟苏狐还是下了些许狠手。 凤天歌只是狼狈,苏狐直接被项晏他们抬走了。 这些凤天歌都不意外,她意外的是古若尘没来。 听君无殇说好像是古若尘的母亲曹姝突然晕倒,才致古若尘耽误课业。 想到曹姝,凤天歌便想起上次收到的那件衣袍。 她很喜欢,舍不得穿…… 第二百一十三章 药不乱吃是真的 容祁再见屈平时,心情不可谓不复杂,手不可谓不痒。 想要抓住屈平衣领朝他嘴里塞二斤巴豆的心,汹涌澎湃。 但是,他忍住了。 “我的人查到,那些出现在幽市里有口音的蜀中人,的确是忘忧城的人。”容祁落座目不斜视,曾经那些他特别热衷的小药瓶现如今他连看一眼都觉得肚子在叫。 话能乱说,药当真是不能乱吃了。 屈平不说话,双手滚着药碾。 “阎王殿跟忘忧城都派人来大齐皇城的原因……”容祁顿了顿,直等屈平抬头他方开口,“我还没有查到。” 眼见屈平面无表情低下头,容祁急了,“但可以肯定他们是为一件宝物而来,你能帮我找蜀忘忧问问吗?” 屈平对此毫不关心,“让楚太后保我入宫的事,你跟凤天歌商量好了没有?” 决定入宫之前,屈平的确有诸多顾虑,但在决定入宫之后,他就只有一念。 报仇,血恨。 容祁头疼。 楚太后,楚国容祁,凤天歌我服你了! “咳,蜀忘忧是个有钱人,能让他看上的宝贝定然不能用钱财衡量,那样的宝贝本世子也十分喜欢,你就帮我问问呗。”容祁如此明显的顾左右而言其他让屈平发现了。 之前为了让他入宫忍到死,这会儿聊起这个话题又如此不热衷,“楚太后不愿意推举我入宫?” “不是不愿意,是本世子觉得有更适合的人选。”作为一个终究要面对的话题,容祁决定不再逃避。 屈平诧异,“谁?” “我。” 寂静无声的石室,在二人对视数秒之后,炸开锅了…… 且说凤天歌自武院离开特别回府换了那件曹姝给她做的衣服,又让月牙准备些糕点包好,打算乘车去淮阴侯府时,被人拦下来。 是裴卿。 裴卿通过冯棋摆下的第二关她知道,她亦知道以此人医术通过第三关考验亦不算难事。 现在等的,不过是时间。 再有十五日,冯棋摆下第三关,通过者可入宫暂住太学院。 而裴卿此刻找她,只想问一件事。 “屈平会不会入宫?” “能去帮我看一位病人吗?”车厢里,凤天歌看向裴卿,不答反问。 裴卿笑了,“其实后来我想了想,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会举荐我入宫,为此不惜到鬼市去买麒麟毒来证明我医术高超,无非是想他朝我入宫之后你能时时守着我,防止我做些什么事。” 凤天歌不反驳。 “就我们这种关系,你放心带我去医治一位,你想探望的病人?”裴卿继续道。 “你不是想知道屈平会不会入宫么。”凤天歌没别的,关键时刻特别能拿人七寸。 裴卿的确想知道,非常想知道,哪怕答案再过几天就会明了,他还是想立刻就知道。 马车经过玄武大街,悠荡着到了淮阴侯府。 待凤天歌跟裴卿相继走下马车时,古若尘已自府门迎出来,“天歌,没想到你能来。” “君无殇说伯母身体抱恙,我来看看。”凤天歌音落时侧身,“这位是百草堂的裴大夫,路上刚好遇到,我便将他请来了。” 古若尘听说过裴卿,立时恭身,“裴大夫请。” 裴卿象征性点头,之后跟着古若尘走进淮阴侯府。 他没想到,凤天歌让他诊治的病患竟然是淮阴侯府的人,真是好巧。 三人穿过前院行至后宅主卧,刚好碰到珍菱端着一盆温水走出来。 “母亲如何?”古若尘忧心问道。 “夫人已经退烧,这会儿说很累便歇了……”珍菱见是凤天歌,一时惊喜,“凤大姑娘好!刚刚夫人还提起你呢!” 就在这时,里面传来曹姝的声音,“是天歌来了吗?” 如此,凤天歌便与古若尘跟裴卿一并走进内室。 一把古琴,檀香木的琴架跟梨花木的梳妆台,凤天歌进门之后视线自然而然落向正朝她看过来的曹姝。 还是那样美丽端庄,高贵优雅,唯独脸色与之前相比过于苍白。 “天歌过来坐。”曹姝本卧床,但见凤天歌来便艰难起身靠向床栏。 凤天歌当下快走几步过去,“伯母有病在身,天歌扶您躺下歇息……” “不用,哪有那么娇气。”曹姝拉着凤天歌的手,眼中透出笑意,“你有心,穿这件衣服来探我,定是想让我高兴。” “我是真喜欢伯母做的这件衣裳。”凤天歌想到裴卿,“这位是裴大夫,天歌特别请来给伯母看病的。” “哪有什么病,不过是季节变的快我这身子骨一时受了风,就不劳烦裴大夫了。”曹姝婉言拒绝。 凤天歌没想到曹姝会拒绝,下意识看向古若尘。 “娘,您还是让裴大夫瞧一瞧,人都请来了。”古若尘劝道。 裴卿上前,“老夫人放心,裴某只是给您把脉,不会耽误多长时间。” “是啊,伯母就让裴大夫看一看,没事最好,有事也定是小事吃两副药暖暖身子就能恢复过来。”凤天歌拉着曹姝的手,声音有些在哄。 曹姝见抵挡不住,也就妥协。 裴卿身为江湖四医,医术自不必说。 而他将将搭脉便能断出曹姝之症,并非是他医术有多高超,而是曹姝体内所中之毒,为他所配。 那瓶‘醉生忘死’,古云奕居然用到这里了。 裴卿叩住曹姝手腕,脸上无甚表情,抽手时薄唇抿笑,“春意懒人,夫人又受了风寒,无大碍。” 旁侧,古若尘暗舒口气,“多谢裴大夫。” “有劳裴大夫。”凤天歌朝裴卿微微颌首,转尔看向曹姝,“伯母这是累着了,多休息。” 且在珍菱带裴卿到外厅写药方的时候,曹姝则拉着凤天歌闲聊几句,言辞之中难掩宠爱。 “尘儿性子慢,有什么话就喜欢窝在心里跟谁也不说,还好有你这样善解人意的知己好友在他身边,我若……真有什么也放心。” 曹姝笑言,拉着凤天歌的手越发收紧,“你会替我照顾尘儿的对吗?” “娘,你说什么呢!”古若尘脸色骤红。 “伯母一定会健康长寿,至于古兄,从来都是他照顾我,如有朝一日古兄开口,天歌必会赴汤蹈火。” 凤天歌这句话算是给曹姝的承诺,亦想让古若尘明白现在的凤天歌,值得信任。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人嘴两张皮 而她不知道的是,自幽市初见伊始,古若尘从未对她设防。 看出曹姝些许疲惫,凤天歌没在房里久留,与古若尘又聊了几句便跟裴卿一起离开。 回程的马车里,裴卿沉默。 凤天歌心弦微紧,以裴卿对屈平的执着,他既帮自己看了病人理当追问来时那个问题,他竟没有。 而曹姝跟她说的那些话,现在回味起来,又似乎饱含几分深意。 “曹伯母真的没事?”凤天歌盯住裴卿,质疑开口。 “屈平一定会入宫,对吗?”裴卿心里无愧,毒是他配的没错,可他并不知道古云奕要去害谁,他也管不着。 即便如此,他却不能回答凤天歌这个问题,这事儿不能捅破。 凤天歌蹙眉,“是重病吗?” “不是。”裴卿摇头,因为‘醉生忘死’根本不能用‘重病’两个字形容,那是绝命的剧毒。 他配,却无解。 听到裴卿否定,凤天歌心里稍稍安稳了些,“屈平会入宫,但你别想伤他。” 裴卿听罢,笑了。 凤天歌能从裴卿的眼睛里看到仇恨的火焰,那一瞬间明亮到刺眼的光芒让她忽然好奇,到底他们之间,有着怎么样的深仇大恨。 马车停在鱼市,裴卿下车。 凤天歌随后吩咐哑七驾车去世子府,她已经在温玉那里夸下海口,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拿下容祁。 鱼市,百草堂。 裴卿走进药堂便见堂小二迎过来,朝内堂指了指。 裴卿了然。 他与古云奕约好的时辰,却因去了趟淮阴侯府耽搁了。 这会儿古云奕在内堂里已经喝了两盏茶。 “你在这茶里加了什么?味道不错。”裴卿进来时,古云奕正在品茶,神情十分惬意。 此刻裴卿落座,双腿交叠手随意搭在腿上,身子微仰到椅背,“裴某以为古大人会问我刚刚去了哪里。” 古云奕抬眸,“哪里?” “淮阴侯府。” 听到裴卿回答,古云奕握着茶杯的手陡然一紧,却是浅笑,“与我何干。” “再提醒你一次,那毒……” “不需要提醒,该记得的,古某一直都记得。”古云奕重重落杯,“凤天歌那鬼丫头举荐你的用意,不用我说你也清楚,若有她在那件事你可会办的顺利?” “你小看我了。”裴卿亦笑。 古云奕沉默片刻,“我是觉得,如果凤天歌有个三长两短,屈平一定会出现。” “这算是你求我的第三件事吗?”裴卿在江湖上跟人玩过的心眼儿也不比古云奕在朝堂上少,他怎么都不会让古云奕把他绕进去。 一种被人撕开脸皮的尴尬涌至面颊,古云奕扯唇,“好意提醒而已。” “该怎么对付屈平是裴某的事,不劳大人费心。”裴卿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古云奕还能说什么。 他们之间只是交易,朋友都论不上…… 马车停在世子府门外,凤天歌下车之后在府门站定许久都没进去。 之前她也有求过容祁利用过他,还坑了他好几回,可那都是在容祁不知情的状况下发生的。 话说某祁如果听到凤天歌这样的心声,应该能吐血三升。 此刻站在府门台阶下面,凤天歌绞尽脑汁回忆自己对容祁的好,周而复始,来来回回,最后叹出一口半老徐娘的气。 没有。 她竟对容祁如此刻薄。 最后,凤天歌低下头看了眼被她提在手里的两壶酒,咬牙抬步,走进府门。 厅内,容祁扒在厅门口朝外望,等的都快长毛了! 乍听府门处传来动静,容祁二话不说,蹭的跳回厅中翡翠方桌旁边,落座后端起书卷,品读的十分认真。 于是乎当凤天歌提酒走进正厅时,看到的就是容祁勤学苦读的画面。 其实容祁也是真好看! 芳华绝艳,倾世无双。 单是侧颜已让天地失色,偶一动潇洒风流! 凤天歌一番心理建设之后迈步走进去,“容世子在读什么?” “大儒传。”容祁执书未动,视线瞥向凤天歌,“凤大姑娘怎么突然来我世子府?” 凤天歌也想知道,容祁咋突然这么用功。 “没什么,过来看看……”且在凤天歌走到桌边,将酒搁到桌面视线扫过那本大儒传时,眼角稍稍一抽。 容祁看到酒,心情无比复杂。 醉仙楼的纯酿,算你有点儿良心! “可惜本世子正读到兴起,就先不招呼凤大姑娘了。”容祁端姿,视线回落到书卷,甚是津津有味。 凤天歌想忍来的,可她没忍住,“书拿反了。” 为免容祁尴尬,凤天歌继续道,“其实容世子当真不必读这些,以你之博学,堪比大儒。” “不不不,本世子怎敢跟大儒相比,尤其求学那段时间课业一直很稳定令本世子不能释怀。”容祁一脸悲恸,“不如凤大姑娘文府第一武院头筹,汗颜呐!” 凤天歌乐了,把十年如一日倒数第一形容成一直很稳定也是没谁了! “没有没有,天歌也没有容世子说的那么厉害……” “嗯,没有比那更厉害的了。”容祁说的很是伤感。 意识到基调不对,凤天歌索性把酒推过去一坛,“其实天歌今日过来是想与容世子小酌一杯,不知容世子赏光否?” “也好,那就倒上吧。” 容祁音落时看向凤天歌,刚好看到凤天歌一副‘你在让我倒?’的表情看过来,然后就怂了,“咳咳,本世子还是自己倒……” 有酒不能无菜,容祁随后吩咐管家上来几道菜,二人便在正厅小酌,你一杯我一杯喝的好不畅快。 三杯下肚,凤天歌提到正题,“之前得世子提醒,天歌回去后如醍醐灌顶豁然明朗,此番便是特地来感谢世子的。” “什么事?”容祁抬头,一脸茫然。 凤天歌冷静了一下,“就是我举荐裴卿入宫之事,着实不妥,倘若裴卿起了歹念,我被连累是小,伤及皇上那便是江山社稷的大事。” 所以说人嘴两张皮,怎说随心意。 容祁犹记得某人在车厢里时的态度那叫一个理直气壮,那叫一个荡气回肠。 “这道鱼翅汤有点儿咸。”容祁舀了一口,摇摇头。 “眼下裴卿已经过了冯棋设下的第二关,以他之医术,第三关也根本没问题。”凤天歌分析利弊道。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不好吃别吃了 容祁则一直保持低头的动作,用筷子在盘子里搥两下,“这道龙井金鱼又有点儿淡。” “现在唯一可以补救的方法,就是找一位比裴卿医术还要高超的医者入宫,牵制他。”凤天歌继续道。 “这道翡翠玉扇倒是不咸不淡,可好像没熟。”容祁一脸嫌弃。 “比裴卿医术高超的人我找到了,天歌此番来是希望容世子可以做那位举荐人……”眼见容祁手里筷子搥向那道红烧鹿筋,凤天歌一把拽过那道菜扔到旁边,“不好吃就别吃了,只要容世子答应,我即刻包下醉仙楼给你吃个够!” “凤大姑娘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你重说一遍。” 一般来说,被压迫的人偶得翻身机会是一定会有一点点小情绪的,容祁没别的,就是想看凤天歌在他面前谦虚的样子。 他承认直到这一刻,凤天歌的表现都非常好,所以他还想再享受一下。 可凤天歌不是这样想的,对付某些人,你太客气他真的有可能不适应。 不得不说,容祁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他总能有办法让凤天歌在他面前抛弃所有冷静跟理智,发疯发狂到最后自我爆炸。 “干什么?”眼见凤天歌站起身走向厅门,容祁以为她要放弃,心里还有点儿小忐忑,由他举荐的事屈平已然答应,真的不好再变来变去。 好在凤天歌并没有离开,而是把门关上转身走了回来。 就在容祁想告诉凤天歌把那道红烧鹿筋拿回来他想吃的时候,突然就发生在一瞬间…… 不久之后,哑七驾着马车从世子府缓缓驶离。 车厢里,凤天歌边揉手腕边感慨,这世上真的没有暴揍一顿解决不了的事情呵。 她要加紧修习太阴经…… 暮色西沉,玉兔东升。 玉婵拿着自卫国传来的消息走进书房时,卫子默正坐在桌边,一双如鹰隼般的黑目在她进来时便紧盯向她手里的密件。 “从卫国传来的消息?”卫子默下意识直起身,肃声开口。 玉婵行至桌边,犹豫。 自眼前女子跟卫子默至今,已有数年,她是什么样的女子又是如何品性卫子默岂会不知。 她现在的犹豫代表什么,卫子默更是猜出一二。 因为猜得出来,他竟也不敢去拿那张密件! 握在扶椅上的右手渐渐攥紧,手背青筋迸突。 卫子默脑海里迅速回想自己来齐之前所走的每一步,他留下的那些保护足以护住母妃跟弟弟。 如果出现纰漏,会是哪个环节? “世子……”玉婵不想,却不得不将手中密件递过去。 卫子默却未伸手,“念。” “卫国来报,七皇子于半月前突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咔嚓—’ 扶椅断裂,卫子默陡然起身,双眼凌厉凶狠如漆黑夜里蛰伏的野兽,寒意如冰。 “是谁?” “密件上没写,他们不能确定七皇子是被谁虏走的,据鲁忠说他们当时正陪七皇子狩猎,只是眨眼功夫……” 玉婵太清楚七皇子在自家世子心里的位置,出了这等意外,她最担心的不是七皇子,而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单薄,肩膀却能扛起大卫半臂江山的男人。 案台前,卫子默仿若石雕,连呼吸都停滞一般。 倏然,玉婵只觉眼前一闪,卫子默突然握住笔架上的紫毫,草草蘸墨于宣纸上写出好多名字。 柳弓弼,傅天凌,郁子骞,唐昊然…… “都不是……都不可能是!”卫子默突然横笔,将这些名字一笔划掉! “世子别急,虏走七皇子的人必会有所取,我们再等等……” 卫子默又如雕像般呆立许久,双眼愈寒,片刻后挥笔在宣纸上写下二字。 “许侯?”玉婵蹙眉,“世子怀疑是许侯虏走七皇子?” “不管是不是他,本世子都要逼他把显儿完好无损交出来。”卫子默扔了紫毫,脚踩戾步绕过桌案。 玉婵急追过去,“世子这是要回卫国管许侯要人吗?” 许云鹤,卫国十侯之一,掌管卫国十万大军,朝中当之无愧的权臣。 卫王对其极为信任,卫子默却查出他与南越暗中勾结欲篡权夺位。 是以在卫王不知道的状况下,卫子默卸了他左膀右臂,二人因此结仇。 “本世子要用萧文俊,换回显儿。” 且等玉婵追出去时,卫子默的身影早已没入夜色。 玉婵恍然,南越在齐质子萧文俊是许云鹤的软肋,当年许云鹤勾结的南越势力正是萧文俊的外祖母周氏。 那个老太太看似简单,实则是个经商天才,生意遍布七国,财富堪比南越国库。 原本有这样的外祖母,萧文俊应该是最有实力竞争太子的人选。 奈何南越自古看低商人,是以作为商人女儿生下的皇子,萧文俊还没出生就注定与太子之位无缘,亦不可能继承皇位。 萧文俊的母妃认命,可周氏不认。 拥有那样一份产业的周氏本身就是女强人,她看不惯那些要靠商人供养的皇族贵胄,又反过来欺辱压榨商人。 周氏深知想要改变南越对商人的偏见,首先要改变皇室对商人的看法。 所以她希望,并付诸许多行动助萧文俊争取太子之位。 随着她越来越明显的企图,南越王不得不将萧文俊送到齐国以此了断周氏念想。 最无奈的是,这件事得到了萧文俊母妃的认可。 如此一来,周氏就只能借助外力。 据说周氏以财力助许云鹤发动内讧夺权,条件是许云鹤功成之后反助萧文俊回南越登上帝位,结果许云鹤因中卫子默计谋不得不向卫王交回半数兵权以示忠诚,如此便没了发动内讧的实力。 但双方依旧在暗中勾结,许云鹤更借周氏财力私下囤兵。 试想,萧文俊若死。 若因许云鹤抓了卫子显而被卫子默杀死,周氏除了找卫子默报仇,会对许云鹤怎样? 简而言之,许云鹤不会让萧文俊死,就必须把七皇子完好无损的找出来,不管人是不是他抓的。 许云鹤,那个倒霉催的孩子呵…… 一夜无话。 次日,南越世子萧文俊失踪的消息传遍整个皇城,在齐质子人人自危。 算上卫子轩,这可是第二个质子出事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佟贵妃有过一个孩子 案子落到刑部,由丁酉全权追查,皇城为此戒严半日。 午时过后,寒市一间粗鄙简陋的茶馆里,独孤柔透过窗棂缝隙朝外瞄了两眼,巡街侍卫似比平日多了两队。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大齐皇城热闹了。”独孤柔叩紧窗棂,转眸看向对面秦淳。 连卫子轩的死都没能让卫国与齐国交恶,可见死几个质子对七国格局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 基于此,秦淳对那些个质子的事并不关心。 他关心的是独孤柔的肚子,以及独孤柔何以把见面的地点改作寒市。 大齐四市,最不值得一提的便是寒市。 顾名思义,寒市的重点在于寒,不是寒冷,是寒酸。 寒市是连乞丐都不愿意多呆的地方,这里也有商铺,地摊,茶馆跟酒楼,但很少,规格跟档次也绝对不能与幽市相提并论。 这里大部分都是作坊,在作坊里做工的都是些穷苦人,一辈子赚来的钱还不够有钱人在醉仙楼吃一顿,究其原因是作坊主过于寡情跟刻薄。 寒市最有意思的现象就是,为作寒市的作坊主,往往会比其他三市的老板跟掌柜更有钱。 “老夫虽在宫外,但对宫里的事也知道一些,听说……”秦淳穿着一件褐色素袍坐在方桌对面,本想将手搭在桌上又嫌太脏。 且说他们身前的桌面,是由七八块糙木板拼接到一起,故而会有缝隙跟一些细小的毛刺。 秦淳是将军,领兵打仗乃家常便饭,苦亦或简陋这些他都能忍受,但他忍不了脏。 就眼前这桌面黑里透着油光,秦淳实在落不下手。 “本宫不能生。”独孤柔知道秦淳想让自己接余下半句,事实如此她瞒不了几时。 秦淳叹气,“那就可惜了。” “侯爷不想帮我?”独孤柔穿的也很朴素,麻布料子的棉袄跟厚厚的粗布褶裙,头发只随意拢到后面用棉绳系住,整身打扮与寒市十分契合。 秦淳知道自己有把柄在独孤柔手里,想着那时还是他主动把那玩意还给独孤柔的,心里多少有些后悔,“你想告发老夫?” “本宫虽生不出皇长孙,可皇上的儿子也未必就他北冥渊一个。” 独孤柔见秦淳不说话,继续道,“侯爷想一统七国之心愿若落在北冥渊身上定不会成事,他那样的人根本没有开疆扩土的气魄,得到的越多就越怕失去,侯爷若想说服他斗战六国,几乎没有可能。” 秦淳自然清楚北冥渊的个性,否则也不会想到与独孤柔合作打皇长孙的主意。 “皇上的确还有一个儿子,可平文王北冥澈是个哑巴,你不会让老夫扶他为帝吧?”秦淳觉得可笑。 如果不是秦淳提醒,独孤柔也几乎快忘了皇宫里还有那么一个皇子。 “除了北冥澈,皇上与佟贵妃不是也有过一个孩子……” 独孤柔提到佟贵妃时,秦淳脸色一沉,“那孩子早产,死在娘胎里了。” “那有什么重要,只要我们能找来这么个人充当……” “住口!”秦淳陡然起身,怒视独孤柔,“老夫是齐臣,此生为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断做不出颠覆北冥皇朝的不忠不义之举!” 独孤柔有时候真的不是很懂秦淳,分明长着一颗不安于室的心,却把忠义守的那么紧,他自己不觉得矛盾吗? 见此招不可行,独孤柔语意微转,“开个玩笑而已侯爷何必认真呢,只不过……倘若佟贵妃当年诞下的皇子没有死,侯爷可愿意助他?” “不可能。”秦淳冷声开口。 “这有什么不可能,如果佟贵妃所产小皇子真的死了,皇宫里所有人为何会对此事讳莫如深。”独孤柔缓手打开窗棂,“侯爷看到那间扎纸人的作坊没有?” 秦淳顺着独孤柔所指,倒是瞧见他们所在酒馆的斜对面有几间并排而立的作坊。 其中一间作坊外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白色纸人跟竹扎的骡马,可见这间作坊里做的皆是冥物。 独孤柔叩起窗棂,“侯爷有所不知,那里面藏着一位宫里的老太监,原本宫里的人都以为他死了,也不知怎的,他竟能瞒天过海活下来且藏在这里二十余年。” 秦淳将信将疑,“此事关乎江山社稷,儿戏不得。” “本宫将侯爷带到寒市,告知侯爷那个老太监的存在,便是希望侯爷能自己印证,如若侯爷印证之后愿意与本宫合作便找人到宫里支会一声,本宫知道的,远比侯爷想象的更多。” 独孤柔起身,“话尽于此,本宫先走一步,侯爷若想坐便多坐一会儿,待那作坊间休时,里面的人都会出来透透气。” 独孤柔离开后,秦淳果然没有走。 如果佟贵妃的儿子还活着,现在也该与北冥渊一样年纪。 与其把希望寄托在还没冒头儿的皇长孙身上,当真不如扶植这样一位皇子,那么有生之年,他或许还能看到天下一统…… 武院后山,拥剑小筑。 容祁来的时候神情憔悴,两个眼圈隐隐有些发黑。 “没睡好?”公孙佩看到这样的容祁时吓了一跳。 容祁自然不会告诉公孙佩,他整个晚上用了五十来个拨皮熟鸡蛋敷眼,才将将把两只乌黑发青的眼眶敷成看起来好像是没睡好的样子。 见容祁没开口公孙佩也没再问,神知道他根本就不关心容祁是不是真的睡好了。 容祁也是太了解眼前这个老东西,临面而坐后直入主题,“夜倾池已经在武院活生生得瑟十来天,你就没有想法吗?” “虎翼剑虽不比斩风剑有韧性,但剑锋当不输斩风,何以斩风能排在第六,虎翼竟未入前十?”公孙佩手里握着虎翼,翻来覆去都觉得兵器谱上的排名有问题。 容祁呵呵了,“你把排名第三十五,叫做未入前十啊?” “入前十了吗?”公孙佩抬头反问。 某人用一副‘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的表情来回应公孙佩这句反问,“告诉你一个秘密。” “可以不听吗?”公孙佩拿起矮几上的鹿绒皮,认真擦拭虎翼剑。 ------------------- 亲们,今天五更求表扬哈,转发跟评论区留言都有机会获得神秘礼物,明天在阅读咖等你们!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七国武盟 “据谣传,阎王殿之所以派夜倾池潜伏到大齐皇城,主要是因为一柄旷世难求的绝世宝剑。” 对于宝剑,公孙佩很感兴趣,“什么宝剑?” “不知道。”眼见公孙佩收回视线,容祁一把抓住他手里的虎翼剑,“我不知道不代表夜倾池不知道啊!本世子有个好主意。” “先放手。”公孙佩平生两大爱好,一是宝剑,二是收徒,为了宝剑他可以毫不犹豫出卖徒弟,这种事儿他真的是没少干。 容祁没想跟他抢,乖乖松手之后便把自己的好主意告诉给了公孙佩。 大概意思就是他们两个联手把夜倾池给绑了,各种酷刑上一遍,不行就厌胜术,巫蛊术加上摄魂术挨个试,总有一款适合他。 公孙佩听完之后,就只连叹了三口气。 容祁就只盯着公孙佩,特别希望他能点头,据说凤天歌这段时间被夜倾池欺负的很惨,“行不行啊!” “行啊!” 清绝声音从身后响起,容祁瞬息端正坐姿,“公孙总教习以后没事不要叫本世子过来赏剑,你知道,本世子一向不喜欢舞刀弄枪。” 对面,公孙佩一直不舍得从虎翼剑上移开的视线终于无比认真的转向容祁,脸上表情十分耐人寻味。 “容祁啊,你知道老夫最欣赏你哪一点吗?” 某人摇头,身姿依旧端正。 “就你这个不要脸的劲儿,老夫举世没找到第二个。”公孙佩也从未这样真心夸赞过一个人。 容祁一脸垮塌,幽幽瞪向公孙佩。 你这样咱们不要当朋友了啊! 公孙佩意会出容祁表情中显露出来的深意,视线直接落回虎翼剑,“夜教习有事?” 容祁不知道夜倾池什么来的,但那声‘行啊’绝逼是从他嘴里说的。 眼见夜倾池坐到自己旁边,容祁起身想走,又觉得就这么走了很没面子。 “这位仁兄,好眼熟。” 说起来,他与夜倾池虽有几面之缘但都是远远一瞥,像这样近距离接触还是第一次,可恨的是,如此近的距离他竟未从夜倾池脸上寻到半点瑕疵。 所以说长的好看的人内心都不善良,越好看肚子里坏水就越多! “在下夜倾池,武院教习,容世子叫我夜教习就好。”夜倾池扬起那张妖孽容颜,朝容祁微微一笑。 容祁还之一笑。 公孙佩擦拭虎翼剑的手微顿,抬头看向对面两人,不禁抖了抖身子。 容祁笑的那副傻样明显输给了夜倾池啊…… 之前因为在深巷里救小乞丐的时候受了内伤,凤天歌整个上午都没出去,而是在房间里修习太阴经。 曾经那幅泼墨山水在凤天歌眼里已然跃出另一番景象。 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无数线条相对应的,正是她身体里无数条经络,或粗或细,或长或短。 凤天歌可以借助太阴经,看到自己体内经络的流向跟蕴力。 她慢慢调息,迅速修复残损经络,身体也跟着渐渐轻盈,如荡云端。 外面传来嘈杂声,凤天歌收息将太阴经搁回到暗格里,待她回身,凤炎已经闯进屋内。 凤天歌朝月牙使了眼色,凤炎也是等月牙出去之后才凶相毕露,“凤天歌,你好歹毒!” “二叔说这话,总该有些根据吧?”凤天歌浅步行至桌边,悠缓落座。 “当初救瑶儿时你让老夫去求冯棋,到底是何用意?”凤炎朝前几步,暴戾低吼。 凤天歌抬头,“让冯棋指认墨画说谎,坐视独孤瑾之罪救雪瑶脱险,怎么了?” “当日算我思虑不周着了你的道,这会儿你还拿这种话唬弄我?” 凤炎双眼含恨,欲杀之后快的表情令凤天歌极是无奈,“二叔你真是,前一秒歃血为盟后一秒割袍断义,你这脸变的也够快的,早知我便不给二叔指这条明路,让妹妹冤死狱中,也省得这会儿受这份冷眼。” “明路?冯棋是皇上那边的人,平日里对太子殿下那是半点面子都不给,我去求他他答应了,这件事落在太子殿下眼里会怎么想?” 凤炎起初当真没想到这一层,直至今日下朝北冥渊将他叫到御书房,让他把天衣阁的钥匙交出去方才顿悟,自己这分明是有几分被弃的意思。 “我怎么知道太子殿下怎么想?”凤天歌开口,悻悻耸肩。 “凤天歌,你为何要害我!”凤炎在朝中旗帜鲜明,如若被弃,他连条后路都没有。 “冯棋与二叔同朝为官,他就那样不给太子殿下面子,太子殿下还不是把诊救皇上甄选名医的重任交给他,二叔与其着急太子怎么想,不如自己多长些本事,别端出去让人觉得连盘菜都算不上。”凤天歌说话毫不留情,目光冷厉如霜。 凤炎再欲斥责,却被凤天歌那双眼睛震慑住,一时说不出话。 “慢走。”凤天歌转身不再理会凤炎,“不送。” 待凤炎离开,凤天歌视线不禁看向院落。 于二房,她不会赶尽杀绝但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再有翻身机会…… 午时过后,凤天歌用过膳食乘车去了武院。 练武场上,古若尘如期而至,但看着却有几分疲惫。 “伯母还没好?”凤天歌近两步站在古若尘身边,低声问道。 古若尘点头,“时好时坏,近两日卧床的时间多了些。” “那就找冯棋看看,这件事我会求皇祖母……” “不用,裴卿的医术我知道,而且父亲也找了几个信得过的大夫,都没看出什么。”古若尘舒了口气,强在凤天歌面前挤出一丝笑意,“或许只是春初身体一时招架不住有些倦怠吧。” “放心,伯母不会有事。”凤天歌安慰道。 这会儿武院新生差不多到齐,就在凤天歌以为苏狐应该不会出现的时候,他总能身残志坚的给人带来惊喜。 对于苏狐如此顽强的生命力,凤天歌甘拜下风。 不消片刻,夜倾池至。 “跟各位说件事,七国武盟的时间定在两个月之后,地点为我大齐太学院武院后山。”夜倾池音落一刻,新生里顿时窃窃私语。 第二百一十八章 金翠楼胭脂 所谓七国武盟,指的是七国隔一段时间就会聚在一起,摆出的一场针对于各国武院新生的擂台赛。 此赛式古已有之,哪怕在战时这件同属七国的盛世都不曾中断过。 究其缘由,大家都很想看看彼此未来中坚力量到底有多强,亦或多么弱。 虽只是新生擂台赛,但所有人都知道,被派出去的皆为各国出类拔萃的人物,这些人也必定会成为各国朝廷未来的栋梁跟支柱。 “去年武盟得魁首的是赵国,听说赵国来的那几个新生回去之后直接封了先锋跟副将!” “那是自然,得魁首者可直接入朝为官为将,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若今年我们能得魁首,那我们岂不是可以提前入朝堂?” “说的是参加者,你有没有资格参加还很难说……” 凤天歌听到后面窃窃私语,心里有了盘算。 她或许应该,早些入朝。 “武盟之前你们会有一场预选擂台赛,前七名有资格参加七国武盟。” 夜倾池只是提了一嘴,却让二十新生跟打了鸡血似的跃跃欲试。 这堂课业下来大家都很兴奋,而让凤天歌意外的是,夜倾池竟然没再对苏狐下死手…… 自武院出来,凤天歌迎面遇到容祁。 虽说举荐屈平之事凤天歌用了不道德的手段,但她还是打从心里希望能跟容祁搞好关系,毕竟以后坑…… 用得着人家的地方还很多。 “天歌听说醉仙楼出了几道新菜式,不知容世子是否有兴趣尝尝?”凤天歌主动走向容祁,态度谦善,眉眼温和。 某人深知得瑟大了容易掉毛的痛处,没敢拒绝。 于是二人上了马车,马车滚滚去了幽市。 二楼雅间,凤天歌直接点了十五道醉仙楼新推出来的菜式,紧接着要了两壶好酒。 待酒菜上完,店小二离开时将门叩紧。 十五道色香味俱全的菜摆了满桌,凤天歌扬眉看向容祁,笑意如春。 她就想问问容祁,本小姐花大价钱请你吃饭这件事,你感动不感动啊! 容祁则表示,不敢动不敢动,你不先吃我不敢动! “容世子,那件事……” “本世子已经答应你举荐名医,咱能别提那件事了吗?”容祁眼眶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凤天歌脸色微红,“咳……好。” 气氛一时尴尬,凤天歌也知道昨日她下手重了些,当即拿酒想给容祁斟满,容祁立时把杯举的老高。 眼见某人被自己打的有些阴影,凤天歌就不明白了,“雷伊去哪儿了?” “死了。”提起雷伊,容祁那股火蹭的窜到脑门儿。 就昨天那种情况,你丫作为暗卫是不是应该下来护主? 就看着本世子被凤天歌打成鸟样? 最可恨的是,雷伊竟然解释说他以为是苦肉计! 凤天歌来求他办事,谁来演苦肉计啊蠢萌雷! “怎么死的?”凤天歌乍听到吓了一跳。 “被主人说死的……” 听到虚空雷伊说话,凤天歌才把心落下来,“不知世子有没有听说,南越世子萧文俊昨夜失踪这件事?” 容祁点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本世子就在想,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 “不会,有雷伊在容世子就不会出事。”凤天歌笃定道。 “那昨晚我是怎么出的事?” 凤天歌,“……” 雷伊,“……” “不提不提了,萧文俊这个人本世子还是有些了解,品性纯良为人谦谨,很少与人结仇,怎么会有人朝他下手?”容祁得到消息之后便派人去查,只是现在没有结果。 凤天歌对于这样的评价十分认同。 齐国质子十二人,她对萧文俊印象最好。 她甚至有想过待时机成熟捧萧文俊回南越称帝,除了她认为萧文俊有这样的本事跟能力之外,凤天歌亦想结识萧文俊的外祖母周氏。 当年十三宗商路宗主凤凰曾不止一次与她提过这个老太太,言辞之中尽是赞许跟崇拜。 财路有南无馆绝不够,需要再拓。 凤天歌知道从容祁这儿并不能印证自己的猜测,便断了这个话题。 翡翠玉桌对面,容祁将上辈子有可能是饿死的吃相演绎的非常到位。 这一刻,她忽然就想到了小乞丐。 原来! 难怪她每每看到小乞丐吃饭都会觉得熟悉,容祁就是这样的啊! “你有没有儿子?” ‘噗—’ 容祁喷了…… 离开醉仙楼时,凤天歌吩咐店小二打了两壶上等女儿红搁进车厢,容祁再想上车时被凤天歌拦住。 她要去拜访卫子默,自然不能带上容祁。 原本容祁死乞白赖就要跟着,却在注意到一抹身影从街上走过时放弃。 “雷伊,你跟着凤天歌,看她这是拿酒找谁去喝了!”容祁朝马车消失的方向望了数秒。 未闻雷伊开口,又朝虚空喊了一句,“雷伊?” “死了……” 四海商盟,二楼。 容祁一身绛长袍走进来时,果真见到了刚刚街上那抹身影。 胭脂,金翠楼的花魁。 亦是四海商盟里唯一一位齐国人。 从五岁那年母妃将一个小女孩拉到自己面前伊始,至今已有十五年。 三年前他被独孤艳带回齐国,胭脂硬是瞒着他,长途跋涉到齐都选中金翠楼且一举成为花魁。 不知不觉,他们在齐国呆了三年。 “你怎么自己跑来了?”容祁声音温和夹杂着宠溺,面对胭脂,他总会流露出一份与众不同的情愫。 他将那种情愫称之为八个字,相知相随,相依为命。 胭脂回身,摘落面纱,“多日不见,胭脂想世子了。” 女子很美,靥笑春桃,云堆翠髻,明明身在风尘,却似不染人间烟火般清冽绝尘,淡粉色长裙配着月牙白的披风,更显明艳。 女子的一双眼如墨玉深潭,又是那般明亮耀眼,如同掩映在浮云中的弯月,美而无言。 三年花魁,胭脂非但没有沾染半分俗气,反而沉淀出几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风韵跟沉稳。 “你若想我便差人抄话过来,我去便是。”容祁坐下来,很自然提起桌上茶壶要替胭脂斟满茶杯。 胭脂盈盈走过来,接过茶壶温柔浅笑,“哪里敢劳驾世子。” 第二百一十九章 是主也是命 金翠楼里的胭脂,妖娆妩媚,美眸流转间勾魂夺魄摄了多少男人的心,可那不是她,现在才是。 只有在容祁面前,她才会流露出真实的自己。 她看容祁极重,是主,也是命。 “看你说的,就像本世子很忙似的。”容祁尴尬一笑,“温慈刚从闵川弄的好茶,除了你没有别人喝过,尝尝。” “凤天歌也没喝过?”胭脂回身坐到对面,落壶时见容祁脸色略红便知自家世子又在与她胡诌,“胭脂逗笑的,世子别往心里去。” “没有……没往心里去。”因为是胭脂,容祁没戴面具,那张俊脸红的好生明显。 胭脂垂眸浅笑,将茶杯举至唇边轻抿,“的确是好茶。” “之前凤染修的事……” “我来,是想问问世子对凤天歌的态度。”胭脂打断容祁,“听赛金花说她欲将金翠楼交到凤天歌手里,与她一起赌一局,不知此事世子可知道?” “知道,她与我说时我便将你是四海商盟的人告与她知晓,且承诺会让你助她一臂之力。”容祁点头,“独孤艳谍路已断,重建谍路的确是当务之急。” 胭脂垂眸,抬手品茶的瞬间,眼底那抹暗色一闪而逝。 “世子相信凤天歌?”胭脂落杯,正色开口。 “她是银面,值得相信。”容祁从不怀疑。 胭脂点头,“世子既信她,我便信她。” “胭脂,让你陪我受苦了,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世子还与我说这些岂不是拿胭脂当外人?” 胭脂阻断容祁,眸色坚毅,“这世上只有世子知道我是谁,而我,亦知道世子是谁,不管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世子,这条路我都走的义无反顾。” 容祁一时心暖,温润容颜绽放浅淡笑意。 就是这一抹笑,仿佛阳光笼罩在胭脂身上,驱逐她这一生所有阴霾。 “对了,除了此事胭脂打听到,阎王殿与忘忧城的人之所以聚到齐都,为的是传说中的神物,往生卷。” 容祁愕然,“往生卷是什么,这消息你怎么得到的?” “忘忧城的副城主亲口说的。” 胭脂顿了顿,神色微沉,“不过我瞧着他倒像是故意透露给我的样子,许是想借着金翠楼把这件事传出去,至于往生卷,胭脂似在读哪本经卷时见里面提到过,相传得往生卷者,可令死者灵魂重归阳世,依附到另一个人身上。” “灵魂重归阳世……”容祁心中一念,毫不保留的展现在脸上。 胭脂知道对面那个男人在想什么,心底泛起一丝酸涩,“世子在想独孤艳?” “如果有可能,我倒希望可以让独孤艳重生。”容祁当胭脂是亲人,便将心里话也掏出来,“本世子平生没真正佩服过谁,只有独孤艳。” “她的确是位巾帼。”胭脂从不否认,像独孤艳那样的女子就像是太阳,她能让每一个见过她的人感受到那份耀眼却不刺眼的光芒,让人心生向往,甘心情愿顶礼膜拜。 也只有像北冥渊那种内心阴暗到极点的人,才会容不下这样的光芒。 “她是一个时代的象征。”容祁抿唇,亦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胭脂走的时候,容祁让她把往生卷的事传出去,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想吓一吓北冥渊。 可他又不希望北冥渊真就给吓死了,那混蛋不该死的那么容易…… 天色渐暗,马车停在世子府的时候凤天歌便差哑七回府,转身独自登上石阶。 府内管家见是凤天歌,立时回去禀报。 不多时,一身竹青长袍的卫子默自亲迎出府门。 明知卫子默握着自己死穴,凤天歌却没有半分忐忑。 “凤大姑娘登门,子默荣幸之至。”卫子默是真的走出府门,侧身谦谨作了个‘请’的姿势。 看着分明像一个谦谦儒雅的读书人,左臂垂落的衣袖更显出几分单薄,武功之高竟让她望尘莫及。 凤天歌显出几分受宠若惊,“世子客气,天歌不请自来,也不知是否唐突。” “没有,请。”二人入府,卫子默吩咐玉婵准备几道卫国菜式,便与凤天歌步入正厅。 厅内,凤天歌抬手将酒搁到桌上,“醉仙楼的纯酿,也不知道世子喜不喜欢。” “凤大姑娘拿来的东西,自是不俗。” 卫子默与凤天歌闲谈几句的功夫,玉婵已经将菜摆到桌上。 待菜齐,玉婵将凤天歌带来的酒各自斟满,之后懂事退出正厅,且将厅门带紧。 之前彼此寒暄倒不觉什么,此刻坐到桌边,凤天歌想要言归正传的时候,方才恍然她与卫子默其实并不熟。 就算她相信卫子默是友非敌,就算卫子默救过她的命,可他们之间还缺少时间。 “萧文俊是子默抓的。”如果子显无事,卫子默也希望能有时间与凤天歌慢慢熟悉,慢慢表明立场。 奈何情势所迫,他只能用最快的速度争取眼前这位凤大姑娘的支持。 “呵。”凤天歌用笑意掩饰尴尬和震惊,“天歌的确怀疑,却未想世子能如此坦诚,冒昧问一句,世子坦诚的原因是猜到什么了吗?” “子默猜到凤大姑娘便是大齐前太子妃独孤艳麾下副将,银面。”卫子默淡声开口,目色坚定。 沉默片刻后,凤天歌抬头,“世子猜的对,我正是。” 凤天歌料到卫子默能猜到自己的身份,在他看到‘一剑斩擎天’之后就什么都不用猜了。 而就像卫子默承认的那样,她的确怀疑萧文俊失踪与卫子默有关。 因为当年凤凰曾与她提过萧文俊外祖母周氏与卫国许云鹤的关系,而那日温玉又与她提及卫子默是如何把好好的一只鹤逼成鹌鹑的。 如此分析,卫子默想要继续打压许云鹤,只要以萧文俊威胁周氏与其彻底决裂即可。 诚然这件事会让周氏记恨,可权衡利弊,卫子默还是赚的。 “凤大姑娘今日来,想卫某放了萧文俊?” 卫子默既知凤天歌身份,便能猜到她未来要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如何争取更多的支持跟助力于她而言再重要不过。 很明显,萧文俊是她想要争取的对象。 话已经被卫子默挑到这个地步,剩下的只有选择。 到底是南越跟周氏,还是卫国跟卫子默,她只能选择一个。 “天歌是觉得,世子想要对付许云鹤,不一定非要以激怒周氏为代价,这并不是双赢的办法。”凤天歌总觉得以卫子默的心志,不该只想到这一层也不该贸然走这一步。 第二百二十章 知恩徒报很好 “这件事子默不会罢手。”卫子默当然知道这并不是对付许云鹤最好的办法,他为的,只是逼许云鹤把自己的弟弟完好无损的找回来。 凤天歌头疼,卫子默这是逼她作出选择。 如果没有之前深巷里的救命之恩,凤天歌或许不会来。 而且在这件事的选择上,她应该会选择救出萧文俊换周氏一份人情,但她来了。 “凤大姑娘放心,不管你我日后走到哪一步,之前子默在车厢里发过的誓言依旧作数,违背誓言者天打雷劈。” 凤天歌相信卫子默,正是因为相信她才难以取舍。 桌上菜已凉,醉仙楼的酒在酒杯中静成两面平镜,倒映着彼此桌前的人影。 气氛凝重却不僵持,卫子默不再开口,目色坦然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握拳,掌心渗汗,她来时未料会是这样一幕,且今日取舍意味着他朝南越与卫国必将有一个是敌人。 “世子于天歌有救命之恩,无论如何天歌都不可能与世子为敌。”凤天歌终是做出选择。 听到这句话的一刻,卫子默垂在袖内的右手,微微舒展,“凤大姑娘厚爱,子默铭记于心。” 凤天歌很清楚,南越实力远在卫国之上,这样的选择无论从哪方面讲都不明智。 可人活着,不该讲个‘义’字么…… 酉时已过,寒市里许多作坊开始灭灯,三三两两的役丁从作坊里出来,各自回家。 寒市主街上仅有的几家铺子早就关了门,狭窄又有些肮脏的街道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冷风扫过,不时有稀奇古怪的声音穿过街道,阴森恐怖,倒比鬼市还瘆的慌。 胆小的役丁总会相约离开,胆大的,就譬如刚从扎纸人的作坊里出来的老叟就喜欢一个人。 白天里净给死人扎纸,虽然是为了赚钱度日,可也算积德行善,那些鬼魂若吓唬人也该找不上他。 老叟年轻时身材就不高,年岁一大,身子越发佝偻就显得十分矮小。 满头白发用木棍乱糟糟的盘在头顶,距离上次洗脸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日子得过且过。 身上棉袄坏了几个窟窿,好在棉花陈旧,硬硬的堵在窟窿那儿不进不出也能御寒。 要说老叟身上最值钱的,当属他用半个月的工钱买来的酒壶,里面只剩下半壶酒。 又一阵冷风,老叟不禁哆嗦一下,枯槁干瘦的手指有些不利落的摘下酒壶,拔开壶盖,正想喝时忽觉眼前什么东西闪过去。 老叟愣住,揉了揉眼睛确定前面没什么的时候重新举起酒壶。 ‘啪—’ ‘咣当—’ 地上,老叟花了半个月工钱买的酒壶已经裂开,酒从里面淌出来…… 凤天歌从卫子默那里离开时已经很晚,街上无人,她独自走向镇南侯府方向。 本来卫子默想派辆府上的马车给她,被她拒绝了。 卫世子府距离主街很近,凤天歌很快拐进玄武大街,行至数米时在一处暗巷停下来,那巷口的正对面,正是金翠楼。 与白天沉寂萧条的景象刚好相反,已过亥时的金翠楼异常热闹。 三层高的建筑拔地而起,琉璃瓦顶,血雁飞檐,左右两个连串的红色灯笼从顶端垂下来在夜风里摇曳生姿,中间一块银丝楠木牌匾上印着的‘金翠楼’在灯笼的映衬下,华光璀璨,光芒耀眼。 这就是金翠楼,她即将开启的新谍路。 忽地,凤天歌猛然转身,分明看到一抹身影在她身后! 熟悉的金色面具,熟悉的绛紫色长袍,凤天歌无法形容这一刻的心境,到底是不期而遇的激动还是因为对面是金翠楼而带来的伤感。 凤天歌不确定温玉是因她在而在,还是因为胭脂而在。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温盟主。”凤天歌很快敛去心底那份不该有的疑惑,走近容祁,恭敬施礼。 容祁很生气,后果…… “凤大姑娘怎么会在这里?”容祁对凤天歌表示没脾气。 之前胭脂离开后,容祁便在四海商盟等雷伊,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才特么把雷伊等回去,得到的消息是凤天歌带着两壶酒跟卫子默喝到亥时都没出来。 他竟不知凤天歌跟卫子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已经这样好了? “来看金翠楼。”凤天歌站在容祁身侧,转向对面,“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明白生与死的意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凤天歌只是有感而发,容祁立时想要替自己辩驳,“这里面,又有多少人身不由已。” 又是一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对白。 凤天歌想到了胭脂。 她刚刚的话断不是针对胭脂,然温玉却急于替胭脂澄清。 “对不起……”凤天歌低下头,将眼底那丝落寞迅速掩去。 容祁懵逼,好端端的干嘛要说对不起! “天歌刚从世子府出来,原来萧文俊是卫子默抓走的。”为了不让气氛尴尬,凤天歌立时将自己与卫子默之间的对话汲取重要部分如实告知容祁。 “卫子默救过你性命?”容祁觉得自己一定是错过了什么。 “那日深巷有人偷袭天歌,亏得卫子默及时出现。”凤天歌无意与眼前男子提起小乞丐,这并不算是很重要的事。 “有人偷袭你?”容祁脑子里顿时浮现出夜倾池那张妖孽脸,“会是阎王殿的人吗?” 凤天歌一瞬间就被容祁给带跑偏了,脑子里原本对小乞丐产生的怀疑烟消云散。 “不知道,或许是。”凤天歌想说的并不是这个,“天歌知选卫子默并不明智,但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欠他一条命,如何都不想与他为敌,而且……他知我是银面。” 容祁嫉妒卫子默! 他是花了多少银子,费了多大力气才知道这个秘密的? 卫子默只打一架就全都知道了? 而且凤天歌,这种情况下你不思杀人灭口竟还想涌泉相报? 报他妹! 容祁郁卒到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臆念什么玩意了。 “知恩图报,这很好。”容祁在内心世界抽了自己一巴掌。 距离冯棋三试的时间越来越近,凤天歌打算三试当天让容祁举荐屈平,免得裴卿中间横生枝节。 第二百二十一章 往生卷 谁能想到,本该风平浪静的这几天却突然传出一件奇事。 往生卷。 得往生卷者,可令至亲还魂阳世,虽肉身不能重建,却可附体到他人身上,再世重生。 凤天歌在听到这样的消息后,第一件事就是奔回锦苑,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 她一直以为自己借尸还魂到银面身上只是偶然,是老天爷突然开眼,可在听到‘往生卷’三个字的时候,她便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会不会,自己重生,是银面借助往生卷所为? 如果是,如果是! 那便不是银面因体内剧毒暴毙失约奉天殿,是银面甘愿牺牲自己换她重生。 看到自家小姐发疯似的把柜子里的东西都抛出来,边抛还边掉眼泪,月牙吓到了。 可不管她怎么问,自家小姐都不说话。 直到最后,凤天歌翻遍了锦苑里每一个角落,终是放弃。 是与不是有什么重要,银面已死,烈云十三宗已死,五十五户寒门再也活不过来! 月牙真的害怕了,“小姐,小姐你别吓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李林来话没有?” 有泪,自眼角坠落。 凤天歌抬手瞬间泪与指尖撞击溅起无数细碎的冰晶,朦胧了她眼中闪过的极恨,绝艳凄美。 “有,说显儿在侯爷那儿一切都好。”月牙赶忙回话。 “知道了。”凤天歌起身,走出锦苑。 距离七国武盟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她要争取这个机会,定要在两个月后入主朝堂。 她要与北冥渊,正面交锋! 离开镇南侯府,凤天歌乘车赶往武院。 诚然她不喜欢夜倾池,但又不得不承认夜倾池近乎极端的试练的确能将她体内的太阴经与所学剑术发挥到极致。 客观说,夜倾池在提升每一位武院新生的实力。 不过这种客观的说法一定不能让苏狐听到,因为他有可有是例外。 此时武院入口,凤天歌刚要迈进拱门,忽听里面传出声音。 “你最好叫我一声古大人。”古云奕转身看向拉住自己衣袖的古若尘,“还有,请把你的手拿开。” 古若尘隐忍,退后,“母亲这两日总会提到你,若尘希望古大人可以回府看她。” “提我做什么,她心虚了?”古云奕嘲讽开口,小麦色的冷俊五官看不出半点温度。 “古云奕,我母亲由始至终都没有亏欠你!”古若尘怒声驳斥,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兄长眼里所有的关心都虚伪,所有的好意都心存不轨。 古云奕冷笑,“她有没有亏欠我,有没有亏欠我的母亲,麻烦你回去问清楚了再说话。” “你就当真没有半点亲情?”古若尘愤然看向古云奕,清澈如泓的眼睛里透着失望。 古云奕很不喜欢古若尘现在的态度,“在你们享受亲情的时候,本大人只能在母亲墓前独思,你要我谈什么亲情,你们也配!” 眼见古若尘挥拳过来,古云奕眼底闪过阴狠。 倘若古若尘残废便没资格参加七国武盟,他便不可能有机会入朝为官。 ‘咻—’ 一道凄厉肃鸣骤然响起! 一道光亮如闪电破空飞出,陡然停滞! 画面定格,古若尘的拳头尚未落到古云奕脸上,古云奕左手三指却已触及古若尘死穴。 古云奕没敢继续。 因为此刻,他熟悉的,只要看到就会觉得心里发抖的斩风剑,正笔直落在他喉颈位置。 顺着斩风剑的剑身看过去,古云奕竟然不敢抬眼! 他怕看到那个女人,就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殿下,可他杀的人,他手里沾的血,太多。 “古大人下手未免过于狠辣,就算不谈亲情,古大人要不要谈一下人情,这里是武院,你别太不把武院总教习跟孟帝师放在眼里。”凤天歌可以不用斩风剑,但她想用。 她想提醒古云奕,自己身上到底背负了多少条人命。 古若尘的拳头终落回来,眼中失望透顶。 刚刚若非凤天歌,他已经废了。 “我们走。”凤天歌收剑,与古若尘走向试练场。 站在原地,古云奕心情尚未平复,那柄斩风剑给他带来的震撼足以让他惊恐甚至胆寒。 他本就不喜欢凤天歌,现在越来越讨厌…… 夜倾池的训练开始有了针对性,凤天歌所带的第一组被他叫去后山,余下新生由封玄指导试练。 对于这样的区别待遇,大多新生心悦诚服,大家对自己几斤几两都有很清楚的认识。 唯谢如萱,她不服!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参加七国武盟,她要入朝为官为将,重振谢府荣耀。 她亦希望自己也可以在夜倾池眼里,变得不一样。 对于这些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苏狐表示不能理解。 这年头找虐的人是真不少呵…… 后山试练简直就是一场惨绝人寰的虐待与被虐待。 也不知道夜倾池是从哪里找来那么多奇形怪状的小可爱,要么爪子锋利要么獠牙似锥。 在不伤害这些小可爱的前提下把它们抓回笼子,这是搞笑么! 最可恨的竟还有一只会放臭屁的小狸,它一肠胃舒畅整个后山臭气飞扬。 试练结束后,苏狐直接跑去拥剑小筑狂吐。 别问为什么,身为徒弟,好东西他是一定要跟师傅分享的。 君无殇离开后,凤天歌将古若尘唤住,叫他陪自己回镇南侯府换件衣裳,之后同去淮阴侯府探望曹姝。 古若尘自是感激,能看出来,母亲对凤天歌很是喜欢。 而凤天歌回府除了换衣服,再就是取之前屈平给她的采血之物。 当日屈平给了她两支牛毛细管,一支被她用在齐景帝身上,另一支她今日便带着,希望能采到曹姝的血。 如果不是曹姝病情加重,古若尘不会去求古云奕,可当日裴卿明明说曹姝没事。 除了裴卿说谎,凤天歌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别种可能。 待凤天歌从镇南侯府出来,便与古若尘一起去了淮阴侯府。 庆幸的是,凤天歌去时曹姝刚好在绣板上勾勒图样,不小心刺到指腹,她便不声不响采了血。 与之前两次不同,这一次凤天歌明显感觉到曹姝身上的倦怠很不正常。 为免曹姝劳累,凤天歌与其闲聊一会儿便离开淮阴侯府,赶去幽市。 ------------------- 亲们,下午三点阅读咖,小云会在现场解答书中疑问,送出神秘礼物,求捧场留言啊 第二百二十二章 卫子默那个无赖 而此时,幽市四海商盟里,容祁正在品茶,听着雷伊口中的消息。 难怪精明如卫子默,会选择用那么粗暴的方式对付许云鹤,原来问题出在卫子显身上。 “卫子默无赖啊,他弟弟都不知道是不是许云鹤抓的,硬用这种方法逼人家小鹤鹤把人交出来。”容祁搁下茶杯,叹了口气。 旁侧,雷伊就想知道‘小鹤鹤’这三个字是怎么来的。 “卫子显是谁抓走的?”容祁抬眼看向雷伊,正色问道。 雷伊摇头,“还没消息。” “七国里南越第四,实力远胜卫国,凤天歌这次选的有失偏颇。”容祁将手搭在桌面,轻敲两下,似有所思。 “主人昨天晚上不是这么说的。”雷伊耿直开口。 容祁嘴角一抽,“雷伊啊。” “在” “你不觉得自己站的位置挡住本世子视线了吗?” 于是雷伊朝左边挪了挪,容祁惊讶看向雷伊,然后雷伊又向右挪了挪。 容祁抚额,“退下。” 这时,温慈进来,禀报说凤天歌去了德济堂…… 皇宫,御书房。 自银面死后,北冥渊好像已经很久没发过这么大的火。 奏折挥落一地,墨砚断成两截,笔洗倒在地上,里面的水流淌出来浸湿奏折。 古云奕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片狼藉场面。 旁侧,李诚瑞见古云奕进来,便悄声退出御书房,将门带紧。 以往北冥渊心情不顺,李诚瑞多多少少都会宽慰几句,可今日之事他是一个字都没多嘴。 龙皆有逆鳞,往顺往逆了触,都不得好。 “微臣叩见……” “往生卷!”古云奕开口之时,一直背对龙案的北冥渊突然转过来,凌厉黑目寒蛰嗜血,“到底是谁在皇城里散布这种不知所谓的谣言!” 对于往生卷的传言古云奕多少也听到些,“附体重生这种事荒唐至极,太子殿下不必往心里去。” “本太子当然不会往心里去!但也不允许任何人利用鬼神之说动摇社稷!”北冥渊绕过龙案,脚踩戾气走向古云奕,“这件事你去办,本太子不希望皇城里再流出这种蛊惑人心的谣言。” “微臣遵命。”古云奕领旨。 “还有……”北冥渊身体前倾,靠近古云奕,“往生卷固然没有令人起死回生的能力,但此物却不能落到有心之人手里,你务必,找到这所谓的神物,本太子要亲手焚毁。” 古云奕越发谦卑弓身,“微臣定不负太子殿下所望。” “下去吧。” 北冥渊未动,直至古云奕退出御书房他方缓慢挺起身,侧身看向龙椅后面的位置。 独孤艳,你若重生,我便再杀你一次…… 德济堂,密室。 再见屈平,凤天歌能很明显感受到自其身上散出的寒意跟煞气。 她知道原因,屈平恨北冥渊,是以入宫后屈平不可不能对北冥渊下手。 她也恨,比屈平恨的还要深。 可她从没想一剑要了北冥渊的命。 死简单,活着才难。 她要让北冥渊从高高在上的太子,一步步走下神坛,跌落深渊,她要把北冥渊拥有的一切,在乎的东西一件件摧毁,让他看着,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她要他怒,要他痛,要他跪在奉天殿前磕满一百个响头。 可她要北冥渊活着,像蝼蚁一样活着才是对北冥渊最大的惩罚。 “有事?”屈平见凤天歌站在药案前不说话,停下手里药碾。 “天歌知屈先生入宫,特来问先生可需要什么,我自会让宫里人准备妥当。”凤天歌敛去眼底暗色,恭敬开口。 屈平欣赏凤天歌,也受用凤天歌对他的这份尊重,“听说是楚国容祁世子举荐我入宫,待我入宫他能跟在左右就最好。” 凤天歌只停顿片刻,便应下屈平。 是的,但凡涉及到容祁,凤天歌就是这么有自信。 “还有一事……”凤天歌并没有选在此刻劝说屈平打消给北冥渊下毒的念头,有裴卿在,北冥渊应该能得以保命,“这是淮阴侯古禹妾氏曹姝的血,天歌烦劳屈先生能受累看一看。” 看着凤天歌用双手举过来的牛毛针管,屈平并没有拒绝。 “之前天歌带裴卿去过,他说曹姝无碍,可今日再入淮阴侯府,天歌发现曹姝精神萎靡,嗜睡而且脸色白的很不正常。”凤天歌将曹姝的症状尽可能说的详尽。 屈平将牛毛针管滴入瓷盅,微皱眉,“裴卿说无碍?” “是。”凤天歌心弦微紧,“屈先生……” “暂时不能断定,且等有了消息我会让薛里叫你。”见屈平不再开口,凤天歌恭敬施礼,退出石室。 待她从后堂走进前堂,薛里迎面过来,低声传了四海商盟的话。 温玉在四海商盟,等她。 想到温玉,凤天歌自然想到昨晚在金翠楼前的一幕。 明璃纱下,她苦涩抿唇。 那些不该有的想法,不该存的心思,都散了吧。 四海商盟,二楼。 容祁叫温慈沏了茶,刚从闵川弄到的,之前胭脂逗趣说凤天歌也喝过,他没反驳。 其实凤天歌在胭脂之前没有喝过,但他让温慈弄些好茶的缘由,的确是想凤天歌来时,能沏上一壶。 “天歌拜见温盟主。”凤天歌一袭白衫,面覆明璃,款款而至。 容祁点头,抬手请她坐下,“新到的闵川白茶,凤大姑娘且尝尝。” 凤天歌神形恭谦,端起茶杯只轻轻沾了一下,“好茶。” 隐隐的,容祁觉得今日凤天歌似与往日不同。 哪里不同呢? “温某得到消息,卫子默之所以虏走萧文俊还有另一方面原因。”容祁暂不深究,随后将卫国七皇子卫子显突然失踪的事告诉给凤天歌且说出自己的推断。 卫子默虏走萧文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逼许云鹤把卫子显交出来。 毕竟在卫国,许云鹤势力还在。 而卫子显的下落,四海商盟并没有查到。 凤天歌听罢之后,一直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却未开口。 第二百二十三章 半空的寒鸦 容祁忽然就有一点害怕。 该不是凤天歌猜到自己是谁,正酝酿着怎么揭穿吧? “温盟主。”凤天歌突然抬起头,看向容祁。 某人一瞬间抬手,本想摸摸脸上面具还在否,却在半空折转向身前茶杯。 做贼心太虚了! “凤大姑娘请说。”容祁握着茶杯,浅声道。 “自天歌第一次入四海商盟,得盟主相助无以为报……” 容祁看似淡定,心里开始长毛儿,如果凤天歌要以身相许他要怎么拒绝? 一定要拒绝…… “唯有信任。”凤天歌很像是深吸了一口气,“前路多险阻,天歌也会走错路也会有意气用事的时候,倘若盟主觉得天歌哪里做的不对……只要盟主开口,天歌必定重新审视。” 怎么不是以身相许? 凤天歌你这台词说的不对啊! “像昨日,盟主既然觉得天歌选择卫子默过于意气,当直接与我说,纵不能改天歌也会尽力补救。”凤天歌突然搁下茶杯站起身,“盟主之意天歌明白,我会尽量说服卫子默不伤害萧文俊,我亦会尽量争取南越跟周氏。” 凤天歌走了,临走之时又是一礼,十分十分恭敬。 特别外道! 容祁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雷伊她怎么滴了?” “看不出来。” 虚空中,雷伊其实很犹豫要不要现身。 现身怕碍眼,不现身又怕被当作鬼魂。 他曾听师傅说做暗卫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动脑,可为毛线他每天都有一种绞尽脑汁的感觉。 “你瞎啊!看不出来她表情不对吗?”容祁咒怨吼了一嗓子。 “回主人,属下不瞎,就是脸盲。” 容祁,“……” 萧文俊已经失踪多日,刑部却没找到半点线索。 对此,丁酉并不着急。 他很清楚这件事非他一个刑部能解决,多派人手到外面装装样子也就是了。 夜空如盘,繁星如子。 偶有浮云掠过,星罗棋布间暗藏着多少玄机。 武院后山,陋室。 夜倾池着一袭红衣平躺在院子里的石台上,双手叠在脑后,翘着二郎腿。 艳红如火的华衣从石台滑下去,逶迤拖地,随风鼓荡间妖冶飘逸。 半空寒鸦飞过,夜倾池正看的起兴,突有两只急坠下来。 夜倾池速度极快,单手叩住石台,整个身子如倒挂垂柳般旋了大半个弧度,待其盘膝稳坐在石台上的时候,手里握着两只寒鸦。 遥望拥剑小筑,夜倾池不禁勾起薄唇。 公孙佩当真了得,不过五次便能参透阎王殿的密语。 只是有什么用呢。 往生卷已经成了天下皆知的秘密。 “蜀忘忧该死,该凌迟,该死,该凌迟,该死……”夜倾池自拥剑小筑收回视线之后,突然开始拔鸦毛,每拔一根嘴里便碎碎念着什么。 且将两只羽翼丰满的寒鸦拔成铁公鸡的时候,夜倾池有了答案。 蜀忘忧,该凌迟…… 同样的夜,同样一片星空。 皇城西南某处民宅里,媚娘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一个时辰的时间,苏狐那双清澈明亮水汪汪的大眼睛随着媚娘袖间白绸出去回来,出去回来二百来次,白绸停了他那对眼珠子都没停下来。 此时媚娘就坐在桌边,而她对面的那堵墙,快塌了。 更遑论墙上贴的画像,早就碎成粉末,化成灰。 “蜀忘忧是谁?”苏狐从没见媚娘如此恨过一个人,就算当初圣域那只小巴狗撕了她最喜欢的裙衣,也不见媚娘把它剁了吃。 这会儿媚娘的表情,倒像是要把墙上那人活活吞到肚子里。 “蜀中忘忧城城主。”媚娘说的这几个字,分明就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狐听说过,但从来没见过,“咱们与蜀中没接触过吧?” “没有。”直到现在,媚娘的眼睛还在狠狠盯着对面那堵墙,眼眶里喷着火苗。 “他做了什么?”苏狐好奇。 媚娘无比缓慢闭上眼睛,吸气呼气,再吸再呼。 ‘咣当—’ 白绸挥动瞬间,那堵墙轰然倒塌。 “他竟然把往生卷的事传的整个江湖都知道!用不了多久,江湖各路人马都会聚到大齐皇城,想得往生卷的高手简直不要太多。”媚娘恨的直拍桌,“蜀忘忧那个搅屎棍,自己没可能得到往生卷,就这样坏老娘好事!” 苏狐从没听过媚娘说话这般粗鲁,可见真是气的不轻。 “往生卷,媚姨也相信死而复生这种事?”苏狐不以为然。 媚娘摇头,“我虽不信,但主公信。” 苏狐听罢之后就不开口了,他不感兴趣…… 这一夜,同样没有入睡的还有卫子默。 萧文俊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到卫国,然许云鹤却没有消息传回来。 书房里,卫子默连着两夜未睡,案前宣纸尽是卫子显的名字。 玉婵看在眼里心疼,却知无从劝起。 过往不管德妃还是七皇子出事,自家世子就是这般不眠不休。 她有时候在想,如果出事的是自己,也不知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也会这样着急。 “玉婵,再写一封加急密件给许云鹤,十五日内若不能将子显完好无损交出来,本世子便杀了萧文俊。”卫子默冷声开口,目色决绝。 玉婵惊,“世子是不是逼的太紧,我们总要给许云鹤时间,加上来回书信,留给许云鹤的不过七天……” “写。”卫子默知道自己留给许云鹤的时间的确不多,但以许云鹤目前在卫的势力,七天足够他找出真相。 再多,他等不及…… 次日,凤天歌吃罢早膳后直接进宫,去了延禧殿。 裴卿跟屈平入宫已成定局,那么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须留在皇宫,监视裴卿,保护屈平。 如此,她便要住在宫里。 而这件事,只有楚太后能帮她。 且说凤天歌刚要迈进延禧殿,便见几名宫女各自端着花盆跟暖炉与她打个照面儿。 “奴婢拜见嫡小姐。”走在最前面的宫女见是凤天歌,立时下跪,后面紧接着的跪倒一片。 凤天歌让她们起身,视线不免扫过那些花盆跟暖炉,“皇祖母似乎不太喜欢这么艳的花吧?” 不管是前面宫女端着的三色月季,还是后面的郁金香跟木芙蓉都太过艳丽,可凤天歌记得皇祖母一向喜欢像素芯兰那种简单素净的。 ------------------- 晚上会有加更,亲们别急哈 第二百二十四章 北冥渊不能死 前面宫女听到凤天歌问,谦卑俯身,“嫡小姐有所不知,这些花跟暖炉不是搬到皇太后屋里,是搬去皇太后旁边的那间厢房。” 凤天歌愣住,“有人要来住?” “嫡小姐您啊!孙嬷嬷说太后想嫡小姐入宫住几日多陪陪她,故而让奴婢们把那间厢房先收拾出来,每日用暖炉驱驱寒气,再摆上几盆颜色艳丽的鲜花,说是嫡小姐您喜欢。”宫女据实回禀,听在凤天歌耳朵里却别有深意。 她刚刚还在想,到底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才能让皇祖母点头把自己留在宫中,皇祖母却早就替她收拾了一间房。 如果不是巧合,那便是皇祖母料到自己会有此步。 她不想将皇祖母牵扯其中,可是精明睿智如皇祖母,也曾是战场枭雄的楚太后,早已观透时局。 凤天歌不再问话,默默看着那些宫女走去厢房。 许久,她转身步入延禧殿,进了内室。 楚太后正在喝茶,见到凤天歌自是欣喜,便叫孙嬷嬷再去沏一壶新茶过来。 孙嬷嬷抬手时,凤天歌抢先一步握住茶壶,打开时发现里面装了两倍量的龙井。 “皇祖母不该喝浓茶。”凤天歌语气中没有埋怨只是关心,她刚进来时便闻到内室盈溢的茶香过于浓郁。 “没事。”楚太后笑言,无比慈祥朝凤天歌招手示意她坐下来,“天歌你来的正好,哀家怕是老了,这几日越发想你,一日看不到就想的紧,不然这样,你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搬进宫里陪哀家住段时间?” 凤天歌由着楚太后握住她的手,心绪一时澎湃。 楚太后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见其沉默,楚太后轻拍着自己孙女的手背,笑容依旧温和,“如果你觉得不方便也没关系……” “孙女不想北冥渊继承皇位。”凤天歌突兀开口,不止楚太后,孙嬷嬷都跟着一惊。 这种时候不用楚太后示意,孙嬷嬷亦知道该怎么做。 待孙嬷嬷端着茶壶离开,楚太后拉着凤天歌的手越发紧了许多,“天歌……” “皇祖母想说什么孙女知道,但这是天歌选的路而且……天歌已经走在路上,断无回头可能。” 覆巢焉有完卵,以北冥渊的心胸,他朝得势又如何容得下曾经比自己还要威风八面,叱咤风云的楚太后。 最最主要,楚太后已经洞悉她的意图,且在不遗余力的帮助她。 再隐瞒,便是她的不该。 楚太后沉默,握着凤天歌的手缓缓落回到杯身,杯里的茶很浓,之前她无意识喝了半壶,“你举荐裴卿,是希望他能医好皇上?” 凤天歌知道,皇祖母已经接受事实。 也证明,皇祖母早已看清事实。 “裴卿是北冥渊的人,后天冯棋摆下第三关时楚世子容祁会举荐屈平,屈平才是孙女的人。”凤天歌不打算隐瞒,亦清楚告诉楚太后,裴卿入宫的目的就是想让皇上‘理所当然’驾崩。 而裴卿与屈平之间,似乎有很深的怨恨。 她甚至连北冥渊跟屈平之间有仇都说的一清二楚。 该告诉的,能告诉的,凤天歌一字不差。 楚太后沉思,凤天歌便在对面等她沉思。 “北冥渊,现在不能死。”楚太后抬起头,“屈平不可以对北冥渊动手。” “孙女明白,我大齐刚刚经历‘奸妃’一案,栋梁之材一夜之间被北冥渊灭掉半数,皇上昏迷整三年,北冥渊纵然罪该万死,若他亡,赵国必定趁虚而入,余下五国除了与赵国一般跃跃欲试便是观望,当无一人愿意伸出援手。” 凤天歌看向楚太后的目光,犹为坚毅,“孙女由始至终,都希望大齐好。” “七国百姓无罪,若因个人恩怨累及战祸连年生灵涂炭,非哀家所愿。”楚太后虽已年迈,气度跟视野都令凤天歌佩服的五体投地。 “孙女只是不想让北冥渊登基,他不配。”凤天歌没有告诉楚太后,她就是银面。 入局跟涉险,是两码事。 “祖母能问你一句,为什么吗?”楚太后想知道的是,自己孙女会为此付出多少。 凤天歌想了想,“孙女想守护镇南侯府。” 朝局如此明了,一旦让北冥渊登基,之前所有反对他的那些大臣能有几人得善终,又是不是有人能得善终! 镇南侯府除去二房,凤清跟自己的哥哥凤君离,还有远在边陲的三叔皆是保皇派的人。 纵她是真正的凤天歌,想要对付北冥渊也不是没有理由。 未及楚太后开口,凤天歌又道,“孙女更想皇祖母能平安。” 这世上,她在乎的也就是这么几个人了…… “且等容祁保着屈平入宫,他便也住在延禧殿吧。”楚太后听完凤天歌的解释后,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凤天歌一脸懵逼。 “皇祖母,容祁他可以随屈平一起住进御医院,因为屈平双腿尽失,他必须留在……” “裴卿哀家怕是控制不住,但屈平必须在哀家眼皮子底下我才放心,介时哀家会找借口让屈平住进来。” 楚太后神色凝重,“北冥渊既然找他们入宫,没有结果谁都不可能出去,哀家让你跟容祁住进延禧殿,是希望若真有那么一日,哀家能护着你们清白。” 凤天歌明白楚太后的意思,可她还是特别想抗议一下,“跟容祁一起住在延禧殿,清白……” “你这丫头,想的太多。”楚太后一改刚刚严肃之态,笑意温和道。 凤天歌无语,她真想问问楚太后,您确定是我想的太多而不是您想的太少? “此事就这么定了。” 事实上,楚太后想的比凤天歌还要多,她早认定容祁,她喜欢那小子当自己的孙女婿。 直到凤天歌离开,楚太后也没开口问何以自己的孙女会认得屈平。 如果她没记错,屈平当年已经被腰斩于楚国…… 皇宫,御书房。 李诚瑞进来禀报时,北冥渊正在批阅奏折。 自往生卷的事传出来,李诚瑞一直都是谨小慎微,很少主动开口。 “什么事?”北冥渊没有停下来,冷声问道。 李诚瑞得旨,这才禀报,“凤大姑娘那会儿入宫去了延禧殿,听延禧殿楚太后的意思,好像过几日便让凤大姑娘搬进皇宫……” ------------------- 从杭州回来开始码字,更晚啦,抱歉抱歉! 第二百二十五章 看着就想揍一顿 如果说打从卫子轩被人捅死在世子府,萧文俊突然失踪跟谣言往生卷莫名其妙传的满天飞这些糟心烂事儿比起来,此刻李诚瑞禀报的事,终于让北冥渊感觉到一丝丝愉悦。 他不自知,但握着朱笔的手明显松弛。 “楚太后怎么突然想让凤天歌来宫里住?”北冥渊搁下笔,缓身靠在龙椅上,微侧眸。 李诚瑞依旧弓身,“听延禧殿的宫女说,楚太后近段时间经常失眠,半夜屋里灯光总是亮着,应该是在思念楚玥郡主,这才想到让凤大姑娘入宫住几日,以解相思。” 北冥渊吁了口气,“当年那个叱咤风云所向披靡的楚太后,终究是老了。” 岁月无声,却在无声中带走了人世间最宝贵的东西。 曾经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成为回忆。 他,亦是。 “独孤柔近段时间在忙什么?”北冥渊收敛眼底那份悲茫,冷声问道。 李诚瑞心里一紧,好像自独孤瑾死了之后主子很少提到这个女人,似乎淡忘了一般。 “回太子殿下,独孤侧妃除了每日到永延宫给正妃请安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奉天殿里,修身养性。” 北冥渊可以遗忘,但李诚瑞不会。 “叶芷惜……”如果不是李诚瑞提起,北冥渊当真不记得宫里还有这么个女人。 在北冥渊眼里,叶芷惜存在的意义,只是他登基称帝一个不可或缺的准备。 见主子重新握笔,李诚瑞暗自舒了口气。 “你说……”北冥渊突然抬起头,“这世上有起死回生吗?” 李诚瑞后脊梁骨飕的冒出凉风,“没有,老奴坚信这世上没有此说。” 御书房一片沉寂,北冥渊视线落回奏折,不时动笔。 龙案旁边,李诚瑞缓了好久,才无声退出御书房。 独孤艳,只怕会成为伴随主子这一生的禁忌…… 鱼市南无馆,黎啸天遵照凤天歌的意思,出钱出力助赛金花于寒市建成五开间的作坊,起名金翠坊。 赛金花可以隐瞒南无馆在背后出力的事实,却无法隐瞒自己是金翠坊的东家。 因为在里面作胭脂水粉的役丁,都曾是金翠楼的姑娘。 南无馆的承诺一一兑现,赛金花为表示自己的诚意,遂将金翠楼在天衣阁有一间换衣室的秘密告诉给黎啸天且交了钥匙,并与其约定时间。 赛金花想见凤天歌。 重建谍路一直都是凤天歌最期待的事。 是以当晚,凤天歌便从黎啸天那里拿了钥匙入天衣阁。 出口处,赛金花正在金翠楼三楼雅间等她。 石门开启一瞬,凤天歌感慨赛金花也是奇人,竟然在天衣阁与金翠楼之间修通了这样一条密道。 “姑娘坐。”赛金花见凤天歌走进来,起身相迎。 “赛老板客气。”凤天歌从容落座时,方才发现靠近她身体左侧本该由窗棂遮挡的地方却是一面很模糊的形似琉璃材质的镜子。 见凤天歌疑惑,赛金花笑言,“这叫两面镜,是我偶然从海外弄到的新鲜玩意,人在里面可以透过镜子看到外面,而外面那些人看到的,不过是三张美人图。” 依赛金花所说,凤天歌的确可以通过镜面看到外面的景象。 这是她第一次入金翠楼,三层楼属内里镂空的建筑,一楼正厅设有高台,台上数名女子正扭动身姿,莺歌燕舞。 丝竹声声醉,人事几番新。 幸福的人大致相同,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凤天歌忽然想到那晚温玉说的一句话,这里的人,有多少身不由己。 “她们跳的是不是很美。”赛金花顺着凤天歌的视线看过去,“最后一排左手边那儿少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叫桃红,昨晚被个畜牲拧断手臂……” “南无馆可以替桃红姑娘拧断那畜牲的脖子。”凤天歌收回视线,正色抿唇。 赛金花闻声眼睛一亮,“姑娘说的可当真?” “只要赛老板一句话,南无馆没有得罪不起的权贵。”凤天歌并非信口开河,如今大齐皇城敢跟逍遥王北冥狄公然叫板的还没有。 青玖门如何? 不也灭在南无馆手里么。 当然,她很清楚北冥渊之所以没有为难自己这位皇叔的原因不是逍遥王厉害,主要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折腾不起。 赛金花点头,“我信你!” 紧接着,两人就如何在金翠楼创建谍路开始进行细致的分析跟探讨,每一步当如何走,成员收录当有什么样的考核都要非常重要。 一子错,满盘皆输。 桌上有茶,二人说到口渴时会端茶润喉。 两个时辰,犹如弹指一挥间。 预期规划大致有了轮廓,凤天歌端过茶杯轻抿时,视线不禁意落向一楼,然后就喷了! “姑娘没事吧?” 凤天歌拭过唇角,脸色胀的通红,“失礼。” 因为注意到凤天歌的视线,赛金花自然而然看向一楼,微蹙眉,“不对啊……今天来的世子里似乎多了一位。” 凤天歌没怎么听清赛金花说什么,只道某人招蜂引蝶的本事堪比葳蕤盛放的牡丹花。 白衣胜雪,黑发如墨。 微微一笑已是芳华无双,更何况某人在众多女子簇拥下,笑眯了一双风光霁月的桃花眼。 怎么就那么不顺眼,好想过去揍一顿呢! “容祁怎么会来?”赛金花惊讶不已,“他那般长相应该不缺女人吧……” “除了长相哪有半点内涵。”凤天歌做梦都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容祁。 赛金花笑了,“如容世子那般盛世美颜根本不需要内涵,你瞧见了,姑娘们扑的多欢实。” 凤天歌不再开口,她怕自己会无意中暴露情绪。 就在这时,三楼对面的房间里有人推门走出来。 相较于一楼的纷繁喧闹,二楼才真正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只要出得起银子皆可到二楼春宵一度。 反尔是三楼,能不能上去便不是银子的问题。 “容世子,我家小姐问您一句,可上来赏光小酌否。”出来的姑娘差不多十五六岁,长的清新俏丽,看样子便知是个机灵的。 没等凤天歌发问,赛金花不禁感慨,“没想到胭脂亦不能免俗呵。” ------------------- 还有两更,每天尽量保证三更。 第二百二十六章 此生无悔 胭脂! 凤天歌不禁朝对面房间看过去,房门半掩,她虽看不到里面的人,心却莫名紧张。 是的,紧张…… “胭脂姑娘盛情容某却之不恭,却之不恭!” 容祁边说边双手合十,十分礼貌朝围在自己身边的姑娘们抱歉,本就一张绝世容颜笑起来更是灿若朝阳,“对不起各位,下次……下次容某定与各位美人畅饮!” 待容祁冲出重围走上台阶的时候,所有姑娘们都还望着那抹背影恋恋不舍。 凤天歌摒退心里瞬间激荡起来的莫名情愫,冷眼看向容祁。 那副贪婪的样子,那副嘴脸! 这个好色之徒! “说起胭脂……”赛金花并没有对容祁产生太多好奇,外界传言他并不是一个能对时局起到关键作用的人,“这金翠楼里真正能接触到大人物的只有胭脂,所以这件事……姑娘在想什么?” 被赛金花问道,凤天歌立时收起所有心思,“赛老板可以唤我四姑娘。” 自覆明璃,凤天歌一直没有为自己隐藏的这个身份定下称呼,刚刚一刻,她想到了。 四,四海商盟的头一个字。 “四姑娘若是觉得胭脂需要考核,你且直说。”赛金花坦言开口。 “不需要,赛老板举荐的人我信得过。” 确切说,温玉相信的人她又有什么理由怀疑。 这厢,凤天歌与赛金花就谍路一事又探讨了几件需要注意的关键点,那厢容祁走进归梦阁时,胭脂正坐在铜镜前轻拢云鬓。 铜镜里的那抹容颜精致细腻,眉如悬柳弯月,眼若浩渺星辰,透着铜镜,胭脂那双眼杏眸流光,水色潋滟。 “丁丁你先退下去。”胭脂音落时,刚刚把容祁叫上来的丫头恭敬退出归梦阁。 门声响起,胭脂这方起身,“往日世子来归梦阁总不会惊动别人,有的时候连雷伊都不知道,今日怎么大张旗鼓的来了?” 容祁不是第一次来归梦阁,是以对这里的格局摆设都十分熟悉。 厅门处的彩石玉屏精美绝伦,轮廓雕工细腻,屏面上彩漆描绘的鸾凤栩栩如生,绕过屏风,往里走是一面水晶珠帘,微微一动间华光万千。 内厅中间摆着一张梨花木的圆桌,桌边嵌着数枚价值连城的碧玉翡翠,奢华耀眼。 最值得一提的是那套摆在桌面上的骨瓷茶具,白皙到几近透明。 容祁绝对相信,眼前这套茶具整个中原找不出第二套。 “这样挺好,以后见你方便些。”容祁知道,眼前这套骨瓷茶具只有他在时胭脂才会拿出来用,平日桌上摆的则是另一套。 “哦?”胭脂玉指纤纤提起茶壶,斟满后递向容祁,“世子是为了方便见胭脂,还是方便见凤天歌?” “怎么可能是为了见她,她都不会来这里。”容祁接过茶杯,说的有几分理直气壮。 胭脂不以为然,“谍路重建在这里,她怎么可能不来。” “本世子想见她随时都可以,这样做当然是为方便见你啊!”容祁抬头时一脸诚恳,极力解释。 胭脂浅笑,唇角勾起的弧度犹如烟花绽放,“胭脂且信世子。” 听到这句话,容祁方才低头品茶。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杯中雾气氤氲漫在脸上,容祁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距离冯棋摆下第三关还有一日,凤天歌原打算自武院出来之后便去找容祁,把有关明日举荐的细节交代清楚,不想却从君无殇口中得知曹姝病情急转直下,怕是挺不过去了。 自武院离开,凤天歌来不及回府换装,便与君无殇一起赶往淮阴侯府。 入府之后,二人直接被管家带进后宅,古若尘便在那里。 ‘嘘—’ 凤天歌与君无殇看到古若尘时欲开口,却见古若尘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顺着古若尘的视线,凤天歌方才注意到园中画面。 曹姝穿的很美,一袭深蓝色织锦长裙,裙摆逶迤拖地,纤腰以云带束起,满头青丝梳成华髻,髻间别着一串玉珠,玉珠在阳光的映衬下于发间莹莹闪亮。 曹姝在淮阴侯古禹的搀扶下缓缓落座,皓腕微抬,纤白玉指抚上琴面。 是那架古琴,凤天歌认得。 曹姝动指,琴音初起便现大气磅礴之韵律,犹如傲世神祗立于云端睥睨天下,凛然生威,又似金戈铁马踏过沙场,蕴着血染黄沙的悲壮。 凤天歌惊讶如曹姝那般柔弱娇小的女子竟也能奏出如此气势恢宏的曲调,心中感慨无限。 不禁意间,琴声转柔,如清涧流泉缓缓汇聚成溪,丝丝缕缕,绵延不绝。 小桥流水,欲下溪前。 后来凤天歌知道,这一直都是曹姝向往的生活。 ‘噗—’ 鲜血染红琴弦,凤天歌本能想要过去却被古若尘拦下来,“有父亲在,没事。” 古若尘这样说,声音却哽咽到几欲啜泣。 凤天歌转眸一刻,分明看到古若尘眼中闪过一抹晶莹。 她不知如何劝慰,只默默随着古若尘的视线看向园中相互依偎的两个人。 古禹与曹姝坐在一起,将她揽入怀中。 他似笑着说往事,眼中却有泪。 她似笑着在听,眼中亦有泪。 他们都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在哭,却无法不让眼泪掉下来。 许久之后,古若尘默默转身。 凤天歌离开时忍不住回头,那一刻,她看到了曹姝眼中的满足…… 君无殇想入宫请御医却被古若尘拦下来,冯棋来过。 在说那句话的时候,古若尘眼中的绝望根本没办法形容。 如果连冯棋都医不好,又有谁可以! 凤天歌辞别古若尘便急不可待去天衣阁换装,之后赶去德济堂。 她知道曹姝的病情很不好,可她从未想过这样快! 此时石室内,凤天歌喘的有些急,她满怀期待看向屈平,却怎么都不敢问出口,“天歌……从淮阴侯府回来……” “曹姝没救了。”屈平知道凤天歌想问什么,结果虽然残忍,却是不争的事实。 凤天歌瞬间绝望,身体下意识后退,“怎么会……裴卿说她没有病……” “是没病,她中了毒。”屈平拿出装有曹姝血液的瓷瓶,“慢性剧毒,无解。” 第二百二十七章 火烧百草堂 屈平告诉凤天歌,曹姝所中之毒很有可能是一种叫作‘醉生忘死’的慢性毒药,这种毒药的主要成分是紫色曼陀罗花胚与忘忧草,还有三百多种配物与之融合,食之无解,必死无疑。 “记录此毒的医书残卷里只有制毒之法,并无解法,但凡中毒者,血液会在无形中缓慢凝固,若有一日血液停止流动,人即死。” “真的无解?下毒之人亦无解?”凤天歌哽咽开口,眼中血丝满布。 屈平摇头,“下毒之人亦无解。” “裴卿那个混蛋!如果不是他骗我……如果不是早发现……” “此毒中即无解,与早晚无关。”屈平不忍凤天歌难过,可该说的话他又不得不说,“以曹姝症状看,她当只有半个月时光,这半个月她几乎要承受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先生可否告知,此毒谁人可配?”凤天歌暗咬皓齿,额头青筋几欲迸裂。 屈平沉默片刻,“江湖四医皆可配。” 未及屈平再开口,凤天歌突然转身,暴戾冲出石室。 看着凤天歌悲愤离去的身影,屈平目光重新落向瓷瓶。 他不明白,裴卿何以会对曹姝下如此狠手。 他认识的裴卿,应该没有这样狠毒。 当然,如果对象换作自己那就未必了…… 入夜,鱼市里所有商铺都关了门,街上已无行人。 堂二小点灯熬油算了半个时辰,终于把今日账簿抄记下来,盈余竟然有百两银子。 他特别满意收起账本,好像自裴卿被凤家大小姐推举入宫且过了朝廷设下的第二关,百草堂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 如此过几天他便能把之前被裴卿烧掉的那些药钱赚回来,再过几天他应该能赚很多银子。 ‘砰!’ 就在堂小二边收拾账簿边打如意算盘的时候,厅门猛的被人踹开! 堂小二见是凤天歌,只惊了一下便绕过柜台迎上去,“凤大姑娘……” “裴卿在哪里!”凤天歌没等堂小二把话说完,一把揪住他衣领,双眼赤红,狠戾低吼。 堂小二噎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没在……” 凤天歌猛松开堂小二,狠狠把他搥到地上,大步冲进内堂。 没有! “凤大姑娘,裴大夫午时出去的,还没回来……”堂小二见凤天歌疯了一样里外屋乱闯,当下起身凑过去,“您要是想找裴大夫可以坐一会儿……” “裴卿!”凤天歌突兀拔剑,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堂小二生生逼退数步。 寒光如电,剑身带着凶横霸道的剑气狠狠劈向柜台。 ‘咔嚓—’ 偌大一个柜台顷刻断裂,里面药材连带木屑溅的满地都是。 堂小二惊的无以复加,这是疯了! “裴卿你给我滚出来!你这个混蛋—” 凤天歌怀疑,她怀疑是因为自己把裴卿带去淮阴侯府,才给裴卿下毒的机会! 那个卑鄙无耻的家伙,他怎么敢! “裴卿!你出来!出来—” 脑海里,曹姝与古禹相依相偎的画面如同魔咒般一遍遍闪现,泪水模糊视线,凤天歌疯狂挥动寒剑,剑锋所到之处残屑放肆飘舞,整个药堂一片狼藉。 凤天歌真的疯了,面目狰狞扭曲,长剑狂虐挥斩。 如果曹姝死,她如何对得起淮阴侯,又如何跟古若尘交代! 那么善良的女人,用所有赞美的词去形容曹姝都不为过,她不该承受那样的痛苦! 老天爷你不公! 凤天歌疯狂斩剑,整个百草堂面目全非。 堂小二早就跑了,留下来跟等死有什么区别! 整整一个时辰,凤天歌筋疲力尽半跪在废墟上,单手抵剑,垂在袖内的手狠狠攥成拳头。 她咬紧牙根,狠狠低吼出两个字。 裴卿。 如果毒是你下的,我凤天歌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寒风起,凤天歌仿若地狱魔鬼般走出百草堂。 在她身后,疯狂窜动的火苗犹如火蛇般舔舐着百草堂每个角落。 顷刻间,天边泛起耀眼红光…… 回到镇南侯府的凤天歌,无助无措的坐在榻上,手里还握着那把剑。 她该怎么办? 告诉古若尘曹姝只剩下半个月性命,而且他的母亲每时每刻都在承受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 她悔,她恨。 她当初怎么会想到带裴卿去淮阴侯府! 容祁站在凤天歌对面已经很久了。 绛紫色长袍,金色面具。 一般这种情况,凤天歌总会先发现他,然后十分恭敬唤一声‘温盟主’。 今天怎么了? 他都已经刻意把呼吸调的辣么明显,凤天歌居然还没发现他? “凤……”既然凤天歌没发现,他不妨就先开口吧。 哪成想,他才将将说出一个字便见凤天歌猛然抬头,晶莹剔透的泪珠就那么恰到好处从凤天歌凄楚的眼睛里,急涌而落。 心,似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容祁怔住了…… 看到温玉,凤天歌一时悲愤交加,隐忍在心底的悔恨便再也控制不住。 她不想哭,却根本没办法不让眼泪掉下来。 面具后面,容祁神色凝重。 他知凤天歌,便知如果不是遇到极痛心的事凤天歌不会难过成这样。 容祁想问,却见凤天歌突然低下头,低声呜咽。 看着凤天歌如小兽一般独自的,绝望的坐在那里无依无靠,容祁迈步。 可他终究没有走过去。 他就这么站着,足足陪了凤天歌一夜…… 终于到了冯棋摆下第三关的日子,鉴于此事关乎皇上安危,冯棋特将第三关比试的地点定在御医院内。 自皇榜发出去至今,通过冯棋第二关的名医只有七人,其中一位便是裴卿。 此时距离比试的时间不过半个时辰,七位名医到了六位。 缺的那一个,亦是裴卿。 皇城东门不远处的深巷里,凤天歌手持斩风,剑锋所指之处,堂小二正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深巷里,裴卿饶有兴致看向凤天歌,“凤大姑娘这是演的哪出戏?” “你滚。”凤天歌手腕翻转,斩风剑直指裴卿。 堂小二真的很想带裴卿一起走,但他真的是无能为力。 待堂小二撒欢儿跑出深巷,凤天歌漆黑明目闪出寒光,“动手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不想说话 裴卿不是很明白凤天歌的意思,但可以肯定眼前这丫头不是他的对手,“文府第一武院头筹,我承认你厉害,可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裴某成名的时间也不算太晚。” 凤天歌樱唇紧抿,斩风剑毫不留情劈向裴卿! 剑锋逼近,十几道杂光耀人眼目! 裴卿眼中一亮,身体随剑锋急速后退。 他低估了凤天歌,且莫说斩风剑气势如虹,单单是凤天歌眼中那抹平静到近似于死寂的肃杀就足以令他震撼。 凶残杀意自凤天歌周身暴涌,纵混迹江湖多年,裴卿却从未遇到这样霸气的女子。 明明实力不占上风,气焰却逼的他有些喘不过气。 深巷已至尽头,裴卿双足一错,旋身跃过凤天歌头顶! 落地一刻寒意骤袭,斩风剑再度朝他连续拍击,剑影交错令他措手不及。 “你想杀我?”裴卿眯起双眼,终于意识到凤天歌剑招中的狠戾跟绝决。 “你该死!”凤天歌长剑当空,朝裴卿狠狠斩落! 裴卿避闪之余冷笑,“屈平那个缩头乌龟不敢见我,便叫你来杀我?” “因为曹姝!”凤天歌疾进,手中斩风呼啸横斩,带起数道剑影拦腰切向裴卿。 裴卿恍然,“曹姝快不行了?” 就在这一刻,凤天歌左手狠狠叩于右腕,内力源源不断急涌,萦绕在剑身周围的真气突然暴涨! 裴卿震惊之际急速躲闪,再落地时衣袂残缺飞扬,被剑气撕成碎片! “曹姝所中之毒并不是裴某下的!”裴卿肃然开口,神色凝重。 凤天歌平举斩风,眼中闪出冷蛰寒意跟深深的不屑,“邪医敢做,却不敢当。” “裴某立誓,此毒若我所下,便叫我这辈子也见不到屈平。”裴卿只是配毒,他只做了这么多。 因为知道裴卿对屈平那份执着,凤天歌这方有些许迟疑,“那日你去淮阴侯府,你碰过曹姝!” “凤大姑娘只凭这点就认为毒是我下的,欲取我性命,不草率?”裴卿气结。 “醉生忘死非寻常医者所配,你自己是谁的人不用我来提醒,除了你,还有谁!”昨日屈平虽说江湖四医,可这皇城里除了屈平就只有裴卿。 裴卿是北冥渊的人,卫子轩一案淮阴侯府已经表明态度。 以北冥渊睚眦必报的个性,他想给古禹点儿颜色也不是没可能! “毒不是我下的,那日我说她没病也不算骗你,关于此事凤大姑娘可以去查,若能查出是我,裴某便把命赔给曹姝。”裴卿转身,“三关在即,裴某告辞。” 看着裴卿背影,凤天歌缓慢收剑。 裴卿虽说不是名门侠士,但也不致信口开河。 可若不是她,又会是谁? 凤天歌暂时压下心底那份质疑,今日冯棋三关,容祁会带屈平现身。 她要去! 关于此事,她之前便与温玉商量过,由四海商盟派人将屈平送进世子府,再由容祁将屈平带去皇宫,整个过程她不能露面。 原本依着她的意思,是想出面引荐屈平给容祁认识,毕竟屈平身份特殊,她想嘱咐容祁几句。 温玉则希望她近几日不要出现在容祁府邸,若被人妄想臆断出什么,得不偿失。 距离冯棋第三关还有半个时辰,凤天歌快步走出深巷,赶去皇宫。 御医院内,裴卿至。 如此七位名医皆已到齐,冯棋正欲吩咐手下御医摆出第三关的时候,突然听到院门外一声高喝! “本世子要举荐名医!” 清越声音陡然响起,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身着白衣的容祁推着一人走进御医院。 容祁自不必说,整个大齐皇城谁人不识,倒是被他推着的那人,黑衣白发,左半张脸上有一块很大的烫疤,长相颇有几分冷酷。 尤其被他覆在膝上的褐色绒毯垂落下来,微动间可见此人双腿尽失。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屈平出现的那一刻,裴卿就几乎抑制不住的想要冲过去。 “邪医别忘了,这里是皇宫。”将将赶过来的凤天歌立时上前挡住裴卿,“众目睽睽之下,你想怎样?” 裴卿恨,双眼瞬时染上血丝。 他不想怎样,就想让屈平死一死! “容世子这是何意?”冯棋扫过眼前屈平,抬头看向容祁。 “冯院令有所不知,这位乃本世子所有结识医者里最有名的一位,本世子身在大齐,得大齐待为上宾多年,眼下大齐广招名医,本世子自当为齐尽分心力。”容祁眉梢微扬,风华万千,举手投足尽显绝艳。 冯棋犯难,“可本院令摆下的第二关已经结束。” 面对冯棋如此委婉的拒绝,容祁只是一笑,“那就直接第三关嘛,容某身为楚国世子,此番举荐名医也是想表达楚国对齐国马首是瞻的态度,冯院令不会拒绝吧?” 这要冯棋怎么回答! “那就开始。”冯棋还不致因件小事坏了两国刚刚建立起来的邦交。 偏在这时,裴卿开口,“还未请教,这位名医贵姓?” 自入院门,屈平便一直没看裴卿,即便如此他亦能感觉到那道冷戾寒光也一直没有从他身上移开。 裴卿盯着屈平,似笑非笑。 凤天歌因为离裴卿很近,分明听到他在磨牙。 也就是这一刻,众人方才惊觉,两位名医竟然都是白发。 为医术熬成这样个子,可钦可佩! “在下姓屈,名不平。”轮椅上,屈平终是看向裴卿。 一眼,万年! 也曾肝胆相照,携手同行,也曾寒夜煮酒,推心置腹。 而今再见,却是不死不休。 “屈不平?呵!”裴卿笑了,那笑声落在旁观者耳朵里没什么,倒叫凤天歌听着毛骨悚然。 屈平收回视线,不再看向裴卿,心里却闪过一丝伤感。 裴卿竟也,一头银发…… 冯棋摆下第三关,一百种药材混制成的剧毒,半个时辰内能解者视为通过。 加上屈平,整八位名医身前各自摆着五百种草药。 燃香,计时开始。 容祁在将屈平推到指定位置之后凑到凤天歌身边,“你说屈不平能不能通关?” 凤天歌没开口,她知道这一次容祁帮了她大忙,可以她现在的心情真的不是很想说话。 第二百二十九章 通关 容祁见凤天歌沉默便没再追问,只默默站在她身边,像昨夜。 今晨回四海商盟听到凤天歌昨晚火烧百草堂的消息,加上屈平提到醉生忘死,容祁方知凤天歌是在为曹姝惋惜。 世事多遗憾,唯有接受。 第三关已经开始,除了裴卿跟屈平,余下六位名医皆使尽浑身解数,有些额角已经冒汗。 题目乃冯棋所出,他自然知晓答案。 是以在看到那六位名医各自取药的时候,冯棋眼底总会不经意闪过失望。 反观裴卿跟屈平,二人就只拿着摆在他们身前装有剧毒的瓷瓶嗅了嗅,便不再有任何动作了。 虽二人皆如此,可在众御医心里裴卿胸有成竹,屈平则不敢恭维。 毕竟将其引荐入御医院的楚世子容祁,也不是那么靠谱的人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最先配出解药的是一位来自邗江的医者,见其抬手,冯棋示意他将解药倒入瓷瓶,若能使瓶中墨绿色液体恢复澄净,便是过关。 然后那位邗江名医就倒了。 真的,冯棋自小学医至今,还没见过哪位医者能把药材配成火药! 他就想问问那位医者是怎么做到的! 伴着‘轰’的一声响,那位医者被自己配的解药给炸飞了…… 紧接着第二位名医举手,鉴于刚刚的前车之鉴,那位名医在把解药倒进瓷瓶里的时候刻意蹲了蹲,周围一众御医也都朝后靠了靠。 ‘砰—’ 一团黑雾腾空而起,整御医院顿时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不知道的还特么以为妖怪来了! 第三位,第四位接连失败,第五位医者解药没配出来自己先急火攻心吐了口血,自尊心得是多强。 第六位倒是没什么特别表现,可也忒不特别了,解药兑进去之后墨绿色液体连颜色都没变一变。 只剩下半柱香时间,只剩下两位医者。 整个御医院鸦雀无声。 凤天歌毫不担心,她坚信屈平可以,若不可以那么裴卿也一定做不到! 时间在倒数。 刹那! 屈平跟裴卿几乎同时出手,冯棋等一众御医分明看到他们竟用双手抓药,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 最重要的是他们居然都未称量,直接入药! 御医院里不时传出惊叹。 且不说裴卿跟屈平是不是真能配出解药,单是这份气势跟手法已经让人拜服,五体投地。 冯棋自认在知道配方的前提下,他都未必能做到如此。 ‘当—’ 钟响,时间到。 屈平跟裴卿几乎同时将解药倒进瓷瓶。 两个瓷瓶里的液体顿时澄净透明,毒解! 御医院里死一样沉寂,落发可闻。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屏住呼吸,他们无法也不敢相信,眼前两位白发医者竟会有这等高超医术。 如此境界,他们这一生都难企及! “二位,受冯某一拜!”冯棋于震惊中缓神,双手拱起,深深鞠躬。 身后百位御医皆俯身施礼,满目谦卑。 至此,三关结束。 且不管裴卿如何,容祁在比试结束后直接被凤天歌搥向屈平,她则跟在裴卿身侧以作监视。 作为通关者,裴卿与屈平接下来的任务便是研究跟诊治齐景帝恶疾,是以他们皆要住在皇宫,冯棋当即命人收拾出御医院里两间上好厢房,以备二人之用。 就在这时,延禧殿的孙嬷嬷突至御医院,找到冯棋。 “冯院令,老奴奉太后之命特请屈大夫入延禧殿,还请冯院令行个方便。”孙嬷嬷来时,容祁正推着屈平往御医院里走。 冯棋怔住,一时不解。 “太后近段时间身体不适,时尔失眠,得闻宫里有名医便希望能让名医瞧瞧,冯院令放心,老奴传的是太后懿旨,出不了事。”孙嬷嬷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冯棋自然不会推脱。 待冯棋征求屈平意见,容祁便顺理成章推着屈平离开御医院。 旁侧,裴卿当下转身却被凤天歌拦下来,“提醒邪医一句,这里是皇宫,就算你再想找屈平麻烦也最好能顾及一下皇族颜面,别太明目张胆。” “区区皇宫。”裴卿冷笑,眼中滚动起浓烈窅黑。 凤天歌点头,“虽是区区皇宫,若真怒起来邪医未必招架得住,何况来日方长,邪医急于这一时?” 凤天歌的话令裴卿暂时压下火气,“凤大姑娘说的对,来日方长,你们最好把他保护的好好的,否则……” 裴卿冷哼,拂袖而去。 看着裴卿身影步入内院,凤天歌方才暗舒一口气,折转身形直奔延禧殿。 御书房,裴卿与屈平同时通关的消息令北冥渊惊诧不已。 “屈不平?”北冥渊皱眉,狐疑看向案前。 古云奕拱手,“倘若微臣没有猜错,这位横空冒出来的屈不平,很有可能就是当年因毒害楚瑞王满门被判腰斩的鬼医屈平。” 北冥渊目色凝重,“鬼医屈平……” “的确,据御医院传来的消息,那个屈不平医术了得,比试中半点不输裴卿!”古云奕如何也没想到屈平会出现在皇宫里,“太子殿下,我们要不要想办法……” 北冥渊摇头,“不管他是不是屈平,既已过冯棋那关便不能贸然动他,你且先去裴卿那里探探底,对于此事他到底有几分把握,屈平的事再议。” “是。”对于屈平的出现古云奕虽然不喜,但也不敢保证这就不是一个契机。 屈平隐瞒身份入大齐皇宫这件事本身,就足够炒出一盘色香味俱全的极品好菜…… 皇宫,延禧殿。 屈平给楚太后把过脉,随手写了张方子交给孙嬷嬷。 整个过程容祁安静候在旁侧,并未多言。 按道理,这会儿容祁该将屈平推回御医院,某人也真是这样做的。 “容世子啊!” 就在容祁双手握住轮椅的一刻,楚太后唤住他,“屈大夫能过冯棋设下的第三关,当是名医无疑,哀家想着若两位不嫌弃,可否就留在延禧殿,如此一来哀家若想与屈大夫讨些养生的法子也不必总叫孙嬷嬷到御医院请,那么麻烦。” 容祁暗惊,楚太后竟然会将他们留在延禧殿,这分明是有意要护着他们。 如此说,凤天歌当是与楚太后说了什么。 第二百三十章 会移动的屏风 见容祁迟疑,楚太后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凤天歌,“歌儿,你跟容世子交情好,就与皇祖母说说,就叫他们留下来吧。” 此事凤天歌早与楚太后商量过,便也不再坚持,“还希望屈大夫别嫌弃。” “恭敬不如从命。”屈平也刚好不想回御医院,哪怕是跟裴卿呆在一个皇宫里都会让他有种被野狗狂撵的焦灼感,更遑论呆在一个屋檐下。 “好,那就好。”楚太后欣慰点头,“孙嬷嬷,先带两位下去休息。” 容祁表示不高兴,他都还没有发表意见! 待容祁与屈平离开,楚太后将凤天歌拉到自己身边,“屈平医术虽与裴卿相当,但身份特殊,此事你还需防着他们在这上面大作文章。” “孙女知道。”凤天歌感激看向楚太后,“连累皇祖母了……” “傻孩子,你如此皇祖母反倒欣慰,哀家的孙女从来都不是一般人,他朝必能担起镇南侯府的名声,甚至更大的名声。”楚太后感念苍天有眼,一时有感而发。 凤天歌狠狠点头,终有一日。 终究,会有那么一日! 自楚太后房间离开,凤天歌第一时间去了屈平的屋子。 之前因为避嫌,她未对屈平真正行过礼。 此刻入内室,凤天歌第一件事就是朝屈平深深鞠躬,以示尊崇,目不斜视的样子令某人表示不开心。 他是会移动的屏风咩! “屈先生能入宫为皇上医治,天歌感激不尽。”凤天歌施礼后直起身,谦谨开口。 屈平欣赏凤天歌,打从心里喜欢这丫头,“凤大姑娘不必客气,屈某这么做并非没有私心。” 凤天歌知道屈平所指,却未再说下去。 有些话,现在说并不是时候。 “之前天歌碍于局势没有为先生引荐,这位是楚国世子容祁。”凤天歌说话时把容祁拉到自己身边,“先生的身份他知道,但天歌可以保证他一定不会说出去。” “那可不一定……”容祁小声嘀咕,对于凤天歌打从心里忽略他的想法表示不满。 屈平挑眉,“他说什么?” 凤天歌顺手将容祁塞到自己身后,“他说一定不会,先生累了半日先休息,天歌就不打扰了。” 屈平点头,正待转身时竟见凤天歌用一种近乎于粗暴的方式拽住容祁袖子,硬把人给拖出屋,而容祁竟有几分逆来顺受之意! 他茫然,所以容祁作为容祁跟凤天歌就是这样相处的? 何等的孽缘…… 延禧殿外,凤天歌将容祁搥到墙角,一张脸阴云密布。 “干嘛,卸磨杀驴啊!”容祁作威武不能屈状梗起脖梗,不想下一秒竟见凤天歌朝他迈步。 凤天歌进,他便退。 凤天歌再进,他再退! 直至背脊贴到墙上,容祁退无可退。 “那什么……天色已晚凤大姑娘早点休息……” 就在容祁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凤天歌倏然抬手搥住墙壁,身体猛然欺近容祁! 距离突然拉近,容祁几乎能数清凤天歌明眸上纤长卷翘的睫毛。 温热呼吸喷洒而至,容祁脸颊骤红,心跳直线飙升。 容祁嘴唇有点儿干,心跳越来越快,他想低头看看自己心脏有没有可能从胸口跳出来。 不想下一秒,弧度近似完美的下颚竟被凤天歌用手捏住,被迫低头。 凤天歌的想法是,她希望容祁能看着她,能把她接下来说的每个字都记清楚。 容祁的想法则不一样,或许把谍路重建在金翠楼这件事还需要重新考虑! “屈平之事乃天歌强加于世子,若东窗事发我必护世子周全,但也有可能护不住,世子想知道护不住的下场吗?”凤天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越说话身子就越往容祁身上靠。 凤天歌发誓她没有别的意思,一是不想让别人听到,二是想让容祁明白问题的严重性。 问题已经很严重了! 容祁连自己心跳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凤天歌这是要闹哪样啊! 见容祁紧张成那个样子,凤天歌便也不问那么许多,“当年屈平毒死楚瑞王满门,被判腰斩,原则上说他已经是死人了,而今若世子把屈平就是屈平的秘密传出去,包庇连坐都是轻的,世子将一个死囚带进齐宫,这种事无论世子怎么解释,下场都不会比死更好。” 异样情愫自容祁胸口蔓延,那种感觉就像点墨于池,看似淡淡却已在周身晕染,一发不可收拾。 见某人不说话,凤天歌着急,捏着容祁下巴的手越发朝下叩了叩,“世子到底有没有听明白?嗯?” 距离本来就近,凤天歌又没太掌握好力度,唇瓣就这么毫无预兆碰触到一起! 气息混乱交织,甜腻触感没有温柔了岁月亦没有惊艳了时光,倒把凤天歌劈了个外焦里嫩。 她忽的抽手,身体连退数步,一双眼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亲没亲上? 没有,没有没有! “凤大姑娘……” “天色不早,容世子回去休息。” “我是想说……” “世子房间在屈平左侧,天歌告辞。” 眼见凤天歌转身,容祁实在没忍住唤了一声,“凤大姑娘你鞋掉了!” 凤天歌陡然止步,低头方见自己果然光着一只脚。 真的,凤天歌后来想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一刻她竟毫不犹豫脱了脚上另一只鞋,大步流星离开延禧殿。 一定是中了苏狐的毒! 夜已深,御医院西北角的厢房里,灯火微亮。 古云奕进去的时候裴卿正坐在桌边,手里握着一支珠钗。 很素朴的珠钗,上面只有一颗并不是很大的珍珠点缀。 “恭喜邪医,如愿见到屈平。”古云奕走过来,视线不经意落向那支珠钗。 裴卿没给古云奕看清楚的机会,收起珠钗,“古大人担心裴某不是屈平的对手?” “屈平原是邪医的仇人,现如今他入皇宫便不只是邪医的仇人那么简单。”古云奕主动提壶倒了杯茶,推向裴卿,“太子殿下的意思,不管邪医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能达到我们想要的结果,什么样的代价我们都付得起……” 第二百三十一章 曹姝死 裴卿将茶杯端在手里,轻摇两下。 “我的条件,便是不许你们对屈平动手。” 古云奕略有诧异时,裴卿补了一句,“他只能死在我一个人手里。” 听到这句话,古云奕薄唇抿笑,“也不知屈平如何得罪邪医了……” “曹姝还有半个月好活。”裴卿这个人真是吃不得亏,谁触他逆鳞他便会投桃报李。 果然,古云奕脸色突然变得冷漠无温。 见古云奕不开口,裴卿又道,“我记得当日告诉过古大人,每日一滴即可,不知古大人吩咐的那人滴了几滴?” 古云奕动了动唇,“天色已晚,邪医早些休息。” 待古云奕走出房间,裴卿视线方才落向手里的茶杯,他不在乎淮阴侯府的事,但总觉得古云奕这个人,太过心狠手辣。 好在,他裴卿也从来不是善类……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凤天歌打从睁开眼就处于自我反省状态。 昨天她是有多不小心,竟然…… 对于容祁,凤天歌第一次见面他就不喜欢,重要的是,现在更不喜欢。 她好后悔,为什么要跟容祁讲道理,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一遍一遍,反复自我检讨之后,凤天歌硬是凭着臆念释怀。 这是有什么好纠结的事,权当是被一条狗给啃…… 想到是自己主动亲过去的事实,凤天歌转了转眼珠,权当是啃了一条狗又能怎么滴呢! 再说就容祁那般长相怎么看都是自己占便宜,还是多少人想占都占不到的便宜。 作为一个占了便宜的人又为什么要在这里自怨自艾,唉声叹气! 多番心理建设之后,凤天歌竟然神奇的把这件事给放下了。 待她起床,孙嬷嬷已将早膳备好。 这是她在皇宫里吃的第一顿早饭,膳食里满满都是楚太后的关心跟呵护。 前世太多遗憾,该护的人她一个都没护住。 此朝重生,该护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手。 凤天歌吃过饭便到楚太后的屋子里请安,她知楚太后不在乎这些俗礼,可她想尽这一份孝心。 待她离开,分明看到一身素白却难掩风华的容祁也刚好从斜对面的屋子里走出来。 四目相视,凤天歌躁动的灵魂一瞬间被她压制到最深处,占了便宜的人是不可以得了便宜还卖乖的。 “早。”凤天歌主动开口,语气之坦然神情之大方,硬把容祁给整懵逼了。 这与他之前想象的画风不太一样啊! 就昨天那种事发生之后,身为男子的他都有点儿小娇羞,凤天歌心咋这么大呢! 此时此刻,反尔是容祁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凤天歌的那声‘早’。 等他想到的时候,却见有一宫女小跑到凤天歌面前,他没听清那宫女说什么,只见凤天歌脸色骤变,疾步走出延禧殿。 “早……”容祁则对着空气点了点头。 背后有轮椅转动的声音,屈平出来时正好看到这幅画面,“你有毛病吧?” “可能是病的不轻。”容祁转身绕过屈平,一脸挫败回了屋里。 他竟连一个女人的气度都比不上,昨晚整宿没睡的人一定不是他…… 曹姝离逝的消息太过突然,乍从君无殇嘴里听到噩耗的时候凤天歌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 马车自皇宫东门,一路疾驰至淮阴侯府。 车轮还未停稳,凤天歌已然纵身跳下马车。 偌大淮阴侯府门前,白幡随风扬起,遮住了阳光,只剩下悲凉。 “天歌!”苏狐自不远处跑过来,与凤天歌站在一起,脸色从未有过的凝重。 三人先后走进淮阴侯府,整个府里几乎被白幡覆满,所有下人们披麻戴孝,脸上的表情或沉痛或悲伤,或啜泣不止。 正厅设有灵堂,中间摆着一副棺柩。 旁侧,凤天歌看到了古若尘的身影,全身孝服的古若尘跪在蒲团上,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子。 凤天歌自管家那里要来全孝,一身素缟走进灵堂。 她双膝跪在棺柩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泪水无声滑落,凤天歌脑海里尽是曹姝音容笑貌,还有那件为她缝制的衣裳。 那么温柔善良的女子,对所有人都充满善意,怎会如此! 待凤天歌走向古若尘,君无殇跟苏狐紧接着入灵堂吊唁。 “古兄……”面对古若尘,凤天歌不知道该如何劝慰,这样的痛她比谁都懂。 古若尘一一回礼,却没说一句话。 除了君无殇,素来欢脱的苏狐也默默站在凤天歌旁边,不言不语。 就在这时,府门开启。 谁能想到呢,进来的竟然是古云奕。 灵堂外,老管家颇为惊讶也颇欣慰的迎过去,“大公子……” “本官之前落在府上一枚玉佩,去帮我找过来。”古云奕穿着一身相对明艳的青色长袍,自入府门便没朝灵堂看一眼。 他来,只是想取回多年前落在府上的一枚玉佩。 老管家眼底闪过失望,弓身时不由看向灵堂里的古若尘。 “罢了,你若忙本官自己找。”古云奕依旧我行我素,迈步时却见拱门处走出一人。 是古禹。 曾经威风凛凛的将军,而今好似一夜苍老了十年。 身躯不再挺拔,容颜不再英武,他穿一身素缟,手里捧着厚厚一叠衣裳,步履艰难走向灵堂,走到古云奕面前。 “这块玉佩,你姨娘一直都为你收着。”古禹声音沙哑,嘴唇轻颤,“还有这些衣裳,自小到大,每一件都是你姨娘亲手给你缝制的,最下面那件……你姨娘昨晚才刚刚缝好……” 古云奕漠然看着那厚厚一叠衣裳,“那女人,倒是闲的很。” “古云奕,你没有良心!”未及古云奕反应,疾风骤袭。 古若尘出掌极快,蕴着近十成内力的掌风袭面而至。 古云奕左脚轻点,身体回旋避开。 然而,古若尘的对象却不是他! “你不配!你根本就不配母亲为你这样付出!”古若尘自古禹怀里抢过那叠衣裳,狠狠撕裂,碎布纷扬。 古云奕冷眼看向古若尘,“那是她自己愿意,本官从来就不屑!” 碎布漫天,簌簌落下的一刻,古若尘周身戾气暴涨。 第二百三十二章 欠这一跪 母亲曾告诉他,不管何时那都是你的哥哥,要听话知道吗? 他也曾这样想过! 可是现在,对不起母亲,儿子不孝! 眼见古若尘出拳过来,古云奕眼底闪过一道寒意,左足重重踏稳,右足猛带起一道残影,狠狠踢向古若尘腰眼。 古若尘躲闪不及,身体踉跄着后退。 纵是剧痛,古若尘却直挺而立,再度出拳! 偏这时,他身边掠过一道身影。 是凤天歌! 君无殇几乎同时冲过去。 苏狐亦不含糊,狠狠甩了两下手腕后飞身加入群殴。 “你们大胆!”古云奕盛怒,招招狠戾。 “无孝不以为人,古云奕你真是连畜牲都不如!”君无殇拳头落向古云奕面门,拳风疾劲,迫使古云奕额前青丝往后飞拂。 古云奕目光剧烈跳动,抬手阻挡一刻苏狐脚下动作疾如闪电,“你苏爷爷我大胆也不是一天两天!” 情急之下,古云奕急速后退,却感身后一道寒冽煞气狂躁而至。 凤天歌稳稳截断古云奕退路! 堂堂兵部侍郎被逼出十成内力,却无力招架三人连续攻袭。 他被一步步逼入灵堂,君无殇与苏狐对视瞬间,二人皆出狠招。 古云奕挡住了君无殇疾袭过来的拳头,却错失躲过苏狐那记弹腿,身体微一趔趄的瞬间,后颈陡痛! 尖刻痛意自后颈传至整条脊骨,他虽未见凤天歌手法却能感觉到三根手指在刺中他脖颈瞬间,弯曲再击,再击! 速度之快,数息之间已过十次! 未及古云奕反应,君无殇跟苏狐几乎同时过来叩住锁住古云奕身体,迫使他跪在灵堂前。 “你欠曹伯母这一跪!”凤天歌手指死死叩住古云奕后颈,狠按下去,他敢反抗必筋断骨折。 堂前,古若尘扯过白幡覆在他身上,“母亲视你为亲子,你当跪!” 凤天歌手指发力,古云奕这一头重重磕于地面。 这一刻,没人能体会凤天歌心底那份极恨。 比起古若尘,她更想杀了古云奕为因她而死的军中百将报仇! 可是不行。 凤天歌松手时,君无殇与苏狐同时放开古云奕。 从未有过的羞辱让古云奕几乎发狂般站起身,那双血红眼珠狠瞪向古若尘,瞪向灵堂里的每一个朝他动手的人。 “今日之辱,本官定铭记于心!”古云奕恨声低吼,拳头紧攥成拳。 一直没有开口的古禹终是走进灵堂,“当年为父先于你的母亲认识姝儿,我们情投意合,更得族上允许,只因你母亲与姝儿说爱慕于我,她便毫无怨言让出正室之位……” 古禹掠过古云奕,缓缓走到棺柩旁边,只是几步他却好似用尽了力气,“这么多年,姝儿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你母亲的事,更待你如亲子,你若怨恨便怨恨为父,与姝儿无关。” 古云奕摇头,他不信,“如果没有这个女人,你会对母亲更好!” “如果没有姝儿,我不会娶你的母亲。”古禹轻抚棺柩,神情落寞,“我这一生终究对不起姝儿太多,今日你在,我便当着众人面将淮阴侯的爵位传与尘儿,这已经是我唯一能为姝儿做的事……” 古云奕恼恨至极,眼底血红如荼,“自古爵位传长嫡,你却把爵位传给庶出的贱种!在你心里可还有我这个儿子!” “你既如此说,便当是没有了吧。”古禹不再看向古云奕,转身望着眼前的棺柩。 这里面躺着的,是他此生最爱的女人…… 没有人再看古云奕,他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或狰狞或暴躁,都不过是自取其辱。 古云奕拂袖而去,淮阴侯府重现出那份悲伤。 凤天歌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古若尘,只默默陪他呆到酉时。 自淮阴侯府出来,凤天歌一时迷茫,竟不知该去哪里。 夜渐浓,满天繁星如斗。 风从河面来,凤天歌独自坐在鱼市尽头一间铺子的屋顶上。 她望着眼前看不到边际的河面,于黑暗中隐约可见的水墙,想到了很多人。 这条路到底还要走多远她才能报仇? 今日灵堂古云奕就在她手底下,只要她再重一点点,哪怕不是要了古云奕的命也定能让他终身残废。 可是不行! 如若可以单纯的以暴制暴,她何必筹谋到现在! 背后传来脚步声,凤天歌知道是谁却没有回头。 因为有泪。 “曹姝无解,这般去了于她而言算是解脱。”容祁站在凤天歌身边,绛紫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递给凤天歌一壶酒,自己手里亦握着一壶,“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们都可以迷茫,但不要太久。” 凤天歌拔开壶盖,仰头狠狠灌酒,火辣灼热的感觉自喉咙一直烧到肺腑,“咳咳!” 容祁落目,视线之内凤天歌抹过唇角,挺直身姿傲然望向河面的尽头。 一瞬间恍惚,容祁竟似看到了独孤艳…… 深夜,奉天殿。 自从独孤瑾托了几次梦之后,独孤柔夜里便睡的不踏实,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醒过来。 床榻上,独孤柔忽的睁开眼睛,她好似听到窗棂刚刚‘砰’的响了一声。 “谁?”下意识的,独孤柔惊坐起身,朝窗棂方向看过去。 月光透过窗棂洒下满地碎银,独孤柔确定无人方才舒了口气。 不想她回眸时,赫然发现床尾站着一人! “啊!唔唔……”独孤柔惊叫瞬间,那抹黑影陡然窜上床榻,单手用力捂住她的嘴。 随着距离拉近,独孤柔方才看清那张脸,一时无语。 “唔唔……唔……”独孤柔不再挣扎亦不反抗,抬手指了指捂在自己嘴上的那只手。 待手松开,独孤柔一双水色明眸闪出光泽,“云奕,怎么是你?” 古云奕没有开口,恶狼扑食一样将独孤柔按在了下面。 无所谓疯狂,古云奕要的是占有…… 虽说裴卿与屈平已经通关,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有资格见到皇上。 依冯棋之意,是希望两位名医可以先了解皇上过往服用过的药物跟之前出现的症状。 如此,裴卿跟屈平的时间就变得非常充裕。 原本在知道屈平住进延禧殿之后,裴卿有专门‘探望’过。 奈何延禧殿内有高手,他被迫退了出来。 ------------------- 论有一群好哥们儿的重要性。 第二百三十三章 站着说话不腰疼 此刻延禧殿的厢房里,某位高手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家主子。 “雷伊啊,你说你跟裴卿打架就打架,弄出那么大动静是怕别人听不到吗?”容祁坐在梨花木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单手托腮搥着屈平临时搭建的药案,一脸嫌弃看向眼前之人。 这个话题源于昨晚裴卿来闹事儿,雷伊与其交手之际延禧殿主卧里灯火突然亮了。 也就是说,楚太后很有可能发现了什么。 “楚太后既然执意将你我留在延禧殿,当对此事知情,昨日亮灯应该是给裴卿的警告。”药案后面,屈平觉得容祁有点儿小题大做。 “楚太后如果知道这件事,那我们就更应该拿出诚意,连屈屈裴卿都对付不了,真是好让人失望啊!” 容祁摇头叹息的样子落在屈平眼睛里,绝逼是无病呻吟,“容世子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你什么意思?想说我直接说,旁敲侧击含沙射影是欺负我没读过书么!” 容祁惊,“你没读过书?” “屈先生误会了,主人没有旁敲侧击的意思。”一直没开口的雷伊终于有了动静。 对于雷伊护主的行为,容祁表示满意,“听到了?” “雷伊啊,有压迫就要有反抗,逆来顺受绝对不是一种美德!”屈平是真心替雷伊叫不平,跟着一个间歇性抽风,持续性作死的主子他是倒了多大血霉。 “在知道今晨温老顶着一头花白胡须被主人骂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时候,雷伊就什么都能忍了。”雷伊说到这里时看向容祁,“主人腰疼吗?如果腰疼的话可以站起来说。” 屈平闻声愕,扭头看向容祁,“你还是人么!” 容祁则扭头看向雷伊,“要你多嘴!” 雷伊也扭头,然后就看到北冥渊走进延禧殿了。 即便雷伊第一时间叩紧房门,屈平还是注意到了那一身黄色蟒袍的北冥渊。 那就是他的仇人! 楚瑞王不过是替死鬼,真正害死灵儿一家的正是刚刚从他眼前经过的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咳,听本世子说,先别激动……” “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屈平视线穿透窗棂,紧紧锁住一身蟒袍的北冥渊,双目正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充斥血丝。 容祁对于屈平的回答不以为然,好好一张梨花木药案瞬时裂出十来道缝隙,是天气太干还是你太清醒? “屈平!”容祁硬是用身体挡住屈平视线,“本世子对北冥渊有多恨你最清楚,可他现在不能出事,至少今天在这延禧殿他不可以有任何意外!” 屈平终是收回目光,额头青筋几欲迸裂,“他带了裴卿,我还能怎样。” 容祁闻声狠舒口气,“雷伊你看着他,本世子出去一下。” 雷伊领命之后,容祁直接走出厢房。 御医院裴卿跟屈平通关,楚太后直接以身体不适为由将屈平调到延禧宫,这件事于公于私北冥渊都想要个答案。 主卧内,北冥渊到时楚太后正倚在地炕一角小憩,待孙嬷嬷将其唤醒北冥渊方入。 “孙儿给皇太后请安。”北冥渊毕恭毕敬,语态谦谨。 楚太后抬了抬眼皮,强打精神坐起来,“太子来了?” “孙儿知皇太后身体不适,特带裴卿过来给皇太后诊治。”北冥渊见孙嬷嬷搬过来一把椅子,恭敬落座。 “裴卿?就是跟屈不平一起通关的那个?”楚太后转眸看向裴卿,只是一扫便让裴卿打从心里敬畏。 看似萎靡的楚太后,眼睛里那道锋芒却似能穿透人心,洞悉灵魂。 裴卿上前施礼,“拜见太后。” “既是太子让你瞧,你便瞧瞧吧。”楚太后没说什么,直接伸手。 北冥渊未料楚太后如此爽快,心底那抹疑虑渐消。 数息时间,裴卿抽回手指,“太后……” “你不必说了,其实哀家明白太子殿下这份孝心,想来太子是觉得裴大夫的医术高于屈不平才会带他过来,这份孝心难得。”楚太后看了眼孙嬷嬷,“一会儿你便叫容世子把屈不平推回御医院,再差人把裴大夫的衣物搬进延禧殿。” 北冥渊愣住了。 他是这个意思吗? 如果裴卿入延禧殿净天在楚太后眼皮子底下呆着,他能干什么? 裴卿一瞬间领会楚太后的意思,却不吭声。 跟他有什么关系! 偏在这时,凤天歌端着汤药自外面进来。 “孙儿倒不是觉得屈不平医术不好,只是裴卿乃天歌妹妹推举之人,让他过来瞧瞧我也放心些。”北冥渊刻意舒缓语气,“裴大夫,你且看看天歌妹妹手里汤药,若对症便由屈不平给皇太后调理身子也无不可。” 北冥渊这话转的很是艰难,好在也无人挑他。 裴卿转身,凤天歌刚好端着汤药走到他面前,却是看向北冥渊,“天歌拜见太子殿下。” 北冥渊点头,“天歌妹妹不必多礼。” 裴卿只嗅了嗅汤药,便知屈平开的什么玩意。 他不能说楚太后没病,喝浓茶导致失眠多梦也是不适的一种。 “屈大夫医术果然高超,只是裴某有些问题,不知可否亲自请教屈大夫?”裴卿肯与北冥渊过来,为的就是正大光明见到屈平。 凤天歌迟疑之际,容祁入。 “容祁拜见太子殿下,拜见皇太后。”容祁进来之后,屋子里明显有些挤。 其实算起来,‘奸妃’一案至今北冥渊不是第一次见到容祁,但拿正眼看却是第一次。 与以往许多次一样,在北冥渊眼里,容祁不过是一个行走的绣花枕头,除了一副好皮囊就什么都没有了。 人活的空洞乏味,没有半点灵魂。 他记得,这句话还是独孤艳对容祁的评价。 “容世子来的正好,裴大夫想去见见屈不平,你便引荐一下吧。”北冥渊并不知道裴卿跟屈平之间的恩怨,他有意让裴卿与屈平接触,不过是为了知己知彼。 容祁就是来截裴卿的。 待二人离开,楚太后显出几分困倦。 北冥渊自是起身,“皇太后且休息,孙儿告退。” “太子政事繁忙,哀家便不久留了,至于那两个名医,太子觉得谁合适合便留谁在延禧宫,哀家只是想与他们讨些养生的方子,断不会耽误给皇上治病。”楚太后音落时没给北冥渊解释的机会,阖起眼睑,“天歌,替哀家送送太子。” 第二百三十四章 跟你没有关系 凤天歌闻声侧身,北冥渊则朝楚太后作了个拱手告退的动作,离开寝殿。 送至院门,凤天歌止步俯身,“恭送太子殿下。” “妹妹可否陪本太子走走?”北冥渊显然不满足于此。 凤天歌思忖片刻,点头。 院落一角,容祁那对眼珠子跟着院门两抹身影的方向一望再望的时候,有人拽他衣袖。 裴卿也是醉了,说好的去见屈平呢! “世子若不带路,裴某可就自己去找了。”反正他也不是不知道屈平在哪间房。 容祁收回视线,看向裴卿,“本世子劝你最好别去。” 裴卿愣了愣,“为什么?” “你打不过雷伊。”容祁直截了当。 其实昨夜也不能说是雷伊弄的动静大,实在是裴卿太过锲而不舍,被打退两三次之后连命都玩上了。 裴卿笑了,“看来世子知道的不少?” “也不多。”容祁十分谦逊道。 “刚刚是太后让世子与我引荐屈不平,裴某见他用得着跟谁打!” 裴卿愤然推开容祁刹那,只觉耳畔生风,转瞬已然动弹不得。 不用说,此时此刻裴卿眼中震惊简直无以复加。 他知道容祁传说中是个废物,那么问题来了。 一个废物是怎么在瞬息之间把他给定住的? 他根本看不出容祁根基,因为比他高太多! “跟我打。” 容祁踱步走到裴卿面前,“屈不平……不对,屈平让本世子给邪医捎句话,他想毒死北冥渊,如果你能在北冥渊不知情的前提下令他安然无恙,算你赢。” “他为什么要毒死北冥渊?” “本世子觉得邪医更应该关心一下赢的结果。” 容祁最讨厌这种聊天不按套路走的人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我赢会怎样?” “你赢北冥渊就不会死……” 没别的,裴卿就想打洗容祁。 “在北冥渊的问题上你们赌的是输赢,在北冥景的问题是你们赌的是恩怨……” 容祁告诉裴卿,如果北冥景可以醒过来,屈平愿意与他作个了断。 答应与否裴卿没有立时给出答案,容祁表示愿意给他时间。 临走时,裴卿问了容祁一个问题。 “你是四海商盟的人?” 容祁只回答是受人所托,赌约之事四海商盟愿意作一个见证。 待裴卿离开,容祁仰天长叹。 出卖朋友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做。 肿么就没有半点紧张呢? 或许他天生就是这样的好苗子啊…… 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 正是春寒料峭的季节,御花园里一派复苏景象。 凤天歌默默跟在北冥渊身后,听他嘘寒问暖,不时应声。 忽的,北冥渊突然停下来,解下长袍,“虽是初春风却冷的很,妹妹莫着凉。” 切肤之痛不及心死,入骨之寒怎比情薄! 凤天歌本能想要甩开北冥渊覆过来的长袍,却终是极力忍耐,“多谢太子殿下。” “你总与我客套,其实不必。”北冥渊笑言,之后转身,“七国武盟在即,妹妹若能在武盟上有很好的表现,本太子定会力排众议推举你入朝为官。” 凤天歌闻声,突然止步。 感觉到异样,北冥渊下意识转身便见凤天歌顷刻跪在地上,“太子殿下厚爱,天歌铭记于心!” 或许没想到凤天歌会如此在乎这件事,北冥渊一时欣喜,“天歌妹妹快起来,并非本太子自夸,妹妹文韬武略当是这一辈的佼佼者,若非资历少些,本太子也不必等到武盟结束。” 凤天歌讨厌北冥渊落在自己肩头的手,却是浅笑,“太子殿下谬赞。” “皆是真心。”北冥渊惊觉凤天歌也并非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样子,如同现在那双眼睛里绽放的光彩,就让人有些移不开视线。 很难说是喜欢还是欣赏,北冥渊很清楚自己对凤天歌有心。 这样的女子,她坚韧,大方,倾国倾城,她不卑不亢,又谦卑守礼,尤其当日武院那抹面纱落下的瞬间,北冥渊承认他被惊艳到了。 而他却不自知,现如今的凤天歌,可不就是当年的独孤艳! 走出御花园,北冥渊没要求凤天歌再送,就此回了御书房。 凤天歌则站在原地,望着那抹冷俊身影看了好久。 再入朝堂,我很期待…… 且等凤天歌转身时,容祁就站在她面前,身体前倾,再前倾! ‘啪—’ 就在容祁持续往前凑的时候,凤天歌一个巴掌甩过去,“你要干嘛!” 别怪凤天歌粗暴,有些便宜占一次也就够了! 容祁捂着半张脸,欲哭无泪,“没干嘛啊,本世子就是想嗅一嗅这袍子上有没有什么味道……” 凤天歌恍然自己身上还披着北冥渊的袍子,她厌恶,“能有什么味道。” 不过是狼心狗肺畜牲的味儿! “满满都是奸情……”意识到两把眼刀射过来,容祁呶呶嘴,“满满都是暧昧……” 凤天歌突然眯起眼,双臂环于胸前,带着威胁跟警告看向容祁。 “今天天气真好,阳光也很灿烂……”容祁则四十五度角望天,才特么发现是阴天。 见凤天歌绕过自己走向延禧殿,容祁随后跟上,“刚刚看到你给北冥渊跪下,他说了什么?” “跟你没有关系。” “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袍子脱给你?” “跟你没有关系。” “北冥渊有没有说他明天还去不去延禧殿,他不会每天都要给楚太后请安吧?” “这些都跟你没有关系。” 容祁突然停下来,朝凤天歌吼一嗓子,“那什么跟我有关系?” 凤天歌也停下来,转回身走向容祁,走的很近才停下来,“胭脂美吗?” 距离太近,容祁脑子里一瞬间空白,半晌后方才支支吾吾开口,“这个……跟我没关系……” 奉天殿内室,铜镜前。 独孤柔默默注视镜中的自己,雪色脖颈跟清冽锁骨上有许多青紫色痕迹,很深也很明显。 昨夜床上她与古云奕的那场征伐掠地,竟然也能奇虎相当。 平日里看着那么拘谨的一个人,没想到疯狂起来半点不比北冥渊差。 只是昨夜,古云奕为何如此……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一抹痕迹 内室房门响起,墨画端着一盆温水一瘸一拐走进来,搁下水盆后行至独孤柔身边。 “娘娘昨晚可睡的……”墨画将将拿起梳子,话音未落便震住了。 她虽未经人事,可主子与北冥渊时她见的多,便知道独孤柔身上那些痕迹从何而来,“太子殿下昨晚来过?奴婢疏忽,竟然不知!” “不是北冥渊,是古云奕。”铜镜里,独孤柔容颜无温。 经历太多,现在的她再也不会因为一时得失而显露喜恶,北冥渊也好,古云奕也好,都是她弄权路上的垫脚石。 她独孤柔现在求的是万人之上,她要比当年的独孤艳,更辉煌! 女人呵,还是要靠自己…… 墨画惊了片刻,微俯身,“古大人对娘娘如此,是不是说明他心里……有娘娘?” “他有没有本宫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动了本宫。”独孤柔漫不经心的紧了紧衣领,“武安侯那边有消息吗?” 墨画摇头。“还没有。” “不着急。”独孤柔垂眸扫过桌上摆着的十几支金簪,用手点了其中最为朴素的一支捡起来交给墨画,“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说明武安侯在认真想本宫的提议。” “佟贵妃的事是禁忌,娘娘真打算深究下去?”墨画声音很小,透着忐忑跟彷徨。 独孤柔透过铜镜,握住墨画拿着梳子的手,“想要活下去,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墨画被这一握感染,狠狠点头,“奴婢一定会跟娘娘一起走到底!” 独孤柔深吸口气,“梳吧,再迟便来不及到永延宫给正妃请安。” 提起叶芷惜,墨画便从心里怨恨,“正妃实在欺人太甚,明明是她自己赶着去太学院,便日日叫娘娘早半个时辰过去……” “以前本宫倒觉得她是个人物,现在想想,她也不过是枚棋子。”独孤柔忽似想到什么,“听说凤天歌住进宫里了?” “嗯,好像是因为皇太后想她。”墨画手里动作略缓,“奴婢听宫里有人传,今晨太子与凤天歌一起出现在御花园,太子还把身上外袍脱给凤天歌……” “墨画。”独孤柔看着铜镜,视线却似透过铜镜里那抹容颜看的更远,“知道凤天歌像谁吗?” 墨画想了想,“奴婢没见过楚玥郡主,所以看着更像镇南侯吧。” “像独孤艳。” 独孤柔虽从未与凤天歌正面接触,但自当日太学院亲眼目睹凤天歌一鸣惊人开始,这种感觉就深深印在她心里。 她原以为只是自己有这种感觉,现在看,北冥渊亦是。 男人总是会被相似的女人吸引,所以北冥渊被与独孤艳有相同特质的凤天歌吸引一点儿都不奇怪。 凤天歌…… 阴暗冰冷的地窖,只有天窗位置有光射进来,老叟蜷缩着倚在墙角,黑皱粗糙的脸望向天窗,月升日落又一天。 他已经被不明不白关在这里,整七日。 而他,其实明白。 这世上多的是无中有生,可真正发生过的事,不管你如何掩盖磨灭都还是会留下痕迹。 他,就是那一抹痕迹。 轰隆的声音陡然响起。 老叟那双有些混浊的,发白的眼珠缓慢转向声音传出的方位,对面墙壁出现一个暗门。 有个黑影在暗门中站着,怎么都看不清楚。 “你是季安庭?”浑厚的声音陡然响起,秦淳单是见与不见这个问题,便想了七日。 季安庭? 如果不是被重新提起,老叟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叫什么了。 “回大人话,草民只是扎纸作坊里的役丁,无儿无女,平日靠扎纸的手艺挣点儿酒钱,大人莫不是抓错人了?”老叟越发蜷缩起身子,瑟瑟发抖。 秦淳不再开口,忽有两个黑影从暗门处窜出来,老叟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扒掉裤子。 “你是宫里人。”暗门处,秦淳目色窅黑,寒光如炬。 最痛的伤疤被人揭开,老叟却似不在乎般艰难扯过落在地上的棉裤,“穷啊,家里穷便想着送个娃儿入宫,就先净了身,可惜没选上。” “季公公不必敷衍,我既把你抓到这里,自是认准了你的身份。”秦淳的确查过,当年伺候在昭阳殿里十三名宫女十五名太监,便有一人叫季安庭。 虽说内务府的记载是季安庭不慎掉入井中摔死,但事后并没有记载尸体有没有被打捞上来。 老叟穿好裤子,扶墙壁站起身,边系裤腰上的麻绳边唉声叹气, “大人说是,那就是吧。” “当年佟贵妃到底有没有产下小皇子?”秦淳最在乎的,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 老叟习惯性摸了摸后腰,看似在找酒壶,“谁是佟贵妃?” “季安庭!”秦淳怒声低吼,“当年佟贵妃在宫中为人谦和,对待你们这些奴才从来不曾苛刻,贵妃倘若枉死,若真有人敢毒害小皇子,本……” 秦淳一时激动,险些暴露身份,“我定会替佟贵妃讨回公道!” 公道? 老叟心里觉得好笑,这两个字在他心里比他的名字还要久远。 “草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老叟忍不住咳嗽两声,“大人开恩,就放草民离开这儿吧,太黑,这儿太黑了。” 秦淳愠怒,“我若对你用刑,必能让你生不如死。” “呵!”老叟笑了,就好像秦淳跟他讲了一个笑话,是发自内心的那种笑,“大人以为,草民怕死?” 秦淳不再说话,一无所有的人,最不怕的就是死。 “如果小皇子活着,大齐皇位理当由他继承。”秦淳语气渐缓,“皇上昏迷整三年,太子北冥渊代为执政亦三年,再有半年时间时机成熟太子便会登基,留给小皇子的时间不多了。” 老叟不再说话,身子缓缓蹲下来,倚在墙角。 “你自己好好想想!”秦淳挥手间,两名黑衣人遁离。 暗门闭阖,老叟的身子慢慢缩成一团,头越发低的埋在胸口,蓬乱的白发遮住了那张苍老褶皱的脸皮。 渐渐的,老叟的身体开始发抖,细如蚊呐的哽咽最终变成凄惨悲怆的哀嚎…… ------------------- 今天两更,小云家里来了客人,欠一更我记下啦! 第二百三十六章 卫子默被抓 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古禹并没有将曹姝葬于淮阴侯府在西山的墓地,而是带着曹姝的骨灰消失了。 临走时留下一封书信,将整个淮阴侯府交到古若尘手里。 古若尘理解父亲的用意。 月斜西窗,小桥流水,那一直都是母亲的向往。 没有多余的时间痛苦跟悲伤,古若尘在成为淮阴侯那一刻开始,便连出几条新律整顿麾下御林军,府上也多少有了些变动。 最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便是古若尘将曹姝身边的丫鬟珍菱调派到账房处,让她尝试接触淮阴侯府相关钱银之事。 太学院,棋室。 凤天歌握着手中白子,脑子里反复想的也是这件事。 “为什么要把珍菱调到账房……”即便古若尘看中珍菱,好生养在府里或是多给些嫁妆嫁去一户好人家皆算对她不薄,调去账房的用意又是为何? “古若尘有可能看好珍菱,假以时日八抬大轿娶她进门。”容祁以巡视之名已经在凤天歌身边晃荡了好几圈儿。 凤天歌落子,“解。” 眼见凤天歌起身欲走,容祁硬按她坐下来,“你别不信,自古兔子都吃窝边草,近水楼台先得月,古若尘喜欢他们府上丫鬟也很正常,人家郎情妾意,你可别棒打鸳鸯。” 容祁同情古若尘遭遇,如果能帮忙他不会袖手旁观,但他就不明白,凤天歌又陪跪又陪碎是要怎样? 大仇未报你就思春了这不好啊! 想到此,容祁就特别伤怀。 那晚鱼市他刚陪凤天歌喝完酒,这没良心的扭头就去找古若尘,陪着他在灵堂里跪了整整一夜,最后还倚在人家肩上打了个盹儿! 本世子那也是独立风宵一整夜,再说你困你回屋碎觉啊! 是以,次日一大清早温慈还没睡醒,就被某位世子拉起来数落一个时辰。 此时此刻,凤天歌忍无可忍,又忍了一下,“容教习。” “在啊我在!”容祁点头。 “请把你的爪子拿开,本小姐就快忍不住了。”凤天歌忽然发现,容祁近段时间与她说话时肢体上的小动作越来越顺手了呵。 感觉到那股澎湃煞气,容祁抽手,“在外面等本教习,一会儿一起回宫。” 哎呀! 凤天歌就是觉得,某人臭不要脸那个劲儿一上来真的是天下无敌。 待容祁退后一步,凤天歌立时起身走出棋室。 至于等不等容祁这个问题,凤天歌私以为她根本就不用过脑。 太学院外,马车扬长而去。 凤天歌原想回宫,却在路上看到鱼市南无馆的暗号。 鉴于暗号显示并不是特别要紧的事,她直接吩咐哑七掉转车头去鱼市,并未换装。 走进鱼市,一切如常。 鳞次栉比的商铺,熙熙攘攘的人群,凤天歌慢步其中倒也没发现与往日有什么不同。 就在这时,凤天歌突然停下脚步。 凌厉寒意倏然掠过,她能感觉到那股寒意绝非出自一般江湖高手。 凤天歌下意识转身扫过人群,入目众人里,她一眼锁定四名身形笔直的男子。 四名男子走的很快,眨眼消失。 凤天歌踌躇片刻,转回身,缓慢迈步。 一般像这种绝顶高手幽市里碰到的机会更大一些,鱼市有它的特殊性,作为朝中官员很少与江湖人来往。 所以黎啸天说的新奇事指的是他们? 新奇? 糟了! 凤天歌忽然想到刚刚在看四名男子的时候,他们左耳皆带着一个细小的铜环! 男子佩戴耳饰是南越的习俗。 所以那些高手当是来自南越! 凤天歌来不及多想,转身疾步离开鱼市。 她甚至来不及驾车,施展轻功直奔卫子默府邸。 南越周氏就那么一个外孙,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且待凤天歌赶到世子府,分明看到一素袍男子剑尖直抵玉婵,凌厉剑锋带着十成力道,绝命肃杀劈斩而落! ‘咻—’ 卫子默情急之下将手中银霄旋状抛出,银霄去势极快,素袍男子不得不暂避锋芒。 然卫子默失了银霄,根本不敌眼前三人连续攻击! 凤天歌见情势不妙,纵身落入院中一刻抽出旁侧兵器架上的寒剑。 ‘咣当—’ 借凤天歌争取的契机,银霄旋回到卫子默手里。 “保护玉婵!”卫子默双脚猛的一挫,地面尘烟骤起。 凤天歌虚晃一招纵身跃到玉婵面前,与刚刚那个素袍男子斗到一处。 果然是他们! 凤天歌注意到眼前男子耳朵上有一铜环。 实力相差悬殊,只是几招凤天歌便知不敌,那厢卫子默竟也只剩下坚守。 拼了! 凤天歌一声厉喝,身体猛向前冲,长剑当空直切中线。 这一剑凤天歌挥尽十力内力,剑身带着几欲化形的白色雾气狂斩而落。 气势如虹,剑意犹如海面咆哮的巨浪般波涛万顷! ‘嗤嗤嗤—’ 几近全力的一剑却被素袍男子横剑挡住,刺耳蜂鸣震的凤天歌心胆俱颤,双足与地面剧烈摩擦,急速后退。 “世子—” 随着玉婵一声惊呼,凤天歌分明看到卫子默已经被三人联手狠击倒飞过去。 其中一人更以迅雷之速疾驰出拳,朝卫子默胸口连续数击! 卫子默吐血,落地昏厥。 “该死!”可恨的是凤天歌只是抵住眼前这一剑就几乎用尽全部力气,掌心虎口皆被震裂,有血渗出。 “撤!”寒声起,素袍男子突然收招。 凤天歌欲追,却毫无意义。 她根本追不上! “世子!世子—” 玉婵踉跄着想要追跑出去,却被凤天歌拉住,“追不上的。” “那怎么办!”玉婵泪水横溢,回身一刻绝望握住凤天歌双臂,“求你,救救我们家世子!” 看着玉婵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凤天歌心痛扶她起来。 握剑的左手有血顺着剑身,蜿蜒滑落。 周氏抓卫子默的目的必定是为萧文俊,所以她们还有机会。 为了不出意外,凤天歌将玉婵带出世子府安顿在绝对安全的地方,之后自己转去天衣阁。 那四名高手出自鱼市,想要找他们,也只能去鱼市。 果然,凤天歌将入南无馆便从黎啸天那里得到一个消息。 ------------------- 你们不爱我了,没有活动就不留言给我了,呜呜。 第二百三十七章 虎躯一震 今日辰时,鱼市里来了一位老妇。 那老妇花甲之年满头银白却精神矍铄,半点看不出臃肿之态。 依着黎啸天的意思,自老妇入鱼市第一间商铺开始,整个铺子只扫一眼便能指出哪一件最贵。 从辰时到午时,老妇整整在鱼市里走了一个来回,且在每一个铺子里都做了同样的事,指出最贵的物件。 重要的不是她指,是无错! 黎啸天说到这里时,凤天歌已然猜到老妇是谁,“她有留话?” “明日午时她会在鱼市赢台摆出十个物件,如果有人能指出十个物件里最贵的,便能得到一千两黄金的奖励。”黎啸天如是说。 凤天歌一瞬间心碎,一万两银子拿出来做游戏? 她果然是个穷人…… “如果有人能将十个物件精准无误排出顺序,奖励是一万两黄金。” 好吧,贫穷已经限制了凤天歌的想象。 所以说这么努力赚钱是为什么呢! 干脆去抱大腿啊! 凤天歌忽然觉得,温玉之前说她选择有失偏颇也不是全无道理…… 皇宫,御书房。 当古云奕将南越周氏出现在鱼市的消息告诉给北冥渊的时候,他还是动了心的。 诚然大齐国盛兵强,而南越于七国只居第四,但大齐之财非北冥渊之财,南越之财却多在周氏手里。 这样的人物,看中谁都是一种荣幸。 “明日你便去鱼市凑凑热闹,务必结识周氏。”青玖门在鱼市消失的直接后果便是断了北冥渊的财路,诚然只是其中之一却也是不小打击。 “微臣定当尽力。”古云奕话不多,拱手应道。 北冥渊下意识抬头,“爱卿有心事?” 见古云奕不开口,北冥渊搁笔,缓身靠在龙椅上,“古禹竟然将淮阴侯的位子传给古若尘,委屈你了。” “微臣不委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微臣从不强求。”古云奕面色如水,那抹因为长期压抑无法释怀的阴霾却在他心里骤然暴涨,阻断了最后一缕阳光。 古禹走了,抱着那个贱女人的骨灰就这么走了! 那百年之后,谁去陪他的母亲? 到底,到底在古禹心里有没有自己的存在? 如果没有,他算什么! 也好。 你既无情,我便不义。 我会亲眼让你看到,把淮阴侯府交给那个庶出的贱种,是你此生最大的错。 “区区一个淮阴侯的爵位你不必放在心上,他朝本太子应予你的,是更大的荣耀。” 北冥渊音落时,古云奕双膝跪地,“云奕谢太子隆恩。” 退出御书房,古云奕沿往常路线离宫,却在岔路拐角处遇到独孤柔。 昨夜占有,不过是他在盛怒跟冲动之下想要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而今冷静下来,古云奕自觉这样的举动荒唐至极。 “微臣拜见侧妃。”平和的语气,谦卑的态度,纵四下无人古云奕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越矩跟轻薄,或者说是亲昵。 独孤柔最大的成长,就是在失望的时候没有那两个字写在脸上,“古大人不必多礼。” 一个不经意的碰面,一句必不可少的寒暄,二人便踏上各自的路。 只不过这一次回头的人,换成了古云奕…… 夜已深,延禧殿主卧左侧第三间厢房内,灯火微燃。 凤天歌接过屈平递过来的凝香膏,依其之意,这种药膏抹在患处即入肌理,类似她手掌跟虎口上的裂痕,涂抹之后明日便可痊愈。 见凤天歌欲打开瓶盖,屈平轻咳一声,“凤大姑娘有所不便,容世子可否帮她一帮?” 是的,屋里一共有三个人。 某位世子打从凤天歌进来就一直挣扎着没跟她说话。 说好的一起回宫,等他走到太学院外的时候马尾巴都没拽到一根! “不必,天歌自己可以。”凤天歌有心事,便没注意容祁在干什么。 气氛有些沉闷,凤天歌兀自敷药,屈平滚着药碾,只有容祁直挺挺坐在那里,尴尬到死。 且说凤天歌边敷药边想着明日赢台之事,想着想着,眼睛不自觉转到药案边角一盏茶杯上。 青蓝色的莲花,在白色底蕴的衬托下显得清雅脱俗,看材质当属青白瓷,依色泽判断当是官窑所出。 大齐官窑出品多为贡器,很少流传到市面,虽没有明码标价,但这么一盏茶杯的价格绝不低于十两银子。 “一万两黄金……”凤天歌沉浸其中,“最近刚好手头有点儿紧……” ‘咣当—’ 容祁虎躯一震的时候,不小心从椅子上跌了下去。 莫说容祁,在凤天歌说出一万两黄金的那刻连屈平都跟着菊花一紧…… 深夜,寒市里一片萧条。 靠近扎纸作坊的简陋酒馆里,偶有烛火闪烁,忽明忽灭。 独孤柔淡漠坐在桌边,娇色容颜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出几分冰冷。 半盏茶的时间,秦淳姗姗来迟。 “这间酒馆易了主?”待秦淳落座,独孤柔挑眉问道。 秦淳没有否认,“从现在开始,这是本侯的产业。” 独孤柔似是恍然般点头,便没再说什么。 既是秦淳约她,便该秦淳先开口。 对于独孤柔的成长,秦淳看在眼里颇为欣慰。 果然经历的苦难越多,人就越经得起打磨。 过往的独孤柔,也真是被独孤艳保护的太好。 “除了季安庭,昭阳宫里可还有别的人活着?”浑厚的声音带着一丝迫切,秦淳既然选择约见独孤柔,态度自是鲜明。 “有。”独孤柔十分自信道。 秦淳眼底闪光,“谁?” “侯爷可想好了,当真愿意与本宫合作?”独孤柔并不急于接下来,她要秦淳一句准话。 秦淳面色渐沉,思虑良久,“倘若能找到佟贵妃所生的小皇子,本侯必誓死保他登基称帝。” “那本宫呢?”独孤柔笑了。 若真如秦淳所言他们一个成了君王一个成了霸主,她算什么? 为别人作嫁衣裳的笨蛋么! 独孤柔的质问秦淳不是没想过,他亦明白独孤柔所求,“佟贵妃所生的小皇子如果活着,当是弱冠之年,娘娘……欲做太后怕是不妥。” “呵!”独孤柔失声浅笑,“何止不妥,简直荒唐。” 第二百三十八章 容祁颤抖了 听出独孤柔志不在此,秦淳不再开口。 “这里没有外人,本宫便与侯爷打开天窗说亮话,小皇子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身份是当你我傀儡最合适的人选。” 话糙理不糙,可秦淳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娘娘这样说……” “侯爷听本宫把话说完。”时至今日,独孤柔再不必对谁谦卑,“侯爷想的是天下一统,本宫求的是万人之上,这条路走下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江山还是北冥家的江山,实权却在你我手里。” 秦淳万没料到独孤柔野心竟在万人之上,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拒绝来得及,可他怎么舍得! 天下一统是他的夙愿,为将者谁不想踩在至高点俯瞰众生受无尚敬仰推崇。 独孤艳身为女子尚且能站在那样一个高度,他为男儿,如何不能! “人生不过百年,又能肆意驰骋几个朝夕,本宫言尽于此,侯爷若同意我们便接着聊,不想冒险本宫也不强求。”独孤柔浅声细语,却字字句句透着诱惑。 秦淳眸色深沉,眼中那两簇急速攒动的火苗愈燃愈烈。 人生不过百年,只争朝夕! “昭阳殿里,可还有别的人活着?”秦淳重复了刚刚的问题。 独孤柔勾唇,因欲望而无限滋生的野心就掩映在那抹笑容里,“除了季安庭,尚有四人。” 秦淳愕,他翻查过内务府的记录,当年昭阳宫里十三名宫女十五名太监除了季安庭不慎坠井没有后续之外,其余人的死因都记录的非常详细。 “不可能。”秦淳惊声反驳。 “本宫所掌握的消息,皆出自烈云十三宗谍路宗主白泽之手,我是亲手从独孤艳那里得来的,侯爷以为有错?”独孤柔自信开口,眼中透着精光。 烈云十三宗是怎样惊奇的存在秦淳知道,是以独孤柔说完这句话后,他便消除顾虑,“独孤艳也查过这件事?” “查过,然在事情初见端倪的时候她却硬让白泽停下来……”独孤柔顿了片刻,似带嘲讽冷笑,“不得不说,独孤艳对北冥渊真的是太宠了。” 想到独孤艳,秦淳自然而然想到那几封他私通他国重臣的来往书信,那个女人,他不懂。 “那四人都是谁?”秦淳肃声追问。 “侯爷可撬开季安庭的嘴了?”独孤柔不答反问。 秦淳摇头,“并没有。” “本宫以为,昭阳宫里到底有几个人活着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口中的事实是否一致,当年发生了什么事,这几个人里谁对于你我有利谁该去死,都需要慢慢考量。” “娘娘何意?” “且等侯爷撬开季安庭的嘴,本宫再告诉侯爷下一个人是谁。”独孤柔的用意十分明显,她要掌控全局。 秦淳没有再问,对独孤柔的态度亦有所改观。 到底是独孤艳的妹妹,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些皮毛。 他忽然有些不确定今日之举是否明智,然征服二字却催使他义无反顾迈出脚步…… 深夜,四海商盟。 自凤天歌在屈平那儿说手头有点紧刚好缺一万两黄金之后,容祁便寻个借口跑回来查账本儿了。 看着桌案前死盯账本不说话的主子,温慈斗胆上前,“盟主是觉得哪里不妥?” “一万两黄金意味着什么?”容祁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发问。 温慈想了想,“幽市三个月纯利,如果加上在海外的那些交易,一个半月足能赚到这个数。” 容祁当然知道自己很有钱,他想听的也根本不是这些! “从五百两,到一万两,凤天歌那张脸皮的厚度到底是怎么成长起来的?”容祁磨牙利齿,心疼啊! 其实对于凤天歌借钱这件事,温慈看的很开。 钱就应该花在刀刃上,凤天歌来借钱是好事啊! “盟主的意思,是不是让老奴去准备一万两黄金的银票?”温慈好意问道。 这下可是刷到逆鳞了! 因为容祁根本不觉得这是好意,“有黄金的银票吗?银票什么意思你不懂吗?一万两黄金要准备多少银票你真的清楚,十万两白银?不是三千两也不是五千两是十万两………” 又开始了,温慈就默默站在那里不说话,由着容祁跟他解释一万两黄金到底等于多少白银。 直到容祁累了,温慈方才开口,“那还要不要准备?” “准备。” 温慈去而复返,将银票交到容祁手里的时候,顺便通禀,凤天歌来了。 容祁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银票,由衷感慨。 黑夜好想哭…… 凤天歌的确来了。 此刻二楼雅间,容祁如往常般带着面具,身姿挺直端坐,自其身上散出的温雅跟气度总会让凤天歌由心底滋生出谦卑跟尊敬。 “凤大姑娘坐。”容祁调整音色,清冽开口。 凤天歌有些睡不着,便想过来碰碰运气。 事实证明,这一世自遇到温玉之后,她的运气一向很好。 “想来温盟主已知卫子默被南越周氏虏走的消息了。”凤天歌此行想要商量的,就是这件事。 容祁点头,“在没找到萧文俊之前,周氏不会对卫子默怎样。” 这也是凤天歌暂时不担心卫子默安危的原因,“整件事关键在于卫国七皇子卫子显,天歌此番来是想……” “卫子显的行踪四海商盟一直在留意,可惜至今仍无半点消息。”容祁的确有派人去查,“能肯定的是,这件事并非那些与卫子默政见不一的对手所为。” 凤天歌蹙眉,“若非对手……会是意外?” 容祁不敢妄论,但表示会尽力探查。 “还有一件事。” 凤天歌再度开口的时候容祁颤抖了,每根汗毛都跟着十分有节奏的稍息立正。 因为他知道某人还有什么事! 厚厚一叠银票就在抽屉里抽泣,他的心也跟着产生共鸣。 “明日南越周氏欲在鱼市摆下擂台,声称只有鱼市商铺里的人才可以参加……”凤天歌犹豫了一下,“天歌想以南无馆之名参加借机结识周氏,不知可行否?” 容祁愣住,竟然不是借钱? “可行。”某人点头,只要不是借钱都可行。 第二百三十九章 斗品 许是没想到容祁应的这么痛快,凤天歌不免解释,“周氏在南越的影响力跟财力七国皆知,倘若天歌有幸结识,这件事势必会让北冥渊对逍遥王心生芥蒂,天歌担心的是逍遥王会受到牵连。” 容祁当然想到这一层,但他就不会很担心,莫说北冥渊没本事动北冥狄,就算有他也不敢。 你丫还没登基就想着铲除异己,叫朝中那些老不死的肿么想? 大家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玩耍了吧! 凤天歌虽然也笃定北冥渊不敢有太大动作,但该打的招呼她一定要打,这是原则,也是最基本的尊重。 “逍遥王那边自有温某,凤大姑娘只管去做。”容祁浅声开口,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温暖跟信任总会给凤天歌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好像只要这个男人站在身后,她便可以无所畏惧。 凤天歌走了。 只道句谢,钱的事儿一个字都没提。 然后某人就变得十分郁卒,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雷伊啊,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本世子之前发的那些牢骚被凤天歌听到了,否则她明明缺钱为什么不管我借呢?”容祁以手搥腮,愁肠百结。 “有可能。”虚空中,雷伊十分中肯开口。 “不可能!以本世子的武功,根本没感觉到她存在!”容祁腾的从椅子上弹跳起来,“雷伊你下来!” 雷伊很听话,倏然落地。 “你说说,怎么可能!”容祁瞅着那张万年冰山脸,厉声质问。 “凤天歌修习的太阴经是一门很深奥的内功心法,这点主人知道的。”雷伊有理有据道。 眼见自家主子重新萎靡坐到桌边搥腮长叹,雷伊好开心…… 次日,凤天歌身着白衣,面覆明璃出现在鱼市,黎啸天与之走在一起,二人赶赴赢台的时候,台下已经坐满了人。 按原则,如果不是新入的商铺,赢台不会随随便便让某个人上去响鼓,是以能随随便便走上去的都不是人。 周氏,是财神奶奶。 自青玖门覆灭,南无馆在鱼市的地位无人撼动,是以他们在赢台的位置则最大也最突出。 此刻坐在赢台下面,凤天歌视线不禁扫向百草堂的方向,并无人。 “四姑娘想夺这一万黄金的奖赏?”黎啸天坐在主位,凤天歌次之。 无论何时,凤天歌都不会抢本该属于黎啸天的风头。 前世今生,厚德载物雅量容人一直都是她的作派,亦是她成功的关键所在。 “如果将一万两黄金比作一枚金蛋,你觉得我更想得到什么?”凤天歌低声细语,力求一句道破玄机。 黎啸天了然,自然是会下金蛋的母鸡…… 此时,满头华发的周氏已然走上赢台,一身打扮精简干练,虽年过花甲却步履生风,行走间身姿挺健,气度从容。 待周氏坐到赢台专门为其准备的檀香椅上,四名长相冷峻的褐装男子倏然跃上赢台,分致左右。 凤天歌一眼认出那四人便是虏走卫子默的高手。 随着赢台官敲响赢鼓,最先上去挑战的是奕月堂的店小二。 一般鱼市这种大场面,奕月堂总会首当其冲,对此凤天歌曾特别请教过赛金花。 赛金花回答的好,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还能干什么! 凤天歌则表示好像那玩意也不用太怎么赶热乎。 好吧她不懂,没吃过…… 赢台上,奕月堂的店小二选了十件里看起来最大的翡翠琉璃盆,盆身为琉璃,外面镶满翡翠,百余颗指甲大小的翡翠整整齐齐排列在外面,十分耀目。 “错!”赢台官得其示意,高声喝道。 待店小二垂头丧气走下擂台时,那个翡翠琉璃盆紧接着被人搬下赢台,换了件玉腰带。 如此举动令那些想要投机取巧的‘聪明人’扼腕叹息,如此他们便没了参照,想猜到则难上加难。 紧接着是媚锡坊的巧儿,媚娘不在乎钱,就是想凑凑热闹。 巧儿是女子,自然喜欢姑娘家的东西多一点,便选了一件珠钗。 那珠钗也十分考究,色泽材质跟样式都特别出挑,尤其珠钗上嵌着的那枚南海血珠,一看就知道价值连城。 然而结果没有不同,巧儿很遗憾走下赢台,珠钗被换成了一件丝织的锦帕。 如此反反复复来来回回,鱼市里大多数商铺都已经猜过,却无一人能把奖赏拿走。 气氛越来越紧张,到最后,凤天歌起身。 让她没想到的是,与她一同起身的还有一人。 凤天歌转身一刻,分明看到本该属于百草堂的位置,站着古云奕。 心底,一瞬间闪过凛冽寒意。 赢台官得周氏示意后,朝着台下高声喝道,“两位一起。” 如此,凤天歌便与古云奕一前一后,走上赢台。 台上,古云奕先朝周氏谦卑施礼,转尔看向凤天歌,“姑娘先请。” “既是一起上台,想来这位商妇便不希望你我分先分后,可对否?”凤天歌视线扫过古云奕,转尔看向周氏,恭敬却不卑微。 “一起猜吧。”周氏脸上没有过多表情,虽说眼角跟额间皱纹很深,但自那双眼睛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锋芒却似有着洞穿的力量,让人无所遁形。 古云奕脸色微变,却在须臾恢复平和,“姑娘想如何猜?” “十个物件,从低到高,先错者下台。”凤天歌转身,“百草堂前几日遭逢不幸,此番我便先猜出两件,再由古大人接。”凤天歌面覆明璃转向古云奕,眼眸深邃,犹如子夜星空。 北冥渊敢明着让古云奕代表百草堂,考虑的不可谓不周详。 作为凤清嫡女的凤天歌推举裴卿入宫,而古云奕站在这里则代表百草堂背后的金主是太子。 如此会让许多人联想到镇南侯凤清已经靠向太子一派。 他这如意算盘打的! 好在对于裴卿,凤天歌自有后招。 此刻凤天歌没给古云奕反驳的机会,直接指出刚刚被翡翠琉璃盆换上来的玉腰带价值最低,腰带是好腰带,玉石也是好玉石。 尤其玉石的颜色绿中带着些许黄,些许蓝,堪称极品。 但有一样,如果仔细看,这块祖母绿的表层有很多细小的裂痕,给人的感觉像是破碎的。 第二百四十章 不该有的坚持 见周氏不语,凤天歌迈步走到最左侧的一只瓷碗前,停下脚步。 “玉腰带之后,便是这只青瓷缠枝碗,此碗古朴,圆润,胎体线条柔和,釉面均匀洁白,但这都不是它的价值所在,它之所以贵重在于它所承载的意义。” 赢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听凤天歌解释,唯独周氏。 她在看凤天歌的神情,在听凤天歌的语气,眼前女子让她遥想到自己当年。 “此碗烧于南越嘉永元年,距今三百余年,如果我没记错,那一批自官窑里出来的瓷碗共五只,唯此碗有瑕疵,胎底显红斑痕迹。” 凤天歌音落之后,换作古云奕。 “第三件便是这只夜光杯。”古云奕指着足下墨绿色酒盏,“此杯当由玉衡山独产墨玉磨成,色彩绚丽,玲珑剔透,美中不足,纹路过于疏散。” “第四件乃我身前这件霁蓝釉龙纹大罐。” 凤天歌简单叙述理由之后,古云奕指向夜光杯旁边的一件雕模,“第五件是这尊黑檀观音像……” 随着凤天歌跟古云奕你方作罢我登场的精彩排序,台下阵阵唏嘘,阵阵喝彩,每个人心里都跟装着一只小鹿似的,砰砰跳个不停,紧张到难以自喻。 眼见凤天歌说完第八件,古云奕却突然停下来,剩下的,只有两件。 一个是之前被珠钗换上来的锦帕,另一件则是一枚四方印。 他能辨出四方印的价值,但锦帕,古云奕看不出。 凤天歌与之不同,她能判断出锦帕的价值,难就难在锦帕与四方印在价值方面相差甚微,很难说谁是最贵的。 “取纸笔。”一直没有开口的周氏突然发话,立时有人将纸笔取过来摆到凤天歌跟古云奕面前,“公平起见,二位最好同时写下最后两个物件的排序,老身亦会写出来。” 的确公平。 凤天歌接过纸笔,转身背对古云奕。 待赢台官敲响鼓槌,三人皆落笔。 鼓声再起,三人几乎同时将写下的顺序展于众人。 四方印第九,最贵当属那抹锦帕,这是周氏给出的答案。 凤天歌与之相同,古云奕相反。 ‘哗—’ 台下一片哗然! 南无馆又一次在鱼市赢台胜出! 古云奕脸色颇有些难看,却未在台上发作,“古某恭喜姑娘。” “一件之差,古大人承让。”凤天歌淡漠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待古云奕走下赢台,凤天歌转向周氏,“在下侥幸,若您不弃,可否移至南无馆?” 周氏看着眼前凤天歌,欣赏之意甚浓,“明日午时,老身自会登门将一万两黄金送到姑娘手里。” 见周氏起身,凤天歌抬手恭送。 南无馆赢台胜出的消息几乎在第一时间传到四海商盟,一直呆在二楼想多陪陪那叠银票的容祁立时就将温慈叫进来。 他很生气,质问温慈为何不把周氏在鱼市上赢台的消息告诉他! 凤天歌昨晚说的一万两黄金,根本就不是想要管他借的意思。 这整的,魂儿都吓没了有木有! 温慈特别无辜,此事他告诉雷伊了呀。 然后就没有温慈什么事了。 待容祁将雷伊叫出来,就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是故意的不? 雷伊点头,他就是故意的。 然后二楼就热闹了…… 且说凤天歌自鱼市出来后,直接从密道而入,差不多半个时辰到了金翠楼。 玉婵在这里。 凤天歌与赛金花打过招呼,直接去了玉婵的房间。 两夜未睡,滴米未沾,凤天歌看到玉婵的时候她正蜷在墙角无助抽泣,这样的动作像是保持了很久很久。 “玉姑娘。”凤天歌浅步走过去,蹲在她面前,“你别这样……” 未及凤天歌说完,玉婵猛然抬头,倏的抓住她手腕,“是不是有我家世子的消息了?” 清澈莹润的泪眼满是期待,玉婵紧张又害怕的看向凤天歌,等她回答。 虽残忍,凤天歌却是摇头,“虽然没有,但可以肯定虏走卫世子的人是南越周氏的手下。” “南越周氏……我去找她!我跟他们拼了!” 玉婵突然站起身,整个人疯了一般冲出去却被凤天歌拽回来,“玉姑娘你冷静!如果连你都这样冲动还有谁能救得了卫世子!” 玉婵突然停下来,双肩颤抖痛苦埋头,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 凤天歌绕到前面,握住她柔弱雪肩,“卫世子救过我性命,天歌纵拼死也会把他救出来。” “真的?”玉婵哽咽抬头,泪眼模糊,看着凤天歌的目光就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应该知道周氏此番来齐的目的,想要卫世子平安无事,只能用萧文俊交换。”除此之外,凤天歌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办法。 “不行……”玉婵闻声后本能摇头,双手搥住旁侧桌面,身体颓败坐到椅子上,一瞬间彷徨无依。 凤天歌明白玉婵的顾虑,“我知道你们抓萧文俊的目的,是想借周氏逼许云鹤找到卫国七皇子,可是现在时不宜又事发突然,无论从哪个角度讲我们都应该先思把卫子默救出来不是吗?” “不是……”玉婵含着泪的眸子抬起来,“凤大姑娘不知道,我家世子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凤天歌皱眉。 “如果……如果把萧文俊还给周氏,七皇子因此出了意外我家世子会疯的!” 玉婵陷入难以言喻的纠结跟悲恸,“凤大姑娘从未见过我家世子对七皇子有多疼爱,德妃跟七皇子是世子的命,他们任何一个人出事,我家世子都会活不下去……” “可当务之急不是先救卫子默吗?你不是很想救他吗?”凤天歌没想到玉婵竟然会有这样的坚持。 “我想救!哪怕是用我的命换,玉婵都义无反顾,可我不敢拿七皇子的命赌,我不能让世子恨我!”玉婵摇头,“不能,绝对不能!” 凤天歌看不得那样痛苦的玉婵,想要问出萧文俊被关在哪里的心便也跟着浇灭了。 可是没有萧文俊,她明日又如何跟周氏开口要人…… 第二百四十一章 排序问题 离开金翠楼之后,凤天歌回天衣阁换装,本打算回镇南侯府的她却在玄武大街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凤天歌心中有疑惑,见那抹身影走进一家酒肆,她便也跟着过去。 酒肆装潢雅致,分一二楼,一楼由水墨屏风隔出许多个独立的空间,二楼则为密闭的雅间。 之前那抹身影,已经进了二楼天字一号的雅间。 凤天歌没急于上去,而是询问店小二那人刚刚点过什么。 除了三坛女儿红,别无他物。 “再来三坛,切二斤酱牛肉,盐酥鸡跟两碟小菜。”凤天歌说话时自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交给店小二,转身上楼,“不必找了。” 房门开启,凤天歌走进去便见古若尘点了下桌面,“放在这里,你下去。” “天歌才来,酒都没捞着喝还不想下去怎么办?” 古若尘闻声抬头,惊讶不已,“怎么是你?” “赶的早不如赶的巧,见古兄进来我便想着蹭口酒喝。”凤天歌抽起竹筒里筷子,擦过之后搁到自己身边,“筷子都拿了,古兄不会赶我走了吧?” “不会。”古若尘低下头,尽量收敛起心底那份悲怆。 气氛沉闷,凤天歌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古若尘,曹妹那样美好的女子,为人妇为人母都当之无愧。 她的死连自己都有着无法释怀的情愫,更遑论古若尘。 “听说,你把珍菱安排到账房?”凤天歌见过珍菱,这般发问也不算唐突。 古若尘点头,“的确。” “其实……” 接下来的话凤天歌不知道怎么开口,可眼前之人对她意义不同,该有的提醒她必须要说,哪怕她的猜测有失情理跟依据,“我听说,今日鱼市赢台起鼓,古云奕代表百草堂与南无馆争一万两黄金的奖赏……或许他们争的并不是钱,我打听到摆下擂台者为南越周氏,你应该听说过南越周氏……” “天歌。”古若尘打断凤天歌,“你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 凤天歌沉默,片刻后抬起头,“裴卿,裴卿那日便知曹伯母乃中毒,所中之毒是根本无解的‘醉生忘死’,配以膳食入口连续十日……我逼问过裴卿,他发誓下毒的人不是他……” 感觉到对面古若尘蓬勃而起的怒意,凤天歌艰涩开口,“我并非有意瞒你,我也是在曹伯母病逝的前一晚才知道内情……等我想告诉你的时候,曹伯母已经……” “母亲不是病逝,也不是中毒而死。”古若尘双手握拳,额头青筋隐隐鼓胀,“是自杀。” 凤天歌猛然抬头,万般不解。 “我亲眼看到,母亲在无人的时候因为痛极用头狠狠磕撞床栏,可在父亲与我面前她却装作并不是很痛的样子,依旧笑的那样慈祥……” 古若尘告诉凤天歌,曹姝是因为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最后痛苦而死的过程悲伤难过,所以才会选择结束生命。 那样的女子,看似柔弱,却又何等坚强。 “天歌,我要报仇,此仇不报我古若尘何以为人?”古若尘眼眶微红,他极力忍耐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凤天歌感同身受,“你怀疑谁?” “古云奕。”古若尘纵万般不愿,然而事实就是这样残酷。 “竟也是他。”凤天歌紧蹙双眉。 古若尘暗咬皓齿,“我怀疑古云奕收买珍菱对母亲下毒,怕事后他杀人灭口便将珍菱调派到账房,古云奕若真恨,便也容不得我甚至整个淮阴侯府,而账房是淮阴侯府的命脉,如此珍菱便还有利用价值。” “天歌怀疑他,是因为他既然代表百草堂,则说明他知百草堂是北冥渊的产业,且有可能与裴卿相识,现在想想,之前裴卿的话亦有可疑之处,他没下毒不代表他未配毒。” 之前凤天歌没有怀疑古云奕,是因为她没想到北冥渊竟然对其信任到这个地步,弑君这种事也敢让他参与! 现在想想倒也合情合理,北冥渊身边可用之人也不是很多,“除了曹伯母的事,我还怀疑他与卫子轩的死有关。” “为了嫁祸给我。”古若尘冷声开口。 “这些都是猜测,我们需要证实。”凤天歌收敛心境,其实就算没有其他种种,单凭古云奕在灵堂前那份嚣张,怀疑他就已经绰绰有余。 古若尘转眸,看向对面深巷,“珍菱已经连着三个晚上在那里等,从酉时到子时,却不见有人出现。” “古云奕必然谨慎。”凤天歌终于明白古若尘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喝酒。 “今天是第四晚,陪我一起等吧。”古若尘打开酒坛,起身欲为凤天歌斟满。 凤天歌同样拿起身侧酒坛,搁在桌面,“碗来的不过瘾,我们直接用坛喝。” 古云奕会不会来凤天歌不知道,但她知道,古若尘需要一场酩酊大醉。 六坛不够,凤天歌叫店小二又搬上来六坛。 古若尘告诉凤天歌,如果证实,他定要古云奕拿命偿。 凤天歌告诉古若尘,在取古云奕性命这件事上,她不遗余力…… 四海商盟,容祁自午时便开始等,直等到月上中天都没看到凤天歌过来报喜的影子。 起初温慈来报,说凤天歌去了金翠楼。 容祁懂。 凤天歌必是找玉婵要萧文俊,明日伺机从周氏手里把卫子默换回来。 后来温慈来报,说凤天歌在陪古若尘喝酒。 容祁懂,古若尘刚死了娘,需要安慰。 再后来容祁每次问,温慈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酒还没喝完! 然后容祁就默默在心里排了一个顺序。 卫子默第一,古若尘第二,凤天歌倘若陪完古若尘来四海商盟与他分享一下得胜后的喜悦心情,那么他就是第三位。 温玉如果排到第三,那容祁能排到第几? 心好痛。 就在这时,温慈来报。 容祁本能以为是凤天歌那个小没良心的来了,结果却不是…… 深夜,世子府。 裴卿等了些许时候方见一袭白色长袍的容祁姗姗来迟。 “宫里人说世子没在延禧殿。” 厅内,一头银发的裴卿转身时,容祁刚好从外面迈步进来。 “很明显。”容祁抬手,裴卿落座。 第二百四十二章 飞剑 “那日延禧殿外,世子与裴某说的,可当真?”裴卿之前没想赌,屈平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怎么滴还不收拾那混蛋了。 但后来裴卿发现不行,莫说他打不过雷伊,现在就连楚太后都会时不时搞点儿小动作出来增加存在感。 他根本连屈平的影子都摸不到。 “当真。”容祁端坐桌边,淡漠开口。 裴卿点头,“裴某可以跟屈平赌,他想北冥渊死我偏不如他意,亦可放北冥景一马,当日世子说只要我能做到这两点,四海商盟便会让我与屈平作个了断,是也不是?” “是。”容祁之前担心过这样做会伤害自己与屈平的感情,可后来仔细一想,他跟屈平好像也没什么感情。 “我赌,但有条件!”裴卿肃然看向容祁,“我的条件是,让屈平滚出来见我!” 裴卿的要求很简单,他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在皇宫里对屈平动手,前提时他在想见屈平的时候,某人必须滚到他面前。 虽说容祁觉得‘滚’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答应了。 待裴卿从世子府离开,容祁转身回了四海商盟,他要等凤天歌找温玉报喜。 可惜的是,凤天歌没来。 喝多了…… 次日,凤天歌醒过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幸而月牙给她熬了碗醒酒汤,喝过之后才好受些。 想到昨晚,凤天歌对古云奕的恨便又多了一分。 武院上午有课业,凤天歌匆匆吃罢早饭便驾车去了太学院。 遗憾的是,她没看到古若尘。 此刻练武场上,苏狐正顶着一头鸟窝朝凤天歌奔过来。 对于苏狐的别致造型,凤天歌从来不惊讶。 “告诉你一件好事!”苏狐到时,兴奋不已。 凤天歌竖耳,许久没听到好事情,心都跟着灰暗不少。 “本大爷昨晚刚炼成飞剑,然后就去找夜倾池祭剑了!”苏狐手舞足蹈,甚是欢乐。 凤天歌一瞬间如遭雷击。 飞剑? 苏狐竟然在短短时间里练成了飞剑! “是不是很震惊?是不是很佩服?”苏狐根本没看到凤天歌眼中那抹不可置信的光芒,隐隐还带着些许难以言说的羡慕跟嫉妒。 凤天歌自认这段时间的确疏于修习太阴经,可即便她勤练也未必就能达到操纵飞剑的地步。 苏狐果然不一般。 她就说,被公孙佩看中的苗子怎么可能不是奇才。 “你是怎么练成飞剑的?”凤天歌惊讶不已,喉咙都跟着吞咽两次。 “本大爷用血肉之躯炼成的!”苏狐梗起脖颈时撸起右手衣袖让凤天歌看。 只见苏狐右腕有伤疤,横亘在手腕上的血痕足足两条。 好拼! 她竟也不知苏狐何时变的这样上进。 “这是不小心被飞剑所伤吗?”凤天歌好奇。 苏狐摇头,“这不是,锻造飞剑需要铸剑者朝融炉里洒进去两碗血,我当时丁点没含糊直接朝手腕上来两刀!” 凤天歌听着有些不对,“融炉?” “是啊!那把剑是我亲自锻造,亲自起名,书上说倾注铸剑者血液的剑器会有灵性,指谁杀谁。”苏狐说的那样认真,凤天歌脑子却是‘嗡’的一声响。 “你刚刚说的飞剑指的是……” “本大爷亲手铸成的神兵,我给它起的名字叫飞剑。”苏狐完全没看到凤天歌眼中急速跳跃的火苗,“事实证明书上说的果然没错,本大爷昨晚提飞剑找夜倾池祭剑的时候喊的就是他的名字,那厮竟然回我一声‘儿砸’!” “然后呢?”凤天歌惊看苏狐,没知识不可怕,可怕的没知识还瞎读书。 “然后本大爷就听到一声惨叫……”苏狐将将回忆一下,“我当时怎么就撒腿跑了呢,我应该回去看看夜倾池死透了没有……” “没有。” 凤天歌无比僵硬抬起手,落目之处夜倾池一袭黑色教服怒气冲冲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鹦鹉。 结果就是,这堂武院课业分成了两个组成部分,一个是夜倾池以各种极端手段促使苏狐进步,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另一个则是由封玄分发给余下新生每人一份名单,上面记录的是七国武盟除齐国之外所有的侯选新生,以及他们惯用的剑招和根底。 依照上面的记录,六十名侯选新生里,有十人已经练成飞剑…… 皇宫,云光殿。 自广招名医伊始到裴卿屈平入宫,顾紫嫣的态度一直都不是很积极,应该说很冷淡。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再等四个月,北冥景一定会死。 反倒是裴卿跟屈平入宫,也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变数。 “娘娘,赵公公到了。”这会儿锦葵从外面走进来,低声禀报。 顾紫嫣点头,锦葵转身唤进赵英,自己则站在厅门位置,不时看向殿外。 赵英虽是由内务府调派到龙乾宫的太监,但私底下却是顾紫嫣的死忠。 “御医院那边有什么消息?”顾紫嫣手里端着茶杯,指尖捏着瓷盖轻轻拨动浮在水面的嫩叶。 “回皇后娘娘,一切如常,虽说两位名医已经入宫,可冯院令至今没敢让他们踏进龙乾宫,更别说是碰着皇上龙体。”赵英据实禀报。 顾紫嫣垂眸,呷了口茶,“冯棋的性子一向谨小慎微……姚石呢?” “姚公公还跟往常一样,时不时替皇上擦擦身子,修修指甲再梳理发髻,没见着有什么特别举动。”赵英恭敬应道。 “好,很好……”顾紫嫣忽似想到什么,搁下茶杯将赵英叫到身前。 接下来的话,站在厅门处的锦葵完全听不到。 但她却未显露出任何异样神情,只静默盯着厅外。 “退了吧。”顾紫嫣与赵英低声浅语之后,挥手命其退离。 直至赵英离开,锦葵方自厅门走回到顾紫嫣身侧,“娘娘若不想两位名医插手,当初为何不与太子殿下明说?” “明说?有些事本宫连你都瞒着,又如何与他明说。”顾紫嫣看了眼锦葵,拉住她的手,“本宫瞒你,是为你好。” 锦葵立时下跪,诚惶诚恐,“奴婢明白娘娘用心良苦,奴婢誓死追随娘娘。” 或许锦葵不觉得,但顾紫嫣说的这句话,是真心…… 第二百四十三章 成全 与周氏约定的时间在午时,凤天歌自太学院出来之后到天衣阁换装赶去鱼市,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时辰。 南无馆内,凤天歌让黎啸天清场。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的南无馆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厅内一片沉静,凤天歌走到黎啸天面前,当着他的面摘下明璃,须臾覆起,“当日我与黎老说过前路凶险,黎老义无反顾,今日我便将真身告知,这条路无论走到哪一步,天歌都会记得当初的承诺。” 难以言喻的震惊跟感动使得黎啸天说不出半个字,这么多年混迹鱼市,他努力过付出过,可在上面眼里他始终是江湖草莽,被选中是他的荣幸。 过往几位金主,有谁真正拿他当过朋友? 便如谢晋,他忠心臣服,卑微讨好到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灭个干净! 如果不是眼前这位女子,鱼市南无馆早已不复存在。 即便是这样,那时的他也从未曾将眼前女子甚至是逍遥王看作是与谢晋不一样的金主。 然而一路走来,凤天歌给他的尊重跟权力远远超过他的想象,给他的保证跟承诺也都一一兑现。 这一刻,当看到那抹明璃纱后面的倾世容颜,黎啸天无比清楚的知道。 凤天歌真正暴露给他的,是什么! 黎啸天激动欲跪,却被凤天歌扶起身,“不离不弃。” “誓死追随。”黎啸天重重握拳。 凤天歌选择在这个时候告知黎啸天自己的身份,除了时机成熟还有一点。 她猜到周氏手底下那四个变态的家伙应该已经认出她的身份,比起被周氏揭穿,她更希望由她亲口告诉黎啸天自己是谁。 因为她在乎黎啸天的想法,不想让眼前这位老者有任何被轻视的感觉。 在凤天歌眼里,现在的黎啸天与当年的十三宗宗主,没有不同。 午时到,南无馆外有人叩响房门。 凤天歌轻喝一声,“请进。” 推开厅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周氏身边那四个变态。 因为交过手,凤天歌对他们还是挺有忌讳的。 后面紧接着进来两个长相清丽的丫鬟,丫鬟手里各捧一个物件。 凤天歌看的清楚,两个物件分别是锦帕,跟四方印。 周氏最后走进来,一身打扮与昨日赢台无异,深蓝色锦缎长衣,腰间系着玄紫色腰带,肩覆披风,进门时已有丫鬟替她解下。 至此,凤天歌恭敬向前,“拜见周……” “姑娘若不嫌弃,唤老身一声周老板便可。”周氏挺身站在凤天歌面前,一头华发犹如银霜,精神抖擞,神采奕奕,无论自其身上散出的气度还是气势皆令人打从心里折服。 尤其那双眼,看似温和却透着让人不敢小觑的凌厉锋芒。 隐隐的,凤于歌能从周氏身上感受到一股只有在皇祖母身上才能感受到的气息。 她们,曾经哪怕是现在,都是枭雄。 “周老板请上坐。”凤天歌侧身,恭敬道。 周氏点头迈步,落座时命丫鬟将刚刚两个物件摆到桌面。 凤天歌几乎同时坐下来,看到锦帕跟四方印一刻,颇为不解,“周老板何意?” “昨日赢台姑娘说锦帕更为贵重,今日老身便将它们带过来,想听姑娘解释一下,锦帕因何更为贵重。”周氏坐姿十分随意,笑容温和却处处透着精明。 凤天歌闻声,当真仔细瞄了眼锦帕,又端详过四方印,随后看向周氏,“锦帕因周老板心意,才更为贵重。” 周氏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姑娘何出此言。” “昨日赢台,不管是在下还是古云奕都不能判断出两个物件哪个更为贵重,但我有注意到,周老板让我们写出答案的瞬间视线有扫过锦帕,所以我斗胆猜测那是周老板给我的暗示。” “为何不是给古云奕的?”周氏挑眉。 “自古云奕登上赢台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表现出对周老板足够的尊重跟敬意,他当不敢直视周老板,自然也不可能看到周老板的暗示。”凤天歌笃定应声。 周氏颇为赞许看向凤天歌,“如你所猜全都是真,老身有意于你,可当时若古云奕同样写出锦帕二字,又该如何?” “古云奕不会写锦帕,身为男子本就对四方印这种象征权力的事物更为向往,更何况锦帕还是之后被换上来的,给人的感觉就不像是很值钱的玩意。” 周氏越发赞许点头,“所以你该猜到老身从摆下赢台伊始,看中的便是你们南无馆。” “多谢周老板厚爱。”凤天歌的确早就有这样的猜测,只是此刻才有了准确答案。 “来人,把钱拿上来。”周氏音落,身后丫鬟便自怀里取出厚厚一叠银票摆到桌上,“这是老身该出的奖赏,姑娘收好。” 凤天歌喜欢钱,以南无馆为中心的财路虽有拓展却远远还没达到她所要求的高度,收了周氏的钱就代表与南越周氏有了联系。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然而,凤天歌放弃了。 “我想用这些钱换一个跟卫子默见面的机会,不知周老板可否成全?” 凤天歌知道周氏不可能放了卫子默,是以提出的条件也不会过于荒唐。 气氛瞬间僵持,凤天歌却没有半分胆怯之色。 “老身素来喜欢就事论事,我知道你是谁却半字未提,更选中南无馆,姑娘绝不该在此时此地,与老身提出这种条件。”周氏愠声开口,眉目寒凉。 “我知唐突,但仍恳请周老板成全!”凤天歌字字铿锵,目色坚定。 “既然姑娘冥顽不灵,告辞!”周氏愤而起身,走向厅门。 凤天歌快走一步过去却被刚入门时那四个变态挡下来,“周老板可以不选南无馆,却不能置萧世子的死活于不顾!” 周氏突然转身,眸如鹰利,“老身只有这么一个外孙,谁若敢动他半根汗毛老身必叫那人陪葬!” “周老板应该见过卫子默,当知道他对此事有多执着,与其两败俱伤不如给我一个机会,也是给萧世子一个机会!”凤天歌疾声开口。 第二百四十四章 许云鹤 南无馆的气氛一时降至冰点,周氏沉默,精锐目光落在凤天歌身上溢出冷冽。 “老身给姑娘两个选择,一是不再插手老身与卫子默之间的恩怨,我南越周氏所有商路皆会对南无馆放宽条件,又或者,姑娘可以见卫子默,但南无馆从此与老身无缘。” 要么选南越周氏,要么选卫子默。 凤天歌明明知道如何选择才是最有利,但她却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我要见卫子默。” 周氏黑目陡寒,冷冷注视凤天歌许久,愤然转身。 “走!” 即便一行人已经离开,凤天歌仍旧站在原地,暗自缓息数秒方才镇定下来。 她终于相信凤凰说过的一句话,周氏就是有那样的威望跟气魄,能让人打从心里生出敬畏。 旁侧,在这场针锋相对的较量中一直没开口的黎啸天走过来,“四姑娘?” 即便知道凤天歌真身,黎啸天依旧唤她原来的称呼。 “我知道该选南越周氏,但卫子默于我有救命之恩,此番我若置他不顾,黎老又如何相信天歌承诺之重。”凤天歌轻叹口气,“相信周氏很快就会安排我见卫子默,黎老受累,一有消息马上告诉我。” 黎啸天重重点头,“姑娘信义。” 凤天歌辞别黎啸天,迈步走出南无馆。 或许她今日选择会让这条路上多出几分坎坷,可她决不后悔…… 皇宫,御书房。 古云奕在赢台失利的消息昨日便已传回宫里,北冥渊对此并没有半分责怪。 反倒在知晓胜出者为南无馆时,他下意识觉得这是个阴谋。 说不定周氏早已与逍遥王暗中勾结,所谓赢台比试不过是个幌子。 当然,也不排除周氏因萧文俊在大齐失踪,进而迁怒作为大齐太子且代为执政的他。 周氏选择南无馆,或许只是为了表达心中不满。 不管是哪种可能,想要挽回周氏,唯一方法就是把萧文俊平平安安的找出来。 为此,北冥渊已在早朝之上敦促刑部尚书丁酉加紧查办,且命古云奕暗中探查。 就在这时,李诚瑞弓身而入,“太子殿下,古大人说有要事求见。” 北冥渊点头之余,李诚瑞已然退离,将古云奕宣召入殿。 “微臣叩见太子殿下。”古云奕进门即跪,在他身后,跟着一人。 北冥渊抬头便见那人,一身素色长袍,外披黑色斗篷,整张脸藏在斗篷下面,看不清长相。 正待北冥渊质疑,那人先行摘下斗篷,双手拱拳,“云鹤拜见齐太子。” 与古云奕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卫国十侯之一的许侯,许云鹤。 国字脸,皮肤黝黑,寒星目,凛然生威,许云鹤是一种天生武将的长相,额头宽大,双眉如同刷漆,脸上微微长着胡茬。 整体看身材高大健硕,五官粗犷强悍。 “许侯?”北冥渊虽未见过许云鹤,但听说过。 “正是。”许云鹤再次拱拳。 旁侧,将将起身的古云奕上前一步,“许侯昨晚来齐今晨便找到微臣,说是有很要紧的事须与太子殿下当面商议。” 北冥渊看出古云奕眼中深意,俊冷容颜顿生些许温和之意,“许侯快坐。” “谢太子。”许云鹤并非昨晚来齐,确切说早在周氏未到他便已经到了大齐皇都。 昨日周氏于赢台设擂,在得知胜者为南无馆之后,他便找到了古云奕。 “不知许侯有何事,定要以这种打扮来见本太子?” 武将不可私入他国是七国之间不成文的规矩,许云鹤非但私入还直接踩进大齐皇宫,北冥渊自然不喜。 但因看到古云奕暗示,北冥渊便未将那份不喜表现出来。 “本侯为周氏而来。”许云鹤身为武将,为人处事多少都会带些武将那种雷厉风行的作派。 北冥渊下意识看向古云奕。 古云奕则得其示意开口,“据我所知,许侯前两年得周氏相助,实力攀升至卫国十侯之首,想必许侯此番入齐当是听说萧文俊失踪,想要亲自过来助周氏寻得外孙?” “非也。”许云鹤摇头,“本侯此番来齐的目的,是阻止周氏找到她的外孙。” 见北冥渊微皱眉,古云奕直接提出质疑,“如何阻止?” “先于周氏找到萧文俊,带回南越。”许云鹤正色道。 原谅北冥渊一时没听明白,这跟把萧文俊直接交到周氏手里有什么区别? 古云奕眉头深锁,“这是……南越王的意思?” “没错,南越王对周氏一直心存忌惮,尤其不满周氏欲助萧文俊称帝的执念,此番周氏来齐,南越王生怕周氏再动歪心,遂叫本侯过来,先行带萧文俊回去幽禁。”许云鹤既然选中与北冥渊共谋此事,自然要说清原委。 古云奕闻声略惊,转眸看向北冥渊。 “南越王,找许侯来做这件事?”北冥渊也不是傻子,这种话怎么听都不像是真的。 许云鹤点头,“周氏在南越虽无权,可钱财遍地,太子当听说过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南越那些大臣们或许清高,可谁能保证他们府上亲眷能够经得起钱财诱惑,南越王找本侯来做这件事也就不奇怪了。” “南越王不知道周氏对许侯有过什么帮助吗?”古云奕也是实在没忍住,直言问道。 许侯一笑,“南越王更知本侯求的是什么,钱财于本侯固然重要却不及实实在在的强兵利器跟共战的承诺来的更有诱惑。” 北冥渊又一次与古云奕对视。 明白了。 南越王这是答应许云鹤助他武力夺权,然后许云鹤就毫不要脸的背叛了周氏。 作为局外人,北冥渊打从心里觉得许云鹤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前一秒还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如何赢回周氏,相比强兵利器,他更需要钱。 说句不好听的,南越王在他心里,远不如周氏来的有价值。 看出北冥渊眼中那份不热衷,许云鹤又道,“本侯与周氏差不多打了两年交道,深知此妇行事风格跟精明之处,昨日赢台比试她既未选古大人,便不可能再回头。” 许云鹤一语,戳中北冥渊软肋。 “即便今日南无馆周氏与那位四姑娘闹翻,她也不会转回身再考虑你们。” ------------------- 么有留言么有动力肿么办,呜呜呜 第二百四十五章 你还记得穆宸吗 许云鹤音落时,古云奕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朝龙案靠了靠,“确有此事。” 昨日赢台周氏把约定时间说的那么清楚,古云奕自是派人暗中蹲守。 结果就是,他派去的人的确看到周氏从南无馆出来的时候,很不高兴。 “太子若不相信,可请古大人再与周氏接触,如果周氏愿意哪怕是肯见古大人,太子便当本侯没来过,亦或向周氏告发本侯都可以。”许云鹤异常自信道。 北冥渊自然会争取周氏,却也不会因此得罪许云鹤,“许侯言重,今日之事本太子会仔细考虑。” 话说到这里,许云鹤起身用斗篷遮住脸面,朝北冥渊拱手之后由李诚瑞带出皇宫。 御书房内,古云奕看向北冥渊时些许不解,“太子真想答应他?” “你作何想?”北冥渊不答反问。 “微臣以为,倘若得不到周氏支持,我们不妨帮许云鹤这个忙,毕竟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好,帮许云鹤就是帮南越王,他朝许云鹤真能称帝,我们也算是尽过心力的。”古云奕冷静分析。 北冥渊点头,“周氏……” 至于南越王为何不干脆除掉萧文俊,并非虎毒不食子。 乃是惧怕周氏一怒,天下灾…… 同样在皇宫,延禧殿某位世子则手搥药案足足盯着屈平看了半个时辰。 屈平忍无可忍,将药杵跟药罐一并摔到容祁面前,“我脸上写着字呢?” 该怎么说? 不多不少四个字,死期已到。 容祁拽过药罐子,拿起药杵,一下一下,“裴卿头发怎么白的?” “不知道。” “他该不会也喜欢你的灵儿吧?” “他根本就不认识灵儿。” “那他为什么那样恨你?” “那你去问他啊!”屈平摔了手里药碾子,“能换个话题吗?” 容祁也很想,可刚刚从御医院碰到裴卿,他说十分想念屈平。 “冯棋已经把你之前所列药材从储药库挑选好搁置在御医院里储藏,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过去看看?”容祁低着头,手里动作有条不紊,就是心跳的有些紊乱。 屈平皱眉,“为什么没送到延禧殿?” “好多药材需要特殊保管,送过来不方便。”某人一番心理建设之后,从容开口。 屈平身为医者自然明白个中道理,可让他去御医院这件事,他还是有所顾虑。 “放心,御医院里你与裴卿所列药材是分别搁置储藏的,而且裴卿配药的房间距离你那里很远很远,你们基本没有可能碰到面。” 为了支持跟鼓励屈平,容祁随后补充一句,“有本世子在,你还怕他对你怎么样?” 就是这一句话,屈平上了当。 自当年被容祁从楚天牢里暗度陈仓救出来到今天,屈平从未真正怀疑过容祁,对他的信任从未动摇。 “那就……现在过去看看!”屈平着急,因为他所列药材里有一味药是急于用在给北冥渊准备的剧毒里的引子。 听到屈平同意,容祁立时搁下药杵,特别殷勤走过来握住轮椅,“本世子推你!” “倘若一会儿看到裴卿,你且躲着点儿。”屈平自三关那日见过裴卿,便生出再也不想见到第二面的心思。 因为经历过一夜白发,屈平特别能理解一夜白发是一种什么体验! 那一夜他有多痛,裴卿当有多痛。 “肯定。”容祁信誓旦旦,然后直接推着屈平走出厢房。 厅内,楚太后正在品茶,不经意间抬头,便见容祁推着屈平离开延禧殿。 巧在孙嬷嬷刚沏了壶新茶过来,楚太后便有些好奇,“容祁那小子怎么把屈平推出去了?” 孙嬷嬷顺着楚太后的视线看过去,“好像御医院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屈平开的药材已经备齐。” “备齐就叫他们送过来,裴卿跟屈平有仇,就屈平现在这个样子出去落到裴卿手里还得了。”楚太后虽说担忧,但也觉得容祁是个靠谱的。 “屈平跟裴卿有仇?”孙嬷嬷乃深宫之人,对江湖事鲜少知道。 楚太后原本不知,但在裴卿几次玩命朝她延禧殿里狂扎之后也就明白了。 “冯棋谨慎,裴卿跟屈平入宫五日连皇上面都没见着,就只让他们看了那些药人的状况……”楚太后垂眸呷了口茶,“这些年,也亏得冯棋谨慎。” “太后觉得那两位神医能把皇上救醒吗?”孙嬷嬷替楚太后蓄满茶杯。 这个问题楚太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她不知道。 就像她不知道北冥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一睡三年…… 且说屈平被容祁推出延禧殿之后,心情不可谓不起伏。 好在自延禧殿到御医院整段路都很安全,接下来拼运气的时候到了。 屈平的意思是让容祁先进御医院探探路,某世子特别自信摇头,“完全不需要,他根本没可能在御医院里任何一条路上。” 容祁知道,裴卿就在那间储药室里等着呢。 屈平信容祁啊,觉得与其鬼鬼祟祟倒不如快点进药室里安全些。 于是乎,屈平就在容祁设下的陷阱里,越跳越深到最后弹都弹不上来。 门就在前面,容祁深吸一口气。 没事的,裴卿答应过他不会在皇宫里对付屈平,那人说这话时无不字字中肯,看着就不像是说谎话的样子。 “怎么不走了?”屈平对于容祁突然停下来的动作,表示不解亦不满。 这分明是在增加他与裴卿碰面的机会! 屈平不知道,容祁就是不太想屈平见到裴卿,才会停下来的。 “你还记得穆宸吗?”容祁话题转换之快,屈平猝不及防。 某人没开口,他在等容祁说然后。 然后容祁就说了,当初他给穆宸准备的那口水晶棺材价值连城,莫说死人,活人睡在里面都是一种奢侈。 如果说在入门之前,屈平根本不明白容祁跟他说这些意味着什么,那么在被容祁推进房门之后,他全都明白了! 初进药室,左右两侧连同正对面的墙壁上皆悬着以红松木打造的各种样式的药匣,药匣宽窄大小不一,其中有些特殊药匣会自里往外冒出冰晶。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药室中心位置站着一人,深蓝色的长袍,满头银发…… 第二百四十六章 好特么想打人 有的时候,我们越不想遇到谁,就越是能遇到谁。 屈平现在就是这么个状态。 “推我出去。”即便与裴卿四目相视,屈平依旧报着‘没看到我’的侥幸心理想要离开。 容祁觉得还是要装一装的, 不想双手将将落在轮椅上,那厢裴卿就开口了。 “多谢容世子成全。” 容祁好特么想打人! 屈平一瞬间惊怒,猛然抬头瞪向某人。 “这间药室不错哟,还有万年人参哟!”容祁扭头看向药匣,心里倒是把自己这辈子做过的亏心事都想了一遍,眼下这件算是比较严重的了。 屈平狠咬牙,暂时把遭遇背叛的愤怒压制住,双手叩动轮椅就要出去。 ‘喀—’ 寒光闪过,一柄锋利小剑生生卡在滚轮上。 屈平凛目,双手用力叩住轮椅,磅礴内力倏的震飞小剑! 眼见两人动手,容祁立时给自己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免得殃及池鱼。 屈平恨的,凭容祁的本事十招之内就能制服裴卿,那丫竟然由着他们冤冤相报,自己跑到旁边看热闹。 友尽! 小剑去而回旋,屈平迫于无奈出手,紫光自袖内飞射,与小剑在空中疾撞,擦出数道火花耀人眼目。 紫光弯月! 这还是容祁第一次看到屈平动了这柄常年在袖里封存的宝贝,可见在屈平眼里裴卿是劲敌。 看到紫光弯月,裴卿就真的控制不住了,恨意自心底犹如野火燎原。 “屈平你该死!”裴卿突然弃小剑,自腰间甩出打神鞭。 银色长鞭仿若一道闪光的银龙自裴卿手中以恐怖速度爆发出去,呼呼作风。 容祁吓的啊! 打神鞭在兵器谱上排名十五,威力无穷。 此鞭若是落在容祁身上,人都得给抽傻了! 屈平面容陡厉,急速召回紫光弯月却为时已晚。 瞬间绝望让屈平平静闭上双眼,死于他而言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终于可以见到灵儿了不是么。 极短的时间,打神鞭散出的恐怖力量连容祁都觉惊骇。 幸而跟裴卿比起来,容祁本身就是一个恐怖的存在。 顷刻间,容祁身形亦如光闪,速度之快竟然在瞬间捕捉到鞭梢所在! 银白两抹光影交织在一起,使得本该落在屈平身上的鞭梢错了方向。 容祁翩然落地,手中正握着打神鞭的另一端。 自地面朝上涌起一蓬尘烟,无数细小裂痕自容祁脚下成蜘蛛网状蔓延。 七十七块青砖皆被震碎。 “邪医这般,人可我就带走了。”容祁很生气,当初裴卿给他承诺的时候说的可是很好听。 裴卿强忍住自心底攀升起来的勃然怒意,“裴某道歉。” 见裴卿收敛周身寒戾,容祁松开鞭梢。 轮椅上,屈平缓缓睁开眼睛,“容祁,你混蛋。” 容祁选择性失聪,转身回到刚刚一角。 裴卿将打神鞭绕回到腰际,“屈平你听着,你再敢当着我的面露出紫光弯月,我还揍你!” 旁侧,容祁表示他还没走好么。 屈平长吁出一口气,终是抬起头,“除了没有赴当年之约,我还得罪过你什么?” “你还有脸提当年之约?不许你提!”裴卿冷斥,深邃眼底迸射极端恨意。 当年裴卿炼药遇到瓶颈,与他书信说极缺一种叫作‘天心草’的药引,屈平刚好知道哪里有,且答应会在指定时间将‘天心草’送到裴卿面前。 可当他找到天心草的时候,出了意外。 楚国武将曲衍奉皇命剿杀流窜在楚边城一众贼匪,得胜后班师回朝,却在途中遭遇劫杀受了重伤,其女曲灵儿赶赴驿站照顾,却在当晚遭遇血洗。 楚皇城曲府亦在一夜之间满门被灭! 得到消息的屈平当即放弃赴裴卿之约,连夜赶到驿站却只见到了曲灵儿的尸体。 是的,那是他一见倾心,再见就永远都不想与之分开的女子。 楚王只道是贼匪报复并未深究,可屈平查出此间端倪,认定凶手为楚瑞王。 于是就有了屈平毒死楚瑞王满门,被判腰斩一案。 那时屈平心如死灰,连命都不要了,如何还能记得与裴卿之约? 以致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包括此时此刻,他都以为是自已失约才致裴卿记恨他。 要知道,如他们这般的医者,遇到瓶颈是多么严重的事。 “当年是我不对,可当年在我身上发生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如果不是……”屈平想提容祁,又觉得有口气咽不下去,“你如果想要天心草,我可以重新给你找。” “别提天心草!你别逼我打死你!”不管屈平说什么,裴卿一直都处在暴走的状态里,只要屈平说话他就浑身冒冷气。 莫说屈平,容祁都有点儿听不下去。 不说紫光弯月,不说当年之约,也不提天心草。 那请问,说什么? “你不要跟我解释当年如何?在我眼里你该死!屈平,你不配!”裴卿恨的莫名其妙,屈平糊涂了。 “我不配什么?”屈平皱眉。 “你不配用那把紫光弯月,不配那么好的女子喜欢你,就算你当年死了……”裴卿恨意鼎沸,“我也一定会把你掘出来狠狠抽你!” “你就这么恨我?为了一株天心草?”屈平不淡定了,“不管当年天心草对你来说有多么重要,缺失它你会承受怎样的后果,你至少还活着不是吗?你还能站着跟我说话!我却不行!” 眼见屈平愤慨,裴卿突然不再开口。 容祁能感觉到裴卿身上倏然迸出的煞气,却也能感觉到那股煞气一瞬间消失,“我想死,可你不死,我死的不安心。” 到最后,屈平跟容祁是被裴卿给撵出来的。 因为裴卿说自己就快控制不住了。 御医院外,容祁想要走过去推屈平,只不过他每次试图靠近都会被某人那双杀人鞭尸的凌厉目光瞪回来。 这种状态自御医院保持到延禧殿,自午时保持到酉时,直到凤天歌出现。 起初从厢房外面走进来的时候,凤天歌还没意识到气氛异常,但在容祁一开口她发现了。 “凤大姑娘好忙啊,从早到晚从晚到早的见不到人。”容祁语气酸酸的,本来他还想着温玉能排到第三,结果轮了一大圈竟然是‘容祁’先见到凤天歌,而且某人还有可能不是来见他的。 第二百四十七章 活到死 对于某人,凤天歌一向不惯毛病。 此刻正待她想反问容祁,你看到的是鬼还是怎样的时候,屈平说话了。 “卑鄙无耻。”屈平没看容祁也没看凤天歌,就那么边滚药碾边开口。 凤天歌猛的怔住,在说她? 不对,她有两日没回皇宫这中间必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是很严重的事。 凤天歌不解亦不想贸然发问,便扭头看向容祁。 容祁知道屈平在骂谁,但他不说,“屈先生今日在御医院遇到裴卿了。” 如此,凤天歌恍然。 “阴险小人。”屈平咬牙,手里动作越发用力。 想到之前裴卿为达到目的,先利用穆宸又试图以陷害自己的伎俩引屈平现身,凤天歌就特别感同身受,“的确不是人。” 容祁就静静看着凤天歌不说话,你知道他骂谁就跟着帮腔啊! “两面三刀,赖皮鼠辈!”屈平紧接着又来两句,想了片刻抬起头,“容世子以为屈某骂的对不对?” 凤天歌相信如果不是裴卿做了很过分的事,像屈平这样沉稳持重不苟言笑的一个人,断不会骂出如此难听的字眼。 而且她深知,别人在你面前骂一个人的时候并不是真想让你了解那个人有多卑劣,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心里的不满。 感情在什么时候升华? 就是这个时候! 跟屈平一起把裴卿骂到死,定能获得屈平几分好感。 于是凤天歌开始频繁给容祁使眼色,示意他点头。 容祁能点头? “天歌以为屈先生说的极是,容世子也是这样想的。”在某人眼珠子差点儿没飞出去容祁依旧无动于衷之后,凤天歌表示自己来。 “那种人,简直猪狗不如。”屈平冷冷开口。 凤天歌点头,“不如猪狗!” 容祁,“……” 差不多半个时辰,屈平终于词穷。 凤天歌则给屈平倒了杯水润喉,之后拉着容祁走出厢房。 延禧殿外,凤天歌只想问容祁一个问题,白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容祁则很诚实的把裴卿跟屈平在药室见面的情况,包括他们之间的对话一五一十重复一遍。 听罢之后,凤天歌疑惑了。 “所以裴卿恨屈先生是因为……屈先生因替曲灵儿报仇而未赴与他的约定?”院中石台旁边,凤天歌好似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连续两次吞咽喉咙,满目震惊。 容祁点头,这么解释没毛病。 凤天歌一瞬间想到白泽,也就是妖月! 裴卿竟也是…… 夜很冷,星光幽淡,孤月难明。 皇郊一处极奢华的别苑,周氏就住在那里。 没有刻意隐藏,也不必诸多守卫。 周氏就是有这样的自信,她便孤身于此,七国之内也无一人敢对她动半分心思。 内室,有丫鬟进来送了碗参汤。 “卫子默说了没有?”紫檀镶着玉石的桌面旁边,周氏眼皮微抬,精锐光芒自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瞳流泻出来,令人胆寒。 丫鬟将参汤搁到桌上,退两步恭敬俯身,“回老夫人,没说。” 周氏点头,“去看看。” 别苑很大,周氏离开主卧后左转,去了后花园里的那间温室。 原本供养花卉的温室只剩下几株陇川秋海棠,海棠花色艳丽,芳香扑鼻。 罗家四兄弟,也就是周氏身边那四个形貌相似的绝顶高手分至左右,周氏行于中间止步。 对面,身形瘦弱的卫子默被牛皮筋绑在一根直立的木桩上,牛皮筋绑的不是很紧,卫子默甚至可以朝前迈一小步。 但是不行。 因为在卫子默身上,整个罩着一团用造刺树的刺尖围成的茧状刺墙。 刺墙外面的形状像茧,里面却是以卫子默的身形缠绕出来的密闭空间,自脖颈至脚踝,莫说卫子默动一下,他只要稍稍低头,下颚就会被刺扎到。 那不是一根刺,而是细细密密无数根刺。 是以卫子默自抓过来到现在近三天,没睡过。 他不能闭眼,哪怕只是打个盹儿下颚都会被扎的鲜血淋漓。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摧残跟制控,周氏曾经用这种方法对付过一个人,那人后来发疯自残,死的很惨。 而那个人不睡的记录是七天。 “说出文俊在哪里,老身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周氏开口,声音冷厉。 卫子默知道周氏来,并未抬眼,“萧文俊与本世子,还有用处。” 明明受制,卫子默却未露出半分恐惧跟无望,他心中所想,全部都是自己的弟弟。 周氏冷笑,“这是第三日,你不急,老身便等着你!” 周氏果然没有再问,转身离开温室。 直至罗家四兄弟皆退,温室里就只剩下卫子默一人。 他于刺墙中缓慢抬眼,眸色无温。 子显,你一定要没事…… 次日,古云奕在查到周氏住处之后,当真携重礼登门造访。 结果如许云鹤所料,周氏连门槛儿都没让他踩一下。 北冥渊愤怒之余,命古云奕重召许云鹤入宫。 且不论他们之间有何密谋,这次召见时容祁刚好从御书房不远的地方经过,认出了许云鹤。 楚卫乃临国,出访算是家常便饭。 当年许云鹤率使臣入楚时曾以切磋为由在太学院武院嚣张过,嚣张的理由是他仅凭一只胳膊就把容祁打的很惨,但随后就被穆宸给打败了。 过往那段辛酸即便是之前提起许云鹤这个人的时候,容祁都没想起来。 毕竟像那种发生在‘容祁’身上的,丢人丢到姥姥家的事儿简直不要太多。 许云鹤还真没资格让他记的那么清楚。 但说跟看是两回事,就是那么惊鸿一瞥,令某世子想起了过往。 四海商盟,二楼。 容祁想到许云鹤,就自然而然想到穆宸。 “听说穆宸已经封侯?”容祁双腿交叠搭着桌面,手里端着茶杯,神情慵懒瞄向温慈。 “回世子,的确。”温慈恭敬道。 容祁点头,脑子里忽然想起当年太学院里有位老教习的预言。 那老教习说穆宸乃相才将风,他朝必定前程无量,顺带着也给站在穆宸身边的某世子一句预言。 前面说的什么容祁记不清了,只记住最后一句。 必定能活到死…… 第二百四十八章 那就让她杀 活到死…… 容祁兀自惆怅了一会儿,收敛心境,“凭许云鹤跟周氏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他来大齐何以会去找北冥渊?” 温慈琢磨了下‘不可告人’这四个字,私以为这话若是让周氏听到,四海商盟危矣。 “探子得到消息,说是许云鹤半个月前在南越出现过,且他出现之时周氏刚刚离开南越。”温慈据实禀报。 容祁喝了口茶,将茶杯递给温慈,“下次沏淡些。” “浓了?”温慈差不多给容祁沏了十年茶,一直都是这个度。 “茶叶贵……”容祁把双腿抬下来,皱了皱眉,“许云鹤入南越不为见周氏,那他是想要见谁?” 温慈没听清容祁在说什么,只是觉得自家主子越来越会过,赚钱不花留着能下崽儿啊! “不知道。”温慈摇头。 容祁需要冷静,便摆手让温慈退下去。 待其行至门口,容祁忽似想到什么,便叫温慈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卫子显找出来。 整件事关键所在,就是卫子显。 天已亮,凤天歌如往常般在宫里吃过早膳,给楚太后请安。 之后又去找了屈平,见其不再似昨日那般暴躁方才离开延禧殿,赶往鱼市。 她有些等不及了,卫子默已经被抓走四天,周氏又没有给她一个准确答复,整件事的走向她根本就无法预料。 可既然已经选择卫子默,她就算把周氏得罪个干净也定要卫子默安然。 巧就巧在,凤天歌换装到南无馆的时候,周氏的请柬到了…… 且不说凤天歌有多急迫的赶往皇郊别苑,只道容祁卯时从四海商盟回到皇宫,刚躺在软榻上有点儿要睡着的意思,忽觉冷风陡袭。 待他睁眼,屈平就像一座石雕坐在轮椅上,于床边死死盯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容祁腾的坐起来,汗毛倒竖,魂儿都从头顶飘走了,“干什么?” “我想见裴卿。”屈平无比认真的,严肃的,又无比冷静自持的张开嘴,说明来意。 然后容祁就沸腾了! “屈平你够了啊,这是要记仇记到什么时候?本世子昨天让你骂成狗半个字都没吭一声还想怎样,逼死我咩!”容祁愤怒之余真是特别想向楚太学院所有教习致敬一下。 如果不是当年那些教习们悉心教导,他又如何能练就凭你骂天骂地,我都当作放屁的良好心态。 “带我去见裴卿。”屈平冷声开口,他想了整整一夜,始终觉得自己与裴卿的仇怨绝不仅仅是当年之约。 而且,他想到了一个人。 容祁也是有脾气的,磨牙之后翻身下床,直接推着屈平走出房间。 “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容祁一开始只是意气用事,不想他一路将屈平推到御医院外都没见某人开口说要回去。 屈平这是,真的想要见裴卿…… 皇郊,别苑。 凤天歌下车之后由仆人引路到了正厅。 见周氏,凤天歌恭敬施礼,态度谦谨无半点不尊。 “你还有机会。”周氏搁下茶杯,眸色精锐,淡漠开口。 凤天歌于旁侧站定,“还请周老板能让天歌见一见卫世子。” 周氏抬眸,凝望良久,终是起身走出厅门。 凤天歌则有些心急的跟在后面,罗家四兄弟紧随。 温室外有专门看守的仆人,见周氏来,仆人自是打开锁链。 随着锁链被抽开,温室两扇朱漆木门缓缓开启。 只是一条缝隙,凤天歌就已经承受不住的暗咬皓齿。 房门越是张开,她的心越是痛到极致! 在她眼前,卫子默分明被一堵刺墙紧紧包裹,单薄的身体在刺墙中无声而立。 透过刺墙,她隐约能看到卫子默那身竹青色的长袍染有血迹。 “你们!”凤天歌眼眸赤红,双拳紧握,暴戾走进温室。 眼见凤天歌冲向刺墙,周氏扫过罗家四兄弟。 那四人形如闪电陡然上前,凤天歌几乎同时顿足往前直飞! 然而下一秒,凤天歌分明感觉到脚踝被人叩住,她拼力翻旋挣脱,再往前冲! 罗一略惊之际,罗二已然挡在凤天歌面前,直拳暴击。 凤天歌来不及闪躲,挥拳以暴致暴! ‘轰—’ 巨大气浪猛然外掀,凤天歌只觉极痛自拳头迅速上窜至整条手臂,她未后退,忍极痛点足跃起,双足朝罗二面门连续狠踢。 罗二轻敌,一时猝不及防。 更高处,罗三如雄鹰急坠,左肘狠磕凤天歌右肩。 凤天歌狼狈翻起双掌抵挡,却因内力不敌整个人随罗三迅猛急坠! ‘砰—’ 罗四如鬼魅闪现,重拳直击凤天歌胸口。 落地刹那,凤天歌连退数步,逆血狂涌喷出一道血箭。 “只有一柱香时间,你好自为之。”周氏转身离开,罗家四兄弟亦跟着走了出去。 温室木门紧闭,凤天歌强忍剧痛起身走向卫子默。 “你是……”整个过程卫子默看在眼里,他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这样的身形跟手法在哪里见过。 凤天歌行至刺墙,缓慢摘下明璃,声音哽咽,“卫世子受苦了。” “凤大姑娘?”卫子默心绪微震,相传鱼市南无馆经常会有一位身着白衣面覆明璃的女子出入,竟是凤天歌? “周氏在鱼市摆下擂台,天歌侥幸胜出便得此机会与世子见面。”凤天歌越是走近刺墙,就越是能明白刺墙可怕之处。 整四日,卫子默如何挺过来的! “还真是。”卫子默浅笑,气度从容,“没想到凤大姑娘身份之多,子默被惊到了。” “天歌以为这件事并非不能解决,只要……” “不会。”卫子默知道凤天歌想说什么,“如果子显不平安出现在本世子面前,我便是死也不会把萧文俊交出来。” “你现在逼的不是许云鹤,是周氏!”凤天歌一瞬间顿悟到卫子默的用意。 卫子默并没有否认,眸色如坚。 “许云鹤与周氏不可比,她不会受你威胁,你知道就算你不说她依旧敢杀了你!”凤天歌终于明白玉婵怎么会有那样的坚持,卫子默太过在乎卫子显,在乎的过了头! “那就让她杀。” ------------------- 老天爷欠我一个像卫子默这样的哥哥! 第二百四十九章 来找哥哥的 杀? 凤天歌不可置信看向卫子默,“世子一路走到现在经历多少困难坎坷天歌不知世子还不知?只为了一个并不确定的结果,世子就把命搭上值不值得!” “值得。”卫子默感谢凤天歌这份担心,但他无悔,“子显在本世子眼里,比命重要。” 有些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凤天歌只怕到死都不相信,皇室里居然也会有这样重情至信的兄弟情。 卫子默每说一句话都会十分小心掌握自己的情绪,太过激动或悲伤就会被刺墙上的锐刺扎进皮肤。 “可如果连命都没有了,世子如何守护你在乎的这份亲情?”凤天歌知道卫子默受的并不是刺墙之苦。 他受的,是未来不知道多少日不可以阖眼的煎熬。 连日不睡的结果,人会疯! “如果,真有那么一日……”卫子默眼底微亮,看向凤天歌时目光透着一丝期待,“不知我可不可以将子显托付给凤大姑娘?” 凤天歌怔住,她没想到卫子默会把这样一份责任寄托到自己身上。 因为知道卫子显在眼前男子心里的位置,凤天歌没有开口。 卫子默眸色微暗,“子默唐突。” “对于七皇子,天歌只能尽我所能。”凤天歌走进一步,皓齿狠咬,“但是对于卫世子,天歌必会救你出去。” 卫子默陡然抬目,眼中闪出一抹光亮。 他一时无语,他于凤天歌纵有救命之恩,却也仅有几面之缘。 “天歌可以发誓……” “子默信你。” 凤天歌知道,不管她再说什么卫子默都不会把萧文俊的行踪说出来,她便也不问,“天歌先行告辞,再来之日,天歌必定会把世子从这里,接出去。” 卫子默勾唇,缓缓露出一丝笑意。 凤天歌覆起明璃,转身走出温室。 在她身后,卫子默缓慢闭上眼睛…… 离开温室,有仆人将凤天歌引路回到正厅。 周氏依旧坐在主位上品茶,茶水温热,氤氲的雾气挡住了她眼底那抹精芒。 “天歌告辞。” 没有乞请,没有哀求,凤天歌恭敬施礼,而后转身。 看着那抹纤弱却又无所畏惧的背影,周氏眼中又一次流露出赞许的目光。 现世,能入她眼的年轻人不多,凤天歌算一个。 卫子默,亦算…… 皇宫,御医院。 容祁一袭白衣随意坐在石阶上,身子朝右靠着药室两块门板,耳朵贴着门缝儿。 里面的声音时尔高亢,时尔低沉,高亢时他听的倒是清晰,低沉时好费劲儿有木有! 这会儿屋里突然没了动静,容祁着急,身子越发朝门板的方向靠了靠。 ‘吱呦—’ 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容祁坐姿清奇,好不尴尬。 幸而房间里沉闷死寂的气氛冲散了那份尴尬,容祁搥地起身,“怎么了呢?” “把他带走!永远都不要让我见到他!”裴卿双眼布满血丝,寒声低吼。 容祁很是懵逼,“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念他吗?” “不走?”裴卿周身戾气暴涨,左手叩住腰间打神鞭。 “走走走走走……”容祁虎躯一震,现在的大爷好难伺候! 不想就在容祁双手握住轮椅的时候,屈平一把将其推开,“我不走,除非你说清楚!” 裴卿笑了,一把甩出打神鞭! 直至跑出御医院,容祁都惊魂未定。 他就想问问屈平,你特么是不是傻! 打神鞭都甩过来了,你还嗷嗷叫着管人家要答案? “推我回去!”鹅卵石铺砌的甬道上,屈平愤然怒吼。 容祁气的都无语了,“回去干什么?想死哪里都可以,本世子看这里就很好,动手吧!” 因为感受到裴卿那一刻的绝恨,屈平不再坚持。 “我到底在说哪一句的时候他才炸毛的?”屈平这样问自己。 容祁表示我知道,“你在问他绾绾的时候,绾绾是谁?” 屈平抬头,“是一位铸剑师,我的紫光弯月就是她铸的……可裴卿与绾绾不熟,他们只见过一面,我们之间的恩怨最不可能的就是牵扯到绾绾。” 彼时屈平也就是一问,他根本没想到裴卿会在那一刻暴跳如雷,几欲疯魔。 许是旁观者清,容祁边推屈平回延禧殿,边跟他分析自己听到的。 结果就是,他们之间最有可能牵扯的,就是这位绾绾姑娘…… 从别苑回来,凤天歌第一时间回到鱼市。 哪怕希望渺茫,她还是让黎啸天尽其所能打探卫子显的下落,整件事关键在卫子显。 之后她去金翠楼求助赛金花,且见了玉婵。 玉婵还是老样子,不管凤天歌怎么问,她都没把藏匿萧文俊的地点说出来。 夜已深,凤天歌无心回宫便悄然入镇南侯府。 画幅铺展,依旧是那幅泼墨山水。 不同的是刹那浮现的横竖线条越发清晰,许多细小的纹路都开始慢慢展现。 凤天歌暗自调息,气转丹田。 脑海里,卫子默被困刺墙的场景一遍遍浮现,罗家四兄弟武功太过强悍,她要强大自己,必须强大自己! ‘噗—’ 欲速则不达,凤天歌在温室便受了内伤此番急火攻心,气血逆反险些前功尽废。 卫子显,你到底在哪里…… 天高暮远,万点繁星。 那些满布在浩瀚夜空上的星星如同闪着金色光芒的眼睛,一眨一眨,十分俏皮。 夜很静。 虎骑营的校场上,略有些佝偻的李林手提灯笼端着他从火头营拿出来的糕点步履蹒跚走过来的时候,隐隐听到一阵低泣。 “怎么哭了?”李林坐到小乞丐身边,把盘子搁到地上,“又想哥哥了?” 小乞丐抹净眼泪,“风好坏,把沙子吹到眼睛里了。” 李林笑着揉揉小乞丐的脑袋瓜儿,“哪有风啊!” 见小乞丐低下头不说话,李林拿块糕点递过去,“想哥哥就说出来,再不就回家找他,你这么偷偷跑出来哥哥会担心的知道吗?” 之前凤天歌在把小乞丐送到军营时特别交代过李林,这孩子有家,希望李林能慢慢问出来,送他回去。 “我就是来找哥哥的!”小乞丐接过糕点,狠狠咬了一口。 李林笑着替他擦净嘴角残渣,“那你哥哥在哪里?” 第二百五十章 此恨绵绵 像这样的对话有过许多次,奈何李林一问到有关哥哥在哪儿的话题,小乞丐总能绕过去。 “今晚星星好亮!” “你哥哥就在皇城,可他并不希望你来找他,对不对?”李林跟小乞丐混的熟,猜也能猜到几分。 小乞丐重新低下头,“哥哥让我好好在家里,听母……亲的话。” “那你就不该跑出来,且不说你哥哥,你母亲得多着急?”李林声音有些重,也是因为相处有了感情难免责之切。 小乞丐又一次沉默,紧接着啜泣的声音就怎么也憋不住了。 “别哭了,叔叔不是怪你,只是替你着急。”李林朝小乞丐旁边挪了挪,把他搂在怀里,“叔叔知道,你定有难言之隐。” “他们都说哥哥是因为救父……亲才丢了一条胳膊,可我知道那是因为我,那个时候我也在……呜呜……我知道只有一条胳膊活下去有多艰难,我都知道……” 小乞丐哭泣的声音掩住了他含糊不清的自责跟解释,李林就那么轻轻的拍着他。 直到小乞丐混混沌沌睡过去,才将他抱起来送回营帐。 皇宫延禧殿内,屈平独自坐在药案前,视线转向窗外。 月光如练,夜色清幽。 半敞的窗棂有风吹进来,满头银丝如月光亦如雪。 这是屈平自楚天牢死里逃生之后,第一次想起除灵儿以外的女人,慕容绾绾。 那是一个美丽又大方的女子,性格爽朗,落拓洒脱。 慕容绾绾是楚地江夏最具盛名铸剑世家慕容府的嫡长女,深得慕容府数百年铸剑精髓,亦是慕容府这一代的当家人。 兵器谱上排在第五的‘破影’便是出自慕容世家。 当年屈平跟许许多多的江湖人一样,报着试试看的心理登门求器,但跟许许多多江湖人不一样的是,他的运气特别好。 那会儿赶上慕容府添丁,刚刚诞下的小公子全身长疹,屈平一剂药就给治的妥妥当当。 为答谢屈平,慕容绾绾决定给他打造一件称手兵器。 于是从制图到塑型再到挑选陨石入炉冶炼,屈平差不多在慕容府住了半年的时间。 原本随着紫光弯月现世,屈平离开,这段过往也就结束了。 谁能想到三个月后屈平被仇家追杀险些丧命之时,刚好被‘路过’的慕容绾绾救下,带回慕容府。 这一住,又是半年。 也就是这半年,屈平自觉与慕容绾绾十分投缘,无话不谈。 他是打从心里把慕容绾绾当成哥们儿,慕容绾绾却不是。 后来屈平认识了曲灵,便在如何能让女子得到欢心的问题上时常请教自己这位好哥们儿。 而慕容绾绾每次都会给他出主意,直到有一次他说自己已经去提亲,很快就可以娶曲灵为妻时,慕容绾绾把他的紫光弯月要回去,说是当初少了最关键的一步。 十日后,慕容绾绾将紫光弯月交到屈平手里,便对外宣布闭关…… 为什么裴卿不许他提紫光弯月? 屈平对窗长叹,百思不解…… 已过子时,凤天歌悄然离开镇南侯府。 欲速则不达,用来形容她刚刚差点儿废了一身内力再好不过。 卫子默的事解决之前,她决计不能再动太阴经。 暗夜的幽市,一片寂静无声。 凤天歌漫步在青砖铺砌的街道上,一时没了方向。 没有卫子显也没有萧文俊,她连一个支撑起计谋的点都没有,又如何能将卫子默从周氏手里救出来? 就在这时,凤天歌看到了温慈。 她知道,温玉在。 四海商盟,二楼。 容祁让温慈把刚刚沏好的茶倒掉重沏,原因是过于淡。 温慈很高兴,自家主子终于对自己的身价有了重新认识。 茶叶虽然贵,但咱喝得起! “听说凤大姑娘去了周氏别苑?”容祁虽然没有提之前报喜跟排位的事,但心里还是很在意。 凤天歌点头,“我有在他面前表露身份,他现在不仅知道我是银面,亦知我便是鱼市南无馆的四姑娘。” 容祁听罢之后,就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 “我若不是凤天歌,他当不会把萧文俊的藏处告诉给我。”起初凤天歌在卫子默面前摘下面纱,就是这个原因。 毕竟鱼市南无馆与世子府从无来往,卫子默绝对不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女子。 “所以你已经知道了萧文俊的藏处。”容祁理所当然道 凤天歌摇头,“他没说。” 然后容祁就明白了,在凤天歌掏心掏肺真诚以待之后,卫子默做了小人! “我看到卫子默被一堵刺墙围在中间,不能动亦不能睡,已经四天四夜……” 凤天歌重情,便看不得同样重情的卫子默受那种折磨,“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把他救出来,哪怕是抢。” 容祁懵逼。 姑娘,你咋还以德报怨呢! “卫子默用你的身份威胁你?”这是容祁所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释。 “他不会。”凤天歌抬起头,看向容祁,“以卫世子的为人,他永远都不会做那样的事。” 容祁想杀了卫子默,那个空手套白狼的魂淡! “温盟主可有卫子显的下落?”凤天歌言归正传。 容祁压制住想要立时冲到周氏别苑把卫子默碎尸万段的心思,“虽然没有,但可以肯定人没在许云鹤手里,还有一件事……” 容祁遂将许云鹤来齐且暗中接触北冥渊的事实告诉给凤天歌,却未说出自己心里那份猜测。 反倒是凤天歌提出来的可能性与他心中所想,如出一辙。 “许云鹤背着周氏来齐,且在周氏没有选择古云奕的情况下私见北冥渊,是不是可以猜测……他与周氏之间出了问题?” “许云鹤很有可能背叛了周氏,因为温某的人看到在周氏离开南越之后,他有见过南越王。”容祁顿了顿,“南越王跟周氏这些年斗智斗勇怕也是乏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凤天歌一瞬间醍醐灌顶,之前她还在担心没有这么一个人能支撑起整盘棋局的杀点,现在有了。 容祁没开口,等着凤天歌接着往下说。 “不知温盟主可否能坐实卫子显被许云鹤绑走这件事?”凤天歌眼中精亮,些许激动道。 “你指的是谣言?”容祁些许疑惑。 第二百五十一章 养过的宠物 凤天歌点头,的确是谣言,她不奢望周氏能有多相信,只要周氏能怀疑。 “温某与南越宰相有些交情,这件事若从他嘴里说出来当有几分可信,只是此事经不起推敲。”容祁好意提醒。 “我明白,不知此消息自南越传到周氏耳朵里需要几天?”凤天歌不会给周氏推敲的时间,她要的,是一场交易。 “四日。”这是容祁所能做到的极限,“可否问一句,凤大姑娘想如何?” “我想向周氏证明所有威胁跟被威胁,都不成立。”凤天歌不必怎么解释,容祁便能领会到她的意图。 可他觉得这件事并不一定非要做,再等个十天半月,许云鹤迟早会露出马脚。 凤天歌亦明白,有些事就算她不做,以周氏之精明也定会察觉。 可她要等到什么时候? 又或者,卫子默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容祁明知道凤天歌设下此计只因卫子默,而他对卫子默莫说救看到恨不得拍到墙上镶到框里,但他没有拒绝,“凤大姑娘如有需要,随时开口。” 因为他是温玉,因为对面坐着的是凤天歌。 离开四海商盟,凤天歌来时那抹彷徨跟无助烟消云散,一股暖意仿佛涓涓细流游遍全身,落入心间。 只怕这一世她最大的幸运,便是遇到温玉。 夜很静,凤天歌行至玄武大街时忽似想到什么,点足旋身而起,悄然无声而落。 目及之处,一抹娇小身影在深巷里瑟瑟发抖。 是珍菱。 因为知道曹姝有多美好,凤天歌便对珍菱的背叛无法释怀。 她抬头举目看向对面酒肆,古若尘并不在。 古云奕应该不回来。 于凤天歌,她没有证据证明那些龌龊事出自古云奕之手,是以不敢妄下论断。 而于古若尘,哪怕有半分希望可以证明此事与古云奕无关,他都不想是那样的结果。 夜风陡起,入骨寒凉。 珍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眼睛带着难以言说的恐惧看向四周。 已经第十天,大公子为什么还不来见她…… 四海商盟,雷伊在暗处观察许久,渐渐生出一种错觉。 明明这一次凤天歌没有借钱,可对自家主子的伤害明显比借钱更凶残。 此时此刻容祁正于桌边独坐,双手紧攥成拳,一双眼死死盯着桌面,憋了好半天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容祁,你是最美的! 雷伊从房梁摔下来的瞬间,刚刚端着一壶茶走上二楼的温慈也直接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他们家的主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用这种方式提升自信…… 一夜无话,次日武院课业凤天歌没有缺席。 卫子默的事已有对策加上七国武盟在即,她不想错过任何变强的机会。 最主要的是,她想求苏狐一件事。 “打架?” 练武场上,当凤天歌比较委婉且含蓄说出自己的请求时苏狐简直秒懂! “不,不是!我的意思……” 凤天歌一度怀疑自己表达出了问题,她想要表达的分明是希望苏狐能陪她去救一个人。 “凭咱俩这么铁的关系,欺负你就是欺负我!欺负我也就是……” “还是欺负你。” 凤天歌可以不在乎苏狐大庭广众之下与她勾肩搭背,但她在乎苏狐把公孙佩和夜倾池那种变态级别的高手强加在自己身上。 别怪姐,姐还想好好活几年。 不管苏狐这厢有多热情澎湃,凤天歌就只有一个感觉。 麻痹求错人了,明显站在那边的君无殇看着更靠谱啊! “别管欺不欺负,你只管说出名字,本大爷帮你灭了他!” 就是这么有血性! 有那么一刻,恶趣味占据上风的凤天歌真想说出夜倾池三个字试试苏狐的反应。 但到最后放弃了,她也很想苏狐好好活几年。 “没有,我跟你开玩笑的,我就是想知道我在你心里有多重要。”凤天歌决定不带苏狐一起去救卫子默,她怕苏狐到时候打红眼自己拦不住。 “你在本大爷心里有多重要你自己不知道吗?”苏狐惊诧。 凤天歌摇头,“还真不知道。” “你在本大爷心里就跟大粪池一样重要!” 如果不是及时想到大粪池就是夜倾池,凤天歌差点儿原地爆炸。 没等凤天歌开口,苏狐紧接着补充一句,“我有多想弄死大粪池,就有多想罩着你!” 没等凤天歌感动,苏狐又接着补充一句,“谁让你长的像我养过的宠物小金狮呢!” “小金狮是什么东西?”凤天歌尽量朝美好事物上向往。 “本大爷养的一条金毛蝴蝶犬啊!” 苏狐你过来,看我咬不死你…… 古若尘缺席武练,好像自从继承淮阴侯爵位之后他就特别忙。 听说在御林军的整顿跟集训上古若尘下了很大功夫,且初见成效。 “如果信得过,无殇愿助你救人。”且在苏狐被夜倾池提出去单独‘操练’的时候,君无殇寻了个机会走到凤天歌身侧,低声开口。 凤天歌惊。 她刚刚与苏狐说话时有所戒备,与场中所有人都是安全距离。 在她看来,君无殇应该听不到。 而现在君无殇听到了只能说明一点,眼前男子的进步在她意料之外。 “君兄知道我想救的什么人吗?”在确定苏狐根本帮不上忙之后,凤天歌的确有意君无殇。 “无殇帮的是你,救什么人与我无关。” 对于这样的好意凤天歌没有拒绝,因为在她心里的那份名单上,有君无殇的名字…… 皇宫,奉天殿。 独孤柔这段时间过的很是低调,除了每日照常到永延宫给叶芷惜请安之外,几乎足不出户。 墨画也是一样,这两个主仆低调到皇宫里绝大多数人似乎已经淡忘了她们的存在。 内室,独孤柔正翻看着当年在独孤艳手里得到的密件,每一张纸上的每一个字她都看的特别认真。 她要把这整整五页纸上的内容死死烙印在自己脑子里,从此后这世上就只有她知道真相。 看着独孤柔将一张张泛黄的宣纸置于烛前,墨画有些舍不得。 “娘娘,这些证据我们何不藏着,万一……” “谍路固定用的纸张,独孤艳留下来的东西,万一被人发现,就算这上面记载的东西是真的也会被当作妖言惑众。” ------------------- 虽然留言不多但月票多了好几张,我知道你们还是爱我哒!鞠躬! 第二百五十二章 揍成小可爱 烛火煌煌,宣纸一角突然窜起火苗,独孤柔的脸便在这急促腾起的火焰中渐渐有了阴影。 “武安侯那边还没有消息?”看着手里五张承载着大齐秘辛的宣纸化作灰飞,独孤柔眸色愈暗。 “回娘娘,还没消息。”墨画据实禀报。 “没想到季安庭嘴那么硬。”独孤柔虽感慨,却不着急。 越是难撬的嘴,撬开之后就越能得到惊喜,“御医院请来的两个神医近日可有什么进展?” “听说他们已经治好了冯院令分派给他们的药人,而且都只用了三天。”这是墨画今晨得到的消息。 独孤柔略微惊讶,她知道药人。 那些都是试药的囚犯,有些试解药,有些试毒药。 不得不说,这些年冯棋为了救治皇上也真是费尽心机。 “娘娘,万一……奴婢说是万一他们把皇上给治……”墨画特别小心看了眼窗外,“给治死了,那我们……” “那我们也就完了。”北冥景一死,北冥渊顺理成章登基。 一旦北冥渊成了皇帝,再想推他下台简直难如登天。 墨画闻声心惊,眼中露出惊恐神色。 “放心,皇上没那么容易死。” 独孤柔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摘落髻上的金步摇递给墨画,“虽然本宫猜不透裴卿跟屈不平哪一个才是北冥渊的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另一个绝对不是北冥渊的人。” 墨画跛脚走到独孤柔身边,小心翼翼接过金步摇搁到梳妆台前的首饰盒里,“娘娘的意思是,有人知道太子殿下欲对皇上不利,所以特别找了个同样医术高超的名医防着太子?” 满头青丝落下的瞬间,独孤柔猩红樱唇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这皇宫里头,多的是明白人……” 对于北冥景是否安然,独孤柔并不是很担心。 因为她相信,不管前朝还是后宫,不想北冥景死的人至少占着三分之一…… 鉴于裴卿跟屈平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治愈冯棋分派的药人,北冥渊非但于早朝之上表达出‘本太子甚是欣慰’的喜悦心情,下朝之后还特别命李诚瑞将赏赐送到御医院。 巧就巧在李诚瑞到御医院的时候,屈平刚好就在药室里。 李诚瑞依距离远近先去见的裴卿,差不多半盏之后折返回屈平所在的药室。 “太子殿下体恤屈先生这几日辛苦,特命杂家过来问候。”李诚瑞音落时,亲手从身后小太监端的托盘里拿出厚厚一叠银票,“这是太子殿下一份心意,还请屈先生笑纳。” 屈平不爱钱,自楚天牢死里逃生至今,他从未花过一分钱。 某祁表示这话没毛病,德济堂石室里那些药材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此刻见李诚瑞把钱递过来,屈平抬手却不是接钱,而是一把握住李诚瑞手腕。 李诚瑞吓了一跳,正想抽手时屈平开口,“李公公近段时间经常夜里睡不安稳?” 原来是为他把脉呵! “的确,的确有些难以入眠,尤其这两夜更为严重一些。”得名医把脉问诊,李诚瑞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屈平点头,“稍后屈某会给李公公开副药方,服过之后必定能让李公公睡个好觉。” “多谢,多谢屈先生!”见屈平把手移开,李诚瑞还有些恋恋不舍。 就在李诚瑞想要退出药室的时候,裴卿突然出现。 “原来李公公在这儿呢!”裴卿没给李诚瑞反应的机会,当下抓住李诚瑞手腕,“刚才就见李公公气色不好,近段时间夜里睡的不踏实吧?” 李诚瑞受宠若惊,这真是好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的确不太好,刚刚屈……” 李诚瑞话还没说完,便见裴卿松开手,“既是屈不平看过,我便不多嘴了。” 眼见裴卿的手从李诚瑞腕处移开,屈平不用脑子想都能猜到他干了什么。 “李公公且过来。”屈平唤回一脸茫然的李诚瑞,重新替他‘把脉’,“脉象有些问题,但问题不大,屈某会在药方里为李公公多加改善。” 李诚瑞一番感激之后,裴卿直接走过来握住李诚瑞手腕,“的确有些问题……” 来来回回十几次,李诚瑞终于从药室里走出来。 没别的,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药室里,屈平瞪眼看向裴卿,“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干什么我偏不让你干成。”裴卿冷哼一声,走出药室。 屈平恨的,直接滚动轮椅追出去,“裴卿你站住,我问你,你是不是认识绾绾?” 院门处,裴卿陡然止步,却未回头。 “那日你为什么不让我提紫光弯月?是因为绾绾吗?”屈平推动轮椅靠近,他越是感觉到裴卿身上戾气就越怀疑他们之间误会当与绾绾有关。 “屈平。”裴卿突然开口,“知道你有多该死吗?” “我不知道,所以才希望你能告诉我!”屈平再度靠近的时候裴卿带着一身戾气大步离开,“裴卿……裴卿你回来!把话说清楚!” 角落里,凤天歌狠狠擦亮眼睛,她没在这两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之前屈平死都不愿意见到裴卿,这会儿怎么看都是裴卿很讨厌见到屈平的样子啊! 眼见院门处孤独又落寞的屈平,正遥望着裴卿离开的方向。 凤天歌了然,原来真是这样…… 皇城西南,逍遥王府。 容祁心情不好,便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心声。 结果他千挑万选的逍遥王看起来,分明是比他还难过几分的样子。 此刻容祁才刚坐下北冥狄就已经开始喋喋不休,前面那些吧啦吧啦的内容某人没太听清楚。 直到北冥狄说想要替小白在后园立座墓碑,希望容祁去找夜倾池把小白尸体要回来的时候,某人顿悟。 “那只鹦鹉死了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吗?”容祁听说了那只鹦鹉的不幸遭遇,好像是苏狐夜袭陋室的时候错手,一箭穿心。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容祁还深深拜服过苏狐的勇气。 夜倾池那么好惹的? 你敢杀他的小可爱,他敢把你揍成小可爱…… 第二百五十三章 师徒一对不要脸 对于质疑,北冥狄竟然当场翻脸,指责某人没有同情心。 有那么一刻,容祁真想扒开北冥狄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草料! 他没有同情心? 他就是有同情心才觉得那只鹦鹉死了是好事,有个当鹦鹉的爹你是有多自豪? 你就不怕你家祖宗半夜起来把你带走啊! “你永远都不会懂本王与小白之间的惺惺相惜。”北冥狄这样说。 容祁默认,一般脑袋没让驴踢的人都很难懂。 “说起来,你怎么突然有时间来看本王?”北冥狄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抬头看向容祁。 容祁想了片刻,“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养了一个娃,从小呵护到长大,砸了多少银子花了多少心血,眼见这娃就要有点儿出息了你还没来得及欣慰一下就被别的男人拐走了,怎么办?” 北冥狄朝容祁方向凑了凑,“凤天歌被谁拐跑了?” 容祁,“……” “古若尘?” “……” “苏狐还是君无殇?” “……” “不是武院的?”北冥狄皱起眉,“如何都不可能是卫子默吧?他只有一条胳膊而且他才来大齐多久!如果被他拐走容祁你真就太失败了!” 说好的养个娃,你丫脑洞能不能别开那么大! 容祁暴走…… 皇宫,御书房。 裴倾跟屈平能如此迅速治愈药人这件事远在北冥渊意料之外,当初即便是冯棋治愈其中一人也差不多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差距过于悬殊本来是件好事,如此以冯棋之能根本没可能看出裴倾伎俩。 然此刻,北冥渊却在担心屈平。 “没想到屈平医术竟也精湛到这个地步……” “太子殿下若担心,何不除之后快?”龙案前,古云奕低声开口。 见北冥渊不语,古云奕继续道,“屈平是楚国死囚,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在楚国午门施腰斩极刑而死,现如今此人出现在齐国皇宫,太子于情于理都该支会楚王一声,关乎颜面,楚王必定会派使者来齐详查,届时楚王如何对待屈平与我们无关,皇宫里就只剩下一个裴倾,结果必定如我们所愿。” 北冥渊沉默,他曾听独孤艳说过一句话,朝堂与江湖各有规矩,朝堂讲法理,江湖讲义气。 说白了,朝堂不管多黑暗行事终归有国法教条束缚,江湖没有。 那是一个莫说你惹我,看你不顺眼就能夺命追杀千里之外的神奇地方。 所以独孤艳一直不奉行与江湖人扯上因果,屈平便是江湖人,还是一个很难应付的江湖人。 要么不惹,要么弄死。 北冥渊思忖良久,“照你说的办。” 古云奕暗自舒了口气,转身欲退却被北冥渊唤住,“有没有萧文俊的消息?” “回太子殿下,没有。”古云奕脸色微窘,他非但没有萧文俊的消息,卫子默和其贴身侍女玉婵的消息也都无。 北冥渊沉默片刻,幽幽开口,“到底是本太子弱还是独孤艳太过逆天?本太子相信如果独孤艳活着,凭她的本事早就把人挖出来了不是吗?” “太子……”古云奕越发俯身。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手下暗线该适当调整了。” “是。” “许云鹤与周氏必有一战,你且先与许云鹤周旋着,该得罪谁不该得罪谁我们还要再等等。”北冥渊垂眸,视线落在奏折上,“退吧。” 殿门闭阖,古云奕已经走出很远。 龙案后面,北冥渊突然发力折断朱笔,奏折上留下一抹重重的猩红痕迹。 意念中,他身后分明站着独孤艳! 她在笑。 她的笑原本如春风化雨绵延入心,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北冥渊讨厌甚至憎恶那样的笑。 ‘此事渊郎有欠思量……’ ‘如此做会失民心……’ ‘相比之下,寒门学子更能胜任赈灾之事……’ ‘哗啦-’ 北冥突然将龙案上所有奏折扫落在地,勃然怒起指着身后方向,恨意鼎沸,“本太子的江山!这是本太子的江山!” 这一夜,北冥渊去了奉天殿。 跟许许多多个夜晚一样,北冥渊在独孤柔的身上感受到了征服的欲望…… 武院后山,拥剑小筑。 公孙佩难得找夜倾池谈了话。 “老夫那劣徒虽然失手伤了你的鹦鹉,你也不必把人往死里整吧?”矮几前,公孙佩边说话边擦拭手里的虚翼,一脸慈悲道。 夜倾池呵呵了,“公孙总教习把一箭穿心叫做‘伤’?” “的确伤的比较严重,但这件事夜左使也不是全无过错。”公孙佩完全没有领会夜倾池‘呵呵’的真正含义,依旧顾我,且说的理直气壮。 夜倾池挑眉,“本使的过错是在你家那只小狐狸把剑射出来的时候我没有及时接住?” 公孙佩摇头,“是没有让你家鹦鹉及时躲开。” 夜倾池无语,师徒一对不要脸! “公孙总教习还有别的事吗?”夜倾池拒绝聊到苏狐,每每听到这个名字他体内洪荒之力就有些控制不住。 明明不在一个级别,苏狐却总能挑起他生而为人的底线。 “七国武盟在即,你心里可有参加的人选?”公孙佩转了话题,其实他心里特别能懂夜倾池。 历数自己这些年收过的徒弟,苏狐绝逼是生命力最顽强的一个! 每次作死都能作出新花样,有时候连他都有些跟不上节奏的赶脚…… “如果苏狐能活到那个时候一组四人没有悬念,余下的皆有可能。”夜倾池淡定开口。 公孙佩点头,“劣徒虽然进步很快,但想要在一个半月后运起飞剑尚有难度,古若尘倒是有可能,但自从继承爵位之后这小子太过分心一时难料,君无殇虽然进步不快但根基扎实,凤天歌么,那丫头不好预测……” “这些不用你操心,本使答应你赢得七国武盟,你答应告知本使‘往生卷’的线索,这是我们的交易。”夜倾池起身,“除了苏狐,除了七国武盟还有别的事吗?” “有啊!”见夜倾池站起来,公孙佩急了,“老夫还没聊到正事,你坐啊!” ------------------- 我有点儿喜欢卫子默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诈尸 夜倾池十分好奇坐回来,如果苏狐跟七国武盟不是正事,他倒想听听公孙佩口中的正事是什么。 “你看你能不能行个方便,把醉光阴手里的纯凰剑给老夫借来抱……观赏几日?” 夜倾池面色无波,后脑狂滴冷汗…… 子时已过,皇城西北的富庶宅院里。 不管苏狐还是媚娘都显得特别兴奋。 床榻上,苏狐盘膝而坐,摩拳擦掌。 方桌旁,媚娘则把袖内白绸抽来拽去好几遍,跃跃欲试。 “对了,主公暂时不会来了。”在确定新织白绸无论韧性跟杀伤力都较之前有所提升之后,媚娘方将视线转向苏狐。 苏狐并不觉得意外,“练功练到走火入魔?” “嗯,还六亲不认,说不定哪日就把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给收了。”媚娘瞪了苏狐一眼,见其耸肩不语,便又道,“蜀忘忧把‘往生卷’的传的沸沸扬扬,眼下大齐皇城混进许多想得到‘往生卷’的江湖帮派,主公觉得现在来还不是时候。” “一群白痴!”苏狐才不相信起死回生这种事儿。 借生者之躯入死者之魂? 那特么叫传说中的诈尸! “媚姨,你能不能给我寻件称手的兵器?”苏狐突然想到正事,乞求开口。 媚娘蹙眉,“夜倾池又欺负你了?” 其实自家少主在武院受的那些欺负媚娘都知道,且将此事密传回了圣域,得到的回复只有两个字。 活该。 “不是大粪池,是凤天歌!”苏狐紧接着解释,“凤天歌约我跟人干架,我不能给她丢脸。” 媚娘反应了一会儿,美眸微凝,“凤大姑娘与人约架找上你?” “是啊!”苏狐特别自豪点头,“看来本公子在她心里的位置很不一般啊!” 讲真,虽然眼前少年是自家少主,但媚娘还是为凤天歌深深的捏了一把汗。 自家少主没别的,关键时刻拉仇恨的能力特别强…… 月华霜,夜正浓。 皇宫延禧殿的厢房里,屈平跟容祁提到了慕容绾绾。 一连几日死缠烂打之后,他几乎可以肯定裴卿认识绾绾,而他不能肯定的是,自己与裴卿的仇恨与绾绾有什么关系。 所以屈平想让容祁派人给楚地江夏的慕容绾绾捎封信,希望她可以告知一二。 如果可以选择,屈平并不希望慕容绾绾知道自己还活着的事实,毕竟他现在活的连个人样儿都没有,又何必让好兄弟看着难受。 “信我已经写完了,你尽快帮我送出去。”屈平将叠好的密笺递向容祁,某人没有反应。 药案对面,容祁习惯性搥腮,视线穿透一切望向虚无。 他就想知道卫子默到底给凤天歌灌了多少迷魂汤,辣么相信他! “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人变清醒?” 容祁回神,一本正经看向屈平的时候注意到了被其递过来的那张宣纸,“什么玩意?” ‘呲-’ 容祁发誓他真没怎么用力,分明是屈平不肯松手。 你丫分明就是想要看的表情叫我肿么松手? 说好的密件你背地里看也就得了,当我面看是几个意思? 还能不能有点儿隐私?能不能有点儿秘密! 容祁表示,再矫情不给你捎了啊! 夜尽,天明。 平辽侯府外,君无殇没想到古若尘会来找他。 二人自幼相识,从小就是玩伴,相守十五年早为知己。 在古若尘眼里,君无殇永远一身青衣玉冠,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与生俱来的浩然正气,看似冷漠淡然,内里自有乾坤。 在君无殇眼里,古若尘又是那么温润谦雅,清逸出尘,一双眼黑白分明,自那双眼里散出的光芒若春风如细雨,让人见之忘俗。 玄武大街的酒肆里,古若尘要了两壶好酒配几碟小菜,与君无殇浅饮小酌。 “御林军整顿事宜非一日之功,你切莫心急。” “非我心急,当日北冥渊利用御林军绞杀独孤艳,三千御林军十不存一,事后北冥渊以残次充数,现在的御林军简直不堪入目,我既已封侯接管御林军,就不会放任自流。”古若尘举杯,二人共饮。 古若尘不必多说什么君无殇已经了然,“你过早表明态度就不怕北冥渊不给御林军翻盘的机会吗?” “我怕像父侯那般悄然蛰伏到最后,连反抗都的机会都没有。” 古若尘说的云淡风轻,但君无殇知道,三千御林军受命绞杀独孤艳一事乃淮阴侯古禹一生之痛。 始作俑者是古云奕,因为御林军副指挥使根本就是古云奕的人。 当日便是那人与北冥渊联合起来诓骗古禹下令御林军冲进皇宫绞杀叛逆。 且等古禹知晓绞杀的叛逆为独孤艳时,为时已晚。 意识到古若尘想要放手一搏,君无殇抬起酒杯,“但凡我能帮你,义不容辞。” “多谢。”古若尘举杯同饮,落杯时言归正传,“凤天歌有找你陪她救人?” 君无殇想要隐瞒,因为凤天歌刻意交代过不能告诉古若尘。 “苏狐说的。”古若尘见君无殇犹豫,直接改了语气。 “凤天歌不想你因为她之事费心,她知你现在已经……” “当日我被冤入狱得凤天歌相助,之前家母灵前亦是她为我出头,如今她有难,我古若尘不知则矣,既然知道定竭尽全力。”古若尘声音虽轻却如发誓言。 君无殇抬起头,试探开口,“你对凤天歌……” “同窗之情。”古若尘面色未变,然心底微微荡起的细碎涟漪却似点墨于池,再不清明。 君无殇沉默片刻,“并不是凤天歌找我陪她救人,而是我听到她与苏狐对话,主动提出来想要帮她,不为别的,她是一个值得交心交命的朋友。” 连君无殇都能说出这样的话,古若尘便知道,他没有看错人…… 第四日午时,卫子显在许云鹤手里的消息终于传到周氏耳朵里。 别苑正厅,周氏看着手里密件,微皱眉,将信将疑。 待她将密件递给罗一问其想法时,罗一摇头认为不真,传到罗二手里以为真。 罗三罗四没有发表意见,因为他们若与罗一相同必遭罗二痛扁,反之则会遭罗一痛扁。 是以当一二意见不统一时,三四总会保持沉默。 ------------------- 今天带孩子看病,回来的晚了只赶出一章,好抱歉~~ 第二百五十五章 借钱与借人 偏在这时,有仆人进来禀报说凤天歌求见。 周氏眉目微动,罗家四兄弟立时收起密件,恭身退至两侧。 凤天歌一袭白衣由仆人引入正厅,卓而不骄,迎面而立,从容且淡然向周氏施礼。 “四姑娘想见卫子默?”周氏端身看着眼前白衣女子,她知眼前女子是谁,却不会在凤天歌面覆明璃的时候叫出别种称呼。 “当日我以赢台奖赏换取与卫世子见面机会,今日我手里没有筹码自然不好与周老板提任何要求。”凤天歌身姿挺直,目色平直,“我来,是想告诉周老板一件事。” 周氏微颌首,“坐。” “不必,我说完就走。”有求于人尚且保持本心,更何况凤天歌并不是来求人的,“周老板应该知道卫世子因何抓了萧文俊,有消息称玉婵已经确定卫子显就在许云鹤手里,且决意用萧文俊换回卫子显。” “好事呵,明人不说暗话,四姑娘应该知道许云鹤与老身的关系。”周氏身体微朝后靠了靠,语气舒缓,似有几分放心之意。 “曾经的关系?”凤天歌挑眉。 周氏依旧保持泰然之态,“四姑娘这是何意?” “许云鹤在周老板离开南越次日私见南越王,又在周老板到达齐皇城之前先一步入城且藏匿在靠近鱼市的民巷里,小女不才,倒也知道些周老板与南越王之间的恩怨……” “你想说许云鹤背叛老身?”周氏面色未改,心里却是一紧。 凤天歌摇头,“我不确定,但周老板如果愿意赌,大可等许云鹤把人换回来看他是否将人送到这里,还是……私自带回南越。” “你可知他们换人的时间地点?”周氏一生沉浮商海,她敢拼敢赌,曾几何时纵拼掉亿万身家她都未眨过眼睛。 但这世上唯独两人她不敢赌,一个是自己的女儿,一个是自己的外孙。 这也是她为何隐忍南越王这么多年都没与之撕破脸的原因。 “明日子时,南郊树林。”凤天歌之前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为这句话作铺垫。 周氏沉默片刻,“说说你的条件。” “放了卫子默。”凤天歌目色坚定,肃声抿唇。 周氏颇有些怅然看向眼前白衣女子,“莫说老身明晚能不能救出文俊,就算救出来,这件事因卫子默而起,令吾孙受此等无妄之灾他总要付出代价。” “刺墙绕身,七日七夜未睡已非常人可以忍受,如果周老板觉得这还不算代价,想怎样周老板且提,我愿与卫世子共担此事。”凤天歌素来守信,她既答应会救卫子默,便会不惜代价。 难得遇到凤天歌这般有气魄又重情重义的女子,周氏便也不强加为难,“倘若文俊安然,老身会考虑你的条件。” “多谢。”凤天歌拱手,退离。 直至仆人将凤天歌送离别苑,周氏方才看向罗一,“许云鹤与南越王见过面?” 罗一摇头,“至少现在我们的人还没得到这样的消息。” “老身与南越王互相掣肘这么多年,我们的暗线他总会知道些,想要避开不是难事……”周氏黑目渐寒,“如果许云鹤真的有见南越王,那么无论如何文俊都不能落到他手里。” “可这些,都没有实证。”罗一其实不太相信凤天歌的话,包括之前那封密件上的内容。 “卫国老宰相说的话有几分可信,至于凤天歌……明晚即见分晓。”周氏吩咐罗家四兄弟下去准备,明晚子时她会亲临南郊树林。 如果许云鹤真的背叛她,她会让许云鹤知道,作为商人,自己虽不能短时间助其登基称帝,但在短时间将其拉下神坛变得一无所有还不算难事。 想要成就一个人或许不容易,毁一个人,只在朝夕。 鱼市附近的民宅较为复杂,富庶居多,少数只靠在鱼市尽头以捕鱼为生的渔户则十分清贫。 许云鹤自入齐皇城便选在这里的原因是,靠河。 诚然这一片大齐护城河的尽头有水墙阻断与外流水域的联系,但如他这般善游者想要穿过水墙离开大齐皇城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此时主卧内,许云鹤于床上收功吐息之际,有黑影闪入。 那黑影落地瞬间,将手中密件送到许云鹤手里。 ‘明日子时,南郊树林,以萧文俊交换卫子显,许侯若不去萧文俊必死无疑-玉婵’ “韩相为何要说卫子显在本侯手里?”许云鹤握着字笺的手,狠狠一攥。 此前他已经收到来自卫国的消息,只是思虑良久未得要领。 “许是猜测。”黑影乃许云鹤麾下暗卫营之一。 暗卫营共十三人,除眼前黑衣男子曰无名,余下十二人皆以动物为代号,并没有自己的名字。 “挑拨本侯于周氏的关系?不,他不知本侯与周氏的关系……”许云鹤握着字笺走下床榻,“这玉婵又如何得知本侯在齐皇城?” “当是韩相告之。”无名紧接着分析,“属下以为这是韩相的计谋,他既猜到七皇子在许侯手里,便希望玉婵可以想办法把七皇子救出去,韩相虽不知许侯与周氏关系,但玉婵跟卫子默知道,所以玉婵才会约侯爷换人。” 许云鹤坐到桌边,视线重新落在字笺上,“如果真是这样,韩相倒是帮了本侯一个大忙。” “侯爷想赴约?”无名询问道。 “本侯志在萧文俊,现在有人主动把萧文俊给本侯送上门儿来,我焉有拒绝的道理!”许云鹤握手,字笺于掌心化作灰飞,“找个形似卫子显的孩子,本侯决定明晚与玉婵交换萧文俊。” “是!” 无名领命遁离之后,许云鹤眼底闪过一抹寒光。 如果他没猜错,卫子默失踪当与周氏有关。 照现在的情形,只要玉婵把萧文俊交到自己手里,卫子默也就完。 好事,这可是一箭双雕好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此刻坐在四海商盟二楼雅间里,凤天歌面对眼前东风,多少有些难开口。 借钱跟借人到底还是两回事。 借钱可以还,还可以加利息。 借人怎么还,借一个还两个? 她到哪里多弄出一个还给温玉呢! 第二百五十六章 当年鲜衣怒马 某人并不知道凤天歌纠结于此,否则在还人这个问题上他倒是可以好好跟凤天歌探讨一下。 还一个可以,还一个再带一个也是极好的…… “凤大姑娘担心许云鹤不会赴约?”容祁看出凤天歌眼中迟疑,轻声开口。 “许云鹤一定会赴约,他先见过南越王之后再赶来大齐,除了是为萧文俊还有可能是什么。”凤天歌对此毫不怀疑。 “凤大姑娘放心,温某已经备好人选与凤大姑娘同去南郊树林,定不会让你跟玉婵有半分损伤。”容祁以为凤天歌在担心玉婵的安危。 然而并不是。 “天歌唐突,希望温盟主明晚可以走一趟南郊树林。” 容祁不觉得唐突,他选定同去的人选里本来就有他自己。 因为知道周氏身边的罗家四兄弟跟许云鹤手底下的暗卫营有多霸道,是以派谁去容祁都觉得不太放心。 但随后,凤天歌的话让他彻底凌乱了,“天歌明晚不会出现在南郊,我会到西郊别苑去救卫子默。” “……” “温盟主放心,介时该怎么说我已经交代过玉婵,盟主只要护玉婵周全便可。” “……” “天歌设此计除了让周氏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许云鹤背叛之外,便是想调虎离山把卫子默救出来。” “……” “温盟主?” 容祁表示别叫我温盟主,我不姓温。 我姓冤,请叫我冤大头。 “凤大姑娘有几分把握?”容祁咬碎钢牙,又一瞬间心力交瘁。 这就是他养大的娃,就是这么不孝有木有! “很难说,但我想试一试。”凤天歌并没有绝对把握,所以才会约上君无殇。 当然,除此之外她也有叫上苏狐,如果顺利还好,如果不顺利她便让苏狐跑去刑部找丁酉,哪怕把这件事搞的满城风雨她也要把卫子默从刺墙里拽出来。 正因为有这样的打算,她才会以凤天歌的身份去救人。 容祁无语,金色面具下两行热泪犹如宽面条,无风自摆,抖成波浪。 “卫子默这个人……” “他重信重义,对亲对友皆以诚相待,天歌认为此人当交。”这算是凤天歌第一次在温玉面前抢话。 她害怕,怕眼前男子会以大局为重放弃卫子默。 毕竟自己公然到别苑抢人的举动,很有可能会让周氏记恨上。 容祁泪已成河,我还什么都没说好么! “明日子时温某会去南郊树林,也定会将玉婵平安带回。”容祁看似淡定承诺,内心已经无比狂躁。 然后你就去救你的默默吧! 千万不要管我死活了啊! “多谢!”由始至终,凤天歌一直觉得温玉最感动她的地方就是包容,她不是没错过,亦有过一意孤行,可眼前男子从来不曾与她说过一个不字。 她该报答,却不知如何报答…… 凤天歌走后,容祁一副‘八百里无人区’的毁灭脸直接暴露在雷伊面前,“去把卫子默给我宰了,杀亲杀友杀他全家!” 雷伊,“凤天歌要杀吗?” 容祁愣,“为什么要杀凤天歌?” “因为……” “雷伊你是不是傻?凤天歌跟卫子默有毛线关系?” “他们……” “没有他们!只有他!” “可是……” “没有可是!好了你不用说了我懂你!你对三皇姐的蜡油思念成疾,你去吧,本世子一定会让三皇姐好好关照你!” 雷伊没别的,跪求一死…… 武安侯府,秦淳的耐心已经渐渐被季安庭磨的只剩下仅存的理智。 他甚至对季安庭下过重手。 可不管他如何逼问,季安庭就是死咬自己不是太监,不认识佟贵妃也不知道什么小皇子。 直到武安侯提到皇后顾紫嫣。 密道入口处,秦淳正欲吩咐黑衣人过去抽季安庭一顿鞭子,却见季安庭全身发抖。 这显然不是惊吓。 “北冥渊登基顾紫嫣便是皇太后,如果不是佟贵妃早逝,以皇上对佟贵妃的宠爱,皇太后的位子怎会落到顾紫嫣头上,她当真是捡了一个大便宜。”秦淳记得季安庭应该是在他提到顾紫嫣之后,才出现这样的反应。 “不过也是,佟贵妃与顾皇后情同姐妹,听说当年要不是顾皇后,皇上也未必认得佟贵妃……” “住口……你住口!莫要再提那个卑鄙无耻,人面兽心的贱妇!”角落里,身体犹如枯黄落叶般瑟瑟发抖的季安庭好似突然被人戳到痛处,双眼猩红狠瞪过来,“那个贱妇!那个贱妇!” 看着几欲癫狂的季安庭,秦淳终是松了一口气,“说吧,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季安庭知道无法隐瞒,他亦不想隐瞒,“杂家一直在等,却未料最终能找到杂家的,竟然是你武安侯秦淳。”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季安庭嘴里说出来,秦淳身躯微震。 片刻后,秦淳从密道入走进来,借着天窗微弱月光,那一身威凛现于地窖。 “你如何知老夫是谁?”秦淳好奇。 “呵。”季安庭单手搥住墙壁,残躯就像是背着一块巨石,无比缓慢又似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站起来,一身粗布麻衣破烂不堪,有些被鞭抽的地方凝起血痂,“侯爷给点儿酒喝吧。” 秦淳不语,命身后黑衣人去取。 不多时,黑衣人将取来的琼浆美酒递到季安庭手里。 季安庭有些迫不及待扔了瓶塞,仰头大灌一口,“咳咳……好酒!就是比杂家在寒市糟坊里打来的好喝。” “季公公到底如何认出老夫的?”秦淳再度发问。 季安庭抬起眼皮,褶皱干裂的皮肤上露出一抹肆意的冷笑,“杂家并没认出侯爷,只是认出了地方。” 秦淳皱眉,“不可能,他们分明将你罩在麻袋里而且那时你晕着!” “呵,如果杂家说我是根据阳光照射的方位分辨出这里就是武安侯府的,侯爷可信?”季安庭又灌了一口酒,咽酒时用手狠狠抹过长满白色胡茬嘴巴,“痛快!” 其实对于季安庭,黑衣人手里那几条鞭子不算什么,十来日喝不到酒,他还真有点儿挺不住了。 秦淳不语,他在想自己怎么才能信! “是真的,要说二十年前杂家或许能认出当年还是先锋的侯爷,已经二十年了,侯爷早已非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季安庭握着酒壶走过去,仔细看向秦淳,“人世两翻新,连武安侯这脸上都爬满了皱纹。” ------------------- 求留言,时时刻刻刷评论啊~~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一身战袍 秦淳未动,任由季安庭在自己周围绕了又绕。 “当年昭阳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至那抹佝偻身影回站到自己面前,秦淳方才开口。 季安庭摇头,“不知道。” “季公公既已承认身份还要对当年之事有所隐瞒?又或者在公公眼里,本侯不配知道?”秦淳音色渐寒,目色冰冷。 季安庭转身,背对秦淳仰头又灌了一口酒,之后抬手扶住墙壁,身体缓慢堆坐到铺着杂草的地上,“杂家真的不知道,但我知道贵妃腹中的小皇子,没有死。” 如银般的月光自狭小天窗洒落,季安庭抬起头,视线渐渐模糊。 那个雨夜,在昭阳宫里发生的事明明已经过了二十年,而今想起来却像是在昨天。 为了保住小皇子,昭阳殿里十三名宫女十五名太监,各自都牺牲了什么…… 时间总是比人预想的要快,当你觉得还可以再准备充分一点的时候,时间已经不允许了。 凤天歌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就算她已经做了预想中所有能做的事,还是担心。 一整日,她都呆在锦苑里没有出去,她反复思量反复琢磨,确定万无一失之后握起了斩风剑…… 距离许云鹤跟玉婵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凤天歌换上夜行衣离开镇南侯府之后悄然来到西郊别苑数百米的暗角,静待时机。 这里是她与君无殇早就约好的地方,是以君无殇出现时凤天歌并没有惊讶。 让她惊讶的是古若尘居然会与君无殇同行。 见凤天歌狐疑看向君无殇,古若尘挡在君无殇面前,“苏狐说的,所以你有事连苏狐都叫了却不叫我?” 凤天歌知道古若尘之所以能毫不犹豫把苏狐的名字报出来,并不是出卖,是以苏狐的脑回路你要不说才是别有用心。 属于本大爷的功劳你当然要主动表达啊! “我不想你分神。”凤天歌知道这段时间古若尘过的有多难,便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事惹他担心。 “你的事,何来分神之说。”古若尘微微一笑,凤天歌便无需再说什么了。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忽闪而至。 当看到那抹银光落在自己身边时,凤天歌立时有了挠人的冲动。 “为什么是银色?” 你丫把自己裹成在月光下可以闪闪发亮的银锭子,是有多怕别人找不到靶? “闪不闪?”某狐完全没看出凤天歌头都有些变大的趋势,洋洋得意。 拿苏狐话说,这样可以闪瞎对手的眼! 凤天歌表示这话一点都没错,她已瞎。 “嘘-” 随着君无殇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四人无语。 别苑外,周氏在罗家四兄弟的保护下乘上马车。 马车疾驰,朝南郊树林而去。 “我与那四人交过手,极为厉害,他们一走这座别苑里当无高手,我们要救的人在别苑温室,那个人你们也当听说过,是卫子默。” 到了这个时候,凤天歌自然要把该交代的事交代清楚。 君无殇与古若尘闻声点头,心里震撼却未表现在脸上,唯苏狐特别诚实,“卫子默是谁?” 此刻显然不是探讨卫子默是谁的时候,见凤天歌纵身朝别苑而去,君无殇跟古若尘随后尽跟。 唯独留下苏狐,因为他是放哨的。 某狐恨! 说好的找人干架,他还特意换了身战袍,现在把他留在这里是几个意思! 此时此刻,苏狐完全没有意识到凤天歌就是因为信任,才把他留在这里…… 夜,正浓。 南郊树林忽有雀起,最先出现在树林的是许云鹤跟他的暗卫营,还有被暗卫营围在中间的冒牌货。 因为相信对方手里有萧文俊,又明知道自己手里没有卫子显,许云鹤已经做好大干一场的准备。 暗处,周氏看到许云鹤一刻眼底寒意如霜。 凤天歌果然没骗她,许云鹤竟在大齐皇城! 此刻周氏位于中间,罗家四兄弟分至四角,为的是掩住周氏气息不被发现。 正子时,树林尽头走来三人。 随着距离拉进,许云鹤认出其中一位是玉婵,另一位穿着一件极普通的黑色斗篷,斗篷连着风帽,那人面目挡在风帽里,虽看不清容貌但从其身上散出的气势却有几分压迫之感。 剩下那一个用布袋罩头的毋庸置疑,必是萧文俊。 “只三人?”许云鹤低声抿唇,宛若刷漆的眉毛皱了皱。 旁侧无名上前,“主人小心有诈。” “见机行事。”许云鹤音落时玉婵三人已然行至近前。 玉婵认得许云鹤,但她未料许云鹤真的会在大齐,而且真的会背叛周氏。 她记得自家世子说过,许云鹤一日未与周氏断了关系,他便不会贸然对其下手,可见在自家世子眼里周氏有何等分量。 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卫子默原本连与周氏有关系的许云鹤都不敢轻举妄动,却因自己弟弟直接扛上周氏。 “玉婵,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许云鹤是男人,勉强也算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这种男人对漂亮女人完全没有抵抗力。 如果不是这种场合,如果不是有比女人更重要的事,许云鹤倒不介意坐下来好好跟玉婵聊聊未来,譬如到他府上做个十七妾也是很好的归宿,如何都比跟着一个残废强。 玉婵身边,容祁搭眼就能看出许云鹤那副色鬼投胎的龌龊相,立时脑补了一下卫子默与凤天歌互望的画面,然后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就有点韧性不足了。 “七皇子呢?”凤天歌告诉过玉婵,此时此刻周氏就在暗处,她只要能让许云鹤亲口承认背叛周氏且与南越王有勾结,就能救出自家世子。 “萧文俊呢?”许云鹤亦收敛心思,冷声开口。 “果然!你一方面做出与周氏交好的假象,另一方面又在卫国对七皇子不利,目的就是想逼我家世子以萧文俊与你交换!”这些是凤天歌教给玉婵的,将之前的动机反过来说,事实还是事实,意义却完全不同。 这种做法学名叫做,倒打一耙。 许云鹤听着不对,顺序不对。 分明是卫子默先缺损利用萧文俊威胁他,要不是南越王在关键时刻朝他抛出橄榄枝,他现在一准让卫子默给玩死。 第二百五十八章 换人 但是,他为什么要跟玉婵解释这些? 作为卫国十侯之一又是如他这般血气方刚的男人,在女人面前就算不自夸也绝对不能贬低自己。 “如你所说,本侯的确如此。” 许云鹤挺起威武身躯,抬起下颚,双目炯炯又带了点儿桃花色,“你以为是卫子默查出本侯与周氏有关系的?错,是本侯故意让他发现的,如果他不发现又如何去抓萧文俊与本侯交换卫子显!那个残废从来都自以为是,其实他不过是坨屎!你跟着他,委屈了!” 玉婵身后,容祁欲哭无泪,智商感人到这种地步真是要谢谢你家先祖。 “你抓萧文俊就不怕周氏跟你过不去么!”玉婵很生气,但她不会与许云鹤吵,她要把凤天歌交代给她的每一句话都问出来。 “周氏厉害,可再厉害……” 许云鹤不觉什么,但站在他身后的无名察觉有异,于是上前提醒,“侯爷,换人要紧。” “周氏再厉害也不过是商贩,除了钱她什么都帮不了你,所以侯爷便改投南越王是不是?”玉婵看到无名与许云鹤低语,当即上前一步,疾声质疑。 “少说废话,你把萧文俊交出来,本侯自然放了卫子显。”许云鹤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只不过一时没经得起美色才有些忘乎所以。 这会儿被无名提醒,许云鹤方想到正事。 “人我一定会换,但侯爷如何保证换人之后周氏能放了我家世子?”耳畔传来身侧人的提醒,玉婵强自镇定下来,冷声开口。 “卫子默果然是被周氏抓了……”许云鹤料到如此,幸灾乐祸,“分明是卫子默自己不想活,你要本侯如何保证?” 有些事根本不用细究,卫子默但凡想活又何必让玉婵与他换人,直接让玉婵把萧文俊交给周氏不就得了。 “不是本侯说,卫子默真是愚蠢!倘若以他之力拼一拼太子之位尚有可能,他偏偏把这个机会让给一个十岁的毛娃娃!三岁看大十岁看老,卫子显根本就不是帝王那块料!”许云鹤冷嗤嘲讽,字字轻蔑。 “你不保证,我不放人。”玉婵突然自袖内抽出匕首,抵在旁侧那人喉颈位置。 暗处,罗家四兄弟几乎同时看向周氏。 周氏摇头,眼底精光如刃,杀意顿起。 “你敢杀他?就不怕本侯杀了卫子显,周氏宰了卫子默?”许云鹤看似淡定,心里也有一丝慌。 “那就一起死好了。”玉婵握着短刃的手越发收紧。 “你不敢!”许云鹤咬牙切齿,攥起双拳。 萧文俊无论如何不能死,否则周氏发起疯来连南越王都未必能应付,若让她知道是因自己交换人质致萧文俊殒命,会是什么下场他比谁都清楚。 玉婵笑了,神情凄凉,“我有什么不敢?今夜我若与你换人,周氏只怕永远也见不到她外孙,周氏发疯第一个遭殃的便是我家世子,世子若死,我如何苟且偷生。” “如果让卫子默知道是你害死他弟弟,只怕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许云鹤猛然转身将同样罩面的小男孩儿拉到自己身边,手掌叩在男孩儿天灵盖位置。 “那大家就一起做鬼!”玉婵美眸骤寒,猛然举起匕首。 千钧一发之际,周氏抬起的手就要落下的瞬间,许云鹤没有经受住考验。 “住手!” 许云鹤眼布血丝,厉声低吼,“本侯可以保证!” “对不起,我不信你了。”分明那么美的美人,此刻笑起来竟让人觉出几分惊悚,尤其月光映衬下,那双眼底溢出的凉薄寒意仿佛连空气都似凝结一般。 玉婵的手仍在半空,她虽不知而容祁知道,此时此刻罗家四兄弟的暗器皆已对准玉婵。 “你不信本侯还信不过南越王?”许云鹤生怕玉婵冲动,急的上前一步,“只要你把萧文俊交给本侯,本侯见到南越王时定会让南越王与周氏交涉放了卫子默!” “凭你?”玉婵冷笑。 “本侯与南越王有言在先,除了兵助本侯,他需答应本侯三个条件,本侯愿将其中之一用在卫子默身上!”许云鹤真的很害怕萧文俊出事。 如果萧文俊死,他与南越王的交易不复存在,周氏再因此发疯他与周氏也不可能再合作下去了。 “这可是侯爷答应的。”玉婵说完凤天歌教的最后一句话,收起匕首,下意识瞄向另一侧的容祁。 容祁微微点头。 许云鹤说的非常清晰明白又彻底,可以了。 “是本侯答应的!”许云鹤重声强调。 “换人。”玉婵推了下被布袋罩面的男子,“往前走,别回头。” 见玉婵放了萧文俊,许云鹤自然放了手里的小男孩儿。 暗处,罗家四兄弟再次请示,周氏依旧摇头。 男子行至近前,许云鹤急不可待上前,猛摘下罩在男子头上布袋的瞬间,容祁飞身将刚刚走到中间的小男孩抱回到玉婵身后。 下一秒,小男孩儿头上布袋亦被摘下来。 都是假的! “玉婵!”许云鹤狠戾低吼,眼神犹如恶鬼般迸射嗜血寒光。 “彼此彼此,侯爷又何必怒。”玉婵勾唇冷笑,“若想要萧文俊,下次侯爷最好带七皇子过来。” 眼见玉婵转身欲走,许云鹤赤眼如荼,“给我抓活的!” 无名领命,先一步纵身过去欲擒玉婵后颈。 容祁郁卒,所以自己穿的是有多不起眼,就这么被忽视咩! ‘嗤—’ 容祁不想恋战,索性将内力提升大半,挥手间巨大气浪翻腾急涌,直接将几欲碰触到玉婵的无名整个掀翻! 无名无疑是最惨的那一个,许云鹤跟他后面的暗卫营亦受到冲击,果断后退避闪。 待气浪翻尽,许云鹤纵步跃出时,面前已空无一人。 “该死!”许云鹤恼恨低吼,眸下星寒。 暗处,周氏得罗家四兄弟保护安然无恙,即便如此她亦感受到了刚才那股气浪。 “那人是谁?”此刻许云鹤已走,树林里只剩下周氏与罗家四兄弟。 “回主人,虽不知但武功在我四人之上。”罗一生怕自己表述不清,刻意加了一句,“比我四人联手还要高出数倍。” ------------------- 感谢亲们的肯定,看到你们留言心里好温暖! 第二百五十九章 我还好 周氏不语,视线顺着容祁消失的方向深深凝望,那人定不是卫子默的人,否则卫子默便不会至今仍在别苑温室。 “凤天歌为何没来?”周氏眉目微动,寒声质疑。 罗家四兄弟面面相觑,却听周氏一声冷笑,“她当是去救卫子默了。” “她怎么敢?”罗一不解。 “你们不在她怎么不敢。”周氏转身走向马车,“回去。” 见周氏欲走,罗一紧两步上前,“就这么放过许云鹤?” 周氏没说话,但自其身上骤然腾起的杀意却让罗一了然。 许云鹤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这个世上最倒霉的娃…… 别苑深处,凤天歌与古若尘君无殇一路放倒数名仆人,悄然潜入后园。 温室前,古若尘跟君无殇几乎同时出招,手刃落于颈间,两个仆人应声而倒。 凤天歌已经等不及古若尘摸出仆人腰间钥匙,斩风剑起,铁链断裂‘哗啦’掉到地上。 随着温室宽重厚实的木板被推开,凤天歌三人飞身而入。 壁墙有灯,眼前场景令古若尘跟君无殇皆是一震,怒意腾起。 刺墙中央,卫子默一身单薄而立,唯一的手臂连带身体被牛筋绳绑在立柱上,芒刺根根锋利,竹青色长衫尽是殷红血迹。 尤其颈颚间,鲜血蜿蜒,染透华衣。 “你来了。”刺墙中间,卫子默苍白容颜露出一丝浅笑,薄唇微动。 七天七夜未睡,卫子默憔悴不堪,因为消瘦颧骨稍稍凸起,眼眶略陷眼里布满血丝,他的发髻些许凌乱,薄唇干裂出几道血口。 即便是这样,卫子默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痛苦跟焦躁,明澈澄净的目光望向凤天歌时,闪出淡淡的光。 “我来了。”凤天歌重重点头,抬手间斩风凌厉如电,剑招绵密繁杂。 剑锋疾斩,凤天歌几乎用了七成力道劈裂刺墙,每一剑她都劈的异常精准,小心翼翼! 任何错手哪怕是力道过轻过重,都会引起刺墙震动,而每一次震动哪怕只是轻微,都会让卫子默遭受剧痛。 她再不忍心,让卫子默受到半点伤害! 旁侧,古若尘与君无殇亦挥剑狠劈,每一剑下去都谨小慎微。 温室外,月光如纱,夜凉如水。 温室里,三道剑光犹如凤舞游龙,刺墙终在凤天歌劈下最后一剑时坍陷满地。 ‘啪—’ 随着牛皮筋被凤天歌斩断,卫子默身体直接瘫落。 “小心!”凤天歌疾步上前搀住卫子默,声音哽咽,“能坚持吗?” “无妨。”卫子默勉强扯唇,露出浅笑,坚定而又无所畏惧。 凤天歌点头,单手背剑,另一只手紧紧搀着卫子默走向出口。 古若尘与君无殇相视一眼,几乎同时护在凤天歌跟卫子默身边。 然而,当他们走出温室的时候方才发现,温室外竟有二十几个蒙面黑衣人堵在门口。 在此之前,他们竟然没有发现! 君无殇跟古若尘先一步上前,挡在凤天歌与卫子默面前,横剑于胸。 “列阵!”黑衣人中,一结辫男子沉声低喝。 紧接着,二十几个黑衣人忽然闪动身影,速度之快凤天歌等人根本无法捕捉。 “但凡是阵,皆有阵眼。”卫子默感受到周围充斥而来的杀意时松开凤天歌,身体勉强抵在木门上。 “拼死,我也要带你出去。”凤天歌留下这句话,提剑与古若尘君无殇站到一处,迎向黑衣人。 “攻!”结辫男子一声号令,二十几个黑衣人同时出剑。 没有任何声音的攻击,只有一片刺目亮白! 待凤天歌反应过来时一股强大气流急冲而至,她根本来不及出剑,便有黑影自她身边飞速穿过。 “呃……”凤天歌吃痛捂住左臂,濡湿感漫过指间。 君无殇与古若尘虽未受伤,却显狼狈。 凤天歌能感受到那些黑衣人内力不低但也绝对不会比他们三人更高,即便是群殴他们也未必就没有赢的可能。 关键在于此阵,太过霸道。 “你们小心!”眼见黑衣人变换阵形,凤天歌低声提醒古若尘跟君无殇后纵身一跃。 斩风起,带着无比霸烈的气息狂啸祭出,不想如银剑光迎向的,竟会是比剑光更加耀眼的银白! 凤天歌本能闭眼一刻,忽觉后颈寒凉。 糟糕— 千钧一发,一抹同样亮白自暗夜如流星闪过,急速将凤天歌揽回到地面,躲过致命一击。 “卑鄙无耻啊你们!” 随着一声咒骂,凤天歌还没睁眼便已绝望。 她把苏狐留在外面,便是给所有人留下最后一条生路。 一旦他们攻不出去,苏狐至少可以找丁酉派兵过来,以搜卫子默之名把他们全都带出去,整个别苑才多大。 现在倒好,被人灭口都没人知道。 眼见凤天歌‘无比深情’望向自己,苏狐拍拍她肩膀,“不用谢!” 大敌当前,凤天歌无意计较,重新握剑。 就在刚刚,几乎同时飞身去救凤天歌的古若尘跟君无殇亦因亮光刺目受了轻伤。 这一次他们看的清楚,眼前黑衣人里,至少有十五人手臂绕着银帛制成的亮白方旗,而每一次他们列阵,都是想隐藏他们之中为数并不多的用剑高手。 说白了,就是干扰敌人,伺机出剑。 而他们干扰的方法让凤天歌深深反省,苏狐是一个多么高瞻远瞩的孩纸! “我们四个靠在一起,再冲一次。”古若尘靠近凤天歌的同时,君无殇亦靠近苏狐。 眼见黑衣人又开始移动,凤天歌四人干脆咬牙直击。 这一次极为顺利,四人很快打到一众黑衣人中间,然而当他们意识到被分开的时候,为时已晚。 中计了! 凤天歌被七个黑衣人围困,她想突围接应古若尘,奈何连冲几次都失败,身上更有多处被利剑划伤。 灼热气浪陡然而至,亮白光闪中,一抹黑影持剑狂击。 那剑殷红,如刚从炼炉里烘烤出来的热铁! 凤天歌白皙面容跟发丝都被镀成红色,那剑锋直指面门,好似带起火山迸发的气焰逼的凤天歌。 “该死!”凤天歌被逼至绝处,往昔那股霸气跟决绝一瞬间涌至心头,眼底陡然激出凛冽寒意。 第二百六十章 废什么话啊 就在凤天歌想要祭出‘一剑斩擎天’的杀招时,银霄剑锋擦肩而过。 卫子默手中银霄带着无法言喻的寒洌之意绕上对方灼剑,内力喷涌瞬间,灼剑断成两截! 几乎同时,卫子默身体不受控制前倾,单膝跪地,呕出鲜血。 “卫子默!” 凤天歌疾步过去将他搀起,却被卫子默反叩住手腕,“我能抵挡一阵,你们快走不必管我!” 看着卫子默眼中绝然,凤天歌一瞬间想到十三宗,想到奉天殿那场绝命厮杀。 “我若救不出你,便与你死在这里也就是了!”凤天歌眼眸骤红,硬是抬手将卫子默拉起来,斩风剑奋力狠劈,强悍霸道却没了章法。 眼见古若尘,君无殇跟苏狐接连受伤,凤天歌再也忍不下去,想要使出‘一剑斩擎天’的冲动直击肺腑。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说的就是他们。 “把眼睛蒙上!” 就在凤天歌五人败局已定的时候,立于屋脊之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存在的那抹身影突然高喝一声。 一袭红衣,倾华潋滟,一头墨发,莹光流转。 不是夜倾池又是哪个! 屋脊之上,夜倾池容颜倾城,风华万千,扬眉剑出鞘,粉面玉生辉,尤其那双眼仿佛子夜星空,璀璨明亮又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尊威跟霸气。 “你特么废什么话啊!下来帮忙啊!”苏狐看到夜倾池时完全忘了那是一个他做梦都想弄死的仇人,直接叫人家下来帮架。 “把眼睛蒙上!”凤天歌一瞬间顿悟,单独比剑他们未必不是对手,要命的是每次都闪的十分耀眼的银帛。 古若尘跟君无殇也几乎同时扯下衣角蒙住眼睛。 苏狐没有,大粪池说的话他为毛要听,再者他全身上下都很耀眼,谁能闪瞎谁还真不一定。 “凤天歌,左侧剑起!”屋脊之上,夜倾池冷眼扫过一众黑衣人,除了替凤天歌等人支招外便是极力寻找阵眼。 “古若尘,左后上挑!君无殇直击!”夜倾池目色陡闪,“苏狐!背后有野狼!” 苏狐背后没有狼,有的是阵眼。 阵眼残,阵自破。 至于夜倾池为什么会这么说,麻痹因为是苏狐他不这么说还能怎么办? 天知道苏狐对野狼怨念有多深,对他的怨念比野狼还深…… 此时凤天歌四人再无顾忌,扯下蒙眼的布条疯狂反击。 半个时辰后,温室前二十几个黑衣人皆倒,受伤程度轻重不一。 “我们出去。”凤天歌脚踩重步扶起已经支撑不住的卫子默,抬眸看向屋脊时,那抹艳红身影已然消失。 也真应了那句话,好事多磨,一波三折。 苑门处,凤天歌搀着卫子默将将走下石阶,周氏回来了。 彼此相视,周氏眼中震惊明显多于凤天歌。 即便眼前这些人身上多数受伤但不致命,而他们能走到这里则说明一直隐在别苑的暗卫败了。 “凤大姑娘想把人带走,问过老身了?”周氏寒目如锥,冷戾开口。 凤天歌将卫子默交给古若尘,上前一步,“没有,我怕问了周老板会不同意。” 周氏冷哼,“你倒有自知之明。” “周老板不想放我们离开?”没有寒暄也不必废话,凤天歌直言问道。 “你们走到这里凭的是本事,老身放你们离开,但他……” “卫世子我定要带走。” 凤天歌没给周氏开口的机会,继续道,“周老板刚自南郊回来,当知许云鹤已与南越王勾结,此番若不是卫世子阴差阳错将萧文俊妥善藏匿,若真落到许云鹤手里,周老板想见外孙只怕再无机会!” “哈!所以老身还要谢他卫子默?”周氏怒极反笑,“凤天歌,你别拿唬弄许云鹤那一套唬弄老身,倘若今晚卫子显能出现,老身倒也能被你们忽悠,眼下看卫子显是不是真在许云鹤手里,这个消息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都很有问题!” “就算卫七皇子不在许云鹤手里,也改变不了他想得到萧文俊讨好南越王的事实,周老板是生意人,生意人当以双赢为目的,现在最有可能得到双赢的机会便是让天歌带走卫世子。” 见周氏不语,凤天歌继续道,“卫世子已然不能利用许云鹤与周老板的关系,以萧文俊迫使许云鹤找出七皇子,以卫世子之精明,又岂会不知与周老板有了同共的敌人!” 周氏依旧不语,眸色略缓。 “卫世子因救弟弟或许做的过分,可这份亲情难道不值得感动?就像周老板对自己外孙,越是像您这般重情之人,越应该能体谅卫世子这一时冲动不是吗?” 凤天歌于身前跟周氏唇枪舌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身后,古若尘君无殇皆受感动,唯苏狐一脸懵逼。 说的什么玩意? “老身可以放走卫子默,但他要保证,还吾孙儿。”周氏面色冷凝,心里却有几分松动。 她承认,如果卫子默抓的不是自己外孙,那么他的举动的确让人感动。 凤天歌同样淡定,心里却狠狠松了口气,她要的就是这句话。 待凤天歌走过来,卫子默只问凤天歌一个问题,“子显当真不在许云鹤手里?” 他甚至不在乎许云鹤与南越王勾结的事,他只在乎自己的弟弟。 凤天歌摇头,“不在。” “三日后,本世子会将萧文俊安然送到别苑。”卫子默深知,再坚持下去没有意义。 而且,他如何可以视而不见凤天歌他们今晚的付出。 周氏深吁口气,“也罢,老身信你一次。” 见周氏让路,凤天歌深施一礼,继而扶回卫子默离开别苑。 行出西郊,哑七在此等候多时,凤天歌将卫子默扶进车厢,转身看向古若尘三人,“今晚多谢!” “你快送卫世子回去,我们武院见。”古若尘淡声道。 “若尘说的是,你快走吧。”君无殇亦比较担心卫子默的身体。 “为什么不一起坐马车回去?而且我怕黑……可怕可怕!”某狐那个凑不要脸的,直接过去勾住凤天歌的胳膊朝马车方向走,“他们不坐那是他们的事,反正我坐,天歌我们走吧!” 好在凤天歌还没来得及为难,古若尘手刀已经劈下来…… ------------------- 夜倾池大好淫! 第二百六十一章 活该 暗处,直至凤天歌等人兵分两路离开,那抹绛紫色身影方才走出来。 看着远处扬长而去的马车,想着孤男寡女的两个人在车厢里,某人就开始抓心挠肝的不舒服。 忽的! 容祁蓦然转身,一抹潋滟红衣的夜倾池分明就站在屋脊之上,似笑非笑的看过来。 这是夜倾池第几次吓到他了? 反正隔着面具,容祁淡然转身与之相对,长裾飘飞墨发轻扬,无论尊威还是气度他半分不输,可以说更胜一筹。 彼此遥望数息,容祁正犹豫要不要先开口的时候,那厮走了。 是的,又特么挥挥衣袖,驾鹤西游! 容祁腹诽之际,忽想到彼时夜倾池在别苑内指导凤天歌四人破阵的情景。 心里,多了一丝疑问…… 哑七的车赶的很稳,车厢晃动的也十分有节奏。 车厢里,卫子默端坐在左上位,身体略靠在侧窗位置以作支撑,看似无恙,可那只搥在膝间的右手却在颤抖不休。 “卫世子……” “多谢。”凤天歌跟卫子默几乎同时开口,却又一瞬间沉默。 卫子默苦涩抿唇,“与凤大姑娘萍水相逢,得你誓死相救,子默当真不知如何报答。” “天歌做这些单凭本心,没想过要世子报答。”重生以来,这是凤天歌唯一任性的一次,可因为是卫子默,她以为值得。 “子默尚不知弟弟下落,报答一事我记在心里,待弟弟平安我定会送凤大姑娘一份拿得出手的厚礼。”卫子默为人便是这样,言出必行,行必果。 凤天歌没有推诿,“天歌定会尽力打探七皇子下落……定会……” 视线之内,卫子默搥在膝间的右手蓦的滑落,凤天歌缓慢抬头,便见卫子默睡了。 单薄的身体重重靠着侧窗,干净略有瘦削的脸颊满是疲惫。 竹青色的长衫尽染血迹,颈间鲜血与惨白容颜形成鲜明对比。 尤其左臂垂下的衣袖,空荡荡的,令人心碎。 卫子默,看着没怎么高大威武,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多么惊艳时光,可就是这样单薄的身体却藏着怎么坚强的意志力。 他撑起了卫子显跟德妃头顶的一片天,他撑得起整个大卫国。 他是君子。 “赶慢些。”凤天歌轻声吩咐外面的哑七,转眸时落泪…… 马车很快到了世子府,玉婵早已在府门望眼欲穿。 凤天歌没告诉玉婵她家世子在温室遭受过什么,其实她根本不用说,玉婵在看到卫子默身上斑斑血迹的时候就什么都明白了。 玉婵强忍着没有哭出声音,让仆人小心翼翼将卫子默抬到主卧。 凤天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玉婵,“让你家主子睡个够,千万不要叫醒他。” 七天七夜未睡,凤天歌知道卫子默应该会睡很久。 玉婵拜谢过凤天歌之后,转身疾步走回府里。 凤天歌知道玉婵有在卫国调了些高手过来,便不再担心卫子默的安全,转身离开。 这一夜虽累,她却欣慰。 可以救卫子默离开温室,又可以见证古若尘他们的友情,她忽然有那么一点点,找到了前世的感觉。 “别苑那边顺利吗?”清越的声音陡然响起,凤天歌猛然抬头,便见一身绛紫长袍的温玉就站在对面。 目光相交,凤天歌释然浅笑,“顺利。” 看到凤天歌眼角有泪,容祁胸口忽然好似被一团棉絮堵的死死的,片刻窒息。 “卫世子还好吗?”容祁以为只有卫子默死了凤天歌才会这样难过吧! 所以说被某位世子记恨在心里的人,真的是时时刻刻挣扎地死亡边缘。 “卫世子很好,盟主不必担心。”凤天歌浅步走向容祁,轻声抿唇。 容祁则表示,他很好我才担心…… “此番得盟主出手,这件事才会进展如此顺利,天歌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盟主。”看到眼前男子凤天歌方才想起,如果说这一世与上辈子有何不同,当是多了温玉。 此时此刻,某位被以为多出来的那一个正在暗诽。 怎么感谢都可以呀,以身相许什么的本世子也是可以考虑的呀! “天歌知道,说这些俗了。” 容祁,“……” 凤天歌没有回宫,她怕皇祖母看到自己身上有伤会担心,便悄然入了镇南侯府的锦苑。 卫子默安然,周氏又已经认清许云鹤,只要三日后萧文俊回到别苑,最棘手的事就都算过去了,而她亦该加紧修习太阴经,想要在一个半月后的七国武盟胜出名正言顺走进朝堂,她必须赢。 容祁则在把凤天歌送到锦苑之后,折返回了四海商盟…… 皇宫外惊险一夜,皇宫内,屈平一连几天都没去骚扰裴卿。 近两日便又有些忍不住了。 即便让容祁给慕容绾绾去信,可想要知道原因的好奇心还是催使他去找了裴卿。 这会儿被裴卿关在外面的屈平也很生气,“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不是不能恨我好歹给个理由!不是天心草不是当年之约,还能是什么?难不成是绾绾?” ‘砰—’ 朱漆木门自里朝外被揣开,裴卿一袭深蓝色长袍走出来,黑目寒蛰,银发如霜。 “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许在我面前提起绾绾。” 纵然裴卿戾气爆棚,屈平半分未退,“虽然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除了天心草我自认不欠你的,至于你为什么不让我提绾绾,且等绾绾回信也自然会见分晓。” “什么?”裴卿突然皱眉,迈步出门走向屈平,“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已经给绾绾去信,且等绾绾回信,我也一样能知道你跟绾绾到底什么关系!你不说又能怎么样……” 这是裴卿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打了屈平。 因为没有丝毫内力,屈平半点防备也无,直接被裴卿拽下轮椅按到地上,一通风火流星拳打的连他爹妈都不认识。 如果不是冯棋刚好经过,屈平可能就被打死了。 据冯棋描述,当时裴卿正骑在屈平身上,拳头轮的呼啸生风,他上前去拦的时候还被误伤了。 这会儿延禧殿厢房里,容祁感谢冯棋把人抬回来,且将其送出殿外很远。 回到厢房,容祁看着药案前自己给自己敷药的屈平,无比郑重说出两个字。 活该。 ------------------- 亲们,今天小云要陪宝宝到外地检查一下只能一更了,抱歉抱歉 第二百六十二章 活化石 拿容祁话说你有病吧? 有病你得治啊! 明知道裴卿不待见你还死不要脸往上凑,不揍你揍谁! “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屈平边敷药,边睁开肿的仅剩一条缝儿的眼睛看向容祁。 容祁点头,“你死我就省心了。” 即便敷了药,屈平整个脑袋依旧朝膨胀趋势慢慢变大,裴卿下手之狠,可见一斑。 “我让你送的信你送没送?”屈平懒得与容祁斗嘴,因为张嘴好费尽的说。 想到那封信,容祁便想到昨晚温慈与他说的有关楚地江夏慕容家的一些消息。 据传慕容绾绾早在五年前闭关之后便一直没有出来,至少这五年里没有人看到她出现过,现任慕容家主亦对此事三缄其口。 容祁闭过关,是以他对闭关时间还是有了解的,就算再高深的武功秘籍再邪门儿的功夫也不好闭那么长时间。 五年,够把自己炼成活化石了有木有。 所以,他其实心里有种预感,却不敢对屈平说。 黑物罩面,容祁接下屈平扔过来的瓷瓶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送了送了!” “那你可以走了。” 眼见屈平一副‘跪安’脸,容祁直接暴走…… 初春已至,御花园愈显生机。 前几日一场春雨润化万物,连空气中都带着点儿久违的熟悉味道。 碧池清澈,随风荡漾涟漪层层。 独孤柔跟墨画将将踏上白玉拱桥,便见叶芷惜跟彩薇迎面走过来。 之前,就在这里。 独孤柔清楚记得叶芷惜是怎么把她推进碧池的。 寒意自脚底攀升,她清楚记得当时的感受,冰冷池水漫过腰肢,入骨寒凉自身体每个毛孔沁入肺腑,她冻的牙齿打颤,流动的池水就像刀子从她身上刮过。 她想喊救命,可那一刻,她忽然不知道该喊谁? 独孤艳?独孤瑾?还是北冥渊! 也是那一刻,她顿悟。 没有了,她在这世上什么都没有了。 “娘娘……”见自家主子不再往前,墨画低声唤道。 独孤柔回神却依旧没有迈步,直等叶芷惜走下拱桥方才稍稍向前施礼,“臣妾给太子妃请安。” 身后墨画见主子这般,亦跟着俯身,十分的恭敬。 叶芷惜没有停下来,甚至没看独孤柔一眼,径直离开。 采薇亦如是。 直至叶芷惜主仆二人走远,独孤柔这才缓慢起身,墨画急忙过去搀扶,“娘娘,苦了您。” “何来的苦?”独孤柔抖了抖衣袖,迈步走上玉石拱桥。 墨画见四下无人,紧走两步凑到独孤柔身侧,“如果不是皇后宠着,您也不必看她叶芷惜的脸色!” “墨画你记着……” 独孤柔侧眸,“本宫哪怕是你,以后都不该有这种浅显的想法跟眼光,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忧,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在这皇宫里低调,而终有一日,我会让这皇宫里所有的人都看到本宫的存在,仰望不及。” 墨画点头,“对了,之前武安侯派人传来消息,说是季安庭开了口。” 独孤柔闻声止步,握着墨画的手猛的一缩。 “娘娘放心,是好消息,季安庭承认当年佟贵妃怀的小皇子,仍在世。”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独孤柔紧绷多日的心弦终是松下来,“那就好。” 那就好,那就太好了…… 白天里,虎骑营校场上厉兵秣马热血沸腾,一到了夜晚,就安静的没有半点嘈杂声。 小乞丐一如既往在这个时候过来看月亮,李林则给他准备一盘糕点填饱肚子。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亏了啥也不能亏了嘴。 李林这样告诉小乞丐。 “吃的饱饱的,长的高高的,保不齐等你再见到哥哥他都认不出你了!”眼见小乞丐忽将手里糕点扔回到盘子里,李林不解,“怎么不吃了?” “我怕哥哥认不出。” 小乞丐一本正经的模样倒把李林给逗笑了,“骗你的,快吃吧。” 小乞丐摇头,瞪眼看了李林很久方才鼓起勇气,“我想去见哥哥!” 李林意识到这是要问出什么的节奏,自然是鼓励他,“你若想去便跟叔叔说,到时候叔叔陪你去。” “真的?”小乞丐眨眨眼睛,“那你能不让哥哥生气吗?” “能啊,你哥哥要生气我就告诉他,这些天你是怎么想他的,他保证不会生你的气。”李林终于暗松口气,无论如何是替大小姐问出来了。 小乞丐信了李林的话,狠狠点头,“谢谢叔叔!” 接下来,小乞丐就只是望着月亮发呆,不管李林如何让小乞丐吃糕点他都不吃。 他怕哥哥会认不出来…… 靠近鱼市的民宅里,许云鹤用一天一夜的时间都没平息怒火。 此刻看着被他打了一天一夜都还没死的男子奄奄一息趴在地上,他就火大。 原本以为能把萧文俊换回来,现在这换回来的是个什么玩意! 其实也不是什么玩意,而是容祁千挑万选的恶棍,欺男霸女的事简直做的不要太多。 许云鹤怒极挥手,便有下人将其拖拽出去喂鱼。 就在这时,无名现身。 “主人,属下得到消息,卫子默已经回了世子府。” 许云鹤闻声陡震,看向无名时双目幽寒,“怎么可能?周氏怎会如此轻易放了卫子默?” 无名摇头,表示并不知情。 “不对,以周氏的行事作派,如果卫子默没答应她放萧文俊她断不可能放人。”许云鹤双眉紧皱坐到桌边,单手握拳叩在桌面,“还是说卫子默答应她了?” “不会吧,卫子默若是答应早该答应。”无名以为不然。 “很难说,让暗卫营全部守在世子府周围,只要看到萧文俊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替本侯把人抢到手。”许云鹤已是背水一战,输不得。 无名犹豫,“周氏也在皇城,倘若她的人看到我们……” 许云鹤突然抬头,冷戾目光落在无名身上,“发给他们每人一枚‘断魂’。” 无名愣住,“主人……” “只要能得到萧文俊,本侯不惧任何牺牲。”许云鹤一字一句,如极地寒冰,没有半点温度。 无名领命,退离…… 太学院,武院。 在凤天歌等人夜救卫子默之后两天,四人终在武院重聚。 第二百六十三章 有问题茅厕提 别苑一事,使得武院第一组组员之间的关系在原本就彼此信任的基础上更多了几分亲情。 未曾经历生死,何来看透人心。 这份亲情最直接的体现就是苏狐在跟凤天歌说八卦的时候硬把古若尘跟君无殇也一起拉过来,被迫听。 “你们知不知道?” 凤天歌私以为苏狐的开场白很老土,且无半点新意。 真的,她都想回一句我知道然后看看苏狐什么反应。 但她没有,做人不可以这样的。 还好在乌鸦就要成群结队飞过来的时候,君无殇十分给面子的摇摇头。 于是某狐才有了可以说下去的理由,“叶芷惜被酒室教习除名了!” “为什么?” 凤天歌下意识追问的结果,就是苏狐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的说了整整一刻钟。 且在夜倾池出现在众面前时,他才只说了一个开头…… 看着眼前一袭黑色教服的夜倾池,凤天歌古若尘跟君无殇心中皆有感念。 唯苏狐想法与众不同。 虽然你前天晚上帮了我们,但别以为那点儿小恩小惠就能让本大爷原谅你一直以来的无礼! 好在夜倾池也是一样想法。 “七国武盟在即,各国侯选新生已经陆续赶来齐都,本教习想要提醒你们的是,任何私底下的决斗较量亦或冲突,都会成为取消你们入选资格的理由,有问题吗?” “有问题!”苏狐直接跳出列。 夜倾池点好,“很好,左转往右再往左,去吧。” 苏狐懵逼,“干啥?” 茅房提! 某狐被踢飞之后,夜倾池解释了理由。 确切说是规矩,但凡参加七国武盟者皆不可私下打架斗殴。 可即便这条规矩自古有之,却根本阻止不了每一届武盟开始之前,总有侯选人莫名受伤甚至于消失。 是以夜倾池表示,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打算公布此届新生中参加武盟的人选,为的是保护。 直到武院课业结束,凤天歌也没见苏狐从茅房里出来。 古若尘有急事回了御林军所在的军机营,凤天歌有心想过去看看奈何男女有别,是以君无殇十分善解人意的替凤天歌走了一趟。 不消片刻,君无殇回来了,脸上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 “苏狐还在?” 君无殇点头,“还在茅房里写问题。” “……” 没别的,凤天歌觉得公孙佩以后都有可能不会再收徒弟了。 离开武院,凤天歌辞别君无殇,转去文府。 她找容祁有事儿。 因为知道容祁在梅院,凤天歌自是朝那儿赶,不想还没进院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为什么把我除名?”叶芷惜清眸泛红,粉拳紧攥,声声泣血,字字悲鸣。 反尔是坐在梅林中的沈辞,一袭白色教服,神情淡漠,“原因重要吗?” “重要! 我自认从未缺课亦未有丝毫过错,沈教习就这样不明不白把我除名,不该给个理由吗?”叶芷惜愤而上前,眸间莹光闪烁,委屈至极。 她委屈,当然委屈! 她已经是准太子妃,再无可能宵想会与沈辞怎样。 所以她放弃了,除了能在酒室课业上见沈辞一面她再无奢求。 可是现在,沈辞却将她最后这份几乎卑微的念想都断的干干净净! 梅林间,沈辞轻叹口气,“正因你毫无过错,所以本教习自认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 如果不是对调酒兑酒有极深的造诣跟天赋,叶芷惜又怎么会做到毫无差错。 沈辞并非将叶芷惜除名,而是提前结束了她在文府酒室的课业。 说白了就是提前毕业,且教习结语为优秀! 后来某八卦狐知道还有这种操作的时候直接去找夜倾池,然后就再一次没有然后了。 “你不想看到我,是因为心里有愧对吗?”叶芷惜落泪,脚步向前。 沈辞抬头,目色平直,“沈某此生做人,问心无愧。” “那凤天歌呢?每次酒室课业她也从未出错,你为何不将她除名!”叶芷惜满目戾气,凤天歌隔着墙壁都能感受到冷。 沈辞有些不悦,“她与你不同。” “有何不同?我与她到底有何不同!”因绝望而悲愤,叶芷惜感情一瞬间宣泄,泪如雨落。 沈辞未理哭的梨花带雨的叶芷惜,转眸看向院门,“出来吧。” 凤天歌听到声音后叹出一口老气,每次她都能把时间掐的这么准也是没谁了。 然而,当凤天歌不得不从院门处走进来的时候,分明看到容祁几乎同时推门,从屋子里走出来。 四目交灼片刻,二人齐刷刷转向沈辞,到底叫谁出来? 沈辞倒不是很在意,反观叶芷惜娇丽容颜瞬间染上两抹异样绯红,她心里有鬼便以为自己来见沈辞是极隐秘且私密的事。 现在,如此隐秘且私密的事同时暴露在两个人面前,她如何不羞怒! “你们卑鄙!”叶芷惜恨极低吼。 对于叶芷惜的咒骂,凤天歌以为然,她的确有几分趴墙角的意思。 容祁不以为然,适当回避不是一种美德? “容教习是我请来的喝酒的,天歌……” 沈辞犹豫时容祁把话接过来,“她有可能是来找我的。” 凤天歌就静静看着容祁不说话,什么叫有可能? 她就是来找容祁的! 你丫这么表述会害死人造不造! “好……好!既然凤天歌也在这儿,本宫便请教沈教习,她与我到底有何不同!”叶芷惜狠狠抹泪,眼中柔色再无,溢出狠戾。 “天歌,你且告诉她,你与她有何不同。”沈辞由始至终,表情都没有太大变化,清心寡欲,温润中透着几分凉薄。 有些人看似多情却最无情,而有那么一些人,看似无情,才最深情。 沈辞便是后者,别人不知可凤天歌知道。 这个世上再没有哪个女人的眼泪可以打动沈辞,他的心已经随着那个女人死…… 就好像你永远都不会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一个没有心的人,如何被打动。 凤天歌收敛心绪,“我与你最大的不同,就是……我有缺课,不止一次……” 眼见叶芷惜美眸千刀万剐劈砍过来,凤天歌清了清嗓子,“咳,我即便没有出过大错,但也不可能做到每次调出来的酒味都与沈教习相同,而你调出来的酒却能与教习分毫不差,你我最大的不同,我只能做到随心,而你能做到随其心。” ------------------- 再表达一下我对苏狐的喜爱之情 第二百六十四章 等到缘尽 凤天歌这番话其实不难理解,调酒与心境有关,叶芷惜自小倾慕沈辞,是以对沈辞的一言一行都十分在意,包括沈辞调酒时的动作,手法,哪怕是习惯性的临终三点都观察的非常仔细,模仿的也异常精准。 一个人可以调出酒的千种味道,却很难做到次次调出来的酒都于别人相同。 毕竟调酒不似配药,配药有称,调酒全凭感觉。 哪怕是将十几种酒调配到一起,叶芷惜亦能做到与沈辞一模一样,如果不是用情至深,还是什么。 “所以本宫错了?”叶芷惜最恨的就是这个! 凤天歌摇头,“不是你错了,是你非常好。” 叶芷惜冷眼看向凤天歌,回眸时瞪了眼容祁,最后看向沈辞,“你会后悔的。” 直至叶芷惜暴走,梅院空气中都还弥留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肃杀跟冷戾。 沈辞却不甚在意,“天歌你来找我?” “学生找容教习有急事……”凤天歌恭敬开口时,容祁拜别沈辞走了过来。 就在容祁以为凤天歌会跟他一起离开的时候,某人却让他出去等着! 容祁未动,表示把凤天歌独自留在梅院他不放心。 严格说这段时间凤天歌跟哪个长相尚可的男子单独呆在一起他都有点儿不放心,女大再不中留你也得先长大啊! 复仇一事才算是开了个头儿,你要是跟人跑了剩下我到哪里找一个刚刚好合适的人选呢? 眼见容祁就是死赖在那儿动也不动一下,凤天歌恨的! “有事?”沈辞不对容祁设防,便也不在意他离不离开。 凤天歌最终放弃某人会有自知之明,上前走到沈辞所在的石台旁边,“叶芷惜是准太子妃,沈教习这般待她不怕不妥吗?” 其实凤天歌有在酒室暗中观察过叶芷惜几次,自封太子妃之后叶芷惜的确没再对沈辞有过纠缠,相处守礼守矩。 如此相安无事再过半年,或许不用过上半年这段缘分也就尽了。 凤天歌私以为沈辞实在不必如此决绝,留下后患。 沈辞抬头,笑时温润如玉,“北冥渊站在这里又如何?” 凤天歌还之一笑,沈辞就是沈辞。 又或者说这太学院里的教习,皆清高孤傲,无视皇权。 最命的是,他们每一个都有无视的资本…… 离开梅院,容祁千方百计追问凤天歌有什么急事找他。 一般来说凤天歌有急事只会找温玉。 凤天歌则一直忍到容祁坐进车厢,马车缓缓驶离方才松口。 探望卫子默。 距离卫子默被救回来已经两天两夜,明日就是与周氏约定的时间,凤天歌除了想知道卫子默是不是醒了,也是希望这件事有个圆满解决…… 皇宫,御书房。 因为与许云鹤勾结,北冥渊早知卫子默是被周氏所虏。 眼下卫子默平安回到世子府,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属下得到消息,前晚镇南侯府凤天歌与古若尘,君无殇还有武院新生苏狐夜入周氏别苑,在与周氏手下殊死搏战之后方将卫子默救出来,不过他们离开时刚巧在苑门遇到了周氏。”古云奕在别苑外设有暗线,虽不能完全探明那晚之事,大体不错。 “凤天歌去救卫子默?”听到凤天歌的名字,北冥渊剑眉微皱。 古云奕拱手,“属下以为凤天歌很有可疑。” 曹姝灵堂那日所受之辱,古云奕发誓定要凤天歌百倍偿还。 “那倒不会,凤天歌若真有可疑便不可能为了一个卫子默去得罪周氏。”北冥渊几乎没有认真思考一下便得出结论,尤其眼中散出的愠凉之意让古云奕感受到了不悦。 北冥渊一而再再而三袒护凤天歌的事实让古云奕明白,这个男人动情了。 他不懂,明明现如今的凤天歌与当年的独孤艳丝毫无差! 爱管闲事爱打不平,善于将所有能人异士笼络到自己身边,北冥渊怎么还会爱上这样的女人! 古云奕只能附和,“太子殿下说的极是。” “派人在世子府守着,一旦看到萧文俊,无论如何都要把人抢到手。”北冥渊沉凝之后,果断开口。 古云奕不解,“据属下所知,许云鹤的人亦在外面守着……” “云奕啊,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在许云鹤跟萧文俊的问题上,我们走了弯路呢?”北冥渊只稍稍提醒,古云奕便已了然。 自御书房出来,古云奕并没有直接离宫,而是转向御医院。 不想经过御花园时,却遇到刚好迎面走过来的独孤柔。 那夜只是他一时冲动,过后古云奕有些不想面对这个女人,怕她趁机纠缠。 可一次两次之后,他发现独孤柔非但没有纠缠之意,反而生疏了许多。 “微臣拜见侧妃。”此刻临面,古云奕恭敬施礼。 “古大人不必多礼。”独孤柔止步,轻声抿唇。 待古云奕起身,气氛稍显尴尬,“微臣……” “古大人既有要事,那便去吧。”独孤柔没等古云奕把话说完,转身离开。 御花园内,古云奕愣了半晌,直到那抹身影消失方才折去御医院。 他来找裴卿提出第三个条件,毒死凤天歌。 除了对凤天歌有私恨,他不能让北冥渊越陷越深。 因为谁也不敢保证历史会不会重演,凤天歌会不会是下一个独孤艳! 面对古云奕提出的条件,裴卿只还以微微一笑。 拿裴卿话说,你当屈平是死的么! 裴卿可以毒死凤天歌,但他不能保证事后屈平会不会毒死古云奕。 “那若屈平死了呢?你会不会帮我毒死凤天歌。”莫名的,古云奕总觉得凤天歌是个祸害。 裴卿握着药瓶的手微顿,“我记得我说过,除了我,你们不许动屈平半根汗毛,他是我的。” “没有,我只是随便说说……”古云奕不怀疑裴卿对屈平的恨,可他亦不会将改朝换代这种大事全都寄托在一个裴卿身上。 屈平必须死。 “不知……邪医有没有可以让因体内麝香沉淀过多而不能生孕的女子,重新怀孕?”古云奕鬼使神差的,想到了独孤柔。 “小事。” 裴卿随后配了副药给古云奕,在其临走时又重新提醒他一句。 对于屈平,他的警告不只是说说而已…… ------------------- 亲们,小云家里的小宝宝头痛还没确诊加上12号到15号出门,所以这几天都会保持一更,请谅解~等我回来会努力加更哒~~ 第二百六十五章 腿抽筋了 直到马车停在世子府门口,容祁对于来探望卫子默这件事都是崩溃的。 所以在凤天歌走下马车之后,某人拒绝下车。 “我要回宫。”面对正在车下掀帘子的凤天歌,容祁坐的稳如泰山。 其实凤天歌不是不能自己来,只不过光天化日之下她一个女的独自过来难免风言风语,她怕会给卫子默造成困扰才叫容祁同行。 对于卫子默,凤天歌总是特别小心。 后来容祁知道了她的想法,很高兴。 所以你不怕与本世子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你我是姐妹怎么会有风言风语! 然后某祁就脱了…… 此时此刻,凤天歌也没想到容祁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如此坚决,想了想之后,转身走进府门。 反正她掀起轿帘的功夫迎出来的仆人都看在眼里,那么容祁存在的价值就已经完全展现出来。 是以,他不必下车。 且说凤天歌走进府门时玉婵刚好从后宅赶过来,“凤大姑娘!” 凤天歌点头,目光相接时给了玉婵暗示。 此处人多嘴杂,无须多言。 “凤大姑娘请,容世子请。”玉婵与凤天歌正对,她自然能看到在凤天歌后面,一袭白衣风华无双的容祁正跟被狗撵似的跑进来,气质容貌跟动作,严重不符。 凤天歌止步回头,容祁已至身侧,“当日醉仙楼小聚,我与卫兄一见如故,听闻他身体抱恙本世子特来探望,顺道借了凤大姑娘的马车,玉婵姑娘不介意吧?” “不介意,两位请。”玉婵浅笑,转身前面引路。 容祁未动,是希望凤天歌先走。 但在凤天歌开口问道的时候,他的回答却是左腿抽筋。 “不然本世子刚刚为什么不下马车?你都不问一句就走……”容祁撅嘴,嘟唇,无比幽怨的小眼神儿想瞪,又不敢太用力的看向凤天歌。 样子好傻。 却依旧风华无双! 彼此对视片刻,凤天歌主动上前扶住容祁的胳膊,“现在能不能走?” “可能还不行……”容祁说话时把自己的胳膊从凤天歌手里抽出来,又特别不要脸的搭在凤天歌肩上,“现在应该差不多。” 凤天歌无语,再不行你看老娘背你咋样! 如果不是有求容祁,凤天歌是绝对不会这样客气的。 自前院到后宅短短一段路,某人累的差点儿没吐血。 “你左腿还抽呢?”凤天歌无比艰难扭头,春寒料峭的天气她扶着容祁就走这么一小段路,汗流浃背! “换右腿了……”容祁故意的,他不想让凤天歌快走,因为尽头躺着卫子默。 话说卫子默咋还没死! “滚。”意识到有可能被坑,凤天歌直接将某祁搥出二里地,转身便见玉婵从主卧房里走出来。 “我家世子请凤大姑娘进去。”玉婵告诉凤天歌,她家世子半个时辰前刚睁开眼睛。 凤天歌相信如果不是心里有事,卫子默该不会这么早醒。 眼见凤天歌走进主卧房,容祁飞奔过来也想跟着进去,却被玉婵拦在外面。 “我家世子吩咐奴婢定要拿极好的茶招待容世子,请。”玉婵恭敬俯身,恭敬开口。 容祁拒绝喝茶,“本世子甚是担心你家世子啊!” “难得容世子这份心意,玉婵定会代为传达。”不管容祁表现出多想进去的急切心情,玉婵就那么死死钉在门口儿。 你不走,我不动。 房间里,凤天歌穿过正厅入内室。 推门一刻,卫子默正十分吃力搥床起身,强迫自己靠在床栏上,“失礼。” “是天歌失礼,不该这么早过来找世子。”凤天歌见卫子默指向桌边梨花木椅,欠身落座。 听到凤天歌自谦,卫子默浅笑,苍白容颜有了几分血色,却依旧憔悴如斯。 “凤大姑娘放心,子默不是执拗之人,当下局势我便勉强留下萧文俊也是无益,倒不如放他回去化解与周氏恩怨,且以周氏之能必不会让萧文俊落到许云鹤手里,南越王计谋不得逞许云鹤便是竹篮打水。” 除了母妃跟弟弟,卫子默在任何事面前都能做出最正确跟准确的判断,算无遗漏。 “外面来了些人,世子可须天歌帮忙?”凤天歌入府之前便能感受到来自世子府周围多股内力引发的空气波动。 就她判断,人数不在少,但真正高手不存在。 “子默已得凤大姑娘救命之恩,万不能再劳烦,送还萧文俊之事我自己可以。”卫子默浅声开口,自信中透着不必言说的感激。 “说起救命之恩,还是卫世子先救的我。”几番接触,凤天歌打从心里想交卫子默这个朋友。 卫子默笑了,“既是我们都救过彼此性命,算是扯平了。” “算是良友了。”凤天歌更正道。 ‘知己’二字令卫子默受宠若惊,当初卫子轩一案他便选择了凤天歌,如果不是子显出事他此时此刻当在想尽办法示好。 而今他几乎没有作为便收获凤天歌这份善意,如何不惊喜。 “是良友。”卫子默重重点头。 依着卫子默的意思,他在卫国时便与许云鹤打过交道,外面那些几乎都是许云鹤的人,周氏并没有派人过来监视。 对于这份信任,卫子默心里有数。 明日午时卫子默会带萧文俊到西郊别苑,亲自把人交到周氏手里。 这是凤天歌离开时,卫子默给出的承诺。 厅内,容祁喝茶喝到想吐,“本世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你家世子?” 看着正在为自己添满茶杯的玉婵,容祁不得不承认在执着这一点上,玉婵颇有他家世子之风。 你就不能上盘糕点吗?喝茶撑到死啊! 这时,凤天歌自外面走了进来。 然后玉婵开口了,“世子现在就可以见我家世子。” 容祁极度无语,“现在忽然不想见了……” 回宫路上,不管容祁怎么问,凤天歌都没将她与卫子默的对话透露半个字。 容祁很生气,我这么信任你你就不能信任我么? 凤天歌拍拍容祁肩膀,我就是信任你才让你举荐屈平的。 容祁一脸幽怨,你丫确定是信任我而不是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 别试图说谎话,事情是怎么个展开我都知道。 当然是信任你啊! 容祁呵呵了。 马车停在皇宫东门,凤天歌下车之后转身看向容祁。 容祁未动。 看着凤天歌毫不留恋的背影,容祁想哭。 这回真是腿抽筋啊!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七皇子卫子显 时间恒定,永无止境。 眨眼功夫已经到了卫子默履行对周氏承诺的第三日。 城门处,一辆很普通的马车缓缓驶进皇城,车轮滚滚,挂在车檐四角的铃铛不时作响。 车厢里,小乞丐显得非常紧张,只剩的右手紧紧握住膝盖,表情十分严肃。 今晨,也可以说小乞丐自昨晚打定主意来找哥哥之后就一直没睡。 早上李林过去时他已经洗好脸,换好了衣裳,唯独发髻是李林帮他梳理的。 “没事,有我在你哥哥不会生气的。”李林拉起小乞丐的手,“谁会对这么听话懂事的弟弟生气呢!” “可是我没听话,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小乞丐声音不是很大,低着头局促又紧张。 李林抬手轻揉小乞丐脑袋,“马上就要见到哥哥高兴点儿,对了,你说你哥哥住在卫世子府附近,具体在哪里?” “具体……到了我再告诉你,先到卫世子府吧。”小乞丐抬起头,眨眨眼睛。 李林倒也不急于一时,便未再问。 马车辗转,朝世子府方向驶近…… 辰时过,一直端坐在厅内的卫子默突然起身。 旁侧,玉婵知道自家世子已经作了决定,于是跟着站起来,“奴婢想陪世子一起去。” 卫子默没有拒绝,把玉婵一个人留在府上他不放心。 除了玉婵,亦有来自大卫的高手随行。 卫子默知道这一路不会太平,好在他能感受到罗家四兄弟到了,就在半个时辰前。 这世上,最令我们猝不及防的,就是意外。 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发生,它就突然跳跃到你面前,让你或悲或喜或震惊却根本来不及反应。 此时此刻,卫子默就是这样。 迈出府门瞬间,卫子默的目光好似冥冥之中受到牵引般望向对面一条深巷! 就在巷口,他看到了一抹瘦小身影。 一身普通棉麻缎袍,头上梳着干净整齐的发髻,那双漆黑眼珠异常明亮,好似夜幕苍穹上的璀璨繁星。 几乎下一秒,卫子默分明看到那小男孩儿垂在左侧的衣袖,随风鼓荡! “子显……” 卫子默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双眼陡然漫起血丝,他举步走向小男孩儿,越走越快,越走越急! 巷口处,小乞丐看到哥哥的瞬间眼泪刷的掉下来,就算看到哥哥脸色十分十分不好,就算知道哥哥一定会骂自己,哪怕是打他都好。 他再也不想离开哥哥了! 旁侧,李林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不是说要找哥哥吗,你哥哥住在哪里?” 就在李林音落瞬间,一抹黑影倏然闪过。 待其睁开眼晴,身边已然不见小乞丐! “哥哥—” “子显—” 眼见卫子显被一抹黑影虏走,卫子默纵身飞跃之际狠戾祭出银霄剑! 剑身如呼啸狂龙飞斩而去,却被突兀出现的黑衣人以身体格挡! ‘噗嗤—’ 银霄剑强横斩过黑衣人的瞬间,另有数名黑衣人几乎同时出现在卫子默面前,以死抵抗。 “主人去追!这里交给我们—”卫子默身后,数人手持利剑冲杀过来。 罗家四兄弟也几乎同时现身,朝刚刚虏走卫子显的黑衣人狂飙而去。 忽然! 极高处的天空出现一道流畅的黑影,速度极快犹如流焰! “暗器!避—” 罗一认得那是极霸道的暗器,是与彼时容祁手里佛灿莲花不相上下的万鬼浮屠! 顷刻间,黑色流焰幻化出无数幽冥鬼火,那是一个个带着毒焰的芒针,但凡中针者必死无疑! 挟持卫子显的黑衣人就在前面不远处,以卫子默之力亦能挡下暗器。 可是玉婵不能! 千钧一发之际,卫子默狠咬皓齿回旋而落! 银霄剑在卫子默手中翻卷成巨大的银色光圈,芒针与光圈碰撞迸出刺目火花。 此刻,因流焰漫天本能蜷缩在地上的玉婵缓慢睁开眼睛,光芒刺眼她却无比清晰看到挡在自己身前的那抹身影。 略显单薄的身子擎起的,是她这一生。 眼泪急涌,玉婵忍不住哭出声音,“世子别管我了,去救七皇子!” 暗器终尽,卫子默顾不得回头,再度纵身跃起,朝卫子显消失的方向疯狂追赶! 罗家四兄弟躲过暗器后由罗四回别苑报信,余下三人亦纵身赶过去,希望一切还可晚回…… 镇南侯府,锦苑。 李林脸色煞白气喘吁吁找到月牙,奈何凤天歌并不在。 是以月牙带着李林赶去皇宫,得守门侍卫朝里通禀终见凤天歌。 “大事不好了!”看到凤天歌一刻,李林边抹汗边踉跄着跑上前去。 凤天歌皱眉,脑子里顷刻想到小乞丐。 “大小姐之前送到虎骑营的小乞丐……他……他……” “他怎么?”凤天歌心弦绷紧,美眸陡寒。 “他是卫国七皇子卫子显!” 彼时看到卫子显被人劫持,李林心知大事不妙当下折返回镇南侯府也因此躲过一劫,“老奴也是刚刚才知道……刚刚……刚刚在卫世子府门外,老奴分明看到卫子默朝这边走过来,谁想到突然窜出个黑影就把小……把卫子显给抓走了!” 李林所言如晴天霹雳落在凤天歌身上,令她整个人立在原地如雕塑一般! 凤天歌脑子里一片空白。 小乞丐竟然是卫子显? 怎么可能! 那小乞丐只不过是她从鱼市捡来的,还断了一条胳膊,她从来没听说卫国七皇子断臂。 他说他叫显儿,可世间同名同姓者何其多,一个是皇子一个是乞丐,他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如果早知小乞丐就是卫子显,如果早知道! “大小姐?”李林见凤天歌神色不对,轻声唤道。 只是下一秒,凤天歌早已纵身跃起,直奔世子府。 西郊别苑,当罗四将世子府发生的一幕禀报给周氏之后,周氏二话没说直接命人驾车,奔去世子府。 幽市四海商盟,容祁也真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 这会儿卫子默亲眼看到卫子显被许云鹤的人抓走,他能消消停停把萧文俊还给周氏? 做梦都别想! “主人,现在怎么办?”雷伊请示道。 容祁长叹口气,自桌边拿起金色面具覆在脸上,“走一趟吧。” 第二百六十七章 送送我啊 卫子默把人跟丢了。 确切说他在救下玉婵之后就已经寻不到黑衣人踪影。 但他知道许云鹤所在! 鱼市附近的民宅里,卫子默发疯一样踢开府门,银霄剑狂啸劈斩,苍白银光划半弧砸向屋子,门窗迸裂! “许云鹤,你给我出来—” 卫子默孑然立于院中,剧烈收缩的瞳孔满覆寒霜,干净略显消瘦的俊颜无半点血色,却给人一种分外可怕跟危险的气息。 ‘嗤啦—’ 银霄剑再次斩出,对面房屋陡然传来崩塌的声响,尘烟起。 一剑又一剑,卫子默再也控制不住心底那份极恨跟懊悔,疯狂挥动银霄,眼前房屋瞬时支离破碎。 许云鹤,并不在。 卫子默终于认清事实,身体颓然搥剑跪在地上,左袖随风微荡,泪无声。 暗处,罗家三兄弟心知救卫子显已无可能,悄然遁离…… 世子府,凤天歌到时玉婵早已哭成泪人。 她告诉凤天歌,如果他家世子救不回七皇子,她就是罪人! “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世子定能追上那人……我该死!”府门前,玉婵狼狈坐在台阶上双手紧紧叩在额间,眼泪如开闸洪水般根本抑制不住。 满地鲜血,满地凌乱,那一具具冰凉的尸体因中万鬼浮屠已经呈现腐烂之态! 凤天歌即便没有看到,亦能想象当时惨烈。 “没事,一定会没事。”凤天歌拉起玉婵,把她抱在怀里,“显儿定不会有事……” 凤天歌分不清她此时此刻是在安慰玉婵,还是自己? 她与卫子显又何尝不是经历过生死! 犹记得那日深巷,卫子显从地上抓块石头便不要命冲回来的情景,还是那么小的孩子! 就在凤天歌扶着玉婵回到府内之时,外面传来一声轻咳。 周氏入府,旁侧跟着罗家四兄弟。 凤天歌本能将玉婵拉到身后,恭敬施礼,“天歌拜见周老板。” 周氏未语,行至凤天歌面前时止步,深幽黑眸犹如鹰隼般看了她一眼,复又启步迈入正厅,坐到主位。 玉婵抹泪,正欲上前却被凤天歌暗止。 见其摇头,玉婵想要过去求周氏放过自家世子的心思便也就此打住。 她自知身份不够,人微言轻。 凤天歌更多考虑的则是怕周氏盛怒之下难为玉婵。 此时的世子府,不管凤天歌还是周氏,等的都是卫子默。 时间经不起等待,自辰时到酉时,从天明到夜暮,周氏就在正厅端坐,动都不曾动一下。 凤天歌跟玉婵亦如是。 终于,那抹单薄消瘦的身影出现在府门。 光线灰暗,凤天歌看不清卫子默的容颜,只觉得那抹残影萧索孤寂,倍显凄凉。 厅内,罗家四兄弟皆看向周氏,见没有指令,便未动作。 卫子默拖着银霄走进府门,双腿似灌铅般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全部力气,凌乱发丝随风轻荡迷蒙了那双血色双眼。 “世子……世子!”玉婵心痛跑过去,眼泪急涌。 事实摆在眼前,七皇子没有被救回来…… 卫子默好似听不到玉婵的啜泣,红眸染血,一身戾气走入正厅。 擦肩而过时,凤天歌分明感受到卫子默身上散出的寒煞跟决绝。 周氏不语,她在等卫子默兑现承诺。 “萧文俊,我不能还给你了……”卫子默音落一刻,整个身体倒仰狠摔下去! “世子!”玉婵惊呼着跑进正厅。 几乎同时,周氏怒拍桌案,罗家四兄弟皆冲过去。 就在四人欲抓卫子默的瞬间,凤天歌挡在四人面前,“事出有因,天歌求周老板再宽限几日!” 主位上,周氏抬手,罗家四兄弟分致两侧,“凤天歌,此刻你让开老身决不与你为难,若不让,老身保证会让你后悔。” 四目相视,凤天歌知道周氏并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她甚至能想象到周氏能因为这句话做到何处地步。 可她,如何能让。 “天歌求周老板再宽限五日。”凤天歌明知不可能,仍坚持。 周氏精锐眸色陡然寒戾,“动手!” 剑拔弩张之际,院中不知何时多出一人。 绛紫色长袍,一具金面。 容祁随意挥手,一阵罡风掀浪般涌入正厅。 凤天歌未觉异样,罗家四兄弟却皆朝后退了半步。 “周老板可否看在温某颜面,宽限五日。”容祁走进正厅,止步在凤天歌身侧。 虽无语,凤天歌却能感受到那抹如春风沐雨般的安抚跟那份不必言说的信任。 “温某?”周氏抬眼看向容祁,目色冷厉,“整个大齐敢用面子压老身的,只有四海商盟温玉,你是温玉?” 容祁并不否认,“周老板言重。” 周氏冷笑,“老身若不肯给你这个面子,当如何?” “人我会带走。”容祁是绝对不会给凤天歌再救卫子默一次的机会。 刚刚周氏所言,分明是拿南无馆威胁凤天歌,就这凤天歌都没让一步! 只能说,卫子默有毒。 周氏精明,容祁挥手间罗家四兄弟皆退半步,足以说明温玉武功深不可测。 莫说带人走,拿她命都轻而易举。 “温盟主的面子老身如何都会给,前提是温盟主要保证吾孙儿安然,否则就算有四海商盟撑腰,老身亦会拼尽半生财力要卫子默跟凤天歌陪葬。”周氏不愧为商中翘楚,一句话便把萧文俊的命跟四海商盟联在一起。 四海商盟看似只是大齐幽市主宰,实则暗通七国,与海外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周氏所能想到最坏的结果便是许云鹤将孙儿交到南越王手里,介时她与南越王撕破脸也只会斗个两败俱伤未必能救出孙儿。 多四海商盟相助,则会大不相同。 凤天歌正欲上前,却被容祁温柔扶住肩膀。 “温某可以保证。”容祁挡在凤天歌前面,朝周氏微微颌首。 周氏得肯定起身,带着罗家四兄弟离开。 厅内,凤天歌暗自狠松口气,“多谢温盟主。” 对于凤天歌的这句谢,容祁不满意了。 之前不管借钱还是用人,凤天歌也都会说感谢的话,但现在凤天歌明显是在替卫子默道谢。 所以你现在都可以代表卫子默了咩? “先照顾好卫世子。”容祁忽然觉得,温玉好虚伪。 凤天歌心知眼前男子不便久留于是也没说什么,施礼之后转向卫子默。 某人心碎,你倒是送送我啊! 第二百六十八章 要说现在整个大齐皇城最窝火的人是谁,非许云鹤莫数。 萧文俊丢了。 他牺牲整个暗卫营,结果许云鹤让人半路给劫走了! 此刻站在被卫子默劈成一堆废墟的房屋面前,许云鹤双眼赤红,青筋暴突。 这时,无名现身。 “回主人,属下看到周氏才从世子府出来,并未押走卫子默,也没见萧文俊行踪。”无名低声回禀。 “什么情况?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许云鹤彻底懵逼,他一直以为那个半路杀出来从他手里劫走卫子显的人会是周氏,如此她便可以与卫子默交换萧文俊。 卫子默理所当然放人。 然而并不是。 如果周氏劫的卫子显,她怎么可能没把萧文俊带出来! “不是周氏,会是谁?”许云鹤眼含戾气看向无名,“现在卫子默认定是本侯把卫子显虏走,他也定会与周氏说出本侯就在大齐,周氏那儿怕是瞒不过去了,眼下再得不到萧文俊失去南越王的支持……” 许云鹤现在,骑虎难下。 “那我们接下来?”无名试探问道。 暗卫营因万鬼浮屠全军覆没,藏匿之处又被卫子默掀了个底朝天加上周氏随时都有可能发难,这等处境叫人怎么活? 许云鹤沉默,转眸看向眼前一片废墟,片刻开口,“置之死地而后生,替本侯约北冥渊!” 是的,许云鹤准备再赌一次…… 皇宫,御书房。 北冥渊十分欣赏且略带惊喜看向龙案对面恭敬而立的古云奕。 “没想到暗器至尊万鬼浮屠竟然在你手里?” “太子殿下明鉴,微臣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 “爱卿不必解释,当日你为本太子灭独孤艳营中数将必是得罪不少人,本太子之前还想过找些江湖上的高手保护你,现万鬼浮屠在你手里,本太子也就放心了。” 好在古云奕并不在乎北冥渊真心假意,他只想眼前这个男人能顺利登基。 因为只有大齐的皇帝,才能顺理成章灭掉整个淮阴侯府,否定掉淮阴侯府过往所有尊荣跟功勋。 古禹说他多余,他便要向古禹证明对于整个大齐,淮阴侯府亦多余! 仇恨的种子自小埋下,于母亲死时生根发芽而今已经长成参天大树,古云奕穷极一生哪怕血液里都流淌着一种执念。 覆灭那个生养过他的,淮阴侯府…… 万鬼浮屠在古云奕手里,是以卫子显便是古云奕半路‘捡来’的便宜。 但于他们而言,卫子显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利用卫子显把萧文俊弄到手。 接下来,在如何不得罪卫子默又能讨好南越王的问题上,北冥渊想到了许云鹤。 他当然不会再与许云鹤有任何实质意义的接触,只是想假借许云鹤之名约卫子默出来换人。 当初北冥渊提醒古云奕,在许云鹤这件事上他们之前走了弯路。 也就是说,他们若帮许云鹤便是为别人作嫁衣裳,亲自筹谋此事才是为自己添砖加瓦,巩固实力。 夜渐浓,延禧殿的厢房里烛火摇曳,熏烟袅袅。 容祁才踏进门槛就连打了三个喷嚏,“你要熏死谁?” 厢房里充斥着浓浓的沉香味儿,吸一口提神醒脑,吸两口神魂颠倒,吸三口回光返照! 容祁也不管屈平乐不乐意,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窗户都打开,如果不是在别人地盘,他想揭房盖。 “信送到了吗?”屈平坐在药案前,神情淡漠。 窗前,容祁落在窗棂上的手微顿,“送到了,慕容家主说慕容绾绾在闭关,出来后自会回信。” “今天我又去找裴卿了。”屈平抬头。 容祁猛一转身,确定屈平该有的都还有,胳膊脑袋都还在之后松了口气,“他打你了?” “他说只要绾绾能给我回信,不管写的什么,在我接到回信那一刻,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屈平目色深沉,凝望容祁时闪出疑惑,“他什么意思?” 如果之前对慕容绾绾的生死只是猜测,那么裴卿这句话几乎让容祁肯定。 慕容绾绾当已离世,而裴卿知道这件事。 可他不明白,屈平那么聪明的脑袋,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又或者他该是有多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所以连想都不敢想。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吧。”容祁搪塞之后转移话题,“听说你与裴卿今日去了龙乾宫?” 屈平收回视线,握着药杵的手重新动作,一下一下,搥的容祁心里发毛…… 世子府,灯火亮着。 凤天歌跟玉婵一起将卫子默扶回主卧之后,并没有离开。 差不多守到亥时,床榻上那抹瘦消的身影方才睁开眼睛。 那一刻,凤天歌分明看到卫子默眼角有泪划过,没入鬓角。 “世子?”床榻旁边,玉婵见卫子默醒过来登时起身,却又不敢向前。 听到轻唤,卫子默朝背面微侧脸颊。 玉婵看在眼里,心底一阵绞痛。 她知道卫子默在怪她,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七皇子一定没事! “粥还温着,奴婢这就去端过来……”玉婵声音哽咽,转身离开房间。 听到房门阖起,卫子默这才转眸,欲起身却被凤天歌阻止,“世子不必起来。” 卫子默没有强求,“周氏竟没抓我?” “那时四海商盟温玉出现,替世子求了情。”凤天歌没有隐瞒,据实将彼时正厅之事告之。 卫子默听罢略惊,他自认从未与四海商盟打过交道,何以得温玉这么大人情! 只是片刻他便想到眼前女子,温玉作为四海商盟盟主,身在大齐皇城又岂会置身事外。 “对不起。”卫子默歉疚看向凤天歌,“得你在周氏面前担保,子默却食言。” 凤天歌摇头,眼眶微红,“我留下来,是想问世子一件事,世子当真看到七皇子卫子显了吗?” 卫子默眉峰一皱,拼命控制却依旧无法阻止泪水满溢,“是子显,我亲眼看到子显就站在巷口,我看到他断了一只手臂,怎么会……这不可能!” 眼泪划过脸颊,卫子默再也控制不住。 凤天歌心痛。 “我把他保护的那么好,连根手指头我都舍不得碰,如果让我知道是谁断他一臂,子默发誓,定灭那人九族,我定不会……放过那人。”卫子默右拳紧握,锦被被他攥褶皱变形。 第二百六十九章 聊聊人生 凤天歌落泪,她把自己与卫子显从鱼市初识到将其送到军营的过程告诉给卫子默,连带那日深巷遇袭之事一起和盘托出。 她跟卫子默说对不起,如果早知道小乞丐就是卫子显,所有事都不会发生! “连我都没想到他会来大齐……”卫子默含泪眼眸陡然寒冽,垂在床榻的右手紧攥成拳,青筋迸起几欲暴裂,“定与断臂有关……定与他断臂有关!” 想到那夜梨花树下,那么坚强的卫子显因断臂哭的脆弱让人怜惜凤天歌就越发不能原谅自己。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虽不知小乞丐是卫子显,可终究因为没认出来铸成大错。 卫子默不怪她,不代表她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 而且,她亦在乎卫子显。 “许云鹤想要萧文俊,所以他不会对显儿怎样……”凤天歌想要安慰卫子默,话说出口才惊觉,这应该是她所能想到最糟糕的事。 许云鹤有过前车之鉴,再交换必定谨小慎微,想蒙混几乎不可能。 真拿萧文俊换,周氏怎么办?温玉又怎么办? 不换,卫子显又该怎么办。 凤天歌乱了。 “如果没有奇迹发生,我会拿萧文俊换子显。”卫子默其实不必说,他拒绝周氏已然证明他要这么做。 为了弟弟他甚至不想考虑温玉,但他在乎凤天歌的态度。 这个虽萍水相逢,却经历过生死的朋友。 卫子默朋友不多,凤天歌在他心里,算一个。 “换做天歌,亦会如此。” 否则还能怎么办。 凤天歌知道卫子默受伤很重便不想打扰他太久,遂走。 房门外,凤天歌听到啜泣声拐过去,发现玉婵蹲靠在墙角,手里托盘轻颤,哭的很伤心。 凤天歌走过去,蹲下来陪她,“在卫世子心里,你一样重要。” “如果七皇子有事,我万死也不足以偿还罪孽……”玉婵只到凤天歌安慰她,世子心里自己如何敌得过七皇子跟德妃? 永远敌不过。 这一路走来她看在眼里所以知道,也懂。 只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在凤天歌眼里,如果卫子默不在乎玉婵又为什么在明明看到卫子显之时却选择折回,去救玉婵? 如果这都不是在乎,那什么又叫在乎。 凤天歌知道多说无益,这世上总有一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待其离开后玉婵反复挣扎了好几次,每次走过去折回,每次又都向前一步,却始终没有迈进门槛…… 离开世子府,凤天歌鬼使神差去了天衣阁换装,她想见温玉。 某世子也想见她,想的眼睛都有些发红。 打他从世子府出来都多长时间了? 凤天歌在那守灵呢! 温慈禀报之后容祁还小情绪了一下,“说本盟主不在!” 温慈走的特别快,每次他家主子跟凤天歌见面,自己跟雷伊就会被殃及池鱼,所以他其实有点不想凤天歌常来。 嗯,最好别来。 容祁从来没见温慈腿脚这么好过,后脑一排冷汗,“你赶着投胎还是怎么的呢?” 温慈心里苦,主子这种一遇凤天歌就不会好好说话的病提前犯了。 见温慈扭回头杵在那里不动弹,容祁火大,“这房间里面缺屏风还是怎样!” “主人是希望我把凤天歌叫进来?”温慈脾气很好,立的十分恭敬。 容祁桀桀怪笑,“没有,本盟主不想把她叫进来,就想跟你聊聊人生。” 温慈明白,直接转身走出雅间。 暗处,雷伊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尽一切所能降低存在感。 不多时,凤天歌着一袭白衣而入,面覆明璃。 即便隔着面纱,容祁依旧可以看出凤天歌容颜憔悴,双眼微红有些发肿。 所以她这是跟卫子默抱头哭到现在? “凤大姑娘在担心卫世子?”容祁示意凤天歌落座,淡声问道。 凤天歌点头,“今日有幸得盟主解围,卫世子才避免被周氏带走。” 于凤天歌,感激的话不必多说,她都记在心里。 于容祁,他问的是卫子显…… “七皇子没有绝对安全之前卫世子恐怕不会把萧文俊交还给周氏……”原本在周氏跟卫子默的问题上眼前男子作了最正确的选择,她承认是她意气用事才会有今日这样的局面。 然而若老天爷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亦是如此。 容祁听罢,心里很不舒服。 然后呢? 本世子就活该倒霉被周氏记恨上? 我上辈子是欠了他们两兄弟的么! 见容祁不说话,凤天歌继续道,“这件事天歌有过错,所以我会尽力弥补……” “如果知恩图报算是错,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对的。” 容祁在内心世界狂抽自己两巴掌之后,无比淡定抬起头,“凤大姑娘倒也不必过于着急,这件事或许还有转机。” 凤天歌眸色陡亮,“什么转机?” “万鬼浮屠与许云鹤无关。”容祁虽然没有查到万鬼浮屠现在的主人是谁,但他知道那件暗器与卫国的渊源很不一般。 说白了,那件暗器落到谁手里都不可能落到卫国人手里。 那是一段江湖秘辛,知道的人并不多幸而容祁是其中一个。 房间里静谧无声,凤天歌单凭刚刚那句话脑子一瞬间如醍醐灌顶。 她想到了北冥渊! 许云鹤曾入宫见北冥渊,除了寻求帮助不会是别的。 是以他必然要将来齐目的和盘托出,而以北冥渊的个性又岂会给别人作嫁衣裳! “是北冥渊派人劫走显儿……他想直接讨好南越王?”凤天歌惊讶看向容祁。 容祁点头,“至少有这种可能。” “这是转机?”凤天歌近似于绝望。 许云鹤再厉害也是踩在大齐地盘上,他就算把人换到手想弄出去也要费好大周折,凤天歌原意便是想在这一步把萧文俊抢回来。 眼下换成北冥渊,手段途径跟变数简直不要太多! “你再仔细想想。”关心则乱,容祁相信凤天歌能意会到他的本意。 凤天歌蹙眉,“北冥渊不会以自己的名义与卫世子作交易……他行事重于取而舍不得弃,他想讨好南越王又不想过早得罪卫国……而此时大齐皇城里唯一能与卫子默作交易的只有许云鹤……” 第二百七十章 天心草 眼见凤天歌在错误的道路上越来越深入的分析,容祁并没有开口。 “如果天歌想的不错,北冥渊会找许云鹤出面威胁卫子默,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而以他的行事作派,就算卫子显在他手里,北冥渊也定不会让许云鹤知道……”凤天歌绞尽脑汁往下推论,越说就越觉得自己进了一个死角,完全看不到转机。 容祁实在听不下去了,“方向不对。” 凤天歌戛然而止,愣愣看向容祁,脑子里一瞬间空白。 “许云鹤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是破釜沉舟,周氏知道他的背叛,卫子默知道他与南越勾结,他想翻身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南越王,失败则意味死。”容祁淡声开口,字字清晰,条条明理。 凤天歌点头,的确是这样。 “北冥渊不一样,他有选择。”容祁音色清绝,抬手倒了杯茶推给凤天歌,“周氏跟卫国在北冥渊心里的位置未必就不如南越王,所以本盟主以为,倘若卫子显在北冥渊手里,于我们反而有利。” “盟主的意思是……”凤天歌恍然大悟,却没有贸然打断。 “青玖门在鱼市覆灭于北冥渊而言绝对是不小的打击,若然有人再狠狠打击他几次……”容祁说到这里,已经不必再深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天歌这便去鱼市!” 凤天歌豁然开朗,起身欲走却被容祁拦下,“茶很好喝。” 这样简单且善意的一句话,凤天歌并没觉出任何深意,只恭敬坐回来把喝茶完。 对面,容祁分明看到凤天歌垂眸品茶时容颜舒展,眉目间尽显释然。 莫名的,容祁唇角勾起一丝浅笑。 一抹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涟漪,划过心间。 “周氏那边温某会去联系。”凤天歌再度离开时,容祁保证。 房门叩阖,容祁呆呆望着对面茶杯,听着有些急促走下楼梯的脚步声,心情忽然就变得很暴躁。 这时,温慈出现了。 然后暗处某雷就狠狠舒了一口气。 “每次沏茶都满满一壶,你这是放了多少茶叶!”容祁端过紫砂茶壶到温慈面前,“剩下的谁喝!” 不得不说,自家主子的表现完全没有出乎温慈预料,“老奴可以喝。” 容祁抬头,笑的特别无奈,“你是中了凤天歌的毒还是怎么?本盟主的重点在后半句?下次沏茶少放一点茶叶!” 温慈后脑滴汗,“慕容绾绾死了。” 没别的,温慈怕再不说出来一会儿就得被自家主子给骂忘了。 即便有所预料,容祁还是愣了半晌,“什么时候死的?” “五年前。” 据温慈打听到的消息,慕容绾绾自五年前闭关便一直没有出来,因为她在闭关之后三个月就已经死了。 她在死前留下一份遗书,万勿将死讯传出去。 “怎么会这样……” 容祁皱眉,他无法想象屈平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但可以确定的是,裴卿之所以恨屈平,当与慕容绾绾的死脱不了干系。 他该,怎么告诉屈平…… 皇宫,御书房。 北冥渊明明知道许云鹤手里没有卫子显,仍道了句恭喜。 而让他跟古云奕特别宽慰的是,许云鹤竟十分欣然的接受了。 “说起来惭愧,本太子至今没有查到卫子默将萧文俊藏在哪里……”龙案前,北冥渊歉疚道。 许云鹤一身黑袍,阔额寒目,凛凛生威,“这不重要,现有卫子显在手,本侯还怕他卫子默不乖乖把人交出来!” 昨日许云鹤正想让无名去找古云奕,没想到古云奕竟然主动联系到他。 北冥渊微微颌首,“许侯说的极是。” “不瞒太子,本侯因劫卫子显损伤了不少手下,此番与卫子默交换人质就有些捉襟见肘,是以本侯希望太子……” “侯爷放心,此事本太子必当尽心尽力!”北冥渊没等许云鹤说完,直接表明态度,“不知侯爷与卫子默约在何时?” “明日子时。” 北冥渊微惊,“这么着急?” “夜长梦多。” 当许云鹤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他便不需要再解释什么了。 因为没有谁会比北冥渊更懂,许云鹤这是怕自己手上并无卫子显的事败露,但其实不会。 待许云鹤离开,北冥渊将‘协助’许云鹤的事全权交给古云奕。 介时万鬼浮屠再出,谁还能怀疑整件事中出现过第三方势力呢…… 皇宫的夜,异常宁静。 容祁回到延禧殿时,屈平的房间里依旧亮着灯。 他知道这几日屈平每天都会到御医院‘骚扰’裴卿。 而除了被劈头盖脸骂一顿,他并无所获。 此刻容祁走进厢房,被屈平的样子吓到了。 “你几天没睡?”容祁疾步走到屈平面前,低声怒斥。 惨白容颜,猩红双眼,屈平就跟没看到容祁一般,不停翻看医书典籍,一页一页,无休无止。 容祁这才发现,药案周围竟堆满医书,那些翻查过的医书被扔的到处都是,整个房间狼狈不堪。 “屈平你停下来……”容祁噎喉,上前抢下屈平正翻看的医书。 “还给我!”屈平猛然抬头,狠戾开口。 容祁不解,“你在查什么?” “天心草。” 屈平差不多就快被裴卿逼疯了,他想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与慕容绾绾到底有什么关系,当年裴卿为何那样急需天心草! 容祁摇头。 屈平只瞪了容祁片刻便又从左边抄起医书,继续翻查。 无停歇,亦无止境。 “慕容绾绾死了。” 容祁紧攥手里医书,他知道这个消息对屈平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甚至想了好几种特别委婉的说辞想要慢慢渗透。 直到这一刻,容祁方知不管他怎么说,对屈平的伤害并不会减轻半分。 双手陡顿,屈平暗咬皓齿,视线紧紧盯着书页上他找了很久的三个字。 热泪滚烫,落在书页上刚好润湿那三个字。 “不可能。”屈平低吼,握着书页的手猛的一撕。 “千真万确,慕容绾绾早在五年前已经死了,就在她闭关之后d三个月。”长痛不如短痛,容祁干脆说的再直白一些,“她闭关之后的三个月,也就是曲灵儿出事的时间,裴卿为什么管你要天心草,他为什么不许你提慕容绾绾,只怕……” 推荐后觉大大写的《技术宅推理》,超级好看的悬疑文,最近一直在追看!晚上还有一更,正在努力中~ 第二百七十一章 前尘 ‘轰—’ 屈平突然发疯一样震开挡在面前的医书典籍,拼尽内力驱动轮椅。 不想有本医书刚好卡在齿轮位置,屈平一瞬间失去重心,整个身子扑倒在地。 容祁皱眉,扔了医书过来将他搀起来。 “屈平,你别这样……” 屈平突然拽住容祁衣领,双眼赤红,“为什么骗我?” 看到屈平这个样子,容祁心疼,“我没骗你,慕容绾绾已经死了五年,这件事已经过去五年……” “不可能!”屈平额头青筋鼓胀,目戾如锋,“绾绾不可能死!没道理!” 楚国江夏慕容世家在江湖上声望极高,根本没有仇家。 而他五年前与慕容绾绾分开之时曾替她把过脉,她身体不知道有多好! 现在容祁却告诉他,慕容绾绾在他离开之后一个月死了? 叫他如何相信! “屈平……屈平你要干什么!”容祁再欲开口时屈平突然单手震地落回轮椅,狂飙出延禧殿。 容祁狠拍大腿,急追出去。 御医院,西院。 屈平连门都没敲一下疯狂闯进裴卿房间,随后追过来的容祁亦没打声招呼直接跟进去,然后插死门闩。 容祁的宗旨是,千万别把事儿闹大。 床榻上,等裴卿反应过来的时候,屈平跟容祁正一坐一站的盯着他。 “不想死就滚出去。”裴卿冷眼扫过屈平,继而躺回到床上,“不管你问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你。” 原本对于屈平锲而不舍的质疑跟追问裴卿很讨厌,可随着屈平越来越憔悴,越来越消瘦,裴卿忽然很享受这个过程。 或许还没等他出手,屈平就把自己给玩死了。 “绾绾没死,是不是?”低戈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沉痛,屈平颤抖开口,眼中几乎带着乞求。 屈平不敢奢望,只要不死,他只求慕容绾绾还活着! 哪怕受了很重的伤,就算中了剧毒,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床榻上,裴卿眸色蓦然一凛,缓慢起身。 他冷冷看着屈平,又扫了眼容祁,笑了。 “你倒是说啊!绾绾是不是还活着,她在哪里!”屈平狠狠转动轮椅到裴卿面前,赤红血眸闪烁寒光。 裴卿笑的越发渗人。 他弯腰低下头,指着容祁看向屈平,“他跟你说了什么?” 屈平迎上裴卿有些戏谑的目光,握着轮椅的手愈紧,眼底那份坚定轰然溃败,“不是真的……” “他跟你说绾绾死了?”裴卿挑眉,笑意更浓,“那他有没有跟你说绾绾是怎么死的?” 屈平狠咬皓齿,泪水盈溢。 他与裴卿曾是至交,如何不知裴卿看似玩味的目光里藏着怎样一份沉痛。 “是……是因为天心草……” “是你!”裴卿双手叩住轮椅,面容贴近屈平,眸色寒冽如锥,“遇上你是绾绾这辈子最大的劫!” “她中了什么毒……为什么一定要天心草?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屈平悲恸低吼。 “中毒?”裴卿气极而笑,纵声狂笑里却透着刺骨寒意,“你竟以为绾绾是中毒?如果是毒我裴卿可解!再毒的毒药我都能解!可不是—” “那是什么?”屈平落泪,裴卿的回答印证了容祁说的事实。 慕容绾绾,死了。 “是你。”裴卿缓慢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屈平,“你知道绾绾喜欢你吗你知不知道她爱你有多深!” 屈平如遭雷击,僵住。 “你不知道?”屈平的反应才是最令裴卿心痛的根源,“所以绾绾为了你连命都不在乎,而你却根本不知道!” 裴卿无比缓慢抽出打神鞭,他兀突扬手! 打神鞭狠狠落在屈平肩头。 容祁站在角落里,他没有阻止。 想要了结这段恩怨,这是屈平该受的。 “能告诉我,绾绾是怎么死的吗?”肩头血肉翻卷,却不及心痛万分之一。 这个世上,没有人能代替曲灵儿在他心里的位置,亦无人能代替慕容绾绾对他的意义。 “紫光弯月。”裴卿握着打神鞭的手骨节泛白,冷冷开口。 屈平垂眸,颤抖着从袖里拿出一柄弯月形状的小剑,淡紫色剑身在烛光的映衬下闪着幽幽冷光。 屈平握了五年的紫光弯月,却在这一刻重如千金。 他吃力拖起,眼泪无声划过落在剑身上,闪闪发亮。 “慕容世家的练器术分两种,一炼形,二炼意。” 这点很多江湖人都知道,而他们登门所求,皆为第一种,因为第二种哪怕是对慕容世家本身,都是可遇不可求。 世人所知的‘破影’便是慕容世家所炼出来的第二种。 所谓炼形,便是有形无意,是死物。 炼意则不同,炼意之器不管是与主人的契合程度还是威力都不一样。 这也是‘破影’为何会比剑柄上镶有晶石的斩风剑还高一名排位的原因。 紫光弯月初时只是形器。 慕容绾绾却在炼形之初的半年,不知不觉爱上屈平。 因为这份爱,慕容绾绾在炼器时倾注了感情,是以紫光弯月现世之后堪称完美。 但那时慕容绾绾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对屈平的感情,直到三个月后的偶遇。 慕容绾绾将重伤的屈平救回慕容府,衣不解带照顾了半个月。 在这半个月里,她终于明白自己对屈平的心意,欣喜若狂。 她一直以为屈平对她亦如是,也一直在等屈平开口说爱她。 然而她等来的却是另外一个名字,曲灵儿。 每每屈平在她面前提曲灵儿时,慕容绾绾都心如刀绞。 终于有一日,屈平说要到曲府提亲。 慕容绾绾知道她与屈平缘分已尽,但她总想做些什么让屈平可以一辈子记住她。 于是她要走了屈平的紫光弯月,用毕生内力跟自己的骨血炼意成器。 她成功了。 付出的,却是生命。 慕容世家代任家主为救慕容绾绾,请了素有邪医之称的裴卿。 裴卿曾在屈平的指引下见过慕容绾绾。 所谓一见倾心,再见钟情便是如此。 为救慕容绾绾,他几乎用尽必生所学却依旧回天乏术。 他知道,除了因炼意反噬体内脏器千疮百孔之外,慕容绾绾的心结亦是致使她身体迅速溃败的主要原因。 慕容绾绾,放不下屈平…… ------------------- 纠正一下,慕容绾绾是闭关后三个月死的,小云已在后台更改,审核后就能改过来啦,抱歉抱歉~ 第二百七十二章 从来没怕过 打神鞭呼啸生风,屈平肩头再现血痕。 “如果有天心草……如果那时我能把天心草送回来绾绾是不是……”屈平抬起头,泪水横溢。 裴卿冷笑,“你舍得曲灵儿?” “我会找人……” “有什么用!就算有天心草凭我一人之力也根本救不了她!那种以命换命的方法合我二人之力都只有五成把握!”裴卿怒极,长鞭扬起却未落下。 他恨! “屈平你到现在都不明白,我要的是天心草?我要的,是你能回来见绾绾最后一面,你可知道……她弥留之际所念,皆是你屈平!” 裴卿狠戾甩鞭,屈平痛却无言。 “对不起……”屈平还能说什么呢。 “你是对不起她!”裴卿再想抽鞭,脑海里却忽然浮现慕容绾绾宛若新月的眸子。 她说只要屈平过的好,什么都值得。 看着眼前银发如霜又断了双腿的屈平,裴卿狠狠扔了打神鞭,“你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如何对得起绾绾!” 屈平不再说话,他低下头忍不住啜泣,肩膀颤抖不休。 绾绾竟然,真的死了。 “你滚。”裴卿转身,背对屈平。 这一刻的屈平就像个无助的孩子,啜泣声越来越大,他再也抑制不住心里那份凄凉,纵声悲泣。 对不起…… 角落里,容祁动容。 人生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抉择,谁也无法预料每一个抉择背后,带给我们的是怎样的惊喜,或是遗憾。 这一夜,屈平在裴卿门外坐到天明…… 翌日早朝,取消。 逍遥王府里,北冥狄还没从被窝里爬出来就被北冥渊给堵个正着。 榻上,北冥狄裹着锦被,睁眼看着怒气冲冲闯进来的当朝太子,一脸懵圈。 “侄儿有事?” “皇叔已经灭了青玖门,何至赶尽杀绝!”北冥渊当然有事,今晨古云奕卯时入宫带给他的消息简直不要太惊悚。 一夜之间,鱼市里差不多与他有关的商铺跟背后支撑的门派皆遇到很大麻烦,非钱财不能解决的大麻烦。 今日早朝时间还没到,便有数名官员走马灯似的把他堵在长信殿,他当时的表情跟现在的北冥狄一样一样的。 “哦……”北冥狄一副终于想起来的表情,“本王近日深感光阴似箭,转眼我已经老成这样,再不做点什么证明一下自己,便是白来这世间走一遭。” 北冥渊就那么静静看着床榻上某位不要脸的老东西不说话。 你丫挥霍光阴也不是一两天了,现在才想证明自己? 再说你证明自己也不必拉上我啊! “皇叔还有别的解释吗?”北冥渊表示,他不信。 北冥狄摇头,爱信不信。 “皇叔在鱼市所做所为已经让朝中诸多官员颇有微词,他们都很担忧。”北冥渊腰间佩剑,冷声开口。 “嗯。”北冥狄十分感慨,“没想到朝中诸多官员如此关心本王。” “皇叔就不怕犯众怒么!”北冥渊最讨厌看到北冥狄这副无所谓的表情,每每面对眼前之人他总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哪怕你搬块石头砸过去,都听不到半点回响。 “不怕啊!”北冥狄就算裹着锦被,依旧端的玉树兰芝,“南无馆就在鱼市,有本事就让他们上,本王就在这里,有本事就让他们来。” 北冥渊怒极,暴走。 待外面那抹身影走远,某世子飘飘然落在床榻旁边,“被这样折辱心里定然不会舒服。”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本王习惯了。”北冥狄扯开被子披了件衣服,“倒是你小子要真在乎本王心里舒不舒服,少惹事儿行吗?” 容祁扭头,还真有脸皮厚的。 他明显在说北冥渊,至于眼前这位,别人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北冥狄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当然,北冥狄能承受到何种程度,容祁心里有数…… 且说离开逍遥王府,北冥渊恨不能立时叫人把身后府邸夷为平地,顺便把里面住的那位给埋了。 上轿之时,北冥渊突然止步。 就算南无馆有实力,北冥狄也没道理这么着急证明自己。 而且南无馆到底是真有实力,还是有了外援? 这一刻,北冥渊想到了周氏。 他不知道周氏是不是帮了南无馆,但他知道能助他解眼下困局的唯有周氏。 那么问题来了。 在南越王跟周氏之间,他要选谁? 真是应了容祁那句话,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北冥渊回宫之后几乎没怎么想便让古云奕暗中约见周氏,诚意是卫子显。 对于北冥渊的选择,其实很好理解。 讨好南越王并不是迫在眉睫,但若不能保住鱼市那么多商铺跟门派,动摇的却是他的根基。 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是的,许云鹤就这么轻易的被出卖了。 可怜他还在那里摩拳擦掌准备今晚在得到萧文俊之后一不作二不休,杀了卫子默…… 距离交换人质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 四海商盟二楼,凤天歌明明胸有成竹却还是不安。 “放心,温某已经查到拥有万鬼浮屠的人是古云奕,卫子显必然在北冥渊手里,而且半刻钟前已经有人看到古云奕去了西郊别苑,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过来。”但见凤天歌双手局促握在一起,容祁宽慰开口。 “天歌只是……” 只是什么凤天歌说不出来。 “恕温某直言,在卫子默的问题上凤大姑娘似乎过于畏首畏尾且明显失了冷静。” 此时此刻,容祁说这番话并不是嫉妒,他只是想提醒凤天歌道路阻且长,我们不是不能犯错,却不能犯毫无意义的错。 因为不是所有错都有弥补的机会。 凤天歌何尝不知道在这件事上她有很多地方考虑欠周,“天歌知错……” “凤大姑娘别误会,温某……” “天歌明白温盟主是好意,是我自己的问题……”凤天歌垂眸,“天歌从卫子默身上看到十三宗的影子,已经失去……太多,天歌再不能失去任何一个人包括卫子显。” 容祁未料凤天歌对卫子默竟是这样一种感情,心酸之余松了口气。 “下次不会。”凤天歌抬头,莹润眸色闪烁异样的光彩,“幸好,有你……” 隔着面具,容祁脸红。 突然这样煽情好不适应肿么办!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为君者弄权 就在这时,温慈进门。 “启禀主人,周氏那边来了消息,卫子显此刻正在别苑。” “盟主多谢,先行告辞!”听到结果,凤天歌陡然起身,匆忙拱手后飞身离开四海商盟。 空气骤然冷却,温慈却根本不知道为什么。 “周氏有话捎给盟主……”温慈顿了顿,有些不确定看向容祁,“周氏说今晚子时她会带卫子显到许云鹤约定的地方与卫子默交换萧文俊。” 气氛压抑到极点,温慈试探着唤了一句,“盟主?” “温老。”容祁无数次深吸之后,终于可以说话了。 “在,在呢。”温慈赶忙上前两步,虚心聆听。 还敢往前凑? “你真是有个好年纪啊!” 容祁撂下这句话后起身暴走,独留温慈一脸感慨。 说起好年纪,自家主子跟雷伊才是好年纪,自己老了呵! 已入夜,月上中天。 世子府正厅,卫子默一身竹青色长袍静默独坐,瘦削脸颊冷俊无温,眼底寒凉,目色如霜。 与许云鹤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一刻钟,凤天歌却没来。 时间逼近,卫子默握在扶椅上的右手收紧,青筋渐凸。 不能再等了! 就在卫子默起身一刻,府门外突然闯入一抹身影。 厅外,一直候在那里的玉婵见是凤天歌,激动迎过去,“凤大姑娘!” 凤天歌来不及跟玉婵解释,直接奔入正厅,“成了。” 彼时凤天歌入鱼市筹谋,之后便将整盘计划告诉给卫子默,一旦成事则一切转危为安。 这一刻,卫子默再清楚不过凤天歌‘成了’二字背后的真正含义。 子显安全了! “真的吗?”与凤天歌一起走进正厅的玉婵闻声瞬间落泪,哽咽开口。 出于内疚亦出于真心,玉婵对卫子显的担忧绝对不比任何人少。 风起,绛紫色身影随风而至。 “周氏会带七皇子到北郊破庙,希望能在那里与卫世子换人。”刚刚凤天歌走的太快,容祁不得不过来将温慈接下来的禀报亲自告知。 “温盟主?”单凭气质跟风度,卫子默便已猜出来者。 “幸会。”容祁微微点头,“正事要紧,不知卫世子如何安排?” “萧文俊就在西郊,此刻把人接出来再去北郊恐怕来不及,而且相比之下把萧文俊直接送到周氏别苑更安全。”卫子默清楚四海商盟是怎样的存在,是以他没有任何理由怀疑子显已经安然的事实。 容祁点头,“确是如此。” “世子,玉婵去送萧文俊……”自那日卫子默晕倒之后醒过来,玉婵便刻意躲避至今也才与卫子默说了这一句话。 卫子默点头,除了他就只有玉婵知道萧文俊藏处。 厅内四人,卫子默跟玉婵的方向已经明确,接下来便是凤天歌跟容祁如何选择。 “温盟主……” “温某跟玉婵姑娘走一趟,卫子世与凤大姑娘小心。”容祁特别善解人意抢在凤天歌前面开口,然后就收获了凤天歌越发感激的目光。 “盟主放心,天歌必定会把七皇子安然带回!”凤天歌信誓旦旦。 容祁不以为然,他真心不是特别在乎卫子显,他只在乎凤天歌是不是能把自己安全带回来。 好在知道周氏与罗家四兄弟在,否则容祁便是清楚凤天歌想要快些见到卫子显的心思,也不会同意她与卫子默同行。 夜渐浓,繁星隐灭。 北郊破庙,一抹黑色身影划过夜空,落于庙前。 “如何?”许云鹤侧目。 “启禀侯爷,古云奕他们已在暗处设下埋伏,万无一失。”无名低声开口。 许云鹤黑目如炬,眼中闪出凛凛寒光。 无名则顺势退回破庙,那里绑着他们找来假扮卫子显的小乞丐。 时间逼近,不成功则必死无疑。 许云鹤望着远处掠近的几抹身影,薄唇勾起冷蛰弧度。 他知道,卫子默赴约来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无名退回之际,古云奕已将人全部撤走。 除了卫子显,许云鹤亦是北冥渊对周氏的诚意。 距离越来越近,卫子默终止于许云鹤面前,声音寒冽,“你该死。” “成王败寇,输的那个才该死。”许云鹤扫过卫子默身后的凤天歌,“凤大姑娘不该来趟这趟浑水。” 凤天歌不语,只朝许云鹤冷笑。 “子显呢?”卫子默淡漠开口,神色无波却透着让人生畏的怒意。 许云鹤眸间骤寒,一道无比狠辣的剑光呼啸斩出。 卫子默没想到许云鹤竟朝凤天歌出手,想阻挡已是不及。 面对突袭,凤天歌不退反进,五指并起,掌风疾劲! 一声重重的暴响声突兀响起! 凤天歌掌刃精准无误叩在许云鹤腕处! 几乎同时,卫子默挥拳而至。 许云鹤不得不放弃退后数米,略喘,“谁能保证,你们带来的那个人,就是萧文俊!” “谁又能保证,庙里那人便是子显?”卫子默挡在凤天歌身前,怒声低吼。 “卫子默,本侯真不明白,你何致对卫子显有如此执念?”许云鹤心知今日是卫子默死期,便想说些肺腑之言,“如果是你,卫子默如果是你欲争太子之位哪怕是皇位,我许云鹤或许会考虑放弃。” “若真是我,你当真放弃?”卫子默冷笑。 许云鹤认真想了片刻,摇头,“江山能者居之,今日你我便分个高下。” “如何分?”卫子默右手叩于腰间,甩出银霄。 许云鹤见状并未拔剑,反而后退,“为君者弄权,武夫才弄剑。” “你想怎样?”卫子默握紧银霄,微挑剑眉。 许云鹤没说什么,他只是朝天击掌,整三次。 诡异幽静的暗夜,连风都静止。 破庙周围一片死寂。 就在许云鹤心底微凉一刻,空气中隐约间有了波动。 许云鹤心中大喜,“卫子默,你死期到了!” 墨色苍穹,浮云掠影。 晦暗不明中,许云鹤隐约见到有四人朝他而来。 他不满,北冥渊竟只派来四人? 随着那四人面容愈渐清晰,许云鹤一度膨胀的生生不息跟热血沸腾瞬间寒凉,如坠寒潭。 罗家四兄弟! 许云鹤本能后退,眼中极尽惊恐。 “怎么……会是你们……” 第二百七十四章 尘埃落地 罗家四兄弟不语,齐齐站在卫子默身后。 事实这样明显许云鹤却根本没看明白,“你们……你们是来抢萧文俊的?” “许侯的想象力还可以再丰富一点。”凤天歌音落时,直接掀起旁边那人斗笠。 这层面纱不是不能掀,只是不能别人掀。 许云鹤盛怒,“故伎重施……你们难道就不在乎卫子显的死活!” 此刻,无名已带蒙面男童走出庙门。 四目相视,许云鹤明显质问无名为何会是这样结果。 无名无从回答,他又怎么可能知道! 对面,凤天歌迎上卫子默的视线,了然。 见卫子默朝许云鹤挑起银霄,凤天歌亦上前一步,对上无名。 罗家四兄弟原地未动。 饶是许云鹤再笨,此刻也已猜到几分,“卑鄙无耻的北冥渊!” 对于这样的评价,凤天歌十分认同。 此刻许云鹤亮出长剑,黑色剑身在冰冷月光的映衬下寒意森森。 许云鹤所持利剑在兵器谱上排位并不高,但却因在战场上长久浸淫鲜血而变得煞气满溢。 情势急转直下,许云鹤长剑狠抵在男童脖颈位置,“你们当真不怕本侯杀了卫子显?” “如果他真是子显我当然害怕,可他不是。”卫子默当日不动许云鹤,因为时机未到。 现在,到了。 “你毕竟曾为卫国立下过赫赫战功,今日我便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清冷声音划破夜空,清晰传入许云鹤耳畔时换来的是一道凄厉剑鸣。 几乎同时,凤天歌挥剑直指无名! 卫子默出剑极快,剑气磅礴如雷霆万钧。 许云鹤避无可避,举剑横挡之际黑色剑身猛烈颤抖,虎口处震裂出数道血痕。 “怎么可能!”许云鹤惊痛后退,不可置信看向卫子默。 他承认自己不是卫子默对手,但那是卫子默还有左手的时候! 大卫没人不知道卫子默左手用剑,是以当他断掉左臂之后不知道有多少对手暗搓搓幸灾乐祸。 可刚刚那一剑,无论招式速度还是那股狠劲儿,都比之前更强! 同一时刻,凤天歌已然自无名手中救下小男孩儿,与之斗在一处。 夜风陡起,破庙外剑气纵横。 罗家四兄弟,站的很稳。 尖利啸鸣再次响起,许云鹤急退的速度根本抵不过剑尖刺入的速度! ‘噗—’ 许云鹤背抵落漆青砖的墙壁上,银霄入胸半寸。 “侯爷—” 无名虽被凤天歌逼至绝处,却在看到许云鹤受伤时舍命朝卫子默狠击。 ‘嗤!’ 剑尖穿胸而至,带起一蓬血雾。 “对不起。”凤天歌抽剑,无名应声倒地。 这一刻,许云鹤感受到了绝望。 “我不服。”许云鹤看向卫子默,“如果不是北冥渊背叛,本侯根本不会这样轻易……” ‘噗嗤—’ 卫子默觉得许云鹤之前说的那句话很对。 成王败寇,输的那个就该死…… 抽回银霄,卫子默冷漠转身走向罗家四兄弟。 “子显呢?”彼时一刻的狠戾在卫子默脸上骤然消散,他忐忑甚至有些乞求的看过去,渴望又怕失望的等待答案。 凤天歌无语,心弦亦跟着紧绷。 这时,暗处走来一大一小两抹身影,距离越近就越看得清楚,是卫子显! “哥哥!”清亮的声音稚气未退,卫子显突然松开拉着他的女仆,疯狂跑向卫子默。 激动又温情的一刻,凤天歌不想过去打扰。 然而直到卫子显生龙活虎站在面前,卫子默却如雕像般立在那里,双眼赤红,血丝满布,“是谁……做的?” 意识到卫子默所指,卫子显边哭边脱下衣服,“没有没有……显儿没事!” 当一件件衣服被卫子显脱下来,凤天歌分明看到卫子显左手正被一条白布与身体绑在一起。 白布落地,卫子显猛的冲过去抱住卫子默,“是显儿对不起哥哥!如果不是为了救显儿哥哥根本不会这样!我想知道哥哥过的有多不容易……没有一条胳膊真的好难……哥哥对不起……” 眼泪无声划过,卫子默缓慢蹲下来,将自己的弟弟紧紧搂在怀里,“不要说对不起,只要你好,哥哥连命都可以不要……” 大音稀声,大爱无言。 卫子默跟卫子显就这样抱在一起,很久很久…… 西郊,别苑。 玉婵将萧文俊亲手交给周氏,周氏无比心疼又深情的抱着自己的外孙,很久很久之后方才让人带萧文俊到后宅休息。 厅内,周氏扫过身边婢女,那婢女心领神会将玉婵带了出去。 “温盟主果然守信。”周氏示意容祁落座。 “答应周老板的事,温某不敢不守信。”七国之中,眼前这位老妪绝对有资格与他平起平坐。 “老身原以为你们会在北冥渊手里把卫子显抢回来,没想到却是另辟蹊径。”彼时古云奕将卫子显带到别苑时,周氏的确吃了一惊。 既然周氏提了开头,容祁便接着往下说,“此番为给北冥渊制造压力,南无馆几乎倾家荡产。” 那一夜凤天歌具体做了什么容祁不知道,但以北冥渊反应来看,南无馆必是下了血本。 周氏笑了,“所以温盟主屈尊插手此事,为的是凤天歌?” 容祁没有反驳,“身在大齐,自然要多关注一些。” “北冥渊之困已被老身所解,至于南无馆的损失,老身自有补偿它的办法,盟主放心。” 真的,有周氏这句话,容祁就太放心了…… 尘埃落地,万事皆成。 凤天歌因为时间太晚未回延禧殿,而是回了镇南侯府的锦苑。 夜阑人静,朗月星辉。 床榻上,凤天歌重新铺开太阴经。 此时心境居然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她缓慢闭上眼睛,整幅泼墨山水映入脑海。 曾经只有目视太阴经才能感受到的线条已然在她脑海里形成一幅庞大光影,那些时尔跳跃的线条正闪烁着宝石般的光芒。 光束柔和并不刺眼,凤天歌可以很清晰看到那些流动的光影。 真气涌入丹田,凤天歌随着光影跳跃的节奏控制呼吸,筋脉在她的一呼一吸间,充盈扩展。 万涓滴水,汇流成河。 凤天歌跃境了。 攒尖屋顶,那抹绛紫色身影于夜色中分外绝艳。 面具下,容祁薄唇微勾,笑意入心…… 第二百七十五章 所谓真爱 周氏走了。 北冥渊得到消息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早朝之后。 此刻回想,在与周氏的交易里他除了保住自己在麾下官员面前的尊威跟颜面,几乎没得到任何实惠。 如果说有值得欣慰的地方,那便是南无馆此番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花出去的钱打了水漂。 “鱼市那边你多注意些,若有机会,铲除南无馆。”龙案后面,北冥渊摒弃那股没有与南越王搭上线的遗憾,淡声开口。 “微臣明白。”古云奕拱手领命。 “还有……”北冥渊有些不耐烦搁下朱笔,抬起头,“裴卿跟屈平到底怎么回事?” 今日早朝之前他便得到李诚瑞禀报,说是裴卿跟屈平几乎同时拒绝冯棋到龙乾宫再次给父皇把脉的请求,这对北冥渊来说简直匪夷所思。 所以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因何住在皇宫里的? 尤其是裴卿! “微臣只知他们两个近日有些不和,不过太子殿下放心,微臣稍后会去找裴卿。”古云奕也觉得奇怪,他亦担心裴卿那里出什么岔子。 北冥渊蹙眉,江湖人果然靠不住。 “屈平那件事办的如何?”北冥渊冷声问道。 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请了名医,那么父皇是生是死必须有个结果。 哪怕裴卿不作为,他便是自己动手也要求得一个圆满的结果。 “回太子殿下,楚王已经派使者来齐,除了查证屈平之外,与使者一起来的还有参加武盟的七位当年新生。” 想到七国武盟,北冥渊眸色略深,“楚国又只派了七个?” “是。”古云奕明白北冥渊那个‘又’字所要表达的真正含义。 好像去年开在赵国的七国武盟,楚国只派七名新生过去,结果武盟真正开始的时候,楚国七子无故失踪一个,残了三个,参赛至少四人,他们只剩三个连参赛的资格都没有。 “也罢,楚国一向如此。”北冥渊端了端身子,“对于这一届武盟,你有什么看法?” “微臣有去武院了解,封玄的意思是半个月后武院会有预选赛,前七人便是这一届我们派出参加武盟的新生。”古云奕顿了片刻,“太子殿下是希望……” “这一次武盟,齐必得魁首。”北冥渊的想法很简单,他要证明没有独孤艳的大齐,只会更强大。 古云奕没有反驳,恭敬退离。 离开御书房的古云奕对七国武盟却有别种看法,他希望在这场七国武盟里,该死的人都会意外的死去…… 翌日清晨回到延禧殿,凤天歌自楚太后房间里出来便见容祁朝她招手。 讲真,她好像有很长时间没见到容祁了。 房间里,容祁将刚刚沏好的雨前龙井推给凤天歌,之后搬着椅子凑到凤天歌身边,“本世子听说这段时间你跟卫子默走的很近,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容祁是容祁时,真的是可以口无遮拦。 凤天歌扭头,“比起卫子默我好像跟你走的更近,所以我也看上你了?” 容祁一脸羞涩,“楚太后就在隔壁,你要实在想的话他老人家应该可以作主……” 如果不是昨晚刚刚经历过太多震撼的事,凤天歌应该会忍不住出手。 但现在,她只摇头,“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看上你。” 容祁表示你还是动手吧…… “咳,我有你说的那么差?”容祁听到凤天歌这样说,整个人都不好了。 “如果说凭世子的风姿只要一招手,七国中才貌兼备的女子没有一千也有五百堵到世子府水泄不通,天歌根本排不上号,这样解释世子可还满意?” 对于凤天歌肯解释容祁已是受宠若惊,这样解释他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你是不是……有求于我?”容祁一瞬间温玉上线,连眼睛都有点儿不会眨了。 凤天歌也没什么特别想求的,只想知道这段时间屈平跟裴卿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以容祁便将二人恩怨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过程是裴卿爱慕容绾绾,慕容绾绾爱屈平,屈平爱的却是曲灵儿,结果是慕容绾绾跟曲灵儿死了,裴卿跟屈平皆失所爱,一夜白头。 “裴卿恨屈平,因为他没有及时把天心草送回来,且不说能不能救慕容绾绾一命,至少可以让慕容绾绾在临时之前见他一面。” 情爱之事过于复杂,精明如容祁也很难说在这场爱与被爱的角逐中,谁才是被伤害最深的那一个。 凤天歌也是一样,有多少爱,还没开始便已经赔上自己。 慕容绾绾,凤天歌记住这个名字了…… 午后的武院课业,凤天歌没有看到古若尘。 反倒是苏狐还像以前一样‘朝气蓬勃’,君无殇则一如既往的沉稳持重。 随着七国武盟愈渐临近,二十名武院新生皆跃跃欲试。 此刻凑到凤天歌身边,苏狐告诉凤天歌一个秘密。 当真是秘密。 昨晚谢如萱到后山陋室去找大粪池了。 因为有过前车之鉴,凤天歌没有问为什么。 很明显,谢如萱想参加七国武盟。 确切说,但凡武院新生,谁不想参加! 只要能在七国武盟获胜,就算不入朝为官为将,那也是扬名天下的大好时机。 不远处,夜倾池一袭黑色教服走过来,新生们依次站好。 此番夜倾池并没有直接站在一众新生对面,而是刻意从每一位新生面前经过。 行至凤天歌面前时,微顿。 凤天歌昨日跃境,以至太阴经第二境,内力较之前差不多有五倍提升,而以夜倾池的本事,自然有所洞悉。 “七国武盟在即,本届参加七国武盟者有凤天歌,古若尘,君无殇跟苏狐,明日开始,但凡武院课业你们四人直接到后山试练。” 夜倾池音落一刻,苏狐跟谢如萱几乎同时提出异议! “教习不是说会在武盟之前举行预选赛吗?”谢如萱昨夜到陋室,所求便是七国武盟。 一直以为自己被格外厚待的她却被夜倾池拒绝,理由就是预选赛。 “是啊!说好的预选赛我都还没参加为什么就选中了?”苏狐也跟着严重抗议。 其实有的时候,站在客观的角度,凤天歌真心觉得夜倾池直到现在都没把苏狐弄死也算是真爱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活久见 有的时候我们说活久见,真是如此。 凤天歌私以为亏得自己重活一世,否则还真见不着像苏狐这种脑回路如此清奇的好少年。 “你不想参加七国武盟?”凤天歌想要拉回苏狐,因为连君无殇都觉得这一次苏狐有些过分了。 摆明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还要抛回去咋! “谁想参加啊!谁有那么无聊啊!” 原本苏狐对七国武盟很感兴趣,在苏狐看来七国武盟的本质就是单挑跟群殴,他对这两件事迷之喜爱,但自昨夜偷听到公孙佩跟夜倾池的对话,他就果断放弃了。 那种近似于地狱的集中训练很有可能会让他英年早逝。 “你也别参加。”苏狐扭头,特别好心告诉凤天歌。 凤天歌表示,对于苏狐她无能为力了。 这时,夜倾池开口,“预选赛选的是余下三人,第一组成员乃总教习内定,有不服者可直接去找总教习。” 夜倾池看似在给谢如萱解释,声音却落在每一位新生耳朵里。 谁傻了才会去找公孙佩! “我去找!” 苏狐就要走的时候被凤天歌一把拽回来,“就算帮我可以吗?” 除了不想让苏狐白白被公孙佩‘调教’一顿,凤天歌也的确需要苏狐参加。 七国武盟里有一项为四人战,除了苏狐,凤天歌根本找不到更好的人选可以与一组成员配合的如此默契。 她要赢。 “必须呀!我参加!”苏狐听到凤天歌请求,立时变脸。 没别的,就是这么讲义气! 整个过程夜倾池都是一张冰山脸,心里就只有一个疑问。 这个白痴难道是个智障? 七国武盟已内定四人,因为古若尘没来所以凤天歌等人此堂课业并没有到后山,相互切磋了数招。 只是过了几招,凤天歌便明显感觉到苏狐跟君无殇武功和内力皆有精进。 于她自己,内力尚可但剑招实在过于平淡,平日里或许够用,但七国武盟皆是奇才,她若能运用前世剑招自然绰绰有余,可她能么。 课业结束,凤天歌到天衣阁换装之后赶去鱼市。 彼时为了给北冥渊制造压力她几乎让黎啸天动了南无馆的根本,之后周氏替北冥渊解围,南无馆现在当是岌岌可危。 然而让凤天歌没有想到的是,南无馆非但没有陷入僵局,反尔根基更稳。 原因是周氏注入大量钱银到南无馆,且毫无条件开辟出与南无馆之间的商路。 黎啸天粗略汇报之后指了指内堂,“卫世子等四姑娘多时了。” 凤天歌微怔,卫子默怎么会在这里? 果然,当凤天歌推开内堂朱漆木门时,卫子默一袭竹青色长衫端坐桌边。 虽清瘦,却温润如玉,朗艳独绝。 “卫世子怎么会来这里?”因为在卫子默面前没有秘密,凤天歌揭下面纱。 卫子默提壶,替凤天歌斟满茶水,“子默受南无馆与凤大姑娘大恩,自该来这里道谢。” 没等凤天歌再言,卫子默已然从怀里取出一本剑谱,推至凤天歌面前。 待其低眸,满目震惊。 “七国武盟在即,子默以为凤大姑娘用得着。” 看着剑谱上‘红尘’二字,凤天歌无法形容此间澎湃到无法抑制的心绪。 红尘剑谱与擎天剑谱皆是可遇不可求的武林秘籍。 当年师傅之所以传她擎天剑谱,一是因为她偶得斩风剑,斩风与擎天尚算契合,二来也是因为红尘剑谱无处可寻。 一啸红尘惊,再啸苍穹灭!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种剑谱可以凌驾于擎天剑谱之上,只有红尘! “卫世子这是……”凤天歌惊讶看向卫子默。 “子默的谢礼。” 或许在凤天歌看来,这样的谢礼过于重,但对卫子默来说却远远不够。 于是卫子默又从怀里取出一份名单,“子默创建的谍路虽不如四海商盟广,但却直指七国朝堂。” 当卫子默将自己花费十年时间创建的谍路名单摆在凤天歌面前,她却根本没有看。 “事关生死存亡,卫世子的好意天歌心领了。”凤天歌断不能接受这样一份厚礼,这简直就是不劳而获。 卫子默坚持,“正因为与凤大姑娘经历过生死存亡,为救子默跟显儿,凤大姑娘付出怎样的代价子默心里清楚,此生都无以为报。” “此番子默在这里向凤大姑娘表态,他朝不管凤大姑娘要走哪条路,子默与卫国必定同行。” 因为清楚卫子默的为人,凤天歌懂得这句话的重量。 这一刻她再次想到了十三宗,当年十三宗宗主哪怕是白泽,几乎都说过同样的话! 必定同行…… 凤天歌没再拒绝卫子默的善意,此朝重生,她需要这样的同行之人。 卫子默离开时告诉凤天歌,后天他会亲自送卫子显回卫,七国武盟之前,他一定会赶回来。 而卫子显,希望能在走之前见凤天歌一面…… 南无馆化险为夷更得周氏垂青,凤天歌亦收获卫子默乃至整个大卫的绝对支持。 事实证明,前世惨死奉天殿的悲剧并不能证明她为人处事的风格跟作派有问题,真诚付出必然能得到更为真诚的回报。 重要的是,谁值得…… 卫子默离开南无馆时戴着斗笠,凤天歌则留下来与黎啸天商讨南无馆接下来的走向。 一整天,凤天歌都在鱼市,直至入夜。 她知道,今日是曹姝三七。 西山,淮阴侯府墓地。 天将暮色,整个西山泛起一层薄雾。 放眼处,墓地一角有簇火苗徐徐燃起。 凤天歌知道,古若尘来了。 偌大墓地,唯有曹姝墓碑周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凤天歌听君无殇说过,古若尘几乎每晚都会来。 此刻走到曹姝墓碑前,凤天歌缓慢蹲下身,与古若尘一起将冥纸搁进铜盆。 古若尘没有抬头,火苗映衬下那抹侧颜透着太多的萧索孤寂。 火烬时,薄雾化作细雨,漫天而落。 细雨纷纷,寒风彻彻,古若尘缓慢站起身,视线凝视眼前墓碑,犹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凤天歌就这样看着细雨打湿古若尘衣衫,看着那抹单薄身影在雨幕中瑟瑟发抖…… 第二百七十七章 我想他死 不知过了多久,狂风骤起,雨势渐急,细雨随风化作雨条疯狂抽打窗棂。 天边忽闪,锯齿般的闪电不断冲撞夜空,迸射刺目白光。 ‘轰隆—’ 振聋发聩的雷声将本就蜷缩在床角的珍菱吓的从榻上滚下来。 她惊恐万状,仓皇拽着被子爬到墙角把身体缩成一团,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在里面。 ‘啪—’ 狂风肆虐,窗棂被弹开,承受不住的在狂风中剧烈摇摆。 寒意陡袭,珍菱越发恐惧收紧被子。 “不要找我……”珍菱脸色煞白,双眼紧盯着随风摇晃几欲掉下来的窗棂。 忽地,一抹白影自窗棂处飘荡着进入房间,如幽魂野鬼一般! “啊—” 珍菱吓的尖叫,身体拼命朝后靠紧,恨不能钻墙而出。 眼见那抹幽冥鬼影越来越近,珍菱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双眼瞠大,瞬间布满血丝。 “不要……不要过来!”珍菱肝胆皆颤,双手拼命在眼前摇成扇子。 直至那抹雪色鬼影飘际过来,珍菱再也承受不住的弃被顺墙逃窜,狼狈不堪。 只可惜她爬向哪里,那抹白影便跟着飘到哪里。 她顶着墙壁,抱头叩在地上,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忽的,肩膀好似有东西拂过,珍菱只觉浑身血液在这一刻凝固,刺骨凉意自身体每根汗毛生生朝外飞窜。 “夫人……夫人饶命!”只是这一撩,珍菱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溃败,她猛的掉转身形,朝着幽冥鬼影拼命磕头。 闪电冲撞夜空,惨白到极致的光亮落在那抹白影上,露出阴森鬼目。 “啊!二夫人饶命!求二夫人开恩啊!”珍菱重重磕头,恐惧已经占据她全部心扉,额角血迹斑斑她却根本感觉不到痛。 “为什么?”鬼影幽幽开口,空灵幽远的声音在屋子里悠荡徘徊,久久不去。 “对不起……奴婢对不起二夫人……呜呜……”珍菱因恐惧亦因忏悔流泪,身子紧紧蜷缩,再不敢抬头。 窗外狂风大作,雨线如鞭抽打窗棂发出犹如万鬼肆虐的蜂鸣。 珍菱叩在地面的手紧紧攥成拳头,眼泪急涌,“因为大公子……奴婢喜欢大公子……” “主仆恩义,抵不过你一时情爱?”通透空灵般的声音寒蛰如冰,白色鬼影随狂风飘荡不定。 “不是一时情爱!奴婢爱大公子整十年啊!”珍菱恸哭,“奴婢与大公子情投意合,只是因为夫人的缘故,大公子没办法娶奴婢,大公子答应,只要……只要奴婢可以帮他,便会娶我!” “怎么帮?”白色身影越发飘荡不定,声音却是凄凉。 “他要……他要奴婢在二夫人的饭菜里下毒,他说那毒无色无味,中毒者亦不会有任何感觉……奴婢不知道……不知道那毒会让二夫人那样痛苦,奴婢心疼二夫人,可奴婢没办法……” 纵内力跃至太阴经第二境,凤天歌也真的是支撑不住,飘然落地,“他娶你了么……” “呜呜……奴婢错了,奴婢等了大公子整整十天,可大公子却一直没有出现,”珍菱泪如雨下,身体抖如筛糠,“奴婢知错了,如果可以重来奴婢一定不会帮大公子做事!” “你不觉得这句话过于奢侈么,这世上,可有如果?”凤天歌撩起垂在眼前的长发,冷冷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珍菱。 房门吱呦开启,一直站在门口的古若尘缓慢走近珍菱,“母亲待你如亲生女儿,你便是这样,报答她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珍菱猛然抬头,惊恐目光透出绝望。 她颓然堆坐,目光游移在古若尘与凤天歌之间,恍然大悟。 恍然之后,便是无法言喻的懊丧跟悔恨。 “对不起……”珍菱重新跪在地上,朝着古若尘不停磕头。 古若尘目色陡寒,猛然出掌! 然而他终究,下不去手! “滚!”古若尘赤目如荼,青筋暴突。 珍菱抬起头,悔恨的泪水冲刷过脸颊,“二公子……” “别逼我亲手杀了你!”古若尘皓齿狠咬,他要如何告诉珍菱,从小到大,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有个妹妹! 珍菱跪在地上,朝古若尘狠狠磕了三个响头,“对不起……” 风雨急骤,珍菱踉跄着跑出房间。 “古兄……”凤天歌走过去,刚欲开口却见古若尘突然转身。 凤天歌疾步挡在古若尘面前,“别去找古云奕!” “为什么不!你都听到了他有多该死!”明明已经猜到可当珍菱亲口说出来的一刻,古若尘还是痛到了。 “你放了珍菱,就算不放凭珍菱一面之词也根本不可能定古云奕的罪!”凤天歌知古若尘心痛,可她也知道,现在的古若尘根本不是古云奕的对手。 她也恨古云奕,心底的恨不会比谁少半分。 然而即便是现在的她,也并不是古云奕的对手! “你要我忍?”古若尘转眸,明眸如野兽般迸射嗜血寒光。 “至少现在,我们根本没可能一举致胜,你就算去了又能拿他怎么样!” 没有人比凤天歌更懂得古若尘此刻的悲愤跟极恨,当日老槐树下看到妖月之时,她也是一样心境。 如果不是温玉拦住她,事态会朝怎样糟糕的方向发展谁也预料不到。 古若尘懂,可他不甘心! “凤天歌,我想他死。”古若尘双拳紧握,音色悲鸣。 凤天歌迎向古云奕的目光,“我向你保证,他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只要时机成熟,只要时机一到古云奕定会为他沾手的血债百倍偿还!” 雷电交加的黑夜,古若尘无力蹲在地上,任刺目白光划过,心痛到无法言说。 凤天歌看在眼里,对古云奕的恨又添了一笔…… 皇宫,奉天殿。 独孤柔如何也没想到古云奕会顶着倾盆大雨来找她。 理由是,她怕雷鸣。 乍听到这个理由独孤柔差点儿没嗤笑出声。 她是怕雷鸣,可那是很久很久的事了。 久到独孤艳还活着,她还没发现北冥渊对她有那么丁点儿意思。 那时的她,还是个无知少女。 时过境迁,莫说雷声,便是有雷劈在眼前又能怎样! “这是我从裴卿那里求来的补药,可以把你身体调养的很好。”内室,古云奕将在怀里揣了许多天的紫色瓷瓶搁到桌面,轻声开口。 第二百七十八章 简沧冥 对于独孤柔,古云奕再无怜惜之心,却起了好奇之意。 好像自独孤瑾死在天牢,自她被叶芷惜推下碧池之后,这个女人像是变了。 变得不再如之前那般急功近利,心浮气躁,不再把心底的渴望都写在脸上,如果她到现在还有渴望的话。 “多谢。” 宫里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地方,她身上发生的那些事儿古云奕想知道自然有办法,是以独孤柔很清楚眼前瓷瓶里的所谓补药,有何用途。 可于她而言,有什么用! 或许没料到独孤柔的反应这样平淡,古云奕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气氛一瞬间尴尬。 “古大人若没有别的事……” “那夜……”纵一时失性,古云奕却不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没有那夜。”独孤柔抬眸,目色平静看向对面男子,“古大人看到了,如今本宫一无所有,即便是有了这药又能改变什么呢。” 古云奕无言。 “不过还是要感谢古大人,毕竟这宫里能记得本宫的人不多了。”悲伤的话从独孤柔嘴里吐出来,竟让人有种释然的感觉。 古云奕真真正正体会到,眼前女子脱胎换骨。 因为独孤柔的不挽留,古云奕没在奉天殿久坐便纵身离开消失在雨幕。 此刻墨画送走古云奕之后转回到内室,分明看到自家主子正握着那瓶药。 “他走了?”独孤柔把玩手里瓷瓶,淡漠抿唇。 墨画行至桌边点头,“走了。” “你说这古云奕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独孤柔落在瓷瓶上的视线微凝,略有不解。 “奴婢觉得古大人心里定是还有娘娘,否则他怎么可能……”墨画想提那晚,却没说出口,“今晚这么大的雨古大人过来送药,怕是真心吧……” 独孤柔将瓷瓶递给墨画,嗤笑开口,“真心?别傻了,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真心,有的只是各取所需,只是本宫一时还想不到他想在本宫身上求得什么。” 墨画缄言,独孤艳死后的这半年,奉天殿尝尽了人心冷暖世态炎凉,主子说的对,真心是什么东西…… “秦淳那边可有消息?”独孤柔言归正传,古云奕对她来说,不过是插曲。 “回娘娘,秦淳已将季安庭好生安顿在侯府里,而且已经派人南下去寻柳萤柳嬷嬷了。”墨画据实禀报。 独孤柔对秦淳的进度十分满意。 只要能找到佟贵妃的儿子,再有秦淳力保,她倒要看看北冥渊如何登基…… 珍菱死了。 死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寒夜。 凤天歌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并没有觉得震惊,在珍菱被识破之后古云奕怎可能会留下这样的活口。 此刻站在裴卿门外,凤天歌推门而入。 裴卿没有抬头,而是将握在手里的珠钗收入广袖。 “醉生忘死是你配的,古云奕从你这里拿走之后用在了曹姝身上。”凤天歌缓身坐在裴卿面前,淡声开口。 “卖药的郎中管得了买药的人给谁吃么。”裴卿的解释让凤天歌无言以对。 就因为这样,她根本找不到恨裴卿的理由。 尤其在知道裴卿对慕容绾绾那份重情之后,凤天歌对眼前这位白发男子越发恨不起来。 “如何才能不恨屈平?”不止北冥渊对此番广招名医入宫充满希望,凤天歌亦如是。 她不能保证北冥景醒过来之后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至少时局不会更坏。 “慕容绾绾活过来。”裴卿从未想过原谅屈平。 “皇上的病情……” 裴卿抬头,看了凤天歌半晌,“就算我不插手,屈平也医不好齐景帝。” 凤天歌眸色陡凉,“不可能。”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湖四医算得了什么呢。”裴卿自嘲开口。 这句话在凤天歌的理解便是,当年给齐景帝下毒之人,定是一位医术凌驾于江湖四医之上的高手。 会是谁…… 自御医院出来,凤天歌直接赶去皇宫东门,打从今日起她与一组成员便要开始在后山集训。 哑七已候多时,凤天歌纵身走进车厢,便见容祁坐在里面。 有句话叫习惯成自然,自然成必然。 若哪日容祁不蹭车她才会觉得奇怪。 “棋室好像没有课业吧?”凤天歌坐稳之后吩咐哑七驾车。 容祁表情严肃,“我现在有两件事必须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一件?” “好的那一件。”凤天歌刚刚从周氏惊魂中走出来,暂时还不想被打击。 容祁摇头,“只有坏,跟更坏可以选。” 然后凤天歌就不说话了。 容祁所言坏事,便是楚王已知屈平未死,特派人过来验证。 更坏的是,此番楚国派来参加七国武盟的人里,有一个叫简沧冥。 “简沧冥不是赵国的吗?去年七国武盟赵国夺魁简沧冥功不可没,后来他不是入赵国朝堂封了先锋吗?他怎么可能……会在今年武盟之上代表楚国?” “具体原因我不知道,但有一样,简沧冥去年武盟之上的表现你知道吧……”接下来的话容祁根本不用说,凤天歌已经清清楚楚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简沧冥非但可以御剑,还特么可以同时御两柄! 而那,只是去年! 至于原因,容祁知道。 皆拜他那位在赵国当着皇贵妃的三皇姐所赐。 自己那位三皇姐仗着赵王宠她,硬跟赵王提出想借简沧冥到楚国,替楚国赢了今年七国武盟的要求。 当然,容祁绝逼不会认为赵王之所以答应,是因为有多宠自己那位三皇姐。 赵王如此,不过是想借简沧冥试探齐国底线。 齐景帝昏迷三年,太子北冥渊迟迟不登基,这种情况下不用想都能猜到齐国内政得有多混乱。 赵王的心,怕是蠢蠢欲动了。 车厢里,凤天歌开始担忧,不得不承认容祁所说的确是坏消息,只怕没有比这更坏的消息了。 越是这样,凤天歌便越重视接下来仅剩下一个月的集训。 马车停在太学院外,凤天歌与容祁分开之后直接去了后山。 最先到的是苏狐跟君无殇,凤天歌到之后没多久,古若尘亦到。 此刻他们所处的武院后山与之前武考并不在同一个位置,相比之下,距离拥剑小筑反而近些。 第二百七十九章 铁镯 四人到齐,凤天歌粗略扫过周围,除了百十余根梅花桩跟摆在旁侧的兵器架之外并无特别之物。 所以苏狐说的地狱式集训在哪里? “凤天歌……” 似乎看出凤天歌心有疑问,苏狐刚想说话便见公孙佩与夜倾池一前一后走过来。 一袭鸦羽长袍,身材精瘦,银发如霜,公孙佩行走如风,如锥双目时刻闪出的锐利光芒好似有着洞穿人心的力量。 夜倾池则跟在公孙佩身后,人模狗样。 这是苏狐的剖白。 不管前世今生,凤天歌对公孙佩始终都存敬畏之心。 尤其在容祁口中得知公孙佩可使河水逆流之后,这份敬畏之心更浓。 “天歌拜见公孙总教习。”随着凤天歌施礼,古若尘跟君无殇亦拱手以示恭敬。 唯苏狐吊儿郎当站在那里,半点尊师重道的样子也没有。 也难怪苏狐会这样,自打拜公孙佩为师到现在,他根本没觉得自己拜了个师傅,这特么又找了一个爹! 还是比圣域那个更凶残更没有人性的! 公孙佩则选择无视苏狐,明明是师徒落在外人眼里跟仇人也没啥两样。 “此番七国武盟在即,主场设在齐国,以往或赢或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次,老夫希望你们能赢。” “那可不一定……”苏狐没别的,就是嘴欠。 ‘咻—’ 凤天歌根本没看清公孙佩是怎么做到的,苏狐周身大穴就都给封了。 因为你哪怕少封一处,苏狐都会拼命增加存在感。 对此凤天歌深有体会,之前有一次夜倾池少封一个穴道,结果那堂课业苏狐眼珠子差点儿没从眼眶里转出来。 “集训从今日开始,负责你们集训的依旧是夜教习。”公孙佩音落时将位置让给夜倾池,之后离开。 且说夜倾池行至四人面前,抬手指向兵器架旁边的两个铁箱,“这里面分别装着八对铁镯,你们一人取两对戴在手脚上。” 听到夜倾池这样说,凤天歌这方注意到兵器架旁边的铁箱。 箱子看起来很普通,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不过能出现在这里,想来里面之物当是特别。 凤天歌身为组长,首当其冲。 待她走过去打开第一个铁箱,发现里面果然整整齐齐摆放四对铁镯,黑金色的铁镯上没有任何繁复花纹,简单却不粗笨。 凤天歌没有犹豫,伸手去拿铁镯的刹那,怔住了。 她竟然没有拿动! 第二次,凤天歌运了一成内力铁镯依旧纹丝未动。 直到凤天歌运出三成内力才将那对铁镯拿出来,双双叩在脚踝。 见凤天歌走到第二个铁箱,古若尘跟君无殇接连过去,反应与凤天歌如出一辙。 此时的凤天歌已经打开第二个铁箱。 相比第一个铁箱,第二个铁箱里面的铁镯足够精致。 银白颜色的铁镯雕着一些类似云纹图案的花样,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淡淡的光。 而让凤天歌好奇的是,这四对铁镯中间有一层厚厚的琉璃隔板。 直至拿出左侧单个铁镯的时候,凤天歌方才意识到琉璃隔板的用处! ‘砰—’ 原本在右侧静止不动的铁镯竟然主动吸附过来。 凤天歌本能想要拽开它们两个,失败。 一成内力不行就三成内力! 然而当凤天歌把它们分开的时候问题来了,这两个铁镯如果同时戴在手腕上,那么她必须长时间以内力控制它们不被对方吸附过去。 “回到原来位置。”夜倾池音落之后凤天歌转身,吃力回转。 只是十几步的距离,凤天歌已然走的双腿发麻,胳膊因为磁力铁镯也变得十分酸涩。 古若尘跟君无殇的反应,也是一样。 直至三人回到原位,夜倾池方才想到苏狐,于是解开他身上所有穴道,“你也去。” 苏狐抖了抖全身,朝着夜倾池桀桀怪笑,“本大爷为什么要听你的?” 天空骤闪过两道黑影,苏狐避闪不及,两条小花蛇就跟缠枝似的绕到苏狐脖子上! “啊啊啊啊啊啊—” 苏狐疯了,绕着凤天歌三人顷刻转了二十来圈儿! 如果是平时,凤天歌想把他脖子上缠着的小花蛇拽下来也就一瞬间。 可此刻凤天歌手脚皆有铁镯,她就算有心想救苏狐于水火,心有余力不足,加上苏狐跑的也忒快了,根本捕捉不到有木有。 所以直到苏狐口吐白沫动作稍稍迟缓之后,她才寻着机会把那两条小花蛇从其脖子上拉下来扔到旁边。 “中毒了?”古若尘跟君无殇根本没有想救苏狐的想法,不听话的孩子是需要调教的。 但在看到苏狐中蛇毒整个人趴在地上抽搐时,皆怔! 公孙佩真是看中苏狐才收他为徒的吗? 二人深深疑惑了。 直至夜倾池把解药喂给苏狐,某只倒霉的小狐狸方才从恐惧中缓过神儿来。 “公孙佩有种你别放蛇!有种你下来!咱们大战三百回合!”苏狐吞服解药之后腾的从地上弹起来,怒指左上方的拥剑小筑。 “有种你就别去戴!”夜倾池怒了,也不知道从哪儿抓了一大把,目测差不多有七八只小蛇闪身到苏狐面前,一脸冰封。 苏狐吓的,直接猫到兵器架旁边把剩下的两对铁镯套在手脚上。 小小插曲过后,夜倾池指着不远处的梅花桩,今天课业的任务就是四人带着两副铁镯在梅花桩上走一遍。 凤天歌很清楚这两副铁镯的用处,所谓举重若轻便是如此,且待他们解下铁镯之后,力道跟速度乃至于爆发力都会有质的飞跃。 整个过程异常艰辛,凤天歌跟古若尘君无殇自落梅花桩开始就十分注意掌握速度,分配体力,苏狐不的,那傻缺直接暴了体内的洪荒之力,前十个梅花桩恨不能飞过去。 然后就掉下去了。 且说苏狐在掉下去的时候手上铁镯突然吸附到一起,好死不死的,他抱住了一个梅花桩。 接下来的课业,苏狐便全身心致力于怎么摆脱梅花桩…… 武院课业结束后,凤天歌等人依夜倾池之意将手腕上的铁镯摘下来搁回箱里。 但脚踝上的,没有。 想要获得常人无法企及的成功,就要付出常人无法承受的代价。 七国武盟从来都不是小孩儿过家家。 想要赢,就得豁出去命…… 第二百八十章 送行 离开武院后山,凤天歌几乎体力透支。 如果不是答应卫子默定会去送卫子显,她真想回宫里饭也不吃直接躺到明天早上。 城外,十里亭。 凤天歌来时卫子默的马车也刚好到。 没等马车停稳,一抹瘦小身影‘咻’的从里面窜出来。 看到那抹身影,凤天歌唇角勾起会心微笑。 犹记得当日鱼市,那个脸上有些脏兮兮的小乞丐拉住她的手,稚气未褪蹭她饭的场景。 犹记得当日深巷,那个明明自己已经怕的要命却偏偏捡起石头冲回来的小乞丐,凤天歌的眼睛湿润了。 “天歌姐姐!”卫子显无比兴奋跟激动的扑过来,凤天歌则蹲下身把他揽在怀里。 看着卫子显完好无损的左臂,凤天歌倍感欣慰。 “以后不许乱跑了知道吗,要听哥哥的话知道吗?”看着卫子显那张稚气未褪的脸,凤天歌突然心疼。 生于帝王家何等不幸,而不幸中的万幸,他拥有这世上最好的哥哥。 “子默知道你会来。”几经生死,卫子默从不怀疑眼前女子的信义。 凤天歌闻声起身,拉着卫子显的手,“世子此番回卫,有何打算?” “许云鹤已死,卫朝内再无子默对手。”卫子默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弟弟,“此番回卫,子默定将显儿推至太子之位。” 凤天歌略惊,“不会过早?” “只要我在,谁敢动。”卫子默声音很轻,音色却如雷霆。 凤天歌释然。 “子默听闻此届七国武盟简沧冥会代表楚国出战,凤大姑娘想必也听说了?”卫子默浅声抿唇,眸间闪过一抹忧色。 “听说了。”凤天歌点头,“便是简沧冥,天歌也绝对不会输。” “除了简沧冥,这一届各国新生中不乏天纵奇才……”卫子默说话时自怀里取出一个银色方盒,“服下里面的青霜丹,可以稍许增强凤大姑娘身体里各处筋脉的韧性。” “这我不能……” “此枚丹药是子默差人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昨晚才到。”卫子默执意将银盒搁到凤天歌手里,“还是那句话,武盟之前子默必定赶回来。” 马车复起,卫子默带着卫子显与随行护卫一并离开。 临走时卫子默把玉婵拜托给凤天歌,此行回去,他并未带走玉婵…… 幽市,四海商盟。 原本容祁是打算在凤天歌集训之后蹭车回宫,不想某人明明累的要死还硬撑着出城去送卫子默。 “雷伊你说,之前凤天歌对烈云十三宗是个什么感情?”容祁双腿搭在桌面,满身懒散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 “属下不知道。” “凤天歌初时说她看着卫子默便想起烈云十三宗,这话乍听没毛病,现在想想还是很有问题……你有没有觉出来是什么问题?” “属下没觉出来。” “到底是想起烈云十三宗,还是想起十三宗里的某个人……你说她想起的是谁?” 雷伊再欲开口,容祁抬起手,“不用说了,你可以退了。” 某雷如释重负…… 雷伊遁没之后温慈自外而入,带过来的消息是,武安侯已经派人南下去寻柳萤柳嬷嬷了。 容祁闻声,身姿未动,眸色微凉。 “嗯,如果秦淳找到季安庭是偶然,那么他派人去找柳萤这件事足以证明他有可能掌握当年幸存之人的名单,他怎么可能会有。”容祁皱眉,心生不悦。 “当年之事本就隐秘蹊跷,能查出朝阳宫中幸存者的人必不简单,怕只有……”温慈欲言又止。 “独孤艳?”容祁侧眸。 温慈未语,以沉默表示认同。 “独孤艳为人磊落,那件事她怕也只查到那里。”容祁想了片刻,“不管是谁,姑且让他们先起个头儿。” 温慈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不管是谁都必然查不到什么。 除了季安庭,余下幸存者皆入四海商盟…… 且说凤天歌送卫子默他们离开之后,直接回宫。 行至御花园时,好死不死的碰到北冥渊。 与北冥渊在宫中碰面多次,这本没什么。 重要的是不远处,凤天歌看到了屈平。 “臣女拜见太子殿下。”凤天歌徐缓走到北冥渊身侧,用身体挡在二人中间。 之前因为周氏跟许云鹤的恩怨,加上裴卿迟迟不动作,北冥渊心情郁结沉闷烦躁便也想不起来凤天歌在宫里这挡子事儿。 此刻见到凤天歌,北冥渊心情莫名有些舒缓,“不是跟你说过,以后见到本太子无须多礼。” 见其伸手,凤天歌巧妙绕开。 “从武院回来?”北冥渊倒也不在意,浅声问道。 凤天歌点头,“是。” “本太子听说了,七国武盟你与古若尘他们已被选中,这很好……”北冥渊缓步走上拱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处境危险。 凤天歌感知屈平在动,无奈跟上北冥渊,“臣女会努力。” “此番七国武盟在齐,作为东道主,无论如何齐都要赢。”北冥渊突然止步,转身看向凤天歌,“本太子答应过你的,依旧作数。” 凤天歌知道北冥渊指的是什么,佯装受宠若惊,“臣女必定竭尽全力。” 余光里,屈平不见。 “本太子难得……”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臣女就不打扰了。”凤天歌没给北冥渊难得下去的机会,恭敬后退。 直至看着那抹纤影淡出视线,北冥渊方才转身走下白玉拱桥,心底微荡起细碎波浪,涟漪层层…… 延禧宫,厢房。 容祁狠狠叩住房门,身子挡在门板上,“你要干嘛?” 如果不是容祁回来的及时,他相信就算凤天歌能抵挡一时,也改变不了北冥渊挂在桥头的命运! “杀北冥渊。”屈平很诚实。 容祁深吁口气,“你知不知道宫里有多少人?暗处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北冥渊前脚死你后脚就得跟下去陪葬!” “那又怎样?杀了北冥渊我便也没想活着。”屈平想死,无时无刻不想下去见曲灵儿,见慕容绾绾。 “那我呢?你是本世子保荐入宫的名医,在你杀了北冥渊再跟他一起去死之后,我怎么办?”容祁瞪眼看向屈平,眼中充满渴望。 “我都已经死了,如何知道你该怎么办。”屈平一副理不直气还壮的表情深深刺激到了容祁。 他其实一直在为自己出卖屈平选择跟裴卿作交易这件事,时不时自责忏悔。 现在看,根本不需要! 第二百八十一章 千年老二 容祁拼命调息,方才避免血溅惨剧。 “北冥渊不是不让你杀,可你答应本世子的事是不是应该先做完?” 屈平料到容祁会提这件事,“之前是我自负了,齐景帝所中之毒远非我想象那么简单。” 容祁愣住,“然后呢?” “现在看凭我一人之力莫说救活,救醒都没可能。” 这一刻,容祁的想法是,你可以去死了。 真的,你不死我都不愿意! “如果合我跟裴卿二人之力,倒有几分胜算。”就算被殴了几次,屈平对裴卿的态度一直都很友好。 “那你觉得裴卿愿意跟你合作的机会有多少?”容祁满目期待。 屈平抬头反问,“你说呢?” 当我没说! “有件事,你还活着的消息已经传到楚国,父皇为此专门派了使者过来,你最好有个准备。”容祁言归正传。 事虽关已,屈平却一副稳若泰山的表情,“他们来时我可能已经死了。” 没别的,屈平现在满脑子就是弄死北冥渊之后再弄死自己…… 延禧殿外,凤天歌刚入便见容祁从屈平的房间里暴走出来。 是以她想找屈平谈一谈的心思被某人直接浇灭,“屈平说他想静一静。” 容祁实则说的是自己,因为屈平已然静如死灰。 凤天歌视线扫过厢房,转身时与容祁一并走到院中石台旁边落座,“之前你说楚国派使者过来验明正身,知道派的是谁吗?” 彼时凤天歌侧重点都在简沧冥身上,倒忘了问此番楚国来齐的使者是谁。 “千年老二。”容祁郁结不已。 凤天歌蹙眉,“谁?” “言奚笙。”容祁告诉凤天歌,此人与他跟穆宸皆为十几载同窗,且十几年来成绩也是相当稳定,穆宸稳居第一,言奚笙长霸第二。 “称得上骄子。”凤天歌客观评价。 容祁叹出一口老气,“他有病。” 凤天歌未及追问,容祁便继续解释,“作为千年老二,他对第一迷之憎恶,你知道的,我也是第一。” 凤天歌,“……” “十几载同窗到现在,他打不过穆宸便时时刻刻找我麻烦,现在想想本世子能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那个人很阴险。”想到言奚笙,容祁整个身子便控制不住的抖了抖。 凤天歌怔怔看着容祁,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所以你们那一届新生里除了第一第二跟倒数第一,没别人了吧? 那一届新生就你们三个吧…… 皇城西北,某处富庶民宅传出一阵刺耳尖叫。 媚娘扯着手臂长的小蛇还特么没踏进门槛儿,就被苏狐给叫住了。 “小蛇啊媚姨!你拿那么长的蛇是要吓死我还是怎样啊!”床榻上,苏狐裹着被,惊恐万状看着媚娘拎起的小蛇,手指抖成织布机。 媚娘放弃了,因为她根本找不到比自己手里的蛇还要小的存在。 眼见媚娘撇了手里小蛇走进来,苏狐不乐意了,“小蛇呢?” “还没孵出来。”媚娘没好气的坐在桌边,“怕蛇怕成这个样子你还是个男人么!” “是啊,我是男人!”苏狐撂下被子,“你不是说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呢,我是不是男人你不知道啊……” 苏狐不乐意了,他也不是故意怕蛇,天生的有什么办法。 “你当真要参加七国武盟?”媚娘言归正传。 苏狐点头,“已经答应凤天歌了。” “别说我没提醒你,这一届参加武盟的七国新生有些很变态,你们未必能拿第一。” 自苏狐确定参加武盟以来,媚娘刻意差人打听过名单上的人,连带着名单上没有的,但有可能会来的新生也一并打听了。 结果堪忧。 “必须第一。”苏狐知道凤天歌很想要这个名次,斩钉截铁道。 媚娘无比忧虑看过去,“如果对方有条蛇宠,你怎么办?” 苏狐愣住,“擂台上可以带宠物?” “众目睽睽之下的擂台战肯定不行,但穿越后山的试练赛没人会在意这个!”媚娘看着床榻上蠢萌蠢萌的少主,一脸悲悯,“放弃吧。” “去拿蛇!”苏狐从来不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但答应凤天歌的事儿他一定会做到。 媚娘见某狐油盐不进,无奈起身走向房门。 “媚姨……”背后传来某只小狐狸颤抖的声音。 媚娘懒得回头,“知道,拿条最小的!” “啊啊啊啊啊—” 没等媚娘反应,他家少主就已经从床榻上直接弹起狂飙出去,连下床的动作都省了。 媚娘不明所以回头,发现刚刚被她扔出去的小蛇不知何时竟然游蹿到了床榻上…… 随着七国武盟临近,礼部早已开始运作七国新生来齐的各项事宜,吃住用行皆要精心准备。 依照惯例,武盟期间七国选派的新生都要住在指定场所,齐国本身也不例外。 此事由礼部尚书叶重亲自负责,凤炎辅助。 玄武大街,某处极不起眼的酒肆。 凤炎没想到古云奕会约他喝酒,谈不上受宠若惊,但也绝对不平静。 拜凤天歌所赐,凤炎以为自己早已是太子北冥渊手中弃子,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早朝他根本没机会踏进御书房。 “此番七国武盟,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必胜。”临窗雅间,古云奕抬手叩紧窗棂,转身回到桌边落座。 “那是自然,作为东道主又适逢奸妃一案,太子殿下有这样的想法一点也不奇怪。”凤炎与古云奕官职相当,加上同在北冥渊手底下办事一个是新宠一个是弃卒,凤炎对古云奕虽然恭敬,妒忌却是难免。 “七座相临别苑,有三座内藏密道跟暗门,这个叶重不知道,你知道。”古云奕神色肃然,低声开口。 凤炎点头,“六年前的七国武盟齐国之所以获胜,那三座别苑功劳不小。” “你我不是外人,我便直说,那三座别苑我希望你分别安排给楚赵……跟齐。” 凤炎怀疑自己听错了,“古大人说的是……齐?” “没错,就是凤天歌他们。”古云奕坚定道。 “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凤炎是聪明人,古云奕跟古若尘是什么关系他很清楚。 古云奕摇头,“是我的意思。” 见凤炎若有所思,古云奕补充道,“凤天歌已经被确定是参加此届武盟的新生,她若赢得武盟,镇南侯的爵位便再无疑问……” 第二百八十二章 戳人软肋 不得不说,古云奕真的很会戳人软肋。 他之所以找到凤炎,同样是了解凤炎与凤天歌之间那些虽未摆在台面,却已经不能更明了的矛盾。 凤炎犹豫,“没有凤天歌跟古若尘,七国武盟如何能胜?” 即便希望凤天歌分分种躺尸街头,凤炎亦没有失去理智。 七国武盟很有可能是他在北冥渊面前翻身的唯一机会,孰轻孰重凤炎拎的清。 听到凤炎质疑,古云奕也不妨直言,“我们自然不会在武盟开始时动手,齐国必赢但凤天歌跟古若尘,也必须出局。” 这件事对古云奕来说动动嘴而已,于凤炎则十分冒险。 “凤大人其实不必有太多顾虑,毕竟此番负责七国武盟事宜的是叶重,他朝需要面对的,也是叶重。” 凤炎动心了,“我只能说,量力而行。” “古某相信凤大人绝对不会浪费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凤炎承认这的确是个好机会,凤天歌若在武盟期间有什么三长两短,谁能保证就不是他国那些新生动的手脚呢。 是以有着共同目标的两位侍郎,在这件事上达成共识。 幽市,醉仙楼。 谢如萱犹记得上一次与凤雪瑶一起吃饭也是在醉仙楼,也是这间房。 她还记得凤雪瑶因为看到容祁,中途有跑出去。 自那之后,谢府遭逢巨变,一夜之间她从众星捧月到跌落尘埃,被人践踏如泥。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与凤雪瑶的关系日渐疏远,她把这种疏远归咎在自己身上。 因为卑微,所以连见面都不知道该怎么走过去打招呼。 “好久不见。”此刻临面而坐,先开口的亦是凤雪瑶。 “没想到你会约我出来……”在别人面前谢如萱可以假装逞强,但在曾经挚友面前,谢如萱却越发自轻自贬。 “眼看七国武盟在即,我就算再忙也要为你打气的。”凤雪瑶那样真诚开口,使的谢如萱感动莫名。 “我只怕……”谢如萱低下头,“教习已经内定一组凤天歌他们,我只怕连参加的机会都没有。” “不会的,我听他们说过,七国武盟须选中七人,一组只有四人你肯定有机会!”凤雪瑶信誓旦旦。 这句话倒不是宽慰,凤雪瑶知道现如今的谢如萱在武院排名前十,只要她稍稍努力,参加武盟当有机会。 她之所以想到自己这位‘挚友’,一来如果谢如萱真能凭武盟东山再起,与之保持良好关系很有必要,二来她可以利用谢如萱打探凤天歌的消息。 与凤炎一样,凤雪瑶不想凤天歌再战成名。 而七国武盟看似是凤天歌的机会,又何尝不是她的机会…… 与谢如萱叙旧之后,凤雪瑶很是欣慰,自己这位挚友对她,竟是一如既往的信任。 傻成这样,也是难得。 镇南侯府,钟绮院。 凤雪瑶自幽市回来时给老夫人带了些糕点,她虽不喜老夫人,可现如今二房还要仰仗老夫人罩着才能安安稳稳的住在侯府里。 是以不管心里如何不喜,面子上定要恭敬。 “母亲莫不是开玩笑吧?”厅内,孙荷香惊讶看向座上老夫人,满目吃惊。 “这是开玩笑的事么!”老夫人瞪了眼孙荷香,些许不悦。 孙荷香视线转向周嬷嬷,见周嬷嬷微微示意方才相信是真的。 “瑶儿还小,母亲怎么突然想把她嫁出去呢?”事关自己女儿,孙荷香自然不会一味忍让。 老夫人越发嫌弃看向孙荷香,“你还好意思反过来问我?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其实对凤雪瑶,老夫人也是喜欢的。 正因为爱之深,才会为其究深远。 “母亲……” “你自己好好想想,自打太学院文试失利到现在,凤雪瑶都做了什么?先是跟独孤瑾纠缠不清,又跟卫子轩打的火热!结果呢?一件命案那两个都死了,她也跟着入了大狱!” 老夫人越说越气,“现在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你这个当娘的没听到么!之前水性杨花不知道传了多久,如今又被人传克夫!现在能找到好的人家把她娶过去已是大幸!” 老夫人言辞激烈,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孙荷香不顺眼。 “可瑶儿学业未成……”孙荷香不太敢忤逆老夫人,低声抱怨。 “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要不是才女也招不来那些个不三不四的,若这婚事成了便叫雪瑶直接嫁过去,学业什么的都不重要!”老夫人看够了孙荷香那副不拿事的嘴脸,“叫你过来就是支会你一声,等老二回来叫他来找我。” 孙荷香忍气起身,恭敬退了出去。 钟绮院外,两小包被油纸包好的七巧点心落在地上,似被人踩的粉碎…… 算算日子,裴卿跟屈平已经入宫半月,然而龙乾宫那里并没有好消息传出来。 这样的结果仿佛在顾紫嫣预料之内,她甚至没有吩咐锦葵去打听御医院那边的进展。 反倒是另一件事,引起了顾紫嫣的注意。 “消息可靠?”顾紫嫣端着茶杯,美眸扫过锦葵。 “千真万确。”锦葵恭敬应声。 顾紫嫣微蹙眉,“叶芷惜为何会查当年旧事?” 锦葵小心翼翼朝前凑了凑,“奴婢听闻前几日文府酒室教习沈辞将太子妃除名,许是太子妃记恨上了。” 顾紫嫣恍然,讪笑,“沈辞那个人呐,什么都好,就是不长记性!” 见顾紫嫣递过茶杯,锦葵恭敬接过来。 “当年沈辞要不是太固执,佟宁保不齐就是他的了!”顾紫嫣口中佟宁,便是当年牵动无数风流才子少年侠士的佟贵妃。 也是她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 纵她赢到最后,以胜利姿态站在世人面前。 可顾紫嫣比任何人都清楚,佟宁死的那一刻,她输的一塌糊涂。 “娘娘,这件事……” “由着叶芷惜去查,方便的情况下给她引引方向。”顾紫嫣眸色微凉,“若真能坐实佟宁跟沈辞之间有什么,那当年佟宁怀的便是孽种,本宫倒要看看介时谁还敢拿个孽种在朝廷里大作文章。” 锦葵垂眸,状似恭敬。 主位上,顾紫嫣握着锦帕的手无意识攥紧,尖锐指甲撕裂锦帕嵌进肉里,亦不自知…… 第二百八十三章 共饮 卫子默离开已有两日,凤天歌在其留下的谍路名单里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齐宫里的老太监,陶央。 许是卫子默为表明态度,陶央竟主动找到凤天歌。 夜渐浓,皇宫教奴房左侧有一间常年废弃在那里的柴房,院中有口枯井,枯井旁边野草疯长,闲置的屋子窗棂破败,门板早已被风雨侵蚀的失了颜色。 凤天歌走进院落的时候,感觉到屋里有一抹微弱的气息。 她知道,陶央到了。 果然,当凤天歌迈进门槛时,一抹佝偻身影朝前迎了两步,“老奴拜见凤大姑娘。” 未过花甲却已鬓角如霜,陶央身躯佝偻,瘦小,脸如枯骨般无肉。 在其拱手施礼时,凤天歌发现陶央那双手上长满冻疮。 “我若没记错,你曾是内务府总管。”前世她为独孤艳时便听过此人,只不过当时陶央虽不是总管但还在内务府,不想如今已经沦到教奴房,境遇当不是很好。 “前尘旧事,不提也罢。”纵有几分凄凉,陶央却未显出半点卑微之色。 “的确。”凤天歌点头。 “老奴前日收到卫世子密令,依卫世子所言,凤大姑娘亦是吾主。”陶央说话时,再次施礼。 凤天歌暗惊,卫子默竟是这样吩咐的? 她受宠若惊。 “该怎么说,老奴其实算不得卫在齐暗藏的细作,只是看不惯这宫中黑暗又寻不得明主,便走了这条路。”陶央交代的彻底,眼中是完全的信任。 凤天歌没有打断陶央,由着他继续说。 “近段时间宫里的大事,想来凤大姑娘也清楚,这里面有什么猫腻老奴怕还不如凤大姑娘知道的多。” 陶央想了片刻,“老奴约凤大姑娘过来,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准太子妃叶芷惜正在暗中搜罗佟贵妃与文府教习沈辞陈年旧事,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凤天歌愕然,“有这种事?” “不过依老奴所知,叶芷惜暂时没有查出什么。”陶央据实道。 “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那日梅院叶芷惜的确撂下过狠话,凤天歌也想到叶芷惜会报复,却没想到她报复的手段这样极端。 求而不得,便心生摧毁? 多大仇需要这样! 叶芷惜也是太闲了! 凤天歌并没有与陶央多呆,来日方长,他们以后碰面的机会有的是。 离开时凤天歌有征求陶央的意见,如果他想离开教奴房,自己可以替他想办法。 陶央摇头。 整个皇宫,只有教奴房的秘密最多。 但凡被贬至教奴房的宫人必是犯了不可饶恕又罪不致死的错,这些宫人心里藏着的秘密,最值得深挖。 夜凉如水,繁星当空。 凤天歌走在通向延禧殿的甬道上,脑海里浮现出沈辞醉酒时泪洒梅林的场景,她亲眼见证过沈辞长情,便对佟贵妃心生出无限遐想跟赞叹。 风起,凤天歌突然停下脚步。 前面往左便是重华殿,凤天歌忽似想到什么,转身走向重华。 月光下,凤天歌脚步渐急,心脏好似被谁用手攥着,时舒时紧,难以名状的焦虑跟期待让她连步伐都有些不稳。 终于,凤天歌在重华殿旁边一棵参天古树下停住脚步。 这是一棵经历数百年沧桑的巨杉,树干十人可围,树叶呈鳞片状紧贴树枝生长,终年常绿。 毫不夸张说,没齐宫之前,已有此树。 就算没有国法律条规定此树乃齐国长盛不衰的象征,但从历代帝王对它的重视程度来看,它绝对是皇宫重点之重的呵护对象,单从铸在它周围的赤金护栏就可以证明。 问题,就在护栏。 谁能想到呢,在巨杉护栏的下面,有一处暗格。 重华殿是宫中禁忌,是以平时很少有人经过,大多数宫女太监为避嫌都会绕着走。 此时静夜,四周无人。 凤天歌有些紧张的蹲下身,悄然打开暗格。 里面的场景令她瞬间眼红。 那个人,还活着。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个人,只知道上一世她还是独孤艳的时候那个人便存在。 实际上,那个人并没有给她提供很多消息。 凤天歌感动的是,在银面跟烈云十三宗惨死之后,身为独孤艳的她身边已无故人。 那个人,仍在。 没死就好。 凤天歌无比心痛又感动拿出暗格里的密件,每一张都看的十分仔细,那些秘密并不是很重要,却都围绕一件事,便是佟贵妃。 直至读到最后一条,凤天歌惊觉字笺上的内容竟与陶央所言如出一辙。 那人提醒她,叶芷惜想要败坏佟宁的名声! “不管你是谁,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凤天歌叩好暗格,缓慢起身。 字笺在她手里化作灰飞,凤天歌眼中闪烁出璀璨光芒。 她一直都知道那人初衷,彼时身为独孤艳,她明明知道那人对她寄予厚望,却没有深究佟宁死因以及当年夭折的小皇子。 物是人非,而今不管是为了那个人还是自己,她都会将佟贵妃一事查个水落石出。 没有在重华宫逗留,凤天歌终是折返回延禧殿。 入殿门一刻,酒香四溢。 偌大梨园中,容祁一袭白衣独自坐在石台旁边,手持玉壶,长发如瀑,乍看宛如谪仙降世,惊艳绝绝。 这才是容祁。 凤天歌承认自己对容祁的偏见里绝对不包括这副皮囊,纵这一眼,便似惊鸿一瞥。 这只怕是她此生所见,最美风景…… 酒不醉人,人自醉。 凤天歌片刻痴迷之际,容祁亦看到了刚刚走进来的她,于是朝她举杯,“要不要过来喝一杯?” 看起来笑靥如花的容祁,心情并不好。 昭阳殿这三个字是他此生不愿提及之痛,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怎会流落异乡。 郁妃待他如亲子他感恩,他亦当郁妃如生母,可终究不是。 他的母妃,死的冤枉。 “这么多?” 凤天歌走近时方才发现,石台下面竟然摆了整整个三十个长颈玉瓶,容祁脚下空了五个。 “早知道凤大姑娘赏脸,本世子多准备一些好了。”容祁微熏,举着手里酒壶递向凤天歌,微微抬起的下颚弧度近乎完美。 尤其那双眼,璀璨如子夜星空…… 第二百八十四章 千载相逢 醉里不知年华限,千载相逢如初见。 经年之后,凤天歌回想今晚便知那时自己已被美色所惑。 不知不觉,早已沦陷。 看着容祁递过来的酒,凤天歌上前一步接在手里,与其临面而坐。 “世子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凤天歌印象中,眼前男子好似从来没有不开心的时候。 而容祁自知,他可能从来也没有真正开心过。 “能与凤大姑娘住在一起,本世子自然时时刻刻开心,哪会有不开心的事呢。” 凤天歌后脑滴汗,“我们只是住在同一个宫殿,而已。” “那也是住在一起。”容祁垂手拎起酒壶,举向凤天歌,“可否赏脸?” 知道那个人活着,凤天歌心境难免激动,这酒来的及时,“那便干了吧。” 容祁欣然,仰头灌了整整一壶琼浆玉液。 凤天歌亦未落在下风,抬手间一壶美酒尽入肺腑。 那个人活着,她忽然觉得不再孤单。 “凤大姑娘好酒量!”容祁畅快开口,青葱玉指抿过唇角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任意所至,潇洒风流。 “容世子也不差。”凤天歌随手提起身边酒壶,“再来!” “好!”容祁兴致大起,爽快打开瓶塞,“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凤大姑娘请!” 夜风起,初绽梨花随风鼓荡,无数细碎花瓣打着旋儿飞扬如舞,偶有几片灵动俏皮般绕过园中两抹身影,风静,人如画。 风动,人欲仙。 主卧里,孙嬷嬷进来的时候发现自家老主子正趴着窗棂可劲儿朝外看。 “太后在看什么?”孙嬷嬷不解。 “哀家真是越看容祁那小子就越喜欢!”楚太后赞叹不已,“瞧瞧他们两个,没有更般配的了不是么。” 孙嬷嬷恍然一笑,“老奴正想请示太后,要不要把天歌小姐寻个理由叫进来,喝酒伤身。” “万万不行!难得他们喝的这样尽兴,叫他们随便喝。”楚太后特意嘱咐孙嬷嬷,“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打扰他们。” “老奴知道了。”孙嬷嬷跟了楚太后这么些年,还真没见过自家老主子对哪位后辈如此看重。 除了爱屋及乌,怕也是因为容祁的确有常人非比的才能跟智慧,虽然她没看出来…… 这一夜,容祁跟凤天歌开怀畅饮至丑时未歇。 二人真真是应了那句话,劝君杯莫停,与君共醉醒。 将近黎明,凤天歌跟容祁双双醉趴到石台上。 即便是这样,楚太后都没叫人把他们分开,只吩咐下人过去给他们覆了几层绒毯。 天已大亮。 就在凤天歌跟容祁正酣时,石面突然传来一声脆响,二人皆被震醒。 阳光刺眼,凤天歌跟容祁抬头时并未看清来者是谁。 “容祁啊,人家睡女人,你也睡女人,人家睡女人在床上,你睡女人方法好独特啊!”清朗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调笑意味陡然响起。 听到声音一刻,容祁基本已经不想再看清那张脸了。 凤天歌则不然,她倒是特别想看清楚眼前之人那张脸,免得教训的时候打错人。 你丫有没有考虑‘睡女人’中这个女人的想法? 男子一身湛蓝色锦缎,缎料光亮华丽,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出淡淡金辉,墨发以玉冠高高绾起,五官精致,双眼虽然是很少见的龙凤眼,看着却十分养眼。 鼻骨高,唇薄。 微微一笑时带着几分痞气。 言奚笙。 “你这么早就到了?” 如果说容祁的少年时代一直活在穆宸荣誉的阴影里,那么让他最不堪回忆的,就是言奚笙近似于变态的找茬儿。 连自己胖了瘦了这厮都能奚落一翻。 容祁都特么想吼回你,吃你家大米啦! “快马加鞭整七日,感不感动 ?”言奚笙凑到容祁身边,“自从你离开,我真的好寂寞啊!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寂寞。” “不想知道。”容祁摇头。 “因为我好想看看你现在长什么样子!果然还是一个绣花大枕头!”言奚笙特么的被自己给逗笑了,“还没给本公子介绍一下你女人呢?” “凤天歌,延禧殿楚太后的亲外孙女,镇南侯府嫡长女,还有,我不是他女人。” 见识到容祁,见识到穆宸,又见识到眼前这位,凤天歌私以为楚之所以七国最弱,很有可能跟楚王没有关系,楚国水土有很大问题。 “啊,那就是我家世子的姐妹?”言奚笙一副恍然之态,“姐姐还是妹妹?” 你妹! 容祁忍无可忍,“同窗一场,别说我没提醒你,楚太后就在里面。” “哦……”言奚笙若有所思,“你是叫本官直接去问楚太后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是……” 未待容祁解释,言奚笙立时截断,“其实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本官一点儿也不关心。” 真的,容祁发誓,他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点儿! “屈平呢,本官要见他。”言奚笙突然变脸,神色肃然。 容祁还没爆发就颓了,“这里没有屈平。” “那就把屈不平叫出来,本官要见他。”言奚笙变脸之快,犹如翻书。 凤天歌闻声,绕过石台挡在言奚笙面前,“言大人私闯皇宫至延禧殿,是不是应该先给个说法?” “没有私闯呢。”言奚笙拽出腰间玉牌之后,朝凤天歌微微一笑,笑容灿烂却透着根本没想掩饰的阴险。 果然是个大变态。 “本官都已经站在这里了,你们却还推三阻四,这屈不平是不是屈平已经很明显了,是吧?”言奚笙言外之意,做贼心虚。 凤天歌无语,侧身。 不管事态如何发展,人总是要见的。 言奚笙瞄了眼凤天歌,又瞅了瞅容祁,“本官可以进去了?” 容祁不想说话,他忽然特别能理解屈平想拽着北冥渊一起死的想法,他现在就想拉着言奚笙同归于尽。 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直至容祁跟凤天歌皆不开口,言奚笙方迈着四方步大摇大摆朝前走。 也是这一刻,言奚笙惊觉出一个问题,他根本就不知道屈平在哪个房间。 当然了,凭言奚笙的智慧这个根本不叫事儿。 哪间房药味儿最浓便是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给本官笑一个 对于言奚笙的到来,屈平毫无反应,甚至没有抬头。 他是屈平,或者不是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怎么才能弄死北冥渊。 即便如此,言奚笙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屈平。 毕竟毒死楚瑞王的案子在当时轰动整个楚国,加上屈平鬼医的身份,那时出于好奇,言奚笙曾买通狱卒到狱里看了屈平不下十次。 旁侧,容祁很清楚言奚笙已经认出屈平,他已经准备至少二十几个借口证明此屈平非彼屈平。 然尔,言奚笙竟然没有问。 非但没问,还走了。 走时唇角勾起一抹笑,似笑非笑。 直至目送言奚笙的身影离开延禧殿,凤天歌方才开口,“他什么意思?” 容祁摇头,“以往每次他这么笑的时候,我都会倒大霉。” 看出容祁眼中真诚跟无意识中流露出来的恐惧,凤天歌颇为担忧。 言奚笙没有出招,凤天歌便不能见招拆招加上武院课业,她只能先将容祁留在延禧殿,守好屈平。 好歹屈平也是楚国世子,不是么! 这是凤天歌第一次,将容祁放在了很重要的位置上…… 武院课业开始之际,凤天歌等人依次自铁箱里拿出带有磁性的铁镯,这一次苏狐没有作妖。 因为夜倾池身边摆着整整一筐蛇。 凤天歌私以为,夜倾池这样吓唬苏狐很不好。 然在夜倾池开口之后,她觉得这样还远远不够。 “武盟可以带兽?”君无殇最先震惊。 “擂台赛肯定不行,但最后一场终极试练没有不让带宠兽的要求,是以每届新生里都会有带自己宠物入试练场的人出现,据本教习所知,这一届里至少有两位新生对蛇情有独钟。”夜倾池据实开口。 “为什么不早说?”苏狐私以为夜倾池是故意的。 其实不然,各国对于别国新生的消息打探从来没有停止过,夜倾池也是昨日才得到消息。 “怎么办?”苏狐泪目。 凤天歌等人无语,一时间并不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抛开蛇宠的问题,集训开始。 鉴于凤天歌等人自上一堂课业之初,脚踝上便时时戴着铁镯,是以再次行走在梅花桩上,四人只须控制手腕上的铁镯距离,不被吸附到一起即可。 即便是这样,四人走完一百遍梅花桩时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事实上,夜倾池对他们的集训主要是从力量跟速度这两点出发,在实力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唯快不破。 至于四人剑术跟内功心法,夜倾池相信他们四人,各有际遇。 苏狐自不必说,公孙佩虽然在对待徒弟的方法跟教育上十分‘特殊’,但从不吝啬自己压箱底的玩意。 否则他的徒弟也不会各个都有那么高的成就。 不过各个都那么高成就的徒弟们,却无一人有反哺之恩,不得不说公孙佩在给自己断后路这方面,做的十分彻底。 君无殇乃平辽侯君牧次孙,对于这个孙子,君牧自小言传身教,一身武学倾囊相授,因为君牧本是江湖出身,因此识得许多江湖高手,君无殇亦从那些高手身上,学到很多。 古若尘除了世袭淮阴侯的爵位,武功亦有淮阴侯的传承,加之暗中拜五钱铁铺的夏伯为师,际遇方面也是不俗。 至于凤天歌,夜倾池不只一次与之交手,亦不止一次感受到太阴经的博大精深,尤其前两日得知凤天歌修习红尘剑法,所以四人中,夜倾池对凤天歌最寄予厚望。 第二堂集训结束后,夜倾池表明会在下堂课业时加大力度,然后亦希望凤天歌等人可以找出让苏狐克服恐蛇的办法。 且待夜倾池离开后山,凤天歌三人并没有走。 “怎么办?”君无殇看着苏狐,皱眉。 “其实蛇并没有那么可怕。”古若尘希望苏狐能够明白,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人更可怕,保不齐在你挂着它们狂颠的时候,它们也在怕的要死。 苏狐不要听,扭头看向凤天歌,“天歌,救我!” 凤天歌则很直接走到夜倾池留下的那个蛇筐旁边,将里面每一条小蛇的毒牙全都拔掉。 之后叫古云奕跟君无殇就地挖了一个相对深的坑。 待一切准备就绪,凤天歌走到苏狐面前,“相信我吗?” 苏狐看看左边的坑,又看看右边的蛇筐,“可以不信吗?” 就在苏狐想跑的下一秒,凤天歌挥手封住苏狐穴道,之后由君无殇跟古若尘将其盘膝抬到坑里。 再然后,倒蛇。 凤天歌的想法是,只要苏狐跟这些蛇呆着到麻木,就会明白这些小家伙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苏狐没挺到麻木,就先挺尸了。 这个方法根本行不通…… 苏狐的事只能再想办法,离开武院后,凤天歌直接换装去了寒市。 除了关心一下南无馆替赛金花在寒市开的胭脂坊,便是来寻一人。 令凤天歌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奸妃’一案之前一直隐匿在寒市扎纸铺子的季安庭竟然不见了! 她打听过,季安庭并不是有意想要离开,而是突然消失,甚至连那个月的工钱都没领! 种种迹象表明,季安庭出事了。 离开寒市,凤天歌回到天衣阁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季安庭显然是被人虏走的,虏他之人的目的必然是想从其嘴里得知当年昭阳殿之事。 因为季安庭之所以重要,意义就在这里。 问题是,整个大齐知道昭阳殿里幸存者名单的人,只有她! 当年她命白泽追查到幸存者名单之后便停下来,没再深入。 而她自己也只留了那份名单而已。 所以现在,那份名单泄露了吗? 凤天歌在天衣阁内静坐,不时调息,双手无意识叩在一起,时尔摩挲。 那份名单之前被她藏在重华宫,除了名单还有一封有关武安侯谋反的密信与其搁置一处。 思及此处,凤天歌陡然起身,离开天衣阁…… 容祁来找言奚笙了。 因为他知道言奚笙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比穆宸难伺候,比穆宸还阴险。 跟他比,穆宸简直就是一个大好人! 至少穆宸从来没有刻意碾压他,言奚笙却总刻意找他茬儿。 “本官大老远过来看你,你倒是给本官笑一个啊!”东郊七座相邻别苑的第一座,言奚笙正翘着儿郎腿,微抬下颚,笑的特别欠揍。 听听,就是这么贱! 第二百八十六章 半路失踪 容祁没给他笑,拿凤天歌话说他好歹也是楚国世子,身份不允许他对言奚笙太过和蔼。 “怎么就你一个人?”容祁直接坐到言奚笙对面,视线扫过周围,狐疑开口。 “本官不是说了,为了见你本官整整赶了七天七夜路程,千里马都跑死两三匹,没想到世子半点感恩之心都没有呵。”言奚笙亲手斟茶推给容祁,脸上笑意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 正如彼时他给穆宸斟茶一样,言奚笙的茶容祁表示不敢喝。 容祁私以为倘若言奚笙能半路失踪,他有可能会很感激。 “听说此番武盟简沧冥会代表楚国出战?”就言奚笙现在皮笑肉不笑的态度,容祁真心不知道该怎么讨好,只能先顾左右而言其他。 “你真想问这个?”言奚笙不答反问,微笑时唇角勾起深深的弧度,“世子只怕是来打听本官对屈平的态度吧。” 于言奚笙,他显然不愿意跟容祁兜圈子。 嗯,容祁点头,“那人真不是屈平。” “那又怎样?”言奚笙朝容祁的方向凑了凑,“他是,与不是对我来说不重要。” 容祁暗自松了口气,听语气这事儿能唠啊! 奈何某人接下来的话却让容祁深深感受到,言奚笙还是那个言奚笙,是他天真了。 “只要那个人是你举荐的,那么他就必须是屈平。” 容祁几乎不用过脑都特么明白言奚笙什么意思,“我一个倒数第一的,何致招你这么深怨念?” 言奚笙摊手,“谁让本官得罪不起穆宸呢。” “那你就要玩死我啊!”容忍的底线就在于,忍无可忍。 “不不不……”言奚笙摇头,“你死与不死是皇上要决定的事,我的任务是把你送到皇上那儿。” 拿言奚笙话说,作为楚国在齐的质子,你非但不恪守本分做好一个质子该做的事,居然还暗中勾结楚国死囚,你要干什么?居心何在! 容祁一张雕塑脸凝望言奚笙半晌,只问了一个问题,“我挖你家祖坟了吗?” “倒数第一……”言奚笙似笑非笑看向容祁,“因为我是第二,所以我特别关注倒数第二的马谨瑜,那真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笨蛋,你偶尔比他差我能理解,人有失手你有失蹄,你次次比他差?” 所以言奚笙真是太讨厌了。 见容祁不说话,言奚笙冷笑,“世子一定装的很辛苦吧?”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是马谨瑜在装……”容祁想解释。 “那个笨蛋去年年底的时候被中直参军玩死了,如果他是装的,那也未免太彻底。”言奚笙显然不信。 言奚笙把嗑唠的这么死,容祁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容世子如果没事就请回吧,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再救屈平一次。”言奚笙没给容祁艰难往下唠的机会,下了逐客令。 容祁仍不甘心,“有没有可能,你好我好大家好?” “只要你不好,我才能好。”言奚笙特别真诚答道。 某祁暴走…… 夜幕厚重,冷月如钩。 凤天歌自天衣阁回来后并没有直接入重华宫,而是等到子夜。 诚然现在的重华宫无人看守,亦很少有人会在这里经过,但凤天歌知道,重华宫内已被北冥渊设下机关暗器,目的自不必说。 殿顶攒尖背脊处,凤天歌悄然揭开瓦片,纵身落入殿内。 足尖落地,不掀浮沉。 再入重华宫,往事历历在目。 凤天歌一瞬间泪眼婆娑,又一瞬间目光坚定。 承载灭天之恨重生,眼泪当是她这一世最无用的东西。 因为清楚重华宫的布局跟每一件饰物的摆设,凤天歌快且精准避过大部分机关暗器。 ‘咻—’ 就在凤天歌欲至床尾暗格的刹那,一道黑线直逼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凤天歌顺势翻跃避过那柄速度极快的黑色小剑。 为避免小剑落地发出声音,凤天歌匐身过去接住剑身,将其托在手里。 就在这一刻,黑色小剑的剑身突然溢出千条丝丝缕缕的黑色雾线,将凤天歌左手萦绕其间。 毒! 凤天歌瞳孔骤缩,迅速将小剑置于床底。 暗格就在身边,凤天歌顾不得左手隐隐传来的麻木,迅速打开。 里面空空如也! 果然被人拿走了…… 证实自己的猜测,凤天歌快速起身欲走时左手传来极痛。 是剧毒! 来不及细究,凤天歌抬手封住左臂穴道,运足内力依照来时步数回到原位,纵身跃起。 攒尖屋脊上,凤天歌险些跌落。 眼前视线开始模糊,剧痛已至整个左臂。 这一刻,凤天歌脑子里一片空白,去找温玉? 她只怕自己还没到四海商盟就已经躺尸在玄武大街上! 可除了温玉她还能找谁? 意识逐渐混乱,凤天歌凭着最后一丝残存理智奔向延禧殿…… 房间里,容祁正在怀疑自己在楚国时韬光养晦的是不是有点儿过了。 如果他不是倒数第一,或许就不会被言奚笙注意,也不会在穆宸的耀眼光环下充当阴影这么多年。 一遍遍检讨跟反思之后,容祁得出的结论是。 为什么有病的是言奚笙,他却要在这里自我反省? 反省毛线! ‘砰!’ 厅门传来动静,容祁微怔,“哪位?” 外面无人回应,只有房门时尔发出声音。 容祁蹙眉,“言奚笙?” 依旧无有应答! 无奈之下,容祁只得起身走出内室,至厅门处极不情愿打开两扇门板。 忽有人影朝其扑过来,容祁吓的差点儿没躲开! 凤天歌? 看清怀中人影,容祁心绪骤冷,眸色寒凉。 到底是谁,下这样重的手…… 隔壁房间,屈平正在不遗余力给凤天歌解毒。 即便是这样,他依旧可以感受到来自容祁身上的磅礴杀意。 “你放心,她不会死。”且在容祁把凤天歌抱过来的时候屈平便将自己压箱底的宝贝拿了出来。 一来他对凤天歌印象极好,二来他自己都不想活了留着那些宝贝有什么用。 “若她死,本世子也就放心了。”容祁声音凉蛰,目色如潭。 屈平知道容祁绝对没有开玩笑,就某人现在满身杀气而言,凤天歌若死只怕整个大齐都得陪葬。 有那么一刻,屈平忽然又有点儿不想把凤天歌救活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已不如当年 更漏流沙尽,几上残烛熄。 整整一夜时间,容祁守在凤天歌身边寸步未离,也没叫屈平离开。 直到凤天歌有了动静…… “你醒了?”因为焦虑,容祁声音里少了世子身份该有的懒散跟漫不经心,多了几分温玉独有的清绝与超凡脱俗的气质。 凤天歌朦胧中心弦微颤,她昨夜,到底还是找了温玉。 这世上,能让她托付生命的,还有别人么…… 是以当凤天歌睁开眼睛,看到偌大一张盛世美颜映入眼帘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怎么会是容祁? 刚刚她听到的声音明明就是温玉! 幻视?还是幻听? 可能是因为脑子还不清醒的缘故,凤天歌为了印证自己到底是幻视还是幻听,直接抬手摸向容祁脸颊。 又十分不确定的捏两下! 时间定格,容祁就这么低头怔怔看着凤天歌,任由她一双手在自己脸上又揉又搓,内心已崩。 “怎么是你?”床榻上,凤天歌无法形容此间复杂心境。 一个是温玉,一个是容祁,某大小姐的心里落差就像明月跟沟渠那么大。 “那……应该是谁?”容祁脑子里过了一遍古若尘,君无殇还有卫子默,连苏狐他都想到了了,这些个该死的。 “没有。”凤天歌抽回手,艰难坐起身,“昨夜……” “昨夜你突然跑到本世子房门外,话都没说一句直接扑到本世子怀里……”见凤天歌侧目过来,容祁言归正传,“谁给你下的毒?” “一时不慎。”凤天歌起身时看到屈平,恭敬颌首,“天歌又欠屈先生一条命。” “无妨,下次小心。”屈平转动轮椅回到药案前,拿起玉杵开始搥药。 凤天歌则绕过容祁走到药案前,“天歌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直至凤天歌些许吃力迈出门槛离开延禧殿,容祁都没弄明白一件事。 “她为什么没谢我?好像整个过程最关键的就是本世子吧?我若不把她抱到你这里,她现在已经去见佛祖了!”容祁怨念极深。 屈平抬起头,“你就没有想过,她其实只是走错门了?” 不! 容祁无比坚定相信凤天歌根本没有走错门! 她在生命遭受威胁的时候最先想到的就是自己! 嗯,就是这样! 皇城,靠近鱼市一条很深的巷子里,有一家很普通的酒肆。 风起,酒香从巷深处一直飘到巷口,许多路人闻香而来,所以这间酒肆的生意还算不错。 二楼,雅间。 言奚笙差不多喝了两盏茶,古云奕方才推门走进来。 七国齐强楚弱,这样的时间差在言奚笙看来,可以接受。 “奚笙见过古大人。”言奚笙起身只微微拱手,神色无任何谦卑之态。 古云奕抬手,“言大人久等。” “两盏茶而已,不算久。”言奚笙未及古云奕落座,先行坐回原位。 楚国虽弱,但这偌大中原也不就只有齐楚二国。 就局势而言齐国能不能保住它马首是瞻的位置,还真不能太小觑楚国的存在。 如言奚笙所料,古云奕故意迟到,的确有彰显尊威之意。 “不知言大人约古某过来,有何要事?”言奚笙刚刚言行让古云奕颇为意外,亦十分赞许。 此次楚国派来的使者,倒是不俗。 “自是感谢,感谢齐太子能将屈不平一事告知,屈平乃我大楚死囚,若屈不平就是屈平,那我便是将其就地正法也不为过。” 古云奕闻声,神色未变,心里却生出些许质疑。 “据云奕所知,言大人似乎有入皇宫,见过屈不平。” 言奚笙点头,“见过,的确很像。” 古云奕心下微凉,“只是很像?” “也可以就是。”言奚笙在笑,只像狐狸。 “言大人既是约我过来,有话不妨直言。”仅仅几句话,古云奕已感落于下风。 言奚笙抬手,自袖内取出一份国书搁在桌面,推向古云奕,“吾皇之意,希望齐太子登基之后可以加深与楚国各方面往来,尤其商路跟兵器制造方面。” 古云奕摊开国书,心里颇为不爽,“要挟?” “如果古大人有这样的想法,那一定是言某没有表意清楚,不是要挟,是主动示好。”言奚笙脸上笑意不改,声音不卑不亢。 古云奕暂时压下那份不满,“共建商路跟授予兵器制造之法都没问题,他朝作为盟国,齐自然希望楚更强大,问题是,楚王能给太子殿下带来怎样的实惠。” “屈不平到底是不是屈平,还不是齐太子一句话的事么。”言奚笙浅笑,看似简单的一句话意义却值得深究。 所以自己想要利用楚王铲除屈平的计谋,反被楚王拿过来作为与齐‘交好’的条件了? 不得不说,古云奕心里很不爽。 “当然,齐太子也可以不答应,没关系的。”言奚笙一副全凭自愿的表情,伸手欲拿回国书。 “这件事云奕作不得主,需与太子殿下商量。”古云奕明白,如果他不答应那么屈平就只能是屈不平。 “不急,言某有的是时间等。”言奚笙由始至终脸上都保持着非常善意的微笑,古云奕却根本没有感受到半分善意,甚至会有一丝丝冷。 “云奕倒是忘了,此番武盟言大人亦是领队。”古云奕似是想到什么,“听说楚国此次出战的新生里,有简沧冥?” “的确。”这已经是七国皆知的秘密,言奚笙根本没办法隐瞒。 “太子殿下对七国武盟寄予厚望,我的意思是,如果楚王可以让简沧冥……” 没给古云奕说下去的机会,言奚笙长叹口气,神色颇显无奈,“古大人怕是误会了,简沧冥并不是吾皇向赵国所求,是赵王硬塞到我们手里的,他能不能参加亦或该有怎样的表现莫说言某,就是吾皇也没办法左右。” 古云奕,“……” “至于赵王因何如此,像古大人这么通透的人应该明白。” 古云奕明白,赵王此举除了试探齐国底线,更有厚恩大楚之意。 齐若真如往昔那般硬气直接将简沧冥除名,不许他参加七国武盟就是了。 只是这么做的后果会让赵楚两国下不来台,倘若二国合力攻之,安定不过五十年的中原,必然战势再起。 倘若齐国默许,则向世人证明,齐已不如当年…… 第二百八十八章 满意的状态 离开皇宫后,凤天歌自天衣阁换装,去了四海商盟。 容祁料到如此,先她一步回来等候。 此刻看着凤天歌虚弱无力坐在对面,容祁心有不忍又无能为力。 屈平给她用过最好的补药,他已经没有更好的可以馈赠。 “这是什么?”见凤天歌从袖兜里掏出一张字笺,容祁抬手接过来。 “一份名单。”凤天歌脸色苍白,声音掩饰不住憔悴,“不知盟主可听过大齐佟贵妃佟宁的名字?” 容祁握着字笺的手,微顿,“略有耳闻。” “佟贵妃当年入主昭阳殿,深得齐景帝宠爱,后却因怀有皇嗣,小产殒命。” 凤天歌力求用最精简的语言,概述当年实情,“一夜之间,佟贵妃与小皇子双双离世,整件事看似意外却透着太多蹊跷,盟主当知皇宫内庭阴暗,在那里发生的任何意外,都不会是偶然。” 容祁静默不语,由着凤天歌继续说。 “自佟贵妃与小皇子离世后,昭阳殿里十三名宫女十五名太监先后遇难,唯名单上这五人逃出皇宫,流落在外。” 凤天歌眸色微深,音调渐沉,“这五个人必然知道当年昭阳殿佟贵妃产子那夜发生了什么,现在,名单之一的季安庭已被人虏走,想必是有人开始查当年之事了。” “凤大姑娘不想查当年之事?”容祁收好字笺,狐疑问道。 “不是不想,只是时机未到。”凤天歌抬眸,正色看向容祁,“当年之事我一定会查清楚,如果佟贵妃怀的小皇子没有死,那么北冥渊就不是理所当然的太子!” 据当年搜集的消息跟线索,凤天歌私以为这种可能占大半。 金色面具下,容祁眉心微蹙,“你想利用小皇子……” “不是利用,是还给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凤天歌这样回答。 容祁沉默,可他不在乎呢。 片刻后,容祁抿唇,“你想让温某保护除季安庭之外的四个人?” “除了盟主,天歌不知道谁还有这样的本事。”凤天歌曾想过把这件事交给南无馆,但此事牵连甚广,稍稍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思来想去,她只放心温玉。 容祁欣慰,这般说的话,自己在凤天歌心里当无人可替。 “凤大姑娘放心,温某会做的很好。”对于此事,容祁早有准备,“刚刚凤大姑娘说时机未到,不知这时机指的是?” “天歌入朝。”凤天歌抬头,水色明眸溢出华彩。 无比坚定,又无所畏惧的目光仿佛一瞬间刺进容祁心里,这样勇往直前,义无反顾的目光他曾看到过。 便是当年独孤艳于万军之中,傲然挺立的那一时。 如果不是戴着面具,凤天歌一定会看到容祁脸上的表情何等震惊,何等贪恋。 “温某知道凤大姑娘即将参加七国武盟,不知姑娘有几分把握?”意识到失态,容祁强自收敛心绪,淡声开口。 相比太学院入学考试,七国武盟容祁很难插上手,即便能暗中动作也十分有限。 “天歌定会赢。”凤天歌此言,并不是对自己现有的状态满意,而是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她定会让自己达到一个满意的状态。 容祁未在多问,长久以来的相处,他对凤天歌的言出必行一向很有自信。 “还有一件事。”凤天歌接下来提到屈平,以及刚入皇城的言奚笙,“天歌愚见,其实屈平是与不是对言奚笙哪怕是楚王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楚王会借此机会派言奚笙来齐表态。” 容祁挑眉,“何以见得?” “倘若言奚笙有意让屈平死,那么他应该知道屈平死后裴卿会对齐景帝做什么,是以我们可以从言奚笙的对屈平的态度,看出楚王乃至整个楚国的态度。” 容祁了然,是他狭隘了才会以为言奚笙是因为想要弄死自己,才会死揪着屈平不放。 所谓当局者迷,他竟忽略这一层。 “若楚王已经选定北冥渊,凤大姑娘当如何?”容祁很想听听凤天歌的想法。 “楚王敢把这样一份重任交给言奚笙,说明对其十分看中,如果在这件事上言奚笙能够倒戈,楚王应该会接受,所以争取楚王的过程,也就是争取言奚笙的过程。” 这就难办了! “人皆有软肋,天歌会尽我所能。”凤天歌正色道。 言奚笙的软肋容祁不知道,但千年老二绝逼是其逆鳞。 见凤天歌起身欲走,容祁忽然想到一件事,“屈平说你昨夜中毒?” 许是没想到屈平能这么快把消息传到四海商盟,凤天歌颇为震惊,又一瞬间镇定下来。 “昨晚天歌夜入重华宫,不小心中了北冥渊在重华宫里埋下的暗器。”想到昨晚,凤天歌直到现在都不明白,混沌迷茫几乎失智的她,就算没来找温玉,又怎么可能会去找容祁! 怎么可能! 潜移默化中她已经相信容祁到这种地步了? 就这个问题,使得凤天歌自延禧殿出来到现在,都没打起精神。 完全不能接受! “还好有屈平在宫里,还好你昨晚有想到去找屈平……”容祁的小心思呵! 奈何容祁这句看似试探的话,却让凤天歌瞬间找到突破口。 对啊! 她找的是屈平啊! “的确是这样。”凤天歌如释重负般暗自舒了一口气。 坐在对面的容祁则在下一秒凝成雕像,还真是走错门了…… 皇宫,奉天殿。 自从季安庭开口承认当年佟贵妃怀的小皇子仍在世,独孤柔主仆这段时间便开始活的异常低调,也异常规矩。 有时候越困难,越要沉着冷静,越顺利越要小心谨慎。 独孤柔没有什么时候会比现在更惜命。 曙光就在眼前,她想活着抓住属于自己的未来。 哪怕费尽心机,不择手段! 厅内,墨画自宫外带来秦淳的消息,他的人已经南下到了济州,却没有在指定位置找到柳萤柳嬷嬷。 “这不可能。”独孤柔闻声蹙眉,独孤艳密件上的内容不会错,否则秦淳找不到季安庭。 墨画则有别种想法,“奴婢以为,会不会是秦淳想抛开我们自己查,所以才拿这样的借口当幌子?” 独孤柔摇头,“不会,本宫手里有他的把柄,秦淳私通他国的书信跟昭阳宫秘辛是两回事,昭阳宫的事我不敢说,他的事本宫只要想,随时都能抖落出去。” 墨画见自家主子如此笃定,不再多言。 ------------------- 推荐桑妮美眉的《幸好遇见你》,被个程式化的男人追究是什么感觉?大约就是你以为爱上你的是台计算机,超级好看,目测快完结啦,放心入坑! 第二百八十九章 警告 独孤柔思来想去,觉得柳萤虽不在密件上的指定位置,却一定还在济州。 毕竟已经在济州生活了十几年,如果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以柳嬷嬷那样的年纪莫说有家,就算没有也不可能轻易离开熟悉的地方。 且在独孤柔让墨画出宫与秦淳确定消息无误时,厅门传来动静。 主仆二人相视数秒,墨画立时转身走向内室房门,不想伸手一刻,房门却自外面推开。 凤天歌一身紫色凤裙,赫然出现在墨画面前。 “凤大姑娘?凤大姑娘怎么可以……” “让开。”凤天歌神色冰冷中透着嫌恶,眼中寒意如霜,单是身上自然流露出来的气势,已让墨画胆颤。 翡翠方桌旁边,独孤柔知来者不善,“墨画,把奉天殿最好的茶拿出来,招待凤大姑娘。” 墨画亦知这种级别的人物非她所及,领命后退出内室。 房门阖起,独孤柔指向对面紫檀木椅,“凤大姑娘可是稀客,坐。” 重生伊始,凤天歌并不是第一次跟自己这个好妹妹打照面儿,但像现在这样登堂入室却是第一次。 她恨独孤柔吗? 恨! 就算没有后来奉天殿之变,独孤柔那碗堕子汤也足以让自己的孩子胎死腹中。 初为凤天歌,她没有实力没有根基,贸然出手未必会给独孤柔造成重创,稍有不慎便会让自己身陷其中。 即便是现在,如何强大自己仍被凤天歌摆在报仇血恨之前。 因为只有足够强大的自己,才不必依靠运气。 当然,如果时机刚刚好则另当别论。 便如独孤瑾的死…… “奉天殿最好的茶,可是去年的雨前龙井?”凤天歌坐下来,微抬下颚,语气中透着嘲讽。 独孤柔美眸微闪,想是没料到凤天歌这样不客气。 虽说不客气,说的倒也是事实。 今年的雨前龙井内务府早已分发下来,并无奉天殿份额。 “早闻凤大姑娘搬进延禧殿,本宫原本还想着哪日过去探望……” 见凤天歌没有开口,独孤柔继续道,“之前本宫那个不争气的哥哥曾冒犯过凤大姑娘,只是人死如灯灭凤大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便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独孤柔对北冥渊绝望,自然不在乎北冥渊是不是会娶凤天歌。 她只希望在自己功成之前,越少竖敌越好。 “不会,我虽睚眦必报却也没有与死人计较的习惯,好在……”凤天歌深邃黑眸落在独孤柔身上,故意留了后半句。 感受到来自凤天歌眼中恶意,独孤柔心里颇有些不舒服。 好在什么? 好在作为独孤瑾的妹妹,她还活着? 虽然凤天歌是楚太后的孙女,可自己好歹也是太子侧妃,再不受待见身份还在! “凤大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本宫禁得起。”独孤柔已经把话说到最卑微处,凤天歌现在这种态度显然无意交好。 你如何能安抚,一个故意挑衅的人! “也没什么,天歌来只是想给独孤侧妃几句忠告。” 凤天歌后背离开靠椅,身体前倾,双臂压在桌面,倾城容颜带着几分鄙夷跟轻视,“当年这皇宫里有独孤艳,宫外有独孤瑾,侧妃靠着他们倒也活的舒坦,现在呢,独孤艳被你们害死……” “凤大姑娘说话小心!” “哦,奸妃已死,那个白痴一样的独孤瑾在大牢里罪有应得,没了他们,侧妃活的很艰辛吧?” “凤大姑娘到底想说什么?”自被叶芷惜推进碧池之后,独孤柔已经很久没动肝火了。 凤天歌挑眉,怜悯开口,“给侧妃指条明路,作为一个在宫里实属多余的人侧妃如果想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最好主动离宫。” “你说什么?”独孤柔惊怒,美眸瞠如铜铃,“凤天歌,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知道啊,楚太后的亲外孙女,镇南侯府的嫡长女。”凤天歌毫不避讳把自己背后靠山挨个数了一遍。 世事就是这样,当年独孤柔还在她羽翼庇佑下活的风生水起的时候,银面却只能靠自己的努力拼命求得认可。 而今,刚好相反。 独孤柔身为太子侧妃,离宫只有一条路可走。 看破红尘,遁入宫门! “凤大姑娘就这样看本宫不顺眼?”独孤柔怒视凤天歌,“在本宫之上有叶芷惜,你若真想成为太子妃,不该去找叶芷惜的麻烦么!” 独孤柔忍无可忍,索性把话敞开了说! “我什么时候说要成为太子妃?谁稀罕!”凤天歌双眉皆挑,眼中讥诮一览无遗。 独孤柔一时凌乱,所以凤天歌自己不想当太子妃,又不想她留在皇宫碍眼,为的什么? 没给独孤柔思考下去的机会,凤天歌站起身,“好自为知。” 起身一刻,凤天歌深深的,仿佛要将人洞穿的目光落下来,令独孤柔心弦猛的一抖! 这目光,竟有几分似曾相识! 她说的没错,凤天歌跟独孤艳其实是一样的人! 且在凤天歌离开奉天殿之后,墨画急忙跑进来,茶未沏。 “娘娘,凤天歌没伤着你吧?”整个皇城没有人不知道凤天歌是谁,即将代表齐国参加武盟,足以证明凤天歌的实力。 “为什么?”独孤柔惊魂未定般坐在桌边,美眸溢出复杂情愫,“凤天歌为什么会帮叶芷惜?她们在文府不是一向不和吗?” 墨画不解,“娘娘怎么知道她们……” “味道!凤天歌进来时本宫没注意,但刚刚她离开时身上散出的香气正是永延宫那株瑶台玉凤的味道,整个皇宫只有一盆瑶台玉凤!” “娘娘的意思是……凤天歌今日过来是替叶芷惜出头?可咱们对叶芷惜已经很忍让了,她还要怎样!” “叶芷惜到底是准太子妃,她想对付本宫天经地义。”推己及人,独孤柔对叶芷惜朝自己出手一点也不奇怪。 倘若自己与叶芷惜交换位置,她根本不会等到现在。 “对了!”墨画恍然想到什么,颇为心急看向自家主子,“奴婢早上偶然听到御膳房的嬷嬷说……叶芷惜好像正在查佟贵妃与文府酒室教习沈辞的陈年往事!” 第二百九十章 小池的由来 独孤柔闻声不解,“佟贵妃跟沈辞……那应该是佟贵妃还没入宫的时候……她查这个做什么?” “听那嬷嬷的意思,之前沈辞将叶芷惜在酒室除名是有原因的,因为叶芷惜纠缠沈辞……”墨画刻意凑近独孤柔,“他们说叶芷惜喜欢沈辞好多年,却是求而不得。” 所以说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总会给人留有一线生机。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独孤柔茅塞顿开,“没想到叶芷惜心里,竟然装着别人。” “娘娘是想对付叶芷惜?”墨画试探道。 “如果叶芷惜没查佟贵妃,本宫或许还能忍,包括今日凤天歌过来挑衅我都可以不在乎,但她动了不该动的人。” 见墨画疑惑,独孤柔便又解释一句,“本宫要的小皇子,血统必须纯正,而她叶芷惜查佟贵妃跟沈辞有染,很有可能会坏本宫大事!” 如此,墨画了然…… 武院后山,集训开始。 除了两副铁镯,夜倾池此番用了一根韧性极强的龙蛇筋将四人系在一起,再命四人跃上梅花桩。 七国武盟共分五场,前三场一对一单挑,第四场为四人战,最后一场则是穿过未知领域的试练。 夜倾池以龙蛇筋将四人连在一起,并叫他们在梅花桩上练习自己刚刚传授给他们的四人阵法,目的是增加四人默契。 梅花桩上,四人各自持剑,凤天歌自是斩风,古若尘手中青虹在兵器谱上排名十二,剑身看似银白,却在灌注内力后可以发出如彩虹颜色的光芒,故而得名。 君无殇手握利器乃乌金剑身,因剑身上有一处小小缺口因此叫做轻痕,而那处小小缺口正是此剑威力所在,兵器谱上前十第八。 是的,每次值得一提的,都是苏狐。 原本苏狐坚持要用自己亲手铸成的‘飞剑’,就是杀死鹦鹉‘小白’那柄,但被公孙佩严厉否绝。 拿公孙佩话说,那也叫剑? 就特么怼死一只鹦鹉,剑身就特么废了! 我特么拿铜丝都能掰出那种效果! 公孙佩自诩历任武院总教习里最斯文的一个,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句句带脏字,额头青筋迸起一指高,足见其愤怒程度。 就这,苏狐还觉得自己铸的剑,是最好哒! 公孙佩吐血成云之后,割肉将破影传给了苏狐。 后来知道这件事的容祁呵呵了。 借花献佛你还肉痛! 是以,苏狐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成了破影的主人。 连续两个时辰在梅花桩上摆动剑阵,一方面要承受脚下铁镯的重量,另一方面又要防止手上铁镯相互吸附以及吸附到兵器,四人下来时已致力竭。 此刻站在夜倾池面前,四人只是维持站立的动作都已经十分吃力。 “今晨得到消息,南越跟卫国退出武盟。”夜倾池话音一落,四人皆怔。 “我去!还有谁?还有谁退出武盟了?”苏狐瞬间振奋,双眼冒光。 夜倾池视线平扫过去,面无表情,“还有赵、蜀、燕、楚。” 蠢到天然呆,呆到自然萌的苏狐开始掰起了手指头,细数下来竟然被他发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就剩齐了?我们赢了?不战而胜啊!” 余下四人,后脑滴汗。 “南越与卫国原本就不在本教习考虑范围之内,是以他们弃权于你们而言并无太大意义,当然,之前他们两国拟定的出战名单里不乏武功高于你们的新生,从这方面来讲少一份挑战便多一份机会,所以这应该算是个好消息。” “教习可知南越跟卫国何以会弃权?”凤天歌肃声问道。 “南越应该是自顾不暇,听闻南越周氏与南越王矛盾激化,南越王已经被迫封萧文俊为太子,至于卫国,好像是卫子默回去之后,这个消息才传出来的。”夜倾池只知道这么多。 听到卫子默三个字,凤天歌便不用再想别的了。 且等夜倾池都解释完,苏狐还在翘首以待,“那么赵蜀燕楚呢?” 凤天歌三人齐齐侧目,夜倾池直接挥手! ‘咻—’ 长啸骤起,凤天歌等人未及反应,一抹黑影突然自半空朝苏狐俯冲下来。 顷刻,苏狐肩头多了一只雄鹰。 “什么玩意?” 苏狐慢动作扭头看向肩膀上的老鹰,那老鹰好似也在慢动作扭头看着苏狐。 一人一鹰相互打量,画面简直不要太友爱。 说真的,凤天歌竟从那只老鹰的目光中,看到了与苏狐一样的清澈跟不谙世事。 “这只鹰宠是本教习送你的,好好收着。”夜倾池承认他服了,就苏狐跟蛇的选择中,他情愿在蛇身上下功夫,也不想再看到苏狐遇蛇就绝倒的场景跟画面,好想鞭尸。 如果苏狐不是一组成员,如果他不是公孙佩的徒弟,早特么在自己手里死去活来八百回! “我不……” 苏狐正想拒绝时,却见凤天歌朝他猛点头,“要!” “要不要!”夜倾池郁卒,在小白被苏狐射死之后,小黑又落在这二货手里。 “要啊!白给谁不要啊!”苏狐梗起脖子,“不要白不要!它有没有名字?没有我给他取一个,小粪池……” 夜倾池出手了! 几番抵死哀嚎之后,苏狐给那只老鹰重新取的名字是,小池…… 皇城,武安侯府。 在得到墨画确认的消息之后,秦淳入地窖来看季安庭。 鉴于季安庭的特殊身份,秦淳没有让其离开地窖,不同的是,地窖里多了床跟壁灯。 除此之外,还有美酒。 “柳萤不在济洲的那家染坊。”秦淳自密道入口行至桌边,落座。 季安庭正在喝酒,烈酒滑入喉咙,火辣感灼烧肺腑,刺激神经。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见季安庭没说话,秦淳追问道。 季安庭握着酒壶,微熏抬头,“不知道,杂家还是从侯爷嘴里才知道柳萤还活着。” “柳萤是伺候在昭阳殿里的嬷嬷,季公公觉得……当年的小皇子有没有可能是她抱走的?”虽然季安庭已然道出当年实情,但秦淳总觉得眼前之人似乎有所隐瞒。 “不会。”季安庭摇头,“当晚柳萤没在殿里头。” “那会是谁?”秦淳些许急切问道。 “事发突然,当晚昭阳殿里负责偷梁换柱的宫女太监整十人,谁是组织者杂家并不知道,这十人里每个人得到的任务都不一样,杂家被分派到的任务是计算各方时间,发出暗号。” 第二百九十一章 把天歌嫁给你 季安庭对时间方位以及星相都有很深入的研究,是以他能根据阳光照射的角度判断出自己身处武安侯府。 那晚他便凭着这样的本事,精准计算出皇宫守卫出现的时间跟地点,才得以让昭阳殿里另外一些人将小皇子安全送出皇宫。 秦淳知道在季安庭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起身欲走。 “侯爷可否告知,宫里到底是哪位能人查到的这份名单?”季安庭好奇抬头。 秦淳看了季安庭一眼,“时候到了,季公公自然会知道。” 密道闭阖,季安庭握着酒壶的手微紧,他的确知道更多,但他不相信秦淳跟宫里的那个人…… 延禧殿,厢房。 容祁盯着屈平看了整整一柱香的时间,终是开口,“毒死北冥渊的事儿你能不能先放一放?现在你都自身难保了知道吗?” “我从来没想过自保。”屈平看淡生死,唯有执念。 “那你保保我!现在我跟你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要出事我会很麻烦的。”容祁拽着椅子凑到药案旁边,特别语重心长道。 “我都自身难保了还保你?”屈平终于停下手里动作,淡漠抬头。 “……” 容祁就这么,成功把天聊死了。 好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才成功化解某位世子的尴尬。 是孙嬷嬷,来传容祁说是楚太后想要见他。 待孙嬷嬷前脚离开,某世子起身先是凑到屈平面前,恨铁不成钢,“想想办法!好不好!” 待容祁走后,屈平终是松开药杵,双手滚动车轮,去往御医院。 主殿内,楚太后刚好在喝茶,见容祁进来立时搁下茶杯伸出手,眉目尽是慈祥,“容世子过来坐!” 容祁还想着要不要先请个安,楚太后已然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来,“这段时间,容世子在延禧殿住的可还习惯?” “习惯,特别习惯。”容祁微笑,恭谨又很乖巧回答。 对于眼前这位楚太后,容祁由始至终都是尊重。 除了楚太后曾经的威名,更因为他们之间虽不是血脉至亲,但关系仍在。 反观楚太后,毫不夸张的说,她有多喜欢凤天歌就有多喜欢容祁,如果把凤天歌比作自己的眼珠儿,那么容祁就是另一个。 “习惯就好。”楚太后边说话,边将早就准备好的糕点推到容祁面前,“刚叫御膳房做的,尝尝。” 容祁恭敬不如从命,拿起一块搁到嘴里,“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楚太后抬手倒了杯茶,递给容祁,“喝水,别噎着了。” “使不得,晚辈自己来。”容祁颇有些受宠若惊。 见其接过茶杯,楚太后轻咳一声,“哀家听说容世子与天歌走的很近?” “应该不远……但凡凤大姑娘有需要,晚辈都会尽力为之。”容祁摸不清楚太后的心思,回答的便有些模棱两可。 楚太后点头,“那世子觉得我家天歌如何?” 如何? 容祁还真没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但在楚太后面前,某人根本不用认真想,“非常好。” 糕点有些干,容祁低头喝了口茶。 “那若哀家把天歌许给容世子做世子妃,不知容世子意下如……” ‘噗—’ 原谅容祁喷了。 喷的那叫一个彻底! 好在楚太后武功亦如当年,瞬间抬起的锦帕派上用场。 “对……对不起,晚辈失礼……”容祁脸色涨红。 “无妨。”楚太后眼中笑意依旧慈祥,“容世子还没说,愿不愿意娶天歌呢!” 真的,就连站在旁边伺候的孙嬷嬷都有点儿听不下去了,自家老主子到底是有多看中容祁,才会这样迫不及待把嫡小姐推过去。 “太后若愿意,凤大姑娘若愿意,晚辈不敢不愿意。”容祁私以为自己不这样说,还能怎么说呢。 至于是不是真愿意,看表现吧! 嗯。 后来凤天歌也是同样想法,看表现吧…… “愿意就好,就太好了。”楚太后十分满意容祁的回答,“哀家老了,不可能把天歌收在羽翼下面护一辈子,刚刚容世子既是愿意,哀家有个不情之请。” “太后客气,您说。”容祁洗耳恭听。 “如若有一日哀家不在了……” 楚太后说到这里时孙嬷嬷急忙上前,有些嗔怨,“太后可不许这么说,您这身子骨还硬朗着,再活个二三十年绰绰有余的。” “晚辈也以为太后定能长命百岁。”容祁无比坚定道。 “看你们,哀家只是说如果,如果有那么一天,哀家希望容世子可以代我照顾好天歌。”楚太后视线重新落在容祁身上,眸色愈深且透出几分希翼。 这是来自一位长者跟尊者的托付,容祁感受到了它的重量。 “必尽我所能。”容祁还以同样重量的承诺。 楚太后微微颌首,“容世子的话哀家记下了,亦放心了……” 作为一个从血雨腥风里走过来的人,楚太后自认看人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她相信容祁绝非池中物,他朝必定能一飞冲天! 她的孙女,刚好就缺这么个男人守在身边。 而于容祁,经年之后当他与凤天歌越走越远,远到他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可能再走进凤天歌心里的时候,依旧守着这份承诺…… 皇宫,御医院。 屈平来找裴卿的时候,裴卿正握着慕容绾绾的珠钗发呆。 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他便没必要隐藏什么,尤其是在屈平面前。 “那是绾绾的珠钗?”屈平推动轮椅进来,停在方桌对面。 “滚。”裴卿没有抬头,亦不想看到眼前之人。 屈平知道裴卿为绾绾一夜华发,便知裴卿用情至深。 “是我对不起绾绾,我欠她的你叫我怎么还都可以,在此之前,我求你一件事。” 屈平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他很清楚当年容祁冒险救自己出来的目的,他亦答应过容祁定会将齐景帝救醒。 他不在乎这条命,却不想违背当初对容祁的承诺。 听屈平这样说,裴卿缓慢抬头,“你求我?” “我希望你能与我合力,将齐景帝救醒。”屈平看向裴卿,一字一句,异常清晰。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不许你死 裴卿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屈平。 愤怒?嘲讽?还是不屑一顾。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裴卿眸间冷光流动,他强忍住把屈平踢出去的冲动,无比正式提出这个问题。 “恨不得我死。” 裴卿摇头,“我想你生不如死。” “只要做完该做的事,我便把这条命交给你,随你怎么处置……” “有用么!”裴卿猛然站起身,赤红双眼一瞬间涌起水雾,“你现在就算死一万次,绾绾能不能活过来!” “没有人能够活过来……” 大悲之后,万念俱灰。 因为曲灵儿,屈平一直都以为自己活的生不如死,直至听到慕容绾绾的死讯,他方懂得,真正的绝望便如他现在这般,心如死水,平静无澜。 这世上仿佛再也没什么人,什么事,能激起他半点心动。 “想补偿是吗?”裴卿怒极反笑,落座时身体重重靠在椅背上,“行!” 屈平抬头,好似等待判决般看向裴卿。 除了绾绾,他何尝不欠裴卿的。 “从现在开始,你不许伤北冥渊一根汗毛,你,不许死。”裴卿的要求很简单,两条而已。 然而这两条对屈平来说,何等残忍! “当年曲衍剿杀的那众贼匪手里有北冥渊私货,北冥渊为劫私货派人血洗驿站,他是杀死灵儿的凶手!”屈平动怒。 “那又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裴卿肆意冷笑,神色无温。 有时候我们说人情淡漠凉薄如纸,只因,事不关已。 “裴卿!我想报仇!”屈平近乎乞求开口。 裴卿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才不许你伤北冥渊,我就是要让你看着自己的仇人长长久久的活在这个世上,而你,也要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屈平怔怔看着裴卿,直到这一刻他方真正感受到裴卿对自己的恨。 不死,不休…… 永延宫。 自被迫离开酒室,叶芷惜这段时间过的很糟糕。 她几乎每晚都会梦到沈辞,午夜梦回时又总是哭醒。 如此循环往复,身心交瘁。 厅内,采薇端着参粥小心翼翼走过来,“娘娘……小姐……小姐昨晚又醒了?” 之前叶芷惜倒不在乎称呼,娘娘也好,太子妃也罢,她认命便也得认下这样的称呼。 可自被沈辞伤害,她心生不甘,便也越发讨厌这样的称呼。 “查的怎么样?”叶芷惜无心用膳,微肿的眼冷漠如潭。 采薇搁好参粥,略低下头。 “没查到?”叶芷惜侧目。 “回小姐,佟宁跟沈教习的事已经过去很久了,那时候的旧人本就难找,好不容易找到的几个又都说……说他们素来守礼,没有什么越矩之事……” “不可能!沈辞那么爱佟宁,为了佟宁他甚至打过皇上,跟逍遥王也闹翻过,他们之间怎么清白?你告诉我怎么清白!”叶芷惜自小爱慕沈辞,是以但凡与沈辞有关的人和事她都知道。 但也只是知道,毕竟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她并不了解当年那些事的细节。 “小姐别急,这件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采薇宽慰时,忽听外面传来脚步声。 殿外三等宫女站在厅门处禀报,说是凤天歌来了。 凤天歌的确来了,来时还刻意在墨画面前转了一圈儿。 主位上,叶芷惜居高临下,眸间肃冷,面露不善。 凤天歌扫了眼左侧贵妃椅,径直走过去坐下来,神情懒散,“酒室课业刚结束,过来看看旧时同窗。” 叶芷惜怒火骤起,递给采薇一个眼神命其出去守门。 厅门紧闭,叶芷惜怒视凤天歌,“你在炫耀?” “嗯。”凤天歌毫不避讳。 叶芷惜稍怔片刻,美眸骤寒,“凤天歌,就算你是楚太后的孙女,本宫身为准太子妃,你最好收敛一点!” “今日沈教习有提到你,想不想听?”凤天歌若想收敛,便不会来。 叶芷惜想听,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她在乎。 “沈教习说,他之所以让你提前离开酒室,是希望你不要执迷不悟……” 凤天歌抬头,眼中透出些许轻蔑,“如果你不是特别明白我可以帮你解释一下,沈教习的意思大概是说你爱慕的太过明显,已经给他造成困扰了。” “凤天歌!”人皆有软肋,叶芷惜的软肋就是这个。 “今日天歌入梅园与沈教习一起调酒……原来我也可以调出与沈教习一样的味道呢。”凤天歌完全不在乎叶芷惜杀人鞭尸的目光,兀自炫耀。 “你……也喜欢沈辞?”叶芷惜好似在凤天歌如初绽樱花般的璀璨眸子里,看出异样光芒。 “喜欢呀,像沈教习那样风光霁月的男子,谁会不喜欢呢。”凤天歌骗叶芷惜的。 她与沈辞亦师亦友,即便有,也只是敬仰跟尊重。 “凤天歌,没想到你竟会有这样龌龊的想法!”叶芷惜气急败坏道。 “不不不,太子妃用龌龊这两个字形容并不准确,确切说,我与沈辞之间男未婚女未嫁,这叫两情相悦,倒是你对沈教习那种不该有的想法,才叫龌龊。” “我喜欢沈辞时,还未出嫁!”叶芷惜心痛低吼。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吗?”凤天歌觉得叶芷惜愤怒的程度已经达到了她的心里要求,于是起身,“下次沈教习若说了什么有关太子妃的,天歌再来。” 就算背影被叶芷惜戳的千疮百孔,凤天歌却走的潇洒自如。 待凤天歌离开,采薇急忙而入。 还未开口便见自家主子将刚刚那碗参粥掀翻在地! “该死的凤天歌!”叶芷惜愤怒至极,血红双眼漫起水雾,“沈辞既然可以接受别的女人,那个女人为什么不是我!” “小姐……”采薇心疼唤道。 “沈辞你太无情!”叶芷惜恼恨低吼,眼泪急涌,“是你逼我的……采薇。” “奴婢在。” “查,不管用什么方法什么手段都要把沈辞跟佟宁有染的人证物证找出来!还有……找出凤天歌与沈辞苟且的证据,就算男未婚女未嫁,婚前失洁也够让她凤天歌身败名裂。” 既然得不到她就要毁了沈辞! 只有傻子,才会放手成全…… 第二百九十三章 杀招 自永延宫离开,天色渐晚。 凤天歌行至御花园时停下脚步,独自寻了处临湖凉亭坐了很久,再回延禧殿,已过酉时。 见容祁房间里亮着灯火,凤天歌犹豫片刻后走过去。 房门微响,容祁抬头看到来者,第一反应便是迅速把桌上的‘七星谱’叩起来。 他正在勾画棋谱,而他万万不能让凤天歌知道自己刚刚勾画的残局有多难,因为真的很容易招致怀疑。 但是,容祁想多了。 “有时间吗?”凤天歌拉了把椅子坐到对面,神色无波。 容祁点头,别人未必,凤天歌一定有。 “之前叶芷惜在梅院威胁沈教习的话,你可还记得?”凤天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找容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些,她只是,想说。 她只是,有些寂寞。 容祁点头,“叶芷惜说会让沈辞后悔。” “叶芷惜已经开始报复了,她在查沈教习与佟贵妃当年旧事。”凤天歌淡声开口,目光并没有看向容祁,只落在身前桌面。 是以,她并没有看到容祁眼中一闪而逝的寒凉。 “是么……” “不过你放心,她不会得逞。” 凤天歌似乎并不想与容祁一唱一和,一问一答,索性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跟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说了出来。 “虽然这皇宫里可以利用的人很多,但最合适的只有独孤柔。” 凤天歌告诉容祁,独孤柔作为侧妃,必定时时想着扳倒叶芷惜这个准太子妃,尤其在这个准太子妃拥有一个更强大同盟的前提下。 “我让独孤柔误会我与叶芷惜是一伙的,之后又让人把叶芷惜对沈辞暗生情愫十几年的消息透露给独孤柔,包括叶芷惜在查佟贵妃与沈辞的事一并告之,机会难得,独孤柔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让叶芷惜永世不能翻身。” “是么……”容祁承认凤天歌找对人了,可这件事不管结果如何,总会让人过分想起母亲与沈辞当年过往,他很不希望让自己的母亲成为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没见过佟贵妃,但知她是一位极善良的女子,所以刚刚我有去找叶芷惜,告诉她,我与沈辞,两情相悦。” 容祁,“……” “比起陈年旧事,世人更喜欢讨论现世的人跟事,我如此便是希望世人能减少对佟贵妃的妄自评断。” 凤天歌眸色微深,“而独孤柔在知叶芷惜查我之后,会以为叶芷惜暗中背叛我,她就算不找我一起对付叶芷惜,也会因此减少对我的敌意,我这便算是把自己给摘出来了。” “独孤柔会赢?”容祁感谢凤天歌能考虑的这样周到,只是一想到凤天歌会被世人妄议,他也很不舒服。 “有我在,她一定会赢……”凤天歌眼底闪出精锐寒光,“而赢对独孤柔来说,才是致命的。” 凤天歌的解释是,你当云光殿里的皇后是死的么? 叶芷惜是顾紫嫣选中的太子妃,被独孤柔三两下就给灭了,顾紫嫣就算不扒独孤柔一层皮,也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凤天歌把能说的,可以说的都告诉给了容祁。 其中,她将独孤柔对付叶芷惜的理由解释为嫉妒,但不是。 重华宫暗格里只有两个秘密,而有可能知道暗格所在,且还活着的人只有独孤柔。 想来必是独孤柔以私通敌国书信威胁秦淳,二人又狼狈为奸探查当年小皇子的下落绝地反击。 此二人对小皇子有期待,便不能让小皇子的血统出现问题。 所以独孤柔背后站着的,是武安侯。 顾紫嫣想弄死独孤柔,当不可能。 容祁一直都知道凤天歌聪明,却没想到她竟能想出这样一招连环计将后宫里三个女人栓在一起玩了个遍,自己却可以置身事外。 但现在的问题是,凤天歌大半夜的为什么会突然跑到自己这里,跟他说这些? 好担心有木有! “容世子好好休息吧。”凤天歌起身,就只留下这一句话便离开了。 房门闭阖,容祁石化。 这叫他肿么好好休息! 后来容祁就这件事有问过某位大小姐,凤天歌的回答是,那时的她只是想找一个树洞。 个树洞…… 树洞…… 洞…… 此刻,言奚笙带来的国书正摆在御书房的龙案上。 “没想到小小楚国竟也敢威胁本太子。”北冥渊看着案前那份国书,眼中溢出轻蔑之色,“云奕,你怎么看?” 古云奕也觉得楚国有些自不量力,但若考虑双方身份,倒也无可厚非,毕竟北冥渊还只是太子,楚王能与其谋国之交易,算是看中。 “微臣以为,可行。”除此之外,古云奕考虑更多的,是屈平。 北冥渊沉默半晌,“此事先不必应他,且等七国武盟之后再议不迟。” 古云奕能理解北冥渊犹豫的原因,自皇上昏迷至今,眼前男子坐在龙椅上的时间已有三年。 三年时间,还只是太子的北冥渊已经有了一颗,帝王心…… 翌日,简沧冥到武院‘切磋’的消息传至凤天歌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在梅院。 作为注定要被卷入后宫之争的沈辞,凤天歌希望他能有心理准备,亦向其保证断不会波及到他太多。 因为知道简沧冥的本事,凤天歌得到消息后快速离开梅院赶去练武场! 初入武场,凤天歌分明看到项晏,叶清华、谢如萱还有李行客狼狈倒在地上,伤重程度不一却皆受内伤! 此刻,一抹灰色身影正在不远处与君无殇斗在一处。 一柄灰色大剑长啸于空,剑身虽暗沉无光却蕴着连凤天歌都有些胆寒的磅礴力量,直逼君无殇! “小心!”凤天歌眼底骤寒,纵身飞跃。 君无殇避闪不及只能以‘轻痕’抵挡! ‘轰—’ 两柄大剑在半空相撞,发出‘嗤啦’一声裂响! 君无殇只觉虎口顿麻,扯痛感令他手腕微颤。 就在君无殇持剑倒退数步尚未站稳一刻,灰色剑身一式横扫千军拦腰而至。 这是杀招! 君无殇惊惧之余被迫翻转剑身以暴制暴,奈何内力相差悬殊,轻痕剑身被灰色大剑直接逼到君无殇胸口,震痛肺腑! 即便如此,灰色大剑仍在发力! ------------------- 解释一下,凤天歌跟容祁走远时必然跟温玉近,跟温玉远时容祁就圆满啦! 第二百九十四章 软柿子捏 “咣当—” 九死一生之际,凤天歌直接甩出脚踝上两个铁镯狠狠砸向抵住轻痕剑身的灰色大剑! 与此同时,斩风剑出— 灰色大剑被铁镯击打瞬间,君无殇借机回旋,艰难躲过一劫。 几乎拥有凤天歌七成内力加持的斩风剑直击灰色大剑! ‘嗤—’ 剑身再次相撞,发出刺耳轰鸣! 凤天歌强横迫退灰色大剑,心中却无丝毫喜悦。 她很清楚刚刚对方那一招已然被君无殇挡下大半横力,若非如此,她便用上十成内力也未必能与之抗衡。 “天歌小心—” 不远处,君无殇寒声惊呼。 同一时间,凤天歌分明感觉到凉意拂背而至! 暗器? 简沧冥就在眼前,暗器从何处来? 不及细究,凤天歌猛然转身挥动斩风,带起脚下浮尘犹如狂风巨浪咆哮冲抵! 意外再起。 浮尘崩散,红尘剑意竟被迎面而来的黑色小剑硬生劈断,杀气骤袭。 凤天歌急速后退之际,手中斩风再次狂斩! ‘轰—’ 金属剧烈摩擦发出一声爆响。 凤天歌被飞身而至的君无殇拉住手腕站定之际,分明看到一柄黑色小剑被她刚刚那一招剑式弹飞出去后,自半空折回。 随着黑色小剑落处,凤天歌与君无殇皆转身,看向对面男子。 男子着一身素朴略显陈旧的灰色锦袍,头发与袍子颜色相仿,连同他手中那柄大剑都是灰色,可以说颜色非常单一。 男子身材魁伟,肤色许是因为常年暴露在日光下,有些发红。 那双眼,漆黑锐利如鹰隼,却又反常的,绝对平静。 “一啸红尘惊,再啸苍穹灭,没想到红尘剑谱竟然在姑娘手里。”简沧冥的声音少了几分少年该有的清爽,极为浑厚。 “天歌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简沧冥竟会以这种方式,到我大齐武院切磋。”凤天歌扫过背后一众受伤新生,冷色开口。 凤天歌以为,实力相差无几叫切磋,相差悬殊又叫什么呢! 砸场子! 简沧冥并没有因为凤天歌言辞间的不满而有任何愧疚之色,平静若水,“沧冥也已然将自己的实力暴露在姑娘眼前了,不是么。” 凤天歌微怔,一时哑口无言。 偏在这时,闻讯从后山赶过来的苏狐二话没说,直接撸起袖子就要干! 在苏狐被凤天歌拉住时,古若尘走过来,“你的实力早在去年七国武盟就已经暴露了,不是么!” “那只是去年。”简沧冥神情中没有半分傲慢,却道出一个事实。 今年的简沧冥,会更强。 “不就是会御两柄剑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本大爷还一柄都不会御呢我说什么了!” 真的,在绝对强者面前连凤天歌都不敢太过托大,唯苏狐,气焰半点不输。 特么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凤天歌都想把苏狐揪过来好好问问,一柄都不会是有多值得骄傲的事? 你还想说什么? “沧冥对剑谱颇有了解,知此世间能与擎天剑谱媲美的,唯有红尘。”简沧冥目色平静,“七国武盟,期待与姑娘切磋。” 简沧冥这是下战书了! “我去!三个男的站在这儿你不选,专挑软柿子捏你几个意思?”苏狐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特殊技能,凤天歌也是够了。 她也很硬气的好吧! “听闻大齐前太子妃独孤艳也为女子,世间男儿几个能敌?”简沧冥开口之际,朝凤天歌握手拱拳,“告辞。” 且在简沧冥离开后不久,封玄至。 凤天歌四人则去了后山。 “简沧冥今年与去年最大的不同,他御的第二柄利器由匕首变成了小剑。”梅花桩前,夜倾池一针见血。 这说明,简沧冥内力至少较去年增强三倍不止。 除了苏狐之外,凤天歌三人皆有此等领会。 “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为什么不过去帮架?”苏狐的关注点,总是与众不同。 夜倾池其实都不用看苏狐,只要听到他说话就觉得脑仁儿疼! 他此番得阎王令来到大齐,最大的收获就是苏狐。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这世上应该没有什么人可以在瞬间激起自己最原始的兽性。 急眼了都特么不想动手,直接上嘴咬! 就算我身为武院教习可以不要脸的去欺负一个小辈,你们作为武院新生怎么不要脸的往外传! 一番自我调整之后,夜倾池没理苏狐,“凤天歌,公孙总教习在拥剑小筑等你。” “天歌,不要去。”苏狐直接拉住凤天歌,没有人比苏狐更明白‘等你’背后隐含的深意。 夜倾池出手了…… 皇宫,云光殿。 今晨冯棋再次带裴卿跟屈平两位名医到了龙乾宫,之后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一直住在延禧殿的屈平竟然搬进御医院,与裴卿共用一间药室。 之前因为知道裴卿跟屈平不和,顾紫嫣几乎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但现在,有所不同。 厅前,赵英恭敬而立,将裴卿跟屈平在龙乾宫的一举一动据实禀报。 “除了把脉,两位名医皆有取血,取发,还把剪的指甲一并收走了。”赵英一五一十道。 顾紫嫣面色沉凝,“他们有说什么?” “倒是没说什么……”赵英摇头。 顾紫嫣想了片刻,“锦葵,出去守着。” 锦葵领命,转身离开时阖紧厅门。 “本宫给你的东西不要再给皇上用了。”主位上,顾紫嫣眸色如冰,寒声开口。 赵英不解,“皇后的意思是?” “虽然屈平跟裴卿的医术不如那人,但若真让他们查出什么只怕会节外生枝……” 顾紫嫣缓缓闭目,片刻后猛然睁开眼睛,“渊儿说的没错,已经拖的太久了。” “皇后是想……”赵英听出端倪,试探问道。 顾紫嫣自袖兜里取出一个极小的黑色方盒,赵英急忙过去,恭敬接在手里。 “那人曾说,非到万不得已最好让皇上‘自然’而亡,可现在……”顾紫嫣紧蹙眉峰,像是作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借名医的幌子,动手吧。” 赵英领命,带着黑色方盒退出云光殿。 锦葵入,奉茶过去。 顾紫嫣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并没有去接茶杯。 “锦葵你知道么,本宫真的爱过他。” 顾紫嫣望着厅门方向,想起经年…… 第二百九十五章 御飞剑 漆黑的夜,苍穹如墨。 凤天歌独自站在锦苑中央,手持斩风。 公孙佩说的不错,简沧冥既已点名,那么七国武盟一人战中,她注定要与简沧冥相遇。 自己与那位骄子的差距就算公孙佩没有直言,凤天歌亦十分清楚。 凭着红尘剑谱,她在剑招上未必会落下风,但内力却还差着一大截。 好在近两日凤天歌修太阴经时,隐约有种欲跨境的感知。 依着公孙佩的意思,她虽不能在七国武盟之前做到御双剑,但御一飞剑尚可。 凤天歌缓慢闭眼,气沉丹田。 微风起,衣袂随轻风鼓动,凤天歌身形却稳如磐石,一动未动。 公孙佩说过,想要御剑,首先要将自己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 说白了就是要培养自身极强的感知力,须能时时感悟周遭空气哪怕是极细微的流动跟变化,才能借空气流动与自己内力加持,随心所欲御控飞剑。 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凤天歌仿佛在神识里看到了无数细小如尘的光点。 就是现在! 凤天歌依照公孙佩的指点,循规蹈矩般将内力灌注于斩风剑。 随着斩风徐徐脱手,凤天歌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前世今生,她第一次尝试御剑! 如公孙佩指点那般,凤天歌没有睁开眼睛,只凭意念跟感知由着斩风在锦苑范围内不停旋转。 皓月当空,星光璀璨。 屋顶上,一抹绛紫色身影静默而立,无声凝视着院中身影。 凤天歌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掌握御剑真谛,堪称天才。 他没看错人,独孤艳亦没看错人。 容祁正感慨时,发现问题了。 斩风竟然直朝他来! 绛紫色身影微动,斩风擦肩而过。 毕竟跟夜倾池是一个级别的,容祁想要在不被凤天歌发现的情况下躲过斩风轻而易举。 神识中,凤天歌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她惊喜发现那些原本细微如轻尘的光点正随斩风运行的方向连成星线。 即便公孙佩说过初练御剑切勿心急,然而凤天歌却早已沉浸在神识里的包罗万象,几乎贪婪的想要继续探索。 欲速,则不达! 当凤天歌意识到自己偏离轨迹太远的时候,已经迟了。 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她甚至没办法控制自己与斩风之间牵引的内力。 凉意骤袭,凤天歌猛然睁开双眼便见斩风呼啸而至。 千钧一发! 凤天歌只觉腰际一紧,双脚瞬时离地,温热触感自腰间迅速蔓延。 轻风拂面,月色如银。 当惊慌失措的目光迎上那抹黄金面具时,难以言喻的心安跟释然陡然滋生。 容祁单手揽起凤天歌的刹那,另一只手顺势握住斩风,内力源源不断注入。 明明已经控制住斩风,容祁却突然不舍得落足,于半空中挥动长剑。 简单的招式被容祁演绎出无与伦比的美感跟韵律,一道道光闪倘若不是瞬息而逝,定会在半空中显现出三个字。 凤天歌。 足尖落地一刻,容祁轻轻松开怀中女子,“凤大姑娘过于心急了。” 惊魂未定的凤天歌根本没注意到容祁刚刚的剑式,她只道脸颊莫名发烫,如果不是夜色浓,她甚至不敢在容祁面前抬头。 这时的心,比刚刚跳的更快。 “是天歌莽撞。”见容祁递过斩风,凤天歌恭敬接在手里,“盟主怎么会……” “路过。”容祁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同时,金色面具下那张脸早就红成柿子。 刚才他在卖弄什么! “哦。”凤天歌垂眸,收起斩风。 轻风明月之下,气氛突然变得暧昧。 “对了,屈平传信过来,说是裴卿已经答应与他合力救醒齐景帝,而且屈平也已经答应温某,再不会对北冥渊出手。”容祁不想走,便想着法儿的弄些话题。 凤天歌猛抬头,“裴卿怎会……屈先生又怎会……” “裴卿所能想到惩罚屈平的手段是让他长长久久的活着,然后再看着自己仇人亦长长久久的活着,裴卿不许屈平动北冥渊。” 因为不想离开,容祁转身走向院中石台,凤天歌跟在后面。 二人临面而坐。 “至于屈平,当是受了裴卿的启发。”容祁记得屈平是那样说的。 只要想到裴卿报复我的手段的确能让我生不如死,我便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太过狭隘。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一无所有的活着。 “希望皇上能醒……” “齐景帝一定会醒。”容祁对自己那位生父无感,身为帝王却连自己最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要你何用? 但,却没想过让他死。 皇宫,奉天殿。 那日凤天歌离开后,墨画便依自家主子之意暗中调查永延宫的动向。 结果与墨画听到的一样,叶芷惜的确爱慕沈辞,而她也的确因爱生恨,欲拿当年之事抹黑佟宁与沈辞清白。 更为重要的是,墨画打听到除了查佟宁跟沈辞,叶芷惜还在查凤天歌跟沈辞。 “查谁?”独孤柔移至唇边的茶杯微顿,惊讶抬头。 “查凤天歌与沈辞有染。”墨画据实禀报。 “她疯了?”独孤柔嗤笑,“凤天歌前几日还在本宫这里替她出头!” “许是她想一箭双雕?”墨画猜测道。 独孤柔不由的搁下茶杯,身子微微靠在椅背上,唇角勾起冷蛰弧度,“一箭双雕?本宫初时以为叶芷惜是对手,当真是高估了她。” 墨画不解,“难道不是?” “叶芷惜的确是个精明的,可她这次精明过了头,所以爱情这玩意真是能让人变的蠢钝如猪。” 拿独孤柔话说,叶芷惜以为自己是谁? 当年顾紫嫣都没查出来的东西,她叶芷惜凭什么能查出来? 再者,像凤天歌那种级别的人物能不计前嫌选择站在她身边,拉拢都还来不及,竟然敢做暗中捅刀子的事儿。 自掘坟墓也不是这种掘法! “那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凤天歌?”墨画狐疑问道。 独孤柔点头,“告诉,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白了,现在无凭无据凤天歌未必信,若风声走漏到叶芷惜那里反而打草惊蛇。 “你出宫一趟,把叶芷惜的事原原本本告诉给秦淳,跟他说,宫里的事你我还能应付,采薇在宫外买通的那些人,叫秦淳想办法解决。”独孤柔轻舒口气,重新端起茶杯,茶香扑鼻,芳香四溢。 诚然现在的她不是特别在乎叶芷惜之前的侮辱,但若能凭此事扳倒叶芷惜,能让她也尝尝从云端跌落尘埃的滋味儿,也还不错…… 第二百九十六章 比谁嘴贱 子时已过,整个皇宫迎来了夜里最黑暗的时候。 重华宫外,一抹纤瘦身影悄然出现。 夜深人静,浮云掠影。 晦暗不明的光线里,那抹身影低匐至百年巨杉旁边,无比娴熟叩动机关暗格开启。 一封密件被那人小心翼翼搁入暗格。 机关复起,那人消失…… 翌日,当凤天歌走进延禧殿时,言奚笙似乎正与容祁在院中叙旧。 “本官来齐之前郁妃有派人过来,想让本官给你捎些果脯。”言奚笙坐在石凳上,龙凤眼微微挑起,唇角勾起笑意。 人们常说,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太差。 这句话用在言奚笙身上则有另一种解释,看到言奚笙笑的人,运气简直不要太差! “我知道,被你吃了。”容祁能逼穆宸把果脯吐出来,却不敢对言奚笙有这种要求,因为他能给你拉出来,很恶心对不对? 言奚笙就是这么恶心的一个人。 “没有,本官拒绝郁妃了,我根本没有带。”言奚笙一脸欠揍的表情看向容祁,笑的越发肆意。 容祁,“……” “对了,怎么没看到屈平?”言奚笙朝厢房处扫了两眼。 “根本没有这个人。”容祁死死咬住嘴。 “那屈不平在哪儿?”言奚笙挑眉。 容祁摇头,“不知道。” “没关系,反正本官也不是来找他的。”言奚笙优哉游哉搥着腮,特别诚实道。 如果说容祁曾在心里画过四千四百四十四个小圈圈诅咒穆宸,那么此刻,他已经在心里祈祷了八千八百八十八次希望天空突然劈下一个雷,正好落在言奚笙头上。 “今天天气真好。”言奚笙就像是能读懂容祁在想什么一样,仰头四十五度角望天。 天高云淡,碧空万里…… 幸好在容祁就快坚持不住想要跟言奚笙拼命的时候,凤天歌走入延禧殿。 “凤大姑娘昨晚没睡好?”许是因为找到新的猎物,言奚笙终于不在朝容祁笑了。 说真的,凤天歌也很不喜欢言奚笙脸上的笑容。 确切说应该没有人会喜欢看到一只狐狸朝自己笑,那种感觉毛骨悚然。 “言大人怎么看出来的?”凤天歌浅步走到容祁身侧落座,反问语意十分明显。 “根本不用看。”言奚笙笑道,“本官知简沧冥昨日到武院给凤大姑娘下了战书,简沧冥是什么样的存在凤大姑娘不会不知道,被这种级别的人物找上门,凤大姑娘怎么可能睡的好呢。” “我睡的很好。”凤天歌冷冷道。 言奚笙明显不信的加深笑意,“凤大姑娘别误会,本官是善意,如果凤大姑娘有需求的话,本官可以尝试说服简沧冥换个对手。” 旁侧,容祁听的很不爽! 摆明不是一伙的装什么白莲花! “好啊,那你去吧。”凤天歌一瞬间改变画风,还之以微微一笑。 言奚笙微怔,他原以为凤天歌会义正言辞一番,怎么没有? “言大人若有本事能让简沧冥退出七国武盟那就更好了,嗯,天歌相信言大人一定有这样的本事,容世子说是不是?” 凤天歌平时不愿与人逞这种口舌之争,但言奚笙嘴太贱! “必须是,必须能。”看到某人脸上笑意渐消,容祁好开森。 “如此的话……”凤天歌抬头,正视言奚笙,“言大人还在等什么?大人放心,天歌就在这里坐等大人好消息,哪儿都不会去。” 言奚笙郁卒,“那二位就好好在这里等着吧。” 待言奚笙离开,容祁狠舒一口气看向凤天歌,“你好厉害!” “你也可以。”凤天歌真不知道容祁何致于会被言奚笙牵着鼻子走,据她这么长时间了解,眼前这位若嘴真贱起来,绝对能贱过言奚笙。 容祁要知道凤天歌在心里是这么夸自己的,可以会想到死…… “对了,本世子有个秘密想要告诉你。” “现在没心情知道。”凤天歌起身想要去找屈平。 事关重大容祁哪能让凤天歌走,“关于言奚笙的,他喜欢胭脂!” 凤天歌闻声陡震,惊惧回头,“你说什么?” 容祁就知道凤天歌感兴趣,想要争取楚王先要争取言奚笙,想要争取言奚笙便该了解这个人的软肋在哪里。 就在昨夜,胭脂入四海商盟亲口告诉容祁,她有办法让言奚笙回心转意。 容祁原本不想让胭脂入局,毕竟关乎名声。 胭脂笑了,名声是什么东西? 对报仇又有什么意义…… “我说言奚笙喜欢金翠楼的花魁,用情很深。”容祁最后尊重胭脂的选择,而胭脂附带了一个条件,就是她要让凤天歌亲自找她谈。 这件事作为温玉,容祁表示说不出口。 “言奚笙怎么会喜欢胭脂?”凤天歌坐回石凳,不可置信看向容祁。 “胭脂是楚国人你不知道吗?他们是旧识。”容祁压低声音,正色道。 凤天歌在这一刻绝望,如果不是胭脂该多好? 而今她明明知道胭脂是温玉的人,又怎么可能做出利用胭脂游说言奚笙的事呢! 眼见凤天歌一句话没说起身离开,容祁懵了。 “不是……我话还没说完你别走啊?”容祁以为凤天歌会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然而并没有,非但没有竟还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原本想入宫找屈平的凤天歌心思低迷到了极点,是以经过御医院时并没有拐进去,而是离开皇宫。 哑七驾车,凤天歌直接去了武院,公孙佩希望她每日都能抽出一个时辰到拥剑小筑练习御剑。 对此凤天歌甚为感激,因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得到公孙佩亲自指点。 当然,或许在苏狐眼里这根本不能称之为机会…… “快看!那是谁?” “好英俊!好有英气!” “你们说的是不是穿雪青色衣服的那个……” 车厢外传来阵阵惊呼,凤天歌好奇掀起侧帘。 入眼处,七匹骏马迎面而来。 正如那些女子惊呼的一般,马背上七人,凤天歌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一个。 淡薄阳光笼罩下来,男子挺直坐在马背上,风度翩翩,卓尔不群。 随着距离拉近,凤天歌可以很清楚看到那名男子的面容。 剑眉星目,五官俊朗,与简沧冥不同的是,马背上男子看似文质彬彬,但自那双眼睛里迸射出来的眸光却锋芒锐利,仿佛两柄寒剑,咄咄逼人。 第二百九十七章 拼命护住脸 男子非但长相出色,就七匹骏马先后排列的顺序而言,也显然是七人中的领导者。 骏马愈渐逼近,凤天歌正想撂下车帘时,男子突然看过来。 避闪不及,凤天歌大方迎向那道锋芒毕露的目光。 与此同时,来自男子身上的修为亦让凤天歌震惊。 毫不夸张说,男子内力之浑厚,与简沧冥不相上下。 蔺青川。 这三个字一瞬间浮现在凤天歌脑海里。 去年七国武盟赵国之所以拔得头筹,除了武盟地点在赵跟简沧冥几乎逆天的表现,蔺青川在四人战中的表现亦可圈可点。 所以眼前经过的七人,当是来自赵国参加七国武盟的学生。 “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要不我们跟过去瞧瞧啊!” “看方向好像东郊……” 凤天歌落下侧帘,美眸微凛,去年还在给简沧冥打下手的蔺青川成长如此惊人! 这届武盟还没开始,就已经给她带来太多意外…… 皇城西北那处富庶民宅里,媚娘看着满地碎片,七窍生烟。 要不是她武功还行,早跟这些古董瓷器一样,投胎的次数数都数不清。 就在苏狐再欲运内力灌注破影的时候,媚娘二话没说直接抛出白绸将破影缠飞过来握在手里。 “媚姨你干什么!”苏狐不解。 “我还想问问你在干什么!”媚娘好后悔,她竟然觉得公孙佩到现在还没教自家少主御剑是因为藏私,是以今晨在苏狐向她强烈表达出想要学御剑的时候她还踌躇满志的答应了。 然而并不是,公孙佩当真是太了解自己这个新徒弟的秉性,叫苏狐静下心来慢慢感受周围空气的流动就好比让只猴子在挂满香蕉的树上保持冷静是一样的。 根本不可能! 她家这个连身上汗毛都无时无刻不在律动的少主根本一刻都静不下来, “我在学御剑啊!”苏狐一本正经道。 “你不要学了。”媚娘表示,饶命吧。 苏狐难得坚持,“媚姨你不知道,那个简沧冥能御两柄飞剑,我不学打不过他!” “简沧冥已经指定凤天歌,你根本不用打过他。”媚娘试图说服道。 “身为男人,我怎么可能让一个女人冲头阵!”苏狐挺起胸脯,信誓旦旦。 媚娘忽然就有一些不解,“少主还说不喜欢凤天歌?” “我没说不喜欢啊!我就是喜欢她!”苏狐理直气壮道。 媚娘闻声,倍感欣慰,“我们家的少主终于长大了,知道喜欢女人了……” 苏狐听着别扭,认真纠正,“我喜欢凤天歌不是因为她是女人。” 媚娘,“……” “是因为她义气!是个值得用命去交的朋友!”苏狐这样说,也是这样想的。 媚娘茫然,这就是传说中超越性别的纯洁友谊? “媚姨你还教不教我御飞剑了啊!”苏狐催促道。 “不教。”媚娘说话时走向墙边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件甲胄,“七国武盟的时候你把这件宝衣穿在身上,非但刀剑不入还能抵冲内力。” 媚娘拿着甲衣走到苏狐面前,“还记得媚姨跟你说过,实在打不过的时候要怎么办吗?” 苏狐接过甲衣点头,“拼命护住脸!” ‘啪—’ 媚娘气的一巴掌扇在苏狐头上,“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记住没!” 苏狐接过甲胄,“好痛!记住了记住了。” 隔天,苏狐便将这件天蚕宝衣,送给了凤天歌…… 屈平跟裴卿联手这件事非但让顾紫嫣下了狠心,连带着北冥渊跟古云奕也变得十分紧张。 除了让古云奕去找裴卿摊牌,北冥渊再也顾不得颜面,让古云奕同时答应言奚笙之前提出的条件,除掉屈平。 此刻御医院,古云奕面对裴卿的待搭不理十分不满。 “邪医当真如冯棋所言,与屈平联手要救醒皇上?”古云奕站在药案前,寒声质问。 裴卿没抬头,因为很忙,“只能说尽力,未必救得醒。” “裴卿!当初你对古某的承诺并非如此!”古云奕怒声低吼,当初裴卿明明答应他会让皇上不知不觉咽气,否则他何致于想方设法把眼前之人弄进皇宫。 裴卿手里配着药,无暇正视古云奕,“当初古大人承诺不会对屈平动手,言奚笙是怎么回事?” “他只是楚国来齐使者,负责七国武盟之事!”古云奕强行洗白。 裴卿冷笑,“古大人当裴某是傻子么?” “裴卿你不能这样!当初古某答应你会把屈平引出来,现在屈平就在你面前我便是履行承诺,你可以违背承诺不作为,却不能跟屈平一起救醒皇上!”古云奕声音寒冽,带着几分警告。 裴卿终于有功夫抬头,“如果裴某一定如此呢?” “你不会想知道皇权在你们这些江湖草莽面前,意味着什么。”古云奕声音愈寒,整个人处于原地爆炸状态。 “古大人也一定不会想知道在我们这些江湖草莽眼里,皇权意味着什么……”裴卿想了想,举个例子,“屈平毒死楚瑞王满门对裴某来说小事一桩,他能被抓到是他自己不想活。” 古云奕原地爆炸。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现在倒好,请神容易送神难不说,还把屈平引入室。 赔了夫人又折兵也就这样了! “邪医最好听古某一句忠告,皇宫内庭之事盘根错节牵连甚广,邪医若因此事沾到什么因果循环,莫怪古某没事先提醒你。”古云奕咬牙,恨声转身。 古云奕只是说说,裴卿亦未将此话放在心上。 然而谁能想到只因救了齐景帝,裴卿跟屈平,乃至神医洛羽,圣医焦仲差点儿一起被人打包祭天…… 古云奕心知不妙,自御医院出来之后直接离宫赶往东郊别苑。 他暂且想不到阻止裴卿的办法,但想让屈平死应该不难。 只是当古云奕赶到东郊别苑时,言奚笙并不在…… 金翠楼,归梦阁。 丁丁端过糕点沏好茶之后,恭敬退离。 房门阖起,内室静寂无声。 直到现在,言奚笙都不敢相信眼前一幕是真的。 他曾想过一万次与眼前女子重逢的场景,却没有一次想到会在这里。 没有重逢之喜悦,言奚笙脸上也终于没有了笑容…… ------------------- 来来,探讨一下,像苏狐这样的男朋友,亲们要吗? 第二百九十八章 抱与被抱 翡翠方桌对面,胭脂面容精致,眉如弯月,眼若星辰,繁复华丽的衣装并不能掩盖她骨子里的超尘脱俗。 在言奚笙眼里,胭脂还是那个胭脂,是他眼中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我……找了你好久。” 容祁说言奚笙喜欢胭脂,并不准确。 是爱。 言奚笙知道自己对眼前女子的感觉并不只是喜欢那么简单,初见惊艳,之后便是长久的相思。 “难得胭脂离开大楚,还会有人挂念。”胭脂浅声细语,眉目皆柔。 言奚笙搭在膝上的手缓缓成拳,“三年前言某有到府上拜访姑娘,没想到那座府邸竟然换了主人……那时开始,言某便一直没有停止过寻找姑娘下落……” 言奚笙不是不知道大齐金翠楼有位花魁叫胭脂,而他当时直接划掉这种可能。 在他的认知里,彼胭脂不会,亦不可能是自己所认识的胭脂。 是他,过于自负了。 “胭脂感激言公子能有这份心意。”胭脂说话时,纤白玉指提壶,斟满言奚笙身前茶杯,“我以茶代酒,敬言公子一杯。” 见言奚笙并未伸手,胭脂唇角勾起笑意,浅淡抿唇,“还是言公子更喜欢喝酒……” “为什么会来大齐?又为什么要到这里?”言奚笙抬起头,龙凤眼中溢出深深的疑惑,语气中甚至有几分责备的意味。 “不为什么,路而已。”胭脂容颜未变,云淡风轻。 “这世间可走之路何止千万,姑娘何必……” “言公子若觉得现时的胭脂不配与公子坐在一处,胭脂不强求。” 言奚笙噎喉,“没有,言某只是……只是……心疼姑娘。” “然而我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胭脂搁下本欲举起的茶杯,“我从没后悔过自己现在的选择。” “是容祁?”言奚笙突兀开口,眼底闪过一抹怨恨。 胭脂微怔。 “我知道你与容祁相识……” 什么千年老二,什么看第一不顺眼都特么是假的! 他时时刻刻找容祁麻烦,做梦都想给他挖坑的原因是嫉妒! 因为他知道,容祁与胭脂不止相识,亦相熟。 而胭脂在大楚消失的那一年,也刚好是容祁被独孤艳带到齐国的那一年。 “胭脂的确与容世子相识,但却不似言公子说的那般。”胭脂敷衍解释。 言奚笙自能听出敷衍之意,索性举杯,“言某感谢胭脂姑娘还记得我,能再见姑娘,言某之幸!” 胭脂浅笑,复又端起茶杯。 垂眸品茶的一刻,胭脂美眸扫过对面男子。 世子说过,古云奕已经接触过言奚笙,也就是说留给她争取的时间并不多。 这也是胭脂为什么没等凤天歌过来求她,便先将言奚笙约到金翠楼的原因。 “有件事,胭脂有个不情之请。” 胭脂没说,言奚笙却已经猜到几分。 “屈不平……就是屈平。”胭脂并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道。 言奚笙握着茶杯的手微紧,并未开口。 “胭脂知道言公子此番赴皇命而来,除了负责七国武盟事宜,便是来验证屈不平是否为屈平……”胭脂停顿少顷,“胭脂希望言公子可以高抬贵手。” 三年未见,见面之初便提出这种几乎可以称之为过分的请求,胭脂真的不是很有把握。 言奚笙沉默,指腹摩挲茶杯,心绪翻滚中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委屈。 “为什么?”言奚笙明明知道,却偏要问出口。 “因为屈平救过胭脂。”胭脂亦明明知道言奚笙猜到原因,却依旧搪塞。 见言奚笙不语,胭脂歉意抿唇,“若胭脂请求叫言大人为难,便当我没说过。” “我会考虑。”言奚笙并没有立时答应胭脂,因为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接下来的时间,言奚笙很少说话,但却整整喝完一壶茶方才离开…… 归梦阁内,丁丁在将言奚笙送走之后回到房间。 “走了?”铜镜前,胭脂淡声问道。 丁丁行至近前,伸手替胭脂摘下发髻上的珠钗,“嗯,小姐,你说言奚笙会不会答应?” “很难说。”胭脂不知言奚笙对自己用情有多深,便也猜不到自己的话在言奚笙心里能值多少分量。 “可奴婢觉着他一定会答应!”丁丁替胭脂解开发髻,长发如瀑散落在肩。 胭脂抿唇,“若如此,你觉得我该怎么让凤天歌谢我?” “为什么要让凤天歌谢小姐,这事儿不是在帮容世子吗?”丁丁不解。 胭脂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眸色略深,“世子又是在帮谁呢……” “世子当然是在帮自己啊,毕竟屈平是世子举荐入齐宫的,出了事儿世子会很麻烦。”丁丁这样解释。 可当初,又是谁让她家世子举荐的屈平? 胭脂眸间闪过一丝落寞,轻声叹息…… 镇南侯府,锦苑。 凤天歌手持斩风,今日再得公孙佩指点,她已对御剑有了更为清楚的领悟跟突破。 此刻斩风已然脱手,凤天歌闭目以感知操纵。 斩风肃鸣,于锦苑上空凌厉疾驰,速度之快使得残痕剑光连点成线,形成巨大光圈。 渐入佳境之际,凤天歌脑海里忽然想到容祁在延禧殿说的那句话。 言奚笙喜欢胭脂…… 心绪骤乱,凤天歌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下去,收招之际忽听苑门处传来动静。 待她睁眼,惊出一身冷汗! 容祁同样一身冷汗! 如果他是温玉,躲过直奔他飞来的斩风轻而易举,可他现在是容祁,倘若躲过斩风某位大小姐还不得吓死啊! 就在容祁以为今晚必定血溅时,腰间忽的一紧。 历史总是惊人相似,只不过这一次被揽在怀里的,变成了容祁。 与昨夜感觉完全不同,被凤天歌保护要比保护凤天歌更让容祁激动,保护凤天歌说明他心里在乎,被保护则说明凤天歌心里在乎。 眼前女子如此不顾男女授受不亲将自己揽腰抱起,是有多不希望自己受伤! 身体亲密接触,容祁正妄想让凤天歌多‘飞’一会儿的时候,狠狠摔到了地上。 “好痛!”容祁表示昨晚本世子把你放下来的时候多温柔啊! 相比之下,凤天歌明显有抛的动作在里面。 此刻凤天歌已然收起斩风,面色冷凝,“你怎么会来?” ------------------- 今天只更一章,亲们不要等了,五一节快乐,举盾逃走…… 第二百九十九章 你不用感动 凤天歌居高临下,容祁则无比狼狈匍在地上,这种方位的对视让某世子很不开森。 敢不敢先扶我起来再问话? 许也是觉得不妥,凤天歌朝其伸手,容祁握住之后借势站起来,一双星星眼,“凤大姑娘刚刚冒险救我,本世子真是好感动。” “你不用感动,把你杀了我还得偿命。”同样走向院中石凳,这次尾随跟在后面的却是容祁。 所以说身份不同,待遇真的差好多…… 凤天歌将斩风搁到石台,清眸抬起,冷色如霜。 巧在凤天歌看过来时,容祁刚好也在看她。 四目相视间,彼此心境截然相反。 月光如银,落在凤天歌倾城容颜上仿佛散出淡淡的光晕,一瞬间的凝视让容祁心跳如鼓,含羞带怯。 对面,凤天歌就那么静静看着容祁,眼中冷色暗潮汹涌。 老娘等着呢,你倒是说话啊魂淡! “咳……白天本世子说的话凤大姑娘可还记得?”容祁清了清嗓子,低声开口。 凤天歌摇头。 对于容祁这种舌头好似闲的长出青苔每每见到她都喋喋不休的人来说,他说的每一句话,凤天歌表示都不记得。 容祁后脑滴汗,所以姑娘你这一天天都在想什么? “言奚笙喜欢胭脂,而胭脂答应本世子会说服言奚笙放屈平一马。”容祁继续白天话题,认真开口。 唯这句话,凤天歌记得。 “胭脂答应了?”凤天歌蹙眉。 容祁狠狠点头,“答应了!” “为什么……”凤天歌并没有在问容祁,只是心中疑惑,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 “因为本世子也是楚国人啊!”容祁的意思是,本世子卖了面子。 接下来,凤天歌便不再说话了,理也不理容祁。 她坚信胭脂答应这件事绝非因为容祁,而她猜不透的是这件事到底是胭脂为了温玉答应下来,还是温玉让胭脂答应的。 后者几乎不可能,以温玉的身份地位品性及修养,断不会让自己女人去做这种事。 言奚笙非凡人,非用真心跟诚意不能打动…… 而不管前者还是后者,她都欠胭脂的。 诚然说服屈平入宫的是温玉,可温玉又是为的谁。 “凤天歌?”容祁见凤天歌一副不理人的样子,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不想下一秒,凤天歌陡然握起斩风剑,起身离开。 直至凤天歌身影消失在锦苑,容祁都没反应过来。 吓他一跳…… 凤天歌离开之后,容祁直接回了四海商盟。 在他看来,凤天歌此刻必是赶去金翠楼,如凤天歌那般得到别人的善意断不会不声不响以授,所以她一定会去找胭脂。 然后依凤天歌的习惯,她自金翠楼出来也一定会到四海商盟与温玉打声招呼,诸如感恩感谢之类。 一切听起来那么顺利,然而容祁在入四海商盟二楼雅间的时候,看到了胭脂。 所以凤天歌注定会在金翠楼扑空,也应该不会再来找他了…… “世子看到胭脂,怎么还有一丝失望?”见容祁走进来,胭脂优雅起身,身段窈窕。 容祁瞬间收敛眼中暗色,浅笑行至桌边落座,“怎么可能,只是没想到你这么晚还会过来……” 之前一个时辰胭脂还差丁丁把消息送到四海商盟,说是她有找言奚笙挑明,还留下话说会在金翠楼等着凤天歌。 容祁就是得到消息,才会大半夜跑去锦苑的。 “言奚笙临走时说会考虑,且表明在他考虑的这段时间,希望胭脂不要见客。”桌上无茶,有酒,“这酒是胭脂自入金翠楼那一日亲手酿制,整三年,世子可愿意与胭脂共饮?” “荣幸!”容祁笑言,“倘若三皇姐知道本世子能喝到你的桃花酿,必会嫉妒死。” 是了,胭脂在楚国时的身份乃楚国极为有名的酿酒师,于楚皇城里开了一间有名的酒坊。 堵在长颈青釉酒壶上的木塞被胭脂拔开的刹那,满室桃花香,入人肺腑,沁人心脾。 莫说容祁, 在楼下打盹儿就快睡着的温慈都跟着振奋起来。 “好香!”容祁赞叹。 这世间,能让胭脂会心一笑的,唯有眼前男子的称赞。 别人,她不在乎…… 碧绿色的夜光杯被胭脂举到容祁面前,“世子请。” 容祁接过酒杯,置于鼻息轻嗅,“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 “只要世子想喝,随时都可以。”胭脂举杯,笑靥如花,“敬世子。” “共饮。”容祁品酒之际,胭脂余光瞥向窗外。 该来的人,终于来了…… 四海商盟外,凤天歌未入便闻到一股醉人酒香。 前世今生都是文府酒室的学生,凤天歌配酒酿酒的造诣绝对不低,她只轻嗅便知此酒乃极品。 一楼,温慈见凤天歌走进来,立时上前,“凤大姑娘来找盟主?” 凤天歌点头,视线不由瞄向通往二楼的木梯。 以往这个时候温慈都会直接将凤天歌请上二楼,但此刻,温慈朝凤天歌歉意握拳,“凤大姑娘稍候,老奴先去问过盟主。” 凤天歌微怔,拦下温慈,“不方便?” “也不是不方便,只是胭脂姑娘在。”温慈知道凤天歌不是外人,直言道。 心,陡然一沉,仿佛被人用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上面,呼吸微滞。 “也不是要紧的事,天歌改日再来。” 没等温慈开口,凤天歌已然转身迈出四海商盟的门槛。 看着那抹有几分仓皇的背影淡出视线,温慈莫名有种乌云压顶夜森森的错觉笼罩过来…… “咳……咳咳咳……”二楼雅间,容祁余光瞄到凤天歌的一刻险些喷酒。 真的,如果不是顾及对面坐着胭脂,他肯定不会硬憋着咽下去! “世子怎么了?”胭脂佯装惊诧,狐疑开口。 没怎么,就是小心脏有点儿要爆炸。 就时间而言,现在的凤天歌应该才到金翠楼。 还是说她根本没想先去金翠楼,而是直接到四海商盟来找他? “没事……”酒再香醇,也冲不散容祁心底无限蔓延的悲伤。 他居然一条都没猜对! 胭脂没在金翠楼等凤天歌,凤天歌也根本没去金翠楼。 要命的是,凤天歌为什么又走了? 胭脂刚好在这里,她直接上来就不必再跑一趟金翠楼了不是么…… 第三百章 苏狐出事了 “凤大姑娘?”顺着容祁的视线看过去,胭脂稍稍表现出惊讶,“来找世子的?” 毋庸置疑,不是么。 “应该只是路过……”容祁自然不会点头,否则他要怎么解释凤天歌来找他却没上来这个问题。 胭脂笑了,“还好在这儿看到她,否则我还真怕她知道言奚笙今日到过金翠楼之后,会去找我呢。” 说到这里,容祁想了片刻,“其实也不必非要让凤天歌过去找你,她猜到这件事由我授意,已经谢过本世子了。” “胭脂没有别的意思,只想趁此机会与凤天歌熟络一下,毕竟自从凤天歌在金翠楼重建谍路到现在,她还没找过我……” 胭脂提起长颈酒壶,失笑,“也难怪,于金翠楼有赛金花主事,于四海商盟又有世子说了算,她不找我也是应该的。” 听出胭脂言辞中有误解,容祁搁下夜光杯,端正神色,“凤天歌绝非势利之人,她不找你定有不找你的理由,或许她还没有想好,又或者时机不对。” 看到容祁眼中那抹毫不掩饰的坚定跟信任,胭脂心思微沉,有些隐痛。 自五岁跟在容祁身边,十几年的时间,胭脂早将眼前男子一举一动哪怕一个眼神都能领会的非常透彻。 彼时对独孤艳,自家世子或许有情愫但更多的是敬重跟欣赏,惺惺相惜无关风月。 但对凤天歌,她已经在容祁眼中看到了过份的偏袒跟维护。 “世子还认真了,我说说而已。”胭脂浅笑,垂眸提壶之际心间刹那寒凉。 她从未奢求过容祁,却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眼前男子身边会站着别的女人…… 夜风在耳畔猎猎作响,凤天歌狂纵在皇城林林总总的屋顶上,一路向北。 筋疲力竭之际她突然停下来,双手狠狠抵在膝盖处,弯着腰,大口喘息。 太可笑了不是么! 她为什么要走,要逃? 胭脂就在二楼,她便大大方方走上去,感谢胭脂在这件事上的付出,又如何? 凤天歌自嘲苦笑,终究是她心虚了。 风渐冷,凤天歌缓慢直起身,面向之处乃整座大齐皇宫。 情爱之事,最断人肠。 经历一世死祭她何致还要如此执迷不悟? 她该,幡然醒悟。 这一刻,凤天歌想到了那个人…… 重华宫外,百年巨杉如鳞片状的树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巨杉上,凤天歌身姿轻盈倚着树干,直至不远处一队携刀殿前侍卫经过方才跃下。 机关开启,暗格弹出来的刹那,凤天歌分明看到原本已空的暗格里竟然多了一张字笺! ‘提防赵英。’ 如之前一般,凤天歌看过字笺后随即销毁。 除了以防万一,凤天歌希望能让那个人知道,她来过。 同一片夜空,同一座皇宫,云光殿主殿旁边的侧厢房里,烛火如豆。 锦葵静默坐在窗棂旁边,双手搥腮趴在窗口,凝望着昭阳殿方向久久没有回神。 姑母,独孤艳的人还活着…… 苏狐出事了。 一大清早凤天歌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都处于暴走状态。 当日夜倾池耳提面命告诫他们不许在七国武盟期间私下殴斗,苏狐毫无意外把夜倾池的话当成放屁,竟然直接到东郊别苑偷袭蔺青川。 赢也就罢了,还特么输了被人家直接吊在树上! 凤天歌恨铁不成钢的同时表示深深担忧。 武盟在即,倘若苏狐被除名,四人战她找谁补? 一路无话,凤天歌几乎以脚踩风火轮的速度赶到东郊相临七座别苑的第二座,敲响府门。 开门的是一位年青才俊,“你是谁?” “在下凤天歌,来带苏狐走。”作为东道主,凤天歌在没了解事情始末的情况下绝对不会说自己人有错。 就算了解,她也断不会让苏狐被除名。 那位年青才俊冷笑,“凭什么?” 凤天歌直接用事实告诉那位青年才俊,凭什么。 ‘啪—’ 凤天歌倒没有偷袭的意思,举拳时故意延迟半招好让对面那位齐国新生有准备。 即便如此,齐新生仍然不敌,对掌之际一股无法抗衡的内力冲击而至,迫使他连退数步。 眼前再无阻碍,凤天歌大步迈进府门,随后看到的一幕令其血涌,双目陡寒。 苏狐果真被人五花大绑倒吊在树上,还有那只看着甭尖甭灵,其实跟它主子一个脑回路的小池也是一样! 话说小池身上好像掉了不少毛! “大胆!” 本该是凤天歌的台词就这么被从屋内跳出来的齐新生给抢了。 “齐勇,退下。”清寒声音陡然响起,蔺青川自厅内走出来,随之而来的是自其身上时刻散出的高冷气息跟浑身充斥的王八之气,不…… 是霸气。 彼时玄武街上凤天歌所猜不错,眼前男子正是齐国这一届武院新生之首,亦是七人领队。 要说赵王是多拿这届武盟不当回事儿,连个使节都没派,直接让蔺青川给全兼了。 “你是凤天歌?”蔺青川一袭雪青色长衫临面而立,微抬头,眉目如锋。 “蔺公子这是何意?”凤天扫过树上苏狐,视线回落时,气势半点不输。 “呵。”蔺青川未语,抬手间苏狐哑穴被解开! “蔺青川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有本事你别放蛇!本大爷跟你大战三百回合!”这话似曾相识,凤天歌还没来得及往下听,蔺青川再度挥手。 隔空封穴! 凤天歌怎么可能由着蔺青川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显摆,就好像谁不会似的。 且在凤天歌抬手之际,苏狐恍然自己可以说话,“本大爷放小池出来遛弯儿怎么了?占你家地盘了?吃你家大米……” 蔺青川再挥手! 凤天歌亦然! “了?你凭什么放蛇出来咬我家小池?你丫看把我家小池咬成啥……” 蔺青川又挥手! 凤天歌随即解穴。 “样!你有本事别放蛇你有本事单挑啊!不服来战啊!” 苏狐说到这里,凤天歌基本明白了。 某只作死的小狐狸这是从哪儿得知蔺青川有蛇宠,想先下手为强。 然而技不如人,被人家绑成狗样挂在树上迎风招展。 “凤大姑娘听到了?”蔺青川封住苏狐穴道,微抬下颚看向凤天歌。 这一次凤天歌没有替苏狐解穴,再让这丫说几句大实话她一会儿收都收不回来。 还单挑? 偷袭还得选月黑风高无人夜,还得把脸蒙起来。 你倒好,光天化日之下放鹰叼人家小蛇? 没有几百头驴都踢不出这种效果…… ------------------- 呜呜,么留言好难过…… 第三百零一章 苏狐荡漾了 面对蔺青川的质疑,凤天歌微抬手撩起垂在额间一缕青丝,抬头时目光澄净,“听的不是很清楚。” 就在蔺青川欲为苏狐解穴时,凤天歌阻止了,“苏狐乃我大齐武院新生,现在无端被你们绑成这样总该有个说法。” 蔺青川嘴角略抽,所以刚刚苏狐说的那些你是一句没听清? “当然,作为东道主天歌可以不追究此事,只要你们把苏狐放下来。”凤天歌委婉转折了一下。 “没可能,他无端到吾等住处寻衅滋事已经违背七国武盟的规矩,当除名。”看似风度翩翩的蔺青川,周身戾气陡涨,不善之意显露无疑。 与此同时,齐勇等六名赵新生皆围聚过来,虎视眈眈。 看架势,凤天歌知此事并不容易善了,但她还是争取兵不血刃,“这里……可能不是蔺公子与诸位的住处。”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凤天歌惊觉自己竟然没有脸红,心跳丝毫不乱,整个人站如泰山。 某人疑惑了,就这种说假话比说真话还理直气壮的技能她是肿么学会的? 然后凤天歌就想到了容祁。 为什么不是苏狐? 因为苏狐从来不说假话,这才是最要命的…… “呵!”蔺青川轻蔑冷笑,“凤大姑娘的意思是说吾等走错别苑了?这座别苑并不是给吾等准备的,而是……你们的?” 凤天歌表示我可没说都是你说的,但她点头了。 “欺人太甚!” “就是!你当我们赵国人好欺负还是怎么?” “今日若不给我们一个说法,谁也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蔺青川抬手间,六人噤声。 几乎同时,府门外又入一人。 凤天歌扫过去时,心下微寒。 “蔺公子可还记得本官?”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礼部侍郎凤炎。 “昨日才见,蔺某还没那么快忘。”蔺青川眸色愈冷,锐利如芒。 凤炎着一身官袍,官威十足走到蔺青川对面,与凤天歌站在一起。 气氛愈渐压抑,整个院落一时无声。 凤天歌自然不会在凤炎表明立场之前开口,但她相信,凤炎还不致蠢到站在蔺青川那边。 倒不是国事面前无私怨,而是在整个大齐都盼着齐能赢得此届武盟的前提下,你却帮着蔺青川把苏狐给除名。 那便不是你傻不傻的问题,是死不死的问题。 凤炎微笑,“本官此番来是想纠正一下昨日仪制司主事的疏忽,赵国新生参加七国武盟下榻的别苑并非这一座,而是隔壁第三座别苑。” 凤炎音落时,凤天歌明显感受到自来蔺青川身上暴涨的寒意。 “凤大人是在开玩笑么?”蔺青川眼睛微眯,唇角勾起时露出森寒笑意。 “因为此次疏忽,礼部已经罢免那位仪制司主事且由本官亲自过来告之,蔺公子纵有怒意也请看在本官的面子,消消气。”凤炎好言开口。 “若我不想看大人的面子,不让出这座别苑,又当如何?”蔺青川眸色冷蛰,周围六名赵新生皆摆出蓄势待发之势。 “公然在武盟前滋事的后果,当被除名。”凤天歌站在旁侧,漫不经心道。 “是苏狐公然滋事!”齐勇厉吼。 凤天歌难得耐着性子解释,“苏狐没有滋事,他是想回我们的别苑,谁知鸠占鹊巢,他只放出小池警告已经很客气了。” 一众赵新生顿时火冒三丈,欲动时却被蔺青川阻止。 “也罢。”蔺青川冷眸看向凤炎,“凤大人既以告知,还有别的事么?” 凤炎特别能领会某人言外之意,拱手,“别苑一事还望海涵,蔺公子在这段时间有任何需求,可到礼部直接找本官。” 凤炎走了,看都没看一眼挂在树上的苏狐。 好在凤天歌从未将希望落在凤炎身上。 院内,蔺青川示意齐勇将府门关紧,之后看向凤天歌,“齐身为七国之首,不过尔尔。” “去年七国武盟在赵,我大齐派十人临阵只剩六人,蜀燕皆剩七人残两人,南越与卫剩七人残一人,楚失踪一个,残了三个连擂台都没上去……” 蔺青川变脸,“那是意外。” “是不是意外你我心知肚明。”凤天歌冷嘲,“现在,请几位离开。” 凤炎走后,凤天歌的立场也跟着变了,不是放人,是撵人。 蔺青川看向齐勇,随后六名赵新生依次排成竖列,自凤天歌开始,延伸到挂着苏狐的那棵树。 反观蔺青川则飞身跃上树枝,抬手间挂着苏狐跟小池的那根粗壮树枝竟燃了起来! 要命的是,树枝上似乎泼过油,遇明火烧的正旺。 “该死!”凤天歌一阵咬牙,瞬时出招! 许是没想到凤天歌会有这样的速度,齐勇还没摆好姿势胸口已然中拳。 ‘轰!’ 一声闷响之后,齐勇只觉胸闷难忍。 眼见凤天歌几乎没有停息时间再度出招,齐勇身后新生一把将其拽开,迎面对阵。 凤天歌所用拳脚功夫都自武院里学的最普通的武技,她此刻拼的是内力。 只要不是蔺青川,她自信眼前六人内力皆不如她! 果然,第二名赵新生不过三招便被凤天歌击败,紧接着第三名。 树枝烧的噼啪作响,连带系着苏狐跟小池的牛筋绳也烧了起来,她若不再快一些,苏狐在被封住周身大穴的情况下脑袋先着地…… 真的,真的不能再伤脑子了! 凤天歌拳风继续向前,脚下青石砖踩踏间迸出数道裂痕。 “噗!” 第三名新生在连翻数击下再无还手之力,交叉阻挡的双臂硬被凤天歌抵回到胸口,身体轰然跌倒。 紧接着第四名! 此时的凤天歌已然发现,六人排列顺序由弱到强,越到后面越难应付,而苏狐只怕等不到那个时候! 思及此处,凤天歌虚晃一招后猛然纵身。 面对凤天歌突袭,蔺青川冷冷一笑。 只是让蔺青川没有想到的是,即便眼前这招蕴含着磅礴内力的一拳,竟也是虚招。 凤天歌没想打架,她意在救人。 眼见凤天歌重拳破空而至,蔺青川猛然提气欲以暴制暴。 万没料到几欲袭面的拳风骤然消失,凤天歌急转冲向苏狐。 蔺青川辨出凤天歌真意,惊怒之余已然蓄积在双掌的内力陡然推至凤天歌方向。 背后凉意疾至,凤天歌不得已急速避闪。 哪成想背后掌风根本不是冲她,亦非苏狐,而是系在苏狐身上将其垂在半空的牛皮筋! 苏狐荡漾了…… 第三百零二章 步轻烟 牛皮筋被掌刃切断之前已然荡到与地面平齐,是以断裂之后苏狐的下场可想而知。 眼见苏狐整个身子朝屋顶狂飙过去,千钧一发,凤天歌猛然挥手间尽可能多的替苏狐解了身上穴道。 因为绑着苏狐的牛皮筋同时连着小池,凤天歌在救苏狐根本来不及的情况下,急速回身将小池揽在怀里。 平稳落地一刻,凤天歌耳畔传来数声暴响。 ‘砰!’ ‘砰!’ ‘砰、砰、砰、砰、砰、砰——’ 苏狐弹飞出去的轨迹与凤天歌所想如出一辙,但她没想到的是,苏狐在从屋脊掉到地上之后竟然无比顽强的弹跳起来,又以根本无法形容的奇葩姿势跳到自己身边。 然后,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 整个院子里的人,包括凤天歌在内一脸懵逼。 咋滴了这娃,四不四撞傻了? 眼见苏狐在院子里绕圈儿弹跳根本停不下来的节揍,凤天歌想哭,多看一眼都是泪。 众人疑惑时,凤天歌立时冲过去封住苏狐穴道,之后解其哑穴,“蛇蛇蛇蛇蛇蛇蛇……” “差不多得了,演的有点儿过……”凤天歌后脑滴汗,刻意压低声音时将系在苏狐身上的牛皮筋解开。 下一秒,苏狐直接跳到凤天歌背后,脸色煞白且朝对面屋脊指过去,整只手抖成织布机。 如此,院中所有人方才恍然。 难怪苏狐要来偷袭蔺青川的蛇宠,因为怕蛇。 然后在看到蔺青川那条蛇宠在屋脊上露出真身的时候,凤天歌震惊了。 这是蛇? 只见一条身长数丈,粗如水桶,周身遍布青白花纹的巨蛇从屋脊上直接竖起来,蛇头吐着红信子,蛇眼墨绿中间各有一条黑线,幽光闪闪。 “你……让小池去叼它了?”凤天歌僵硬如石雕般立在原地,慢动作回头看向苏狐。 见某狐点头,凤天歌在心里狠狠咒骂。 你这个凶残没人性的人渣! ‘呲—’ 一声奇异怪鸣自蔺青川嘴里发出去之后,那条庞然大物立时从屋脊上面爬下来,大摇大摆游走到蔺青川所在的那棵树下盘歇。 “凤天歌,今日吾等让你,他朝武盟擂台上你我再较高低。”蔺青川音色寒凉,飞身自树枝落地后带着他的蛇宠跟六位赵国新生,走出别苑。 待其离开,凤天歌转身看向苏狐时已然将缠在小池身上的牛皮筋解开,还到苏狐手里,“谁让你来偷袭蔺青川的?” “大粪池啊!”没有蛇,苏狐顿时恢复往日神彩,时时都似打了鸡血一样精力旺盛。 “不可能!” “真的,他说‘有种你就去找蔺青川,能活着回来我跟你姓!’”苏狐这样重复道。 听到苏狐解释之后,凤天歌不想说话,只默默转身走向府门。 “凤天歌,你说夜倾池要真跟我姓该叫什么?是苏夜倾池,还是干脆叫苏倾池?” 府门处,苏狐正纠结时凤天歌突然回头,“苏狐你是真的吗?” “我是真的啊!”苏狐表示再真不过了。 凤天歌当然知道苏狐是苏狐没错,她只是不知道苏狐是不是真如表面上看起来这么蠢萌。 后来,苏狐无比认真回答过凤天歌此时的这个问题。 这世上还有比我更真的人吗? 人皆虚伪,能时刻保持真心不够难能可贵么…… 这时,东郊七座别苑自东往西方向,出现一队人马。 只看那队人马穿戴,凤天歌便认出这些人来自大蜀,因为七国之内只有蜀国穿着特殊。 尤其女子,最明显特征就是臂环跟流苏耳饰。 远远望去,最前面那匹枣红色骏马上坐着的便是一位女子,左臂露在外面,套在雪色手臂上的臂环为镂空图腾设计,金色的,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那玩意是她的暗器吗?”凤天歌身侧,苏狐紧紧盯着人家左臂,深深疑惑。 凤天歌则表示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把搭在老娘肩上的胳膊挪一挪? 随着那队人马愈近,凤天歌有看清那位女子容颜。 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袭紫色纱裙,羽纱层层叠叠,隐约可辨羽纱中间夹着许多垂落的流苏,流苏颜色与女子耳坠所戴同为紫。 女子长相清纯,肤如凝脂,唇如丹朱,双眼如秋水笑起来时潋滟含波,明亮异常。 此刻女子好似在跟旁边男子说些什么,樱唇动静间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十分可爱。 就在那队人马经过时,女子突然叫停,视线直接看过来。 “你叫凤天歌?” 凤天歌心里略惊,面色平淡,“正是。” “我叫步轻烟,大家都叫我烟儿。”女子笑言。 凤天歌还以笑意,“烟儿姑娘好。” “你也很好,你身边的苏狐也很好。”步轻烟视线扫过苏狐,中肯道。 对于赞扬,苏狐从来不会谦虚,“那你说说我到底好在哪里?不用太委婉,你怎么夸我都受得住。” 凤天歌闻声,后脑滴汗。 “你哪里都好!特别好!”步轻烟声音很好听,甜而不腻,目光清澈如山涧泉水,澄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有眼光!”苏狐很是赞同点点头。 此刻,步轻烟视线重新回落到凤天歌身上,“我们先走了,很快就会再见的。” 凤天歌握拳,直至步轻烟一行人赶去第四座别苑脸上笑意方才收敛。 她知道步轻烟,蜀国摄政王的亲生女儿。 夜倾池提供的蜀国新生里有她的名字。 只是没想到,她的年纪这么小。 “凤天歌你听到没有,那个女孩儿夸我好!”苏狐激动不已,他已经很久没遇到像步轻烟那种敢说真话的人了。 凤天歌闻声扭头,学着步轻烟的样子重新打量苏狐。 久久无语…… 因为裴卿临阵倒戈,古云奕迫切想与言奚笙确定那份国书的效力,进而解决掉屈平。 奈何天不从人愿,古云奕在别苑里等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把人等回来言奚笙喝多了,连古云奕是谁都没认出来。 又一夜。 直到古云奕将言奚笙堵在床上将盖有大齐玉玺的国书交到其手里时,他才安心。 随之而来的,却是言奚笙将那份国书当着古云奕的面。 给撕了…… 第三百零三章 只为一件事而活 内室,床榻上。 言奚笙刚睁开眼睛,额头正昏昏沉沉胀的难受,还没看清眼前男子是谁便觉手里多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呢? 言奚笙忍着头痛盯了盯,国书。 还是盖有大齐玉玺的国书…… ‘嘶—’ 眼见言奚笙当着自己面把国书给撕了,古云奕只觉脑海里呼啸狂奔而来一万头草泥马,蜂拥踩踏而去,徒留一片废墟。 “言奚笙你干什么!”床榻旁边,古云奕双目赤红,忽然就有种想拉言奚笙到奈何桥头走一遭的冲动。 “古大人莫急。”言奚笙将手里国书揉成团,转身走下床榻,行至桌边将那团废纸稍稍朝纸篓里那么一抛,“古大人且想想,这种东西若留下来,对齐太子真的有利?” 古云奕想暴粗口,然而这种东西到底是谁拿出来的? “言大人有话不妨直说。”古云奕强压怒火,沉声道。 言奚笙则一脸茫然回望,“奚笙没什么话想说啊!” “言奚笙你什么意思?当初是你找上本官欲与吾太子达成共识,现在吾太子同意了你是要反悔?”古云奕已然压制不住内心如山洪爆发的怒意,严厉质问。 裴卿言而无信已经让他万分失望,倘若言奚笙这边再出什么问题,他会绝望的。 “古大人何致如此生气?言某好像也没做什么吧?”言奚笙一脸无辜。 还没做什么? 还想做什么! “本官只问你一句,何时揭发屈平?”古云奕拼命调息,看向言奚笙的目光已露不善。 言奚笙头还是很疼,折转身形坐到桌边提壶倒茶,“七国武盟之后。” “不行!必须七国武盟之前。”古云奕几乎命令道。 言奚笙笑了,“这事儿还真由不得古大人。” 古云奕怒极走到桌边,“言奚笙,你当知道,现在这大齐谁说了算!就算你……” “我死在大齐?”言奚笙无所畏惧抬起头,“赵王巴不得我死在大齐你信不信?” 古云奕被噎的一时无语,目色冷冷凝视言奚笙。 就服言奚笙,这种情况下竟然无比从容的把茶喝净了。 “有句话叫欲速则不达,古大人莫急,到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言某心里有数。”言奚笙身姿懒散靠在椅背上,朝着古云奕微微一笑。 古云奕只怕再谈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出手渡了言奚笙,拂袖而去。 “不送。”言奚笙甚至没有起身,扬声喝道。 直至古云奕暴戾的脚步声淡出耳际,言奚笙面色方渐渐冷下来,直至面无表情。 看着纸篓里的国书,想着金翠楼的胭脂,言奚笙唇角勾起一抹苦涩弧度。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亦不能免俗…… 四海商盟,二楼。 自昨夜胭脂离开后,容祁便将温慈叫上来。 没别的,他就是想知道温慈怎么跟凤天歌说的。 “凤大姑娘稍候老奴先去问过盟主,也不是不方便只是胭脂姑娘在……”温慈已经不记得这句话他重复了多少遍,反正只要他家主子一开口他就要再说一遍。 容祁左侧臂肘搥在桌边,整个身子压在左臂上,愁眉深锁,“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被拉下来站在温慈身边旁听的雷伊也不知道他这一夜摇了多少次头,都有点儿停不下来的意思了。 “凤天歌明明有心想见胭脂,为何不趁本世子在的时候见面,若有说不清楚的地方本世子还能帮她溜溜缝,你们说是不是?”容祁抬头看向眼前两位,嘴角一抽。 温慈站着睡着了。 雷伊还在摇头…… 皇宫,御医院。 凤天歌在药室找到屈平时,屈平在配药。 不见裴卿。 因为知道屈平与裴卿之间的恩怨,亦知道裴卿对屈平的要求,凤天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劝慰屈平,只默默站在那里,以免打扰到他。 药案前,屈平终于将最后一剂草药研磨至粉末状,倒进熬药的紫砂罐。 “凤大姑娘有事?”紫砂罐下面支着一个铜制的三足器,中间隔着承盘,屈平说话时催动内力,承盘上有蓝色烟火腾起,缓缓烘烤紫砂罐。 凤天歌闻声上前,恭敬坐到对面,“屈先生可对龙乾宫里的赵英有印象?” 屈平思忖片刻,摇头。 “天歌得到消息,说是赵英有问题。”凤天歌顿了顿,“虽然天歌没有得到具体消息可是不难猜,身为龙乾宫的太监,他若有问题必是针对皇上。” 屈平略有恍然之态,掌中内力未歇,“当日我便猜到有人在齐景帝身上动手脚,当是他。” “天歌有想过用最粗暴的方法除之,又怕打草惊蛇,倘若惊动那些人狗急跳墙反而不利。”昨夜在重华宫得到消息之后,凤天歌第一个想法就是杀了赵英,可转念便放弃了。 一来赵英并非幕后主谋,治标不治本。 二来赵英若死,那个人或许会有危险。 屈平点头,“凤大姑娘放心,屈某会注意此人。” “多谢。” 凤天歌不想打扰屈平,正欲起身却其被唤住,“凤大姑娘留步。” 待凤天歌坐回来,屈平并未抬头,眸色却深,“我与裴卿之事,想必凤大姑娘有所耳闻。” “略知一二。”凤天歌含蓄道。 “过往孰是孰非已经不重要,裴卿言明若想了断这场恩怨便不许屈某伤北冥渊半根汗毛……”屈平沉默许久,终是抬起头看向凤天歌,“屈某有一事相求。” “屈先生且说。” “凤大姑娘能让北冥渊生不如死吗?”屈平眼中充满希翼,声音带着乞求。 同样是承载着生命的极恨,凤天歌最清楚屈平这一刻的感受。 “天歌此生,只为这一件事而活。” 凤天歌告诉屈平,北冥渊不死,她睡不着…… 自御医院出来,压在凤天歌心上的其中一块石头算是落地。 屈平答应她,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一定会把齐景帝救醒。 而齐景帝醒过来的意义,除了推迟北冥渊登基的时间,再就是给予朝中保皇派坚守下去的勇气。 御医院外,凤天歌看到了容祁。 鉴于温慈跟雷伊的不配合,容祁不得不再来找凤天歌,昨日胭脂临走时又一次表达了想要与凤天歌结识的愿望…… 第三百零四章 心有所属 此刻见凤天歌迎面走过来,容祁立时加快脚步。 “凤……” “我要见胭脂。” 这便是压在凤天歌心上的另一块石头,七国武盟之前唯一迫在眉睫之事便是言奚笙的态度。 尤其在胭脂通过容祁之口告知她已承下此事之后,于情于理她都该当面道谢。 而在身份的选择上,凤天歌决定用本尊且由容祁引荐。 这厢,容祁被凤天歌突如其来的要求提的一怔。 他一直以为凤天歌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昨夜才会走掉,现在看,似乎是他想多了? 那昨夜又是为什么? 某世子陷入死循环。 既是由容祁引荐,凤天歌自不必到天衣阁换装,二人入金翠楼时走的是后门,却没有没刻意隐藏踪迹。 归梦阁外,容祁在凤天歌的注视下,敲响房门。 随着房门开启,最先出现在凤天歌面前的是胭脂的贴身丫鬟,丁丁。 “容世子这么早就来啦?”丁丁佯装没看到凤天歌,惊讶开口。 “咳……本世子今日带了位朋友,胭脂姑娘可在里面?”容祁笑意浓浓,眉目如春。 丁丁闻声后瞥了眼凤天歌,“奴婢去问问我家小姐方不方便。” 眼见丁丁重回房间把门叩起来,容祁真是老大不愿意。 这种情况下丁丁不该是尽量抬高自己咩? 让本世子等是几个意思? 反倒是凤天歌,因为知道胭脂不是俗人,又知道容祁是什么人,所以对于丁丁的反应不甚在意。 不多时,丁丁复启房门,“我家小姐请两位进去。” 待丁丁侧身,容祁先行,凤天歌则跟在后面。 厅门处,彩石玉屏精美绝伦,往里走是一串串水晶穿成的珠帘。 珠帘微动,华光万千。 道道光亮落在玉屏以彩漆描绘的鸾凤上,凤羽流光溢彩,栩栩如生。 凤天歌随容祁走进内室,入眼处一张梨花木的圆桌,桌上摆着一套骨瓷茶具。 镶着碧玉翡翠的圆桌对面,站着一位女子。 便是胭脂。 初见,即惊艳。 若轻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 凤天歌一瞬间怔忡,眼前女子与她心中所想的胭脂几乎完美契合,仿佛只有这样的女子站在温玉身边,才称得上完美。 而她,此生只为复仇而来,只为复仇…… “胭脂见过容世子,这位是?”含笑的声音清扬婉约,胭脂盈盈绕着圆桌走过来。 “这位就是本世子之前跟你提过的凤天歌。” 容祁介绍时,凤天歌已然转向胭脂,“久仰胭脂姑娘大名,天歌有礼。” “凤大姑娘不必客气,坐。”胭脂指着身边一把紫檀木椅,待凤天歌落座,自己则坐到她旁侧位置,“奴家总听容世子提起凤大姑娘,世子说,他能在齐皇城活的尚算安逸亏有凤大姑娘时时照拂。” 凤天歌暗惊,说起照拂…… 还是不要说了。 旁侧,胭脂转向容祁,“如果容世子不介意的话,可否让胭脂与凤大姑娘单独呆会儿,有些女儿家的话题,胭脂总不好当着世子的面说。” 容祁懂,特别懂。 且说容祁离开之后直接跑出金翠楼,绕了一大圈钻进密道,又自密道狂奔回连接归梦阁密室的入口处。 容祁跑的快,是以他贴耳偷听的时候,并没有错过什么。 归梦阁内,容祁走后凤天歌便再无顾忌。 “胭脂姑娘,久仰。”凤天歌重新站起身,面向胭脂时十分正式握拳。 胭脂猜到凤天歌之意,起身还礼,“银面威名,胭脂亦久仰。” 对于胭脂知道自己是银面这件事,凤天歌并不惊讶,“原本在我找赛老板商讨谍路之时便该来拜会姑娘,奈何当时因卫子默之事耽搁了,还望姑娘海涵。” “凤大姑娘客气。”面对凤天歌如此坦然又坦荡的目光,胭脂反倒有一丝疑惑。 就昨晚这位凤大姑娘的反应,当是对自家世子有情,否则她断不会落荒而逃。 又或者,是她感知错了? “此番言奚笙入齐,看似针对屈平实则却是假借此事投诚北冥渊,天歌一直苦于无说服言奚笙倒戈之法,听闻姑娘愿意出手相助,天歌感激不尽。”凤天歌没有多余的啰嗦,直抒来意且深施一礼。 “屈平虽不是四海商盟的人,但与我家盟主素有渊源,胭脂这么做也非全然在帮凤大姑娘,所以凤大姑娘不必如此。”胭脂抬手扶起凤天歌时,眸色微转,“此事胭脂之前并未与盟主商议便自作主张,盟主的意思,是不希望我……” 凤天歌就知道,温玉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女人去以色事人。 听到胭脂这样说,她反尔释然。 于是在看到凤天歌眼中愈渐坦荡的目光时,胭脂更加疑惑了。 “天歌此来亦是希望姑娘不必强求,言奚笙若肯放屈先生一马最好,若不肯……就干脆杀了他。” 说服之法凤天歌的确没有,铤而走险之法倒有一个。 言奚笙若真死在大齐,赵王可就有大把的理由发难北冥渊,楚虽与齐关系缓和,架不住赵与楚早有联姻。 所以楚王根本没可能弃赵而与北冥渊合作,他都不与北冥渊合作了,还替北冥渊除掉屈平干什么! 这种方法最大的隐患,就是战争。 “我会尽力。”这一刻临面而视,胭脂莫名从凤天歌身上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意志力,以及她根本无法比拟的自信跟气魄。 她不知道凤天歌是不是对自家世子有感情,却可以肯定自家世子对凤天歌并不一样。 “有劳姑娘。”凤天歌诚心感激。 胭脂提壶,似不经意开口,“说句提外话,凤大姑娘以为我家盟主如何?” “温盟主能于天歌孤立危难之际伸出援手,天歌心存感恩,无以为报。”凤天歌是聪明人,胭脂有意试探她岂会听不出。 好在,她想的很清楚。 “无以为报,以身相许?”胭脂笑言,视线朝密室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 “不会,天歌心有所属。”凤天歌不想胭脂误会,索性胡诌。 但也不算胡说,她的心,许给了仇恨。 后来听到凤天歌这样说的时候,容祁狠狠松了口气且回凤天歌一句,刚好本世子的心许给了佛祖。 那就让本世子渡你一生如何? 但现在,密室里的容祁也就只有一句话。 还我钱! “姑娘所属……怕不是容世子吧?”胭脂仍有些不放心。 凤天歌想了想,“正是。” ------------------- 写到这里,小云是觉得有必要跟亲们交代一下,剧情大概走向有点儿合纵抗秦跟农村包围城市的意思,先是拉拢六国(卫,南越,楚差不多得手了,赵国其实也接触到了中坚力量),七国武盟之后随着新生接连入朝,就开始全面对抗北冥渊,感情戏……容祁快死缠烂打啦。 第三百零五章 大惊之后大喜 正是! 凤天歌的话如晴天霹雳,如白日惊雷。 胭脂端在手里的骨瓷茶杯险些落地,这一刻她眼中的惊讶根本掩饰不住。 同一个人,凤天歌不喜欢谦谦君子,无所不能的温玉,却喜欢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容祁? 除了天生自带的棋艺,容祁这个角色还有什么? 就算温玉跟容祁是同一个人,胭脂却对凤天歌喜欢容祁这件事计较不起来。 因为她喜欢的是温玉,而温玉才是她家世子的真面目。 密室里,某人。 所谓大惊之后必有大喜,说的就是容祁。 这会儿在无比震惊中缓过神儿的某世子眉一舒,唇上挑,整个身子都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喜而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如果不是及时捂住嘴,他很有可能笑出声。 事实上他已经笑出声了,如果不是胭脂及时将托在手里的茶杯搁到桌面掩盖住密室里的声音,凤天歌必能听到。 “没想到凤大姑娘会喜欢容世子……”胭脂是真没想到,凤天歌的审美跟口味竟如此扭曲。 好吧,胭脂承认凤天歌审美没问题,“我能问一句,凤大姑娘觉得容世子……” “姑娘放心,天歌从未对他说起过任何事,他什么都不知道。”凤天歌以为胭脂怕容祁会坏事,解释道。 密室里,容祁恍然! 难怪凤天歌平日里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原来是怕连累自己? 好感动有木有!眼睛都红了有木有! 没想到,万没想到凤天歌冷漠无情的外表下,藏着的是对自己的深情不悔。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 容祁在密室里感慨万端。 “是么……”胭脂其实想问是凤天歌到底看上容祁哪一点了,“凤大姑娘别误会,容世子常来归梦阁只是因为胭脂也是楚国人……” “我知道。”凤天歌不相信容祁,却相信胭脂。 容祁那样的人,如何能跟温玉比。 且与胭脂又寒暄了几句,凤天歌再次感谢其在言奚笙这件事上的付出,起身告辞。 凤天歌离开后,胭脂稍稍平静片刻走到密室所在,打开暗门。 “世子都听到了?”胭脂说话时,容祁一袭白衣从里面走出来,温润如玉的脸上笑意未褪,虽然他自己觉得已经控制住了…… “嗯。”容祁行至桌边落座,“凤天歌的想法倒与本世子如出一辙,倘若言奚笙对你有任何过分要求,不要理他。” 胭脂浅步回到桌边,玉指提壶,“凤天歌刚刚说喜欢容祁而非温玉,不知世子作何感想?” 容祁感想很多,譬如既然迟早是一家人那就不用还钱了。 又譬如凤天歌既然有难言之隐不主动,他以后是不是应该主动一点。 “她一时戏言,你还当真?”容祁不知,他现在说出的看似敷衍的话,才是真相。 胭脂勾唇,笑靥如花,“倘若凤天歌不是一时戏言,胭脂倒十分好奇,她是喜欢上世子哪一点了?” 对于这个问题,容祁无比认真就自身的优点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想了一遍,最后回答胭脂,“可能是日久生情……” “或许吧。”胭脂似笑非笑坐到对面,“不知世子对凤天歌是不是也会日久生情?” “怎么可能,本世子认识你的时间比她早太多都没生情。”容祁差不多是从侧面回答了胭脂的问题,他对凤天歌有感觉,却非日久而生。 只不过这句话落在胭脂耳朵里,扎心了…… 皇城,玄武大街一处酒肆。 古云奕刚自御书房出来,随即约了凤炎。 依着北冥渊的意思,纵有屈平跟裴卿联手,在七国武盟之前宫内都不会发生任何逆天之事。 言奚笙想等,那便等到七国武盟之后再议。 当务之急,便是大齐如何在七国武盟中胜出。 凤炎到时,古云奕已经坐了很久。 严格来说,七国武盟关乎国之尊威,身为齐人他自然希望齐能胜出。 他只是不希望古若尘能在这届武盟里,展露锋芒。 “古大人久等。”凤炎拱手落座。 古云奕回礼,“这段时间凤大人辛苦了,不知别苑那边进展如何?” 说起别苑之事,凤炎有几分庆幸,“若非苏狐去找蔺青川闹事,本官还真没理由把前三座别苑中的一间留给凤天歌他们,现在好了,第一座别苑为楚,楚有简沧冥;第二座别苑为齐,凤天歌他们会在三天后住进去;第三座别苑为赵,赵有蔺青川,四为蜀,蜀国此番派过来的新生里并无高手,倒有一位是蜀摄政王的女儿,第五间别苑为燕,听说燕国来的新生午时会到。” 说白了,五座别苑里有三座是有密道跟暗门的,而凤炎如愿将该安排到这三座别苑里的人,安排到了里面。 “何时动手?”凤炎低声问道。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武盟开始之后。”古云奕应道。 凤炎也觉得过早动手多变故,“是找人暗袭还是……” “暗袭不可,七座别苑相临若真动手难免惊动别国新生,用毒。”古云奕肃声开口。 凤炎赞同点头,“至于用何种毒,古大人……” “此事凤大人不必操心,太子殿下自有安排。”这世间用毒致极者并非只有裴卿跟屈平,否则凭他们两个联手又怎会救不醒齐景帝? 古云奕虽然不知道齐景帝身上诡异剧毒是谁所下,却能肯定那人医术之精湛绝对在裴卿屈平之上,而刚刚在御书房内,他隐约从北冥渊口中听出,那人要来…… 距离七国武盟只剩十日,而所有新生都要在倒数第七日住进别苑。 是以,未时武院课业中,封玄在练武场摆下擂台,十六位新生对战,前三者与凤天歌等人会在三日后,住进别苑。 武院内擂台打斗正酣,每一个对前途跟命运有所向往的新生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参加武盟本身便是荣耀象征,更何况胜出者会提前入朝。 后山,夜倾池在凤天歌等人集训之后告知,燕新生已然入住东郊别苑第五间,所派新生中值得一提之人为岳雷。 相比简沧冥蔺青川那些佼佼者,岳雷更为执着炼体术,为了锻造更为强健的体魄跟骨骼,岳雷自小便有泡药澡的习惯,毫不夸张说,内力即便到了凤天歌他们那样的级别,想要胜出亦要付出很大代价。 第三百零六章 我可以发毒誓 夜倾池指出,因为炼体术的缘故,岳雷出招时的爆发力极猛,所以与之对敌千万不要循序渐进,开始即拼命。 “那你说说,跟谁不用拼命?”苏狐直接打断夜倾池,一本正经问道。 真的,对于苏狐人傻嘴贱的本质夜倾池早就看透了,如果没有小池的事他根本不会理会这个二百五。 但是,他要给小池报仇。 “你来,我告诉你。”夜倾池面不改色,朝苏狐勾勾手指。 凤天歌想拉苏狐来的,可惜苏狐蹦的太快,她没拉住。 “我来了,你说……”哪怕苏狐兴致冲冲站到夜倾池面前的时候,都还没看出来对面那双眼睛里迅速燃烧起来的仇恨火苗。 一顿惨绝人寰的说服教育之后,夜倾池才舍得放苏狐归队。 “跟来自大蜀的步轻烟千万不要拼命,不到逼不得已最好别出手,出手也千万别伤到。”夜倾池自打身为武院教习以来,从来没有用这样郑重的态度讲过话。 最先接话的,又是苏狐。 “我分明在这里就能听到,为什么叫我过去?”苏狐恨恨道。 “你来,我告诉你。”夜倾池发誓,苏狐要真敢来,打不死他! 没别的,凤天歌猛一下就把苏狐给拉住了。 苏狐惊讶看向凤天歌,“拉我做什么?你觉得以我这种智商会去?” 凤天歌泪目,很有可能! “步轻烟为何不能打?”凤天歌侧身,古若尘狐疑问道。 “因为她是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可爱又善良,温柔又聪明而且特别喜欢说实话的小姑娘!”在想起步轻烟是谁之后,苏狐的嘴就开始有点儿闭不上的节奏。 整整个一柱香时间,除了苏狐站在那儿夸夸其谈,余下所有人包括凤天歌在内皆一副石膏脸木然凝望。 乌鸦都不知道飞过多少只。 最后还是夜倾池忍无可忍抬封住他周身大穴。 “步轻烟人品如何本教习不知道,但他爹的人品本教习领教过,尤其在对待自己女儿的问题上,谁敢让步轻烟不舒服,他能让你全家不舒服,别以为本教习在开玩笑……” 夜倾池想了片刻,“当年步轻烟因为看中本教习养的一只紫貂,我只是稍稍送晚了,步翼亲自率军踩了我的府邸,当时我并不在但醉光阴在,那次之后醉光阴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为了让凤天歌等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夜倾池不惜将自己过往拿出来说。 “醉光阴是谁?”四人中,哪怕是整个武院新生中,只有苏狐不知道夜倾池的身份。 当然,他也没问过。 后来凤天歌问苏狐为什么不问的时候,苏狐的回答是,我怕他反过来问我…… “醉光阴是阎王殿右使。”凤天歌低声告诉苏狐。 “阎王殿是什么?右使又是什么,有右使的话是不是也有左使?” 看着眼前喋喋不休的苏狐,凤天歌默默的又把苏狐给点住了。 刚刚是她手贱,才会悄悄替苏狐解了穴。 “步轻烟已经确定是来参加七国武盟的蜀国新生,但在一人战跟四人战里,你们应该遇不到。” 夜倾池随后告诉凤天歌等人,自明日起他与公孙佩负责第五场穿越后山的障碍设置,为期半个月。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直到第五场后山试炼之前,他们不会再见到公孙佩跟夜倾池。 “教习在障碍设置的时候……” 凤天歌欲言又止,夜倾池已然领会其意。 “最后一场试炼,如果指定新生没有在指定时间走出后山即为输,公孙总教习的意思是,他不希望任何人从里面走出来。” 众人默。 且在凤天歌等人离开后山之时,武院内的擂台赛也已经有了结果。 最后确定与凤天歌四人一并入住东郊别苑的分别是项晏、叶清华、谢如萱。 天已暗,距离凤天歌搬入别苑还有两日。 原则上说,搬进别苑之后,各国新生只有在参加武盟的时候才可以出来,其余时间都要在各自别苑里休息,而且没有非必要的事情不许乱串门儿。 虽然这条规定几乎每年都有,但每年都行同虚设。 听说去年在赵国,武盟之后七国新生住所的门都没了,彼此相隔的墙也塌了不少…… 适夜,凤天歌去了四海商盟。 而某位世子还没有准备好,该怎么面对早已对他暗生情愫的凤天歌。 好在有面具挡着,凤天歌根本看不到容祁那张又尴尬又羞涩又有点儿沾沾自喜的绝世俊颜。 此刻,凤天歌如往常一般将赵英之事,自己见过胭脂的事包括对言奚笙的一些后续意见跟看法全部告知。 “盟主?”见容祁没有反应,凤天歌下意识轻唤。 “嗯,温某会去看你。” 凤天歌,“……” 容祁看到凤天歌表情之后就知道,特么的接错话了! 然而他根本没听清凤天歌刚刚说了什么。 嗯,根本就没听。 怎么办? 反倒是凤天歌恍然笑道,“天歌正要说,再有两日我便要住进东郊别苑,这段时间倘若鱼市跟宫里出事,还请盟主多照拂。” 对于凤天歌来说,七国武盟是她复仇道路上最重要的一个转折,她必全力以赴。 “凤大姑娘只管专心七国武盟之事,温某定不会叫你有后顾之忧。”容祁的声音依旧平淡,却让人无比踏实。 凤天歌感谢,之后起身。 “凤大姑娘……”容祁唤住凤天歌,想问又颇有些犹豫。 凤天歌很少见眼前男子这般,“温盟主有话不妨直说,天歌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容祁明明已经控制不住了,还故作淡然抿唇,“听胭脂说,凤大姑娘对容世子……有意?” 金色面具背后,容祁整张脸已经红成柿子,心跳如鼓。 心,有些涩。 “容世子单纯又与世无争,天歌对其的确有意,不过盟主放心,天歌断不会与他透露任何有关复仇之事亦不会让他知道我是银面的身份,如果盟主担心,天歌可以发毒誓……” “温某信得过!”容祁哪敢让凤天歌发毒誓,分分钟应验有木有! 凤天歌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如果……盟主觉得天歌与容世子接触不妥……” “无妨。”容祁微微颌首。 没有不妥,非常合适! 千万不要放弃啊少女! 第三百零七章 木秀于林 凤天歌走了,面无表情的。 四海商盟二楼,容祁把雷伊叫下来分析,“为什么本世子看凤天歌兴致不高呢?” “兴致为什么要高?”雷伊不明白。 心有悦之,不该喜形于色吗? 雷伊则表示喜欢那样一个人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呢? 容祁欲打之际,雷伊终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属下一直觉得,主人喜欢的是独孤艳。” 提到独孤艳,容祁突然沉默,心微痛。 感受到自家主子身上陡然溢出的清冷跟孤寂,雷伊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意外的是,一向残暴的某世子竟然没有打他。 “初见独孤艳,她于万军之中傲然,一怒诸侯惧,一笑万古春……”容祁陷入回忆,收神时苦涩抿唇,“我终没有在对的时间遇到她。” 因为知道独孤艳过的很幸福,他便刻意将初见时的惊艳压制在心底。 渐渐的,那种感觉十分微妙的变成了一种超乎情爱的惺惺相惜。 是敬重,是钦佩,是纵不见面却倾心以待的挚友。 你若安好,我便安然。 是以独孤艳死,容祁直到现在唯有一念。 血债,血偿。 “那凤天歌呢?”雷伊好奇。 “自然是在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 容祁仍在感慨中,说出的话也颇有几分煽情,“正因为没有在对的时间遇到独孤艳,本世子既知现在遇到凤天歌的时间刚刚好,便万不能再让任何人捷足先登,世间男子千万,爱慕她的人可以有,但她爱慕的人,只有我一个。” “那也……不一定吧……”雷伊觉得自家主子自恋起来,也是忒要命。 容祁没说话,只用冷光流动的眸子扫了过去。 雷伊秒懂,有一个杀一个。 “如果凤天歌对那个人是真爱呢?” 其实有的时候,雷伊挨揍绝对是有原因的。 难得今晚某世子心情特别好,“本世子断不会给她,真爱别人的机会。” 雷伊表示赞同,就您这一会儿容祁一会儿温玉死赖在凤天歌身边,她都没时间跟别人谈真爱。 “属下还有一个问题,就最后一个问题……”见容祁没开口,雷伊继续道,“主人想过没有,如果凤天歌知道容祁跟温玉是一个人,会怎样?” “……” 容祁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目光顿时变得不那么笃定,“会很惊喜,会很意外吧?” 雷伊表示意外肯定有,惊不惊喜还真不一定。 为了自家主人感受一下,雷伊举了个例子,“如果属下除了是您的暗卫,另外一个身份是楚国国君的话,主人会不会很惊喜?” 容祁没有很惊喜,直接上去就把雷伊给打残了。 你丫居然想让本世子管你叫爹? 还想干什么! 雷伊好委屈,容祁跟温玉就是这种差距好么。 在把雷伊打到不能生活自理且被温慈拽腿拖出去之后,容祁重新回到座位,叹出一口老气。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凤天歌该不会像自己刚刚对雷伊那样,对他吧? 貌似世子府里还有一口水晶棺柩,那是他彼时买给穆宸的,后来想送给屈平,再后来言奚笙出现之后他觉得应该能派上用场。 现在一看,还是自己好好留着吧。 若真给别人用了,等到自己用的时候还得买…… 距离七国武盟的日子越来越近,除了南越跟卫放弃,五国新生皆已入齐。 东郊,第一座别苑。 言奚笙这两日不管走到哪里,手里都会提着灌的满满的长颈酒瓶。 今晚无趣,他便想着过来‘关心’一下简沧冥。 鉴于简沧冥身份特殊,是以他的居所乃整个别苑里唯一一个单独的院落。 房间里,简沧冥正在运气调息。 “有没有妨碍到你?”言奚笙也就是一问,根本没有‘若有妨碍我便走的’自觉,直接踏进门槛。 “无妨。”简沧冥依旧着一身灰色长衫,身材魁梧,目光深邃却平静如水。 言奚笙感慨他时时看到简沧冥都是这样一副神情,绝对平静。 仿佛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打扰到他,这般气度跟从容的心态,世间少有。 “简贤弟其实不用太在乎此番武盟,吾皇有过交代,量力而行。”言奚笙提着酒壶坐到桌边,微微一笑。 “沧冥从来都是量力而行。”简沧冥淡声开口。 言奚笙笑意更浓,“贤弟一句量力而行,打了多少新生的脸面。” 但凡参加武盟者,莫说量力而行,恨不能临战前吃把神豆迅速提升内力,隐患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战成名。 “人各有法。”简沧冥的师从是个秘密,即便曾是赵国新生,他在修习跟剑术上的造诣也与赵国武院教习没有毛线关系。 “听说贤弟到武院约战凤天歌了?”言奚笙喝了口酒,提壶举向对面。 简沧冥不否认,“我只是去约战齐新生中的最强者。” 见简沧冥没有想要喝酒的意思,言奚笙回手又灌了一口,“当日武院入考,凤天歌以魁首一鸣惊人,而今又得公孙佩亲自教导,称她为最强者也不为过,只是……” 简沧冥目色平静看向言奚笙,等他继续说。 “凤天歌好歹是个女人,若真不敌你便让一让她……” “我会拼尽全力。”用简沧冥的解释,在擂台上‘让’这个字是对对手的不尊重。 言奚笙一时噎喉,所以这才是你直到现在在赵国还是小小先锋的原因啊少年! 有时候做人呢,是需要弯一弯腰的。 言奚笙几番暗示,简沧冥却根本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我固我,我方是我。 对于简沧冥的这个态度,言奚笙也真是无能为力了。 好在七国武盟有五场,简沧冥一人战能轮到两场,倘若剩下三场皆输楚国便没有胜出的机会。 这也是楚王的意思,在综合国力倒数第一的前提下,千万不要拔高。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木都特么不秀要再把风招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言奚笙刻意提到凤天歌,却是真心实意想替凤天歌讨个人情。 至于原因,国书都没了他不可能再选北冥渊。 齐国除了北冥渊,剩下的则是保皇一派,他虽不知道保皇派领袖人物是谁,但从容祁的态度上不难猜出。 就算不是凤天歌,凤天歌在其中的地位也不可估量。 第三百零八章 时间总是错 容祁不傻,甚至比自己聪明。 言奚笙从来都相信,那个自入太学院第一天直到离开都没让别人抢走倒数第一宝座的容祁,才是他们那一届最有智慧的人。 容祁保屈平就是保齐景帝,而他净天跟在凤天歌身边的事实足以证明凤天歌身份不俗。 对于言奚笙来说,从他把国书撕毁那一刻开始,就只剩下一条路。 而他,并不后悔…… 很快就要入住东郊别苑,凤天歌从四海商盟离开后直接入宫与楚太后告别。 且答应楚太后,武盟结束她便回来。 待她出来时,分明看到北冥渊就站在院中对面。 一袭玄色蟒袍,俊朗容颜宛如初见。 宛如,上一世初见。 同样一张脸,同样温和如春日暖阳,她却只觉心凉如水。 心冷,如锥。 看着凤天歌与北冥渊离开,内室里楚太后不由轻叹口气。 “太后放心,嫡小姐聪明着呢。”孙嬷嬷知道自家主子担心,遂安慰。 楚太后收回视线,笑了笑,“我家容祁便是他十个北冥渊也比不上。” 孙嬷嬷微怔,随后释然,“老奴看太后是真喜欢容世子,若要太后觉得容世子可靠,倒不如等武盟之后便将嫡小姐嫁过去,也省得您心里这般惦着。” 孙嬷嬷的话如醍醐灌顶,楚太后激动之余狠拍桌案,“好主意啊!” “只是不知道嫡小姐愿不愿意。”孙嬷嬷犹豫道。 反倒是楚太后果决,“且不管歌儿愿不愿意,先把婚事订下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跟了楚太后这么些年,孙嬷嬷最懂自家老主子的行事作派。 这是典型的先下手为强,不管行不行先把人给拴住,至于强扭的瓜到底甜不甜,都能商量。 “咳咳……” 听到楚太后咳嗽,孙嬷嬷正要上前却见楚太后提着壶,“沏些温茶过来,都凉了。” 孙嬷嬷没多想,接过茶杯领命退了出去。 直至孙嬷嬷的身影淡出视线,楚太后才敢把手摊开。 血,殷红。 心境没有起伏,楚太后重新握紧手掌,苍老面容缓缓转向窗口。 她的玥儿,在哪呢…… 御花园内,北冥渊终于停在临湖的凉亭里。 风从湖面来,荡起湖水如粼,波光四溢。 “本太子听说再有两日你便要搬进东郊别苑?”北冥渊转身时眸色深了深,眼中迷茫一闪而逝。 他不必要来,可他忍不住。 “是。”凤天歌身姿绰约,气度从容迎向北冥渊双眼。 终于可以正面交锋,她很期待。 “武盟之事本太子有交代云奕,你若有事可去找他。”北冥渊浅声开口,“你会赢,是吗?” “会。”凤天歌无比坚定回答。 北冥渊欣慰,“本太子等你入朝。” 凤天歌笑了,倾世容颜如沐春风。 北冥渊微怔,眼前凤天歌竟与初见时的独孤艳有几分相似。 不畏风雨,不惧人言,身为女子独孤艳能从先锋一步步走到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位置,靠的就是这份胆识跟气魄。 “太子殿下若无事,天歌告退。” 被凤天歌唤回神识,北冥渊微微点头,“本太子会去观战。” 凤天歌未语,拱手退离。 独自站在亭内,北冥渊转身面向碧湖,思绪沉浸过往。 独孤艳,或许本世子只是没有在对的时间遇到你。 如果是现在的我,如果是当年的你,我们便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很久很久以后,当凤天歌以独孤艳之姿站在北冥渊面前时,他方懂得。 克星,真的不分早与迟…… 离开皇宫,凤天歌还有一处要去,不想才踏进车厢便见容祁坐在里面。 喜欢容祁的话只是戏言,是以凤天歌见到容祁时并没有任何不该有的反应。 容祁则不同。 同样从四海商盟离开,容祁先回世子府从里到外换了一套最喜欢的月牙白长衫,头上玉冠多了一枚深海雪珠,腰间配了一把附庸风雅的折扇。 见凤天歌进来,容祁二话没说,直接摘下折扇。 ‘唰—’ 折扇展开,一朵葳蕤牡丹于容祁胸前绽放。 凤天歌侧目,“世子很热?” 正值春季,阳光虽足但也还没到打扇的季节。 “很热。”容祁端身之际,手里扇子晃的越发有模有样。 凤天歌缓身坐到对面,吩咐车外哑七,“去虎骑营。” 她想去见凤清。 见容祁没有下车之意,凤天歌也不强求,“胭脂姑娘那里,多谢世子引荐。” “举手之劳,凤大姑娘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容祁手里动作未停,轻风拂面,墨黑长发随风轻扬,平添几许风雅。 凤天歌表示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胭脂帮她冲的又不是容祁。 “那个……凤大姑娘想去军营?”容祁明知故问。 凤天歌点头,“世子如果不顺路……” “顺路顺路!”容祁花半个时辰打扮成这样,万万不能中途下车。 凤天歌不再说话,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容祁不甘寂寞,一手摇着折扇,一手不时摸向头顶玉冠上的雪珠,“凤大姑娘到军营是想去找镇南侯?” 如果不是看在容祁这段时间帮她不少,凤天歌真想反问回去。 不然呢? “嗯。”凤天歌淡淡道。 “本世子猜凤大姑娘一定是想去告诉镇南侯你即将住进东郊别苑的消息……”容祁其实也很尴尬,可他实在找不到别的什么话题。 平日里见到凤天歌大把的嗑儿现在也不知道都跑哪儿去了,说哪句话都有点儿词不达意的节奏。 凤天歌实在没忍住,“世子如果没有什么想说的,就不要说了。” 有啊! 他就想问问凤天歌你是怎么喜欢上我的? 还有就是你到底喜欢本世子什么? “本世子直到现在,还没有心仪之人。”容祁不太敢直接问出口,选择迂回了一下。 凤天歌侧目,脑子里瞬间想到归梦阁的事。 转念又觉得胭脂不会将自己之前说的话告诉容祁,毕竟她答应过。 “然后呢?”凤天歌兀自淡定下来。 “然后……我想有一个……”容祁自然不会把胭脂卖出去,但楚太后这个就对不起了,“那日楚太后问本世子愿不愿意娶你,本世子不敢说不愿意,我说愿意了。” “不、可、能。”凤天歌脑子里一片空白,精明如楚太后,会把自己许配给容祁? “怎么不可能……”容祁着急,一急就热,一热就开始可劲儿扇扇子。 他这么可劲儿一扇,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尽管拳头攥的咯咯响,凤天歌也以为自己是能忍住的。 直到容祁头顶玉冠上那枚雪珠不知道是因为没黏紧,还是因为某世子颤抖的过于剧烈。 反正是掉下来了,且直接蹦到对面凤天歌额角的中心位置。 悲剧发生的时候,容祁眼睛里全是那枚雪珠! 价值千万…… 第三百零九章 歃血之义 凤天歌这个不识货的啊! 就在容祁不顾一切想去捡那枚珠子的时候,凤天歌大迈一步冲过来,拳头直接抡到某位世子脸上。 黑拳罩面的痛,容祁根本感觉不到,他只看到凤天歌的脚,踩碎了他的雪珠。 那一刻的绝望才是致命的。 几拳之后,容祁哀嚎倒地。 凤天歌终究还是心软了,收拳安然坐回到原位,“下次再胡说,打断你腿。” 容祁悲愤欲绝,指着地上一摊雪色粉末,手指抖成织布机,“知道它值多少钱吗?” 凤天歌落目,皱眉,“什么东西?” “千年雪珠!整个东海就一枚,价值连城!连城你知道什么意吗?大齐半壁江山就在刚刚被你踩成粉末!”容祁抑扬顿挫时整个面容都扭曲了。 诚然,这枚珠子未必会值大齐半壁江山但也绝对不菲。 容祁平日都是把它珍藏在暗格里,今日特意拿出来戴在头顶就一个意思,告诉凤天歌,他很有钱。 凤天歌不是喜欢借钱么,以后不用找温玉直接找他就可以! 谁知道,才半天功夫,他突然就变得不是那么有钱了。 凤天歌怔怔看着地上粉末,又看了看容祁,之后蹲下身靠过去,面无表情,“一颗破珠子你想讹我多少钱?” 讹? 你欠我多少银子你自己好好算一算! “楚太后说的又不是本世子说的,你为什么打我?”容祁先把珠子放一放,幽怨看向凤天歌。 但见凤天歌脸色骤寒,拳头又一次攥的咯咯响,容祁低下头,“算我没说。” 有那么一刻,容祁觉得凤天歌根本就是骗人的,她根本就不喜欢自己,否则动起手来莫说留情,恨不能直接把他送上奈何桥。 凤天歌没有起身,而是盯着容祁看了半晌。 彼时归梦阁她有告诉胭脂,容祁并不知道自己心意,她亦不打算让容祁知道。 亦不想,打扰到容祁的生活。 她给胭脂解释的理由是,前路凶险,我连自己能走到哪一步都不确定,又何必连累他人。 如此一想,她对容祁一惯的恶语相向拳打脚踢也就没那么违和了。 然而这句话,胭脂并没有告诉容祁。 也亏得某世子脑洞特别开,一番心理建设之后,这个理由被他自己悟到了。 你越是对我坏,越能证明情根已深。 “我永远,都不会嫁给你。”凤天歌实在不想让容祁有这种误会,凝视数秒之后,一本正经道。 “本世子可以等到永远之后。” 还是那句话,遇对了你,就别跑了吧! 然后,凤天歌直接爆了洪荒之力…… 虎骑营,主营帐。 凤清看到女儿进来的时候并没有一丝惊讶,似乎早有预料。 “女儿拜见父亲。”凤天歌止步矮桌前,恭敬道。 凤清点头,之后吩咐李林退下。 此时营帐,并无外人。 “坐。”古铜色面庞透出几分肃凝,凤清眸色深沉,挺拔身姿被他端的凛凛生威。 这样的氛围将会有一段怎样的对话,凤天歌已经猜的差不多,“女儿明日便会搬到东郊别苑。” “什么时候开始的?”凤清抬头,浑厚的声音蕴着几分刻意压制的情愫。 “从普宁寺回来那一日。”凤天歌无比坚定迎上对面那双不可置信的眼睛。 凤清被这样的答案震的无以复加,竟无语。 “或许在外人看来,天歌浑浑噩噩十几年……”凤天歌停顿片刻,“可我从未,虚度光阴。” 凤清搭在矮桌上的手,有些颤抖。 “没想到……”凤清噎喉。 “我也没想到,堂堂兵马大元帅惨死之时,朝中竟无一人伸出援手,到底在文武百官心里,独孤艳算什么?”凤天歌淡然看向凤清,不是质问,是求证。 “是英雄,是我大齐支柱。”凤清不假思索道,“奈何事发突然,为父在与几位老将军得到消息的时候,鲜血已经染透奉天殿。” 凤天歌不语,给凤清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北冥渊有人证物证,事发皇宫,为父与几位老将军无力扭转乾坤。”凤清泪目,“前太子妃之死吾等痛心,便越发坚定不能让北冥渊登基称帝之信念……” 凤天歌相信凤清说的话,纵他是凤清,那种情况下怕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为父……可否问你一句,为何要与北冥渊作对?” 从当日虎骑营擂台,到举荐裴卿入宫,再到助卫子默救下卫子显。 这段时间凤清一直密切关注自己女儿的一举一动,他所能猜到的,只有这样。 凤天歌沉默数息,目色愈渐坚定,透着寒凉,“因为女儿,正是银面。” 无法形容的震惊跟骇然让凤清整个身子都开始发抖,他见过银面! 那时虽只是远远一瞥,却是打从心里赞誉。 能被独孤艳收到麾下的人,何等英武! 历战百场,战功无数! 那个曾与天下兵马大元帅并肩的,竟是自己女儿? 是他的女儿! 凤清双拳紧攥,身子依旧颤抖不休。 太过强烈的震撼让他拼尽全力都没办法平静下来,“对不起……” 这一刻,对凤天歌的亏欠跟愧疚让凤清没办法抬起头。 为人父,他一败涂地。 “父亲想揭发女儿……” “怎么可能!”凤清陡然抬头,泪目已湿,“为父余生,必以你为先。” 听到这样的承诺,凤天歌心底荡起一抹难以言喻的遗憾。 这样的话,银面再也听不到了…… “多谢。”凤天歌垂首,掩饰住眼底闪过的寂寥。 既知女儿便是银面,凤清便彻底明白凤天歌未来要走的,是怎样一条路。 “此番武盟,你可有信心?”即便是在凤清眼里,都觉得入朝为官是斗战北冥渊的最好途径。 而他,根本不可能说服凤天歌放弃仇恨,远离危险。 若是别人还好,作为银面,如何放弃! “必胜。”凤天歌想过,万不得已她会考虑用一些不太光明的手段达到目的,好在参加武盟的新生里与她想法一致的,不要太多。 既然如此,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较量…… 凤清点头,“他日入朝,为父愿携虎骑营,唯你马首是瞻。” 承诺太重,凤天歌起身,恭敬且郑重握拳,“银面替大元帅,谢过镇南侯。” 父女之情,歃血之义。 凤天歌忽然发现,她这一世似乎也并不是很孤单…… 第三百一十章 谢府不能永败 皇城,醉仙楼。 在得知谢如萱被选中参加七国武盟,凤雪瑶几乎迫不及待约她出来。 一番恭喜跟赞美之后,凤雪瑶方入主题,“听说你明日便要入别苑,东西都备好没有?还缺什么我帮你。” “差不多了,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谢如萱笑了笑,“我只是……特别希望父亲能看到这一幕。” 饭菜备齐,凤雪瑶殷勤提壶,斟满酒杯递过去,“伯父在天上一定会看到的!” “谢谢。”听到这样的安慰,谢如萱心里一阵温暖。 谢府凋敝,她不知道在父亲房间里哭了多少个夜晚,从没有人安慰过她,连下人都不曾问一句。 原来现世,这样残酷。 凤雪瑶唇角扯出笑意,下意识拿起竹筷,“听说大姐会与你一起住进别苑,你们……你放心,我一定会在大姐面前替你求情的,她应该不会找你麻烦。” “就算她找我麻烦,我也会忍。” 应该是没想到谢如萱会说出这种话,凤雪瑶连筷子都没拿起来。 “你……也莫要太委屈自己……” “不是委屈,是我要赢!”谢如萱告诉凤雪瑶,为了争取到参加武盟的资格她已经连着两个月夜里只睡一个时辰,她拼命提升内力熟练七锁刀,为的就是能有资格参加武盟。 而参加武盟的最终意义是,入朝为官。 “谢府这一辈只有我一个,我若不兴,谢府永败。”谢如萱抬起头,“雪瑶你知道么,这是我唯一入朝的机会,我要重振谢府。” 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凤雪瑶这样想。 如果此番武盟谢如萱赢那就意味凤天歌也会赢。 介时何止谢如萱能入朝,凤天歌也一样! 这是她根本就不能容忍的事。 被一个废物一次又一次超越,她现在都有些看不到凤天歌的背影了。 “我也希望……你能重振谢府……”凤雪瑶兴致不高,提起筷子随意夹了口菜,“你这一入别苑,到武盟结束之前我能再见你吗?” “能的,虽然我们不可以随意外出,但也没有那么严格的要求,你若找我,我出来见你便是。”谢如萱由始至终都将凤雪瑶当作朋友,用情极重。 后来凤天歌都有点儿看不下去了,你上辈子到底欠了她多少! 七国武盟终于拉开帷幕。 清晨,凤天歌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便自皇宫出发,直奔东郊别苑。 君无殇跟古若尘结伴同行,苏狐则找了项宴一起。 叶清华与谢如萱各自从府里驾车。 七人分别从不同方向而来,于辰时三刻到达东郊第二座别苑。 凤天歌最先下车,站定便见苏狐朝自己奔过来。 “凤天歌,好久不见我都想你了!”看着那双无比真诚的狐狸眼,凤天歌表示如果不是昨晚才见她都相信了。 “夜教习说武盟开始后自会叫人把小池送过来。”昨晚凤天歌从军营回来时苏狐正在皇宫东门堵她。 大概意思是想让她动用关系传话到已经封闭的武院后山,让夜倾池把老鹰还给他。 凤天歌则拜托楚太后办了此事,得到的,就是这句话。 别问凤天歌为什么没向楚太后求证容祁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因为她根本就不相信,便也无须求证。 苏狐一脸悲怆,“没有小池我要怎么住进别苑?” 凤天歌知道苏狐忧伤的点在哪里,拍他肩膀,“没有小池,你还有我。” 说白了,蔺青川敢放蛇咬苏狐,她就敢抓蛇炖蛇羹。 人与人之间那叫寻衅滋生,人与蛇之间那叫物竞天择。 苏狐感动,正要抱抱的时候被古若尘拽到旁边,“天歌,人已到齐。” 彼时武院擂台赛之后,封玄曾向项晏等人强调,此番武盟一切以凤天歌为准,她说的话,就是命令。 凤天歌闻声扫过项晏等人,“进。” 鉴于苏狐扔了项晏死赖在凤天歌身边,项晏自然而然走向叶清华。 “听说五国新生皆到,晚上串门儿一起去啊?”项晏来自岭南,是岭南豪绅项华独子,与苏狐关系甚好,此番入皇城便是他二人结伴而来。 之前容祁派人暗中查苏狐底细的时候,苏狐没查到,倒把项晏查个底朝天。 结果是,项晏没问题。 “不去,你也别去,私下斗殴会被除名。”叶清华目光下意识自古若尘身上收回来,郑重其事警告。 项晏耸肩,“表达一下友谊第一的精神肿么了?” 叶清华觉得比起苏狐,项晏绝对是正常的,但若跟正常人比,项晏还是有差距。 某晏呶呶嘴,退两步与谢如萱并肩。 如果说整个武院里谢如萱唯一不讨厌的人,或者可以说整个武院里,真正发自内心愿意跟谢如萱接触的,只有项晏。 “晚上一起到隔壁逛逛怎么样?”项晏凑到谢如萱身边,提议道。 “你能打过简沧冥,还是能打过蔺青川?”因为对武盟充满希望,谢如萱这一次特别守规矩。 晏项觉得没意思,“其实赢了又怎样,像我这种根本不想为官又不想出名的,赢与输真的没所谓。” 项晏想要表达的意思就一点,我是路过打酱油的…… 谢如萱突然停下来,目光陡寒,冷冷注视项晏。 “怎么了?”项晏被谢如萱盯的小心肝都有些发颤。 他见过谢如萱有眼红的时候,就在前两日擂台赛上。 如果不是她玩命,李行客绝对不会输。 “你可以不想为官,也可以不想出名,但你必须想着赢!”谢如萱声音略重,是以惊动了走在前面的凤天歌等人。 “我……我……”项晏噎喉。 “如果你没把这次武盟当回事儿,那你就不配迈进这座别苑。”谢如萱激动开口,眼中血丝满布,“你天资高,所以你根本不会明白为了得到这个名额我们站在这里的每个人都付出多少!” 项晏不乐意了,“我天资也不高啊,只比你高一点点。” 谢如萱脸颊憋的通红,张开嘴却不知如何反驳。 她在七人中,排在第七位…… “如果你不想赢,我现在就让封教习换李行客过来。”谢如萱自觉尴尬到极点的时候,凤天歌突然走到她身边,面对项晏。 看到凤天歌眼中那份沉稳跟肃然,项晏知道问题大了,“开玩笑的,我想赢想赢,特别想赢!” “七国武盟关乎的并非只有个人荣辱,还是国之尊严,所以我希望有资格踏进这座别苑的你们,包括我,都要全力以赴。”凤天歌目光坚定,字字铿锵。 项晏脸红瞄向苏狐,苏狐扭头望天。 然后就望到了第一座别苑与第二座别苑相隔的墙头,坐着一人。 容世子…… 第三百一十一章 什么都没干 因为容祁出现,谢如萱造成的尴尬很快被冲散掉,所有人的视线几乎同一时间聚焦到某处。 墙头上,容祁着一袭月牙白的长衫坐的十分优雅,除了头上没有雪珠腰间没有折扇,该有的都还在。 “容教习坐那么高,不怕风大闪了腰啊!”因为拜师问题,苏狐想要容祁栽跟头的执念特别深。 “也不是很高,没那棵树高吧?”容祁一本正经指了指院中那棵树大根深的苍松。 苏狐被吊的事整个太学院都知道,是以容祁说到这里已经够了。 “我跟你拼了!”苏狐满脸通红,撸起袖子就要过去。 凤天歌也觉得容祁有点儿过分。 揭人不揭短,就容祁这种跟把苏狐底裤扒了有什么区别! “歌儿,千万不要让苏狐过来哟,跃上这道墙头可是要被除名的。” 一对桃花眼,一脸风骚笑,在容祁唤那句‘歌儿’的时候,凤天歌也忍不住了。 “我跟你拼了!”凤天歌手指捏的咔咔响,只是还没来得及冲过去便听身后陡然传来暴裂声。 门被人拆了…… 整整两扇红松木抹漆门板,上面镶着差不多二十来个纯金扣,就那么生生被人踹到地上,激起尘烟飞扬。 一抹身影自外而入。 尘烟尽,凤天歌方才看清那人面容。 紫色衣裙,羽纱繁复,步轻烟满面春风走进来,如秋水般的潋滟明眸璀璨晶莹,闪动华彩。 在她身后跟着一人,青绿色长衫配一件茶色对襟外衣,腰间配玉,手握长刀。 鉴于之前打过照面儿,凤天歌暂且放下戒备正欲上前,却见一抹身影从她身边飞窜过去。 “烟儿姑娘你怎么来了?找我的吧!是不是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我也是!”苏狐真性情,为人处事也简单,你对我好我对你好,你对我坏我对你坏。 就是这么有原则! 万没料到! 四目都还没相视上,苏狐就被步轻烟推到旁边。 看到这一幕,连素来淡定的古若尘尴尬症都有点儿要犯了。 “无殇哥哥,我们又见面了!”步轻烟亦没拿正眼看随后想要迎过来的凤天歌,直接扑向站在最不显眼位置的君无殇。 现在,那是最显眼处。 此刻,一身青衣玉冠的君无殇寸步未动,面容虽温和却掩饰不住打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淡漠跟疏远。 “无殇拜见郡主。”君无殇显然知道步轻烟的身份,而且两人必是旧识。 “无殇哥哥不要这样客气,叫我烟儿就好。”步轻烟走到君无殇面前,扬起那张精致的小脸,笑靥如花,尤其颊侧两个浅浅的酒窝,看着就让人心生喜欢。 苏狐不语,万般挫败退到凤天歌身边,生无可恋。 “郡主有事?”君无殇脸上表情没有再深一分,淡声问道。 “没有啊,就是想来看你!”步轻烟直接伸手拉住君无殇胳膊,“都有两年没见了,烟儿好想你!” 院内,众人咂舌。 “郡主最好回去,武盟之前各国新生都该呆在各自别苑休息,非必要不许踏入他国新生所住别苑的苑门。”君无殇冷漠开口。 至少在凤天歌看来,君无殇对这位郡主,并无他意。 风动。 当凤天歌感知到有人出招的一刻,刚刚与步轻烟一起入苑的男子已致君无殇面前,“君无殇,你说话最好客气一点。” 此时,凤天歌方才仔细打量眼前这位身着茶色外衣的男子。 男子五官立体,唇薄,剑眉斜飞入鬓,墨玉般的眸子目光炯炯,整体给人的感觉气势非凡。 百里晟,战后遗孤,后被蜀摄政王步翼收为义子,亦是这一届蜀武院新生,代表蜀国参加七国武盟。 面对君无殇的不善,百里晟十分不满,手中长刀蠢蠢欲动。 “无殇哥哥没说错啊,武盟的确有这条规定。”步轻烟阻住百里晟,扭头看向君无殇时笑容复扬,“所以我才让师兄把门踹了,这样算的话烟儿根本没踏进这座别苑的苑门。” 众人无语,难怪去年赵国武盟之后别苑的门都没了,原来是这样…… “郡主如果没事,无殇想要休息了。”在百里晟的目光凌迟下,君无殇态度依旧故我。 “君无……”百里晟想动粗。 拿他义父也就是大蜀摄政王的话,武不武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小师妹。 简而言之一句话,谁让要你小师妹不舒坦,你小子就算玩命也得要他全家不舒坦。 “好巧,烟儿也累了……”步轻烟虽然在笑,澄净眼中那抹失望也是忒明显,“那烟儿先回去休息,明日再来看你。” 君无殇未语,转身离开。 在场之人,哪怕是凤天歌都觉得君无殇过于刻薄。 莫说有朋友自远方来,就算素不相识也不该如此冷漠,尤其人家姑娘还那么可爱。 见君无殇背影消失,步轻烟这方转身,目光扫过院中三名女子后走向凤天歌,“你很好,苏狐也很好,你们两个要好好的。” 莫名其妙的话把凤天歌说的一愣,苏狐原本还有点儿小傲娇,想着如果步轻烟不跟他说话,他绝对不会先开口。 但在听到步轻烟夸他之后,原则就成了那天边的浮云,飘着飘着也就散了。 “对啊对啊,我很好,她也很好,我们两个一定会好好的!”没办法,他总不能与一个这么有眼光的小姑娘计较。 墙头上,容祁直接扒下半块砖头砸过去。 根本就不好! 幸亏苏狐躲的快,否则必然血溅。 “你想干啥!”苏狐扭头,气焰上涨。 “想干你!”容祁毫不示弱。 旁侧,步轻烟对这场因她而起的揪斗毫无兴趣,“那你们先干着,烟儿走了。” 步轻烟真的走了,百里晟随后一并跟了出去。 眼见他们二人从红松木抹漆门板上踩踏过去,古若尘走到凤天歌身边,“门要不要找人修好?” “不要浪费钱了。” 凤天歌无奈转身时,分明看到苏狐正在爬墙,墙头容祁则可劲儿抬腿往下踹,活脱两个智障! “各自回房休息。”凤天歌音落之际,谢如萱最先走向月牙拱门,项晏与叶清华相继过去。 唯古若尘留在凤天歌身侧,“让他们这样打下去真的好吗?” 没等凤天歌开口,容祁已然‘嗷’的一声栽了下去。 这会儿,见凤天歌跟古若尘双双看过来,苏狐摊手。 我什么都没干……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万事消 苏狐是什么都没干,干事儿的是言奚笙。 言奚笙趁容祁不注意时直接拽他脚踝狠朝下拉,结果就是,容祁一个猝不及防,脸先着地。 厅内,容祁碰都不敢碰肿起老高的左脸,双眼如炬瞪向坐在对面的言奚笙,恨不能千刀万剐了他。 言奚笙则脸不红心不跳的回望过去,“我一直以为你的武功当与你的智慧一样,隐藏很深……原来你真不会武功。” 在言奚笙看来,人在遭遇突袭的时候大多会激发出某种潜能。 就如他偷袭容祁,但凡容祁会武功,就算不反击也不致让自己摔这么惨。 容祁呵呵了。 本世子装了十几年都没露馅,能让你轻易试出来? “本世子要在这里养伤。”容祁完全不是征求意见的口吻,完全就是管你点不点头我都死赖不走的态度。 “可以。”言奚笙毫不犹豫。 之前立场不同,针锋相对无可厚非。 现在言奚笙既然有了选择,自然不会与容祁为敌。 换句话说,他还要靠着容祁接触凤天歌。 此番来齐,他怎么都要带个结果回去。 容祁怔住,言奚笙这么快答应,他肿么反而有点不敢留下来了…… 至齐新生入住别苑,五国新生皆已到齐。 第三座别苑里,蔺青川听到齐勇禀报之后,眸色微深。 原以为百里晟去踢门是去找茬儿,没想到步轻烟与君无殇竟是旧识。 “青川,你说蜀有没有可能与齐私下结盟?”屋子里,齐勇忧心问道。 蔺青川并不否认会有这种可能,“蜀若与齐结盟,那么我们除了楚,必须争取到燕。” 齐勇点头,“我今晚去找岳雷。” “不。”蔺青川摆手,“今晚我会亲自去找燕使。” 齐勇看出蔺青川志在必得之意,“你想带国书……” “燕与赵临,且燕国国君不止一次明里暗里表达出想要与赵更深入交好的愿望,此番我带国书过去,燕使必然同意。”蔺青川沉默片刻,“至于岳雷,结盟的条件是助燕国胜出,他根本不会拒绝。” “燕胜出?”齐勇愣住,“上面的意思不是让楚……” 蔺青川纠正,“上面的意思只是不想让齐胜出,至于谁胜出并没有明确指出来。” “皇上把简沧冥派到楚国不就是……” “皇上派简沧冥过去,只是想试探齐对楚用赵人这件事的底线,事实证明,齐不敢直接反对。”蔺青川颇有些强词夺理之意。 齐勇沉默半晌,“你对去年武盟简沧冥打伤你的事,耿耿于怀?” 说到痛处,蔺青川眼底寒意流泄,“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蔺青川与简沧冥不同,他以为,行事大者不拘小节。 不管是比赛还是战争,没有人会在乎你过程中手段是否卑劣,计谋是否阴损,不会有人在乎对错,大家在乎的是结果。 是赢,或者输! 去年武盟如果不是简沧冥阻止,赵原本可以五战五胜之记录赢得武盟魁首,就因为简沧冥在第五场试炼中阻止他对齐新生使用毒液,才致赵在第五场失利。 而他,亦被简沧冥一拳击至内伤。 此朝武盟他定让简沧冥,百倍偿还…… 近几日,屈平与裴卿到龙乾宫的次数越来越密集,有的时候甚至会一天两次。 看似风平浪静的皇宫,早已暗潮汹涌。 云光殿内,在北冥渊进来之后,顾紫嫣又一次支走锦葵。 殿门闭阖,北冥渊颇为心急走到贵妃椅前,“母后说的那人,到底是谁?” 在对裴卿无可奈何,又不能短时间内铲除屈平的窘境下,北冥渊终于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 之前如果不是顾紫嫣传话过来,他也不会由着言奚笙把时间推迟到武盟结束。 而北冥渊,已然是第三次追问顾紫嫣有关那人的消息。 顾紫嫣搁下茶杯,神情颇有些无奈,“还没到时候……” “儿臣一定要知道!”就在午时,龙乾宫里已经传出齐景帝左手五指有短暂弯曲的现象,北冥渊坐不住了。 顾紫嫣蹙眉,沉默许久,终是叹了口气。 “原本这件事母后并不想让你知道,如果不是你棋错一招请了名医入宫,再有三个月……”顾紫嫣下意识瞄向殿门,“再有三个月你父皇必死无疑。” “儿臣现在只想知道,那人是谁。”北冥渊眸色渐冷,愠声道。 北冥渊从来也不是一个知错肯认的孩纸,他若真有那般心性又何致容不下一个独孤艳。 知子莫若母,顾紫嫣知道瞒不住,索性开口。 “是你外祖父的一位旧识,医术之高远在裴卿屈平他们之上,当年那人混迹江湖时,江湖上多半称他为,半逍遥。” 听到‘半逍遥’三个字的时候,北冥渊只觉全身血液都似凝固,震惊的无以复加。 “他……不是被江湖正派围剿,自坠陨天崖了吗?”北冥渊虽非那个年代的人,但也知道有关半逍遥周歧的一些事。 那人绰号好听,为人却狠。 早些年还好,只传出睚眦必报的性子,没事儿别惹他就对了。 到后来根本就不是谁惹他的问题,但凡他看不顺眼的,必然会被他杀亲杀友杀全家,屠村屠城屠满门。 杀戮太重,群起而攻。 据传当年陨天崖一役,周歧临死还拽了二十几个江湖高手陪葬,狠毒至极。 幽幽无直路,歧生尽逍遥。 他这一生倒是逍遥,被他残害的无辜足以用万计数。 “他被你外祖父救下之后,一直留在颍川。”顾紫嫣沉眸看向北冥渊,“当年给你父皇下毒之人,便是他。” “居然是他。”北冥渊将将缓神,身子踉跄着倒退数步,不知是喜是悲。 早知是他,自己还有何顾虑! “如今裴卿屈平联手,母后原本让赵英将他当年留下之物每日洒些到龙乾宫,依其之意你父皇今日该崩……” 顾紫嫣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却知此事不能再拖,便传密信回颍川,希望父亲能说服周歧出山。 周歧,同意了。 “他何时能到?”北冥渊摒弃诸多负面情绪,疾声问道。 “半个月后。”顾紫嫣笃定开口。 依顾紫嫣之意,又或者根本不用顾紫嫣提醒,北冥渊亦明了。 周歧一到,万事消…… 第三百一十三章 良心限制想象 如果说周歧即将到来,给了顾紫嫣跟北冥渊松口气的理由。 那么奉天殿内,墨画带回来的消息亦让独孤柔甚是欣慰。 所以说,女人呵。 不管爱还是因爱生恨做出来的事,都愚蠢。 叶芷惜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居然花重金伪造证据,捏造事实诬陷沈辞与佟宁有染,又收买了一两个文府新生欲证明沈辞跟凤天歌有问题。 拿独孤柔的话说,她是傻子么? 这种伎俩跟手段若对付的是平民百姓,绰绰有余。 即便是对付有些官职在身的朝廷命官可能也说得过去。 但她对付的是谁? 一个是皇上至今无法忘情的贵妃,一个是现任太学院文府教习,另外一个就更厉害了,那是当朝楚太后的亲孙女! 只能说,现在的叶芷惜比她当年还能作死。 依独孤柔之意,叶芷惜也算是‘万事俱备’却没有任何动作,应该在等七国武盟结束。 她刚好也是这个意思,眼下莫说她们这点事儿,再重要的事也都要给武盟让路。 与众不同的是,她希望齐国输…… 夜静,夜无声。 别苑内,凤天歌于床前铺展太阴经,双膝盘坐,闭目调息。 神识中,无数金黄色的粗壮脉络愈渐清晰,当初还只是横竖交错的观景而今已经有了纵向延伸的趋势。 随着时间推移,凤天歌只觉背后脊骨渐渐产生一股灼烧感,周遭许多细小的粉尘跟水汽开始随着她的念力有轨迹的转动。 要跃境了! 凤天歌不敢怠慢,亦不敢操之过急。 寂静无声的房间里,有风起。 墙角处,默默蹲在那里足足一个时辰的某世子,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但凡跃境万不能受外力侵扰,轻则阻碍修行,重则反噬,武功尽废。 好在有他护法,他的歌儿便不会有这样的危险。 想到这个称呼,容祁唇角的弧度便越发深了几分…… 纵跃境,凤天歌亦清楚,还不够。 现在的她已至太阴经第三境,御剑已然不成问题,但与简沧冥比还有差距。 依公孙佩之意,她若想与简沧冥站在同一高度,必须要跃四境。 然而距离武盟不过六日,想要在六日内再跃一境难如登天。 除非奇迹…… 夜尽天明,晨光微熹。 凤天歌许是因为昨晚跃境时消耗太多体能,睡的很熟。 以致于某只小狐狸坐在她床边呆望一柱香的时间,凤天歌方有感知。 ‘砰—’ 而在凤天歌有感知的那一瞬间,直接就出手了。 别问原因,住在东郊别苑除了防偷袭还能防什么! “凤天歌你干什么!”从床下捂着眼睛站起来的苏狐一脸委屈,听声音都要哭出来的节奏。 然此刻从床上坐起来的凤天歌,镇定片刻后只说了一句话,“你是不是捂错眼睛了。” 她记得自己刚刚出手打的是苏狐左眼,他捂右眼是几个意思? “没有。”当苏狐把捂在眼睛上的手挪开之后,凤天歌嘴角略抽。 果然,苏狐左眼的颜色要深许多。 “凤天歌,我今晚想跟你睡。”苏狐凑回到床榻旁边,乞求开口。 少年,你想的太多。 “不行。”凤天歌抄了件衣服披在身上,走下床榻。 苏狐要哭了,“凤天歌你不知道我昨天一整夜都没阖眼,耳朵旁边总有沙沙声,身上凉凉的,总觉得蔺青川养的那条蛇就在我身上爬呀爬,我快疯了……” 如果不是知道苏狐对蛇的恐惧程度,凤天歌一定会送他一句‘那你就去疯好了’。 但现在,面对苏狐那双颜色无比深的黑眼圈,凤天歌长叹口气,“你想睡哪儿?” 苏狐惊喜之余指了指床,但见凤天歌脸色迅速变黑之后,指了指地。 鉴于南越与卫弃权,东郊第六跟第七座别苑改为膳堂,由宫里内务府调派御厨掌勺,分早中晚三次送膳食到各个别苑。 至于别苑内参赛新生单独吃还是一起吃,则随便。 凤天歌选择各自用膳,节省时间。 早膳之后,凤天歌把死赖着不走的苏狐给踹了出去,晚上让你来睡已经仁至义尽了好么! 你丫白天再赖着不走我要怎么冲境! 待苏狐离开,凤天歌作为此番武盟的领队,自然要巡视一番。 待其路过后宅花园,一阵刀鸣声愈渐清晰。 后园中,谢如萱手握七锁,游走如风。 刀与大多数剑不同,为单刃,刀身宽厚以砍为主,对使用者的要求往往更注重力道跟韧劲儿。 剑则更偏向于是速度跟灵巧。 站在角落里,园中之人的身形跟刀法尽收眼底,凤天歌不禁感慨谢如萱进步神速。 她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放弃谢如萱,看中的便是她身上有种奔命跟不轻易言败的特质。 不是所有的错,都有原谅的理由。 但也不是所有的年少无知,都不可救药…… 武院,后山。 当夜倾池看到眼前一片迷雾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良心限制了他的想象。 “你居然‘造’了一片瘴气林?”夜倾池瞪大眼睛看向公孙佩,“内力不足的参赛新生会死在这里的!” “瘴气表现的这么明显,没有本事的自然不会闯。”公孙佩手里提着袋子,边说话边将袋子里的毒草朝瘴气林里抛。 夜倾池直接拦下来,“再加料你徒弟都未必过得去!” 公孙佩想了想,住手,“老夫从唐门要的暗器应该到了,布置起来。” 看着公孙佩大步穿过瘴气林的身影,夜倾池忽然特别感谢那位能把公孙佩请到太学院当总教习的孟臻孟帝师。 要把这货放到武林,祸害苍生…… 东郊,第一座别苑。 言奚笙刻意将容祁叫到自己房间里,关上门。 二人对视数秒之后,言奚笙开口了,“为什么要在墙上凿个洞?” 就在今晨,言奚笙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便见一人影在墙角鬼鬼祟祟。 待他过去定睛一看,某世子正在那儿埋头撅腚挖墙角。 “好好一堵墙硬让你刨出个狗洞,你就不想解释解释吗?”见对面之人不说话,言奚笙继续道。 容祁不干了,“你家狗洞那么大?” 他分明是按自己身高刨的。 “你想去找凤天歌?”自容祁非要住进别苑开始,言奚笙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容祁摇头,“本世子只是想过去刺探敌情。” 言奚笙笑而不语。 ------------------- 昨天在群里聊天,许多亲说近几章人物有点多,主要是武盟开始了人不多打不起来,小云在这里给大家捋一下:赵国蔺青川,齐勇。蜀国,步轻烟,百里晟。楚国,简沧冥(赵人),燕国,岳雷。齐国除了凤天歌他们,多了项晏跟叶清华(叶芷惜的妹妹)谢如萱。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不那么喜欢你的人 其实言奚笙并不在乎容祁真要干什么,他把容祁叫进内室,只有一个目的。 眼见言奚笙起身,从临北墙书桌取过纸笔,回来后摆到自己面前,容祁疑惑了。 “干什么?” “写信。” “给谁写?” “郁妃。” 面对眼前纸笔,容祁搭下眼皮,抱手往椅子上一靠,非暴力不合作。 你一个连果脯都不给我带的缺德玩意,突然辣么好心给我捎信? 信你我白痴。 “不写就从别苑搬出去。”某人言简意赅道。 “凭什么?要不是你把本世子从墙头拽下来本世子会受伤?在你这儿养几天伤怎么了?”容祁不以为然。 对于容祁的质疑,言奚笙只给他两个选择。 要么现在就写。 要么他现在就把简沧冥叫过来。 权衡利弊之后,容祁提笔。 问题是容祁才提笔,母妃的‘妃’字还没写完就被言奚笙把纸抽过去,揉成团子扔在纸篓里。 容祁的视线随着纸团呈曲线落在纸篓的一刻,怒起,“什么意思?” “你可以出去了。”言奚笙脸色很不好,冷冷开口。 容祁瞪了他半晌,摔笔而去。 行至厅门,看似暴走的容祁突然停下来,余光扫过他刚刚出来的那间内室,唇角勾起一抹释然的弧度。 他看到了纸篓里被撕毁的楚国国书。 国书上隐约有齐国玉玺的印迹。 言奚笙能想到用这种方法告诉自己他已经作了决定,也是个人才! 只是不知道,他这样的决定有多少出自胭脂,又有多少出自他对凤天歌的认同…… 午时过,凤天歌在屋内调息之时,古若尘与君无殇先后而入。 “昨夜赵国蔺青川离开别苑,去了驿馆。”古若尘落座,低声开口。 凤天歌沉默数息,“去找燕使?” 四国来齐,唯楚燕有使者同行,楚使言奚笙就在隔壁,燕使共来两人,位高者住在驿馆。 古若尘点头,“东郊有我御林军心腹暗伏,平辽侯府影卫亦在周围,我与无殇得到的消息是一样的。” “如此说,燕赵结盟的机会很大。”凤天歌保守道。 “是一定会结盟。”古若尘则十分肯定看向凤天歌,“除非我们能赢得三场一人战,与一场四人战,才不用在乎第五场试炼的结果。” 前四场,胜一场累积得一块浮生牌,第五场胜出者则会得到两块浮生牌。 也就是说,如果前四场有一场失利,第五场再不胜出很有可能会加赛,加赛的赛制变化不定,谁也不能预料。 凤天歌点头,“以简沧冥的性情怕不能与我们结盟,那就只剩下蜀。” 说到蜀,凤天歌下意识看向君无殇,连古若尘都在回望。 君无殇面色微窘,“我可能帮不上忙。” 凤天歌虽不知道君无殇为何在步轻烟表现出无比热情之后说出这样的话,但她知晓君无殇心性,便猜到其中必有隐情。 “我会找机会去见步轻烟,亦或百里晟。”凤天歌揽下此事。 “我也会想办法。”古若尘多少能与百里晟说上几句话。 但事实,他们两人皆没有任何把握。 君无殇则不语,目色沉重。 “除了第五场试炼,我知简沧冥跟蔺青川皆与你下了战书?”古若尘凝眸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点头,“他二人,我不得不战。” 关乎尊严,凤天歌根本没办法拒绝。 “即便战也不能连战。”君无殇正色开口。 古若尘同意君无殇的说法,“介时会抽签决定先后顺序,抽签的时候我们应该可以运作。” 凤天歌没有反驳,她也在考虑如何能避免连战,以及先与谁战才能增加赢的几率。 “你不必有顾虑,尽力而为。”古若尘轻声宽慰。 “没错,即便你输两场,我们依然有翻盘的机会。”君无殇亦道。 凤天歌抬头,目色坚定,“我至少能赢一场。” 如凤天歌与古若尘君无殇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座别苑都有。 第四座别苑,步轻烟与百里晟刚好聊到这个话题。 在步轻烟看来,她来参加武盟的意义全在君无殇身上。 而在百里晟看来,他跟其余五位参赛者的意义,全都在步轻烟身上。 说白了,君无殇肯入赘到蜀摄政王府,他们便会在武盟期间全力以赴相助君无殇。 如若君无殇不肯,那好吧。 但凡对君无殇不利他们就干,对自己有没有利他们不管。 “师兄,三场一人战我想跟无殇哥哥打。”房间里,步轻烟坐在床榻上,双腿离地轻荡,抬头时,清澈无尘的眼睛里满是乞求。 百里晟瞅着床榻上那个他自幼护到大的小师妹,“不行。” “师兄,求求你了!”步轻烟干脆从床上跳下来,走到近前扯住百里晟胳膊,撒娇式的可劲儿晃,金色镂空臂环随着藕臂律动,发出阵阵脆响。 “师傅有言在先,如果你不听话就送你回去。”百里晟看似严厉道。 步轻烟呶嘴,“连你也不帮我!” “师兄就是帮你才不准你胡来,你想不想嫁给君无殇了?”百里晟严肃开口。 步轻烟狠狠点头,“想啊!可是……” “难得的好机会,君无殇只要想赢得武盟就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可我没想用这个威胁无殇哥哥,他想赢我就帮他,他不想娶……我便不嫁。”步轻烟突然松开百里晟,无比认真道。 看着步轻烟那张稚气又有几分倔强的小脸,百里晟也是无语,“所以不嫁君无殇也可以?” 步轻烟想了想,“此生都不嫁。” 百里晟无法想象如果步轻烟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府上那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得暴躁成什么样。 “这件事不用你管,师兄自有决断。”百里晟起身时郑重看向步轻烟,“不听话,就送你回去。” 步轻烟狠狠跺了两下脚,紫色流苏裙摇曳生风,脸颊因为气愤有些发红,美不可言,“就知道拿这个吓唬我!” “我可不是吓唬你。”百里晟心疼看着自己的妹妹,忽然有些不忍心,“一定要嫁给君无殇吗?喜欢一个不那么喜欢你的人,这一辈子都会很辛苦。” 步轻烟稚气未褪的脸上,忽然显出几分认真,“再辛苦,我都不会后悔。” 第三百一十五章 整个东郊的狗 百里晟知道,自家小师妹看着天真单纯,骨子里那股倔劲儿一点儿不输摄政王。 她若认定的人,哪怕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这也是摄政王宁可舍弃武盟也要成全自己女儿的原因,但可但。 君无殇那个无情无义的呵…… 皇宫,御医院。 药室里,裴卿将配好的药液交给屈平,屈平接过之后便将琉璃瓶里的墨绿色药液缓慢倒进装有齐景帝血液的皿盘里。 ‘呲—’ 失败。 这已经是裴卿跟屈平联手后的第十次失败。 即便他们已经对齐景帝的血进行了无比缜密的研究跟分析,甚至说在他们看来,已经没有任何遗漏的地方,却依旧失败。 “怎么会这样?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屈平皱眉,抬头看向裴卿时,亦是同样表情。 看着皿盘中的血液灼烧成焦黑色,裴卿眼中寒光不时跳跃,“以你我之力解成这样,那么下毒之人当是何等功力?” 屈平视线同样落在皿盘里,“当世名医,不过你们与洛羽焦仲四人,会是他们其中之一?” “你就这点不好,太过妄自菲薄,就他们两个联手都配不出这种效果。”裴卿不以为然。 “可如果不是他们,会是谁?”屈平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当世的后起之秀,实在想不出有谁的医术能精进到这种地步。 与屈平不同的是,裴卿脑子里想的却是上一辈,“倘若是半逍遥,便可以……有这种效果。” “不可能!”屈平陡然抬头,“半逍遥周歧死于陨天崖的时候,目击者至少二十人!” “尸体呢?”裴卿挑眉。 “你知道陨天崖多高吗?”屈平之所以极力反驳,因为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周歧活着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裴卿摇头,“我不知道,你知道?” 屈平沉默,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连他都能从楚国死囚牢里逃出生天,周歧凭什么一定要死。 药室里突然寂静无声,不管屈平还是裴卿都知道,如果真是周歧,如果周歧真站在他们对立面。 那么即便医术高超如他们,都有可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入别苑后的第二夜,苏狐抱着厚厚两层被褥准点过来报到。 对此,凤天歌早有准备。 然。 就在苏狐把被褥铺到床边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异响。 毋庸置疑,外面有人。 苏狐直接跳起来看向凤天歌,“偷袭的?” “未必。”凤天歌以为五国新生里随便拎出来一个,都不会是这种轻功。 跳下来莫说没有动静,恨不能在地上砸个坑。 果然,随着房门‘吱呦’响起,一抹月牙白的身影出现在二人面前。 苏狐乐了,之前就是因为没够着。 眼见苏狐撸起袖子走过来,容祁直接奔向凤天歌,“歌儿快救我!” 好一声歌儿! 凤天歌忽然想起,她可不是也因为没够着么! 正应了那句求人不如求己的话,在凤天歌毫不犹豫选择助纣为虐之际,容祁直接请出杀手锏,“言奚笙把国书撕了!” 一语闭,凤天歌立时拉住将将抄起椅子的苏狐。 “你说什么?”凤天歌惊讶看向容祁。 “我说……”容祁慢动作扭头,看向苏狐,“让他出去。” 凤天歌没拦住,苏狐直接把椅子摔过来了。 容祁还不致于连把椅子都躲不过,再然后,苏狐就被凤天歌暂时请了出去。 今夜月色如银,今夜星光灿烂。 苏狐仿若一塑石雕般立在门口,仰望苍穹。 太委屈…… 房间里,容祁举步坐到桌边,没有苏狐的世界,安静多了。 “你刚刚说言奚笙撕毁国书,什么意思?”凤天歌坐到容祁对面,正色问道。 容祁瞄了眼桌上紫釉茶壶,“有点儿渴。” 当对面那双阴恻目光落在身上一刻,容祁直接抬手提起茶壶,自顾斟满之后又给凤天歌倒了一杯,“本世子有一个小小要求,希望你能答应。” 凤天歌吁出一口气,“说。” “我今晚想睡在你这里。” 事情起因是这样的,今晨容祁刚要从墙角离开便听到苏狐对凤天歌提出这样的请求。 他的女人,房间里睡着别的男人? 必须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啊! 对面,凤天歌看了容祁一会儿,“你还想干什么?” “还可以干什么吗?”容祁潋滟眸色顿时放光,无比期待反问。 “……”凤天歌忍了忍,“你想睡在哪里?” 同样的问题,苏狐从床指到地,容祁则十分坚决指向床,“睡床,就睡床!” 凤天歌点头,“许你睡床,说吧,国书怎么回事?” 在得到肯定回答之后,容祁便将自己在言奚笙内室纸篓里看到被其撕毁的,且有齐国玉玺印迹的楚国国书一事,原原本本告诉给了凤天歌。 鉴于此事‘容祁’参与过,是以他有足够理由发表意见,“英雄难过美人关,胭脂应该是成功了。” 的确,国书那种东西不可能有两份,言奚笙便也不可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屈先生安全了。”凤天歌心里明白,言奚笙此举便是放弃北冥渊,而她则须找一个适当的机会,与之接触。 正事聊完,凤天歌将站在外面的苏狐叫进屋里。 而此刻,容祁已经率先躺在床上,宣示领地。 “什么情况?”苏狐指向容祁的手指抖动起来,一双剑眉挑成波浪状。 凤天歌的解释十分简明扼要,“他睡床,你睡地。” 那么问题来了。 “你睡哪儿?”苏狐私以为凤天歌应该不会选择与容祁一起睡在床上,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所以凤天歌理所当然会选择与他一起睡在地上! 即便这样他都觉得很不公平,应该他跟凤天歌睡床,让容祁滚下来。 容祁也在想同一个问题,以他对凤天歌的了解,怎么都不可能把床让出去,是以他的歌儿只会选择与他一起睡在床上。 可就算是这样他心里也很不舒服,苏狐是个什么鬼? “我在屋顶。”相比之下,凤天歌却在自省,她是不是长的太过和蔼可亲,才会任谁都敢来跟她抢房子? 今晚月色如银,今晚星光灿烂。 凤天歌独自盘膝坐在屋顶上,仰望苍穹。 下面那两个二货能别吵吵了么? 整个东郊的狗都跟着叫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我告诉你 虽然原则上各国新生不许互串,但若想见,都有办法。 如古若尘,大清早便到第六座别苑换了衣服,之后将膳食直接端到百里晟房间。 对于古若尘的出现,百里晟表现的非常淡定。 他早料到大齐参赛新生里若有人能找他,必是古若尘。 “算起来,我与古兄当有一年未见。”百里晟走到桌边,抬手示意对方落座。 古若尘点头,“去年古某有幸到蜀,与百里兄有过一面之缘。” 食盒里备有两份早膳,古若尘直接给自己端了一份。 同桌用膳,古若尘先开口,“此届武盟,百里兄有何看法?” “我的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齐对此届武盟的期待如何?”百里晟直接反问回来。 “必胜。”古若尘既想结盟,自要拿出诚意。 百里晟没想到对面之人说的这样直白,微怔片刻,“齐国有必胜法宝?” “没有。”古若尘搁下手中汤匙,端直而坐,“古某希望能在此届武盟上与蜀结盟。” 百里晟喝了一大口粥,落匙之后捡起旁边拭帕抹唇,扔到旁边,靠向椅背,“结盟二字便是利益二字,蜀既不能因结盟胜出,能得的是什么?” “古某此来,便是想听听百里兄有何要求。”古若尘也不含糊,直言道。 话说到这里,百里晟自觉到了火候,“蜀可放弃武盟全力助齐,前提是君无殇必须答应入赘到蜀摄政王府,成为郡马爷。” 古若尘闻声后震在那里,许久都没开口。 这叫什么要求? 说好听点儿叫联姻,难听点儿你们把君无殇当什么了? 似乎看出古若尘淡定外表下已经凌乱的心,百里晟补充开口, “古兄当知吾摄政王在蜀之地位,亦当知郡主在吾摄政王心里的位置,君无殇若娶了烟儿,得到的是什么你想过吗?” “此事须无殇同意才行。”古若尘未敢把话说死。 “他必须同意,否则齐蜀便是劲敌。”为了让古若尘了解问题的严重性,百里晟又道,“蜀不在乎谁赢,只要不是齐。” 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 古若尘起身拱手,“告辞。” “等你消息。”百里晟未送。 且说离开之后,古若尘换装回到自己别苑,先去找了凤天歌。 凤天歌亦没想到百里晟会提出这种要求,而她与古若尘想法一致,这件事他们不打算让君无殇知道。 他们不想因为一场武盟,牺牲掉君无殇的人生。 任谁都能看出来君无殇对步轻烟,并无意…… 时间没有与任何人打过招呼,悄然而逝。 看似平静的东郊别苑实际上已经有了很明显的亲疏远近。 燕赵自不必说,蜀亦开始向赵表示出友好之态。 而剩下的齐楚,关系则不明朗。 为什么要用不明朗这三个字形容呢? 因为除了楚世子容祁赖进齐国新生所在的别苑,言奚笙以及简沧冥等人,与之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再有一晚,便是武盟。 至于容祁与苏狐的关系,则从最初的你死我活,快速进入到休眠期。 因为谁先动手或者动嘴,都会被凤天歌撵出那间房,再无回旋余地。 只剩下最后一夜,凤天歌内力虽有进展,却没有一丝丝跃境时会有的感知。 至少在她看来,这样的速度决不足以让她赶在武盟结束之前突破到第四境。 一望无垠的夜空,星光点点。 凤天歌于屋脊之上盘坐,缓慢调息。 倏然,风起。 待她睁眼,一袭白色宽袖教服的沈辞飘然而落。 玉簪绾发,鸾带束腰。 沈辞这身打扮与在文府时无异,唯一不同的是,手里握着两个细颈酒壶。 “知你明日武盟,我来看看你。”沈辞与凤天歌坐到一处,伸手将青瓷细颈酒壶递过来,“请你喝酒。” 凤天歌了解沈辞为人,便知此刻被他递过来的这壶酒绝非凡品。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想请你喝酒还要考虑这么久?”见凤天歌犹豫,沈辞温和浅语。 凤天歌不再犹豫,恭敬接过酒壶,“天歌谢过沈教习。” 木塞拔开瞬间,一股芳香味道溢至鼻息。 凤天歌浅抿,口感绵醇,滑进喉咙时却如细水流长般并无一丝灼烧感,恬淡如水又有它独特之处。 这不是酒。 凤天歌抬头看向沈辞,却见沈辞举起细颈酒壶,“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 沈辞给凤天歌的的确不是酒,而是由神丝草酿制的药液,对于充经扩脉有极大裨益。 这样的好东西,屈平都不见得有。 而凤天歌知道的是,以神丝草酿制药液,至少需要半年时间。 如此推算,当是她入太学院伊始,沈辞便开始酿制此物。 若是专门为她,心意之重可想而知。 正如凤天歌所料,神丝草液确是那时才练,今日午时才成。 沈辞庆幸,刚好来得及…… 待凤天歌将整壶药液喝净,沈辞默声离开。 凤天歌则直接盘膝而坐,尽可能运功调息令药液快速渗透肌理。 屋子里,容祁躺在床上瞪眼盯着屋顶。 沈辞一来一去瞒过苏狐却没瞒过容祁。 这会儿容祁想出去又碍于地上那只正瞪眼看他的某狐。 “傻狐狸!”容祁忽然转身,与苏狐目光正对,笑的特别温和。 “再叫一遍?”苏狐恶狠狠看向容祁,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躁动,脑子里无数恶魔都在叫嚣,根本没有小天使出来阻拦。 “傻狐狸。”容祁特别听话的又叫了一遍。 眼见苏狐从地上弹跳起来,容祁佯装茫然,“怎么了,不是你让本世子再叫一遍的?难得你对本世子有要求,我怎么可能不满足你!” 苏狐这几天也是忍够了,撸起袖子就要干。 “你不是特别想知道本世子之前跟凤天歌说了什么,她才肯把我留下来,还把床让给我睡的吗?”容祁在苏狐动手的前一秒,成功吸引到他的注意力。 “你说了什么?”苏狐停下来,狐疑问道。 “你过来我告诉你。”容祁勾勾手指。 苏狐没动,他对‘你过来,我告诉你’这句话怨念极深,当初夜倾池就是用这句话把他骗过去的。 差点儿没打死他! 见苏狐不上当,容祁随后指了指屋顶,“我家歌儿说不让本世子告诉你,我觉得你也不是外人,所以……你过来。” 苏狐觉得容祁这话听起来别扭,正想着是哪儿别扭的时候容祁又朝他勾勾手指。 然后苏狐就上当了…… ------------------- 可爱的傻狐我救不了你…… 第三百一十七章 至高点 对容祁,苏狐一直都是有警觉性的。 是以此刻走到床边,苏狐整个人依旧保持随时攻击的状态,面目狰狞。 “离那么远呢!过来啊!”容祁有些不耐烦朝苏狐招手。 苏狐想了想,朝近一些。 容祁再招手,“想不想听!再近点儿!本世子还能吃了你咋?” “近就近!敢动手我就……” ‘啪!’ 距离刚刚好的时候,容祁闪身一记手刀下去,苏狐连正眼看向容祁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叩到床上,再没起来。 “说你傻你还不乐意,傻子还委屈呢!”容祁边将苏狐踹到地上,边拽了件长袍从某狐尸体……身体上迈过去,直接走出屋子。 知道凤天歌在炼化刚刚沈辞给她的补药,容祁便默默站在屋檐下感知周围动静。 凤天歌不是他这一生唯一想要守护的女子,却是第一个有机会守护到的女子。 所以,只要你在,我便在。 只要你说,只要我有…… 半个时辰后,容祁也不知道在哪儿寻了个梯子,爬上屋顶。 起初看到容祁,凤天歌第一反应就是揭瓦,看到苏狐‘睡’的正香,方才舒了口气。 两个大男人,打架莫说摆个体面点儿的姿势,挠起来比女人都狠。 “你怎么还没睡?” “明天就是武盟,本世子想上来看看你。”容祁撅腚爬到凤天歌身边,坐下来,“我担心你。” 说不紧张是假的,武盟是成败之关键,今晚就算没有容祁上来,她也睡不着。 若在以往,容祁这么说话应该会被打。 但今晚,凤天歌只是想找个人陪她。 而她心里想的那个人,没来。 “多谢。”凤天歌不知道自己能跟容祁聊什么,此时此刻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就好,她便不觉得那么孤单。 月冷,星寒。 那些被她强压在心底的悲恸跟怨恨涌至心头,奉天殿血洗的场景已经不知多少次浮现眼前。 凤天歌随意搭在膝间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容祁余光扫过,有些心疼。 “忽然想到独孤艳。”容祁身体略朝后倾,双手搥在屋脊上,潋滟成波的眸子望向夜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凤天歌不禁扭头,眼波微动。 “你应该不知道本世子当年是怎么来到大齐的吧?”容祁侧过脸,微微一笑,月华之下容颜绝艳无双。 凤天歌没开口,没有人比她更知道了。 “当日独孤艳兵临城下,父皇想都没想就把本世子送了出去……”若他只是容祁,那时那刻当是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候,“我很难过。” 凤天歌微怔,为毛线她当时没有看出来。 “但本世子笑了,非常开心。”容祁转眸,看向凤天歌,“知道为什么吗?” “很想知道。”凤天歌从未在眼前男子面前,如此虔诚过。 容祁深吁口气,“因为本世子离城之前跟母妃说过,你的祁儿怎么出去,就一定会怎么回去。” 凤天歌震住,是这样? “所以本世子一定要笑,要让母妃知道,他朝我归,必定荣归。”容祁没有告诉凤天歌,他从小到大几乎用生命力争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废物,为的就是那一日。 他需要一个可以回到齐国的理由,独孤艳兵临城下,便是他的机会。 那一日他答应郁妃必定荣归是真的,只是意义与凤天歌此时理解不同。 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凤天歌一瞬间无比羞愧。 “所以你也该笑一笑,明日本世子等你荣归。”容祁突然扭回头,与凤天歌四目相视。 难以形容的情愫陡然上涌,就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击中心脏,骤然停跳。 清风明月,芳华在侧。 又是这样一句‘等你荣归’。 凤天歌一直以来对容祁的误解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其实也还好…… 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心底深处荡起的那丝涟漪,凤天歌的身子已然靠向容祁。 看着在自己怀里昏睡过去的某位大小姐,容祁随手拽下长袍,覆过去。 之后干脆平躺下来,由着凤天歌匍在自己身上睡的舒服些,顺便催动内力给她温暖。 他上来只是想让凤天歌睡个好觉,因为他知道明日对凤天歌来说。 何等重要…… 武盟正式开始。 卯时过,东郊五座别苑外赫然停着五辆马车。 马车皆以纯黑色精铁打造,车前驾有四匹汗血宝马,织锦车帘厚重又不失奢华。 车厢里很宽,沉香木的背板,中间摆着一张梨花木刷漆矮桌。 待五座别苑里参赛新生皆入车厢,轮动,马车复起朝太学院方向浩浩荡荡而去。 今日太学院与以往不同,三百御林军配剑挺立于十二个须弥座左右,庄严威武之感顿升。 最先出现在太学院外的,是齐太子的马车。 北冥渊下车之后,左右御林军包括早就候在此处的封玄悉数跪地。 让人意外的是,北冥渊此番并没有带任何妃嫔,这不禁让人想到当日太学院的入学考试。 不过半年时间,独孤柔早已不复往日风光。 至于新晋的准太子妃为何没来,众人无从揣摩。 原本顾紫嫣的意思是想让北冥渊把叶芷惜带过来,被他拒绝了。 或许连北冥渊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拒绝,他只是觉得,此届七国武盟当是大齐,亦是凤天歌的主场。 他不想让任何女人哪是自己的准太子妃,抢了本该属于凤天歌的风头。 北冥渊走进武院之后,楚太后的马车亦到。 孙嬷嬷搀着自家老主子走下马车,随即而入。 再然后是镇南侯凤清、武安侯秦淳,连素来深居简出的平辽侯君牧都出现在了武院。 武将中亦来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紧接着是各部尚书,叶重、丁酉等人。 值得一提的,宋煜携了自己的夫人也就是秦洛衣一起过来。 总而言之一句话,但凡有资格的文臣武将,无一人缺席。 没有资格但有门道的也都进来了,只是不敢站在明面儿上。 观擂台上除了北冥渊与楚太后位于尊位,余下递次分为三个竖列,各自坐着文臣,武将跟他国使者。 容祁与言奚笙一起坐在了使者那一竖列,虽没占到第一排但好在那一竖列只有四人,除了他跟言奚笙,就只剩下两位燕使坐在最前面。 而他们,占到了最高位。 第三百一十八章 败王剑 一路走来,言奚笙能感觉到某位世子身上的气场不对。 素来舌头跟身体总有一个在躁动的某世子这一路竟然没有说话,此刻坐姿也甚是端直,简直不要太直。 “我昨晚夜观星象,你猜我观到什么了?”竖台上,言奚笙朝容祁身边靠了靠,低声开口。 容祁摇头。 “不想知道?” ‘阿嚏—’ 言奚笙挑眉之际,容祁一个喷嚏打出来。 “本官竟然观到一男一女在屋顶上……”言奚笙私以为容祁故意打喷嚏是不想让他说下去。 如果是这样,那他就必然是要往下说的。 ‘阿嚏—嚏—’ “你猜那一男一女在屋顶上做什么?” ‘阿嚏—嚏—嚏—嚏—嚏—’ 言奚笙冷脸,“有没有完?” “完了,你说。”容祁狠揉两下鼻翼,扭头时整个身子一并扭过来,昨晚睡落枕了。 言奚笙本能一怔,随后龙凤眼微微眯起,身子越发靠近,笑容里饱含深意,“在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 “很难描述吗?本世子跟凤天歌在睡觉。”容祁特别不满意言奚笙把一件无比正常跟令人欢愉的事,用这种鬼鬼祟祟的方式描述出来。 至于刚才的喷嚏,容祁发誓他不是故意的。 染风寒了…… 说到这里,容祁开始自我反省。 今晨他竟不知凤天歌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道自己醒过来的时候,那件本应盖在凤天歌身上的外袍落在自己身上。 彼时他与凤天歌相拥,因有内力加持,两个人都不会觉得冷。 是以当只剩下他自己且真睡过去之后,一件长袍根本不能御寒。 此时对面,言奚笙一脸懵逼。 这么难以启齿的事,容祁是如何做到理直气壮说出来的? 片刻,言奚笙笑意复起,“所以本官真的很佩服你,人家睡女人你也睡女人,人家睡的时候颠鸾倒凤,轮到你就只剩下睡觉了。” 那也比睡不着强! 容祁本来想这么回言奚笙,转念一想,做人委实不能太刻薄。 尤其武盟还没结束,屈平的事还没有最后敲定,眼前这位大爷还是很有用的。 见容祁没有反驳,言奚笙再欲开口之际,余光瞄到五国新生接连走进武院…… 新生入场次序与他们所住的别苑顺序相同,先是简沧冥等楚国新生,紧接着是凤天歌他们,再然后是以蔺青川为代表的赵新生,直至百里晟跟岳雷等相继走到擂台前,参赛新生皆已到齐。 武院中央,三个正方形长宽各延伸五十米的擂台并列而立。 每个擂台相隔数米,擂台高数丈,周围并无绳索阻挡。 擂台旁边设有鼓台,旁边各站主事一人。 万众瞩目间,一位老者飘然而至,飞身落在中间那座擂台上时,全场哗然。 一袭白衣,仙风道骨,满头银发,不涴尘埃。 或许在那些不认识的人眼里,擂台上的老者只是一位长相慈祥的老人,衣着简洁,头发梳的没有一丝凌乱。 老者面容偏瘦,身姿挺拔,白须鹤发于风中浅扬,给人几欲乘风之感。 淡眉之下,一双慈善的眼睛只是平和扫过,便能让人心生敬畏,不敢直视不敢亵渎,甚至会有顶礼膜拜的冲动。 而在那些认识的人眼里,眼前老者,是他们永远也攀不上的高峰。 如有例外,便是楚太后。 她与眼前老者,有足够的交情。 这位老者,叫孟臻。 太学院院令,亦是当朝帝师。 “七国武盟由来已久,至此届整一百六十届,吾齐有幸主办此届武盟,定会秉承公平公正之原则,为七国选出这一届新生中的可造之材。” 孟臻面容绝对平静,黑目深邃如星陨,声音浑厚如晨钟,在武院上空久久回荡,直击心房。 “武盟,开始。” 随着孟臻离开,封玄径直走到三十五位新生面前, “各位听好,武盟前三场为一人战,各国只准出三位及以下新生参加,每国只许在擂台上对战三次,一柱香之后,各国参加一人战的新生到本教习这里抽取战次。” 接常理说,五国各出三人,三人对战三场,胜者出。 但实际上,每次武盟都有一对二,甚至一对三的情况出现。 就拿此届武盟来说,凤天歌接受简沧冥挑战的同时,亦被蔺青川挑战。 是以齐国虽只能派出两位新生,对战次数依旧是三次。 齐派出的另一位新生,为古若尘。 各国早有思量,所以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五国派出参加一人战的新生已然走向封玄。 鉴于凤天歌之前应下简沧冥跟蔺青川,是以在不影响赛制的前提下,凤天歌没有参加抽签,定于两场,古若尘抽到的是燕国岳雷。 余下之人皆已这种方法抽签或约战。 最终五国选定参加三场一人战的人数为十一人,除了楚国正常出三人之外,其余四国皆为两人。 但其实不管各国出几人都是以十五人计算,战次为七场,有一人轮空。 轮空者直接获得一块浮生牌。 在场所有人,包括过往所有参加过武盟的新生,没有人对这样的赛制提出异议。 因为没有人能够否定运气二字,在胜负乃至于生死面前不可言说的重要性。 而此届武盟运气好的那一个,是步轻烟。 也就是说,武盟还没有开始,蜀国已然得到一块浮生牌。 至于七场战次的先后顺序,则由对战双方猜单双决定,胜者抽取。 这里面除了运气,封玄亦起了很大作用。 至少凤天歌的两场,分排在了第一日跟第三日。 鼓起,一人战正式开始。 有三组新生先后跳上擂台。 凤天歌与蔺青川在中间,两侧分别是楚蜀新生,燕赵新生。 擂鼓连响三下,骤停。 观擂台上,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凤天歌与蔺青川身上,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小心。 擂台之上,凤天歌装束十分简单,白衣白靴,墨发干净利落盘在脑后,手握斩风,身姿卓越。 在她对面,蔺青川选了一件青色长衫,孑然而立时绑着发髻的青色飘带微扬,与衣服的颜色十分相称。 蔺青川桀骜,目光中时时闪出的光芒总会给人锐利寒凉之感,便如他手中那柄败王剑,尚未出鞘,已现悲鸣。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一人战 剑如其名,败王剑下死王者无数,自古便寓为不祥。 当年蔺府在是否将此剑传于蔺青川之时曾有过激烈争吵,最后蔺青川以败王剑斗战同族十位叔父,终获认可。 那一战之后,蔺青川得蔺府老爷子看重,甚至把整个蔺府的命脉都压在他身上。 这也是蔺青川不过两年时间,内力与武技迅速攀升的重要原因。 “请。”凤天歌拔剑出鞘,横斩风于胸前,先礼后兵。 蔺青川还施一礼后,败王剑剑身陡然竖起,带着无比狂暴的戾气狠狠砸向对面。 一股可怕的气息自擂台中间四溢,寒凉至极。 凤天歌沉稳抬眸,内力灌注瞬间,斩风剑没有半点花哨直接迎过去! 擂台之上,两人之间的空气被突如其来的对流相互挤压,不断发出刺耳轰鸣。 ‘嗤嗤嗤嗤—’ 斩风与败王碰撞一刻,火花四溅。 凤天歌与蔺青川皆觉虎口陡痛,脚下擂台都似颤抖! 剑势未尽,蔺青川迅速调整呼吸,硬生将剑势下压。 凤天歌自出招伊始,寸步未动。 她在蓄势! 观台上,北冥渊不禁握拳,心弦略紧。 自太学院入学至今,他从未再见凤天歌出剑,即便是这样,他依旧相信纵然现在看起来有些弱势的凤天歌一定会赢。 他自负无比的相信,他看中的女人不会错! 而紧张,是因为在他内心深处,并不知道自己这份自信来自何处。 相比之下,坐在他旁边的楚太后却稳若泰山。 因为楚太后看得出来,她的孙女已跃太阴经第三境,而凤天歌此刻隐忍不发,只是静待时机。 她的孙女,成长太快! 终于! 在蔺青川剑势已尽刹那,凤天歌竭力调动体内真气迅猛涌入斩风,疾进数步! ‘呲—’ 蔺青川前势已尽后势未补之际,已被凤天歌逼退至擂台边缘。 场外所有新生,甚至于观台上大多数官员皆屏住呼吸,一招致胜? 反倒像凤清君牧这种真正的武者明白,蔺青川只是借力收力。 果然,就在蔺青川几欲被逼下擂台之际,突然俯身虚晃一招。 ‘当、当、当—’ 擂台上接连响起数下金属撞击的声音,凤天歌回转身形与蔺青川斗在一处。 只是数秒,斩风与败王已然撞击十来次,刺痛耳膜。 此时他们两侧擂台上,斗战也异常激烈。 持续纠缠后,蔺青川猛然跃出,单手负剑,左臂现出血痕,“红尘剑法,我看轻你了。” 蔺青川知简沧冥找过凤天歌,亦知凤天歌有修红尘剑法。 他只是没想到以凤天歌这样的年纪,竟能将红尘剑法修炼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 擂台之外,众人亦惊。 他们完全不知道何以天下至奇的红尘剑谱,竟然会在凤天歌手里。 擂台上,凤天歌面色依旧沉稳,抬手,“再战。” 这一次,凤天歌转守为攻,出剑! ‘嗤—’ 斩风破空直击,两点之间直线最近! 凤天歌的剑路极为简单,甚至有些粗暴刺向蔺青川心脏。 速度之快在许多人眼里,斩风剑身就只剩下一道光闪。 高手对决,胜负只在朝夕。 即便现在的凤天歌与蔺青川还算不得高手,可到了这种级别的对战,他们所想亦是速战速决。 面对如闪电般狂袭过来的斩风,蔺青川目色骤冷,当即举起败王格挡。 一阵闷响骤然传出! 双剑冲触瞬间,凤天歌目色陡寒,内力猛然灌涌,脚步重踏时狠意顿生! 灼热气浪萦绕在两人周围,几乎与之前同样的境况,后出招的却是蔺青川。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蔺青川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时候,斩风竟无半点颓势! 擂台之外,容祁搭在膝间的手下意识收紧。 他知道凤天歌要干什么,但蔺青川的反应让他意外。 以蔺青川的本事应该能化解此招,然他没有,怕是有诈。 果然! 就在蔺青川距离擂台边缘只差一步的时候,自其袖内突然射出无数精细钢丝! 数不清的细丝带着异常狂暴的力量疯狂刺向凤天歌周身。 全场哗然。 擂台下观战的苏狐眼睛瞬间红了,猛纵身就要冲上擂台。 君无殇陡然将其拽住,“你疯了!” “凤天歌有危险!”苏狐不是疯,他只是看不得有人欺负凤天歌。 君无殇何尝不知道凤天歌有危险,但如果让苏狐就这么冲上去,轻则苏狐除名,重则齐在武盟除名。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旁边,古若尘也险些没有忍住。 观台上,容祁目色瞬间幽寒,双手几乎同时隐于袖内。 这一刻的容祁,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言奚笙,正在看他…… 万众惊呼中,擂台上疾速冲进的凤天歌,面色未变。 眼见精细钢丝刺目而至,一道急速飞驰的小剑赫然出现! ‘呲、呲、呲—’ 小剑与数道钢丝碰触刹那,钢丝被斩,杀意骤歇。 蔺青川震惊之余震怒,身体被逼至擂台边缘,倒仰。 就是这一刻! 凤天歌再挥斩风欲将蔺青川逼下擂台。 万没料到,蔺青川竟然将败王剑甩向半空,无数细丝几乎同时缠过去,硬是改变蔺青川身体下坠的轨迹! 凤天歌知道,以蔺青川的本事倘若让他借力回到擂台,加上刚刚那些精细钢丝自己若想赢必要付出不少代价。 一念之间,凤天歌猛然抛出斩风磕向败王! 又是一念,凤天歌随即抛出刚刚那柄小剑! 观台上,北冥渊惊愕起身,不可置信看向擂台上的凤天歌,她竟能御双剑? 怎会! 自擂台伊始镇定到现在的楚主后,亦无法再镇定下去。 她起身,看着擂台上的凤天歌,眼底微热,“孙嬷嬷。” “大小姐厉害!”孙嬷嬷知自家老主子想说什么,狠狠点头。 同样震惊的还有凤清,几乎所有武将都惊站起来,只有他还坐在那里。 或许在那些文臣武将眼里,凤清因为早就知道所以才会淡定。 其实不然,凤清只是惊的,忘了站起来…… 只是,凤天歌在此之前从未御过双剑,即便成功也难免失准。 斩风撞击败王一刻,蔺青川知他再无可能回到擂台。 愤怒跟羞愧令他恼羞成怒,于是他根本不顾朝自己左肩射过来的小剑,拼尽所有内力将缠绕在败王剑身上的细丝对准凤天歌,狂飙出去…… 第三百二十章 凤凰浴火 精钢细丝的速度快到极点,犹如无数条黑色光闪激射向擂台! 台上,凤天歌目色陡寒,召回斩风已是不及。 她甚至不能保证此刻若将小剑召回,又是否真能改变死局。 想解死局,唯有二字。 速度! 顷刻之念,凤天歌拼尽所能调起体内真气疯狂涌动,身体随着钢丝疾射的方向急速后退! 百年松木搭建的擂台不堪重负,片片断折,片片塌陷。 细碎木屑以惊人速度在凤天歌周围往上奔涌。 时间仿佛静止,观台上包括各国新生皆如石雕般一动不动。 容祁已经感觉不到心跳,一双眼带着从未有过的深幽颜色紧紧盯着擂台,指间银针被他几欲捏断。 楚太后甚至离座。 倏然! 凤天歌脚尖在触及擂台边缘的一刻重踏跃起,发出一声寒厉高喝!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擂台之上,凤天歌一袭白衣冲天而起,数百条精细钢丝迅速调转方向疾速追驰。 场面太过震撼,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几乎以同样的速度不断仰望。 高空之中,凤天歌已将内力提至极限。 众人所见,斩风已归! 就在这一刻,数百钢丝已呈包围之势,将凤天歌裹困在中间,狠戾激射。 生死瞬间,众人默。 整个武院静谧无声,落发可闻。 ‘哗—’ 一啸红尘惊! 刺目白焰在半空炸裂,数百钢丝遇白焰硬被绞成无数根柳叶长短的细丝,带着琉璃般颜色,纷扬坠落。 白焰之上,凤天歌单手负剑,身姿绝艳。 多少震惊凝成痴迷,多少嫉妒变成仰慕。 这一刻,整个武院变成了凤天歌的主场。 足尖落于擂台之际,凤天歌居高临下看向左肩负伤的蔺青川,目光绝对平静。 所有人都知道,蔺青川违规。 落地便是输,然尔他在落地一刻却依旧没有收力,作最后一搏。 然尔谁又在乎? 鼓响,凤天歌胜出。 观台上,楚太后身形颤抖,激动落泪。 她的孙女,已经这样强了。 凤清亦如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一刻定格,如何让玥儿知道他们的女儿,是巾帼英雄。 如果说整个观台上唯一有不同心境的,便是容祁。 以凤天歌这种野蛮成长的速度来看,不久的将来就算自己拿出真本事,只怕是打不过她了啊…… 武盟第一日,三场一人战结束。 齐得一块浮生牌,燕得一块,蜀得两块。 按规矩,凤天歌自擂台下来之后便要归队修整,是以她并没有机会到观台上与楚太后跟凤清打招呼。 而对于整个武盟来说,一人战差不多属于热身阶段,是以无论在时间跟重视程度上,相较于四人战与最后试练并不一样。 但这并不妨碍所有人对一人战的热衷。 因为一人战中,出天才。 回程马车里,所有人都毫不吝啬表达出自己对凤天歌恭喜跟崇拜的心情,唯谢如萱只字未说,默默坐在角落里。 “今日岳雷有出战,他实力如何?”对于自己胜出,凤天歌只是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武盟才刚刚开始。 古若尘要怎么说? 他自凤天歌跃上擂台之后,视线便没有移开过。 “三招就把赵国新生打下擂台,根本看不出实力。”古若尘旁边,君无殇正色开口。 车厢里一时沉默。 “三招你还没看出来实力?”凤天歌旁边,苏狐惊诧瞪向君无殇。 君无殇微怔,凤天歌跟古若尘几乎同时将希望的目光投向苏狐。 诚然苏狐从来没靠谱过,但他现在的语气分明就是看出什么了。 见众人目光皆落在自己身上,苏狐疑惑了,“这用看吗?只用三招就把人打下擂台,实力肯定很强啊!” 一瞬间,所有视线唰的从苏狐身上移开,皆无语。 凤天歌沉默之后扫过众人,“这种情况除了岳雷逆天,只有一种可能。” “燕赵结盟,而赵许给燕的承诺,很有可能是助其得胜。”古若尘冷静分析。 “那为什么不可能是岳雷逆天?”苏狐不甘心。 没有人解释,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但凡解释苏狐总会还有下一个问题等着你,周而复始,无止无休。 真的,但凡没有夜倾池那样的本事,就不要在苏狐问为什么的时候接话,磨叽死你。 而此时,凤天歌相信除苏狐,车厢里所有人都该知道原因。 岳雷再逆天也不过是此届新生,而现在坐在车厢里的每一个人哪怕是在夜倾池手下都能过上三招。 岳雷跟夜倾池有可比性么?赵国新生明显在让。 “如果让燕在一人战里得三块浮生牌……四人战若再胜,那我们就危险了?”项晏这样计算。 “明日与岳雷一战,我必再拿一块浮生牌。”古若尘坚定开口时,看了凤天歌一眼。 凤天歌心领神会。 他们现在除了担心燕赵结盟,最怕的,就是燕赵蜀结盟。 那才是要命的…… 回到别苑,七人各自休息。 凤天歌这一场赢的并不轻松,回房之后直接运气调息,以备后日与简沧冥之战。 东郊,第一座别苑。 容祁下车之后看都没看言奚笙一眼,直接朝旁边别苑奔过去,却被言奚笙一把拉回来拖到自己房间。 容祁着急,他想确认一下凤天歌有没有受内伤。 “你家歌儿都赢了,你着什么急?”见容祁打从下车就没拿正眼看他,言奚笙特别不乐意,“再说楚今日失利,你就不想安慰一下本官?” “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吗?”容祁扭回头,很认真来了一句反问。 言奚笙嘴角一抽,“作为楚国世子,你这样说话是不是不太好?” “呵。”容祁暂时压下心底那份忧虑,端正身姿看向言奚笙,“明明可以让简沧冥以一敌三,派他一个出去至少能得两块浮生牌,你自己说你派了几个?” “如果不是齐王施压,本官根本不会派简沧冥出去。”言奚笙似笑非笑迎上容祁颇有些嫌弃的目光,“不装傻了?” “这是傻子都能看出来的事好吧!”容祁欲哭无泪。 言奚笙点头,“但也不是每个傻子都能从纸篓里被撕毁的国书,推算出本官的意图。” 容祁装傻,“什么意思?” “今晨本官早早便在别苑门口站着,直至看到隔壁凤天歌上了马车方才走进车厢,知道我在等什么?”言奚笙挑眉。 “直至看到隔壁凤天歌上了马车方才走进车厢,你说你在等什么?” 容祁其实特别想跟言奚笙纠正一下,他只是学艺不精,脑子没问题。 第三百二十一章 现在的年轻人 言奚笙点头,他就是在等凤天歌。 而且他等到了。 “凤天歌在与本官对视那一秒表达了善意,这说明她已知本官拒绝北冥渊,故而才会微笑。” 言奚笙根本没给容祁反驳的机会,“你看到纸篓里被撕毁的国书,离开后第一时间告诉给凤天歌,说明这件事对凤天歌极为重要,而这件事对保皇派来说,亦十分重要……” “往下说。”容祁不想反驳。 言奚笙眼底愈渐笑意,“凤天歌是保皇派的人,而从凤天歌初出茅庐至今容世子你便一直随行左右,恨不得以身相许,所以在这场大齐内讧中,你早就站了队。” 容祁坐的很稳,心里却在想如果真如言奚笙所猜,那也不该叫以身相许,那叫以身报国。 当然,作为楚国质子的容祁,言奚笙分析的大致对。 但作为四海商盟的温玉,分明就是他选的凤天歌,该以身相许的又是谁。 “你不傻,你一直都是咱们那届学生里最聪明的一个。”言奚笙停顿片刻,“为什么装傻?” “本世子若不装傻,怕你们自惭形秽。” 见言奚笙那双龙凤眼死死盯着自己,容祁端了端身子,“我既无心帝王业,又何必无故树敌,自找麻烦。” 这样的解释,倒也合情合理,“装了十几年,没有委屈的时候吗?” “身为皇子放弃帝业我都没觉得委屈,不过是倒数第一,有什么好委屈的。”容祁说的云淡风轻,内心深处某个小矮人儿却蹲在那里号啕大哭。 世人总喜欢用年少轻狂,鲜衣怒马去形容那一段青葱岁月。 容祁表示不懂,他没经历过。 他无比低调的前半生呵…… 言奚笙了然,“既然不想树敌,何以在齐站队?” “好歹顶着世子的身份,总该为楚尽份心力。”容祁顿了片刻,“你的选择,很正确。” “正确与否言之过早,不能回头倒是真的。”言奚笙慢慢靠在椅背上,“凤天歌能打败蔺青川本官很意外,但她应该不是简沧冥的对手。” “外传蔺青川与简沧冥差不多吧?”容祁挑眉。 “是与去年武盟时的简沧冥差不多。”言奚笙纠正道,“我只知道,简沧冥可御剑飞。” “凤天歌也可以。”容祁明显有些自豪的表情刺激到言奚笙了。 睡觉还只停留在睡觉的地步,这是有什么可自豪的事! “不是剑飞,是他跟剑一起飞。” 容祁,“……” 皇宫,御书房。 龙案前,北冥渊自武院回来之后便一直保持提笔姿势,动都没动一下。 脑海里凤天歌于白焰之上风华万千的场景,如何也挥之不去。 直到古云奕来。 武盟已经开始,凤炎那边一切准备就绪,古云奕是来求药的。 “那人还没来。”北冥渊在古云奕声起时回神,垂目方见案上奏折有很大一处晕开的墨迹。 古云奕微怔,那人没来是什么意思? 北冥渊搁笔,舒了口气,“以今日之战绩,本太子觉得晚些时候动手也无妨。” “太子殿下是想……晚到什么时候?”古云奕试探着问道。 “四人战之后,且看战绩如何。”北冥渊掩住眼底情绪,抬头看向古云奕,“明日是古若尘与岳雷之战,本太子希望……” “太子殿下放心,微臣与太子殿下一样,都希望此届武盟齐能胜出。”古云奕拱手,恭敬道。 北冥渊点头,“退吧。” 看出北冥渊情绪不高,古云奕未再多言,转身离开。 御书房内,北冥渊视线回落在那抹晕开的墨迹上,脑海里瞬间浮现的,竟是当年第一次看到独孤艳于万军之前挥出一剑斩擎天的画面。 今日之震撼,便如那日。 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那种感觉就像是,他迫切的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是凤天歌! 是的,他想要抓住那个女人! 北冥渊陡然站起来,双目黝黑,充满占有。 一直以来,他都不否认自己曾被独孤艳吸引,而他与独孤艳之所以会走到无挽回的地步,只是因为自己没有抓住那个女人。 而今的凤天歌与独孤艳何其相似,他忽然想要证明,只要付出足够的耐心跟手段,他一定会让凤天歌对他死心塌地。 他一定,要得到凤天歌…… 天近暮色,玉兔东升。 镇南侯府的茗湘阁里,突然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打砸声。 凝秀畏缩站在角落,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将她刚刚端上来的食盒狠狠甩在地上,杯盘碟碗碎的满地都是,一片狼藉。 “小姐……” “滚出去!” 凤雪瑶突然瞪过来的双眼赤红如荼,吓的凝秀狠噎了下喉咙,猫腰退出屋子。 房间里,打砸声仍在持续。 只要想到凤天歌今日在武盟上的表现,凤雪瑶就像疯了一样抓起木架上的古瓷,狠狠砸向地面。 原本以她的身份没有资格参加武盟,是唐思烟寻到一条捷径,可以从文府直接穿到武院一角。 彼时文府里好多新生,包括武院那些没被选中的新生,都有顺着那条路过去看热闹,她自然也不例外。 没人知道,当从蔺青川袖里射出来的精钢细丝就要穿透凤天歌身体的一刻,她兴奋的几乎无法自持。 凤天歌就该那样死! 然而谁能想到,凤天歌竟然能瞬间扭转败局,一招什么破剑法惊艳全场! 那一刻,听到周围新生赞叹跟呐喊的时候,凤雪瑶的心就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痛且恨。 “该死的凤天歌!”凤雪瑶狠狠踩踏地上被她摔的粉碎的瓷器,怨毒低吼,“最该死的就是你,分明是个丑八怪,白痴、废物!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凤雪瑶的愤怒不仅来自凤天歌今日之表现,更多的是她终于意识到不知不觉中,凤天歌已经成长到她根本无法企及的高度。 莫说她想对付凤天歌,现在的她是否能仰望到凤天歌都是问题。 房间里,凤雪瑶拼命摔打所有她能够搬起来的东西,却根本没有注意到,窗棂旁边站着一人。 月光很暗,房间里没有燃灯。 那人无声倚在窗边,静默看着凤雪瑶在屋子里发疯。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沉不住气…… ------------------- 母亲节快乐~~ 第三百二十二章 过不过脑是个问题 凤雪瑶终于力竭瘫坐在椅子上,愤恨的目光却如幽冥火焰愈燃愈烈。 渐渐的,她感觉到了一丝不适。 待她缓慢扭头看向窗棂,整个人突然弹跳起来,惊恐万状。 “你是谁?”凤雪瑶仓皇后退时踢到满地碎片,脚踝不慎划伤,渗出血迹。 她没有觉得痛,因为那抹黑暗中的身影足以掩盖住脚痛,让她的灵魂都为之发抖。 倏的! 烛燃。 倚在窗棂处的身影骤然明晰。 是位老者。 老者身形笔直,蓄着胡须,银发如严冬初雪落地。 老者很瘦,颧骨突出,略有凹陷的眼眶里,目光深邃明亮。 身上的玄衣,有些旧却干净平整,没有一丝褶皱。 老者的五官分开看绝非善相,凑在一起却没来由的给人一种松形鹤骨,不同凡俗的韵味。 只是再怎么慈眉善目,如这般鬼魅出现在别的人房间里,也是会吓死人的。 此时此刻的凤雪瑶,就濒临在被吓死的边缘,“你……你别过来!” “你恨凤天歌?”老者随意抬手,倒在桌边的梨花木椅陡然直立。 提到凤天歌,凤雪瑶满心恐惧逐渐被怒火冲抵,“你怎么知道?” 老者悠然落座,“你骂了整个晚上,老夫想不知道也难。” “你到底是谁?”凤雪瑶硬是压制住心底那份恐惧,眼睛死死盯住老者,不再后退。 老者很认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老夫是能帮你实现愿望的人。” 凤雪瑶冷嗤,“我的愿望就是凤天歌死!” “我能让她死。”老者声音很轻毫无波澜,却又无比自信,无比笃定。 凤雪瑶震惊之余,试探着走向老者,“你……说的是真的?” “老夫从不说谎。”老者侧眸看向凤雪瑶时,那双眼就像是两轮深不可测的漩涡,神秘中好似蕴藏着无尽的诡异魔力,恐怖却又诱人沉沦。 “那你现在就去杀了她……”凤雪瑶停在老者面前,说话时噎了噎喉咙。 老者笑了,“老夫杀她易如反掌,可你不觉得,她若能死在你手里更有意义么?” 今天之前,凤雪瑶一直都有这种想法,今天之后,她连想都不敢想了。 老者不语,自怀里取出黑白两个瓷瓶,“黑瓶里面装的是一滴毒液,滴在纸上,凤天歌只要碰到,八个时辰之后毒素侵入肺腑,筋脉尽断,喷血而亡。” 凤雪瑶蹙眉,“白瓶里面是什么?” “给你的灵药,涂抹在伤口处,瞬息止血生肌。”老者音落时起身,“后日凤天歌会再上擂台,她能不能死的轰轰烈烈,看你了。” “可是我要怎么把……”凤雪瑶开口之际,眼前老者突然消失,她顺着那道光影追过去,视线之内,空无一人。 凤雪瑶狠揉两下眼睛,依旧无人。 如果不是回头时看到桌上那两个黑白瓷瓶仍在,凤雪瑶甚至以为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桌边,凤雪瑶思虑良久,终于鼓足勇气握起白色瓷瓶,将里面药液滴在脚踝处。 奇迹! 凤雪瑶分明看到自己脚踝处刚刚被碎瓷划开的伤口,正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愈合。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她的脚踝变得白皙无痕,完全看不出曾经…… 是刚刚才受过伤的样子! 惊喜之余,凤雪瑶几欲发光的眼睛,紧紧锁住了桌上的黑色瓷瓶…… 东郊,第二座别苑。 容祁被言奚笙放出来的时候,已过酉时。 午时回来的,他连晚饭都没能陪上他家歌儿。 但好像,他家歌儿似乎也不怎么需要他陪。 看着屋顶上坐着的两个人,容祁心情很不爽,一种愁云惨雾攀上眉间的忧伤感充斥满怀。 “你说古若尘咋能那么闲呢?都在上面坐一个时辰了!” 某世子正感慨时,某狐突然从墙角一株长势良好的小灌木里钻出来,凑到容祁身边,仰头的角度与容祁迷之一致。 容祁后脑滴汗。 谁更闲! “说起来,你昨晚到底告诉我什么了?”如果没有这个疑问,苏狐不会现身。 想到昨晚,容祁后脑又滴了两滴汗,“本世子说了两遍你一遍都没记住?” 苏狐摇头,“没有。” 容祁长声叹息,“你跟我进来,我告诉你。” 苏狐想了想,“不用进去,你从这儿告诉我就行。” 容祁身子一僵,眼睛状似思考的转了两圈儿,之后十分谨慎靠近苏狐,“很重要的事,叫别人听到不好。” “哪有别人啊!”苏狐环顾左右,不以为然。 容祁指着屋顶,“这件事不适合让古若尘听到。” 苏狐打从心里觉得古若尘不是外人,于是犹豫。 “就是关于他的,古若尘有个秘密。”骗苏狐,容祁表示根本不用过脑。 苏狐看了眼古若尘,又看了眼容祁,“那我不想知道了。” 容祁惊! “为什么?” “我怕我会忍不住问他。” 眼见苏狐扭头走向小灌木,容祁直接上去把他拽回来。 少年! 你这好奇心跟你逗逼本质完全不附啊! “那你想听什么,进屋我说给你听!”容祁顿悟,骗苏狐,过脑也没什么卵用。 “我没什么想听的,你别拉着我,一会儿等古若尘下来我还想找他呢!”苏狐特别不喜欢跟容祁拉拉扯扯,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出手,而他答应过凤天歌武盟结束之前他不会再动容祁一根汗毛。 “找谁?”容祁倏的松手。 “古若尘啊,明天他跟岳雷打,我要教他一招绝技。”苏狐一本正经道。 容祁,“……那你去吧。” 接下来,容祁回房,苏狐回到了小灌木。 一场阴谋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屋顶上,古若尘与凤天歌聊的是蜀。 蜀若真与燕赵结盟,齐当如何? “除非能得简沧冥相助,否则我们很难有胜算。”古若尘已经做了最坏打算。 凤天歌同意古若尘的假设,武盟之前她有想去见一见步轻烟却被百里晟拦下来,提出的条件依旧未变。 “我们还有时间,且等四人战时再筹谋不迟。”凤天歌轻吁口气,“明日对战岳雷,你千万小心。” “我会赢。”古若尘转眸看向身边女子,看出凤天歌眼中那抹真心实意的关切,不禁浅笑,“我会小心。” 古若尘离开后,凤天歌想到今晨言奚笙朝她点头的一幕,她有信心说服楚助齐,然而简沧冥却是赵国人…… 第三百二十三章 随剑飞 容祁爬上来的时候,凤天歌刚要调息。 之前得沈辞药液,加上与蔺青川的那一战将内力运至极限,她隐约有种即将要摸到第四境的感觉。 倘若能在后日对敌之前跃境,得胜机会则更大。 “打扰到你了?”容祁明知道是这样,却依旧爬过来。 好在不急于一时,凤天歌没忍心点头,任由容祁坐到自己身边。 “昨天我怎么睡着的?”容祁将将坐稳,凤天歌直接问道。 今晨卯时她醒过来的时候分明看到自己躺在容祁身上,她当时的反应特别直接,触摸容祁鼻息。 是的,她以为自己遭了暗算! 那一刻紧张的感觉犹在心间,所以如果有一天容祁死了,她应该是难过的。 很难过。 “不知道啊!”容祁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想好把这个黑锅叩在谁身上,“好像……隐约……有一道紫光……” 说到这里,凤天歌了然。 是温玉,他竟来过。 一瞬间心潮起伏,又一瞬间跌入谷底。 他来时,自己竟然是跟容祁一并坐在这屋顶上。 “你没事吧?”看出凤天歌情绪不稳,容祁轻声问道。 “没事。”凤天歌勾了勾唇,这是天意? 如果是,这样也好。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言奚笙说……”容祁刻意扫过周围,“简沧冥可以御剑飞行。” 凤天歌摒弃眼底一闪而逝的忧伤,侧眸看向容祁,“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不是可以御两柄小剑的御剑,是可以踩在剑上离开擂台,你能懂我意思吗?”容祁音落之后,凤天歌直接脑补了一下画面。 就算她能放出大招轰塌整个擂台,最先掉在地上的也只会是她一个人! “他能飞多久?”凤天歌忍住惊讶,低声询问。 “不知道……”在容祁看来,单纯御剑跟人剑合一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本世子觉得他能飞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千万不能让他飞出去。” 如此就可以避免许多不可控的情况发生,这也是容祁一定要打断凤天歌调息修炼的原因。 有的时候,打架很需要窍门儿。 凤天歌一瞬间醍醐灌顶,惊诧回望。 容祁知道凤天歌在想什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聪明的! 毕竟身为容祁时,他基本没给凤天歌提过什么有价值的意见跟建议。 其实不是,凤天歌想的是,原来你还有聪明的时候。 后来容祁闲来无事掰扯这两句话,觉得没有不同。 凤天歌微笑以对…… 一夜无话。 翌日卯时过,五辆马车准时停在五座别苑外,接走全部新生。 不得不说,武盟开始至今各国新生都还完好无缺无损的现象,在别国是不存在的。 武盟第二日与昨日相同,依旧会有三场一人战,齐国古若尘与燕国岳雷,另外两场分别是赵与蜀,楚与燕。 而众人瞩目的焦点,仍在中间擂台。 也就是古若尘与岳雷之战。 观台上,北冥渊稳坐主位,楚太后没有到场。 新生所在的区域,凤天歌下意识瞄到楚太后的座位,心里莫名一空。 按道理这种场合,就算自己不参赛皇祖母也该会来。 鼓响! 凤天歌视线回望,落向擂台。 有的时候我们距离真相,只差一念。 擂台之上,古若尘手持青虹剑,着一袭深蓝长衫迎风而立,目如星辰,傲视无双。 现如今已是淮阴侯的古若尘,初显将风。 相比文臣,老一辈的武将则更在乎这一战古若尘的表现。 在他们眼里,古若尘当算是大齐下一辈武将中的领军人物,他的表现很大程度上象征大齐的未来。 此刻站在古若尘对面的,便是岳雷。 岳雷身材不高,但十分结实,骨骼跟肌肉都与正常习武者很不一样。 除了裸在外面的手臂异常粗壮外,颈与肩连接的斜方肌亦高高耸起,即便隔着衣服,仍能看清身前背后隆起的肌肉一块一块的,硬实如铁。 岳雷五官很普通,面色古铜,胸脯横阔,给人整体的感觉有一夫当关之豪爽。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会让人生出一种擂台在颤的错觉。 “请。”古若尘横剑于胸,淡声开口。 “请!”岳雷回他,声如洪钟。 面对劲敌,古若尘不敢有半分轻视,率先出手! 青虹剑破空直击,银白剑身因与空气摩擦隐约闪出七彩光芒,剑鸣骤起。 当场外所有人都以为岳雷会闪的时候,他双膝微弯,左脚竟朝前重踏一步,那一步的重量使得擂台上两块松木板出现裂痕。 与此同时,岳雷双臂对合,手中一对鸳鸯钺猛然一扣,发出‘咣当’巨响! 青虹剑剑身硬生被鸳鸯钺绞住,不进,不退。 古若尘猛然回力,却发现根本无法抽出青虹剑! 二人僵持之际,场外一阵唏嘘。 苏狐懵了,“什么情况,古若尘为什么不抽剑?” “抽不出来。”凤天歌低声开口,目色幽寒。 她忽然觉得昨日苏狐在车厢里的说法是对的,岳雷能三招致胜真有可能是他实力如此,而非联盟。 这真应了那句话,在绝对力量面前,一切花里胡哨都是纸老虎。 单是此刻岳雷脸上表现出来的沉稳跟自信,凤天歌便知他未用全力。 擂台上,古若尘连续几次朝剑身灌注内力,然而青虹剑所受绞力丝毫无减! 除了稳扣鸳鸯钺,岳雷几乎没有多余动作。 这一刻,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岳雷是想与古若尘慢慢消耗,硬靠力量拖跨对手。 然而,他还是看轻了古若尘。 ‘铮—’ 青虹剑身突然发力,与鸳鸯钺剧烈摩擦时骤然散出七彩光芒。 一道薄如蝉翼的剑光自青虹剑尖笔直迸出,狠戾袭向岳雷胸口! 突如其来的剑光让岳雷感受到了真正的威胁,迫于无奈,岳雷只得绞开鸳鸯钺,闪身躲过凌厉锋芒。 未及岳雷双脚落地,古若尘再出一剑! 眼见青虹就要触及岳雷一刻,戛然而止。 剑虽止,剑意未尽。 又一道剑光自青虹剑尖迸射出去,随势直逼岳雷。 全场惊呼。 这才是古若尘的真正杀手锏。 虽不能御剑,却能利用剑身操纵剑气的攻击方向…… 第三百二十四章 杰出一辈 这种操纵剑气的内功心法在江湖上早已失传,是以众人惊。 而观台上除了容祁没人知道,此内功心法,出自幽市五钱铁铺的夏伯。 擂台上,被剑气接连逼退的岳雷变了脸色。 万没料到,古若尘如此轻易就破了自己的鸳鸯绞,再想以力量拖垮对手已是不能。 僵持之际,岳雷突然重踏台板冲向古若尘,整个人就像是一头狂奔的巨猿,带着暴戾吼声挥起鸳鸯钺。 迎头砸向古若尘! 岳雷此招简单干脆,纯粹是想以力量压倒对手。 古若尘犹豫片刻,随即面色陡寒,猛然举起青虹。 ‘轰’的一声巨响,整个擂台都在震颤。 观台上几乎同时传出阵阵惊呼,许多武将瞬时站立,不可置信看向擂台。 就在所有人,哪怕是凤天歌都以为古若尘不该鲁莽接下这一招的时候,擂台之上,古若尘竟然稳稳站在原地。 喉咙腥咸,古若尘拼尽全力压制,纵如此,体内真气依旧被岳雷强横力量震的紊乱不堪。 岳雷双目微惊,顷刻抬脚又是一步重踏! 鸳鸯钺再压,古若尘却无回招之势,身体未倾半分,青虹却被压的几欲贴到胸口。 擂台下,苏狐急了,“他在干什么!” “他在诱敌。”凤天歌低声解释。 即便看出古若尘深意,凤天歌仍然替他捏了把汗,因为她看到古若尘脚下木板正在片片断裂,她不清楚古若尘到底还有没有余力反击。 ‘嗤、嗤、嗤—’ 就在岳雷再进一分的刹那,青虹剑身突然发生变化,十几条银色剑光仿若游龙般快速绕向岳雷,瞬间将其裹在中间。 岳雷大惊,快速后退,奈何已迟。 顷刻间,岳雷身上已现数道血痕,或轻或重! 与此同时,古若尘收力刹那一条血线自其唇角溢出。 他挥袖,血色骤消。 如果岳雷修的不是炼体术,此时此刻,岳雷当亡。 观台上,一片惊呼! 许多老将甚至看的热泪盈眶,联想到昨日凤天歌的表现,年轻一辈竟然出了这样的才俊,怎不叫人激动。 国之对抗,纵平日里政见不一的文臣武将面对这样的场景,皆感动不已。 唯有一人,目色幽寒。 古云奕很吃惊,他的弟弟何时有了这样的本事。 擂台上,岳雷震惊之余双目赤红,煞气暴起。 ‘咚、咚、咚—’ 眼见岳雷几乎用同样招式奔向古若尘,台下凤天歌暗吁口气,岳雷已乱。 然而这一次,古若尘未与岳雷硬磕,纵身跃起,青虹挥斩间数道剑气再度袭向岳雷。 论力量,古若尘不敌,论武技,岳雷差太多! 剑气擦肩而过,岳雷肩头骤现血痕。 倘若只有一两处受伤,对岳雷来说不痛不痒。 然此刻岳雷身上至少十余处伤口,小腹那道剑痕尤深,流血不断。 又一道剑气冲击而至,岳雷狼狈躲闪之际,古若尘回旋再击。 剑痕再次落在岳雷身上,虽浅,却如同刺入人心。 “燕认输!”观台上,坐在头首的燕使冷厉高喝! 岳雷不服,猛然挥动鸳鸯钺。 奈何此时,鼓声响。 古若尘胜出! “那个小老头儿为什么要认输?”苏狐扭头看向观台,不解问道。 “岳雷乱了章法没了自信,再打下去只会被古若尘慢慢放血,死在擂台。” 凤天歌深知,如果不是古若尘一开始便以乱心之法瓦解岳雷那份自信甚至于自傲,以岳雷的真正实力,这场一人战定不会如此容易,甚至有些侥幸结束。 她相信观台上很多人都是这种想法,但这又何尝,不是本事! 第二日武盟,齐得一块浮生牌,蜀得一块,岳雷虽输,但另一位参赛新生却在与楚新生的对战中,赢得一块。 除去明日之战,齐已得两块浮生牌,蜀得三块,燕两块,楚无,赵无且赵再无机会于一人战中得到浮生牌。 明日,乃凤天歌与简沧冥之战…… 此刻,古若尘走下擂台,一众新生刚要围过去却被古云奕抢先。 “恭喜。”古云奕拦住去路,薄唇勾起浅淡笑意。 古若尘止步,面色无波,“多谢。” 亲生兄弟,又是杀母仇人,古若尘一度以为自己在面对古云奕时会发疯,竟没有。 凤天歌说的对,重仇不必言说。 古云奕微怔片刻,唇角笑意更浓,“本官盼你入朝。” “定会。”古若尘冷漠开口之后视线平移,启步与古云奕擦肩而过。 听到身后阵阵欢呼,古云奕垂在两侧的手缓慢收紧,眼底寒意骤浓…… 皇宫,延禧殿。 孙嬷嬷将参粥端进来时,楚太后正在榻上小憩。 见老主子睡着,孙嬷嬷刚要离开便听身后传来声音。 “武盟结束了?”楚太后有些疲惫睁开眼,浅声问道。 孙嬷嬷转身将粥搁到桌边,走过去,“回老太后,结束了,古若尘赢了岳雷,齐已得两块浮生牌。” 楚太后闻之会心一笑,将手递向孙嬷嬷,“好……好呵,你瞧瞧哀家歌儿身边,都是相当厉害的年轻人。” “可不是,古若尘,君无殇,还有那个苏狐,说起来那苏狐还是公孙佩的入室弟子呢。”孙嬷嬷十分认同道。 “这么多年轻人里……哀家还是觉得容祁最好。”楚太后由着孙嬷嬷将自己扶到桌边,“等武盟结束,哀家就把这门婚事订下来。” 孙嬷嬷微怔,“不是说……再等等吗?” “不等了,莫再叫别人把哀家那孙女婿给抢去!”楚太后端起参粥,喝了两口,“御医院那边有没有消息?” 孙嬷嬷摇头,“听说裴卿跟屈平之后又去过几次龙乾宫,没什么进展。” 楚太后握着汤匙的手顿了顿,目色微凝,“连他们都没有办法吗?” “好像是缺几味药材,冯棋正配合他们去找呢。”孙嬷嬷据实禀报。 楚太后垂眸,喝了两口粥,“不是着急的事儿……这粥太淡,下次记得多放些盐。” 孙嬷嬷不解,“淡了?老奴是按着平时的量加的啊?” “再加些。”楚太后把粥碗推给孙嬷嬷,“这两日有些乏,晚膳哀家若睡着便不用端进来了。” 孙嬷嬷意识到不对,“老太后,您这身子……要不要把屈平叫过来……” “哀家没事,明日天歌与简沧冥对战,我可得养好精神呢。”楚太后朝着孙嬷嬷会心一笑,便又回到榻上。 见楚太后阖目,孙嬷嬷不再打扰,悄然退离。 听到门响,楚太后缓慢睁开眼睛,忧思满布。 她只怕是,等不到她的玥儿回来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往死削 五国新生陆续回到东郊。 齐车厢内,七位新生斗志高昂,连续两场一人战让他们看到希望,甚至有了必胜的信念。 即便是一直坐在角落里的谢如萱,亦心潮起伏。 齐若胜出,她便有机会重振谢府。 马车戛然而止,停在东郊别苑。 且等凤天歌他们先后走出车厢,谢如萱最后一个走下来。 视线之内,她看到了凤雪瑶。 “走啊!”项晏回头见谢如萱没跟上来,催促道。 对于这个几乎排斥所有人,又被所有人排斥的同窗,项晏给予谢如萱最大的包容跟善意。 “你先走,我还有事。”谢如萱没有刻意回避自己走过去的方向,是以项晏余光扫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凤雪瑶。 项晏对凤雪瑶这个人不算熟悉,只偶尔经过街头巷尾时能听到关于她的一些传言,先是跟独孤瑾纠缠不清,后来加上卫子轩,三个人一起纠缠不清。 好像有一次还听苏狐跟他念叨过,说是凤雪瑶的父母如何尖酸,如何刻薄。 上梁不正下梁歪,想来凤雪瑶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这样一想,项晏不禁又朝谢如萱走过去的方向瞄了两眼…… 角落里,谢如萱惊讶看向凤雪瑶,“有事?” “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凤雪瑶伸手拉谢如萱靠近自己,“听说古若尘又赢了一场一人战,武盟才刚开始,齐已经得了两块浮生牌,想来这次武盟齐必胜!” 谢如萱就是这样想的,脸色露出些许笑意,“应该会胜,我会努力。” 面对谢如萱眼中那份坚定,凤雪瑶心下微凉。 她的计划,怕是不能让谢如萱知道了。 “我来是想求你一件事。”凤雪瑶说话时自袖兜里掏出一张十分普通的紫色信封,“你能不能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大姐?” 看到信封一刻,谢如萱犹豫。 “你别误会,这是祖母写给大姐的,应该是希望大姐能再接再厉,接下来能有更好的表现。” 凤雪瑶没说谎,此时此刻手里这封信,的确是她花了大把力气才说服镇南侯府里那位老夫人动的笔。 大概意思与她所言,如出一辙。 信封跟内容都没问题,问题在里面的信纸上。 “你为什么不直接交给她?”谢如萱有些为难,她与凤天歌的关系一直都不好,即便刚入别苑时凤天歌曾替她解过围。 其实对于别人的善意谢如萱都能记在心里,而她对凤天歌的执念便是自从与之交恶,自己失去所有。 “你也知道,大姐一向瞧不起我,我若叫她她未必会理……”凤雪瑶摆出一副委屈模样,“现在的我,好像也没什么资格叫她一声大姐,我不配……” “你别这样说,我帮你交给她就是了。”谢如萱接过信封,“还有别的事吗?” 凤雪瑶感激般抬头,“没有了,谢谢你!” “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种话。”谢如萱将信封搁到怀里,“没事我先回去了。” “对了,你最好进去之后就交给大姐……”雪凤瑶心里盘算着八个时辰的时间,嘱咐道。 谢如萱应下之后,转身回了别苑。 看着谢如萱的身影淡出视线,凤雪瑶眼中卑微尽褪,闪出幽寒冷光。 凤天歌! 待明日,我要亲眼看你,死的轰轰烈烈…… 东郊第一座别苑,简沧冥居住的院落外面。 容祁左手握着一个黑色长颈瓷瓶靠在墙角,已经在那儿蹲了差不多两盏茶的功夫。 又两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当言奚笙找到容祁时,他正要动作! “干什么?”言奚笙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容祁。 “弄傻了简沧冥!”容祁表示瓷瓶里装的是他花大把银票买来的特制毒药,待他把瓶子摔进去,不管谁嗅到瓶子里的气味儿都会变傻。 言奚笙认真思考一下这句话,当下手脚并用冲了过去。 先打胃,再蹬腰,膝撞下巴往死削! 一套连招打下来言奚笙气喘吁吁,容祁残了。 没别的,容祁硬支起残躯就想问问言奚笙,“你抽的什么风!” 说好的统一阵战线呢?说好的做朋友呢! 友谊的小船儿说翻就翻是几个意思? 在确定容祁已经没有力气拿起那个瓷瓶之后,言奚笙方才凑过去,“我这是救你啊!你知道简沧冥的师傅是谁么你就敢朝他下黑手?” 容祁还真没听说简沧冥师傅是谁,“谁?” “我也不知道。”言奚笙说完这句话之后,容祁忽然拼着最后一口气冲了过去。 两柱香之后,当容祁跟言奚笙挺尸一般躺在墙角的时候,简沧冥刚好从他们身边经过。 “天气真好!”容祁故意不看简沧冥,感慨道。 “阳光真足!”言奚笙亦作感慨。 简沧冥也根本没有看他们,径直而过…… 鉴于步轻烟在一人战中轮空直接得到一块浮生牌,蜀现在拥有浮生牌的数量为三块处于领先位置,明日之战齐若能赢,则与蜀一致。 房间里,百里晟看着摆在桌上的三块浮生牌,目色窅黑。 他不明白古若尘跟凤天歌何以会毫无回旋余地拒绝他的要求,即便明日凤天歌胜,接下来的四人战倘若无人照应,他们就算要赢也会付出很大代价。 实力过度消耗的结果,只会让他们在最后试练中惨败。 运气好些,他们或许能得到加赛的机会。 但以往届实例来看,但凡加赛,东道国必输。 因为加赛赛制是由除东道国的另外六国商议得出。 门声响,百里晟还没开口步轻烟已然迈步进来。 “师兄,我要参加四人战!”步轻烟气鼓鼓走到百里晟面前,咬牙切齿的样子依旧十分可爱。 百里晟摇头,“之前我答应让你参加一人战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百里晟不提还好,提起这事儿步轻烟脸颊气的胀红,狠狠跺脚,“你肯定知道无殇哥哥不参加一人战,才许我参加的对不对!” 百里晟避重就轻,“你答应只要让你参加一人战,便决不参加四人战。” “师兄,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帮帮无殇哥哥呢!”步轻烟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但现在她反悔了。 “因为他不肯娶你。”百里晟很希望自己的小师妹能嫁给喜欢的男人。 但现在的问题是,那个男人不想娶。 “我不在乎!”步轻烟坚定开口。 “摄政王在乎,我在乎!” 百里晟告诉步轻烟,如果君无殇不答应,蜀还真没有帮齐的理由。 毕竟以浮生牌的数量来看,蜀绝对有机会胜出…… 第三百二十六章 等你跃境 别苑里,谢如萱回来之后并没有直接去找凤天歌,而是在自己房间坐很久。 好像自交恶以来,除了打架她从未主动找过凤天歌。 然,她答应了凤雪瑶。 思虑良久,谢如萱起身握起桌上信封,走出房间。 两人寝居相隔的距离不是很远,这一路谢如萱走的极慢,行至拱门处又是一番犹豫。 恰巧,凤天歌从房里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谢如萱想逃! “有事?”凤天歌既是看到,便不会视而不见。 背对凤天歌,谢如萱狠吸口气,继而转身迎过去,“这是雪瑶托我给你的家书。” 看着被递到眼前的信封,凤天歌挑眉,“既是家书,凤雪瑶为何不亲手交给我?” “她进不来。”谢如萱断不会说出是因为凤雪瑶自卑的话,理直气壮道。 凤天歌无意去接,“这里我说了算,有什么话叫她进来当面说。” “这不是她写的,是你祖母写给你的!”见凤天歌侧身欲走,谢如萱情急拦下来,再次把信封举过去。 见谢如萱坚持,凤天歌犹豫片刻接在手里。 她不会告诉谢如萱,即便是府上那位老夫人写的,她也无意去看。 她只是,想给谢如萱这个面子。 “你不……看看吗?”谢如萱莫名想起彼时凤雪瑶的一句话,下意识问道。 因为凤雪瑶说过,她担心大姐会直接把信扔了。 凤天歌盯了谢如萱两眼,果断扯开信封将里面信纸抽出来,扫过。 的确是府上老夫人笔迹,寥寥数字写的极不情愿。 “现在可以跟凤雪瑶交差了?”凤天歌抬起头,面色平和。 谢如萱脸色一瞬间胀红,“我没有……” “无妨,还有事吗?”凤天歌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放弃谢如萱,是因为她在谢如萱身上看到了信义。 轻仇者寡恩,轻义者寡情。 诚然凤雪瑶有问题,但这并不妨碍谢如萱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这样的人若能交其心,他朝必定会成为最忠诚且值得信赖的朋友。 “没有。”谢如萱强压住想要反驳的话,转身。 却在行过数步后转回身,“明日,我希望你能赢。” “我会尽力。”凤天歌朝着谢如萱,微微一笑。 此间情愫纵无一笑泯恩仇之意,却也让谢如萱心里荡起一丝波澜。 拱门处,苏狐与谢如萱擦肩而过,“她来做什么?” 对谢如萱,苏狐印象不好。 严格来说,但凡对凤天歌有敌意的人他都不喜欢。 “送信。”凤天歌折起信纸,淡声道。 “什么信?谁写的,写的什么?”苏狐手欠想要拽过来看,凤天歌却抢先一步将信纸塞回到信封里,“我刚好想去找你。” “好巧,我也正好有事找你!”苏狐惊喜看向凤天歌,“我们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凤天歌嘴角略有些抽,如果算是,她希望以后这种心有灵犀最好少一点。 “我听说昨晚你到古若尘房间里教了他一招绝技,千万别让我猜到,你是来教我那招绝技的。”凤天歌看向苏狐,笑容里多了些无奈。 “我就是来教你绝技的,但不是教他那招!”苏狐告诉凤天歌,他教古若尘那招叫拼命护住脸,而他想教凤天歌的绝技则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对于苏狐的绝技,凤天歌表示记在心里了。 而她找苏狐的目的,是希望苏狐能暂时搬回到自己房间,明日对战简沧冥,她需要好好休息。 苏狐懵逼,“我怕蛇……” “我找了人陪你。”凤天歌一本正经道。 原本极不情愿的苏狐在得知那人是容祁时,欣然同意。 自己屋檐下,他想怎么为所欲为就怎么为所欲为,不是么! 奈何这一晚,苏狐‘睡’的特别早,容祁则独自在凤天歌屋顶上坐了整晚。 不管是容祁,还是凤天歌自己都觉得今晚会跃境,然尔并没有…… 武盟第三日,一人战只剩下最后一场。 凤天歌对简沧冥。 此战无关胜负,却是整个武盟最引人瞩目的一战。 简沧冥在去年武盟的突出表现,加之凤天歌与蔺青川之战展现出来的实力,使得此战甚至比接下来的四人战跟试练,更让人兴奋跟期待。 除了昨日没有出现的楚太后如时坐在观台,观台上甚至多了一些文府教习,酒室的沈辞跟琴室的澹台曦等。 容祁跟言奚笙依旧坐在原来位置,“说说吧,昨天你为什么不让本世子朝简沧冥下手?” “闻味儿就能傻,如果本官不小心闻到怎么办?”言奚笙如实回答。 容祁,“……我没告诉你那玩意隔数米就会失效,根本飘不到墙外吗?” “你说了吗……” 风静,云止。 擂台上,凤天歌与简沧冥相对而立,衣袂飘飞,无风自动。 一股肃杀之气无声弥漫在两人周围,全场静。 鼓声响。 “请。” “请。” 凤天歌白衣如雪,横斩风于胸前,英气迫人。 简沧冥同样横起灰色大剑,面容依旧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在与凤天歌对礼时,简沧冥微微躬身,表现出了十足的尊重跟谦让。 风骤寒! 简沧冥起式强劲,灰色大剑笔直刺出一刻,剑身与空气剧烈摩擦发出嗤嗤声响。 愈近愈响,如雷霆咆哮! 我靠! 观台上,容祁陡然起身。 与之一并站起来的还有众多文臣武将,刚刚看着还挺谦虚的简沧冥,打起来不要太玩命。 起式恨不能拼出七成内力也是没谁了。 暴戾气息扑面而至,凤天歌急速后退,手腕翻转间,无数银白光弧不断自斩风划出与强横剑气接连碰撞,发出爆响。 简沧冥剑式已尽,凤天歌止身一刻,后足贴于擂台边缘。 握着斩风的手,微颤。 偏偏是这一刻,凤天歌身体里忽然有了异样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内腑之中有一股强劲内力横冲直撞,急剧膨胀! 要跃境了? 竟然会在这个时候! 凤天歌欲哭无泪,在内力已是不敌的前提下还要分出半数内力压制跃境,这场擂台还有再打的必要么? 就在凤天歌进退两难之际,简沧冥突然收剑。 “我等你。” 一语闭,全场皆惊……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中毒 何为君子,简沧冥便是。 场中,许多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凤天歌突然盘坐在擂台中间,阖目调息。 简沧冥则负剑立于对面,再未出招。 观台上,楚太后眼中闪出赞许目光,一为自己的孙女,二来也真是没想到简沧冥竟有如此心胸。 此子将来必有大成。 除了楚太后,观台上许多武将亦看出端倪,对于简沧冥的作法皆心生钦佩。 扪心自问,这样的气度跟胸怀他们未必有。 看着擂台上的凤天歌,容祁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若非跃境,凤天歌根本没有胜算。 武院靠近后山方向的角落,那些抄小路跑过来的新生完全猜不到擂台上什么情况,唯独凤雪瑶眼底含笑。 凤天歌终于要死了! 时间悄然流逝,场中寂静无声。 神识中好似有微风掠过,那无数条金黄色的粗壮脉络突然纵向疯长,凤天歌努力想要望到边际,然而没有边际。 她只觉身体里那股横冲直撞的灼热内力突然化作千条,冲着她体内每一条经络疯狂涌入,融合,最后消失。 此时此刻,凤天歌毫不自知,明明无风她却衣袂飘荡,青丝飞扬! 擂台上,尘烟四溢。 跃境! 当凤天歌再次睁开眼睛,简沧冥并没有从她的目光里看到跃境之喜悦。 从容,淡定,有的是比之前更加沉稳的心境。 “多谢。”凤天歌重提斩风,起身朝简沧冥拱手,深施一礼。 简沧冥还礼,“再战。” 二人音落,凤天歌正式出剑! 同样为起式,斩风剑笔直刺出刹那,剑身仿佛骤然腾起无数白色气流,寒风卷过擂台,直奔简沧冥。 好强大的内力! 观台上,容祁暗惊不已。 太阴经之妙,三境与四境的差距竟是普通内功心法的两倍。 一股全新且磅礴的剑气随斩风疾驰,简沧冥微滞。 凤天歌这一剑的力量犹如狂风袭面,与他的起剑式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简沧冥终究不是弱者。 灰色大剑骤起,一蓬蓬灰色剑影于简沧冥身前展开,瞬间铸起的无形屏障硬生抵挡住猛烈直击过来的斩风。 ‘砰—’ 两股剑气碰撞刹那,无数朵银白色浪花在简沧冥身前炸裂,惊艳绝绝! 白浪未尽,灰色大剑穿浪而过,带着令人心悸的力量狂啸斩出。 与此同时,简沧冥袖间传出一阵轻鸣。 黑色小剑破空斜飞出去! 简沧冥就是这样,既然知道对手已经完全准备好,他不会留手。 凤天歌听到啸鸣,挥斩风抵挡身前大剑的同时,袖内短剑蓄势待发。 斩风剑流光四溢,与灰色大剑在空中相撞时发出沉闷声响。 场外许多观战者只觉一阵刺耳蜂鸣,连心都跟着震颤不休。 就在简沧冥以为凤天歌会收招之际,斩风疾进,在他身侧生成一片剑影。 红尘剑法! 简沧冥不敢大意,灰色大剑回招刹那闪出数道剑丝,剑丝与剑影激烈碰撞,两人周围顿起尘烟。 观台上,众人视线之内只见凤天歌与简沧冥被一团白色雾气萦绕,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然尔,他们能看到的是,那柄之前被简沧冥祭出的黑色小剑正以雷霆般的速度俯冲下来。 无数观者心弦紧绷,拳头咯咯作响。 倏然! 一道银色光闪自白雾间陡然直射,与黑色小剑在半空交错! 轰的一声暴响,白色雾气被震散。 凤天歌与简沧冥皆后退数步,各自持剑。 大剑止,半空中两柄小剑却在殊死搏杀,阵阵气浪如涟漪散开,光华耀眼。 擂台上,凤天歌与简沧冥衣袂朝身后飞展,目色绝对平静。 场面太过震撼,犹如一场视觉上的饕餮盛宴。 感觉到周遭空气异样波动,凤天歌眉目骤寒! 果然,简沧冥突兀抛出手中大剑,身形陡跃。 几乎同时,凤天歌亦抛出斩风! 就在简沧冥落在灰色剑身的刹那,斩风追剑而至。 在灰色大剑面前狂乱飘舞,数条剑气硬是在简沧冥面前编织出巨大剑网! 灰色大剑可凭戾气刺出,简沧冥却根本不能以肉体凡胎冲出剑网。 就像容祁说的,不让简沧冥飞出去,便不会有任何不可预的状况发生。 半空中,简沧冥停滞片刻,调转方向。 凤天歌则御动斩风,处处设防! 整个过程中,两柄小剑依旧在半空厮杀。 终于,简沧冥突然折回,俯冲下来。 凤天歌眸色沉凝,暗自将体内真气调动到不可控的极限,迎面直击! ‘轰—’ 巨大声响暴烈炸出,整个擂台都在震颤。 尘嚣腾起,自擂台中央疯狂四溢的冲击力使得许多观者本能躲闪。 几乎同一时间,容祁,楚太后,凤清,以及沈辞等人皆站起身,目光紧锁擂台。 尘烟散尽。 擂台上,简沧冥狼狈后退,幸得灰色大剑抵住身形,方才站稳。 对面,凤天歌往后倒退刹那,肺腑突然传来剧痛。 纵以斩风抵住身形,凤天歌仍朝前倾倒,单膝跪地。 噗的一声! 黑血喷出刹那,凤天歌眼中一瞬间充满震惊跟愤怒。 中毒! 顷刻,半空中银白小剑砰然落地,凤天歌亦不受控制跌坐在上,剧痛愈烈迫使她弓身倒地! “天歌!”观台上,楚太后惊呼之际飞身掠起。 只是那一跃的动作,全场哗然。 众多武将感慨万端,楚太后,亦是当年的楚太后! 待楚太后落至擂台,凤天歌几欲昏厥。 “天歌你挺住,皇祖母定不会叫你有事!”楚太后疾步走到凤天歌身后,双掌贴于背脊,缓缓运气。 差不多同一时间,凤清与君牧亦上擂台。 凤清顾不得许多,大步行至凤天歌身侧,贴掌心于左肩。 反倒是君牧看到地上黑血,怒意骤燃,“简沧冥,你居然用毒!” “晚辈为人,不致如此。”简沧冥收回黑色小剑,郑重开口。 君牧目色深沉,当即转身走向凤天歌。 全场一片肃静,观台上,容祁双拳紧攥,目色寒凉。 他想过去,可他怎么过去! 此时此刻,不管是楚太后,还是凤清君牧都清楚,凤天歌所中剧毒太过霸道,即便合他们三人之力,依旧不能将毒素逼出。 ‘噗—’ 黑血狂涌,凤天歌已经没了意识…… 第三百二十八章 武院尽头,一抹白影飘然而至。 是孟臻。 是当今江湖唯一一位能把公孙佩老老实实恁在武院之人。 擂台上,孟臻落足之际走向楚太后,盘膝时双掌贴于楚太后背脊,缓慢运力。 当黑色雾气自凤天歌周身散出的刹那,全场沸腾。 中毒! 新生区域,几欲跳上擂台的苏狐早被君无殇封了穴道,不是君无殇不担心凤天歌,正因为担心才没让苏狐冲上去。 旁侧,古若尘眼底骤红,血丝满布。 他明明知道凤天歌中毒,却根本没有冲过去的资格。 此刻擂台上,哪一位不比他内力深厚,他即便冲上去又有什么意义! 是他太弱,弱到连自己最在乎的人都保护不了。 他的母亲,还有凤天歌! 一众新生皆起,所有人都替凤天歌捏了把汗。 见孟臻落至擂台,容祁几欲窒息的心脏方有一刻舒缓,但也只是一刻。 除了孟臻,楚太后,凤清跟君牧几乎同时喷血! 多强的剧毒! 鲜血染透擂台,四位却无一人停下来,直至黑雾散尽。 昏迷中的凤天歌根本不知道为了逼出毒素,坐在她身边这四位德高望重之人都付出多少。 她只无声倒在凤清怀里,由着凤清将她抱下擂台,君牧随行。 楚太后欲起身之际只觉眼前一黑,幸有孟臻在侧,“你竟这样不爱惜自己身体!” 孟臻声音很低,却充斥着难以形容的愤怒。 “天歌……”楚太后强压气血推开孟臻,飞身落下擂台。 看着那抹虽已年近古稀,飒爽英姿却不减当年的身影,难以言喻的情愫涌至肺腑,孟臻心痛。 整座擂台,只剩下简沧冥。 因为相信简沧冥为人,封玄在请示孟臻之后判定楚赢。 然。 擂台之上,简沧冥向众人宣称再战下去他未必会胜。 是以,他放弃一人战中仅剩的那块浮生牌。 平局。 武院靠近后山的角落,在大部分看热闹的新生担心凤天歌安危的时候,凤雪瑶眼底却闪过一抹肆意冷笑。 连太学院院令出山都没救醒凤天歌。 她的命,休矣…… 此时凤天歌已被凤清抱至武院休息处,齐参赛所有新生则被古若尘带回东郊别苑,不许围观。 赛后不许逗留他处是规矩,武盟还在继续,谁也不能例外。 厅房内,北冥渊面容肃冷坐在主位,一众朝臣则在厅前徘徊,视线不时望向内室。 门外,容祁则一动不动站在窗边,神色如覆冰霜。 旁侧,言奚笙不敢多言,他也担心凤天歌,他才把宝压在凤天歌身上! 就在这时,屈平跟裴卿得到消息自宫里赶过来。 众人迅速让路,且在裴卿迈进厅门的时候,屈平瞄到容祁,“过来推我!” 容祁当即上前。 这个时候,谁也不会在意这样的细节,是以容祁成功走进内室。 榻上,凤天歌面色惨白,气息微弱,如果不是胸口尚有起伏,几乎感觉不到这个人还活着。 “两位,拜托。”床尾处,凤清眼眶微红,声音嘶哑。 桌边,楚太后想要起身走过去,奈何只是微动,肺腑之气便有些紊乱的无法控制。 “天歌会没事。”楚太后身边,孟臻低声宽慰。 容祁则立于床头位置,深邃黑眸犹如子夜寒星。 冷,极冷! 怒,极怒! 心,那么痛,仿佛有只手正穿透他的胸膛,想要硬生拽走他心里最珍贵的东西,他无力阻止,只能默默承受。 这种感觉,竟与当日得知独孤艳死讯时一模一样。 痛失! “咳!”感受到容祁身上迸射出来的浓烈杀机,屈平下意识轻咳。 容祁片刻回神,收敛心境。 与此同时,裴卿自怀里掏出一枚药丸置于凤天歌唇边推送,入口即化。 “亏得诸位及时将凤大姑娘体内毒素逼出,再迟一秒便是吾二人亦回天乏术。”裴卿转身,重声开口。 屈平在替凤天歌把脉之后,亦是同样说法。 人没事,但从毒素对身体的侵害程度看,当是罕见剧毒。 严格来说,除了四位尊者竭力逼毒之外,凤天歌所修太阴经亦起到关键作用。 亏得入四境! “谁下的毒?”确定凤天歌转危为安,楚太后终是开口,锐利寒眸犹如冰锥。 屋内,与裴卿跟屈平一并进来的北冥渊当即走过去,“太后放心,孙儿必会彻查。” 楚太后冷眸扫过北冥渊,“此事,哀家定要有个说法。” 浑厚声音仿若洪钟落在每个人心里,这位低调了二十几年的老太后不开口则矣,开口便意味着一定会有人要为此事,付出代价。 武盟还要继续,当有人提出是不是应该让凤天歌退出武盟好生修养的时候,楚太后再度开口。 哀家的孙女,有始有终。 众人无语,凤天歌则由楚太后拜托容祁送回别苑,屈平随行。 既然想查,即刻便查。 回程马车里,容祁从来没有那样静过,静的连一向嘴不能停的言奚笙都没敢多说一句话。 屈平心知容祁担心凤天歌,“凤大姑娘无恙。” “如果今日为其逼毒者里没有孟臻,没有楚太后会怎样?”容祁抬头,目色寒蛰。 屈平想了片刻,“凤清跟君牧会被剧毒反噬,他们三个一起死在擂台。” 车厢里又是一片死寂,容祁双目骤暗,幽深如潭。 坐在其侧,言奚笙分明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意自容祁身上溢出,不禁抖了两下…… 别苑内,古若尘等人回来之后直接入正厅,除了担心凤天歌,他们更想知道一直与他们住在一处的凤天歌何以会中毒。 同样吃饭,同样喝水,同样没有离开别苑! 众人三言两语时,项晏发现谢如萱不在。 好像自武院回来,谢如萱便没跟他们一起入正厅。 项晏刚要去找,却见容祁命人将凤天歌小心翼翼抬进别苑。 与之一起进来的还有屈平,跟几乎同时赶到别苑的刑部尚书,丁酉。 衙门派过来的人在外候着,丁酉则陪同屈平先行到凤天歌居住的院落翻查可疑之物。 此时,凤天歌已被抬到苏狐房间,古若尘等人在得知凤天歌无恙后,皆松了口气。 房间里,项晏进来一刻,谢如萱正在擦拭七锁刀…… ------------------- 我知道,就这样的速度是没脸求月票的…… 第三百二十九章 我没做过 见谢如萱没抬头,亦没开口,项晏顿了顿足。 “凤天歌被容世子送回来了,毒素尽除,这会儿正在苏狐房间里休息……”项晏举步迈过门槛,坐到方桌对面,视线不由落在七锁刀上。 谢如萱擦拭刀身的手停滞片刻,依旧不语。 “刑部尚书丁酉跟宫里那个名医屈不平这会儿去了凤天歌的屋子,搜查可疑之物。”项晏声音很低,甚至有些心虚。 或许项晏自己没有意识,可谢如萱感觉到了。 “你想说什么?”谢如萱陡然停下动作,抬起头。 项晏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只希望事情并不是他猜测的那样。 “你不是很想赢得此届武盟吗?你看到凤天歌有多厉害了,如果没有她齐肯定不会赢,而且就算没有她,四人战也不可能……” “不可能由我来作替补,你是这个意思么!”谢如萱肃声开口,目光直逼项晏,“你怀疑我?” 听到谢如萱质疑,项晏脸色微变,当即起身把房门关紧。 不想下一秒谢如萱提刀过去,直接踹开房门,“明人不作暗事,你有什么话,敞开了说!” 项晏真是特别不喜欢谢如萱的性子,“好,那我问你,昨天你是不是去见凤雪瑶了?” “见了,那又怎样?”谢如萱身形挺立,言辞无半点闪躲之意。 “你明知道凤雪瑶自来与凤天歌不合,你在这个时候不懂得避嫌吗?你去见她,若她真有不轨企图而你又跟她那么好,倘若这次毒是她下的,你根本脱不了干系!” “雪瑶从来没有跟凤天歌不合过,一直都是凤天歌自视清高!而且雪瑶只是让我捎封书信给凤天歌,只是这样!”谢如萱音调拔高,激动怒吼。 这一刻的谢如萱根本分不清楚,她是在跟项晏解释,还是用这样的方式宽慰自己。 就在此时,院外突然冲进一人。 项晏见是苏狐,当即迎过去。 不想他还没抬腿,便见谢如萱整个人自门口处急速倒飞,重重摔在地上时额头撞到桌角,鲜血迸涌。 “苏狐你干什么!”项晏急步过去想要搀起谢如萱,不想苏狐掌风再袭! 感受到掌风中的杀意,项晏不及反应索性直接扑过去挡在谢如萱面前。 “你走开!”谢如萱愤怒推开项晏同时,举七锁刀格挡。 ‘砰—’ 强劲掌风犹如山倒,谢如萱连刀带人好似断翅蝴蝶朝后飞起,轰然坠地,喷出一口血箭! “苏狐你发什么疯!”眼见苏狐还要出招,项晏猛冲过去,怒声质问。 “你问她!”苏狐五官狰狞,怒意横生,眼中杀意只增不减。 项晏不禁回头,谢如萱拼力握住七锁刀,撑起身子时咳出一口血沫。 “她怎么了?”项晏转回头,反问苏狐。 苏狐满目鄙夷,“宫里那个屈不平已经查到天歌之所以中毒,是因为碰到昨天她送过去的那封书信,信上有剧毒!” “我也碰了!”这是谢如萱最不想听到的事实。 “封外无毒,有毒的是信纸!谢如萱你这个卑鄙小人!”因为凤天歌的关系,苏狐从未真正讨厌眼前这位同窗,但现在,他看不起! 这也是项晏最担心的事,“我相信谢如萱不会……” “你相信有个屁用!滚开!”苏狐怒推项晏,从来没有谁能在欺负他朋友之后还能好好站在他面前,不管男女。 就在苏狐与项晏推搡之际,谢如萱突然启步,绕开他们两个直接走出房门。 “你干什么去?别想跑!”苏狐扭头欲追却被项晏拦腰死死叩住。 苏狐怒了,“项晏你放开!” “不放!你想打谢如萱就先打我!”项晏动了内力。 苏狐怒极反笑,打就打,你还怕我舍不得! 且在二人相爱相杀之际,谢如萱已至苏狐房外。 站在门口,谢如萱紧紧握住七锁刀。 她想进去,双腿却如灌铅一般,只是抬起的动作都异常吃力…… 房间里,凤天歌已然清醒,且由叶清华扶坐着倚在床栏。 屈平跟丁酉皆在房间,容祁亦在。 依屈平之意,凤天歌中毒根源在那封信纸。 虽然信纸上毒素已散,但他有办法证明那封信纸有毒,只是需要时间。 “皇祖母他们还好吗?”床榻上,凤天歌犹记得擂台之时那股突如其来的剧痛是何等滋味,能将如此霸道的剧毒化气逼出体外,当付出何等代价她再清楚不过。 “都还好,你不必担心。”古若尘走过去,轻声开口。 凤天歌微微颌首,因为有孟帝师在,她多少安心些。 生死见真情,大恩不言谢。 凤天歌将今日是之事记在心里,他朝必报。 “太子殿下将此案交于本官彻查,眼下虽不能判定信纸有毒,但与之有关的任何人本官都会及时控制,待验明之后,本官自会秉公处理。”丁酉上前,淡声道。 凤天歌拱手,“有劳丁大人。” 就在这时,房门自外推开,谢如萱提七锁刀走了进来。 看到来者,叶清华第一个冲过去,“卑鄙无耻!” 君无殇与古若尘虽不语,神色却是凉薄。 “谢姑娘来的正好,因那封信是致凤大姑娘中毒的关键物证,且有人证明那封信是由你带入别苑交到凤大姑娘手里,所以本官有理由相信你与此案有关,烦请谢姑娘与本官回刑部。”丁酉就事论事,并无针对之意。 谢如萱直立在中间位置,脸色胀红,握着七锁刀的手青筋迸起,骨骼被她攥的咯咯响。 她想辩驳,又该怎么说? 说她什么都没做过? 可那封信的的确确,是由她亲手交到凤天歌手里,纵不知却改变不了事实。 擂台时她在场,看的清清楚楚。 因为中毒,凤天歌差点儿死了! 谢如萱终是抬头,挺直背脊,无视掉所有或鄙夷或冷漠的目光,只看向凤天歌,“不管你信不信,我没做过。” 没有多余的话,谢如萱转身便走。 她知道,这一走她再无缘武盟,再也不可能重振谢府。 可除了这样,还能怎样! 见此,丁酉朝屈平拱手,“书信之事,有劳神医。” 就在丁酉欲带谢如萱离开之际,身后一道传来尚有些虚弱的声音。 “天歌愿以性命担保,此事与谢如萱无关……” 第三百三十章 廉价的友情 全场皆静。 谢如萱刚要迈出门槛的脚陡然停滞,身形紧绷,眼眶骤红。 难以言喻的情绪自肺腑急涌,逼出眼泪。 是委屈,是忏悔,是震惊还是觉醒! 谢如萱不知道此刻萦绕在她心头的感觉该用什么词语形容,是于绝望中看到希望的惊喜,还是于固执中认清无知的羞愧! 她,止不住眼泪。 丁酉不解转身,“凤大姑娘的意思是?” “我相信谢如萱只是被人利用,不知者不罪,还请丁大人明鉴。”凤天歌的做法没有得到叶清华的认同,甚至连古若尘跟君无殇眼中都有几分惊讶。 “天歌,这种人不值得同情!打从武院入学到现在她处处为难你,平时也就算了,武盟于我们于大齐何等重要,她居然选在这个时候朝你下手,还下这么重的手,根本不值得原谅!”叶清华嗤之以鼻。 “下毒之事,我能断定与她无关。”凤天歌并未改变初衷。 “那封信是她亲手交到你手里的,怎么可能与她无关!”叶清华气的直跺脚。 凤天歌知叶清华是急性子,不再与其争辩,“天歌恳请丁大人,网开一面。” 听到这话,叶清华干脆拂袖离开,行至门口时狠狠撞了谢如萱。 幸有七锁刀搥住地面,谢如萱方不至摔倒。 “既是凤大姑娘担保,本官便将谢如萱暂时排除在外。”丁酉颌首,转身离开。 房间里,一时尴尬。 “诸位如果方便的话,我想与谢如萱单独说几句话。”凤天歌歉意看向屈平,目光随即转向古若尘,示意其放心。 古若尘心领神会,与君无殇一并离开,且在屈平转动轮椅的时候,容祁却动都没动一下。 “过来推我!”屈平唤道。 未及容祁拒绝,凤天歌先开的口,“有劳容世子替我把屈先生送回皇宫。” 容祁就是想留下来,他想知道凤天歌何致如此宽待谢如萱,留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冒不冒险! 可惜,当凤天歌那双几乎带着威胁性的目光投放过来的时候,容祁简直不要太乖。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谢如萱却依旧保持被叶清华撞过的动作,没有回头。 她不回头,凤天歌便不说话。 如此僵持着,气氛倒比原先还要尴尬。 终于,谢如萱缓慢转身,抬起头,“你在同情我?” “我只是相信你。”凤天歌吃力支起身子,有那么一瞬,她能看出谢如萱想要过来帮忙的动作,却终究,没有迈步。 如果之前,谢府未倒而凤天歌还是个丑八怪的时候,谢如萱绝对相信凤天歌此举别有用心。可现在,她还有什么? 独自活在这个世上,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她要多么努力的活着才能证明自己还是那位谢府的大小姐! 此时此刻,她的人生已经跌到最谷底! 凤天歌却不一样。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现如今的凤天歌仿佛站在巅峰,她无法企及只能仰望。 如此悬殊的差距,凤天歌说相信她,就真的只是相信她。 而她,都做了什么? 这一刻的谢如萱,再也坚持不住那一身的骄傲,抛开所有伪装,颓败的像个弱者。 倏然! 就在凤天歌左手搥空,整个身子几欲从床上摔下来的瞬间,谢如萱猛然上前将她扶稳。 执手一刻,谢如萱脸色涨红,“你小心。” “如果我告诉你,我体内所中剧毒就是凤雪瑶所下,你会怎样?”凤天歌抬头,目色如坚。 谢如萱忽的抽手,一脸肃然,“不可……” “不可能?你就这样相信她?”凤天歌目光变得深沉且凝重,“凤雪瑶看似温婉纯良善解人意,实则她有多心胸狭窄,多阴险刁钻冷漠无情,你当比我更清楚。” “你胡说!她心里一直有你这个长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诋毁她?”谢如萱愤怒反驳。 “太学院报名当日,她若心里有我便不该纵容你挑衅,她若心里有你便不该把你当块砖头抛出来引起众多考生注意,以名额之事置我于风尖浪口!之后,她为阻我入考太学院,又是怎么说服你去找黎啸天的?” 谢如萱愣住,“你……知道?” “碧园赏雪秦洛衣根本没有请你,凤雪瑶为何拽你过去?看到你与我争辩不休她只站在角落里不曾拦你也不曾拦我,看到秦洛衣逐你离开她可曾为你说过半句好话?她来,你陪,你走时叫了她几次!” “我……” “你因凤雪瑶与我作对,与秦洛衣作对,凤雪瑶可曾为了你跟谁作过对?而我与秦洛衣,又是不是真的有把你当过仇人,有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凤天歌语气骤冷,音色寒重。 谢如萱有些混乱,她从未想过这些。 “谢府败,凤雪瑶偶尔嘘寒问暖你便以为那是真的对你好,你往昔一腔热血捧给她换来的就是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我当真没见过比这更廉价的友情!” “你好好想一想,你被人踩在脚下的时候到底谁才是扶你起来的那个人!” 凤天歌根本没给谢如萱细想下去的机会,“之后,在你经历那段不那么好过的日子里,凤雪瑶跟唐思烟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而在那么不好过的日子里你竟还想着替凤雪瑶入狱的事四处奔波,她凤雪瑶出狱之后,可有谢过你?” 没有。 谢如萱曾为此心酸,而她亦给自己找了无数个借口。 “直到你参加武盟,凤雪瑶有多久没找过你了?”凤天歌直视谢如萱,突然停下来,不再开口。 谢如萱茫然抬起头,“三个月……” “你记得就好。” 凤天歌沉默片刻,“过往凤雪瑶在我眼里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我能容她无知,而今我却不能容她放肆,武盟之后我必会让她为这件事付出代价,届时你若执意帮她,我无话可说。” 凤天歌缓慢闭上眼睛,“言尽于此。” 凤天歌言尽于此,谢如萱心潮却愈渐起伏。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浮现眼前,十几年浑浑噩噩自以为的友情,到底是什么东西?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结果,换来的竟然是一封浸着剧毒的信封! 她可以不相信凤天歌,如何能枉顾事实! 气血急涌,谢如萱双目赤红。 “对不起……”谢如萱强逼自己不要掉下眼泪,却如何都抑制不住。 她不想让凤天歌看到这满身的狼狈,夺门而出。 房门吱呦作响,凤天歌睁开眼睛。 她在扫到谢如萱的背影时有些难过,替她难过。 因为尝过背叛的滋味儿,她比任何人都懂得谢如萱这一刻的愤怒绝望,跟悔不当初…… 第三百三十一章 就想握你手 夜深人静,月影如绢。 凤天歌独自坐在床榻上,遥望窗外悬月,难得安静。 中毒一事凤雪瑶做的这样明显,当是笃定自己会死,死无对症。 到底是谁给她的自信? 连屈平都觉得棘手,硬是把孟帝师都逼出山的剧毒,又是何人所为? 太多疑问萦绕心头,凤天歌困意全无。 风微动。 一抹绛紫色身影飘然而至,犹如神邸。 凤天歌还没来得及惊讶,皓腕便已被来者握于掌心。 突如其来的热度使得凤天歌脸颊微红,心跳一瞬间停滞又一瞬间心跳如鼓。 她竭力控制情绪,故作镇定的没有把手腕抽回来,直至感受到一股股温暖细流自掌心传入肺腑。 凤天歌震惊之余想要抽手,握住皓腕的力道却在加重,“别动。” “盟主不必如此,天歌已经无碍。”凤天歌抬头看向对面男子,水色明眸微微荡起一丝涟漪,难以言喻的感动划过心间。 明明不是第一次接受眼前男子馈赠,心境却如初时般感动的一塌糊涂。 偏偏造化弄人,她负深仇。 而他,心有所属。 金色面具下,容祁那张俊美容颜异常肃冷。 屈平没有骗他,凤天歌体内毒素确已尽除,但剧毒所到之处经脉皆有损伤。 很难想象擂台上,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承受了什么。 而他恼恨的是,在凤天歌最危险的时候自己只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眼睁睁看着她在生死边缘挣扎。 他是容祁,所以连走近的资格都没有! 而此时,他是温玉。 “调息。”倾尽所能之后,容祁松手。 凤天歌了然,盘膝阖目,缓慢调动体内真气之外力融合。 数息之后,凤天歌睁开眼睛,“多谢盟主。” “武院之事温某已知,凤大姑娘以为下毒者为何人?”容祁说话时,重新将凤天歌的手腕握在掌心。 凤天歌不明所以,片刻讶异心慌之后自我调整,或许温玉只是想确定自己体内真气是否中和。 “凤雪瑶。”凤天歌从不怀疑凤雪瑶在这件事上的主动性,“至于剧毒出处,天歌不知。” “能依附在信纸上,中毒之后亦可在体内蛰伏八个时辰,毒发时又如洪水猛兽,依屈平之意,当世江湖能配出这种剧毒的,除了四医再无旁人。” “会是……” “然尔这个人定不会是江湖四医,屈平自不用说,裴卿没做过,剩下两位皆与温某有些交情,温某可以担保不是他们。”容祁肃声开口,握着凤天歌皓腕的手却始终没有移开的意思。 而他忽然发现,凤天歌竟然不排斥,甚至没问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动作? 不问正好。 握个够。 “若不是他们,又会是谁?”凤天歌面色骤凝,最怕的,就是这种敌暗我明。 容祁宽慰,“这件事你不必担心,温某会详查。” 因为前世主张,凤天歌对江湖上人或事的了解并不深,她即便有心想查亦不知从何查起,是以目露感激。 感激之余她多少还有些小心跳,手被温玉这般握着,她是在乎的。 “谢如萱,你信得过她?”容祁完全忽略掉凤天歌不时瞄向手腕的目光,正色抿唇。 凤天歌微怔,之后点头,“盟主觉得天歌做的不对吗?” “你打过仗,应该知道留一个不太确定的人在身边会无端增加多少变数。”容祁不是觉得凤天歌不对,只是觉得她在谢如萱身上的用心,值不值得。 “我知道,可即便是确定的人变数也不会少。”凤天歌一瞬间想到白泽,“元帅当初没有看错人,只是人心易变而元帅重义,她看重人却忽略了人性……” 容祁沉默,他不否认。 “盟主放心,这是我给谢如萱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她还执迷不悟,我便放手。”凤天歌这么说也是这么想的,她是看中谢如萱,却不代表她会无底线纵容。 说到放手,凤天歌视线再次落向皓腕,“盟主……” “虽然内力受损,但好在一人战已经结束。”容祁知道凤天歌开始怀疑自己握她手的动机了,按道理这句话说完便是他抽回手的好时机。 可他舍不得。 那就继续握着吧…… 听到‘内力受损’四个字,凤天歌无比强烈的好奇心又往下压了压。 “楚有简沧冥,赵有蔺青川,蜀有百里晟,燕有岳雷,但齐除了天歌,古若尘君无殇跟苏狐皆为强者,四人战天歌有信心再得一块浮生牌。”凤天歌自信道。 容祁承认凤天歌说的不错,但他对苏狐不放心啊! “苏狐……” “苏狐平日虽任性些,关键时刻应该靠得住。”凤天歌这样解释,但其实她自己都不是很确定。 容祁觉得凤天歌对某狐的评价真是太谦虚,苏狐平日那叫任性? 关键时刻靠他? “那就好。”话题已尽,容祁终是脱手,“保重。” “我会。”凤天歌点头之际,容祁身影已消。 手腕处热度未减,凤天歌不禁垂眸,心底深处那丝涟漪渐渐平静。 她与温玉,终不可能…… 因凤天歌中毒一事,原定隔日开始的四人战硬往后推迟三日。 对于孟臻孟帝师的这个决定,余下四国均无异议。 拿言奚笙话说,他宁可得罪北冥渊,哪怕是齐景帝作出这种决定他都有可能提出异议,但换成孟臻,谁也不敢瞎曰曰。 孟臻这两个字,绝对是威震九州的名字。 皇宫,延禧殿。 房间里气息凝重,孙嬷嬷将沏好的茶摆到桌边,依楚太后之意恭敬退离。 见楚太后欲伸手提壶,孟臻直接起身,衣袂生风般拎起茶壶走到墙角一株散尾葵旁边。 滚烫茶水就这么被孟臻倒进栽种散尾葵的瓷缸里,热气腾腾。 “好好一株散尾葵就这么被你浇死了。”楚太后惋惜似的摇摇头,“整个大楚也只有你敢在哀家面前放肆。” “我还能更放肆。”孟臻音落时,紫砂茶壶瞬间化作粉末,悉数掉进瓷缸里。 楚太后极度无奈,“都大把的年纪了,还这样淘气。” “我淘气?我若真淘气现在就把你扛回太学院!” 此时这位在众生眼中白衣银发,仙风道骨的老者却在楚太后面前愤怒的像个孩子,气鼓鼓回坐桌边,“你当我不知道,散尾葵跟君山小叶一起有什么作用!” 所以说楚太后在孟臻进来时根本没想沏茶给他,是眼前这个老东西非要喝。 她又没办法当面告诉孙嬷嬷换茶,结果就被发现了。 猝不及防呵…… 第三百三十二章 前尘往事 秘密被揭开,楚太后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事实就是这样。 “他答应我会照顾好你,可他没做到!”孟臻回到座位,淡眉之下那双眼愤怒至极。 楚太后觉得好笑,“他活着的时候把我照顾的很好,再说你答应他不会入宫见我这事儿,不也没做到么。” 他,是先帝。 而此时此刻,孟臻最后悔之事便是当年与北冥霆有过那样的赌约,他还输了。 “那个混小子死的太早,早知道他这么短命我便一直等着,耗死他你就是我的了!”孟臻恨声低吼,气的跺脚。 此时此刻这个已然站在巅峰的,在众人眼中超凡脱俗德高望重的老者负气的样子,显得极为可笑。 “你们,又是何必。”楚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大半辈子的时间,是我拖累他……也拖累你了。” “你没有拖累任何人,不管我还是北冥霆都心甘情愿。”孟臻郑重抬头,“跟我回太学院。” “你知道这不可能。”楚太后果断拒绝。 孟臻不解,眉峰紧皱,“你不想活了!” 楚太后沉默,许久后抬起头,笑容蕴着几分沧桑,几分凄凉,“想啊,我的玥儿还没有回来,我就算走也还是想见她最后一面的。” “别说浑话!”孟臻愠怒,起身绕过桌案,“跟我走!” “可我更想去见他。” 当楚太后说到‘他’时,孟臻陡然止步,目光中一瞬间闪出勃然怒意,二十几年没再动过的真气骤然紊乱,五官都跟着扭曲。 “师兄你生气的样子,一点都吓不到我。”楚太后忽然笑了,眼泪顺着眼角,无声划落。 世人不知,这位当朝楚太后与帝师孟臻,连同大齐先帝北冥霆,师出同门。 “他到底是谁?”这个问题,孟臻问了一辈子。 “他是玥儿的父亲……”楚太后便这样答了一辈子。 但今日,楚太后想多说几句,“当年我与师傅说想要出去游历,你还记得吗?” “能不记得么。”孟臻回到座位,苦涩抿唇。 就是那一年,他跟北冥霆日夜惦记着的小师妹,被个不知名的混蛋拐走了。 也是那一年,他亲眼看到自己小师妹仿佛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了。 “我出去游历的时候,遇到他……”楚太后视线转向敞开的窗棂,有风动,吹拂起她额前几缕银丝,记忆仿佛洪水开闸。 楚太后告诉孟臻,如果不是出了意外,那个人原本是要与她一起回来向师傅提亲的。 “他临出门时说很快,很快就会回来……” 楚太后望着窗外蔚蓝的天际,脑海里浮现出那人英俊儒雅的面容,眼泪便再也控制不住,“我等了他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我知道他可能,不会回来了。” 孟臻不语,双拳紧握。 “我这半生都在等他,从玥儿出生到玥儿长大再到出嫁,每一次我都充满希望,可每一次又都那么失望……”楚太后哑然,“我知道,他可能真的死了。” 明明就是盼着那个混蛋死,听到真相的一刻孟臻却是心痛。 “看我,老了还这么矫情。” 楚太后狠狠抹过眼泪,“我这身子已经这样,就算是跟师兄走也不过是多活个把月……如果师兄真的心疼我,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个把月你也要给我活着!”孟臻根本没有改变初衷。 楚太后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看着眼前老者。 孟臻最怕的就是这个,“你说。” “我走之后,求师兄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天歌还有君离,如果……如果玥儿能回来,替我告诉她……我爱她,一直一直,很爱很爱。”楚太后故作坚强,眼泪却出卖了她的脆弱。 孟臻红了眼眶,“想照顾你自己照顾,告诉你自己告诉,你给我好好活着!” 楚太后也想,可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她亦知道,孟臻已经答应她了…… 凤天歌中毒一案很快成为皇城市井茶余饭后的谈资,已经有些被人们淡忘的凤雪瑶重新回到风尖浪口,这次陪她一起的,还有镇南侯府里那位老夫人。 信是老夫人写的,又是经凤雪瑶的手传进别苑,是以丁酉昨日自别苑离开后直接派人到镇南侯府缉拿嫌犯。 如果不是凤炎好一顿通融,最后由古云奕出面担保凤雪瑶跟老夫人,丁酉不会网开一面。 现如今,镇南侯府外面已经被衙役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任何人进出都要盘查。 这会儿钟绮院里已经乱了套,老夫人在房间里指着凤雪瑶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个扫把星!亏得老身一直对你那样好,你竟变着法儿的坑害老身!祸害咱们这整个镇南侯府,你真是该死啊你!” 老夫人昨晚听到这事儿的时候直接就晕过去了,才刚刚醒过来没多久便差周嬷嬷把凤雪瑶叫过来一通数落。 “母亲可别这样说……雪瑶也是为了缓和您跟大伯的关系才出的这个主意,想着您若多关心一下凤天歌,大伯心里也舒服些,谁能想到……” “你给我闭嘴!就你这种破烂货才能生出这么个扫把星!同样都是镇南侯府的媳妇,你瞧瞧楚玥出生的女儿,再瞧瞧你这个!” 老夫人一辈子没吃过官司,更没受过禁足的委屈,本来就尖酸刻薄的性子彻底暴露无疑,“凤天歌中毒的事与老身无关,都是你们两个作的妖,你们去跟丁大人解释!” “祖母说这话有证据么!” 从文府入学考试失利,到入狱再到眼前这个老太婆铁了心要把自己嫁出去,在凤雪瑶眼里亲情已尽,眼前这个老太婆再不是她的祖母。 “你这臭丫头什么意思?”老夫人狠狠瞪眼过去,怒声质问。 “雪瑶!不许乱说话!”孙荷香低声呵斥,她也讨厌老夫人,但凤炎千叮万嘱过定要哄好老夫人为这件事出头,才不能祸及二房。 凤雪瑶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她也是真窝火。 她冒这么大风险,不惜把自己变成嫌犯是因为她相信凤天歌必然会死,而她充其量只是嫌犯。 最主要的是,她有把握把下毒之事推给老夫人亦或谢如萱。 相比之下她赚了! 但现在凤天歌活的好好的,她平白成了嫌犯。 这事儿搁谁身上谁不上火? 第三百三十三章 割袍断义 凤雪瑶是真的做梦也没想到凤天歌能活下来。 都说祸害遗千年,可能就是这样。 而今就算生气窝火,她也得为自己接下来如何脱罪铺路。 “祖母误会孙女的意思了,这事儿孙女没做过,祖母更是清白的……”凤雪瑶虽然讨厌老夫人,却知道眼前这个老太婆最吃哪一套。 见老夫人气火略消,凤雪瑶试探着朝前迈两步。 “孙女仔细想了想,除了祖母跟我,碰过那封信的还有谢如萱,谢如萱跟凤天歌有仇,这事儿一准是她干的!” 老夫人瞥了凤雪瑶一眼,“谢如萱?就是跟你好的那个?” 凤雪瑶脸色微窘,“一直都是她粘着孙女,之前碍于她那个兵部尚书的父亲孙女不好拒绝她。” “毒真是她下的?”老夫人皱眉,眯起眼睛。 “一定是她!祖母且想想,孙女从小到大长在祖母身边,您是这个世上对孙女最好的人,祖母若有事孙女拼命都会护在前面,又怎么可能,怎么舍得做这种伤害祖母的事!”凤雪瑶一瞬间红了眼眶,又一瞬间哭的梨花带雨。 到底是绕膝长大的孩子,老夫人见凤雪瑶这般,心也就跟着软了,“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这事儿啊,老身自不能让人平白冤枉了咱们镇南侯府。” “对不起,是孙女给祖母惹祸了……”凤雪瑶扑通跪在地上,哭的越发厉害。 老夫人有心搀扶又有些下不去面子,于是瞪眼看向孙荷香,“像块木头似的杵在那儿!还不快点扶你女儿回去休息!” 孙荷香正跟着一起抹眼泪,听到这话当即过去搀起凤雪瑶。 “孙女先行告退,祖母也定要保重身体……”凤雪瑶抽泣着起身,深施一礼之后方才退离。 直至孙荷香扶着凤雪瑶消失在钟绮院,老夫人这心才算静了静。 旁侧,一直没吭声的周嬷嬷端茶过来,“这事儿也不知道二小姐说的有几分真,毒到底是不是谢如萱下的?” 老夫人接过茶杯,眼底陡寒,“是不是……都是!” 周嬷嬷不解。 老夫人呷了口茶,“不管是不是谢如萱,到最后都得她背这个锅,不然你叫老身去背?还是叫雪瑶?” 周嬷嬷听出老夫人言辞有袒护之意,不禁感慨,“老夫人对二姐是真好。” “对她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个不争气的!” 老夫人重重撂下茶杯,“我这是替老二着想,若雪瑶定了罪,坐实给凤天歌下毒,老二还怎么在这侯府里住?再说宫里那个老不死的可不是善茬儿,要是较真儿起来对老二下手,谁能顶得住!” 周嬷嬷恍然,老夫人并非疼惜孙女,这是舍不得儿子呵…… 钟绮院外,孙荷香原想送自己女儿回去,却被凤雪瑶一把推开。 回望身后钟绮院,凤雪瑶眸底尽染寒霜。 今日之辱,总有一天她会让那个死老太婆加倍偿还。 没有让孙荷香跟着,凤雪瑶独自回了茗湘阁。 不想才踏进院门,便见一抹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赫然站在院落。 凤雪瑶本能转身,风骤起,院门砰然紧闭。 “凝秀!”凤雪瑶回转身形,高声喊道。 “凝秀被我点了昏睡穴,没有个把时辰醒不过来。”谢如萱手持七锁刀,冷然站在院落中间,淡漠开口。 “……哦,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出来的事告诉别人,毕竟武盟期间作为考生你不可以随意走动……” 凤雪瑶瞬间转换脸色,盈盈浅笑走向谢如萱,“外面那么多衙役,没为难你吧?” “没有。”当看到凤雪瑶本能转身的那一刻,谢如萱就全都明白了。 那一刻,远比凤天歌说的话更让她锥心刺骨。 从小到大,她一直当凤雪瑶是莫逆之交,情同手足。 不管遇到什么事,哪怕再大的危险她都会站在凤雪瑶前面,替她出头,替她挡灾! 她诚心以待,换来了什么? “如萱你没事吧?”凤雪瑶没敢再朝前走,轻声询问。 “为什么要利用我,给凤天歌下毒?” 这一刻,谢如萱绝望如斯。 凤雪瑶则一脸茫然,“如萱你在说什么?你怀疑我?” 看着那张满是委屈的脸,谢如萱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愚钝,是只用一头猪根本无法形容出来的蠢! 明显一张伪面,她之前到底是瞎了哪只眼竟然没看出来! “这里没有外人,你不用再装了。”谢如萱音色凉薄,眼中透着毫不掩饰的失望。 凤雪瑶微怔,“如萱你在说什么?” “我叫你别再装了!你以为我是傻子么!那封信自你手里交给我中途没有过手任何人,而我……” 谢如萱突然愤怒,眼底血丝满布,“而我亲手交给凤天歌,她当着我的面打开信封,碰了那张信纸!” 自有记忆已来,凤雪瑶好像从没看到谢如萱这样怒不可遏的朝她吼过,大声说话都不曾有。 是以有那么一瞬,她心里还是挺不舒服的。 就像是你养的一条狗,突然有一天朝你吠。 “那又怎么,我没下毒。”凤雪瑶收敛笑意,冷冷看向谢如萱。 “不是你还有谁?老夫人?”谢如萱愤怒低吼,“如果是,那也是你们两个狼狈为奸!” “谢如萱,你可别忘了,你也有碰过那封信!”凤雪瑶讨厌谢如萱现在这个态度,很不喜欢。 院落一时寂静,谢如萱即便已经接受凤雪瑶伪善的事实,却依旧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打算的。 悲恸,绝望,跟无穷尽的悔恨涌入肺腑,谢如萱怒极反笑,“你找我送信,就是想东窗事发的时候,让我背这个黑锅?” “我……” “你从一开始,就已经把我当作一枚死棋!你!根本不在乎我这个朋友?”谢如萱心痛,简直不能再痛! 既已反目,凤雪瑶觉得有必要撇清关系,“请你措辞准确一点,你跟我,从来不是朋友。” 满腔热忱,换冷心冷血! 谢如萱再也抑制不住心底悲愤,猛然挥动七锁刀! 刀锋起,凤雪瑶吓的急忙后退,险些倒地时却见谢如萱把自己身前衣裳割开一角。 “从现在开始,我谢如萱跟你恩断义绝!”谢如萱扬起手中残衣,怒视凤雪瑶。 多愚蠢的举动! 凤雪瑶自慌乱中站定,微抬下颚,“割袍断义?谢如萱你傻不傻!既无义,割袍会不会太多余!” 心死,无殇。 第三百三十四章 重建十三宗 凤雪瑶一遍一遍吼着既尖酸又刻薄的话,她想激怒谢如萱,她就是要看谢如萱愤怒抓狂的样子! 然而,谢如萱在扔掉残袍的一刻,就再也没说一句话…… 且说昨日屈平回来之后便将信纸交给裴卿,二人合力研究了一个晚上,毫无进展。 他们有足够多的方法可以验证出这封信纸有剧毒残留过的痕迹,却无法从信纸上提取出任何有毒之物。 说白了,他们能看出信纸有问题,却无法拿出确凿证据让所有人都相信。 夜,渐浓 四海商盟二楼,容祁在得到屈平进一步消息之后当即取来纸笔,亲自修书给神医洛羽跟圣医焦仲。 “主人觉得他们会来吗?”雷伊接过两个信封,狐疑问道。 容祁搁笔,身形懒散靠在椅背上,“我于洛羽有恩,跟焦仲却没什么交集,但好在洛羽跟焦仲关系不错……” 容祁确定能请来其一,至于焦仲能不能来,则要看洛羽的本事。 雷伊细细琢磨之后有了一定,“所以属下只须将两封信都交给洛羽即可?” 容祁抬头,“为什么?” “反正焦仲来与不来取决于洛羽,而不是主人这封书信。” 雷伊自作聪明的继续往下分析,“如果焦仲确定来,再让洛羽把书信交到他手里不是很好吗?否则属下把书信交给焦仲而他不来,主人面子往哪儿搁?” 容祁盯了雷伊好久,幽幽开口,“本世子没说过他们两个在一起吗?” 所以你当着焦仲的面把两封信都给洛羽是几个意思? 要真想那样,他直接在信里拜托洛羽去请焦仲不就得了,何必多此一举再给焦仲写一封。 再说,就算他们不在一起,不患寡而患不均! 你给洛羽亲笔修书,轮到焦仲那儿就让洛羽代请。 看不起谁啊? 你丫知道看不起一个分分钟能毒死你的医者是什么体验么? 分分钟毒死你! 容祁默默在心里疯狂叫嚣之后,再度看向雷伊,“去吧。” 雷伊完全不知道自家主子如此复杂的心理活动,临走时还不忘多瞄两眼那只一直被容祁闲置在桌面上的左手,刚刚修书的时候都不见其拿过来用。 “主人你手没事儿吧?”雷伊思忖片刻,“你是不是想体会一下像卫子默那种独臂是什么感觉?” 容祁吸气,视线直接绕过雷伊看向门口,“温慈,给三皇姐去信,就说雷伊对她的蜡油甚是想念……” “属下告退!”雷伊抖了抖身子,瞬时遁离。 房间里终于安静了。 容祁视线回落在左手,彼时一刻相握何止凤天歌会心跳如鼓,他简直兴奋到无法呼吸了好么! 这手,他是不打算洗了…… 夜,渐浓。 东郊别苑,异常安静。 鉴于凤天歌需要静休的缘故,苏狐不得不搬回自己房间。 随着那种想要找个人来陪的心境愈渐强烈,他便开始愈渐想念容祁。 因为有容祁在的夜晚,他总能睡的特别‘安心’。 窗外风动,凤天歌起身刹那,一抹竹青色身影飘然立于床尾。 身段颀长,五官清俊,卫子默时时给人的感觉都似文人墨客谦谦君子一般,温文尔雅。 “对不起,子默回来晚了。”沙哑的声音,面覆风尘。 凤天歌不用问也知道卫子默这一路赶来有多辛苦,而她亦没想到,卫子默开口与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道歉。 “不晚,武盟尚未结束。”凤天歌明眸生辉,浅笑嫣然。 “子默答应过你会在武盟之前回来……”尽管凤天歌不觉怎样,卫子默却深深自责,“下次不会。” 凤天歌并不知道,为了能遵守承诺,卫子默回去这段时间昼夜不息,仅用半个月时间便将许云鹤余孽肃清,保证子显不会受到威胁之后火速折返。 然而,还是错过了一人战。 “世子当真不必自责。”想到卫国弃权一事,凤天歌眸色微闪,“卫国没有参加此届武盟,可是世子从中周旋?” 卫子默并不否认,“有父皇在,子默没办法说服此届新生与齐结盟,既然无所帮助,我便只能想办法阻止他们参加。” “多谢。”凤天歌感激开口。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若真论起来,只怕子默欠你的更多。” 卫子默音落时自怀里取出一个檀香木的方盒,“擂台中毒一事子默已有耳闻,这枚丹药名为百香丸,对修补经脉有大裨益。” 见卫子默把方盒递过来,凤天歌拒绝,“之前已得世子红尘剑谱,还有宫里的陶央也已经与我联系,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收世子厚礼了。” 卫子默沉默片刻,“在凤大姑娘眼里,如何看待子默?” “正人君子,生死之交。”凤天歌毫不避讳自己对卫子默的欣赏跟认同。 卫子默更近一步,“在子默心里,凤大姑娘便如独孤艳,而我愿为十三宗。” 因为知道凤天歌的身份,卫子默方觉这样的形容才能让凤天歌明白自己心之所向。 无法形容的震撼跟受宠若惊让凤天歌一时无语,眼前男子是谁? 是整个卫国的支柱,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代表卫国,这样的人,愿意追随她? “世子……” “若不嫌弃,受我一拜!” 卫子默欲行主仆之礼,却被凤天歌纵身过去拦住,“世子万万不可!若不弃,天歌愿与世子结生死之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 “你若死,我必先死。”卫子默拦住凤天歌接下来的话,郑重起誓。 凤天歌又一次被震撼,眼眶微红,“世子信得过我?” “没有理由信不过。” 卫子默没有在别苑里逗留太久,毕竟这里里外外的高手太多,呆久了很容易被人发现。 但其实,已经有人发现了。 直到卫子默的身影消失在夜幕,容祁方才从角落里走出来,眼瞪如牛。 就没见过这么不禁念叨的人,该死的雷伊! 话又说回来,若重建十三宗,怎么也轮不到卫子默排在第一位。 这第一的位子必须是他的,必然是他的…… 月上中天,夜正浓。 太学院文府最后面的一座院落里,灯火微亮。 孟臻独坐桌边,周围无风动,他却冷笑,“出来吧。” 刹那间,一抹玄色身影如从天降,飘然落在方桌对面。 是周歧。 第三百三十五章 泰山崩于顶 即便是坐着的姿态,周歧身形亦挺直如松,蓄着白须的脸很瘦,目光却深邃明亮,仿佛两道锋芒直射过来。 他这样的目光,当世能承得住的,寥寥无几。 孟臻算一个。 严格说,孟臻眼中这一刻的威严跟强横也只有周歧能与之对视。 二人,旗鼓相当。 “地狱都容不下你,又把你送回来了么?”孟臻微皱眉,很不高兴。 周歧则不徐不疾打量眼前老者,颇有疑惑,“周某好像第一次与孟帝师见面,然听孟帝师言语之意,知道周某是谁?” “幽幽无直路,歧生尽逍遥,你是半逍遥,周歧。”如果可以,孟臻宁愿是当年极恶之人的任何一个,唯独不想是他。 周歧点头,“还真是。” “老夫当年虽未赶上围剿你的那场大动作,但也有所耳闻,江湖百余高手在陨天崖将你逼至坠崖,按道理你该死透透的,骨头都该风化成末,怎么就活了呢?” 真的,孟臻是真心发问。 “孟帝师好像很不希望老夫活过来?”周歧笑了笑。 “没人会希望你活过来。”孟臻平日话很少,即便开口也类似武盟之日那般或谆谆善诱,或纲举目张。 总之在世人眼里,孟帝师既威严又谦和,既然德高望重又和蔼可亲。 但其实,他就是一个耿直又毒舌的老男孩儿。 这点当世怕也只有楚太后知道了。 “那真是让你们失望了。”周歧表示,命大也不是他的错。 孟臻缓身靠在椅背上,微抬下颚冷冷看向周歧,“说吧,找我什么事。” “想跟来个君子之约。”周歧直截了当道。 孟臻笑出声,“什么约?什么子?” 周歧也是无语,时时刻刻这么消遣别人有意思吗? 孟臻表示你不是别人,你不是人。 “周某来皇城做我的事,孟帝师不得阻扰,作为回报,周某可以答应不伤害孟帝师在乎的人。”周歧决定不与孟臻计较,毕竟打起来谁先死还很难说。 “我若阻扰呢?”孟臻挑眉。 周歧想了想,“周某辉煌那会儿,江湖上给我编了个顺口溜,杀亲杀友杀全家,屠村屠城屠满门,我个人以为不太准确,我其实还可以做的更好。” 特么! 孟臻在心里骂了句娘,之后点头,“可以。” “一言为定。”周歧其实想说的是君子一言,想想就给改了。 他没问孟臻在乎的人是谁,孟臻亦不用说。 当日擂台孟臻豁出命救凤天歌的实际行动已经再明显不过,是以,周歧不会再动凤天歌。 他甚至可以,放过楚太后…… 同样的夜,不安静的还有御书房。 凤天歌中毒一事北冥渊勃然大怒,而他答应楚太后会彻查亦不是敷衍。 只是没想到,两个嫌犯竟然会落在镇南侯府,竟然是自己人下毒! 凤炎求见过两次,皆被拒。 此刻,古云奕恭敬立于龙案前,“太子殿下息怒,微臣问过凤大人,他对此事并不知情。” “他若知情本太子现在就斩了他!”北冥渊扔了手里奏折,黑目冰冷骇人。 擂台那日古云奕在场,他虽没有凤雪瑶那般渴盼凤天歌死在擂台上,但也是有希望的。 有希望自然就有失望,而在整件事中,他亦看到了希望。 原来凤雪瑶对凤天歌已经恨到这种地步,孺子可教。 这也是他为何在丁酉面前力保的原因。 “眼下丁酉已将凤雪瑶跟镇南侯的老夫人禁足,只待屈平那边有了证据便缉拿二人入狱,只是……” 见北冥渊没开口,古云奕继续道,“只是那二人皆为凤炎至亲,凤炎此刻又是负责武盟的关键一环,太子殿下看是不是可以把这个案子,推迟到武盟之后再审?” 北冥渊明白古云奕言外之意,暂时压下火气,“嗯,你去跟丁酉说。” 古云奕暗自松了口气,不禁又道,“倘若案子查下来,当真是凤雪瑶亦或老夫人所为……” “杀!”北冥渊冷厉低吼,无半点回旋余地。 他看中的女人,还没来得及征服就被一两个不知名的小丑给杀了,如何不气! 古云奕没想到北冥渊态度如此坚决,心下微凉。 于他而言,北冥渊越是在乎凤天歌,他越是不安。 “微臣还有一事,那个人……”武盟将入四人战,古云奕觉得是时候动手了。 说起那个人,北冥渊面色越发难看。 古云奕了然,恭敬退了出去…… 一夜无话,那个在北冥渊眼里可能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的人突然出现在皇宫,成为皇后的座上宾。 周歧则顶着颍川名医的称号,堂而皇之住进御医院,与裴卿跟屈平成了邻居。 据说那位很有名的周大夫在与裴卿跟屈平碰面时神交了一阵。 之后留下一个‘现在的岐黄界如此热衷白发’的疑问,回了屋子(岐黄与杏林同义)。 再之后,裴卿跟屈平凌乱了。 东郊别苑,凤天歌自四海商盟那里得到的消息是当年那个只顾自己逍遥,视人命如蝼蚁的周歧没有死,且公然进了御医院。 而温玉亦请了神医圣医赶来助屈平跟裴卿对敌。 即便是这样,凤天歌仍不放心,毕竟周歧过往历史太过‘辉煌’,她怕万一。 房间里,苏狐盯着凤天歌看了好一阵儿,终是开口,“你叫我过来,是想让我看看你气色好不好吗?我看了,恢复的很好!” 凤天歌回神,“明日便是四人战,我把你找过来,是想好好跟你谈一谈。” “我刚好也想跟你谈一谈,四人战的时候你躲到我后面,我来保护你!”苏狐挺起胸脯,信誓旦旦。 “不……不不不,四人战要讲究战术……”凤天歌怕的就是这个。 “我有战术啊!”苏狐理直气壮开口。 凤天歌微愣,“你有战术?” “是啊,我的战术只有一个字!” “什么字?” “干!” 凤天歌石化,一种秋风扫落叶的凌肃感席卷而至。 她甚至能看到几片秋叶从眼前飘过,凄凉又心酸。 “我希望,你能听从指挥,到时候我让你打谁你就打谁,可以吗?”凤天歌于绝望中挣扎了一下。 “可以!”苏狐狠狠点头,“但你一定要指对啊!” 泰山于头顶轰然崩塌。 “你出去。”其实凤天歌心里的潜台词不是这样的。 滚出去! 马不停蹄— 第三百三十六章 四人战 四人战在即,凤天歌已经修整到与中毒前差不多一个状态。 这里面除了孟臻等人竭力逼毒跟裴卿倾其所有解毒之外,卫子默的那枚百香丸亦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入夜,房间里灯火微亮,凤天歌睡意全无。 尽管周歧出现一定程度上影响到她的心态,但凤天歌很清楚,当务之急是赢得武盟。 明日四人战依旧由抽签决定对局,仍有一国轮空。 如果说一人战的抽签可以暗中运作,四人战则不许。 凤天歌亦未有任何侥幸,拿起纸笔在桌前认认真真勾画起明日战时排位。 直到真正打起来的那一刻,凤天歌恍悟。 只要有苏狐在,任何战术排位都是神马! 都是浮云! 房门响起,凤天歌闻声抬头,容祁已然推门走了进来。 “没打扰到你吧?”容祁笑意浓浓坐到桌边,一张脸倾华潋滟,绝世无双。 凤天歌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对容祁的感官有了些许变化。 自那晚容祁诉说想要风光回楚开始,她已经可以用正常人的审美欣赏容祁了,至少不会再有偏见。 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自己当初对容祁过于刻薄。 “没有。”凤天歌强压下那句‘我说打扰你会走么’这种听起来就不是很友善的言辞,淡声道。 “反正你说打扰,本世子也不会走哒!”容祁误解了,他以为既然凤天歌喜欢容祁而非温玉,那他就一定要保持住容祁的本性跟特质,千万不能变。 凤天歌后脑滴汗,“有事吗?” “言奚笙让本世子转告你,除了简沧冥,楚所有参赛新生愿意与齐结盟。”这是言奚笙原话。 然而这句话对凤天歌来说,意义不大。 楚国无意武盟,是以言奚笙带过来的新生里,除了简沧冥还有高手么? “武盟之后,我会谢他。”凤天歌点头应道。 就在凤天歌说话时,容祁一直没有洗的左手下意识伸过去。 “干什么?”凤天歌猛抬手,狐疑看过来。 容祁无比失望指了指被凤天歌压在桌上的宣纸,“想帮你看看……” 其实不是,容祁是想知道如果换作本尊,凤天歌会是什么反应。 真的,凤天歌抬手瞬间分明有一股浓浓的暴戾气息扑面而至,而她居然没有打过来! 某祁失望中,又好像有一点点的小欣慰。 就在这时,房门猛被推开。 苏狐如风一般冲进来,停到桌边。 “战术跟排位的事我还没有想好,明日出发之前我会把……” “天歌!你把容祁让给我好不好?让他陪我睡,别陪你睡了!”苏狐根本没听凤天歌在说什么,他是来找容祁的。 凤天歌,“……” “没有他我睡不着,真的!求求你了天歌!”苏狐撒娇似的拉住凤天歌白如凝脂的手腕,摇来摇去,摇的容祁好特么想打人。 他想尽办法,费尽心机,到最后只有带着面具才能握到的手,苏狐握的简直不要太简单,太放肆! “容世子不是来陪我睡觉的。”凤天歌很希望苏狐不要有这种误会,郑重解释。 “那他是来陪你聊天的?”苏狐眨眼问道。 “也不是来陪我聊天的,他不是来陪我的。”凤天歌语气越来越重,她一直以为公孙佩偶尔对苏狐过于严厉。 现在看,公孙佩居然到现在都没打死苏狐也是奇迹。 “那正好,让他陪我!”凤天歌这样说,苏狐就放心了。 对面,容祁就那么死死盯着苏狐。 还特么不给我放手! 不管怎样,对于苏狐的这个提议,凤天歌十分赞同。 “那世子就不必操心战时排位这种事了……”凤天歌看向容祁,其意之深远容祁秒懂。 她一定是太讨厌苏狐,才会让自己把这个不要脸的傻狐狸给带出去。 好在此刻的容祁也很想跟苏狐聊聊人生,是以走的半点委屈都没有。 直至房门自外面反关,凤天歌方才舒了口气。 走了两个二货,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因为凤天歌中毒之事推迟三日的武盟,今日再起。 依旧是五辆黑色精钢的马车,依旧五匹膘肥体壮的汗血宝马。 凤天歌等一众新生到武院时,观台上坐满了人。 看到楚太后那刻,凤天歌眼睛一亮。 楚太后则朝凤天歌点点头,那抹慈祥的笑意在以后许多年里都留在凤天歌的记忆里,从不曾模糊。 四人战依旧秉承抽签对战的方法。 抽签结束,这一次轮空者为楚。 余下两组分别分齐蜀、燕赵。 规则为两组分别对战,胜者再对战,再胜者与楚对战。 场中擂台由三个变成两个,每一个都比之前大七倍。 而让所有人惊掉眼珠儿的是,且等燕国岳雷带四人跳上擂台之后,蔺青川连台都没上,直接认输。 燕不战而胜。 此刻场中,只剩下齐蜀对战。 齐派出的四位参赛新生分别为凤天歌,古若尘,君无殇跟苏狐,蜀则有百里晟,步轻烟,炎漠跟萧飞。 擂台上,凤天歌看向对面四人,除了百里晟跟炎漠在一人战上展露过手脚,步轻烟跟萧飞并无出手,是以她并不能准确判断出此二人功力如何。 鼓声响。 “请。” 此刻,百里晟代表四人朝前一步,横剑于胸,行礼。 “请。”凤天歌还礼。 且见百里晟退后一步,高喝一声‘列阵’,身后三人当即亮出兵器,各自寻位站定。 凤天歌也喝了一声,君无殇与古若尘还好,苏狐忘了。 眼见苏狐跑到自己旁边,凤天歌扭过头,狠狠瞪他,“往东南方向后退五步,站到伤门位置。” 苏狐想了想,当即退回到自己位置。 所谓四人战,除了武功,更多考验的是参赛新生对阵法的了解跟运用。 有的时候,布阵得法则能在战时发挥最佳效能,克敌制胜。 “阵起!”百里晟尚算君子,直等苏狐找对自己位置且亮出破影剑之后,方才下令。 随着四道剑光疾驰而至,凤天歌率先冲入对方阵内。 几乎同时,数声令人心悸的暴烈声在阵内乍响。 视线之内,百里晟四人之间竟有一道道化形的黑色剑丝相联。 四星阵! 观台上,容祁暗惊不已,这种剑阵不是已经失传了? 所谓四星阵,乃是依据六任八卦太乙化合,四人分守四方,呈天地两盘,循环不息,此消彼长,生飓风海啸,生雷霆万钧。 但凡入阵者,非死即伤。 从无出阵者…… 第三百三十七章 混天阵 擂台之上,凤天歌入阵一刻便认出是四星阵,心中骤寒。 然,她对夜倾池有信心。 此刻,古若尘、君无殇跟苏狐皆已入阵,且在阵内摆出阵中阵。 混天阵在四星阵内即成! 随着百里晟四人剑走游龙,黑色剑丝陡然膨胀,形成黑色团雾将凤天歌等人困在阵内。 观台上,修为差一些的观者已经无法透过黑雾观察里面凤天歌等人的情况,但如容祁,楚太后以及凤清这种级别的,则看的非常清楚。 四星阵以强横霸道著称,而凤天歌等人所摆出的混天阵亦属一类。 以暴致暴的结果,拼的,有可能是运气…… 阵中,混天阵幻化出的白色光影与黑色团雾碰撞挤压,给人一种视觉冲击下的扭曲之感。 光线时明时暗,犹如黑夜与白昼刹那交替。 凤天歌对应对百里晟,斩风挥出的银光与一道黑色刀影凶猛撞击,气浪急涌,啸鸣声刺痛耳膜。 与此同时,古若尘对上萧飞,苏狐对上炎漠。 而君无殇,对上了步轻烟! 大阵之中,成败并不决定于个人能力高低,是以就算古若尘等人高于萧飞他们,亦没办法强悍过阵法加持在他们身上的凌霸之气。 此时,黑色团雾于凤天歌等人头顶骤然凝聚,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令人窒息。 未及凤天歌回神,一道黑色闪电于混天阵顶直劈下来,发出如春雷般的巨响! “哎我去!”苏狐惊的跳起来,刚刚那道闪电正劈在他旁边位置,留下一道深坑,“差点儿劈到你大爷!” “变阵!景门断!”凤天歌高喝之时,又有数道闪电狠劈下来,异流疯狂涌入,混天阵已陷颓势。 景门为古若尘,凤天歌音落之际古若尘迅速挥动青虹,七彩光芒在空中划出一道平镜,瞬间截断萧飞与四星阵的关联。 机会! 凤天歌四人顷刻换位,混天阵势起,压在四人头顶的黑色雾气尽散,一片清明。 与此同时,四星阵亦变阵。 原本萦绕在混天阵外的黑色团雾中间仿佛幻出一片深海。 视觉感官之内,凤天歌等人分明看到自己正处在孤岛,漆黑无光的夜空下,眼前深海突然卷起四轮深不可测的漩涡,直逼而来! 漩涡越来越大,带起海啸翻滚,飓风肆虐,深蓝与黑色光影交错间,蕴藏寒冽杀意。 百里晟等人,已经四星阵调至极限。 感受此间凶险,凤天歌临危不乱,当即沉喝,“变阵,伤门重杀!” 伤门为苏狐,所对之人是炎漠。 虽然苏狐平日里吊儿郎当,这等关键时刻从不输人。 破影疾斩! 一道巨大的金黄色扇面撕裂空气般直扑过去。 炎漠冷笑,举剑即刺! 扇面被刺裂的刹那,炎漠双眼陡然瞪大了到了极点。 刚刚竟是苏狐虚招,在炎漠倾力刺出这一剑,剑势将尽之际破影剑荡起恐怖气息破空直斩。 炎漠慌乱起剑又如何能抵挡住苏狐这招狂斩。 当的一声巨响! 炎漠身体如断线风筝倒飞出去,一口血箭狂涌。 严格说,苏狐一招至敌! 擂台上,余下七人心里皆震。 不止炎漠,连凤天歌都以为苏狐第一招便是杀招,毕竟那一招内力强悍到她以为那便是苏狐的本事。 然尔不是! 苏狐在晃出虚招的下一秒,竟然可以爆发出更为强悍的内力祭出破影。 果然是严师棒下,出高徒! 四星阵出现缺口,骤然减弱。 “变阵,破!”无暇感慨,凤天歌用无比急促的声音再次沉喝。 古若尘,君无殇以及苏狐同时举剑,被灌注无穷真气的青虹、斩风、破影、轻痕带着强横耀眼,跟睥睨天下的气焰疯狂朝眼前漩涡狂斩。 轰然崩塌的声音刺痛耳膜。 观台上,众人视线之内,整个擂台都似在颤。 四道剑光与漩涡猛烈碰撞,深海刹那被剑光劈开,激荡出无数浪花,散溢的金丝于浪花之上绽放,如梦幻般绝美。 四星阵接连被破,百里晟转攻为守。 正所谓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 想当年叱咤风云的独孤艳,别的可以不提,排兵布阵这种事从未落于人后。 之前百里晟攻,她守住了混天阵里最薄弱之处,眼下百里晟守,她却已然寻到四星阵之生门。 “变阵,惊门开!”凤天歌疾声下令。 而此时生门站着的是君无殇,相对应的蜀新生为步轻烟。 没有犹豫,君无殇斩出轻痕。 嗤的一声! 轻痕剑尖笔直刺出,以七成内力袭向步轻烟。 然当剑尖抵向水云剑身瞬间竟像是击了个空,毫无力量可言。 步轻烟居然未挡! 剑势已去,君无殇来不及收回,只能眼睁睁看着步轻烟身体急速倒飞出去! “轻烟!”最近方位,百里晟见步轻烟如断翅蝴蝶般倒飞出去,当即弃阵去接。 人虽接住,阵破了。 这一局,齐胜。 观台上,许多人将刚刚那一幕看在眼里,却未在意。 因为他们知道,即便步轻烟全力出击也不可能是君无殇的对手。 齐赢已是定局。 齐蜀新生皆下擂台,君无殇正要与凤天歌等人回到座位,却被突然冲过来的百里晟拦住。 百里晟出手便是一拳! 君无殇抬手格挡,“干什么?” “好一个干什么!我倒要问问你!你打伤轻烟,不知道过去道歉么!”百里晟低声怒吼,目露凶光。 “擂台比武,难免受伤。”君无殇淡漠应声。 “她没用内力你感觉不到?君无殇,你下手好狠,你心里到底有没有烟儿!”百里晟竖眉,如墨玉般的眸子迸射凛冽寒意。 “步姑娘未用内力无殇出手之前不知,而她未用内力又与我何干?擂台比武讲究的是输赢,不是人情,更何况,无殇与步姑娘并无人情可讲。”君无殇余光中瞄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步轻烟,面色愈发冷淡。 百里晟闻声怒极,再度挥拳。 这厢,古若尘刚要迈步却被凤天歌拦下来。 视线之内,步轻烟已然过去,“师兄,无殇哥哥说的没错,是烟儿不小心……对不起。” “告辞。”见步轻烟过来,君无殇拱手,转身即走。 “岂有此理!君无殇你给我……” 百里晟再欲出手,步轻烟却是挡在面前,“师兄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是我学艺不精……都是我的错!” 步轻烟终究有些委屈,红着眼眶跑开…… 第三百三十八章 留下你的命 四人战第一日,齐燕胜。 也就是说,明日对战双方,便是齐燕。 五国新生皆回东郊,君无殇下车时,看到了自己的祖父。 苑门处,凤天歌一把拉住想要去蜀别苑的苏狐,“你要干什么?” “去找步轻烟!”苏狐十分认真开口。 见凤天歌没有松手的意思,苏狐转身凑到凤天歌身边,“你没发现问题吗?” 凤天歌挑眉。 “你没发现步轻烟在擂台上有让着我们吗?”苏狐一脸惊讶看向凤天歌,“你竟然没发现?” 凤天歌,“……然后呢?” “步轻烟在擂台上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我想谢谢她。”鉴于初见时印象不错,苏狐觉得自己有必要表达一下谢意。 凤天歌恍然,彼时下擂台的时候苏狐并没看到那一幕。 “最好不要去。”凤天歌摇头。 苏狐犹豫,“如果我们谁都不过去谢一谢的话,最后一场试练我怕她会坚持不下去……” “坚持什么?” “坚持让着我们啊!” 苏狐拉着凤天歌的胳膊朝角落里凑了凑,“燕赵同流合污已成定局,楚国除了简沧冥都是白吃干饭的,如果我们能争取到蜀,最后一场试练就会有很大机会可以胜出。” 凤天歌抬头,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惊诧目光看向苏狐,内心震撼,无以复加。 苏狐动脑这种事,听起来就很可怕! “没懂?那我再给你解释一遍!” 就在苏狐想要重复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亲疏关系时,凤天歌直接把话岔过去,“你跟炎漠对招的时候,用了几成力?” “七成。” 苏狐就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孩纸,当你把话题岔过去的时候,也就岔过去了…… 别苑对面,君牧看着眼前从小疼到大的孙儿,叹了口气。 “蜀摄政王步翼亲笔书信跟我解释当年那场仗的始末,与他无关。”君牧淡声开口,一向锐利的目光变得慈祥,充满疼惜。 “孙儿知道。”君无殇点头。 “如果你对步轻烟有意,倒也是桩美事。” 君牧知道自己孙儿有心结,其父君悦也就是自己的长子,当年与蜀对战中被蜀将枪挑当场陨命,其母得到消息后自缢殉情。 那时的君无殇,才六岁。 十五岁那年,君无殇突然留下一封书信离家出走。 君牧派人找了他半个月,最后得那位蜀将来信方知,他去报仇了。 奈何他年少气盛,一招之差,没能手刃那位蜀将反尔被人家给五花大绑送回齐国。 而那位蜀将在半年前,已逝。 人死万事消,君无殇从此没再提报仇之事。 也是那一次,他无意中救了独自跑出来游玩却遇到贼匪的步轻烟。 缘分就是这样妙不可言,步轻烟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之后每年都会随蜀使者来几次大齐,每次都要到平辽侯府拜访。 但每次,君无殇都避而不见。 此刻听到君牧有赞同之意,君无殇抬头,“孙儿无意。” “当真无意?”君牧是武将,便知身为武将胜败乃常,生死无常。 沙场点兵数十载,看惯了血流成河尸骸遍野,他有丧子之痛,却无法仇恨那位蜀将。 是以,他对步轻烟并无偏见。 “当真无意。”君无殇正色开口,“孙儿知她心意,却不想因为一时心软做出于人于已都足够悔恨一生的决定。” 君无殇知道何为爱,正因为知道他才不愿踏入情爱之门。 当年母亲义无反顾追随父亲而去,太过刻骨铭心。 他怕自己,背负不起。 “如此也罢,四人战,你表现的很好。” 君牧所指并非最后一式,能承起混天阵的人已是不凡。 他能看出自己孙儿内力虽不比古若尘等人,但因所修内功心法不同,加以时日必有大成…… 四人战凤天歌等人首战告捷,楚太后甚是欣慰。 入宫后,楚太后没回延禧殿,而是转去御医院。 途经裴卿屈平所在的房间,她要见的人,是周歧。 御医院安排给周歧的房间很特别,足有普通厢房两个大,贯穿南北的长形药案为翡翠玉石打磨。 房间里没有床,整个背墙罗列着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药匣,占据满墙。 听冯棋说,这里有半数草药都是周歧自备。 楚太后进来时,周歧正坐在药案后面,搥着药杵。 知道来者是谁,周歧搁下玉石药罐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草民拜见楚太后,楚太后身体好像不是很好?” “老毛病。”楚太后由着孙嬷嬷搀扶,坐到周歧对面。 周歧随之落座,重新拿起药杵,一下一下。 “听顾皇后说你是颍川名医,哀家倒不知幽幽无直路,歧生尽逍遥的半逍遥周歧,何时成了颍川人。”楚太后直揭周歧身份,冷冷开口。 周歧搥着药杵的手有些缓慢,“太后怎么知道是我?” “师兄知道的事,哀家自然知道。”楚太后肃声抿唇。 周歧微微点头,“所以孟帝师不能阻止的事,太后想阻止我?” “那些个闲事哀家管不了,只问你为何伤吾孙女!”楚太后动怒,目露寒意。 周歧停下手里药杵,深凹眼眶里那双漆黑双目迎向楚太后,“太后不知?” “哀家若知,便不会过来问你!” “太后的孙女在武盟上表现过于突出,有些人看不过去而已。”周歧动作复起,药杵搥的一下一下,“不过太后放心,周某既已答应孟帝师不会伤害他在乎的人,便不会再对凤大姑娘出手。” 楚太后余怒未消,“这是你说的话,倘若再有下次,哀家倒也没把你这个所谓的半逍遥,放在眼里!” 见楚太后起身,周歧亦跟着起身,“恭送太后。” 楚太后冷哼一声,离开厢房。 背转身形一刻,周歧目光骤然阴暗,微微悬起的心稳落下来。 还好你不知,否则…… 走出房门,离开御医院,楚太后突然停在由天青色鹅卵石铺砌的甬道上。 孙嬷嬷不解,下意识看向自家主子时大惊,“太后你……” “无碍。”楚太后抬手,狠狠抹净眼角泪痕,如鹰隼般的眸子迸射凛冽寒意。 你既敢来,我便无论如何,都要把你的命。 留下…… 第三百三十九章 爱一个人 东郊,别苑。 百里晟端饭进来的时候,步轻烟正趴在桌边低泣。 听到脚步声,步轻烟赶忙抹泪,坐起身时饭菜已至眼前。 “师兄……”眼睛肿成核桃一样,她不敢抬头。 百里晟就知道是这样,“要哭就哭个痛快,哭完之后吃饭!” 原本都已经有点儿要憋回去的眼泪瞬间急涌,步轻烟再也控制不住,呜咽出声。 这不是步轻烟第一次因为君无殇哭,之前几次来齐君无殇避而不见,自家这个傻妹妹躲起来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百里晟终是心软,“他对你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还不死心吗?” “可我喜欢无殇哥哥,怎么办?”步轻烟边抹泪边看向百里晟,哭的样子都这么可爱百里晟真不明白君无殇是不是瞎。 “喜欢一个人,就真的一定要在一起吗?” 百里晟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步轻烟不由怔住,“喜欢一个人不就是想要天天和他在一起吗?” “是吗?”百里晟之所以有这样的反问,是因为他一直都有不同的答案。 喜欢一个人,或者说爱一个人当真不必非要在一起。 在他看来,只要那个人过的幸福,哪怕那份幸福与他无关,他也幸福。 能相守,哪怕是在静静的角落,默默相守,亦幸福。 但现在,他不幸福。 因为他一直守护的人,不幸福。 “我不知道……”步轻烟低下头,不停抹泪,不停落泪。 “你再哭师兄就得划船出去了,吃饭吧。”百里晟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对,即便是对他也不想说出来。 因为这样,很苦。 “哦。”步轻烟边哭,边拿起汤匙朝嘴里塞饭,塞了几口之后抬起头,“师兄,我想无殇哥哥能赢。” “他已经赢了。”提起君无殇,百里晟立时变脸。 步轻烟连忙摇头,“不是四人战,是最后一场试练,我想齐能获胜。” “你也只能想想。”百里晟冷哼,“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一败涂地,悔不当初!” “不行!”步轻烟突然搁下汤匙,腾的起身,“师兄你不能这样做!” 看着眼睛里还滚着泪珠儿的步轻烟,百里晟当真无语。 “如果你不帮无殇哥哥,我就不吃饭,饿死了……饿死了也省得这么伤心……呜呜……”步轻烟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掉下来,整个身体因为哭泣都在颤抖。 “你若再不吃饭,我便真的不会考虑要不要帮齐。”百里晟不会帮齐,他能忍怒做到不与燕赵结盟已算人至义尽。 “我吃我吃!”步轻烟当即坐下来,重新握起汤匙。 我爱之人,不爱我,爱我之人我不爱。 正因为有这样的遗憾,才会有亘古不变的痴恋…… 与燕四人战在即,凤天歌晚膳后将古若尘跟君无殇还有苏狐叫到房间,确定明日所选阵法为九宫阵。 此阵爆发力极强,而凤天歌选用此阵主要是针对岳雷。 之前一人战里燕除岳雷外虽只有一位新生登场,但从那位新生的武技来看,修炼时必是偏向锻体术。 由此不难猜出,燕此番派过来的余下六位新生皆是为了配合岳雷,所以他们明日所选阵法必定以力量为主。 而夜倾池传授给他们的几种阵法里,唯九宫阵力量最强。 “岳雷在一人战里被燕使喝止,被迫认输,想来明日他必会针对你。”凤天歌分析利弊之后,看向古若尘,“所以明日我想由你主控生门。” “为什么?”苏狐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听明白。 说真的,阵法这种事他真的不是很懂。 “生门对生门是九宫阵的规矩,而燕既然已岳雷为重心,明日他们不管选中什么阵法,生门都会交给岳雷。” 凤天歌视线回落到古若尘身上,“届时你只要稍稍以言语讥讽他便会自乱阵脚,那种人,经不起半点嘲笑。” 古若尘点头,“我会尽力。” 夜深雾重,星隐成霜。 又一日。 武院观台上无一人缺席。 最前面的尊位,楚太后居右,北冥渊则在其旁边位置。 相比楚太后,北冥渊表现出来的期待跟兴奋溢于言表。 自一人战开始到现在四人战第二轮,凤天歌给他带来的惊喜跟震撼一浪高过一浪。 越是这样,那种隐藏在心底深处的征服欲望就愈渐强烈。 他,要这个女人臣服! 鼓响。 擂台上,凤天歌四人已摆出阵位,对面岳雷亦是。 就在岳雷想要挥出鸳鸯钺刹那,苏狐开口了,“等等!” 众人一怔。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这认输的事儿谁喊作准啊?”苏狐无比真诚看向斜对面的岳雷。 如此一嗓子,立时勾起岳雷之前所有不好回忆,“你说什么!” “他说这一次,认输两个字若再由燕使喊出来,你服也不服。”古若尘感谢苏狐,否则以他本人的修养跟气度,很难无端说出这种开场白。 “你找死!”岳雷怒。 擂台开始颤抖,岳雷挥出鸳鸯钺直冲入阵! 身后三人亦是! 正如凤天歌所料,岳雷在阵中摆出的阵法,的确是最具爆发力的虎韬阵。 虎韬阵之刚猛,一入阵便让凤天歌等人感觉到擂台上木板不堪重负般急剧颤抖,甚至出现数道裂缝! “是幻象!”凤天歌低喝时,一对铁槌狠砸过来。 与大多数参赛新生不同,燕国新生的武器多为极有重量的双槌双斧,即便有一人用剑,也是重剑。 斩风被铁槌夹击,发出刺耳轰鸣。 凤天歌虎口微痛,未及反应脚下猛然凸起,刹那拱出数人高的一座山峰! “换阵,休门断!”凤天歌猛然抽剑后退,与古若尘等人先后变换方位。 九宫阵属天罡,阵式转换刹那,无数金色小剑犹如星雨自上空坠落,与正往上拱起的山峰疯狂撞击。 山体开始出现裂痕,破碎轰塌声瞬间充斥耳膜,山崩地裂之感顿升。 “再起!”岳雷怒吼之际,鸳鸯钺竟勾绞住了古若尘的青虹剑! 若依虎韬阵变换,岳雷本该弃剑调转方向,而他也是这么想的。 “故伎重演?岳雷你终究敌不过我!”古若尘音落之际故意卖了个破绽,给他希望! “认输就快点儿喊!你不喊古若尘就不知道,不知道很有可能下重手,一不小心打死你活该了啊—” 昨晚苏狐关于阵剑什么的虽然没听懂,但要激怒岳雷这句话,他记住了…… 第三百四十章 送你上西天 岳雷在燕为翘楚,从来都是新生仰望的对象。 这会儿阵中有三位同窗,他若真弃青虹调头,根怕了古若尘有什么区别! 然后,岳雷上当了。 在余下三位新生调转方位的瞬间,他没动。 “换阵,死门杀!” 凤天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音落之时,凤天歌与君无殇,苏狐同时祭出杀招! 一团恐怖气浪自九宫阵阵顶灌入,无数碎裂山石好似被一股无比强大的吸力引向半空,整个地面都像是被掀翻一般。 除岳雷,燕余下三位新生皆吐血,遭受重创! 这是凤天歌的授意,既知燕赵结盟且为敌,便要抓住一切机会消耗敌人实力。 而凤天歌相信,此战之后,刚刚那三位燕新生在最后一场试练中,有等于无。 轰的一声巨响! 真正的山崩地裂不外如是。 擂台之上,金光骤闪! 那些漂浮在半空的山石被无数金色光线瞬间洞穿,在空中炸开无数金色光焰。 焰火渐熄,纷扬碎粉铺天盖地。 阳光下,那些碎粉闪烁出难以形容的璀璨光芒,整个武院都似笼罩在漫天飞扬的金粉中,如梦如幻,如痴如醉。 这一刹那,岳雷知道四人战输了。 但他没输! 好在,鸳鸯钺绞住了青虹! 蕴含着巨大真气的鸳鸯钺犹如重山压顶,鸳鸯钺与青虹剧烈摩擦,硬将古若尘身体逼至擂台边缘。 古若尘脸色难看至极。 倏然,三道凌厉剑锋挥向岳雷,斩风落于身前,轻痕落于背后! 苏狐剑式最直接也最强悍,直接砍头! 岳雷惊惧愤怒之下,不得已弃钺,翻转身形躲过连翻杀招,落足时已在数丈之外。 “卑鄙无耻!”岳雷失鸳鸯钺,脸色胀红,额头青筋暴突。 凤天歌冷笑,“摆明打的是四人战,我们四人合力有何不妥,反倒是你,为一己私仇弃同窗于不顾,我行我素,你这样的人,永远不配为将帅。” 岳雷没有回头,但也知道身后三位同窗怕是连站起来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岳雷不认输,战不算完。 眼见岳雷有不甘之意,苏狐直接走到最前面,用无比凝重的目光看过去,苦口婆心来一句,“稳住,你们能赢!” 就这么一句话,差点儿没把岳雷气吐血! “最后一场试练,我定叫你们付出代价!认输!”岳雷纵不甘,亦明白再打下去只会更丢脸。 就在岳雷认输之际,古若尘剑挑落在地上的鸳鸯钺。 ‘咣当—’ 鸳鸯钺毫无意外落在岳雷脚下,然而弯腰去捡的动作对岳雷来说太过艰难。 双方僵持片刻,终是有位燕新生勉强站起身,走过来替岳雷捡起鸳鸯钺。 战毕! 齐胜! 这样的结局在观台上许多人意料之意中。 确切说在这些人心里,只要有凤天歌在,这场四人战就不会输。 无形中,凤天歌在朝中许多文臣武将心里,已经有了位置。 尽管眼前少女与当年闻名天下的兵马大元帅还有距离,但谁又能保证,她不会成长为那样的奇女子! 许多朝臣心里,都有了期待…… 齐胜出的结果,便是明日与楚一战,决定浮生牌归处。 武院众人散尽,凤天歌等人亦回了东郊别苑。 容祁离开之后去了趟四海商盟,得到的消息是洛羽跟焦仲正在赶来的路上,而宫里屈平亦传话出来。 周歧就是那个周歧,只是到目前为止,周歧还没有任何动作。 容祁且不管那个老变态为何迟迟不出手,至少为他赢得时间。 而他并不知道洛羽跟焦仲来了之后,合四医之力到底能不能收了那个老变态。 可若连江湖四医都斗不过周歧,只怕历史还要重演一次。 到时还不知道那个老不死要的拽多少人陪葬。 当年,他便拽了一位人杰。 傅霆轩…… 酉时,容祁想去找凤天歌的时候直接被言奚笙截了胡。 厅内,言奚笙酒菜皆已备齐。 容祁没吃。 “怕我下毒?”言奚笙直接把酒壶递到容祁手里。 “不是。”容祁没接,“本世子要去找我家歌儿,实在没有可以浪费的时间。” 言奚笙握着酒壶的手微顿,皱了皱眉,“世子这般见色忘义不好吧?” “跟你没义。” 一刻不见如隔三秋,容祁越来越发现他有点儿没凤天歌不行了。 待容祁行至门口,身后言奚笙不紧不慢坐到椅子上,“你家歌儿应该不知道世子你武功盖世,力拔山河吧?” 容祁闻声后直接扭头回来,走到言奚笙面前提过酒壶,然后稳坐在对面位置,“造谣是要遭雷劈的。” 言奚笙笑了,“本官也希望自己在造谣,毕竟本官一点儿都不愿意相信当了十几年倒数第一,在世人眼里蠢笨到无可救药的世子,除了拥有一脑子的智慧,竟还拥有一身的本事。” 言奚笙倒了杯酒,之后端起酒杯,“为本官的这个发现,干一杯。” 容祁倒了酒,但没干,“本世子不会武功。” 他还想再挣扎一下。 “观台上你坐过的地方,有两个深陷下去的脚印。” 言奚笙自然明白容祁的意思,“原本你身为世子,多少会点功夫也没什么,但是你猜,本官在把观台上那几块青砖搬走之后,看到了什么?” “我不想猜,而且你能告诉本世子,你咋那么闲?”容祁捏了捏酒杯,差点儿捏碎。 “呵,本官发现,青砖下面的松土没什么,但松土下面的硬石层有断裂的痕迹,那可是很硬的石头,本官问过几个新生,他们说凭他们未必能踩成你那个样子,嗯……一定不能踩成那个样子。” 容祁觉得言奚笙在说谎,“我怎么没发现脚底青砖有被撬过的痕迹?” “因为本官还原的很好。” 言奚笙随后告诉容祁,他在楚国时曾在刑部跟仵作混过一段时间。 拜那段时间所赐,他的观察力有所长进,想要寻根究底的毛病也是那个时候养成的。 容祁沉默数息,“那个仵作还活着么?” “你当真无意楚皇位?”在知道容祁武功深不可测之后,言奚笙心里便有了这个疑问。 事有异常必为妖,容祁要真无欲无求干嘛隐藏这么深! “你为何总要纠结这个问题?本世子有没有意皇位对你真那么重要?”容祁十分不解。 言奚笙想了片刻,“当初本官年少无知,曾在太学院分派给你的饭菜里洒了些无根之水,我是觉得这种仇你只怕一辈子也不会忘,你若称帝,我可能会死的比较快。” 容祁,“……” 见容祁脸都绿了,言奚笙惊,“你不知道这件事?” 容祁,“……” “马谨瑜没告诉你吗?他……” 言奚笙还没说完,容祁已经冲过来了! 送你上西天— 第三百四十一章 公平一战 夜,沉沉欲坠。 四人战最后一场,齐对楚。 所有人都以为这将是举世瞩目,精彩绝伦的一战。 有些人甚至觉得应该让凤天歌等齐新生好好休整两日,这样才算是公平对战,才更精彩。 而这场战,终于在众人期待跟渴盼中,开始了。 观台上人数只多不少,唯言奚笙缺席。 看到凤天歌跃上擂台一刻,北冥渊目光顿时闪出异彩。 对于此战,凤天歌昨晚亦有过精心布局,天罡跟离火阵随时变换或许能破了简沧冥的双刃飞剑。 鼓起。 凤天歌,古若尘,君无殇跟苏狐分别列阵。 因为知道简沧冥是谁,包括苏狐都未大意。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对面除简沧冥背负灰色大剑立于擂台,余下三位楚新生皆显得十分懒散。 明明站在台上,他们却更像是旁观者。 苏狐懵,“这是什么阵?” “未列阵。”凤天歌低声开口。 对面,简沧冥横剑,面色无波,目光深邃而坚定,“可以开始了。” 观台上,众人唏嘘。 但凡有些见识的都能看出来,楚新生根本无意配合简沧冥,而简沧冥似乎并没有因此表现出任何不满,亦无任何怯战之意。 就在这时,已呈起剑之势的凤天歌突然收剑转身面前古若尘,君无殇跟苏狐。 “天歌想与简沧冥公平一战。” 一话闭,全场哗然。 在许多人眼里,这样的局面意味着四人战的那块浮生牌,齐唾手可得。 四战一,简沧冥根本没有不输的理由。 谁能想到的呢! 在绝对胜局面前,凤天歌的选择让人匪夷所思。 然而凤天歌越是这样,北冥渊就越觉得她特别,特别到与当年独孤艳真的很像。 初出茅庐不畏虎。 幸而,他已不是当年的北冥渊。 “好。”擂台上,古若尘第一个点头,之后收剑站到旁边。 紧接着是君无殇,“小心。” 轮到苏狐的时候他不干了,“明明是四人战干嘛单挑啊?四个打一个多好,现在谁还喜欢单挑,大家都喜欢群殴!” 凤天歌忽略掉苏狐的意见,转身向前一步,“赐教。” 如果换作别人,四打一也没什么。 她凤天歌从来不是一个追求绝对公平之人,但简沧冥不同。 当日一人战简沧冥那句‘我等你’,凤天歌一直铭记于心。 许是没想到凤天歌如此,简沧冥平静目光中多出几分赞许跟敬重,“你我只差一剑,那便一剑定输赢,如何?” 凤天歌又一次感动,简沧冥乃真君子。 倘若对战,自己连日消耗已是不少,自然处于弱势。 但若只是一剑,她倒可以将内力提至极限。 “好。”凤天歌欣然点头。 一剑定乾坤! 音落之际,简沧冥面色陡肃,眼中闪过凌厉锋芒。 凤天歌亦是! 灰色大剑在简沧冥手中缓慢翻转,一蓬蓬剑影仿佛在他身前编织起巨大的渔网! 渔网越来越大,无数条剑光闪烁出与大剑同样的灰色光芒,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压迫而来。 不止凤天歌身后古若尘等人,就连观台上的许多人都被压制的有些呼吸困难。 刹那! 简沧冥猛然震动手腕,灰色大网铺天盖地,犹如天罗地网直逼凤天歌! 与此同时,斩风亦动。 无数银白色浪花自斩风剑身疯狂洒开,顷刻在凤天歌面前生成一片巨大的海浪! 浪花拍岸惊起,一叠高过一叠。 远远望去,一袭白衣的凤天歌仿佛踏浪而歌的仙子,周身白衣朝四方散飞。 气势磅礴! 观台上,众人皆起。 如此强悍的对决,何止精彩二字。 倏然,凤天歌眼中骤凛,体内真气疯狂涌入斩风剑,狂啸直击。 “一啸红尘惊,再啸,苍穹灭—” ‘轰—’ 擂台上陡然传出一阵暴响,震天撼地! 银白海啸与巨大渔网激烈碰撞,挤压破碎的声音密集炸裂,轰鸣声不断冲击耳膜,刺痛无比。 感官世界里,浪花四溅,渔网不堪重压线条骤然紊乱。 擂台上的木板无法承受如此强劲的真气冲击,于二人中间片片断裂! 整个擂台几欲崩塌。 二人剑势未尽,真气不断灌涌。 银白海浪冲天而起,却被渔网强横阻挡,真实无比的壮观场面给人带来的,是难以言说的震撼。 ‘破—’ 凤天歌厉啸之际,数朵狂拍渔网的浪花化作千条水浪,直穿渔网! 刹那之间,密不透风的罗网有了裂缝,裂缝越来越大,无数剑丝被浪花淹没吞噬。 剑式已尽。 胜负已分。 凤天歌及时收招,那漫天狂啸的海浪瞬间化成晶莹水珠无声落下来,湿意遍布整个擂台,如春风化雨,温入人心。 对面,简沧冥收剑,“认输。” “承让。”凤天歌负剑,英姿卓绝。 四人战最后一场,以齐获得一块浮生牌告终。 纵鼓响,场中却是无言。 所有人都沉浸在刚刚的对决里,无法自拔。 或赞叹,或艳羡,或嫉妒或痴迷,太多情愫萦绕在心,令人感慨万端…… 四人战终结,接下来便是最后一场试练赛。 也是武盟的重头戏,而赢得试练赛者,可得两块浮生牌。 此赛制要求各国出七位新生参赛,一众新生皆入到指定位置,先出者为胜。 今届武盟的指定位置,是武院后山。 与往届不同的是,此届试练赛需所有参赛新生入后山的时间为三日,往届只需一日。 说白了,五国各派七个人进去,最先出来的即为胜,与人数无关。 举个例子,倘若齐只有凤天歌出来,而赵七位新生皆在指定时间出来,亦为齐胜。 再有就是但凡入山者,只许带干粮、水跟武器,其余皆不许带。 别问为什么会有这条规定,往届新生居然还有带师傅的。 是的,师傅就是武器,肿么了? 所以千万不要低估了某一类人群的想象力,那绝逼是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且说四人战与最后试练赛间隔三日。 这三日,东郊第二座别苑将会特别忙。 他国该带的东西早就带了,齐没有。 是以在四人战结束的当晚,叶重便将早就准备好的各种所需亲自打包给女儿送来了。 这么说吧,整座别苑除了苏狐跟谢如萱,当晚都有收到各自府上送来的东西。 凤天歌收到两份,一份是楚太后,另一份则是凤清准备的…… ------------------- 擂台战终于全都结束了,接下来群殴…… 第三百四十二章 光耀门楣 镇南侯府,茗湘阁。 当凝秀把今日武盟的战局告诉给自家小姐时,凤雪瑶直接把桌上刚摆好的饭菜全都甩到地上。 凝秀不敢说话,只怯怯站在旁边。 “该死的凤天歌!为什么她运气这么好?”凤雪瑶对凤天歌中毒之事一直都心存侥幸。 因为亲眼看到自己脚踝好的那样不可思议,所以她觉得即便凤天歌被救醒也只是暂时,她定会毒发,定会死! 然而事实却接连几个巴掌打过来。 凤天歌非但没死,居然还赢了四人战!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明明自己什么都比凤天歌好,为什么出头风光的总是她! 这时房门响了一下,孙荷香自外面进来,看到这场景立时让凝秀给收拾了。 待凝秀退出去,孙荷香这方坐过来,“放心吧,昨晚你父亲到钟绮院里哭一通,你祖母已经答应把下毒的事儿揽下来。”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这毒不是老东西下的就是谢如萱下的,跟本小姐有什么关系!”凤雪瑶在气头儿上,对孙荷香的态度并不算好。 好在孙荷香习惯了,“话是这么说,可丁酉只把你跟老东西禁足,半点没有动谢如萱的意思,母亲着实担心啊。” “那是因为谢如萱还有用,等武盟结束她也一样要被禁足,一样下大狱!” 提起谢如萱,凤雪瑶越发气结,“那个蠢货人缘那么差,谢府在朝中又没人,这回她死定了!” 孙荷香想了想,觉得有理,“还好你当初找的是她……” 眼见凤雪瑶狠戾眸子射过来,孙荷香连忙解释,“母亲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 “没事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凤雪瑶冷冷开口。 孙荷香知道女儿心情不好,便也没多呆。 房间静下来,凤雪瑶却愈渐烦躁。 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皇宫,御医院。 自周歧入宫且住到隔壁,裴卿与屈平的关系瞬间从刚刚破冰到亲密无间。 尤其在裴卿知道周歧就是那个大变态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拿裴卿话说,我只是来找你报仇的,不是来抱着你一起死的。 即便如此,裴卿也没有临阵退缩。 而让裴卿跟屈平最为欣慰的是,好在他们都不是特别想活的人,若真死在周歧手里也没什么后悔的。 反倒是能在有生之年与半逍遥周歧过招,死而无憾。 “你说洛羽跟焦仲是不是傻?”药室里,裴卿突然想到另两位同行,很是费解。 屈平搥着药杵的手停下来,想了片刻,“是傻。” “也不一定,或许他们活的也一样艰辛。”裴卿现在的状态,便与他刚认识屈平时的状态很相似。 屈平就看看他不说话,臆想症无药可解。 他有时候都在怀疑,这货是不是真的爱过弯弯,还是他把自己臆想成情圣了。 当然,这种话他打死都不会问出口。 “没事,我已经准备好跟他们同归于尽了。”想到死,想到死的时候能有如此杰出的两位同行相伴,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弯弯,裴卿竟然笑了。 至于屈平,白送的。 此刻坐在裴卿旁边,屈平握着药杵的手抖了抖。 要同归于尽也不是跟洛羽焦仲,而是跟周歧。 他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大仁大义之事,若死前能为民除害,也算值了。 而对于洛羽跟焦仲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举动,屈平心里明白。 江湖分正邪,他跟裴卿听绰号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洛羽跟焦仲则不同。 他们自诩正义之士,一般这种赶着送死的事儿总少不了这一类人的身影。 屈平相信,就算没有容祁那封信,他们也一定会来…… 武盟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四人战的结束意味着各国结盟的开始。 结盟的意义很简单,就是合起伙来坑别人。 燕赵结盟已成定局,蔺青川私下里又去找了百里晟。 依其分析,现如今根据浮生牌计算蜀最有可能获胜。 蔺青川给出结盟的条件是,赵会全力助蜀,只要蜀能与齐为敌。 但问题在于,百里晟此行目的并不是获胜。 是以他并没有被蔺青川的条件诱惑到,更直指蔺青川对燕的承诺怕也是如此。 不累么? 蔺青川不以为然,待入后山谁有需要就帮谁,并不冲突。 至于结果,百里晟并没有给蔺青川明确答复。 剩下齐楚二国,除了简沧冥是未知数,便也算是结盟了…… 东郊,别苑。 凤天歌提着包裹迈进院门时,谢如萱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有泪坠落,满目悲凉。 心底,微微有些痛。 凤天歌走过去时谢如萱已然抹净眼泪,又本能的站起身。 她没抬头,亦没作声。 “我来给你送些军营里特制的干粮。”凤天歌将包裹搁到石台上,“里面还有一些比较适合你用的暗镖。” “多谢,但我不需要。”谢如萱怔了片刻,低声开口。 凤天歌知道谢如萱去找过凤雪瑶,她能顺利走进镇南侯府的门还是自己托人跟丁酉捎的话。 说起丁酉,凤天歌发现丁酉在处理此案上似乎并不着急,更像是在有意拖延时间。 这也正是凤天歌希望的,她本意是想利用此案打压凤雪瑶,令其再不能翻身。 而她担心的便是丁酉会在武盟期间审理此案。 现在看,丁酉似乎在等她…… “我知道,你入别苑时带了干粮,那些干粮只是普通的馍馍,不禁饿而且这么多天,坏了吧?”凤天歌并没拐弯抹角,直言道。 谢如萱一瞬间气血上涌,猛然抬头想要吼回去。 却没有。 面对凤天歌,她根本没办法做到理直气壮,往日被凤雪瑶当枪使的时候,她不知道亏欠眼前这人多少!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真的不需要。”谢如萱重新低下头,不敢与之直视。 凤天歌吁了口气,“谢尚书如果在天有灵,看到你拿那些发霉的干粮去拼命,会心疼。” “父亲定会在天有灵,他一定会在天上看着我重振谢府,光耀门楣!”谢如萱陡然抬头,声音夹杂着浓重的哭腔。 “只要赢得武盟,你离光耀门楣便更进一步。”凤天歌将包裹推过去,“而且我不想我的队友,因为吃坏肚子拖大家后腿……” ------------------- 大家对小狐狸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辣么单纯的孩纸肿么可能会在群殴时大放异彩……放异彩……异彩……彩…… 第三百四十三章 生生不息的希望 看着被推到眼前的包裹,谢如萱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抬头,“你只是怕我拖大家后腿,才送我东西的吗?” 凤天歌迎上谢如萱微红的眼眶,“嗯,我一点也不是因为关心你。” 只这一句话,谢如萱便再也隐忍不住,泪水盈溢出眶,狂奔急涌。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人会关心我,也没有人会在乎我是不是真的伤心难过,就算孤独无助,我也只能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默默承受!” 谢如萱说的是反话,她就算是个傻子也早就明白凤天歌对她的善意跟宽容。 她就是想这样说! “你可以哭,但不可以骂我。”凤天歌轻声开口,一阵酸涩涌至心头。 谢如萱怔怔看向凤天歌,眼泪挂在睫毛上,“我没骂你……” “你说没有人关心你,那我是什么?”凤天歌看似调侃的话,却让谢如萱眼泪彻底决堤。 她突然匍在石台上,哭的撕心裂肺,伤心欲绝。 小院里,谢如萱哭了多久,凤天歌便陪了多久…… 皇城西北,民宅。 苏狐怒气冲冲进来的时候媚娘正坐靠在椅子上,双腿交叠,玉足有节奏的翘着,一看就是等的十分无聊。 “媚姨你为什么没派人给我送东西?大家都有而我没有你知道我有多尴尬吗?你知道作为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我有多自卑吗?” 媚娘漫不经心坐直身子,拿起摆在桌面上十几个精致物件中的一个,“你爹娘若是知道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说不准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把你掐死,要真是那样我也就省心了。” 苏狐呶呶嘴,“媚姨你这样说话……我有点儿不适应。” “这枚紫色水晶石有避毒作用,但凡遇毒会变成黑色,你挂在脖子上以防万一。” 媚娘将手中穿着挂绳的紫色圆形晶石搁到一边,随手拿起旁边的红色瓷瓶,“这里面装了七枚解毒丹,如果中毒即服,一次一枚,多了浪费。” “既然有紫色水晶石就不会中毒了吧?”苏狐看到满桌宝贝的时候,就知道媚姨还是那个媚姨。 眼见媚娘瞪眼过去,苏狐捂嘴。 “这三颗是黑色弹珠,不敌时摔到地上会有大量黑色烟雾冒出来,作用是什么我不用解释了。” 媚娘紧接着拿起一串由特殊材质打造的臂环,“以内力灌注的时候它会产生极为刺耳的声音,防狼神器。” 媚娘一件一件说,苏狐便一件一件往身上揣。 “这两副护膝绑在腿上,这可不是普通的护膝,内有淬过毒液的万枚银针,是暗器囊。”媚娘随后讲解如何使用。 “这种会不会太卑鄙……”苏狐表示他其实也是有底线的。 媚娘冷哼,“等你进去之后就会发现,比你厉害的人还比你卑鄙,到时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媚姨你这样说,我好担心……” 媚娘抬头,“担心什么?” “担心我没有他们卑鄙怎么办?快快!还有什么好东西?” 媚娘,“……这两片柳叶刀你藏在头发里,还有硫磺粉是驱蛇的,这枚蜡丸里是止血丹,这两个细管里是磷烟,投放暗号的东西……” 整整一桌的东西,媚娘打从武盟一人战就开始淘弄,花了数不清的银子为的就是苏狐能平平安安从后山出来,最好一根汗毛都别掉。 之所以没有派人把东西送到别苑,一来这里有些东西用法十分复杂需她亲自讲解,二来她有好久没看到自己这位宝贝少主了,四人战后也不知道掉没掉肉。 时间过去很久,媚娘身前桌面终于干净的一件没剩。 再看苏狐,原本直挺挺的身板有些往下坠的赶脚。 “对了,之前给你的甲胄有没有穿在身上?”媚娘说话就要扒苏狐衣裳。 “不要不要!”苏狐吃力后退。 是的,背负太多! 见媚娘狐疑看过来,苏狐稍稍抖动衣裳,便有各种瓶瓶罐罐的声音叮当响起,“媚姨我揣的好辛苦……” “算了。”媚娘郑重看向苏狐,“记住了,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求饶,没什么比命更重要!” “如果求饶不好用呢?”苏狐认真问道。 “那就跟他拼了!被打死了媚姨给你报仇!然后再陪着你一块死,反正没保护好你我也没脸见主公。”媚娘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看向苏狐,“你若真舍得媚姨死,就先死一个给我看看。” “……” 苏狐走了,步履沉重…… 夜已深,微风拂柳。 见谢如萱房间里灯火亮着,项晏叩响房门。 许久没听到回声,项晏一时着急推门,入眼却见谢如萱正默默坐在桌边,呆呆望着桌上包裹。 如此,项晏拎着包裹的手微顿一下。 “见你府上没来人,我还以为没人给你送呢。”项晏长相不算英俊,但耐看,尤其笑起来的样子眼睛弯弯的,特别温暖。 谢如萱抬起头,想要说什么的时候看到项晏手里提的包裹,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既然你有,我这就多余了,一会儿我再拿回去。”项晏倒不觉得尴尬,直接把包裹搁在地上。 谢如萱曾以为,父亲死后她在这个世上可能只剩下凤雪瑶了。 在此之前她一直坚信,这最后一场所需的东西凤雪瑶定会替她准备,否则那日她为何要问? 自作多情到这种地步,谢如萱都不知道要如何原谅自己! 与凤雪瑶割袍断义那刻,她以为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伤心欲绝。 此刻面对眼前包裹,面对眼前之人,她虽无语却感动的无以复加。 “这是凤天歌送来的,你的……也留下好了。”谢如萱不是一个善言辞的人,当骨子里那份自傲变成自卑,她连谢字都觉得难以启齿。 “好啊!”项晏高兴至极,将包裹提起来一并搁到桌面上,“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项晏起身,离开一刻被谢如萱叫住,“你们送我东西,是因为把我当作朋友吗?” “不然还能是什么?”项晏笑了,“别多想,两日后的武盟我们一定会赢。” 谢如萱目光陡亮,狠狠点头。 漫漫长路我们总会遇到个把人渣,而我们也总会遇到不期而遇的温暖,跟生生不息的希望……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一直都没睡 时间总是悄然流逝。 距离武盟最后一场试练赛,只剩下一天。 公孙佩跟夜倾池也终于在将后山挖的千疮百孔之后,停下来。 世人所见武院后山,只是贯穿大齐皇城的乐陵山脉的一小部分。 后山设有禁区,是以许多武院新生并不知道禁区之后又是另一片天地。 连绵起伏的山脉怪石嶙峋,奇峰罗列,而武盟最后一场试练便在禁区之后的这片横峰侧岭里展开。 是的,即便是对凤天歌他们而言,这片领域亦陌生。 而公孙佩手段之凶残,到底挖了多少坑连他自己都数不过来。 瘴气、兽群、广散毒粉,如此一个看起来温文尔雅只是对剑特别痴迷的总教习,频频刷新夜倾池对变态二字的理解。 他都怀疑公孙佩是不是在武院里压抑久了,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就彻底放飞自我。 此刻望着雾霭层层的连绵山脉,夜倾池连叹了数十口气。 “好好一座山脉硬是整成彩虹颜色,教习是怕他们看不出来这里面有毒吗?”夜倾池也是醉了。 “有颜色的地方都没毒,没颜色的地方才危险,三十五个新生进去……也就老夫那个傻徒弟能把人带出来。”公孙佩想了想,“如果他没中毒,没被兽群撵着咬,没掉进陷阱里……如果他能活到最后的话……” 夜倾池,“……” 怪不得你那些个徒弟做梦都想弄死你,该。 东郊别苑,晚膳之后一直在房间里调息的凤天歌听到敲门声,正想开口时房门已经从外面被人推开。 是容祁。 没有偏见,便没有另眼相看。 是以凤天歌在看到容祁的那刻,并没有任何不好的情绪溢出来。 此刻走进房间,容祁二话不说,直接将背在背上的偌大包裹搁到桌面,随即打开。 凤天歌已然下床走过去,看着眼前二十几个瓷瓶,惊讶不已。 “什么东西?” “全都是解毒丹!”容祁随便拿出其中一个瓷瓶凑到凤天歌身边,“瓶底有字,什么药解什么毒都写的很清楚。” “这是……” “这是本世子管屈平要的,试练的时候你全都要带进去知道么!”俊逸容颜肃冷如霜,潋滟明眸闪烁异彩,容祁从来没有这样严肃跟凤天歌说过话。 是以看到容祁这个样子,凤天歌颇为意外,也有被惊艳了一下下。 认真的男人,最帅。 好像是这样…… 莫名的,凤天歌突然想到温玉。 也不知道那张金色面具下,当是一张如何惊艳的容颜。 又或者不如眼前这张脸惊艳,在她心里却是一样的与众不同。 “凤天歌?”见凤天歌走神儿,容祁嘟嘴,“你到底有没有听本世子跟你讲话?” “我只是去参加试练赛,不是去试药,用得着带这么多解毒丸吗?”凤天歌回神,不以为然。 关于这点,容祁表示自己最有发言权。 “整个太学院没有人比本世子更了解公孙佩,真的,他内心有多邪恶你们进去就知道了。” 为了让凤天歌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容祁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张很长很长的宣纸,“这是公孙佩在冯棋那儿拿走的全部毒药清单。” 凤天歌粗略扫过之后,脸色就不好了。 “这是真的?” “屈平从冯棋那儿弄来的,你觉得屈平会骗人么?”容祁收好清单,“好在这些解药足够应付。” 凤天歌深吸了一口气,“公孙总教习不知道苏狐也是要进去的?” 说起苏狐,容祁忽然想到什么,“本世子是觉得,入山之后你应该重视一下那只傻狐狸的意见。” 某人愕。 这是凤天歌第一次从容祁嘴里听到他对苏狐有这样的认同。 所以连住几夜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缓和到这种地步了? “告诉你一件事,两个月前公孙佩把苏狐关在后山禁区修炼的时候,那货直接越过禁区跑到乐陵山脉靠近武院那一段,从里面狂奔三天三夜之后自己跑出来了。” 容祁言外之意,苏狐认路。 “怎么没听苏狐提过?”凤天歌不解,一般来说苏狐对自己的优势从不隐藏。 嗯,劣势也从来没隐藏过。 严格说,苏狐是个没有秘密的孩纸。 凤天歌如是想。 容祁呵呵了,苏狐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好么。 “他跑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衣服破破烂烂,该不该露的都露在外面,全身是血,这种事你觉得他有可能说?” 要不是容祁跟公孙佩的交情,这事儿他也不知道。 容祁还清楚记得公孙佩当时仰天长叹的表情,也有可能是咬牙切齿。 咋没咬死他! 省心了啊— 凤天歌,“……” 对于容祁能够主动了解这件事,并将解药带过来,凤天歌隐隐的把功劳归在温玉头上。 屈平能帮她,看的自然不是容祁的面子。 “你有心了。”但对容祁凤天歌却是感激,毕竟是个局外人。 就在凤天歌想要送容祁出去的时候,某世子终于想起另外一件事。 言奚笙要见凤天歌…… 虽说武盟期间参赛新生不许互窜,不过自武盟以来这种现象在五座别苑里真是非常普遍。 就如现在,看着容祁从两座别苑隔墙一道与狗洞也没什么区别的洞口钻过去,凤天歌真的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待容祁从里面钻出来的一刻,凤天歌已然落至眼前。 “你怎么过来的?”容祁懵了数秒。 凤天歌的解释是,在这个世上有一种神奇的武功,叫作轻功。 而她觉得容祁即便手无缚鸡之力,但平日里也能感觉到他应该会些轻功。 怎么就没用? 容祁后脑滴汗,给忘了…… 一路跟随,当凤天歌看到寝居里卧床不起,奄奄一息的言奚笙时震惊不已。 脑海里各种可能连翻闪过,北冥渊先下手为强? 还是别国新生已经有动作了? “睡多久了?”凤天歌初入内室,声音很轻。 就在凤天歌回头询问容祁的一刻,床榻上言奚笙幽幽开口,“一直都没睡。” 此刻站在床榻边缘,凤天歌陡然转身看回言奚笙,又一番惊悚划过心田。 这下手得是多狠? 原本一双初见就觉得很特别的龙凤眼,现在也分不清是龙是凤,全完被青紫覆盖,肿的连条缝隙都看不真切! 第三百四十五章 自成大道 容祁看在眼里,心里却觉得下手依旧不够狠。 回头儿还得补踢一脚。 断你根! “几日不见言大人遭遇了什么?”凤天歌颇为忧心问道。 遭遇了你家容祁! 言奚笙没说话,只朝凤天歌身后某位世子瞪眼过去,咬碎刚牙。 所谓瞪眼跟咬碎刚牙只是言奚笙的一种情绪,刚牙掉了半口,根本咬不动。 至于瞪眼的动作,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有需要天歌帮忙的吗?”凤天歌本能以为言奚笙想要见自己,当是求助。 “没有。”别人虽然看不到他在看谁,他却能看到谁在看他。 凤天歌身后,容祁只是动了动眉毛言奚笙整个身子都跟着颤了颤。 “咳……”一直都对自己智商充满自信的言奚笙第一次有了痛的领悟。 嘴不能太贱,人不能太尖。 “言大人想说什么?”凤天歌刻意朝前凑了凑,仔细聆听。 言奚笙闭眼,深呼吸,之后睁开眼。 整一套动作落在凤天歌眼里,有等于无。 “楚有意与凤大姑娘结盟,不知凤大姑娘可愿意否?”言奚笙暂时摒弃与容祁的私怨,肃声开口。 作为楚臣,他的责任是尽自己所能为楚带来更多利益跟实惠。 至于为什么没有等到武盟之后再议此事,一来言奚笙不想让凤天歌觉得,是因为凤天歌赢得武盟他才生出此念,意义不同。 二来他怕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 “求之不得。”即便已经从容祁口中得知言奚笙意向,然这跟亲耳听到言奚笙说出来,意义也是不同。 “不瞒凤大姑娘,言某之前与北冥渊私下接触过,提出的条件是商路跟冷兵器的冶炼之法。”既是结盟,自然要有结盟的条件。 凤天歌明白言奚笙之意,就这一瞬间,她想到了容祁。 想到容祁曾说过,终有一日,他要风光回楚。 “不管商路还是冶炼之法天歌都可以答应言大人,只是有一个条件。”凤天歌为人重义,对容祁亦是。 “凤大姑娘请讲。”言奚笙洗耳恭听。 “武盟之后言大人便要回楚,天歌实在没有足够的时间拿出足够的诚意,反倒是容世子会在很长一段时间留在大齐,商路与冶炼之法,我会悉数交给容世子。”凤天歌此举,是希望在楚眼里,容祁不再是无用之人。 房间里一片静寂,言奚笙心里不愿意,反复斗争。 凤天歌身后,容祁瞬间动容。 这一刻他望向凤天歌的目光,璀璨明亮,充满了欣赏跟赞叹。 不愧是他看中的女人,不愧是独孤艳选中的女人。 令容祁无比欣慰的是,在这条复仇道路上,凤天歌从未被仇恨蒙蔽双眼跟心智,她所做的每一个选择,哪怕于复仇并不是最好,却是对人性最大的考验。 “天歌相信,容世子会做的很好。”凤天歌坚定道。 言奚笙还是不想点头,但他又看到容祁在看他了,“可以,武盟之后本官会拒绝北冥渊一切好意。” “不。”凤天歌摇头,“天歌希望言大人可以答应北冥渊。” 身后,容祁脑子转了转,顿时了然。 言奚笙亦是。 “你想让本官假意投诚?”言奚笙音调略有些拔高。 “正有此意。”既然言奚笙有条件,凤天歌自然也要提出自己的条件。 她谈的是结盟,并非在乞求帮助便也无须放低姿态。 言奚笙呵呵了。 “凤大姑娘就不怕言某会中途倒戈?”言奚笙觉得凤天歌太过托大,倘若他日保皇派出现颓势,他真的会毫不犹豫调头。 “我自信,北冥渊永远都不会拿出比我更实在的诚意,反过来天歌若连留住盟国的本事都没有,怨不得人。” 凤天歌紧接着又道,“但若倒戈之事只是言大人个人意愿,那就只能说,天歌对于背叛无容忍,言大人点头之前,请三思。” 感受到来自凤天歌眼中决然跟身上那份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威严,言奚笙心底的震撼要强于外在。 “我答应你,但也希望凤大姑娘能记住今日承诺,莫让盟国失望。”言奚笙郑重开口,看向凤天歌时目光坚毅沉静,“言某不算好人,但对楚国至死不离。” 与楚国盟约已成,凤天歌悬在心里的石头也跟着落地。 后来容祁有问凤天歌,同为结盟她怎么就没让卫子默做这种诱敌深入的事儿呢? 凤天歌的回答是,卫子默是君子。 言奚笙,为奸人。 奸诈的好人。 唯这一类人才是北冥渊的天敌…… 武盟终于到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时刻。 同样是五辆玄铁马车,不同的是参赛位置。 最后一场试练没有设置观台,亦不会有任何武院教习深入后山暗中保护一众参赛新生的安全。 三十五位新生分别由乐陵山脉入山,时限为三日,出口为武院后山。 时限之内先出者为胜,都未出则代表全军覆没。 分数有相同者,加赛。 五辆马车辗转半日,终于到达公孙佩指定的入山位置。 随着三十五名新生接连下车,公孙佩站在最前面讲明比赛规则,夜倾池则向五国各分发七枚白色烟筒,每位新生各一枚。 白色烟筒的作用为认输。 而试练唯一的规矩就是在对方拉开烟筒那一刻开始,对手不许再进一步! 之后自会有人入山将认输的新生带回起点。 换句话说,哪怕没有对手,新生只要觉得自己承受不住便可拉开烟筒。 所以原则上说,这场试练并不会死人。 接下来,检查一众新生所带配备。 最先为楚,楚新生皆没问题,带的东西都在正常人接受范围之内。 然后为齐,因为是夜倾池检查,也没问题。 赵蜀燕也都过关。 依照公孙佩标准,只要不带活物,皆可。 检查完毕,三十五位新生由封玄朝里又带进一段路,停下来时眼前赫然出现五条入山道。 抽签决定。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五国新生分别从自己所抽的入山道,正式入山。 试练赛,开始! 这是一场际遇跟挑战并存的试练,除了无数深坑,公孙佩也不是一点儿血都没出。 整座后山里共藏有三本惊世的武功秘籍跟三柄绝世好剑。 当然,以公孙佩的个性,这六样东西藏的那真的是…… 总而言之一句话。 踏平艰险,自成大道! 第三百四十六章 苏狐带路 随着三十五名新生皆入山道,试练赛正式拉开序幕。 此刻站在入山道,凤天歌等七人抬眼望去,重重叠叠的山林根本望不到边际,近处一片矮林,远处峻崖峭壁,云遮雾涌。 阳光洒落,偶还会给人一种五光十色之感。 但凡有些常识的都知道,那所谓的五光十色是什么。 “怎么会有岔路?”自山道而入不过数里,便有三条窄小且崎岖的小路呈现在七人面前。 随着项晏发问,凤天歌等人皆驻足。 “走哪条?”叶清华蹙眉,狐疑开口。 凤天歌想了片刻,看向苏狐,“你觉得呢?” 苏狐受宠若惊,“你问我?” 不止苏狐,项晏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平日里他跟苏狐走的最近,苏狐是什么品种他最清楚啊! 见凤天歌点头,苏狐毫不犹豫指向中间那条路。 “你确定?”凤天歌其实对中间那条路无感,她倒偏向左侧那条,但因知道苏狐曾在这里面浪了三天三夜,她最终选择相信苏狐。 “就很有感觉的样子。”苏狐难得谦虚了一下。 只是他这么一说,凤天歌就确定了,“你在前面带路。” 苏狐顿时热血激荡,拖着无比‘沉重’的脚步,大步迈向中间那条崎岖山路。 时间过的很快,许是刚入山林的缘故,凤天歌等人即便负重而行亦没有太多乏累之感。 只是越深入这片矮林,凤天歌越觉得内里并不简单。 除了遍布周围的矮树之外,这片山域还长了许许多多的枫藤,这些枫藤自树干往上缠绕,经年累月堆积生长,自然而然形成了一道道无形的屏障,将整片矮林切割出很多条不同的通道。 凤天歌隐约觉得不对,但见苏狐却是大步流星便觉得是她自己想多了。 直到苏狐突然停下来。 就在凤天歌欲开口时,视线之内赫然出现两个人! 紧接着古若尘,君无殇等人亦看到了那两个人的存在。 所有人目瞪口呆! 灵魂都特么快飞升了! 他们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公孙佩跟夜倾池。 是的,他们在苏狐的带领下回到了起点! 面对眼前场景,公孙佩完全没有意外,“原以为你们会不一样,现在看你们一个样。” 夜倾池随后接过去,“在你们之前燕蜀赵皆有回头,楚无。” 二人音落之后,闪离。 留下凤天歌七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那个……让我再试一遍?”万年不见脸红的苏狐,无比羞涩转回头,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还没开口,项晏不干了! “求别坑,好吧!” 叶清华也觉得不该让苏狐打头阵,“换个人!天歌,我们信你!” “真是不能再错,体力消耗不起。”曾经对人有多刻薄的谢如萱,现在对人便有多宽容。 当然,是对值得宽容的人。 反倒是君无殇跟古若尘闭口不言。 “你们怎么看?”凤天歌拍拍苏狐肩膀以示安慰,之后看向古若尘。 “的确需要谨慎。”古若尘亦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时,君无殇自怀里掏出一块八卦罗盘。 “无殇觉得这片矮林可能布了阵法,以八卦罗盘确定北坎之位,应该可以走出去。”君无殇一语,众人恍悟。 谁能想到,谁能想象得到公孙佩竟然在五个入口处摆阵! 他们甚至还没有真正走进后山! 此时此刻,七位新生心里皆浮现出两个相同的字,两个字之后的内容则各有不同。 特么…… 好在君无殇对这方面有些研究,是以七人第二次走进矮林,便由其领队。 相比第一次,再入矮林的七人除了体力不如刚开始轻快,心绪亦发生很大变化。 从一开始的踌躇满志,到现在谨小慎微。 看到队友这种微妙的变化时,凤天歌似乎理解了公孙佩这样安排的用意。 五国新生皆在午时前出发,入山道不同,方位不同,是以相遇的时间自然不会很快。 只是终点相同,他们最终必然会聚在一起。 且说凤天歌等人一路穿行,终于在天近暮色的时候走出枫藤缠绕的矮林。 离开矮林,便是真正意义上的山林。 前面是一片高耸笔直的松树,林间雾霭层层,雾很浓,呈淡黄色。 这种颜色,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先吃解毒丹!”苏狐二话没说,直接从怀里取出一个红色瓷瓶,将里面七枚红色药丸倒出来。 欲分发时却没人敢接,“干什么?一瓶十万两银子,不是你们我根本不会给!” 这就是媚娘为什么上火的原因,一套装备下来差点儿没倾家荡产。 凤天歌最先走过去,拿起一粒,紧接着古若尘,君无殇,谢如萱,叶清华亦过去 最后是项晏。 “小心—” 就在凤天歌将将吞下解毒丹的刹那,一阵急剧的破空声陡然传来。 伴着林中惊叫跟树枝断折的声音,一支羽箭带着凌厉寒意出现在七人视线之内。 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 顷刻,箭雨漫天! 凤天歌立时挥出斩风,七人皆有动作。 箭雨太过密集,凤天歌,古若尘,君无殇跟苏狐很自然冲到最前面,尽可能替叶清华等人挡下大半射袭。 整整半盏茶的功夫,直到最后一支羽箭落地,凤天歌方才收剑。 看着满地羽箭,凤天歌神色肃穆,当即下令寻找触发羽箭的机关。 因为一个人的手法总不会变化太多,是以找到规律很重要。 七人四下寻找之后,终于看到一根浸成青绿色的蚕丝线断在旁边一片郁葱的灌木丛上,蚕丝线一端掉在地上,另一端延伸到远方。 “应该是我们中间有谁绊断这根蚕丝线所致。” 谢如萱刚要去捡丝线,却被距离她最近的叶清华一把拽过来,“小心有毒!” 下意识的动作让谢如萱微微一怔,面对叶清华本能表现出来的关心她有些意外。 看出谢如萱眼中惊讶,叶清华松手,“我不想看到没有意义的牺牲。” 经年之后,当谢如萱于万军之中疯狂冲杀,满身是血却毅然决然的那一刻,早已被敌军淹没的叶清华反复怒吼的。 依旧是这一句话…… “小心!”就在叶清华后退之时,整个身体蓦然倾斜,谢如萱猛一步上前将她拽住。 几乎同时,君无殇举剑横斩! 就在叶清华身后,整一片地皮被剑气掀飞。 七人皆上前一步,后脑滴汗。 陷阱之内皆为倒插的尖刃,寒光闪闪…… 第三百四十七章 引蛇群 看到陷阱一刻,七人心里哇凉哇凉。 这是谁刨了公孙佩他们家祖坟吗? 一步一个坑也不是这种挖法吧! “也许我们抽到了五个入山道里最艰难的一个。”叶清华后脊发凉,噎喉时不禁开口。 不及众人应声,不远处传来‘咻’的一声响! 当一蓬白烟在空中绽出‘输’字的时候,众人默。 显然不是。 依方位判断,放出白烟的当是燕国新生。 凤天歌默默在心里记下一道。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时间经不起耽搁,刚刚还大亮的天开始渐暗,凤天歌与众人商议之后决定穿过前面那片淡黄色雾霭,之后休息。 一来黑天视野模糊不易行进,二来他们也需要养足精神…… 夜来,雾起。 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 雾很浓,掩盖了整个皇宫的奢华,亦掩盖了此间那些肮脏跟龌龊到无法言说的卑劣。 延禧殿内,楚太后独立在北墙悬着的那幅山水画前,沉默良久。 峰峦叠嶂的远山,碧水如镜的幽潭,细细品看,那潭水似荡起微波。 那潭叫龙潭,是自己与他初遇的地方。 想到自己当时正在潭中沐浴,楚太后不禁笑出声,“咳……” 有血溢出唇角,楚太后抬手抹去,记忆便也跟着戛然而止。 机关开启,画轴微卷,暗格呈现眼前。 内里,有一个黑金打造的方盒。 楚太后小心翼翼把方盒端出来,叩阖机关后托着方盒回到座位。 外面浓雾未散,楚太后有些忧虑的看向窗外。 今日是她孙女入试练场头一日,也不知境况如何。 好在,她对自己孙女有信心,亦对她孙女身边的那些人,有信心。 听到脚步声时,楚太后收回视线。 紧接着孙嬷嬷出现,“太后,屈先生在外面。” “请屈先生进来……” 同样的夜,四海商盟里,容祁也是久久不眠。 他睡不着。 虽然他相信自家歌儿绝对不会那么轻易挂掉,可他不放心啊! 谁家女人谁不心疼! 可不管他怎么说,公孙佩那个老东西就是不让进。 他的武功,也就跟公孙佩打的平手。 “雷伊,本世子好无聊。”容祁手搥桌案,托腮望月。 虚空,雷伊没开口。 “雷伊,你说凤天歌他们现在走到哪儿了?” 依旧无人应答。 容祁怒了,“雷伊你大胆了啊!本世子也很会滴蜡油的你要不要感受一下!” 门口处,温慈抹汗,“盟主,雷伊送信还没回来……不过他有传信,明日会与两位神医一起赶回皇城。” 容祁恍然,最近记性好像不是很好了。 但凡与凤天歌无关的事都不怎么太记得呢…… “温老,你如此鬼鬼祟祟不声不响站在那里,是在偷看什么?”容祁强装镇定,冷冷开口。 温慈冤枉,门都快敲破了自家盟主没听到怪谁? 该怪谁! 试练每时每刻都在进行,所有之前遭遇的危险都让参赛新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不比擂台战只有明敌,他们身处的整个试练场分明就是炼狱。 各种明枪暗箭一起上,简直不要太酸爽。 自入山林到现在,唯一让凤天歌等人欣慰的是,那片看起来就有问题的淡黄色浓雾竟然没有任何问题。 他们甚至可以完全忽略掉那些淡黄色浓雾,但松木密林的区域远比他们想象要广。 是以凤天歌等人还没穿过密林,天已暗。 将近酉时,凤天歌与众人商议就在密林里休息,且找了一处相对宽舒的地方。 凤天歌行过军,即便休息亦要有人守夜。 鉴于之前带错路,苏狐自告奋勇,凤天歌算了自己又选了古若尘,三人轮流。 凤天歌与古若尘分守前三个时辰,苏狐负责最后两个时辰。 余下四人尽可能休息。 前三个时辰风平浪静,至少凤天歌在与苏狐交接时一切正常。 然后。 是的,轮到苏狐的时候感觉整个画风都变了。 阴风飕飕的密林里,松涛阵阵。 苏狐独自站在一株参天老松半腰处举目遥望,耳畔总似有杂音在响,却根本寻不到根源。 这时,一滴灰白色的水珠倏然坠落,刚巧落在苏狐挂在胸前的紫色水晶上。 水晶颜色渐暗,已无光泽。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直到水晶骤然变暗的一刻,苏狐终于感觉到不对。 之前紫光虽然微弱,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还是很明显的。 此刻紫光不见,苏狐本能低头! 巧就巧在,苏狐低头的一瞬间,又一滴水珠掉下来,落在晶石上。 有毒! 苏狐猛然抬头,正迎向一对碧绿碧绿的眼珠儿,吐着鲜红鲜红的信子,足有鸡蛋大小的一对碧绿眼珠儿啊! “啊……啊啊啊啊啊—” 蛇! 铺天盖地的蛇仿佛天降般突然将凤天歌等人包围在中间。 幸而凤天歌飞身跃过,免苏狐直接摔死! 落地之际,凤天歌一把拽住打算夺命狂奔的某狐,余下之人皆醒。 蛇好多。 多到足以用铺天盖地形容。 要命的是红黄绿各种颜色都有,各种品种都有,总有一款适合苏狐。 “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蛇?”知道苏狐有啥毛病,古若尘等人顷刻分散过去把苏狐围在中间。 此刻的苏狐,浑身剧烈颤抖,双眼转成盘香。 “杀!”凤天歌一声令下,祭出斩风。 剑身如电,于身前劈出道道沟壑,无数蛇身被斩断,漫天血溅! 亏得七人皆服解毒丹,蛇尸喷涌的毒液于他们并无实质性伤害,但也粘稠的让人恶心。 整整一柱香的时间,凤天歌等人皆杀红了眼,蛇群却丝毫没有减少的意思,越聚越多,越发生猛。 “怎么会这样!”叶清华显出几分燥意,再这么无休止砍杀下去,待众人体力耗尽就只剩下跟蛇群同归于尽的份儿。 “往外冲!”凤天歌心知不能坐以待毙,即刻下令。 这样的指令,实则是在无意中作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只要身处松林,蛇群便会无休无止。 因为一直萦绕在这片松林中久久不散的淡黄色烟雾虽然对人无害,却可吸引整个山林里的蛇前仆后继游过来。 且这种功效,只有夜间才奏效。 不得不说,公孙佩为了这场试练赛真的是煞费苦心…… ------------------- 推荐桑妮美眉的《幸好遇见你》感受一下爱上一台计算机的酸爽,还有夜火火美眉的《首席新闻官》领略犀利新闻官与霸道总裁的相爱相杀,另,小云这几天有朋自远方来,会保持一更,三四天朋友走后补回来,嗯,依旧举盾逃走…… 第三百四十八章 苏狐斩蛇 松林远比凤天歌他们想象要大。 蛇群狂涌的数量跟速度也远在他们意料之外。 只是斩蛇把包裹抢背在身上的过程已经耗费六人过半体力,更何况他们还要守着一个废柴。 苏狐吓懵了,在圈儿里直往上窜,起初的尖叫声愈发沙哑,嗓子劈的不像样。 反观凤天歌六人,手中利刃半刻不息,刀光剑影,血雾漫天! 阴风起,松涛发出阵阵呜咽,沙沙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令人毛骨悚然。 前世今生,凤天歌自认见多识广,却也被眼前场景震慑的有些心憷。 真的,蛇的品种太多了。 有三角形脑袋,椭圆形脑袋的,脑袋上长满鳞片的,通体透红发光,发紫的,一道道白圈的,黑纹的…… 这都能忍,最让人崩溃的是那一双双幽绿幽黄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和一条条数也数不清呲呲朝外吐的红信子! 画面太美,简直太美! 凤天歌私以为苏狐能坚持到现在没晕过去,绝对是奇迹。 ‘噗、噗、噗—’ 六人拼命斩杀,艰难移步,蛇尸在身后堆积成一座座小山! “苏狐你个傻缺二百五,叫什么叫!我们都他妈累死了你快上!”项晏气极,空暇之际狠朝苏狐屁股上揣一脚。 “就是!平时哪儿哪儿都有你,关键时刻你倒是好好嘚瑟一回啊!”叶清华也是急性子,看到苏狐把力气全都用在尖叫上,恨的直咬牙。 谢如萱没说话,余下凤天歌古若尘跟君无殇倒十分宽容。 因为他们见过苏狐怕蛇的样子…… 一柱香的时间,蛇群不减反增,而他们几乎能目视到刚刚休息的地方。 走的,并不远。 “小心—” 黑色腹蛇从天而降,谢如萱避闪不开之际,凤天歌即从袖内祭出飞剑。 咻— 黑色腹蛇顷刻断成两截,蛇血自七人头顶漫天洒落。 这一刻,就这一刻! 只剩下前半截的黑色腹蛇蛇头好死不死,正掉在苏狐头顶! 打从开始就没停止过尖叫的苏狐,突然噤声。 一双眼正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迅速瞠大,一道道血丝飙起。 苏狐红眼了,胸口剧烈起伏,嘴里不断发出哧哧声!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一股强大气流自圈内迸起,凤天歌等人还没来得及回头,便有海啸般的气浪急涌出来! 感知之内,六人快速俯身。 面前蛇群被那股强横气浪逼退数米! 六人回望,皆震。 只见苏狐正手握蛇头在头顶疯狂旋转,速度之快那半截蛇身几乎被抡起来的劲风刮裂皮肉。 “啊—” 随着蛇身飞起,苏狐当即拔出破影。 破影剑流光闪烁,一道道肉眼可以看到的剑气犹如银色光盘直切向外围蛇群! 噗噗噗噗…… 无数蛇身断成两截,整个蛇群都有朝外翻飞的节奏。 哎尼玛! 项晏跟叶清华等人震撼之际,凤天歌疾声下令,“快撤!” 相比凤天歌六人循序渐进的打法,苏狐一开始就拼尽内力。 她真不确定苏狐能坚持多久! “我要你们欺负我!要你们欺负我!来啊—” 苏狐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掩护余下六人离开,他根本就没有意识,脑子里一片空白。 众人边撤边无语,看到苏狐这样,各自心里皆有领悟。 以后哪怕吃点儿亏,也别把苏狐逼的太紧。 容易被分尸…… 巨大光盘笼罩下,凤天歌等人急速朝前行进,光影所到之处,蛇群朝外崩散! “本大爷毒死你们!看我不毒死你们!”理智只剩一念,苏狐边甩破影边将之前媚娘给他准备的那瓶硫磺粉狂洒出去。 剑气带起硫磺,蛇群再次遭受重创! 两个时辰的对抗,苏狐独自支撑起后半场。 天渐亮,松林亦到了尽头。 蛇群渐渐消散,苏狐却半点颓势未显。 还特么没打过瘾似的往回冲! 松林之外,凤天歌一把拉住想要跑回去的苏狐,说了句能让苏狐接受的话,“穷寇莫追!” “都害怕本大爷了是吧?以后看到本大爷都绕着走!不然见一次杀一次!杀光你们!”直到确定周遭再无蛇群,苏狐才舍得收剑,顷刻跌坐到地上。 没力气了。 “一柱香之后,我们出发。”凤天歌终是松了口气。 七人围坐,休养生息。 “也不知道其他新生遭遇了什么。”古若尘轻叹一声。 一夜蛇斗,众人心里又蒙上了一层阴影,对那位公孙总教习也是越发惦记上了。 忽然,西南方向有白烟腾起。 “应该是楚。”君无殇记得简沧冥他们走的是那条路。 紧接着,东南方向亦有白烟冲天绽放。 “是蜀。”凤天歌肃声道。 谢如萱嚼了口干粮,看向凤天歌,“好在我们不需要都出去,只要能把你送到出口,就算赢。” 若是战场,凤天歌定不会抛下任何一个与她一起拼死血战的士卒。 但此刻,她没有说出不抛弃的话,“不管是谁,有机会第一个出去的时候千万不要回头。” 众人默。 的确,这场试练比的不是人数,而是第一。 试练场,西南方向。 与野狼斗战整个后半夜的简沧冥带着六位楚新生才从密林里出来,立时遭到以蔺青川为首的赵新生突袭。 一楚新生被夺去烟筒,拉断。 “你怎么会在这里?” 暴戾一战之后,简沧冥立于五位楚新生面前,冷厉看向蔺青川。 蔺青川冷笑,“很难猜?” “擂台战赵国无一所获,除了实力不济另让燕一场,燕赵结盟必是助燕夺胜,按道理你当拦齐,出现在这里则说明你念的是你我旧仇。” 简沧冥目色依旧平静,望向蔺青川时闪过几分寒凉。 看着一死一残的楚新生,蔺青川收起败王剑,“旧仇固然有,楚与齐结盟也是事实,我来拦你,也并非全无用处。” “那也要看你能不能拦得住。”简沧冥冷声开口,重新举起灰色大剑。 “简沧冥,你若识相就退到一边,他朝回赵我倒可以向上面替你美言,倘若不识相,你且想想自己回赵之后还能不能保得住先锋的位子,能不能保住命!”蔺青川厉声威胁。 “动手,还是滚?”简沧冥不为所动,灰色大剑因为灌注内力发出阵阵蜂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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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天歌等人不用想也知道这些线虫的危险,晶石那可是比骨头硬出多少倍的存在。 如果刚才项晏喝了溪水,下场会怎样? 七人默,心里又将公孙佩狠狠问候一遍。 他竟然如此不顾自己人死活! 其实不然,这些线虫遇硬则硬,遇软则柔,喝到肚子里并不会致命,但也会对人造成不小损伤,至少不可能再继续走下去。 而此时,晶粉上线虫已死。 它们离不得水。 众人一阵沉默之后,君无殇突然发现溪水里闪过一道亮光! “什么东西?”君无殇上前一步,仔细辨认。 凤天歌等人随即过去,果不其然,溪水深处有一个淡绿色方盒,方盒中间有一个米粒大小的珍珠嵌在上面。 如果不是阳光刚好在辰时三刻的位置,如果不是夜倾池坚持让公孙佩把珍珠嵌在上面,如果不是被君无殇刚好看到珍珠一瞬间闪出的光芒,这个方盒真的是,死都不会有人发现。 方盒内不是他物,正是公孙佩所藏惊世秘籍之一。 为防止两人同时出山,公孙佩定下规矩,同时出山者手中有秘籍或佩剑者,胜出。 五条入山道,六件宝物,自然是手中多件宝物者胜出。 “很有可能是公孙总教习说的秘籍。”古若尘镇定开口。 那么问题来了,捞还是不捞! “不捞!”苏狐把头摇成拨浪鼓。 因为线虫,之前看着还挺有美感的山涧溪水顿时让人毛骨悚然。 “太恶心……”叶清华看着溪水里密密麻麻聚在一起像水草的线虫,全身鸡皮疙瘩就跟挣命似的噼里啪啦掉满地。 谢如萱沉默许久,“如果关乎成败,我倒觉得应该想办法拿出来。” “可咱们这里谁的手能硬过晶石?”项晏不以为然,“其实咱们不取没关系,等遇上他们,抢他们的就是了!” 苏狐深以为然,“是个好主意!” “倘若合我、若尘,无殇跟苏狐之力应该可以令上游溪水静止一段时间,待残留在沙石跟方盒上的线虫缺水而死,自然可以拿到方盒。” 凤天歌不想在输赢上赌万一,便只能在这里赌一次万一。 万一没能让溪水静止,那么下去取的那个人下场会很惨。 所以她也只是提出一种可能。 “我愿意试。”谢如萱毅然决然。 “不行!”项晏立时上前,“如果他们失败,你的下场不会比那块晶石更好!” “就是,别冒险!”叶清华亦不主张一试。 谢如萱不为所动,“凤天歌,你有几成把握?” 凤天歌没有立时回答,看向古若尘又看向君无殇,见二人点头后深吸口气,“七成。” 之前她听容祁说过,曾亲眼看到公孙佩内力浑厚,可令河水倒流。 “我准备好了。”谢如萱说话时卸下身上装备,将七锁刀搁到地上,之后毅然决然走到河边。 在她看来,超过五成便值得试。 项晏见此,把心一横,“我来!” 除去凤天歌四人就剩他一个男人,赶着赴死这种事儿只要有男人在怎么也轮不到女人! “我武功不及你,但轻功比你高。”谢如萱看向与项晏一起走过来的叶清华,“咱们三个,我最合适。” 项晏再欲争辩时,凤天歌开口,“你信得过我?” 谢如萱点头,“信得过!” “好。”凤天歌重重颌首,之后朝古若尘等人使了眼色,又让项晏在谢如萱腰上系紧绳索,另一端由叶清华跟项晏同时握在手里。 若有万一她会在危险之前下令,届时项晏与叶清华同时发力加上谢如萱本身轻功,应该无虞。 一切准备就绪,凤天歌与苏狐飞身跃起至对岸,古若尘跟君无殇已然拔剑! 剑起! 同一时间,四道强横剑气带着无比暴戾的气息狂啸斩向河面,溅起惊人水浪! 第三百五十章 子母剑 河面骤然分离,自上游不断涌落的河水好似被一股几欲化形的白色气墙阻挡,水花急剧上涌,一片片仿若鱼鳞的细小浪花,愈渐高涨! 下游,水尽! 淡绿色方盒顷刻露出水面。 时间突然变得漫长,每一秒都似煎熬。 谢如萱紧紧盯住河面,只待那些游移在砂石上的淡绿色线虫萎死,便是她动作之时。 源源不断的真气持续灌注,四剑筑起的气墙随河水涨涌的速度不断高涨。 万千水浪冲天而起,犹如一面巨大平镜立于河面。 竖起的镜面波纹荡漾,气墙愈薄! “就快了,坚持住!”项晏看到砂石上线虫已渐萎死之态,高声厉喝。 凤天歌四人再度蓄势,额角皆沁出细密汗珠儿,纯粹内力对抗,没有任何技巧可言。 君无殇跟苏狐皆有后退! 肉眼之内,一条线虫静止不动的瞬间,谢如萱猛然点足跃向河中方盒。 指尖触及淡绿色方盒的刹那,气墙某处突然决口! “快撤!”凤天歌脸色煞白,斩风骤然改变剑路,古若尘等立时心领神会,他们虽无法堵住缺口,却能控制河水不朝谢如萱方向倾泻! “拽—” 拿到方盒一刻,谢如萱大喝一声,身体急速退离水面! 叶清华跟项晏只怕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 谢如萱身前,河水倾泻急涌,不断拍起的水浪只差一点就要溅到身上。 剑气骤起,于她身前筑起绝密屏障,一道又一道! 四道带着璀璨颜色的剑气如此连绵不断,直至谢如萱稳稳落地。 险象,环生! “你有没有怎样?” 项晏抛下绳索跑过来,伸手之际谢如萱猛然后退,“先别碰我!” 众人了然,谢如萱是怕自己身上带有线虫。 这样的谢如萱,让人感动。 片刻之后,谢如萱狠舒口气将方盒搁在地面,抬头时眼眶微红,“还好有你们,让我有机会走下去。” 她也害怕,如何不怕。 “因为有你,我们多了取胜的机会。”凤天歌向前数步,抬手握住谢如萱肩膀,“生死之交,不外如是。” “生死之交。”谢如萱狠狠点头。 这会儿,刚把气儿喘匀的苏狐直接过来,朝着方盒狠踹两脚,“该死的公孙佩,踹死你踹死你,累死你大爷了!” ‘咔嚓—’ 巨大声响如晴天霹雳,如白日惊雷。 苏狐顿时懵逼。 就特么几句负气的话,老天爷这是要来收他了咩? “声音好像是从前面传来的。”君无殇指向河对面那片密林。 凤天歌点头,“应该是别国新生遭遇了什么。” “我们要不要绕路?”叶清华狐疑问道。 凤天歌看向古若尘等人,似有征求之意。 “危险挑战与机遇并存,若尘以为当去。”古若尘音落之际,君无殇亦同意继续前行而非绕路。 苏狐没别的,拼死捞上来的破盒子,你们真的没兴趣知道里面装的什么玩意? 待方盒被打开,里面的确是一本秘籍。 枯荣剑谱。 此剑谱纵不比红尘,却也是难得之物。 众人商议后决定由凤天歌保管,因为在他们心里,凤天歌是最有可能胜出的人选。 而他们,甘愿为凤天歌铺路。 跨过溪涧,众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轰的一声暴响。 密林之内,百里晟举刀横挡之际手腕跟身体猛然一颤,身体顷刻倒驰,双脚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沟。 ‘噗—’ 百里晟止步之时,一口血箭自喉咙狂涌。 “师兄!”步轻烟虚晃水云剑,飞身过来扶稳百里晟。 “你们带轻烟先走!”百里晟心知不妙,便打算将自己交代在这儿。 对面,岳雷倒也没咄咄逼人,“只要百里晟留下,你们都可以走。” 在岳雷看来,蜀无百里晟便再也没有威胁。 更何况蜀与燕皆剩六人,真打起来燕定有损伤,他必须保存实力。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步轻烟举剑指向岳雷,“要不是师兄刚刚吸入瘴气,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岳雷冷嗤,“那是他自己活该!” “混蛋!”步轻烟怒极挥剑,百里晟惊惧之余想要拉回步轻烟却迟了一步。 轻薄剑身带起无比纯净且浑厚的剑意淋漓尽致挥洒出去,直逼岳雷。 岳雷嗤之以鼻,手中鸳鸯钺狠磕一声,高高跃起。 云水剑破空之际,无数细碎浪花自剑尖泛起,随劲风急速绕转陡然汇成巨大的白色漩涡。 岳雷从未将女人放在眼里,便也没把眼前这个娇滴滴的蜀国郡主放在眼里。 鸳鸯钺直冲白色漩涡。 强大横力激崩漩涡的瞬间,无数细碎浪花顷刻飞散,化作阴雨绵绵,满目湿意! ‘咻—’ 就在鸳鸯钺挟击住云水剑剑身的刹那,步轻烟倏然抽出剑中剑,猛向上挑! 寒意骤袭,岳雷不及回击,仓皇避闪刹那锋利剑气划过左臂。 衣破,血涌! 云水剑,乃子母剑。 岳雷吃痛落地,黑目阴暗,寒煞之意顷刻暴涨。 “找死—” 灌注七成内力的鸳鸯钺发出阵阵轰鸣,岳雷眼底闪过一抹狠辣,陡然抛出鸳鸯钺! 一种难以言喻的可怕力量直逼步轻烟。 鸳鸯钺速度惊人,哪怕只是数米之外,百里晟却根本来不及施救。 刺耳声破空而至,步轻烟急退之际水云剑不断翻出无数细小浪花。 然尔,并无用! 鸳鸯钺劈斩速度远超步轻烟。 杀意直面而击瞬间,步轻烟忽觉腰间一暖! 当的一声暴响! 乌金剑身与鸳鸯钺碰撞刹那,火花飞溅,如无数萤火虫般流溢迸起。 几乎同时,君无殇将步轻烟置于身后,奋力直冲。 凤天歌等人先后赶到。 鸳鸯钺遇阻回旋,岳雷飞身握住鸳鸯钺,退了数步未再出招。 君无殇手持轻痕,傲然直立。 “没想到你们会出现在这里。”岳雷冷视凤天歌等人,“只是现在,我不太明白你们的意思。” 此刻,古若尘已然扶起百里晟,更将自凤天歌手里接过来的解毒丹喂到他嘴里。 步轻烟则站在君无殇身后,满目震惊又满目惊喜。 “你傻了吧!这叫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凤天歌没开口,倒是苏狐直接奔过去,呛回声。 ------------------- 其实我更喜欢写计谋,打架什么的真的不适合我…… 第三百五十一章 天下无蛇 凤天歌没开口,是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说路见不平显然不合时宜,这里是试练场,所遇皆为敌,除非结盟。 而她又不确定,百里晟是否有此意愿。 “无殇哥哥救了我,齐蜀正式结盟!”百里晟纠结之际,步轻烟大步走到君无殇身边,美颈微抬,字字铿锵。 岳雷微震。 “轻烟!”百里晟呵住步轻烟,之后推开古若尘。 “师兄……”步轻烟见其走过来,声音渐小。 百里晟行至近前,直接将步轻烟拉到自己旁边,抬头看向岳雷,“不管齐蜀结盟与否,燕应该走不出这片密林。” 一语闭,蜀余下新生皆围过去。 凤天歌几乎同时给项晏等人使了眼色。 局势骤变,岳雷腹背受敌。 “你们这样,会不会太过分?”岳雷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六对十三根本没有胜算。 凤天歌举步过去,“推己及人你若有这样的机会,也不会放过我们,不是么?” 岳雷并未反驳,的确。 “那还等什么!来吧,大战三百回合!”就在苏狐拔剑之际,熟悉的沙沙声惊了众人。 是蛇! 确切说是蔺青川的巨蟒。 然后苏狐就原地爆炸了! 就在凤天歌为苏狐即将有的举动表示深深担忧时,苏狐却意外朝反方向冲杀过去。 凤天歌以为的正确方向是逃跑的方向,反方向则是巨蟒所在。 破影冲天而起,带起凌厉无比的斩杀! 如果不是蔺青川顷刻举起败王剑回击。 他的巨蟒必受重创。 苏狐的改变令所有人震惊。 凤天歌也是在这一刻才真正相信。 苏狐,不怕蛇!不怕蛇!不怕蛇! 重要事情,震惊三遍。 非但不怕还异常仇视,简直水火不容的节奏。 “苏狐,你干什么!”蔺青川收剑挡在巨蟒前,怒斥。 苏狐呵呵了。 “干什么看不出来啊?它当初怎么吓唬本大爷的,嗯?”苏狐提剑再冲,蔺青川极度无语。 他之所以把巨蟒叫进来,为的就是震慑苏狐。 才两日不见苏狐到底经历了什么! ‘啾—’ 半空中,一黑影俯冲直下! 是小池— 没等蔺青川反应,小池已然在巨蟒头顶狠刨两下,见血方才回旋落在苏狐肩头。 一对绿豆眼直盯着苏狐,卖了数次萌。 卖萌可耻,但苏狐喜欢! 有了小池的苏狐简直如虎添翼,顿时生出一种天下无蛇的寂寞感。 是的,有即死。 “凤天歌,你这是要打的意思么!”蔺青川见巨蟒受伤,恨声低吼。 他当然恨,原本巨蟒就是给苏狐准备的。 现在看,还真特么是给苏狐准备的…… 若是刚刚那种局面,凤天歌不会考虑。 但此刻,她犹豫。 试练才走半程,这个时候即便胜出亦会遭受重创。 那么余下实力到底能不能支撑他们走出试练场,犹未可知。 在与古若尘确定过眼神之后,凤天歌再进一步,看向百里晟,“百里兄说如何,我们便如何。” 现在不打,最后一日也难免群殴。 此时此刻凤天歌选择尊重百里晟的意见,便是希望最后一刻能得蜀相助。 百里晟沉默片刻,向前一步,“岳雷你记着,再见之时我定叫你为今日之行为,付出代价!” 岳雷冷哼,之后收起鸳鸯钺,转身走出密林。 燕新生皆撤,蔺青川清眸落向百里晟,“你也会为今日之选择,付出代价。” “让我付出代价的人,也必然会付出等同代价。”百里晟气势不减,眉目凛然。 蔺青川转眸扫过凤天歌等人,挥手示意一众赵新生撤离。 直至蔺青川离开,百里晟方才回身面向凤天歌,“欠诸位的这份人情,武盟结束之前,必还。” 未及凤天歌开口,百里晟已然拉着步轻烟背身而去。 “师兄……” 步轻烟想要挣开,奈何百里晟拉的太紧。 短短一柱香的时间,密林里就只剩下凤天歌等人。 “咱们才刚刚救了他,他这是甩脸给谁看呢!”叶清华特别不喜欢百里晟那张冰山脸,就跟谁欠他八百万一样。 她虽不知,凤天歌却是知道。 步轻烟是好,可对于无缘之人而言。 再好,也不能成为我喜欢你的理由。 三国新生皆已离开密林,凤天歌与众人商议之后决定依照入山时抽定的方向,继续行进…… 皇宫,御医院。 午时过后,裴卿跟屈平百无聊赖坐在药室里,闲的身上已经开始长草了。 自打周歧出现,他们便再未研究齐景帝身上所中之毒。 下毒的人就在隔壁,研究他不就得了。 可问题就在于,合他们二人之力,或许连研究周歧一根头发丝的资格都没有。 屈平记得曾有人用变态来称呼他的医术,那么周歧就是变态中的变态。 在他们看来,即便洛羽跟焦仲来,也不过是求得一线生机。 于是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一线生机就这么毫无预兆出现在了御医院。 说起来,屈平跟裴卿还是第一次见到洛羽跟焦仲真人。 虽并称江湖四医,可因为正邪不两立,他们在过往的岁月里完全没有交集。 药室外,洛羽跟焦仲并排而立,却自成风景。 左侧黑发如墨白衣胜雪的为洛羽。 洛羽的长相一看就是那种仙姿绝色的美男,五官精致,淡淡的眉峰,长长的睫毛配合着唇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简直不要太招人喜欢。 尤其是他白腻如玉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透出一丝光华。 明眸流转,下巴尖尖,还有他放荡不羁的性格,每一样拎出来都足够江湖上那些女侠师太们尖叫半天。 屈平跟裴卿嫉妒。 右侧一袭黑袍者为焦仲。 焦仲也是丰姿奇秀,神韵超然,英俊无匹的五官好似雕出来的一般毫无瑕疵可言。 棱角分明的线条,锐利深邃的目光,薄薄的唇,色淡如水。 如果说洛羽给人的感觉是属于特别亲近的那类,那么焦仲从里到外表现出来的气质则是超凡孤傲,淡漠如水。 额头上‘生人勿近’四个字闪闪发亮。 屈平跟裴卿呵呵了,都特么要死的人了玩什么高冷! 第三百五十二章 沼泽地 且说屈平和裴卿打量洛羽跟焦仲的时候,人家也在打量他们。 洛羽最先开口,视线落在裴卿身上,眉宇成川,“长的不好看,头发还白了……” 焦仲对屈平的评价则更为中肯,“身残,志坚。” 屈平跟裴卿对视数秒。 卧槽! 拼了! 就在屈平跟裴卿冲出房门一刻,戛然而止。 周歧出来晒太阳了。 一身玄衣的周歧只是走出来的动作,便让隔壁四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很难形容那是怎样一种感受,老鼠见了猫? 不准确,因为不是同一物种。 而周歧就是能让四医有种明明都是人,我看你却像妖精的即视感。 周歧无视四医,懒散坐在厢房外面的摇椅上,微微阖目。 让齐景帝无比正常的死去,便是报了颍川王当年救命之恩。 之后,两不相欠。 而欠他的那些人也是时候还命了,至于楚太后跟凤天歌,姑且留到最后。 四医完全不知道周歧在想什么,各自抖了抖身子走进药室,把门一关在内里插了三道门闩…… 武院后山,拥剑小筑。 容祁死皮赖脸求了公孙佩整个上午,百般顺毛,也没得老东西点点头。 要说某世子想做成什么事儿,那耐性也是首屈一指的。 午膳之后,容祁准时过来报到。 “我想过,若是冒充武院教习进去带弃赛新生出来,你觉得是不是可行?” 见公孙佩不说话,容祁又道,“我可以蒙面……套头的那种连根头发丝都不会让人看到。” “……我绝对不会跟凤天歌说话,就想看她一眼。”容离锲而不舍。 小筑里寂静了一段时间。 容祁终于耗尽耐心,“我跟你说话呢,你能不能屈尊看看我!” 公孙佩的视线,终于从矮桌摆着的三个空剑盒跟三本秘籍盒移开,抬头看向容祁时长叹口气。 “老夫有预感,我的宝贝可能已经被他们发现了。” “我可以进去帮你去看看!”容祁见缝插针道。 公孙佩望了容祁半晌,“死了这条心。” “为什么?”容祁表示我好话说了一箩筐,你叫我死心? “你如果进去,老夫就真的一件宝贝也剩不下了。”容祁有多了解公孙佩,公孙佩就有多了解容祁。 像这种不捡就算丢的主儿,进去还能有啥好事儿! “是不是我怎么说,你都不会让我进去?”容祁冷下脸,不再陪笑。 公孙佩点头,他是绝对不会给容祁荼毒自己宝贝的机会,那跟要他血命有什么区别。 “好……好好好!你就等着你那些个宝贝全都叫他们给收走吧,一件都不给你留!”容祁愤起,恨恨道。 “你就进去,凤天歌该死还是死!”公孙佩最在乎的就是他那些个宝贝,容祁戳到他逆鳞了。 容祁的逆鳞也同时被公孙佩戳到。 原本想走的某世子立时转回身,朝着公孙佩桀桀怪笑,“这点你大可以放心,你死了我家天歌都不会死!你个老不死的!” 公孙佩一直微眯着的眼睛瞬间瞠大,“你个没大没小的,你骂我?” “骂的就是你!”容祁一拍桌案,“本世子今天非要进去,管你让不让!” 容祁是真的想进去,他是真担心凤天歌! 公孙佩也笑了,挥手间小筑房门倏然紧闭,“那来吧,打死老夫你随便进!” 然后…… 武院后山局部发生地动这种事牵动了很多人的心。 要知道,现在于后山试练的都是各国最拔尖的新生力量,若死于地动,情何以堪? 玄武街深巷,一间极不起眼的酒肆。 凤炎急匆赶到时,古云奕正在小酌。 精致的白玉酒壶里,装的是整个酒肆最烈的纯酿。 凤炎不懂酒,却也能嗅出酒的纯度并不低。 “古大人叫本官过来,可有要事?”凤炎顾不得酒,急声问道。 古云奕搁下酒杯,“太子殿下的意思,此届武盟不再动用任何手段。” 彼时北冥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古云奕以为自己听错了! 凤炎眼中渐暗,“这会儿那些新生都在后山试练,就算想动也动不了……我想问问古大人,太子对下毒一案……” “下毒之事由丁酉全权负责,又有楚太后监察,太子殿下也不好出面。” 自武盟伊始,古云奕便一直期盼北冥渊能下令动手。 他也一直在等那个所谓神秘人的毒药。 就在试练赛的前一日,他再去请示的时候北冥渊便有了这样的决定。 理由是,北冥渊想要印证凤天歌的实力。 多好笑多无稽的理由? 还有更好笑的! 北冥渊竟然怕凤天歌他朝若知武盟赢的不光彩,会失去信心! 那一刻,古云奕知道,北冥渊彻底中了凤天歌的毒。 他巴不得凤天歌早点儿死! “这可如何是好,我倒去找过丁酉,他连面都不见。”凤炎一时着急,狠捶两下桌案,“瑶儿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提起凤雪瑶,古云奕忽然想到那日凤天歌擂台喷血的画面。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若毒真是凤雪瑶下的,手段倒也不俗。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就不该送什么信过去,无端给了谢如萱可乘之机。”凤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忙纠正。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古云奕便也不说破,“丁酉或许不给你面子,连镇南侯的面子也不给了?此案落在谢如萱身上最好,若谢如萱侥幸……” 凤炎明白,若谢如萱侥幸,那这案子就一定要落在自己母亲身上。 想他凤清不管自己侄女,连自己亲娘也不打算管么。 凤炎离开,古云奕在酒肆里独坐很久。 如无意外,武盟之后凤天歌跟古若尘都会入朝。 那便,朝上见…… 试练场内,凤天歌等人离开密林之后朝东南方向行进。 鹰目视远,因为小池的缘故,他们倒也多了一层防备。 随着坡势越来越陡,越往前走出现在他们周围的植被越不一样。 直到上了一个坡顶,众人止步。 极目远眺,一片沼泽地! 深深浅浅的洼处浸着腐臭的积水,露在表皮的地面泥泞难行且周围布满疯长的野草,阻挡视线。 沼泽地上方肉眼可见,飘浮着一层水气。 水气在阳光的折射下时尔闪出五颜六色的光辉。 整片沼泽地被七彩光芒衬托,竟有几分唯美之意…… 第三百五十三章 虚惊一场 纵有几分美意,凤天歌等人却无心情观赏。 就之前遭遇来看,越是美的地方就越危险,越安静就越诡异。 夕阳渐落,天边的火烧云红彤一片。 “我们必须赶在太阳落山前穿过这片沼泽地。”凤天歌肃声开口。 对于凤天歌的提议,众人皆赞同。 任何无意义的停留都会让他们比别国新生落后。 试练到了这个时候,拼的除了本事跟运气,还有时间。 此时此刻,当凤天歌等人准备踏进沼泽地的刹那,忽然发现疯长的杂草下面,竟然隐藏间隔相同的青石板。 “之前没有……”苏狐下意识动了动唇。 凤天歌听到了,“那之前有什么?” 苏狐被问的一愣,正犹豫要不要说的时候,分明看到余下五人视线皆看过来,“我……我不知道,我又没来过!” “那你觉得呢?凭直觉。”凤天歌很想从苏狐嘴里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哪怕只是一点点结果或许就会有很大不同。 苏狐翻翻眼珠儿,“流沙……漩涡……我也说不好。” 听到流沙的时候凤天歌就放弃了。 沼泽地里不可能出现流沙,这是常识。 即便眼前纵向延伸的青石砖板有人为搬进去的痕迹,凤天歌还是决定踩上去。 以她为首,然后是古若尘、谢如萱、项晏、君无殇、叶清华跟苏狐。 顺序是凤天歌排的,如此方便照顾。 踏上青石砖板一刻,凤天歌明显感觉到虚浮,青石砖板随之下沉会有淤泥漫过,稍有不慎就会滑下去,“大家小心!” 随着凤天歌步步前行,七人尽入沼泽。 越深入,越凶险。 除了夹杂着恶臭瘴气的湿意,还有越来越高的杂草跟藤蔓遮挡视线。 因为服过解药,凤天歌等人并未受瘴气影响,只是突然出现在视线之内的毒蜘蛛,毒蛇跟毒蝎会让他们觉得一瞬间汗毛都跟着飞起来。 三柱香的时间,一切如常。 “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是这个意思不?”项晏稍稍松懈,毕竟已经走过大半都安然无恙。 就在谢如萱想要开口提醒项晏万勿掉以轻心之际,意外突然发生。 项晏旁边,一个只是深一些且不时冒出气泡的,看起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深沼突然涌出一股巨大吸力! 青石砖板湿滑加上项晏一时不防,整个人活生生被那股吸力拽走。 “小心—” 谢如萱跟君无殇几乎同时拉住项晏胳膊,也几乎同时被拽下去! 阴煞寒意骤然上涌,原本静止的沼池开始强烈波动,瞬间滚起漩涡。 急剧旋转的涡轮下面出现一个黑洞。 深幽无际,混沌恐怖的让人望而生畏! 吸力愈强,犹如飓风! 只是一念,周遭浅草便毫无挣扎被卷进黑洞。 项晏胸口以下位置衣裳尽被绞碎,身上已现细微血痕,面容早已扭曲。 “用力—” 谢如萱跟君无殇已然掉下青石砖板,衣服跟头发被飓风刮的往前直飞! 二人身后,古若尘跟凤天歌,叶清华跟苏狐分别用力倒拉! 然而在强大如飓风般的吸力面前,七人显得太过渺小,就像风中落叶,经不起任何激荡起伏。 “放开我!”项晏眼中惊惧化作决然,身处漩涡中心,他最清楚再坚持下去的结果很有可能是七个人一起死。 “项晏你干什么—” 意识到项晏想要摆脱自己的刹那,谢如萱心脏陡停,紧接着是急剧的愤怒跟恼恨,“你敢松手我跟你绝交—” “项晏!”君无殇亦感觉到项晏用意,眸色骤暗。 “别管我!活着走出去!”既然知道结果,项晏不再犹豫,干脆拼了最后一点力气狠狠甩开谢如萱跟君无殇。 顷刻,项晏的身体便如一叶浮萍,被那股强大吸力猛然拽进黑洞。 “项晏—” 谢如萱毫不犹豫想要冲进漩涡刹那却被古若尘狠拽回来。 整个过程太过短促,凤天歌等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们已经失去项晏的事实,意外再起! 苏狐竟然跳下去了。 在飓风消散的前一秒,那抹青蓝色身影就在他们面前,消失! 沼池,归于平静。 一切来的太快。 面对眼前场景,凤天歌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 短短一瞬间她经历了什么? 她竟然眼睁睁看着自己同伴就这样被沼池淹没,她却无能为力。 十三宗! 她就是这样眼睁睁看着烈云十三宗倒在她面前的! “凤天歌!” 就在凤天歌飞冲进沼池的刹那,古若尘猛然上前叩住她肩膀,“你现在下去无济于事!” 凤天歌反手掰开古若尘,再冲之际,沼池中间突然暴涨,一股如飓风般的气流笔直冲起,直向天穹! “是……是他们!”叶清华眼泪骤停,惊愕望向气浪顶端。 可不就是项晏跟苏狐! 气浪愈高,凤天歌猛然挥动斩风! 剑气阻断刹那,顶端项晏跟苏狐顷刻下降。 古若尘跟君无殇等人接连拔剑,先后劈向那股冲力极强的气浪。 顶端,苏狐估摸自己能跳下去的刹那,带着项晏飞身直落。 即便是这样,二人亦是脸先着地,啃了一嘴泥。 生而赴死,而死复生。 看到苏狐跟项晏安然,凤天歌一时很难形容自己的心境。 复杂且悲茫。 十三宗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呸、呸、呸!”苏狐从腐败的沼泽地里爬起来,连草带泥吐了好几口。 项晏比他惨,除了满嘴泥还衣不蔽体,身上的血道子被泥水一浸疼的五官都扭曲变形了。 君无殇当即扯下自己袍摆替项晏系在腰上,挡住关键部位。 谢如萱随即走过来,朝着项晏就是一巴掌! “为什么松手?你混蛋!” 见是谢如萱,项晏咧嘴一笑,“我不松手就都死了,而我即便是死也不愿意看到别人因我而死,那样我会死不瞑目。” “我不是别人!”谢如萱怒吼之际,众人皆怔。 未理众人目光,谢如萱却是抬头,“我傻了十几年,活到现在才真正有了朋友,若能为朋友而死,我觉得值得。” 面对这样的谢如萱,凤天歌欣慰不已。 她没有看错人,谢如萱就是这样重情重义的女子。 “那个……你们能不能关心一下我……” 苏狐无比悲催的认为,他这是被深深遗忘了咩? 遗忘了咩……忘了咩…… 了咩……咩…… 咩咩咩…… 第三百五十四章 苏狐是英雄 毋庸置疑,苏狐是英雄。 那一刻,义无反顾冲下去得需要多大勇气? 就在所有人目光落在苏狐身上并准备大肆表扬一番的时候,项晏一句话,画风突变。 “你什么时候来过?”项晏说的,就是这句话。 然后,所有人眼中的赞美跟敬重就都变成了惊讶跟质疑。 “谁……谁说我来过?”苏狐顿现窘态。 真的,苏狐真的不是特别会说谎话的孩纸。 一向做好事留名做坏事也必须要留名的某狐这辈子还没遇到过不敢承认的事儿。 自小到大,某狐就没有说谎话的机会。 但这次,他真不太想承认。 太惨,太丢人,太难启齿了! “站在风口时你说你之前就是这么上来的!”项晏感激苏狐,但这并不妨碍他探求真相。 见苏狐犹豫,凤天歌打断,“我们先离开这里。” 苏狐顺坡下驴似的狠狠点头,“先离开这里再说再说!” 就在这时,项晏猛想到什么,“那柄剑呢?” 众人愕。 “对了,你们之前跳下来的时候的确还有一样东西跟你们一起掉下来……”叶清华恍然开口。 是以,众人找了一阵,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柄绝世神兵。 紫辰剑。 公孙佩所藏三件绝世名剑之一。 公孙佩不是没想到会有人会掉进去,但他没想过有人能冲上来。 哪成想,千防万防,徒弟难防…… 暮色渐起,凤天歌等人不再犹豫,径直走出沼泽地。 再往前数里,便是一片樟树密林。 待凤天歌寻得落脚处,众人已瘫。 一路上不管谁问,苏狐都闭口不提自己来过。 能让苏狐做到守口如瓶,可见那三天三夜对他而言,多销魂。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我,无殇跟……” “我!”苏狐知道守夜,自告奋勇。 凤天歌点头,由君无殇守前一个半时辰,她第二,苏狐守最后两个时辰。 众人抓紧时间吃些干粮,之后休息。 夜,深。 东郊别苑,言奚笙房间里。 容祁顶着一对黑眼圈坐在床尾,对白天公孙佩的恶劣行径耿耿于怀。 整整一个时辰互殴谁也没占到便宜,都被打个万紫千红。 他唯一吃亏的是殴完之后被公孙佩踢出摇摇欲坠的拥剑小筑,这一路走下山碰到不少熟人。 “早晚弄死你!”容祁咬牙切齿时,床上言奚笙本就挺直的身子越发抖了抖。 别问言奚笙为什么没开口。 那会儿容祁进来时,他笑了。 是的,他嘲笑了容祁。 然后某世子就又有了在言奚笙面前炫耀武力的机会。 这是一个多么不幸的智者…… 夜半,苏狐独自站繁茂的樟树枝干上,登高望远。 风过,树叶沙沙作响。 他的心便也跟着兴奋到不能自持。 蛇来,快来! 小池则蹲在他肩头瞪着一对绿豆眼,与其主动作保持一致,左望望右望望。 要说小池也是个忠心的,彼时苏狐直接跳进漩涡的时候它在远处,且等它吭哧吭哧飞回来也想冲进去的时候气浪骤涌,又把它给冲出老远一段距离。 整个过程没有人看到它的忠心,可那又怎样? 这点倒与苏狐十分相似。 时刻成为焦点的苏狐,从来都没有炫耀过什么。 有的,只是人所不及的真诚……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当苏狐盼蛇盼到望眼欲穿的时候,远处终于出现一对对幽绿幽绿的眼珠子! 好开森! 又可以尽情斩蛇了! 苏狐惊喜过望,正欲拔剑却听一阵狼啸。 不、是、蛇! 是狼群! 几乎同时,早有警觉的凤天歌等人亦都起身,各自持剑蓄势待发。 “不用!你们不用动手!”苏狐当即从樟树上翻身跃下,之后开始脱衣。 众人无语。 其实撸起袖子干就得了,真心用不着脱衣服…… 狼群狂啸而至,凤天歌已然不将希望放在苏狐身上,抽出斩风。 倏然,一阵刺耳的嗡嗡声陡袭,凤天歌瞬间觉得心肝肺都跟着一起颤抖,猛然盘膝在地,运内力抵挡。 古若尘等人亦是! 待众人寻声,发现声音传出的方向正是苏狐双臂,那一圈圈绕在他胳膊上的银色臂环在内力的震动下抖动异常激烈。 “苏狐你干什么!”叶清华有些承受不住大叫一声。 “驱狼。”叶清华旁边,谢如萱分明看到远处蜂拥而至的狼群突然停滞不前。 紧接着,狼群分流,自左右散开迅速离开密林! 直至最后一匹狼消失在视野之内,苏狐方止。 凤天歌起身,六人齐聚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项晏伸手摸向臂环。 除非特质,普通臂环根本没有这种效果。 “没想到你身上好东西还挺多的!还有什么叫我们看看!”叶清华说完话就要上去扒苏狐裤子。 就在这时,一阵奇怪又惊悚的声音再度袭来。 叶清华手还没伸到苏狐裤子上,便被不远处的声音吸引过去。 好多蹦蹦跳跳的红豆! 好多好多! “什么?”叶清华噎喉。 “是地鼠。”前世行军,凤天歌曾遇到过这种地鼠,此种地鼠为野生,生性凶残,獠牙外掀,皮毛坚硬如针,双眼通红大小如豆。 这种地鼠的破坏力相当惊人,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但凡活物都会被这些地鼠生生撕碎嚼烂。 同等数量的狼群跟同等数量的地鼠相遇,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你或许连根狼毛都找不到! “快走!”凤天歌深知这种地鼠霸道,根本没想硬拼。 偏苏狐不信邪,再度震动臂环。 凤天歌恨的,直接拉他衣服往后急退,“这种地鼠听不到声音!” 那完了! 只是没想到,凤天歌等人退出数米,迎面又冲过来一群地鼠。 “不对啊!这个方向明明是狼群刚刚经过的方向!”叶清华一语闭,众人心里顿生出一种恐怖之感。 狼群,没了。 “逃不了了!” 令人心悸的吱吱声遍布四野,凤天歌终不再逃,索性将包裹里所有毒药解药全都掏出来分交到叶清华跟谢如萱手里,“这种地鼠对气味儿敏感,碰碰运气吧!” 古若尘等人明白凤天歌之意,一会儿边打边抛,倘若他们手上有令地鼠忌惮的气味儿,就赚了。 众人皆掏,轮到苏狐时,掏的简直不要太多。 “来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试药 随着地鼠形成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凤天歌等人早已挥出千条剑气! 剑气所到之处,无数地鼠朝后掀飞。 只是不等剑落,那些空缺又被后来的地鼠疯狂补充,挣命一样急冲而上。 任谁都清楚,倘若被地鼠冲破包围,那他们将顷刻化作累累白骨! “试药!”眼见地鼠近在咫尺,凤天歌大吼一声。 于是乎被五人围在圈内的谢如萱跟叶清华迅速将手中药丸捏成药粉,不断变幻方位抛出。 外围,凤天歌等人已经不能长距离挥剑,只能以五柄绝世宝剑筑成密不透风的光影围墙。 与之前遭遇线虫时一般! 值得一提的是项晏手中的紫辰剑,刚从沼泽地里被捞出来就派上用场。 剑气为紫色,挥一挥大有紫气东来之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前地鼠却成海成潮,丝毫无减。 再这样下去耗也能耗死了! “怎么办?”项晏着急。 还能怎么办! 谢如萱与叶清华动作加快,且在每一种药粉抛出去的瞬间,迅速做出判断。 终于! 当谢如萱将手中青绿色药粉抛飞的刹那,那些地鼠立时由疯狂变成恐惧! “就是它!”谢如萱二话不说收起别种毒药,将那些青绿色药丸分发到每一个人手里。 几乎下一秒,凤天歌厉声高喝,“把药粉洒到自己身上,冲出去!”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七人捏洒药粉之后迅速变换队形,苏狐说有法宝便被凤天歌排在最前面。 苏狐没说谎,摆出队形之后猛然跪到了地上! 众人无语之际,无数淬有剧毒的银针自其膝间狂射出去。 眼前鼠尸成海,众人皆惊,当即冲出数米。 时间紧迫,每耽误一秒药效就会挥散无数。 是以并没有人询问苏狐这么歹毒的暗器囊是哪里来的! 七人一路冲杀狂斩,鼠尸遍布整片樟树林。 尽头处,繁星隐灭,天边破晓。 一夜厮杀终于在凤天歌七人冲出樟树林后,戛然而止。 地鼠只属于黑夜。 密林外,七人累极坐地,拼命喘息的空当再一次,无比亲切的将公孙佩跟他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这次顺带着连没出生的都给问候了。 太缺德了有木有! 天已大亮。 距离试练的期限只剩下最后一个白天。 酉时之前出山者,即为胜。 此刻坐在密林外的每一个人心里都明白。 最后一日,也最惨烈。 所有预料跟不期预料,所有意外跟意料之外,都会在这一天发生…… 皇城,镇南侯府。 自下毒一案伊始,丁酉派衙役围禁侯府以来,凤清一直没有出现。 直到老夫人以死相逼,白绫都挂在梁上方才看到自己长子。 一身戎装的凤清才入钟绮院,老夫人便劈头盖脸一通骂。 各种难听言辞,连后悔生下你这个逆子的话都骂的毫无压力。 凤清静默而立,面无表情。 旁侧,周嬷嬷见老夫人咳嗽,当下过去轻拍,“侯爷就给老夫人认个错,瞧给老夫人气的……” “你闭嘴!”突兀的冷斥声带着浑厚气势陡然响起。 莫说周嬷嬷,老夫人都给吓了一跳。 记忆里自己这个儿子从来没敢这么大声跟自己说过话。 虽说这会儿凤清怒斥的是周嬷嬷,可周嬷嬷是自己身边伺候的,他这是吼谁呢? “干什么,骂你不高兴了?”老夫人下意识压低声音,脸色依旧十分难看。 凤清漠然看向自己的母亲,“儿子不知为何被骂。” “你不知道?侯府里发生这么大的事,衙门的人在外面围了四五天你会不知道?”老夫人一股火上来捶胸顿足,气吼吼的样子十分吓人。 也十分的,凉薄。 “丁酉正常办案,有何不妥?”凤清面容平静,冷声抿唇。 “我呸!他一个小小刑部尚书办案办到镇南侯府头上了?是谁给他的权力让他禁老身的足?他凭什么!”老夫人坐在桌边,怒极时狠敲桌面,桌上茶具被震的叮当作响。 “是当朝皇太后授意,当朝太子下旨彻查天歌中毒一案,丁酉乃奉旨查办。”凤清字字冰冷,面容如霜。 老夫人一听炸毛了,“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再说,他奉旨查办那就去查好了,禁足老身做什么?” “因为母亲跟凤雪瑶皆有嫌疑。”凤清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这个。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自己女儿在擂台上的承受的巨大痛苦,不是亲身感受到楚太后跟孟帝师以及平辽侯的付出,凤清或许会在丁酉幽禁镇南侯府时出面。 可现在,他有什么理由包庇凶手? 他的女儿,差点死在擂台上! “岂有此理!老身跟那丑八怪……” “她叫凤天歌,是我凤清嫡长女!母亲如果不记得天歌的名字,便与下人一起称她一声大小姐!”凤清平生最悔恨之事,便是忽略自己女儿十几年。 从现在开始,他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的女儿,一句不中听的话他都不愿意听到! 只是不知这份迟到的亲情,是不是能换回女儿谅解…… 老夫人震惊,她乖巧了四十几年的儿子,被带坏了! 被那个丑八怪给带坏了啊! “你……你这样跟我说话?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震怒之下的老夫人,心里却隐隐有一丝不安。 “母亲眼里,又有没有我这个儿子?”凤清从来都知道母亲偏爱谁,他不在乎不代表他心里不清楚。 老夫人被凤清问的语塞,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儿子, “咳……总之凤天歌中毒一案与老身无关,与雪瑶也没关系,多半是谢如萱干的,这事儿你去跟丁酉解释。”老夫人缓和语气,刻意压低了声音。 “此事儿子不会插手,丁酉查到谁,便是谁。”凤清早知母亲之意,此番回来便是表明态度跟立场。 老夫人一听慌了,“你!你这是怀疑老身跟雪瑶害凤天歌?” “清者自清,母亲不必这样激动。”凤清无意纠缠,“军营有事,儿子告退。” 没等老夫人开口,凤清已然转身。 老夫人急的起身,由着周嬷嬷搀扶向前几步,“你走……你走了就别回来!” 凤清不为所动,身影已然消失在钟绮院。 透过窗棂,老夫人呆呆望着尚有些摇晃的门板,心里忽然一空。 莫名的,她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 第三百五十六章 注定不会臣服 武盟期间,皇宫里异常平静。 唯一可以称得上事儿的便是御医院里那些扎堆儿的名医在冯棋引领下,分三批去了龙乾宫。 结果犹未可知。 奉天殿内,墨画将早膳端过来,小心翼翼搁到桌边。 “试练赛第几日了?”独孤柔于桌前舀起汤匙,淡声开口。 墨画想了想,“最后一日,酉时前出来者算赢。” 独孤柔舀着汤匙的手微顿,复起,“看来楚太后晚些时候又该离宫了。” “也不知道这次谁能先出来,该不会还是凤天歌吧?”墨画伺候在侧,呶呶嘴。 “不是她还能是谁。”独孤柔舀了匙参粥搁进嘴里,入口滑腻,十分香甜。 墨画皱眉,“凤天歌真那么有本事?” “凤天歌本事是有,可五国新生里有本事的岂止她一个。”独孤柔搁下汤匙,“这里面有多少猫腻,还很难说。” “如果凤天歌能出来,齐必胜……那她就入朝了!” 在墨画看来,这是很不好的事。 独孤柔又喝了口参粥,之后搁下汤匙捡起身侧锦帕,抹过唇角,“墨画你说,凤天歌跟独孤艳有几分相似?” “长的肯定不一样,不过性格倒是很像,都自以为是。”墨画看了眼厅门,刻意压低声音。 即便奸妃一案过去大半年,独孤艳三个字依旧是禁忌。 “自以为是……那是她们真有自以为是的本事。” 独孤柔起身走向贵妃椅,“不管是独孤艳还是凤天歌,她们的野心真是藏也藏不住,当年独孤艳如果不是爱惨了北冥渊,如何会轻易交出兵权,她把自己底牌全都亮在北冥渊面前才会输的那样彻底……” “娘娘……”墨画有些不懂自家主子为何有这样的感慨。 “北冥渊为什么容不下独孤艳?因为他喜欢驾驭,喜欢凌驾在任何人之上,他想看到所有人对他俯首称臣,偏偏,他在独孤艳身上感觉不到臣服。” “这跟凤天歌有什么关系?”墨画不解。 “独孤艳那么爱北冥渊尚且做不到低头,凤天歌又有什么理由甘心被北冥渊驾驭?而且你别忘了,凤天歌到底是凤清的女儿,凤清在朝中立场从未变过,他朝凤天歌入朝,可有好戏看了。” 墨画恍然,“凤天歌会与太子为敌?” “至少不会是友……” 独孤柔忽然有些期待,期待凤天歌入朝的那一日…… 试练场内,凤天歌等七人离开樟树密林后以最快速度朝终点进发。 沿途遇到几处陷阱,幸而有惊无险。 与此同时,整片山林不时有白烟升起,就烟雾方位来看,五国新生已有聚拢之势,应该很快就能遇到。 眼前是一座矮峰,峰顶云雾缭绕,整片山林好似被一层白纱笼罩。 近处,草叶上的露水在阳光的映衬下散出晶莹光亮。 倏然,一蓬白色烟雾自林间升起。 “看来我们不是第一个到的。”矮峰前,古若尘淡声开口。 凤天歌转身,郑重看向眼前六人,“翻过这座矮峰便是武院后山,我再重申一遍,我们七人不管是谁有机会最先冲出去,便不要回头。” 无人反驳,因为哪怕只有一个人能最先冲到终点,代表的却是他们全部。 “入山。”凤天歌转身,迈进矮峰。 林间杂草被突如其来的疾步打破宁静,无数露滴溅落,湿意更重。 山林内植被繁茂,轻柔阳光洒落在叶子上,留下斑驳树影。 凤天歌等人已然在林间疾行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并无阻碍。 忽地! 凤天歌陡然止步。 视线之内,一片落叶自她前方数米的枝干上,缓缓飘落。 因为太阴经的缘故,凤天歌的感知力要强于在场任何一个人。 包括隐匿在暗处之人。 “不求已胜,只求燕赢,天歌实在不理解赵王此间用意,我倒不知自南平一役之后,燕赵两国的关系已经这样好了?”凤天歌眸色如冰,肃声开口。 顷刻,蔺青川现。 “这只是一场比试,凤大姑娘把它上升到国之高度就严重了。”蔺青川现身之后,赵余下五名新生先后闪出。 “燕赵结盟,你既在这儿堵截,说明岳雷已入山林,且在前面。”凤天歌开口之际,拔剑。 蔺青川没有反驳,微抬下颚,“确切说,已经过去半柱香的时间。” 凤天歌目色陡寒,“动手!” 就在斩风挥起刹那,一道黑色光闪带着狂暴戾气擦肩而过! 蔺青川眼中骤寒,举败王剑奋力格挡。 当的一声暴响! 火花迸溅,黑色小剑盘旋而归,落在简沧冥手里。 意外突起,蔺青川冷眼看向迎面走来的灰衣男子,“你干什么!” “你与岳雷联手夹击致楚新生腹背受敌险全军覆没,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么。” 没给蔺青川开口的机会,简沧冥行至凤天歌身边,“这里交给我,你们先走。” 凤天歌微愕,却未矫情,“多谢。” 眼见凤天歌等七人自身边经过,蔺青川眼底恨意滋生,“简沧冥,我看你怎么回赵!列阵—” 蔺青川音落之际,五位新生皆持利器冲向简沧冥,他却后退。 此刻,正午时。 距离规定时间越来越近,他必须要为岳雷争取时间。 蔺青川心知五位新生不敌,而他也只是想用阵法拖住简沧冥。 阵法诡异,简沧冥直接被五位新生围在中间。 虽为赵人,简沧冥却十分不齿蔺青川以及眼前赵新生在试练场的作法。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或许此战结束,他不会再有回赵的机会。 但好在,他不后悔。 面对眼前幻象横生的阵法,简沧冥缓慢举起灰色大剑。 一股寂灭且强大的剑意,随即斩出…… 林中,凤天歌等人疾驰行进,耳畔风声呼啸,脚下落叶被碾碎的声音越来越轻。 速度,愈快! 对于武者,一柱香的时间意味着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 如无阻碍 ,岳雷注定会比他们先离开试练场。 可是为什么? 他们已经很快! 倏然,一阵沙沙声突然响起。 凤天歌等人再次停下脚步。 对面,蔺青川的巨蟒挡住了去路…… ------------------- 今天啥也不求啦,只求亲们高高兴兴过六一!明天见 第三百五十七章 黄金战甲 对于这条巨蟒,七人都不陌生。 是以七人都看到了巨蟒的变化。 原本周身绕满青白花纹的巨蟒竟然变成了银白色。 确切说,是披上了银白战甲。 “蔺青川怎么做到的?”叶清华惊讶开口。 不止叶清华,凤天歌也有这样的疑问。 蔺青川到底是花了多少心思跟精力乃至时间竟然给眼前巨蟒做了这样一件天衣无缝的战衣! 那一片片银白色的鳞片与巨蟒本身的鳞片惊人吻合。 阳光照射下,眼前巨蟒银光熠熠,闪瞎人眼。 此刻,那巨蟒正吐着血红信子,墨绿蛇眼幽幽盯着众人,寒意森森。 就在凤天歌犹豫之际,苏狐抱着六根手指粗的细管走到最前面,每人分发一个,“这是投放暗号的磷烟,红色的,我若胜了便把它拉开,你们自然能看到,我若败了就拉大粪池给的那个。” “我留下帮你!”项晏最后拿到细筒,正色道。 苏狐呵呵了,“你丫还怕本大爷死在它嘴里?” 不及项晏开口,苏狐转身看向凤天歌,“这里交给我,你们先走,顺利的话且等出去我请你们吃蛇肉!” 凤天歌目色坚定看向苏狐,“小心。” “放心!”苏狐狠狠点头。 “走!”即便不能确定苏狐是不是真能对付巨蟒,凤天歌却未回头。 一路走来多少凶险,他们为的什么! 无论如何她都要争一争。 为自己,为跟在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凤天歌一行人刚动,巨蟒猛然游窜,张开血盆大口! 几乎同时,苏狐低喝。 破影出— 急掠的剑影带着庞大气浪直奔蛇头! 巨蟒似有灵性般游移躲避。 这个空当,凤天歌等人已然向前。 ‘啾—’ 一声鹰啸! 小池疾速俯冲,勇猛无畏! 然在鹰爪叩住巨蟒蛇头的刹那,小池忽的松开发出凄厉哀鸣,爪上已现血痕! 那些银色鳞片太过锋利,如果不是小池及时松开,爪子必是废了。 那一刹那,苏狐怒极。 “该死—” 苏狐再不犹豫,纵身跃起时握住破影,朝着巨蟒狂啸斩出。 顷刻间,无数刀锋带起凌厉杀意劈向巨蟒。 然尔即便是兵器谱上前十第五的破影剑,亦无法割裂那些银片,给巨蟒造成实质性伤害。 巨蟒吃痛,愈渐疯狂。 游移的蛇身挺起时犹如蛟龙,地面与银片疯狂摩擦发出阵阵细碎裂响。 苏狐被巨蟒狂追,边退边砍,片刻不息! 倏然! 巨蟒突然摆起蛇尾,狠狠甩向苏狐胸口。 ‘噗—’ 苏狐避闪不及,胸口硬生被蛇尾扫过,狂速倒飞撞向树干,急落时喷出一口血箭! ‘嗷—’ 一声凄厉啸鸣! 小池根本不顾仍在流血的鹰爪,再度俯冲。 “你个笨蛋!”苏狐知小池这是要玩命,登时搥剑再起,冲向巨蟒! 剑气骤掀,全身被银甲包裹的巨蟒根本没有死穴,苏狐也只是想改变巨蟒位置以免小池遭殃。 万不想,阴差阳错。 小池鹰爪正中巨蟒左眼! 巨蟒吃痛,疯狂扭动蛇身。 眼见蛇尾急速掠起就要扫到小池刹那,苏狐猛然跃起,把小池护在胸口瞬间后背又被蛇尾扫过! 卧槽! 好疼! 苏狐落地刹那,小池自他怀里弹飞,摔到不远位置。 来不及感受一下那种锥心之痛,苏狐朝前匍匐拽回小池,“死没死!” 小池一对绿豆眼在眼眶里转了数圈儿,定住。 没死。 就在这时,苏狐分明听到身后传来‘咔嚓’声响。 眼见巨蟒朝自己这边横冲直撞,许多细小树干皆被其撞倒,苏狐立时带起小池飞身跃起。 不能再强攻了! 再强攻下去他跟小池都得给人家添菜! 也就是这一刻,苏狐才发现蟒蛇左眼竟然受伤了? 也就是说那对墨绿墨绿的眼珠子,是它弱处! “小池你等着,本大爷出去之后给你造一件黄金的!” 苏狐将小池搁在自己肩头,单手握剑,直指巨蟒右眼,“现在,本大爷给你报仇—” 破影剑身因灌注强大内力发出嗡嗡声响,巨蟒亦挟风而至…… 且说凤天歌六人疾行,一路未遇陷阱,转眼便至峰顶。 就在这时,前面数米突兀出现五人,为燕新生。 “岳雷把你们留在这里了?”凤天歌止步,眸色如水。 为首者燕新生,靳言。 “凤大姑娘可听过五方阵?”靳言五官端正,皮肤黝黑,双目有神,手持七星槌赫然挡在凤天歌面前。 身后四人皮肤也都不是很白,此番燕所派新生,皆倾向锻体之术。 岳雷跟蔺青川真是好打法,明知齐注定会将人员分散,无法列阵,一路阻挡皆以列阵为主。 “古某不才,刚好听过。”凤天歌欲开口之际,古若尘向前一步。 凤天歌心知古若尘之意,“我把谢如萱、项晏跟叶清华留给你,保重。” 五方阵之霸道是绝不亚于四人战中岳雷所摆的虎韬阵。 唯一优势就在于,眼前五人内力并不出众,否则古若尘也不敢托大。 “你们两个先走。”古若尘看向凤天歌,“小心。” 凤天歌颌首,转身与君无殇纵而离去。 靳言并未阻挡,能留下古若尘四人,他已经很满意。 “列阵。”靳言一声令下,五人随即摆出阵型。 古若尘抽出青虹,与项晏等确定眼神之后,毅然入阵…… 凤天歌与君无殇离开峰顶一刻,已能望到武院后山。 矮峰南坡植被稀疏,多为一些零散的野桃树。 这个季节早已花落,树上结满指甲大小的青色果实。 地表覆盖野草,两侧时有深蓝色野花出现。 风景很美,凤天歌跟君无殇却无心观赏。 天色渐暮,已过未时。 还有两个时辰便到规定的时间,而他们至今没有看到岳雷身影。 一路艰辛如果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她心里隐隐生出几分不甘。 就在这时,凤天歌注意到周围好似多了些细小的针状茸毛,那些茸毛看起来并无害。 只是一路过来,有没有害真是不能拿眼睛衡量。 “小心。”凤天歌低声提醒君无殇,脚下并无减速。 茸毛越来越多,视线之内能见的距离越来越短。 即便如此,凤天歌依旧看到前方不远处似有三抹人影,在交手…… 第三百五十八章 最后的决战 看到前方三抹交缠的人影,凤天歌陡然升起希望。 就在二人疾冲过去刹那,一股无形的强大气流狂啸喷涌。 视线之内,一抹纤弱身影犹如风中枯叶倒飞过来! 君无殇感知到危险抢先跃起,扶抵住那抹身影刹那凤天歌已然擦肩,冲进战局。 “无殇哥哥?”步轻烟将将站稳,回望时一双杏眼清眸流转,惊喜过望。 君无殇未语,微微颌首之际已然纵身掠向战局。 “停!”就在君无殇欲加入混战时,一直与岳雷对战的百里晟突然低喝,退出数米之外。 战势息。 “你们慢了。”中间位置,岳雷收起鸳鸯钺冷眼看向凤天歌,倨傲抬起下颚。 “只是慢了,却未迟。”百里晟把话接过来,之后转向凤天歌,“昨日密林之恩,两清。” 凤天歌拱手,“多谢。” 她是真心感谢百里晟,如果不是百里晟在此阻挡岳雷去路,她根本不敢保证凭自己轻功是不是能在如此短的距离内,赶超岳雷。 百里晟给她的,是希望。 “谢倒不必,接下来……”百里晟视线转向君无殇,举起悍天刀,“我要挑战你。” “师兄!” 步轻烟没想到百里晟会有如此举动,登时跑过去想要阻止,却被百里晟瞬间封住穴道,“师兄无论如何,都要替你出这一口气!” 君无殇目色微沉,看向凤天歌。 见凤天歌点头,君无殇方才举起轻痕,“奉陪。” 随着一声厉喝,百里晟疯狂斩出悍天刀,浑厚内力涌入刀峰,带起无比强悍的气浪迸发而出! 君无殇当即挥轻痕迎击,乌金剑身犹如狂啸黑龙直冲而上! 刀剑相撞,发出一声暴响! 君无殇跟百里晟已然打在一处,凤天歌却未动手。 “你与蔺青川简沧冥之战,当属侥幸。”岳雷对女人有偏见,即便亲眼看到凤天歌在擂台战的表现,他依旧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不过尔尔。 凤天歌直视岳雷,铮的一声轻响自背后拔出斩风,“若能侥幸到最后,倒也不错。” “遇到我,你别想了!”岳雷握紧鸳鸯钺,开始蓄力。 除了鸳鸯钺,凤天歌分明看到岳雷背后背着一柄宽厚长剑。 也就是说,岳雷至少得到一件神兵,而凤天歌不确定的是,岳雷有没有得到秘籍,一本,还是两本! 糟了,紫辰剑还在项晏手里。 罢,也罢。 那就抢! 时间所剩无几,不管是岳雷还是凤天歌都没有驻足原地,而是朝武院后山方向疾劲掠起。 此时此刻的二人,根本无暇顾及身处之地越来越多的白色茸毛,鸳鸯钺如悍雷劈落瞬间,凤天歌猛然挥动斩风。 当的一声暴响,岳雷惊惧后退,握着鸳鸯钺的手骤然发热。 万没想到,凤天歌内力如此浑厚! 对面,凤天歌根本没给岳雷喘息机会,再次灌注内力于斩风,笔直刺出。 强劲剑气破空而至,无数白色毛茸亦跟着激荡起伏! 视线愈渐模糊,而这并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呼吸! 凤天歌终于意识到这些白色茸毛的危险之处,立时调整呼吸速度以减缓茸毛吸入肺腑的可能跟数量。 斩风已至,岳雷立时以鸳鸯钺绞挡。 同样的招数,不同的是凤天歌并没有想要抽回被鸳鸯钺绞住的斩风,而是迅猛灌注内力。 内力爆发一瞬,无数萦绕在岳雷周围的白色茸毛狂飞乱舞! “咳咳咳……”茸毛无孔不入,一股难以形容的窒息感令岳雷不得已抽回鸳鸯钺,狂咳不止。 就是现在! 凤天歌一声厉叱,纵身跃起,双足狂暴踢出,重重落在岳雷胸口。 当、当、当…… 岳雷胸口有护甲,是以未受重创。 然,不断自岳雷周围扬起的茸毛却放肆飘舞,迅速被其吸入腑腔。 时机刚好! 凤天歌凌空翻转,与岳雷背对背的瞬间,夺过那柄黑色大剑。 至此,凤天歌再无顾忌,飞身直掠向武院后山。 眼见凤天歌抢了自己玩儿命弄到手的神兵,岳雷恼羞成怒,自后奋力急追! 二人很快穿过那片白色茸毛地界,一前一后在林间穿行。 就在此时,凤天歌猛然听到两声暴响。 待她回头,分明看到两束红色火焰冲天而起。 光焰尽头,‘苏狐最乖’四个大字简直不要太醒目! 凤天歌欣慰,苏狐已胜,古若尘已胜。 如无意外,他们应该可以很快追过来。 “凤天歌,你卑鄙!”岳雷简直暴了洪荒之力,却怎么都是差着一段距离。 凤天歌无意与岳雷对话,脚下疾劲奔驰。 她不知道岳雷对卑鄙两个字的理解是什么,许是但凡能胜过他的人,都卑鄙。 一柱香狂奔,凤天歌与岳雷已入武院后山。 意外,总会在想不到的时间跟地点光顾…… 已到申时,距离规定的酉时只剩下一个时辰。 夕阳如火,映照重峦,霞光漫天,倾斜万山。 后山出口设有擂鼓,设有高台。 最后出山者只要敲响擂鼓便算赢。 此刻高台上,楚太后,北冥渊,凤清跟容祁以及一众文臣武将早已等候多时。 同样站在高台的,还有公孙佩跟夜倾池。 当然,公孙佩跟容祁的距离,刚好一个最东,一个最西。 武盟最后一场试练赛就要在一个时辰后结束,此届武盟胜出者即将诞生。 每个人心里都升起无限期待。 楚太后坐在尊位,视线一刻不离盯着出口。 她很想,很想自己的孙女能第一个走出来,她希望自己离开那日,能看到凤天歌已经强大到足够自保。 入朝,象征着权力。 北冥渊则是另一种想法。 凤天歌入朝,便意味着可以日日相见。 凤清知入朝凶险,却是复仇必经之路。 唯容祁,好忧伤,好惆怅。 倘若凤天歌入朝,就不会勤来武院,自己到底要想什么办法才能与之朝夕相处? 到底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北冥渊答应让他一个楚国质子,也入朝? 容祁想多了,北冥渊再傻也不可能让别国质子入朝堂听着他们议论政事。 怎么议论? 明日攻打楚国谁愿请战?走哪条路线?派多少兵? 若真如此,不是北冥渊太狂妄自负,就是脑袋被驴踢过…… 第三百五十九章 死忠 意外来的时候,从来不会跟任何人打招呼。 当无数牛毛细针从横亘在对面一片密林里疯狂涌出刹那,凤天歌终于放弃心底对公孙佩最后一份尊重,骂了他的诅宗。 是的,之前凤天歌秉承死者为大的心态一直都很尊重公孙世家的祖上人。 但此时此刻,她特么已经看到出口了,这是要闹哪样! 当、当、当— 面对无数牛毛细针,凤天歌不得已放缓脚步,以斩风回旋阻挡! 就是这一误,岳雷赶至近前! 二人再次陷入激战。 牛毛细雨丝毫无减,凤天歌干脆祭出袖内小剑在自己身前编织细密罗网,斩风则直击岳雷。 顷刻,剑身与鸳鸯钺剧烈摩擦,激起连串火花! 岳雷单手防御牛毛细针,单手与凤天歌殊死搏战,力量却比之前还要强横。 凤天歌知岳雷拼了全力。 对此,凤天歌自觉无可厚非,武盟不仅仅是她的希望亦是大多数参赛新生的希望,岳雷也是一样。 只要赢得武盟,岳雷回燕之后自会有不同人生。 但是,她也一样! 一念之间,凤天歌单脚狠踏地面,体内真气疯狂涌入斩风,几欲化形的白色剑气萦绕在剑身上,滚动成浪。 又是一念,凤天歌陡然跃起,锋利剑尖蛮横如挟岸击海般笔直刺向岳雷! “一啸红尘惊!” 空气中传来嗤嗤声响,岳雷惊惧瞬间猛抬鸳鸯钺格挡。 ‘噗—’ 斩风剑尖与鸳鸯钺碰触瞬间,鸳鸯钺不敌狠狠朝后拍在岳雷胸口,喷出血箭! 这一刻,对面雨针骤歇。 时间,所剩无几! “凤天歌,紫辰剑—” 就在岳雷被弹出数米之外时,自试练场方向疾速而至的谢如萱大吼一声。 凤天歌惊! 同样震惊的还有谢如萱,眼前情势再明显不过,岳雷不敌凤天歌。 所以根本不存在同时冲出后山的可能性! “凤天歌你快走—” 这一刻,谢如萱异常清醒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凤天歌担心,因为她知道谢如萱根本不敌岳雷。 犹豫之际,谢如萱厉吼出声,“别忘了你自己说的话!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我等你赢!” 凤天歌紧咬牙关,纵步冲向出口方向! 这时,被凤天歌一剑斩到地上的岳雷翻身跃起,眼底生寒,恼羞成怒。 “该死!”岳雷突然举双钺冲向谢如萱,犹如蛮兽狂暴直击。 谢如萱瞬时扔掉紫辰剑,拔七锁刀抵抗。 “噗—” 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加上谢如萱一路疾驰消耗太多体力,只一招便被岳雷逼退数米,鲜血狂吐。 这一刻,本该去追凤天歌的岳雷却再一次向谢如萱祭出狠招,“凤天歌!你不回来,我便打死她—” 岳雷力量太强,鸳鸯钺未至,那股强横气浪已然让谢如萱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威胁。 谢如萱拼力跃起,咬牙再举七锁刀。 ‘咣当—’ ‘噗嗤—’ 倒飞的身影落在凤天歌视线之内,她突然停下脚步,双拳紧握,双眼喷火。 “凤天歌,你快给我出去!别让我恨你,也别让我恨我自己!你最知道我在乎什么,你最知道在这个世上我最在乎的是什么—” 谢如萱怒吼之际陡然转身,面向岳雷,抹过唇角血迹,“想打死我,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不远处,凤天歌见谢如萱奋力举起七锁刀冲向岳雷,狠咬皓齿,脚下重踏,飞奔冲向后山出口! 谢如萱,你等我— “噗—” 又一次重击,谢如萱身体仿佛断翅蝴蝶再次倒飞出去。 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来,又一次次挡在岳雷面前。 纵胸口断裂数段,剧痛侵袭百骸,她亦未拉起怀里白色烟筒。 她要替凤天歌挡住岳雷,无论如何都要挡住,哪怕死。 哪怕是死! “啊—” 谢如萱又一次,举起七锁刀! 只剩下最后一柱香的时间。 出口处,包括公孙佩都显得极为紧张。 高台最西侧,容祁倾华潋滟的面容闪过一抹凝重。 他后悔了,他该进去! 他怎么能只凭直觉就相信凤天歌一定会出来,会第一个出来? 就算凤天歌从未让他失望,就算他相信凤天歌有那样的能力,可他怎么能拿凤天歌的性命开玩笑! 不行! 容祁动了。 还有一柱香的时间,应该来得及! 就在此刻。 一道白影倏然自出口,冲入众人视线! 那抹身影太快,快到连楚太后这样的功底都没能看清楚那人是谁。 直至鼓响! 那一刻,凤天歌高举鼓槌,狠狠敲击鼓面。 ‘咚—’ 只是一下,双层蛇肉鼓面顿被击穿。 高台上,众人皆起! 无比高涨的情绪还未得到发泄,凤天歌又飞闪一般跑回去了。 人呢? 一众文臣武将愣三秒,之后开始狂揉眼睛。 “你看到没?”公孙佩颇为惊讶。 夜倾池点头,“你都看到了我怎么可能看不到。” 再说,鼓都破了。 确认之后,公孙佩纵身飞出高台,飘然落至擂鼓旁边。 “凤天歌胜,齐国赢得此届武盟!” 这样荣耀的一刻,本该受万人瞩目的凤天歌,却并不在。 试练场内,凤天歌狂暴飞驰,耳畔风声疾劲,赤红双眼迸射嗜血杀意! 谢如萱,你一定给我挺住! 密林边缘,岳雷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女人,冷嗤着走过去,鸳鸯钺在手中摩擦,不断发出刺耳轰鸣。 地面上,满身是血的谢如萱意识渐渐模糊。 纵如此,她却依旧拼力握住迸飞在旁边的七锁刀,脑海里只有一念。 要替凤天歌,争取时间! “别怪我,怪只怪你自己命贱,因为根本没有人把你的命放在眼里!”岳雷行至谢如萱面前,猛然举起鸳鸯钺。 他要凤天歌为打伤自己,付出代价! 强横气浪冲袭而至,谢如萱握着七锁刀的手动了动,却根本抬不起来。 凤天歌,对不起。 我尽力了…… 就在岳雷痛下杀手瞬间,一阵刺耳的金属震鸣声陡然而至,气势惊人! 岳雷惊惧瞬间,猛然改变鸳鸯钺方向,正与疾驰而来的黑色小剑狠狠撞击。 轰的暴响自头顶炸开,岳雷被迫倒退数步。 站定时,凤天歌已至身前…… 第三百六十章 有仇报仇 当凤天歌出现在眼前一刻,岳雷震惊不已。 “你没出去?还是……” 对面,凤天歌根本没看岳雷,而是疾步走到谢如萱身边,蹲下来,“我们赢了。” 她知道,谢如萱最想听到的,就是这个。 看着满身是血的谢如萱,凤天歌脑海里一瞬间闪出奉天殿血洗一幕。 心,那么痛,好似被人抛入荆棘丛里每跳一下就会有心血滴落。 谢如萱想开口,嘴里却狂涌血沫。 “你别说话,你别动……” 凤天歌狠狠噎喉,眼泪被他强逼在眼眶里,不曾掉下来,“你看着我,给你报仇。” 起身一刻,凤天歌没有去握斩风剑,而是选择谢如萱手里的七锁刀。 她无比缓慢站起身,嗜血寒眸落向岳雷时,迸出一片血红。 岳雷暗惊,不是因为凤天歌竟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去而复返。 而是此时此刻凤天歌身上散出的强横气势跟睥睨天下的王者之姿,让他震撼。 这样的凤天歌根本不像学院新生,更像是…… 更像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无往不胜的悍将! 一向视女人为弱者的岳雷,脑海里忽然闪出一句话。 天下女子,多枭雄! 这一刻,他想到了大齐那位天下兵马大元帅,独孤艳。 “咳,既然已分胜负……” 岳雷话音未止,长刀猛落,空气中传来嗤嗤裂响! “你必须死—” 凤天歌悲愤怒吼,眼瞳陡然迸射嗜血寒光! 岳雷躲闪不及,以鸳鸯钺力磕。 咣当— 鸳鸯钺承受不住倒叩,岳雷胸口一滞。 同样招术,受伤的却是岳雷! 太过惊人的力量爆发使得岳雷心脏剧烈跳动,握着鸳鸯钺的手开始发麻,从未有过的危机感陡然降临。 “凤天歌,试练已经结束……” 岳雷想要停下来,不料七锁刀再起! 凤天歌速度太快,岳雷猝不及防,只能再次硬磕。 咣当— 第二次正面冲撞,岳雷再也承受不住,喷出一口血箭! 没给岳雷任何防御机会,凤天歌纵身跃起刹那,狠狠抛出七锁刀。 刀峰带着无比强横的暴裂气息,朝岳雷颈间疾斩! 岳雷大惊,凤天歌这分明是想杀了他! 避无可避,岳雷第三次举起鸳鸯钺。 咔嚓— 鸳鸯钺断! 不可能…… 这不可能! 岳雷惊慌之际再也顾不得颜面,迅速自怀里抽出白色烟筒。 就在岳雷想要拉开烟筒的瞬间,凤天歌突然扔过去三个黑色弹珠! 黑白烟雾同时腾起,后山高台上,众人皆惊。 “去吗?”夜倾池看向公孙佩。 公孙佩不疾不徐捋起花白胡须,“多管什么闲事。” 黑白烟雾中不断传出惨叫,凤天歌强按岳雷在地,以掌化拳狠狠捶打岳雷胸口。 悍勇拳风带着一往无回的霸烈重重叩击。 岳雷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双臂交叉护在胸前。 咔嚓— 伴着凤天歌阵阵怒吼,岳雷双臂骨碎! 胸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下去! ‘噗、噗、噗—’ 鲜血一口一口狂涌,岳雷自诩强悍无匹的锻体术在凤天歌的拳头下不堪一击! 黑白烟雾渐散,古若尘,君无殇跟项晏叶清华几乎同时赶过来。 “如萱……谢如萱!”项晏第一时间看到躺在地上满是鲜血的谢如萱,立时疾奔。 同一时刻,古若尘大步过去将几近疯狂的凤天歌拉起来。 “走开!”凤天歌狂甩古若尘,拳头横扫岳雷左颊。 ‘噗——’ “天歌!你再打会打死他的!”古若尘硬生拖起凤天歌,重声开口。 “我就要打死他!我要他死—”凤天歌双眼赤红,被古若尘拽起时,脚下运足内力狠狠踢过去。 岳雷已残,身体硬生被凤天歌那一脚掀翻几个来回,面朝下叩在地上,奄奄一息。 “该死的!”谢如萱身侧,项晏红着眼眶想要冲上去,却被君无殇狠狠拉住。 “先救人!”君无殇知道项晏要干什么,但是不行。 武盟牵扯太多,万不能传出他们群殴燕新生致死的丑事,轻则坏了两国邦交,重则引发战乱。 “你放开我—” 凤天歌陷入魔障,拼命想要挣脱古若尘。 古若尘怎么可能放! “凤天歌你清醒一点!岳雷已经废了!他再也提不起鸳鸯钺,他这辈子都完了!”古若尘紧紧箍住凤天歌,字字句句无比清晰落在凤天歌耳畔。 而此时,之前摆出五方阵的五名燕新生已经出现在视野之内。 “天歌,让他活着承受自己的劣行,让他活着……”古若尘极缓开口,慢慢松开凤天歌。 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平息,凤天歌目光如电,寒意森森。 片刻后,急转身形走向谢如萱…… 武院那些教习们先后赶过来,将重伤的谢如萱跟岳雷分别抬走。 至此,凤天歌等人方才重返出口。 场外,众人早已从高台上下来候在出口多时。 “天歌!”看到凤天歌一刻,楚太后抑制不住内心激动,大步向前。 “天歌拜见皇祖母。” 凤天歌欲俯身却被楚太后拉到身前,“有没有受伤?” “孙女一切都好。”凤天歌摒弃心底悲愤,展出笑意。 楚太后频频点头,身后一众文臣武将亦连声赞叹。 旁边位置,一身明晃蟒袍的北冥渊无比欣慰看向凤天歌,“恭喜你。” 凤天歌闻声转眸,侧过身,双手拱拳,“天歌多谢太子殿下。” 谢你绝情如斯,致烈云十三宗惨死奉天殿。 谢你狼心狗肺,致自己亲生骨肉难见天日。 谢你,给了我再入朝堂的机会。 北冥渊,你我之战即将拉开帷幕。 我期待,不知你可期待否…… 众人之中,唯容祁知道凤天歌此刻看向北冥渊的目光,意味着什么。 他本欲上前恭喜,转念又觉得不合时宜,且也不差在这一时。 天色已暗,武盟也已经有了结果,一众文臣武将带着各种感慨跟艳羡离开武院。 为什么有出息的,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随着试练赛结束,五国新生陆续从后山走出来。 亦陆续乘车回到东郊别苑。 凤天歌等人却一直留在外面,等苏狐。 不想先等来的,却是蔺青川…… 眼见蔺青川鼓着腮帮走到面前,凤天歌便猜到他想问什么。 果不其然。 “我的蛇呢?” ------------------- 谢如萱一直都是个不错的孩纸……然后求一波月票评论打赏啥的,恭喜武盟圆满成功。 第三百六十一章 煮蛇羹 蔺青川与那条巨蟒相伴多年,在其身上耗费的心血不要太多,单从那一身银鳞战甲就能看出来。 毫不夸张说,蔺青川把那蛇当他弟弟一样宠着! 现在,弟弟找不着了。 他打了无数哨鸣,嗓子干的直冒烟儿也不见那条巨蟒出现。 此刻站在凤天歌等人面前,蔺青川气势汹汹。 “问谁呢?”凤天歌冷笑。 “问你们!”蔺青川是真着急,那条巨蟒相当他一半的战斗力。 就这一刻,凤天歌身后叶清华等人表情突变,皆目瞪口呆。 连凤天歌双眉都忍不住朝上一挑。 蔺青川心里咯噔一下,欲转身时凤天歌提醒了他,“你最好别看。” 蔺青川能不看? 出口处,某狐腋下夹着一颗巨大蟒蛇头,逆光而来。 夕阳斜照,苏狐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同样被拉得很长的还有那条巨蟒。 凤天歌真是感慨,好好的一条蛇,肿么就能让苏狐给霍霍成那样! 扒了一半儿皮,抽了半条筋,蛇头上那两个洞是什么鬼? 蟒蛇很长,是以当苏狐走出来一段距离之后,凤天歌方才看清在后面拎着蛇尾的,正是简沧冥。 “凤天歌!我出来啦!”苏狐夹着蟒蛇头,快步过来。 见蔺青川奔命似的冲向苏狐,凤天歌倒也不担心,蔺青川还没傻到在这个时候动手。 “苏狐!你居然杀了它?你怎么敢!”蔺青川双眼赤红,眼眶要再大点儿那对眼珠子随时都要滚出来的节奏,额头青筋暴凸。 苏狐乐了,“本大爷为什么不敢杀它?” “他是我的!”蔺青川怒吼,拳头攥的咯咯响。 苏狐又乐了,“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雕你字儿了?刻你名儿了?再说本大爷动手的时候它也没说啊!” 不得不说,凤天歌就喜欢苏狐这股臭不要脸的劲儿。 “苏狐你……你明明见过!”蔺青川气极败坏低吼。 苏狐停下脚步,颇为认真的想了想,“我的确见过你那条,但这条不是,你看到没有,这条是银甲蛇皮,你那条是青白花纹的。” 蔺青川炸毛了。 苏狐竟然还敢说! 他把蛇皮连带银甲一起扒下来,还看得着里面是什么颜色! “凤天歌,苏狐!你们……你们欺人太甚!把蛇还给我!”蔺青川说着话就要抢蛇。 这苏狐就不能干了,“是你的么你就抢?你把它抢走了我们晚上怎么炖蛇羹!怎么炖!” 要不是怕蔺青川认尸,苏狐根本不需要骗他。 蔺青川闻声,立时暴了体内洪荒之力。 不想败王剑还没抽出来,便被一股强横内力击退数步。 是简沧冥。 “苏兄说只要我能助他把蛇抬出来便分我一杯蛇羹,你若抢它,便是抢了本该属于我的一杯羹。”简沧冥目色绝对平静,音色不卑不亢却透着难以忽略的威胁意味。 蔺青川气结,“简沧冥,你不想回赵了?” “与你无关。”简沧冥冷声道。 “好……好好好!你们等着,山长水远我们来日再见!”蔺青川万念俱灰,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带走弟弟的尸体了。 蔺青川还没走远,苏狐已然开始打算晚上的蛇羹宴! “我都想过了,这么大一条蛇咱们一顿根本吃不掉,所以我只扒了一半儿蛇皮,剩下的直接剁成几节分了各自带回府里,别浪费是不是!” “是的。”凤天歌知道蔺青川能听到,是以中肯回答。 蔺青川受了内伤…… 看到不远处楚新生在等,简沧冥行至凤天歌面前,“告辞。” “简兄留步!”简沧冥转身一刻,凤天歌快一步绕到简沧冥面前,视线扫过古若尘。 古若尘心领神会,带大伙一起拖着蛇身走回武院。 见众人走远,凤天歌郑重看向简沧冥,“此番武盟简兄未依赵王之命行事,又得罪如蔺青川这般小人,若再回赵国恐……” “凤大姑娘放心,简某应该不会再回赵国。”简沧冥淡声道。 “留在楚?”凤天歌犹豫片刻,重新抬头,“若简兄不弃可留在齐国,天歌保证……” “军政之事非简某所求,恐要辜负凤大姑娘好意了。”简沧冥谦逊道。 凤天歌了然,“人各有志,今后不管简兄走哪一条路,天歌都记着这份人情,他朝简兄一句话,天歌必赴汤蹈火。” 简沧冥很感激凤天歌能说这番话,抬手,“一战之交,一世友,珍重。” 凤天歌还礼,之后目送简沧冥离开。 且等凤天歌回来的时候,武院练武场上已经燃起篝火。 篝火上架着一口铁锅,干柴在锅下面噼啪作响。 锅里,炖着蛇肉。 因为谢如萱的事,围坐在篝火旁边的项晏等人心情并不好。 “刚刚容世子派人传话过来,如萱在谢府一切安好,有宫中名医在为她医治,大家放心。”凤天歌说的是真话,容祁派的是雷伊。 项晏抬头,“会没事吗?” “半个月后,必叫谢如萱生龙活虎站在你面前。”凤天歌自信道,因为她知道现在给谢如萱诊治的宫中名医,是屈平。 就在这时,凤天歌发现苏狐不在,“人呢?” “去请公孙总教习跟夜倾池了。” 古若尘说话时,扫过篝火旁边两个无主的玉瓷酒壶,“这是沈辞沈教习让人送过来的纯酿,我们是觉得这酒甚好,不叫他们过来喝有些过意不去。” 凤天歌瞬间悟,“会不会不太好?” “大家觉得,不会不太好。”古若尘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只要想到这三天在试练场上的险象环生,他们就特别想见到公孙佩跟夜倾池。 从没这么想念过! 凤天歌尊从民意,选择坐在无主空瓶旁边位置。 不多时,公孙佩如期而至,夜倾池没来。 因为亲眼看到公孙佩在试练场里挖了多少坑,夜倾池太知道这会儿被请过去喝酒意味着什么了。 于是任由苏狐磨破嘴皮,他都要去睡觉。 就有那么困! 要说公孙佩不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 为什么来? 因为自信! 胳膊拧过大腿这种事儿他活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 瞧见公孙佩走过来,众人起身。 “都坐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众人表示,没你辛苦。 此刻,公孙佩已行至近前,直接坐到一早被古若尘等人空出来的位置,抄起酒壶,“今晚无师徒,老夫与你们一醉方休。” 随后跟过来的苏狐本能想坐到自己位置,却被公孙佩一把拽到身边。 然后,就傻了…… 亲爱哒们,小云的企鹅群:244239995求进求勾搭求调戏哈 第三百六十二章 赠送三个问题 因为摆在他面前的酒壶是给夜倾池准备的,加过料的。 史上最强蒙汗药,喝一口睡三天。 而他自己的酒壶,就在旁边。 苏狐在所有人举起酒壶的时候,手直接伸偏。 “爱徒,这是你的!”公孙佩直接拍掉苏狐将将握住酒壶的手,指了指本该属于夜倾池的那一个。 众人面色无波,心里皆默。 成败在苏狐了。 “啊……啊啊……对对!”苏狐直接抄起身前加料酒壶。 凤天歌见状颇为担心,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是公孙佩先开口,“这么干喝没意思,不如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听到公孙佩这样说,七人摩拳擦掌。 不管玩什么游戏,七对一总不会吃亏。 “公孙总教习打算怎么玩?”古若尘恭敬问道。 是的,即便他们已经跟公孙佩祖宗十八辈很熟了。 但在本尊面前,七人还是表现的十分尊重,半点不敢越矩。 “一问一答的游戏。”公孙佩说完之后,众人反应了一阵。 “什么游戏?”苏狐没太听明白。 公孙佩猛抬手拍了苏狐后脑勺儿,“一问一答的游戏,理解不了?” 嗯,被你拍傻了,理解不了。 要不是顾全大局,苏狐都特么想暴走! 酒都没喝一口你丫抽我几下了? “公孙总教习的意思是,你问,我们答?”凤天歌私以为公孙佩是想知道他们在试练场上的表现。 其实,并、不、是。 “你们问,老夫答。” 拿公孙佩话说,他藏在试练场里六件宝贝,活脱脱被找出三件,刚好这三件就在凤天歌他们手里。 所以。 “你们每人问老夫一个问题,老夫如实作答,之后你们便把三件宝贝物归原主。”公孙佩根本就不关心凤天歌等人在试练场内的表现,他只关心他的剑,跟他的剑谱。 凤天歌后脑滴汗,还物归原主? 按规矩,拿到试练场内的东西便是无主,谁得到就是谁的! “我们没有问题。”君无殇平日里不多话,说起话来绝对够分量。 公孙佩急了,“没有问题不行啊,你们这……请我喝酒没有诚意啊!” “不如这样,我们每问两个问题,便答应送给教习一件宝贝,每两个问题问过之后,总教习须白送给我们一个问题,如何?”凤天歌说的有点儿绕,但公孙佩听明白了。 “三个问题一件宝贝?”公孙佩这样理解。 “其中三个是赠送的。”凤天歌这样解释。 “好!”公孙佩满口答应。 当了,除了问问题便是喝酒。 一问一答,一口酒。 谁问问题,谁便与公孙佩对饮,如此苏狐便算是暂时安全。 第一个问问题的是凤天歌,“天歌先饮为敬。” 凤天歌打开壶盖,顿有芳香扑鼻,沁人肺腑。 公孙佩也不含糊,狠灌一口。 “吾等抽到第三条山道是偶然,还是必然?” 这是凤天歌的问题。 “必然。”公孙佩根本没有考虑,直接回答。 众人默,果然有猫腻。 第二个与公孙佩对饮的是古若尘。 饮过佳酿,古若尘开口,“第三条山路可是五条山道最难的?” “最难。”公孙佩毫不避讳。 众人又默,这特么九死一生都是有原因的。 难怪他们会最末一组赶到后山。 君无殇问的第三个问题,“总教习可知,这酒里下了蒙汗药?” 君无殇之所以问,是因为三口酒之后,公孙佩理应晕倒。 但是,没有。 “知道。”公孙佩还不致跟小孩子耍赖,既是一问一答,他一定会说真话。 篝火里,干柴噼啪作响的声音异常清晰,整个练武场一片死寂。 围在篝火旁边的六个人皆低头,不是羞愧。 是怕公孙佩看到嘴型。 最先打破此间宁静的是凤天歌,“我们没有问题了。” 公孙佩愣住,“说好的九个问题,只问三个?” “只有三个问题,应该不算没有诚意吧?”即便在酒里下毒的事摆到台面儿,凤天歌却一点愧疚感都没有。 比起公孙佩,他们做的还很不够。 公孙佩深吸口气,能捞回一个算一个,“三个问题换一件宝贝,把紫辰剑还给老夫。” 众人磨牙,还敢要剑? 凤天歌不禁皱眉,“为什么?” 一句反问,惹恼了公孙佩,“你们想反悔?老夫看起来就不是很好欺负的样子哦!” “三个问题换一件宝贝没错,但赠送三个问题给我们也是公孙总教习答应过的,刚刚我们问的,是赠送的那三个。”凤天歌淡声解释,听起来毫无违和。 公孙佩有点儿晕! “赠……赠送?”公孙佩脑袋嗡嗡直叫,就像有一群蜜蜂在里面狂飞乱舞。 旁边,苏狐斜着一对狐狸眼,“师傅,你要喝这玩意不管用就不要喝了,一丢丢要好几千两银子。” 公孙佩恨的,握着酒壶就是不松手。 好几千两算个啥,他那三件宝贝价值连城! 连城!连城!连城! “公孙总教习若觉得天歌说的不对,我们大可去找孟帝师。”凤天歌不会在公孙佩面前发火,尊师重道是传承,但不代表她就要乖乖把三件宝贝交回去。 对于凤天歌的解释,公孙佩没有反驳,也没看出怎么生气,只是临走时将壶内酒水全数灌进嘴里,一滴未剩。 看着被公孙佩十分平稳搁在地面的酒壶,凤天歌等人面面相觑。 变态啊! 偏偏苏狐不信邪,“该不是买的假药吧?” 然后,某狐就尝了一小口。 再就没有然后了…… 武盟结束的第二日清晨,燕赵新生皆离大齐皇城。 值得一提的是岳雷。 虽捡回一条命,但也就只剩下一条命而已。 简沧冥没有留在东郊,辞别言奚笙后走了自己的路。 武盟至此,结束。 凤天歌原本想回宫里多陪陪楚太后,但因周歧的缘故,楚太后希望她能回镇南侯府住一段时间。 凤天歌知道周歧,亦知道当日给她下毒的就是周歧。 想到下毒,她便想到镇南侯府里,还有人欠她一条命。 早膳十分,钟绮院。 为了讨好老夫人,被禁足的这段时间凤炎总会带整个二房的人过来陪老夫人用膳。 这会儿膳食备齐,老夫人正要动筷,忽听外面院门被人踹开…… ------------------- 今天没更新,亲们看到的更新是我答应补更的,这种解释会不会被打残,嘿嘿嘿嘿嘿…… 第三百六十三章 论尊卑 听到外面有动静,周嬷嬷登时绕过去堵在门口。 来者,凤天歌! “大小姐……”周嬷嬷伸手想拦,哪怕是在她这儿给凤天歌一个下马威也好。 哪成想凤天歌根本没看她,一把将其推开,力道重些直接将周嬷嬷搥到地上,闪了老腰。 打狗还要看主人,老夫人怒摔银筷。 几乎同时,凤天歌猛甩手,一个偌大白色包裹生生落向方桌,砸翻桌上几碟小菜。 白色包裹被血水浸透。 绸缎亦滑,包裹内那颗血淋淋的,巨大蟒蛇的蛇头赫然呈现在众人视野之内。 “啊—” 老夫人吓的尖叫,刚刚洋溢满身的王八之气顿时烟消云散。 也亏得凤炎扶的快,方免老夫人翻坐到地上。 旁侧,孙荷香跟凤雪瑶也都吓的不轻,脸色惨白如纸。 “凤天歌,你干什么!”唯一说话还算有些底气的,只剩下凤炎。 至于凤染修,早在丁酉幽禁镇南侯府时凤天歌便书信给秦洛衣,希望宋煜能将其调离皇城。 那是个干净少年,凤天歌希望他能少沾些二房污秽。 亦不想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昨日武盟试练,苏狐斩了条蛇,说是分了让我们带回府给家里人尝尝,天歌选来选去选了蛇头,虽说蛇头肉不多,好在脑子够大,你们都补补。”凤天歌淡漠开口,目色寒凉。 “你……你好大胆……”老夫人何时受过这等惊吓,指着凤天歌的手抖成织布机。 凤炎亦怒,“凤天歌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如何,大胆又如何!” 凤天歌肆意向前,踢飞挡在面前木椅,行至桌边将蟒蛇头对准老夫人,“我堂堂镇南侯府嫡长女,皇太后亲孙,现在我若让你们一个个滚出侯府,你们敢不从?” 老夫人连气带怕,浑身发抖,“逆子……凤清那个逆子生了你这么个孽种……啊!” 所以说老夫人活了一辈子,竟不知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这会儿凤天歌都还没骂够,她这又逆子又孽种的,谁爱听? 于是凤天歌想都没想,直接把蛇头抛向老夫人。 速度太快,凤炎抬手挡时,蛇头已然‘咬’在老夫人花白发髻上。 “啊……啊啊啊!”老夫人惊魂甫定,直接晕了过去。 凤炎气急败坏,“凤天歌你……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 “二叔跟我论尊卑?” 凤天歌绕过方桌,走向凤炎,“在朝,我为皇太后亲孙,乃皇亲国戚是君,你为臣,谁尊谁卑?在府,我为镇南侯府嫡长女,你属侯府旁支,谁尊谁卑!” 凤炎被问的哑口无言,脸色涨红。 “你。”凤天歌抬手,面目肃冷指向凤炎,又转过身指向孙荷香跟凤雪瑶,“还有你们听清楚,敢朝我凤天歌下毒者,我必百、倍、偿、还。” 难以形容的寒煞之气自凤天歌身上散出,整个房间的空气骤然降至冰点。 孙荷香从来没见凤天歌如此彪悍嚣张过,下意识护住自己女儿,瑟瑟发抖。 凤雪瑶则有些嫌恶推开孙荷香,微抬下颚看向凤天歌,心里有怨,“下毒之事与我们无关,是谢如萱!” 提到谢如萱一刻,凤天歌目色陡寒,身形如电欺近凤雪瑶,单手狠叩其下颚,生生将凤雪瑶从椅子上拖站起来。 “雪瑶!”孙荷香起身阻拦却被凤天歌一把推开。 看着眼前这个有着些许怨气的妹妹,凤天歌真的是很讨厌,“你知道,你到底失去什么了吗?” “呃……”喉颈被扼住,凤雪瑶呼吸艰难,一阵恐怖的窒息感涌至心头。 她想伸手去掰叩在自己下颚的手腕,然而面对凤天歌那双寒冽如冰的双眼,她竟不敢妄动。 “凤天歌!你快放开雪瑶!衙门的人就在外面你敢当众行凶不成!”凤炎干脆将扶在怀里的老夫人搁到地上,起身大步走过去。 凤天歌懒理凤炎,却也缓缓松开手腕,“谢如萱有本小姐作保,与中毒一案无关,丁酉不会查她,她也一定不会是凶手。” 退后数步,凤天歌站定时朝着凤雪瑶若有深意的勾了勾唇,转身离开。 离开时,视线刻意扫过一直赖在地上没有起来的周嬷嬷。 直到院门发出‘咣当’声响,屋里众人方才从震惊中缓过神。 “老夫人……老夫人快醒醒啊!”周嬷嬷几乎跪爬到老夫人身边,大声嚎叫。 凤雪瑶的视线也跟瞥过去,阴冷寒意一闪而逝…… 离开镇南侯府,凤天歌命哑七驾车,直奔谢府而去。 即便知道有屈平在为谢如萱诊治,她仍不放心。 此刻马车停在谢府门外,凤天歌下车时,凄凉之感顿生。 曾经红漆金字光芒耀眼的府门牌匾有些歪斜,颜色暗淡且有部分脱漆。 凤天歌摒弃心底异样情愫,迈步走向白玉台阶。 府门半掩,推门而入时院内一片荒凉。 杂草丛生,无人打扫,她差不多走到院中却未见一人。 直到她穿过通往后宅的弯月拱门,方见一老妪朝她走过来。 “凤大姑娘?”老妪见是凤天歌,急忙上前想要下跪施礼。 “不必。”凤天歌示意老妪起身,“府上下人呢?” 老妪先是一怔,脸上随即露出凄凉之色,“除了老奴,再没别人了。” 凤天歌皱眉。 “自打老爷离世,府上就乱了套,上到管家下到婢子没有一个不监守自盗,起初大小姐不知,后来发现就把他们全都撵出谢府……”老妪说话时,抹着眼泪。 凤天歌不语,待她继续。 “短短半年,谢府就这么败了,大小姐这半年过的太苦……”老妪像是找到发泄口,一股脑儿将谢如萱这半年的境遇全都说给凤天歌。 她告诉凤天歌,为了赢取参加武盟的机会,自家大小姐整夜练功。 有的时候,她会看到大小姐边练功边哭,太可怜。 老妪是谢如萱的奶娘,叫张玉芬。 平日里谢如萱管她叫张嬷嬷。 此刻,凤天歌由着张嬷嬷带路,到了后宅一处院落。 刚入院门,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视野。 谢如萱居住的院落里有一棵偌大梨树,花期已过,梨树枝叶繁茂,绿意盎然。 树下有石台,台边有石凳。 凳上,有美男…… 第三百六十四章 余生反看书 石凳上,一袭白衣的容祁端直而坐,手中握着书卷。 玉一样的面容,璀璨的明目,眉峰淡若烟雨,薄唇如同含珠,下颚的弧度堪称完美。 随着凤天歌步伐愈近,容祁那双璀璨的明目里,好似透着隐隐的忧郁,有种独特的颓废美,倾天艳地,绝世无双。 容祁很努力的在摆造型。 因为屈平说,认真读书的男人,最有魅力。 他信了。 不然凤天歌为什么被吸引过来了腻? “你书拿反了。”这已经不是凤天歌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之前她就碰到过一次,好像是在求其引荐屈平的时候。 容祁无比淡定抬起头,内心已崩,“本世子一直都是这样看书的。” 这句话,凤天歌信了。 以致于容祁的后半生,再也没敢把书拿正过。 眼见凤天歌欲走,容祁一把将其拉住。 是的,拉住手腕还握的很紧。 凤天歌下意识回头,眸间透着疑惑。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容祁作死没有松开手,脑子里飞速旋转,到底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呢? 凤天歌转回身,眸色肃然,“什么事?” 对于容祁握住自己手腕的动作凤天歌真心忽略掉了。 前世血战沙场十几载,男女授受不亲这几个字于她而言,并不适用。 即便武盟之前容祁想握凤天歌手的那一次,凤天歌也不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才躲开的。 只是警觉。 见凤天歌视线没朝手上瞄,容祁心花怒放。 “就是……”某世子越发拉近凤天歌,“言奚笙准备去找北冥渊了。” 凤天歌听罢之后,脸色微变,“就这个?” 显然,这在凤天歌来看并不算很重要的事! “还有……”为了多握一会儿,容祁又开始绞尽脑汁,“洛羽跟焦仲已经入宫了……” “你之前告诉过我。”凤天歌转身欲进房间,她是来看谢如萱的。 “还有还有!”容祁紧紧拉住凤天歌,“周歧前日进了龙乾宫?” 是的,容祁情急之下用了疑问的语气。 凤天歌转回身,似笑非笑,“你在问我?” 容祁点头又摇头,他内心里其实想问凤天歌,这件事算不算很重要。 凤天歌不以为然,“周歧进没进龙乾宫我现在还不知道,等我知道后自然会告诉你,现在,放手。” 所以说老天爷是公平的,这点在容祁身上就能证明。 上天在赋予容祁无匹容貌的一刻,必然要拿走他另一些东西,譬如脑子。 容祁不放,呶嘴,“我还没说完。” 凤天歌深吸口气,直接挥了拳头。 然后某世子就‘嗷’的一声栽倒了…… 如果说在武盟之前,凤天歌对容祁所有暴力都建立在有那么几分讨厌的基础上。 那么武盟之后,凤天歌觉得自己每一次动手都是为了容祁好。 她坚信,拳头是可以让人变聪明的。 容祁倒地不起的时候,凤天歌已入厅门。 谢如萱的房间布置,并不像皇城里许多侯门世家那些小姐的房间看起来就很温馨的样子。 没有粉色幔帐,没有精致的梳妆台,家具大都为枣红色,颜色跟风格较为统一,大气典雅又多了几分韵味。 凤天歌无暇细顾,大步走过去。 床榻上,谢如萱醒着。 “我听他们说,你差点儿把岳雷打死。”谢如萱伤的很重,脸色惨白,即便屈平亲自出手依旧不能短时间让她恢复如初。 凤天歌缓身坐到床边,“我只恨不能打死他。” “没想到你那么快回来……本小姐跟岳雷才过了几招而已……”谢如萱想要起身,稍稍动作时胸口传来剧痛。 “几招就被人打个半死,你也太弱了。”凤天歌调侃时,眸底溢出泪光。 出奇的,谢如萱竟然没有反驳,“我很没用是不是?” “没有你,我们赢不了。”凤天歌收敛调侃之意,郑重看向榻上女子,“多谢。” 谢如萱微怔,之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还挺不适应你这么客气的。” 凤天歌失笑,自怀里取出彼时从试练场带出来的枯荣剑谱。 “枯荣剑谱与别的剑谱不同,可刀剑两用,你若能参透这本剑谱,他朝十个岳雷都不是你的对手。” 见凤天歌把那本有些泛黄的书卷搁到床头矮桌,谢如萱拒绝,“我不要。” “项晏得紫辰剑,叶清华得墨云剑,这本剑谱是你该得的。”凤天歌根本不容谢如萱拒绝。 沉默片刻,谢如萱突然抬眸,紧紧盯着凤天歌,“我们真的赢了,是吗?” 一切如梦,谢如萱怕梦醒十分,她依旧只是一个人。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只是一个人,独守一间空屋。 “我们赢了。”凤天歌看向谢如萱,重重点头。 她告诉谢如萱,如无意外他们七人当会在一个月内入朝,至于是何官职还要看朝廷意愿。 她问谢如萱有没有自己的想法,能力范围内,她会尽力。 谢如萱的回答是,我跟你…… 天将黄昏,古若尘自御林军军营回府时,发现管家正站在府门外,来回踱步。 待其走上台阶,管家急忙过来,说是古云奕午时过后便来了府里。 果然。 厅内,古云奕悠闲坐在主位,手里端着茶杯,明明看到府门处步入的那抹身影他却丝毫没有起身之意。 ‘咻—’ 袖镖飞射,带起狂暴气息直入厅门。 古云奕抬眸瞬间,手中茶杯飙飞出去! ‘砰—’ 茶杯被飞镖洞穿刹那,余力未消! 古云奕眉目骤凛,闪身之际袖镖狠狠插进紫檀木椅,入木三分。 “那里不是你该坐的地方。”古若尘阔步迈进正厅,行至主位拔出袖镖,缓身落座时冷冷开口。 “本官好歹也是这府上的嫡长子……” “你不是。” 古若尘突然转眸,凌厉目光仿若极地冰锥,寒凉刺骨,“母亲离世那日,你已与淮阴侯府断了关系,古大人忘性这么差?” “呵,你倒是记性好。”古云奕不屑冷笑,“即便现在不是,你我曾经也是手足兄弟,武盟得胜,本官是专程过来恭喜你的。” “恭喜本侯即将入朝,与你站在同一个朝堂上,还是恭喜本侯接管御林军,成绩斐然?”古若尘稳坐主位,轻挑眉峰。 如此尖酸的问题居然能从古若尘嘴里问出来,古云奕颇有些惊讶…… ------------------- 一大清早把美男放出来,醒醒神:) 第三百六十五章 瞎成这样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曾经那么温和的古若尘说起话来竟然尖苛到让他无言以对。 果然是被凤天歌带坏了。 “你就这么有信心,入朝之后不会被本官玩死?”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也不用再拐弯抹角,古云奕索性直言。 没错,他就是挑衅来的! “你有什么资格?”古若尘神色漠然,鄙夷开口。 古云奕欲怒,却被古若尘抢占先机,“论官职你不过是区区兵部侍郎,我有爵位在身,无官有职,而且比你大了不知多少!论靠山,你有太子……” “你有什么!”古云奕愤而低喝。 “我有吾皇。”古若尘双手高抬,于头顶握拳。 古云奕怔了片刻,满目嘲讽,“你在开玩笑吗?” “你觉得本侯在跟你开玩笑?古云奕你心里在想什么?”古若尘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这样刻薄。 古云奕又一次哑口无言。 他要怎么回答,你的吾皇就要死了? 见其无话可说,古若尘唤来管家,“送客。” 古云奕冷哼,拂袖欲走时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珍菱是你杀死的?” 有些话,即便说的不那么明了,也足以让人明白它背后包含的意义。 承认,便是承认曹株的死是他所为。 不承认,他凭什么不敢承认! “是她自己蠢。”古云奕留下这句凉薄如斯的话,迈步走出厅门。 视线之内,那抹背影一瞬间变得冰冷无温。 是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蠢,付出代价…… 武盟结束的第二日,百里晟带着步轻烟拜访平辽侯。 百里晟带了很重的礼,君牧没有回绝,而是让管家备了份回礼。 二人本无话,可百里晟为了给步轻烟争取多一些时间,便与君牧谈天说地。 君牧知百里晟意图,便也陪着他闲话家常。 后宅,一处僻静院落。 步轻烟将君无殇堵在屋里,正要进去却被君无殇阻在外面,“步姑娘止步,有什么话,无殇与你出去说。” 君无殇很在乎女子名节,又或者他并不想与步轻烟牵扯太多。 所以即便步轻烟不在乎,君无殇却没有让她迈进自己房间。 不止这一次,步轻烟往昔每次来都是这么被君无殇截在外面的。 “我偏要进来!” 只是这一次,步轻烟却未如往昔一般那样听话。 依旧是一袭紫色纱裙,羽纱间隐约可见的紫色流苏随其脚步不断摇曳。 眼见步轻烟赌气进来,君无殇只轻叹口气。 “无殇哥哥,你就这么讨厌我?”前日武盟,如果不是她冲破穴道挡在自己师兄面前,君无殇根本不可能那么快抽身。 且在君无殇离开时她大喊一声,会在东郊别苑等他。 结果等了一天两夜,君无殇却根本没有出现。 “郡主言重,无殇从未讨厌过郡主。”君无殇端直而坐,目色平静中透着掩饰不住的疏离。 “那你为什么……” “但也从来没有喜欢过。”君无殇只轻轻的,补充一句。 一瞬间心痛,步轻烟本能想要走过去的脚步,停滞下来。 眼泪,毫无预兆。 知道步轻烟在哭,君无殇却无任何劝慰之词,只静默坐在那里。 越是无情之人,越是情重,越是多情之人,越是凉薄。 君无殇很清楚自己此生都不会沾染世间情爱,便也从未对任何女子表现出任何暧昧跟过分关怀。 “为什么……是我哪里不好?如果是我可以改!”步轻烟泪如雨下,她想坚强想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脆弱。 可她做不到! 步轻烟突然跑到君无殇面前,泪如雨落,“无殇哥哥,可是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开始喜欢你!我喜欢了你七年!” 君无殇不知道该怎么跟步轻烟解释,喜欢或是爱,当是双方所为。 而他,没有喜欢过谁。 “对不起。”君无殇无从解释。 “我不要你对不起,我要你爱我!呜呜……”步轻烟放弃最后一丝尊严,突然扑到君无殇怀里,哭的撕心裂肺。 君无殇想伸手将她推开,只是双手抬起的一刻,又有些,不忍心。 无关情爱,只是觉得可怜,亦可悲。 步轻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之后默默从君无殇的怀里退出去,低着头,用手指绞动衣角,“你不喜欢我……是因为心里有了别的女人吗?你是不是喜欢凤天歌?” 君无殇摇头,“我对凤天歌的感情,与对古若尘没有不同。” “真的?”步轻烟抹泪,莹光闪闪的眸子紧盯向眼前男子。 君无殇点头,“我没有喜欢的女人。” 就在君无殇以为步轻烟会彻底放弃的时候,她却突然笑了。 “那我就还有机会!只要你不喜欢别的女人,我就有机会!”步轻烟破涕为笑的举动吓到君无殇了。 这是什么思维? “我的意思是,我不可能……” “我不管!我步轻烟这辈子非你不嫁,如果这辈子只能坚持一件事,那么嫁给你就是我这辈子唯一坚持的事!”步轻烟鼓着小脸儿,异常坚定在君无殇面前发下誓言。 或许在有些人心里,誓言是逝言。 但在另一些人心里,誓言便是一辈子的承诺。 步轻烟是后者,而她如何又知,这一时的踌躇满志换来的,竟是长达一生的等待跟思念。 君无殇这一生都没有喜欢的女子。 步轻烟亦履行承诺,等了他一辈子。 次日,蜀新生离开大齐皇城,步轻烟亦开始了她无比漫长的等待…… 早朝结束后,言奚笙以楚国使者的身份拜见北冥渊。 御书房内,古云奕为其引荐,言奚笙恭敬施礼。 北冥渊赐座后多看了言奚笙几眼,“言使没事吧?” 言奚笙恭敬抬手,浅笑时腹诽。 瞎成这样你是怎么当太子的? “没事,不小心撞门框上了。”言奚笙一本正经道。 北冥渊亦在腹诽,若不撞个百十来回,应该撞不成这种猪头的效果。 见北冥渊没再开口,同坐在侧的古云奕打破僵局,“言使此番拜见,是想就屈平一事与太子殿下商议。” 有古云奕起头儿,言奚笙方才弯起那双之前也算是倾华潋滟的龙凤眼,“武盟这段时间,本使派人查过,屈不平的确就是屈平,只要太子殿下一句话,言某自当竭尽全力将他绑回楚国,哪怕是就地正法。” 第三百六十六章 苏狐长大了 北冥渊对言奚笙之前国书一事耿耿于怀,是以现在即便言奚笙表现出迎合之意,他却并不热衷。 “屈平一事倘若言使为难,倒也不用强求。”北冥渊音色冷淡。 除了容祁那个杀千刀的,言奚笙还从没在谁面前吃过亏。 “既然太子殿下胸有成竹,本使不好横加干涉,而今武盟结束,简沧冥在本使策动下与赵为敌助齐得胜这件事,本使是绝对不会向太子殿下邀功的,当然,想来赵王看在容皇贵妃的面子,也不会太过为难我楚。” 简简单单的一段话,言奚笙却将邀功跟威胁无比巧妙的融合在一起,堪称绝妙。 古云奕暗忖,楚国水土养出来的,也并非都是容祁那种货色。 北冥渊亦明白言奚笙言外之意。 赵欲与楚结盟,楚却将善意抛向齐国。 也就是说,楚不是没有选择,只看齐如何选择。 北冥渊暗自摒弃心中不悦,脸上渐露笑意,“武盟一事,言使好意本太子记在心里,至于屈平还是屈不平现在也不是很重要,言使既来,我们不妨聊一聊结盟之事。” 言奚笙心底冷笑,就这般城府跟智商,如何斗得过凤天歌…… 跟她背后那个大变态! 是的,在与某世子对打两次而他主要负责挨打之后,言奚笙已经不怎么想提起那个名字了。 “只要太子殿下肯在冶炼跟商路上与我楚多行方便,本使即代表吾皇表达愿永世交好之诚意。”言奚笙拱手,恭敬道。 “冶炼之事由古爱卿与言使商议,本太子亦会循序渐进放宽齐楚之间商贸往来,这都不是问题。”北冥渊如何不知言奚笙有几分空手套白狼的意思。 但他现在只能先将楚国拉拢到手,以防赵国拿楚国当枪使向齐国发难。 未登基之前,万勿有战。 言奚笙又一番感念,之后被李诚瑞送出御书房。 待其离开,古云奕随即起身行至龙案前,“冶炼之事……” “随便拿些冶炼的方子唬弄一下也就是了。”北冥渊扫了眼言奚笙离开的方向,“先稳住他再说。” 古云奕了然,视线之内看到一份奏折。 “是……” “宋煜的奏折,想叫项晏到兵部任职。”北冥渊将奏折递给古云奕,“本太子对项晏无甚印象,他与宋煜有来往?” 古云奕摇头,“应该没有……” 北冥渊挺身靠在椅背上,深吁口气,“此番武盟得胜,参加武盟的七人皆为国之栋梁,宋煜也算是先下手为强,他既递上折子,本太子便将项晏许给他也罢。” 古云奕不在乎项晏,“太子殿下想好余下六人去向了?” “还没有。”北冥渊脑海里,一瞬间浮现出凤天歌于擂台上的飒爽英姿,“本太子只想好了凤天歌的去处。” “哪里?”古云奕心弦微紧。 “虎骑营,从二品,副将。” 北冥渊的话如一记重锤落在古云奕头顶,“虎骑营?从二品?副将?” 三个词,每一个他都不能理解! 凤清乃虎骑营主将,把凤天歌调过去岂不是如鱼得水? 从二品,副将。 自古从太学院出来的新生,不乏有比凤天歌还优秀的学生,起步却没有一个比凤天歌高! 即便是当年的独孤艳,也不过是从参将做起。 “太子殿下何以……有这样的决定?”古云奕强忍震惊,狐疑问道。 “本太子迟早要让凤天歌取代凤清的位置,包括他的爵位。”北冥渊目色深暗,重声开口。 毋庸置疑,在北冥渊心里已然将凤天歌当成他的人。 如果不是守着君臣之礼,古云奕都特么想吼一句。 谁给你的自信? 现在的凤天歌跟当年的独孤艳有什么不同? 你从不曾真正驾驭过独孤艳,又如何能肯定驾驭得了凤天歌? 这种迷之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太子殿下,英明。”古云奕强忍心底愤懑,不动声色道。 见北冥渊挥手,古云奕恭敬退离。 御书房内,独自坐在龙椅上的北冥渊忽然有些期待。 征服凤天歌的过程,一定会很有趣。 而此时,离开御书房的古云奕,直接去了奉天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然将那里当成了慰藉心灵的一处秘地…… 苏狐醒了。 一口酒醉三天。 事实证明,药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媚娘。 床榻上,苏狐掀起被子的瞬间又将被子拽回来紧紧裹在身上,一脸惊恐看着正坐在床尾的媚娘。 “媚姨你干了什么!” “扒光了看你有没有受伤,怎么了?”媚娘一脸无害瞅过去,顺便将衣服抛给苏狐。 苏狐脸红,越来越红,“媚姨你……你不知羞啊你!” 媚娘愕然,万般不解,“我也不是第一次扒你衣服,你矫情什么!” “我矫情?媚姨你上次扒我衣服是我五岁的时候……现在我长大啦!长大啦!”苏狐嗷嗷直叫。 媚娘瞄了眼苏狐,意味深长点点头,“嗯,是长大了。” “媚姨……我还小……媚姨你这样是要遭雷劈的!”苏狐死死裹住锦被,一脸天怒人怨看向媚娘。 老娘,揍死你— 一顿调教之后,苏狐老实了。 “好在没受伤,否则我的银子就白花了。”媚娘边甩玉腕边走向桌边,留下鼻青脸肿的苏狐在床上很受伤。 苏狐表示,我现在伤的还轻么! “武盟之后你势必要入朝为官,想没想好怎么拒绝?”媚娘坐到桌边,清眸落向苏狐时,惹的某狐身子一抖。 “没想好。”苏狐老老实实摇头。 “现在想。”媚娘冷声道。 “为什么不能入朝为官,我想去,凤天歌去哪我就去哪!”苏狐不是没想好,是根本就没想。 “圣域少主想方设法入齐为官,如果被有心之人知道定会大作文章,主公不想找麻烦。”媚娘解释道。 “那我不是圣域少主不就行了,一会儿我就写封信,跟老东西恩断义绝。”苏狐觉得这要不 算事儿啊。 媚娘呵呵了。 你若不是圣域少主,死八百回了有木有! 打死都没人拦着有木有! 没良心的小畜牲! 见媚娘欲走,苏狐‘哎哎’两声。 没别的,他就想问问自己这衣服到底谁扒的。 “管家经的手!你媚姨我这辈子就只想扒一个男人的裤子,扒一辈子都没扒下来。” 媚娘很少讲话这么糙,也很少这么直白的,吐露心声…… 第三百六十七章 装睡的人 夜,锦苑。 风起,一抹绛紫色身影悄然而落。 衣裾轻摆,墨发飘飞,无垠月色晕染下那张金色面具泛起淡淡华彩,如梦如幻,如痴如醉。 凤天歌想要起身时,容祁已然落座。 坐下时,直接拉起凤天歌手腕,搭在石台上。 凤天歌微怔。 “在试练场里受伤了?”容祁叩住凤天歌皓腕,轻声开口。 凤天歌恍然,“与岳雷对战时用力过猛。” “谢如萱的事温某听说了,你果然没有看错人,她很不错。”提到谢如萱,容祁便想到之前在谢府的那一拳。 他真不是特别明白,凤天歌明明亲口说过喜欢他。 怎么下起手来比以前更重了呢? “武盟结束,天歌势必要入朝堂,七人中,我想把谢如萱带在身边。”凤天歌不经意瞄了眼被容祁叩在石台的手腕,强压下心底那丝波动。 不可以,乱想。 容祁点头,“温某以为,谢如萱虽为你舍过命,但……” “以如萱的性子,不适合知道太多。”凤天歌明白眼前男子所指,立时解释。 瞧瞧他家歌儿,就是这么聪明! “入朝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容祁音落时,无比艰难将手从凤天歌皓腕上移开。 再不挪下来,他四海商盟盟主的人设就崩了! 温度散尽,凤天歌心底隐隐闪过一丝失落,“眼下鱼市南无馆已经坐大,金翠楼那条谍路也已经铺稳,军政财谍只剩下军政,天歌入朝,能收则收,不能则除。” “入朝之后有太多双眼睛盯着,你千万小心。”容祁也想入朝,想来想去都没可能。 凤天歌微微颌首,“盟主放心,天歌很清楚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风渐起,院中树叶不断发出的沙沙声打破此间宁静。 月光从树叶缝隙穿透,落在凤天歌脸上仿佛镀上一层银辉,绝美无言。 容祁看痴了。 “盟主想到什么了?”凤天歌能注意到眼前男子在看她,但又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在看自己,还是一时晃神。 “下毒一案,你做何安排?”容祁搪塞开口,心里想的却是楚太后之前所言。 要说楚太后真不办事儿,武盟都结束了还等啥呢? 再等黄花菜都凉了。 “凤雪瑶跟老夫人,总有一个人要为此事付出代价。”凤天歌之前把蛇头送过去并非一时解气,而是让二房跟老夫人明白,案子不可能落在谢如萱头上。 至于会落在谁头上,只看二房跟老夫人谁的道行深。 对此,凤天歌还真不太好猜。 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同在镇南侯府,钟绮院里的灯火亦亮着。 自偌大一颗血淋淋的蛇头叩在老夫人头顶之后,隔了一天一夜,老夫人才算醒过来。 紧接着,周嬷嬷便将凤天歌临走时撂下的话原原本本重复一遍。 内室,老夫人倚在床榻上紧捂被褥,身体不时发抖。 显然被那颗蛇头吓的不轻。 “老夫人,现在可怎么办?”周嬷嬷反复琢磨,总觉得要出大事儿。 提到凤天歌,老夫人气的咬牙切齿,“说她是孽种她还不爱听,若不是孽种,怎么就跟讨债似的阴魂不散!” “老夫人,现在不是考虑凤天歌的时候,眼下这种情况,丁酉势必要从您跟雪瑶小姐中间找出个凶手出来……”周嬷嬷欲言又止。 “凶手当然不会是老身!老身若真想杀凤天歌,当初她生下来的时候直接找人溺死就得了,还用得着费这么大劲下毒么!”老夫人理直气壮嚷了两声。 周嬷嬷赶忙过去把窗户关紧,转回身时刻意压低声音,“话是这样说,可老奴觉得……雪瑶小姐也是不会认的……” 老夫人皱眉,似有深意看向周嬷嬷,“你是怕她……那也是个丧门星,早知如此就该早些把她嫁出去!” 周嬷嬷私以为自家老主子还是没明白她的意思,既然凶手必然会在她们中间出一个。 那么如何让凤雪瑶认罪才是正道。 但其实,周嬷嬷想多了。 做了一辈子当家主母的老夫人,岂会不明白眼下局势的严峻性。 她没慌,是因为她笃定在这件事上,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会毫不犹豫把凤雪瑶推出去,保她。 她的炎儿,一定会保她! 那可是她宠了一辈子的儿子呢…… 而此刻,她那个宠了一辈子的儿子,正在书房里冲孙荷香发火。 杯盘碎裂,满地狼藉。 凤炎还想再摔的时候,发现桌上空无一物。 “她还不肯承认?”凤炎怒拍桌案。 “老爷你让瑶儿承认什么,毒不是她下的!”孙荷香也急了,手指被迸起的碎瓷划伤亦不自知。 凤炎冷笑,“不是她还会是谁?” “谢如萱啊!这事儿摆明就是谢如萱干的,谁知道那凤天歌抽什么风偏偏要保谢如萱,反倒把瑶儿给坑了!依我看凤天歌就是故意的!” “你闭嘴!”凤炎怒极,“谢如萱是笨,可她还没笨到那个份儿上!武盟对她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巴不得凤天歌再战几场,岂会下毒!” “可是……” “反倒是雪瑶,家书的主意是不是她出的?信是不是她送的!”凤炎眼含戾气,低声怒吼。 孙荷香隐约也能想到这一层,“老爷,现在都这个节骨眼儿了,是不是瑶儿下毒重要吗?重要的是怎么保住咱们瑶儿!” 凤炎怒极冷笑,“你的意思是,让我弃母保女?” 孙荷香就是这个意思。 “老爷,瑶儿是您自小宠到大的,她要真做错什么也是一时无心,您可万万不能与她一般计较,该救还是得救啊!”孙荷香突然泣泪,哭的极为伤心。 凤炎终是忍下怒意,皱眉坐在椅子上。 在母还是女这个问题上凤炎根本没有迟疑过。 于名声地位,仕途还是前程,他都要救自己的女儿。 凤雪瑶获罪,与他脱不了干系。 老夫人获罪,则未必是他的问题…… 武院后山,拥剑小筑。 夜倾池在矮桌前坐了一柱香的时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对面公孙佩。 就这样,还把公孙佩给盯睡着了。 ‘啪—’ 夜倾池怒极拍案,却不见对面公孙佩有半点反应,依旧阖目的非常自然。 所以说,如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是门学问。 第三百六十八章 我来求你 看着眼前睡的‘正香’的公孙佩,夜倾池重新调整心态。 “昨日醉光阴偶得神兵,便有些看不上手里那把纯凰剑,公孙总教习如果想要……” “我想要。”公孙佩醒了,一双眼瞪的炯炯有神。 自打紫辰跟墨云剑一去不复返,公孙佩真是太急于用其它名剑填补空缺。 真的,如果项晏跟叶清华不是武院学生,他都想过杀人越货。 “那也只能想想。”夜倾池深谙如何‘叫醒’公孙佩之道,冷嗤一声。 公孙佩再欲阖目之时夜倾池拍出阎王殿左使腰牌,“公孙总教习当我阎王殿好欺负?” 那是一块和田玉浮雕腰牌,上面雕着凶兽穷奇。 “不是老夫说,人家腰牌上不是雕龙就是雕凤,雕花鸟鱼虫的也有,你再瞧瞧你们阎王殿的腰牌,不是穷奇就是饕餮,要么就是……” “往生卷的线索!”夜倾池不想听公孙佩废话。 当初他答应来武院当教习且保证会让齐在武盟胜出,为的什么! “咳咳……老夫为什么要告诉你?”公孙佩话音刚落夜倾池就出手了。 突如其来的一掌袭面而至,公孙佩花白胡须根根脱体倒飘! “说说说!”公孙佩没躲,他也知道夜倾池的目的并不是打他。 夜倾池果然收手,冷冷看向公孙佩。 “往生卷确在皇城,但在哪里老夫真不知道。”公孙佩笃定开口。 夜倾池狠狠吸气,“别逼本使出手。” “你可能打不赢老夫。”公孙佩知道夜倾池跟容祁差不多,那日他对容祁多多少少都有点儿手下留情的意思。 反倒是容祁,打起架来莫说手下留情,恨不能同归于尽。 所以说要真打起来,夜倾池必不敌他。 某池怔忡片刻后桀桀怪笑,再之后从牙缝里狠狠挤出几个字,“你给我坐稳了,本使这就去找容祁。” 那日拥剑小筑‘地动’,夜倾池全程围观。 就在夜倾池转身一刻,公孙佩不干了,“还想知道什么你说!” “往生卷在哪里?”夜倾池由始至终就只有这一个问题。 “在皇城啊!老夫刚刚说的很清楚!”公孙佩特别无辜看过去,却见夜倾池再度转身,“确切说在皇城西南!” 夜倾池转回身,眉峰微蹙,“皇城西南有镇南跟武安侯府,还有几家世族子弟跟富庶商户的宅院,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别的了……” “它也未必就在谁的府上吧,许是埋在西南方向的哪个地方也说不定。”公孙佩这样误导。 之所以说误导,是因为公孙佩手里有一物与往生卷有感应。 原本那物一直在公孙佩的密室里沉寂。 别问公孙佩为什么会有密室,没有密室他那些剑根本抱不过来。 说回那物,就在半年前那物突然发生异动,方位直指西南。 也就是说,往生卷是在半年前出现在皇城西南方向的,而往生卷定然不会自己跑过去。 是有人,带它出现。 半年前,正是前太子妃独孤艳绝命奉天殿之时。 而皇城西南方向发生的大事,无非是镇南侯府那位嫡出大小姐凤天歌,自普宁寺归来。 奇怪的是那物只异动两日,便又恢复沉寂,至今再未动过。 公孙佩曾带那物夜探镇南侯府,一无所获。 即便如此,公孙佩却坚信,往生卷十有八九与凤天歌有关。 此刻面对公孙佩的回答,夜倾池只呵呵一声。 “你最好保佑殿主能相信你的鬼话,否则孟臻也保不住你!”夜倾池冷冷看向公孙佩,不打算细究。 “说的就像老夫有多怕你们阎王殿似的,你别忘了,老夫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不提当年就如今,老夫膝下徒子徒孙遍布江湖!” 公孙佩这辈子没别的,吃葱吃蒜就是不吃姜! 夜倾池也没别的,就问公孙佩一个问题。 如果我现在要杀你,苏狐会帮谁? 为了让夜倾池心服口服,公孙佩没有亲自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隔天把苏狐叫到拥剑小筑让苏狐当其面大声说出来。 苏狐很大声的质问夜倾池,你倒是动手啊! 你不动手我一个人打不过这老东西…… 自应下谢如萱请求,又得温玉认可之后,凤天歌便想着该如何将谢如萱留在自己身边。 该去求谁? 次日,凤天歌入宫。 就在楚太后吩咐孙嬷嬷沏茶备好各种糕点的时候,得到的消息却是凤天歌去了御书房。 凤天歌此举不止楚太后惊讶,亦让北冥渊惊讶不已。 记忆里,这还是凤天歌第一次主动来御书房找他。 此刻看到凤天歌恭敬立于龙案前,北冥渊很难形容此间心境。 他欣赏的,看重的,志在必得的女人主动来找他,这真是一个好的开始! “臣女凤天歌,拜见太子殿下。”重生以来,凤天歌第一次踏进御书房。 熟悉的陈列,熟悉的墨香,那个时候的她就站在北冥渊身后位置,并非她想,是北冥渊主动请求。 他说有你在,我便安心。 现在想想,并不是。 上一世自己得齐景帝看中,得朝中老臣敬重,北冥渊把她叫进御书房无非是做给世人看。 她不是没想到这一层,可她更愿意相信北冥渊是真心。 那个时候的她,脑子该是进水了。 “快起,赐座!”北冥渊给李诚瑞递了眼色。 待凤天歌落座,李诚瑞恭敬退离。 “天歌你来找本太子,不管什么事,本太子都甚是欣慰……”北冥渊端直坐在龙椅上,道貌岸然,“毕竟我们不是外人。” 凤天歌虽坐,神色却是恭谦,“太子殿下言重,天歌不敢高攀。” 从今以后只怕是要朝夕相对,过于疏离跟过早表露敌意并非明智之举,凤天歌如是想。 “哪里是高攀,是事实。”北冥渊喜欢凤天歌现在的态度,他始终坚信,哪怕是一块满是棱角的顽石落在他手里,也终究会被他打磨成一块光滑的石头。 凤天歌,就是顽石。 凤天歌不愿在这种事上多作计较,“天歌斗胆晋见是有一个不情之请,倘若天歌有幸入朝,希望太子殿下能将谢如萱与我分派到一起。” 没有繁赘的客套跟铺垫,凤天歌直抒来意。 第三百六十九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 入朝,毫无悬念。 是以凤天歌并没有在入朝二字上咬重字音,只是顺理成章一带而过。 北冥渊也的确没有在入朝二字上有任何疑虑,只考虑后者。 “谢如萱?”北冥渊当是有许久,没有想到谢晋了。 “当日武院后山若非谢如萱舍命拖住岳雷,天歌不可能赢得试练赛,我大齐也不会如此轻易取胜,此事谢如萱并未提及,是天歌觉得欠她一命,想着若是能分派到一起总有报答的机会。” 凤天歌决定入宫求北冥渊而非楚太后,一来七人入朝之事由北冥渊作主,而楚太后到底身处后宫不便多言,二来谢晋曾在北冥渊麾下做事,且不管谢晋死因如何,至少明面儿上谢晋死也还算是北冥渊的死人。 如无料错,北冥渊早已将谢如萱划入麾下,自己与其在一起,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难得天歌求到本太子这里,就算有些难办,本太子还是会力排众议,安排此事。”北冥渊连一丝丝犹豫都没有表现出来,信誓旦旦。 他有他的思量,一来凤天歌主动求他,很是难得,二来谢如萱乃谢晋之女,入朝自然而然要站队到他这边,凤天歌与之交好,正合他心意。 初次交锋,凤天歌完胜。 “天歌多谢太子殿下。”凤天歌起身,拱手时脸上稍显激动。 见凤天歌有走的意思,北冥渊却是摆手,“你坐。” 凤天歌微怔,重新落座。 “本太子原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既是你现在提起我便也不藏着掖着,你的去处本太子已经与众臣商议过,虎骑营。”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凤天歌真不知道北冥渊到底哪里来的自信,竟敢将自己派到虎骑营! “太子殿下是想让天歌到父亲的营帐……为参将?”凤天歌所能想到最有可能的官职,是武将中参将一职。 再低,无法入朝议政。 “为副将。”北冥渊淡声抿唇,视线之内看到凤天歌脸上震惊时,颇为自得。 终究年轻,若换做独孤艳必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 而他,喜欢这年轻。 “天歌,感激不尽!”凤天歌激动起身,拱手。 人,真的是会变。 曾经谨小慎微,用了整整三年时间筹谋,一举将她逼至绝境的北冥渊,竟然变得这样自负! 是呵,连驰骋沙场所向无敌的独孤艳都死在他手里,他有什么理由不自负。 只是北冥渊,用我的败亡去证明你的自信,你付出多少又失去了多少,真的不在乎吗? 龙椅上,北冥渊喜欢这种感觉,被感激,甚至被崇拜。 “谢如萱便封为虎骑营参将,跟着你,可好?”北冥渊临时起意。 “单凭太子殿下做主!”凤天歌很满意,这样的高度方便她做很多事。 北冥渊没有再留凤天歌,来日方长,他总有一天会把这个女人牢牢攥在手心。 且说离开御书房的刹那,凤天歌紧绷的心弦一根根松弛。 她以为再入御书房自己会有一丝不适,会无意间暴露出抵触情绪,可原来不会。 越深的仇恨,越是能让人平静,如死水无澜。 唯有心底深处那片恨海,无时无刻不在翻滚。 恨意,滔天。 既入皇宫,凤天歌没有理由不到延禧殿。 不想入殿一刻,却意外看到了某张熟悉面孔。 容祁。 又是容祁! 好像她走到哪里都能看到这张脸! 她承认容祁这张脸好看,很好看。 可这不代表她就喜欢这张脸,无时无刻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不分次数出现在她面前。 莫名惊悚好么! “歌儿?你怎么会来?”看到凤天歌一刻,容祁展颜,莫名兴奋。 凤天歌无语了一阵,这个问题好像该由她问。 而且,歌儿是什么鬼? “容世子怎么会在这里?”凤天歌浅步走到桌边,环视之后蹙眉,“皇祖母呢?” “不知道,太后只说去拿很重要的东西,让本世子在这里边吃边等。”容祁说话时自托盘里取出一块糕点递向凤天歌,“要不要吃,很好吃。” “皇祖母叫你来的?”凤天歌想了想,接过容祁手里糕点,“皇祖母有没有说叫你来有什么事?” 容祁摇头,“不知道。” 凤天歌咬了口糕点,脑子里所能想到最有可能的事,便是屈平。 除此之外,整个皇宫里没有任何人跟任何事与容祁有关。 凤天歌,忘了自己。 不多时,楚太后在孙嬷嬷的搀扶下,走回宫里。 见到孙嬷嬷搀扶楚太后的手时,凤天歌眸间微沉。 “皇祖母……” 就在凤天歌想说什么的时候楚太后下意识推开孙嬷嬷,抱着一个看起来十分精致的纯金方盒走向桌边,“天歌你来了?” 见楚太后脚步沉稳如初,凤天歌暂时摒弃心中疑窦,露出宛若春光般的笑意,“天歌拜见皇祖母。” “你这孩子,哀家不是说过没有外人在时不必多礼。”楚太后将方盒搁到桌边,拉着凤天歌的手坐下来。 凤天歌则十分刻意的,瞄了眼容祁。 容祁无辜,“歌儿你这样盯着我,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难道不是? 凤天歌后脑滴汗,见过不要脸的,这种臭不要脸的倒是少见。 “容世子可不算是外人呢。”楚太后笑了笑,缓缓松开凤天歌,满是褶皱的手重新叩在纯金方盒上。 看出楚太后面色有变,凤天歌颇为担忧,“皇祖母?” “这方盒里装的是哀家为你母亲准备的嫁妆,一对玉镯……”楚太后边开口边打开方盒,内里果然有对镯子。 玉镯成色纯正,如翠竹如碧潭,玲珑剔透,隐隐泛光。 很简单的一对镯子,没有任何金丝琉璃修饰,大气十足。 “可惜……”说到伤心处,孙嬷嬷低唤一声,楚太后不由的狠吁口气,慈祥如初,“今天是个好日子,哀家不提那些伤心事。” 凤天歌了然,楚玥郡主一直都是楚太后心结。 事实上,她已经暗中让赛金花注意楚玥郡主的去向,只是一直没有回音。 “今天是个好日子,皇祖母……”凤天歌宽慰之时,脑子转了转。 什么好日子? 容祁多尖啊! 他一下就明白过来楚太后宣他入延禧殿的用意了! 我的天! 他的歌儿终于要成他的妻了肿么办? 第三百七十章 毁灭我自己 容祁看似淡定的外表下,内心好似飓风席卷,一片凌乱。 幸福来的太快他还没有准备好呢! 凤天歌则一头雾水,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天歌,这玉镯是一对鸾凤镯,寓意鸾凤和鸣,哀家今日便将这玉镯传给你。”楚太后说话时将搁在纯金方盒上面的玉镯拿起来,拉住凤天歌的手,戴于腕间。 凤天歌不明所以,但也全程无反抗,欣然接受。 她只是有些别扭容祁在对面看着。 这算怎么回事儿! 片刻后,凤天歌知道怎么回事了。 眼见楚太后拿起方盒下面那只方扁玉镯,以同样姿势拉起容祁的手,凤天歌一脸懵逼。 内心里好似突然出现一群野驴跟草泥马混杂着呼啸狂奔过来,在她胸口毫不留情踩踏之后,扬长而去! 楚太后竟然将那只鸾镯戴在了容祁手腕上。 几个意思? 这是几个意思! “皇祖母……” “天歌,哀家这辈子没有太多遗憾的事,没能亲眼看到你母亲出嫁算一件。”楚太后重新握住凤天歌的手,毫无违和将之叩在容祁掌心,“你若不想让哀家余生再多一件,便早些与容祁把婚事办了。” 自己的手在内,容祁的手在外,楚太后就这么硬生生将两只手紧紧叩在一起,凤天歌顿生一种毁灭感。 要么毁灭容祁,要么毁灭她自己! 凤天歌疯了,这是怎么个展开? 其实容祁也是很羞涩的。 他一直以为楚太后把他叫过来,充其量是想征求一下彼此意见。 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娘子到手了? 好不现实的赶脚腻! “皇祖母,您上次给孙女逼毒的时候……没事吧?”凤天歌尊敬楚太后,言辞便十分的小心翼翼。 而她真的是担心楚太后,莫不是之前逼毒时被剧毒侵上脑了? 没有半分不敬,她就是这样想的。 如果不是时间所剩无几,楚太后也很想征求自己孙女的意见,也很想看到他们两厢情愿时再把玉镯拿出来。 可惜,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自信不会看错人,容祁并非凡夫,更值得托付。 “能有什么事,哀家好着呢。”楚太后的手就那么压在容祁手背上面,以致于凤天歌想把手抽出来都做不到。 也不知这份温暖之意,感动了谁,又焦躁了谁呵。 “太后这气色看起来就很不错的样子!”容祁眉眼皆笑,风华绝代的容颜落在凤天歌眼里,面目可憎。 楚太后如何不知自己孙女对容祁暂时可能或许还有那么丁点小误会,但这都不是事儿。 时间可以证明一切。 时间真的可以证明一切。 后来的后来,当凤天歌说着这天底下最狠的话逼容祁把鸾镯摔碎的时候,容祁也只是咬牙,恨恨说了一句。 凤天歌,你还是人么! “皇祖母,天歌现在还不想嫁……”凤天歌太想揍容祁了。 平时舌头就跟被门夹了似的叨个不停,现在咋成哑巴了! 你特么倒是说句话呀! “太后放心,容某应该能等到歌儿想嫁的时候……”容祁说话了。 凤天歌沉默数息,内心世界已然揪着容祁衣领猛朝脸上扇了几百下。 想嫁也不嫁给你! 让你叫歌儿! 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皇祖母,如果可以的话,这件事可以再等等吗?”凤天歌完全不理解楚太后为何有此举动,但她从不怀疑楚太后的动机。 这样一位慈祥的老人,无时无刻不是为她好。 她怀疑的是容祁…… 楚太后稍稍犹豫,“也好,那就再等等……只是这镯子哀家既是送出去便不可能再收回来,你们可别叫我这个老太婆失望呵。” 凤天歌没有开口,因为她知道,自己注定会让楚太后失望。 她怎么可能嫁给容祁? 从来都没想过的事。 “太后放心,我们定不会叫您失望。”就在楚太后松手刹那,容祁当即拽住凤天歌几欲抽回的柔荑,紧紧握在掌心。 楚太后十分满意点头,之后便由着凤天歌跟容祁借口离开。 屋子里,楚太后透过窗棂,默默看着两抹身影淡出延禧宫,轻声叹息。 “太后,您这身子……” “近日睡的不安稳,没什么。”楚太后知道,自己余生,只怕又要多一件憾事了。 孙嬷嬷知晓自己老主子的性子,未再多言,而是顺着楚太后的视线,一并看向殿门方向…… 延禧殿外,凤天歌直接把刚刚脑海里的画面演绎出来,狠狠揪住容祁衣领,“你到底跟皇祖母说了什么?” “冤枉啊!”容祁顶着那张祸国殃民的脸,用特别无辜的眼神回望凤天歌,“本世子还以为是你说了什么。” 凤天歌怒极反笑,“我能说什么?嗯!你倒是说说看!我能说什么!” “那个……你凶起来的样子好可怕……”容祁被摇的头有些晕。 凤天歌拼尽全力克制,才避免血溅当场,“把镯子还给我!” “不要,这是楚太后给本世子的。”容祁也很不高兴,“你就一点也不喜欢本世子吗?” “一点也不!” “你骗人!”容祁跺脚,好想揭穿她肿么办? “本大小姐可以发毒誓!” “你要是骗人就让老天爷惩罚你爱上本世子,永生永世!发吧!” 凤天歌顿了片刻,体内洪荒之力就真的是控制不住了。 于是乎,某世子又一次用生命的代价竭力阐述一个道理,一般来的很快的幸福,去的更快。 是以,二人就这样一路从延禧殿夺命狂奔到御医院,其间容祁至少有五次被凤天歌给按到地上。 步入御医院瞬间,凤天歌顿感一股肃冷气息扑面而至,于是松开被她拎在手里的容祁,“你可以走了。” 容祁气血倒流,“你把本世子打成这样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凤天歌扭头,眉微挑。 “都到这里了,你倒让屈不平给本世子看看啊!”容祁跺脚先行,径直走进御医院。 一身破烂,却难掩风华之姿。 也就是容祁了。 凤天歌随后与容祁一并而入。 二人行至药室,容祁推门。 待房门开启,眼前场景令人震撼的无以复加。 容祁跟凤天歌几乎同时噎喉,四医中相貌最不值得一提的屈平,竟然成了最美的那一个。 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三百七十一章 手贱者死 有句话叫做,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彼时洛羽跟焦仲出现一刻,屈平跟裴卿本能自惭形秽。 是的,洛羽和焦仲虽然长相跟性格截然不同,但有一样相同。 就是同样拥有一张典型的正派脸。 一眼看去就是谦谦君子,玉树临风那一类。 上辈子有幸目睹过两位名医风采的凤天歌,终于有了不同认知。 谦谦君子是会变的,玉树临风都是假的。 眼前洛羽跟焦仲蓬头垢面,胡茬疯长,如雪白衣被染的五颜六色,如墨黑袍那一道道白条是怎么回事? 再看二人面前那偌大药案,几十个装满药粉的瓷瓶东倒西歪,各色浓汁缓缓外溢竟然没有人去扶? 现在门开了,有人进来,洛羽跟焦仲根本无动于衷。 容祁也震惊,他救过洛羽,相交也算不错,但他真心没见过洛羽私底下的状态。 这会儿,容祁已然走到屈平身边,“他们在干什么” 说起屈平跟裴卿,二人脸上的表情跟凤天歌也没有两样。 “真没想到,洛羽跟焦仲是这么邋遢的人,自龙乾宫回来到现在两天两夜,他们竟然没有洗过手,吃饭的时候也没洗。”屈平坐在轮椅上,低声告诉容祁。 容祁了然,“那你身后这位怎么回事?” 容祁指的是裴卿。 屈平回他,“说错话被洛羽跟焦仲打的。” “他说了什么?”声音自容祁旁边传过来,凤天歌已至近前。 “他说洛羽跟焦仲不是龙阳就是断袖……”屈平话音刚落便见洛羽跟焦仲齐刷刷扭头过来,“咳咳,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弟。” 几乎同一时间,一直挺尸在屈平身后的裴卿猛抖了抖。 看了眼裴卿,又看了看自己,容祁突然转眸瞅向凤天歌,“你对本世子,果然是真爱。” 凤天歌点头了。 是的,凤天歌是真的觉得容祁说的很对。 她打了容祁一路,但有哪一拳用过力? 连‘捶’都怕是说重了。 凤天歌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不能像初时对容祁下狠手,却真的是气焰不减心已变。 变得,软了。 “他们为什么没打你?”容祁视线回落,又问。 “我没嘴贱。”屈平回答的十分精准。 “那你为什么没帮他?” 容祁一直都觉得,不管屈平跟裴卿有何渊源,这种一致对外的时候屈平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我没有腿我怎么帮?”屈平也以为自己会出手,但洛羽跟焦仲也没有因为裴卿说错话就迁怒自己,自己有什么理由因为裴卿说错话而跟着挨揍? 容祁看了眼屈平,基本也是无话可说了。 “屈先生,天歌有几句话想请教您。”凤天歌来时除了想见屈平,便是想跟洛羽和焦仲道谢。 不过现在看,他们二人显然不希望被打扰。 屈平闻声,把容祁搥到一边,凤天歌则上前扶住轮椅小心翼翼推其离开。 剩下容祁跟裴卿时,容祁的视线自然落在裴卿身上,“被他们打傻了?” 裴卿怒转眼珠儿! 容祁恍然,被封了穴道。 就在容祁想要出手替裴卿解穴时,洛羽如山涧泉水般清越的声音传过来,“手贱者死。” 真的,不看洛羽现在这副残相,这声音堪称天籁,看到之后这声音很是惊悚啊! 药室外面,凤天歌恭敬站在屈平面前,“之前亏得屈先生跟邪医出手,天歌方能转危为安,拜谢。” “凤大姑娘不必多礼,为了屈某之事你与容世子所作一切,我亦十分感激。” 屈平想了片刻,“那封书信上面已验出有毒,是否交到刑部便由凤大姑娘自行斟酌。”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中毒一事累皇祖母跟诸位,天歌定要求个公道,烦劳屈先生把那封书信,交给刑部。”凤天歌来找屈平,便是此事。 就在屈平点头之际,不远处的房门,吱呦一声。 是周歧。 “小丫头,你过来。”周歧着一袭玄色袍子踱步走出门外,朝凤天歌招了招手。 凤天歌知道周歧是谁,亦知道真正给自己下毒的人又是谁。 此刻看似淡定的凤天歌内心也在挣扎。 走过去,还是不过去? “楚太后的孙女,这般胆小?”周歧笑的很是扎眼。 已经把话点到这个份上,凤天歌还有什么理由退缩。 旁侧,屈平见凤天歌迎向周歧,轮椅就跟飞起来一样回了药室。 不为别的,这里有能力保住凤天歌的,唯有容祁。 面对眼前老者,凤天歌挺直而立。 不是所有老人都值得尊敬,变老的坏人就不是坏人了吗? “你叫凤天歌?” “正是。”同样是银发,有些人似月华如练,有些人似严冬初雪。 周歧给人的感觉,哪怕是那一根根的头发丝,都透着极寒的冷意。 好在,凤天歌并无所畏。 曾经立于万军之前睥睨天下的气度跟从容,令周歧十分的刮目相看,“你不怕老夫?” “如果一个怕字可以改变你我已然对立的事实,天歌怕一怕也无妨。”凤天歌淡声开口,不卑不亢。 “对立么……”周歧思考时,余光不经意瞄到了隔壁屋子里走出来的容祁,只是一笑,“谈不上。” “如果你死我生这种事都不算是对立,天歌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理解对立二字。”凤天歌不以为然。 “立场不同则为对立,老夫与凤大姑娘应该没有这种立场吧?”周歧略有凹陷的眼眶里,精光微闪。 试探? 凤天歌一瞬间想到齐景帝,而今除了生死,他们确实在这件事上有不同立场。 “不是对立,便是私怨。”凤天歌冷声开口。 私怨二字落在周歧耳畔,心底骤寒。 沉默许久,周歧长吁口气,“私怨跟你可谈不上……” 凤天歌心里‘咯噔’一下。 “跟谁谈得上?” 许是没想到凤天歌如此敏锐,周歧不禁浅笑,“你这小丫头,没事,就是想跟你打个招呼而已,你朋友在那边等站呢,老夫便不多留你了。” 凤天歌拱手告辞,转身刹那分明看到容祁面色肃冷的站在对面,冰冷绝寒的清眸绕过自己,落到自己身后位置。 心,陡然一颤。 容祁的目光,竟也可以如此犀利? 如此的,咄咄逼人! 凤天歌猛然回头,周歧不在。 待她再转回身时,容祁眼中那还有半分锐色。 看错了吗? ------------------- 从一开始每章结尾没有注释,到现在每章结尾都有好多亲留言,小云心里满满都是感激,会继续努力! 第三百七十二章 自戳双目 见凤天歌回来,容祁急忙上前,“那老东西没动你吧?” 凤天歌摇头,美眸落在容祁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睛里,什么都没看到。 四目相视,容祁脸色略红,越来越红。 “你这样看着本世子,本世子会不好意思的……” “我就这样看着你,依旧看不透……” 凤天歌不确定自己刚才是不是幻觉,但若是幻觉,怎么会有这样的幻觉? “什么?”容祁听到了,却佯装没听清。 “你眼眶没事吧?”凤天歌摒弃脑海里的胡思乱想,淡声开口。 之前她之所以把容祁按在地上五次,主要是想把容祁手腕上的方扁玉镯撸下来,可惜无果。 “有事。”容祁重重点头,“都青了你看!” 眼见容祁凑过来,凤天歌瞅准时机就要抢镯子。 容祁能让她抢去? 但见容祁回手护住玉镯,凤天歌也是无语,“那是皇祖母传下来的玉镯,意义非凡,你若不想现在还给我……” “本世子以后也不可能还给你。” “你说真的?” “是啊,肯定呢!” “……” 为免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容祁给打死,凤天歌选择暴走。 这一次,容祁特别识相没有追上去,而是在凤天歌离开之后,转回药室…… 皇宫,永延宫。 武盟的结果让叶芷惜很失望,即便得胜七人中有自己的妹妹她依旧开心不起来。 贵妃椅前,采薇小心翼翼将斟满雨前龙井的茶杯端给自家主子。 “凤天歌去了御书房?”叶芷惜接过茶杯,浅声问道。 采薇点头,“先是去的御书房,后又到了御医院,这会儿已经离宫。” “武盟得胜,他们七人不久便会入朝封官……”茶杯置于唇边,叶芷惜却是犹豫,“去安排,我要出宫。” “小姐是要去?”采薇试探开口。 “我想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叶芷惜握着茶杯的手愈紧,眸色骤然一深。 只要沈辞答应,她愿不计名利不计后果与沈辞一起离开皇城。 若不答应,那便拼个鱼死网破。 我不幸福,就万万见不得你幸福…… 距离凤天歌离宫不消一个时辰,御医院便将那封书信连同能够证明书信有毒的证据派人送到刑部。 丁酉得到书信之后亲自走了趟镇南侯府。 但在此之前,他叫何师爷故意将自己欲抓捕凤雪瑶跟老夫人的消息透露出去。 是以当他乘轿抵达侯府的时候,凤炎跟古云奕皆在。 即便有确凿的证据和理由,丁酉亦卖给古云奕面子,没有将老夫人跟凤雪瑶带去天牢暂押。 这一趟,丁酉算是白走了。 回到刑部,何师爷百思不解。 自他跟在丁酉身边至今,还从未见自家大人如此‘宽容’过。 “大人……想站队了?”书房里,何师爷忍不住问道。 丁酉手执书卷,略抬头,“站什么队?” 何师爷转身走向房门,打开又闭阖,之后谨慎回到桌案前,“大人莫不是想站到太子麾下?” 丁酉挑眉,“何以见得?” “否则大人为什么要卖给古云奕面子,他官职不比大人,但却是太子殿下身边红人。”何师爷对朝中局势看的通透,方才有这番猜想。 丁酉冷笑,“独孤艳在世,太子全盛时期本官尚且没有站队,这会儿太子频频受挫,本官却要站队?” 如此,何师爷越发不明白了,“那大人为什么要给古云奕面子?” “不是给他,是给凤天歌。” 丁酉搁下书卷,因为瘦而略显凹陷的眼眶里闪出一抹精光,“中毒一案原本有三个嫌疑人,凤天歌保了谢如萱便只剩下两个,前日凤天歌差人送了两段蟒蛇肉到本官府上,那小厮分明说凤天歌把蛇头带回镇南侯府了。” “那又怎样?”何师爷知道这事儿,可这能代表什么? 丁酉舒了口气,身体靠在椅背上,眼底越发锐利如鹰,“你想,蟒蛇头最毒,凤天歌拿回去必然不是孝敬凤清,除了凤清,侯府里还有谁?” “老夫人跟二房。”何师爷回道。 “凤天歌那是回去发威了,她发威的目的便是要告诉老夫人跟二房,中毒一事必要有人付出代价。”丁酉说到这里,眼中露出些许赞赏目光。 何师爷了然,“她是想让二房跟老夫人内斗?” “信是老夫人写的,凤雪瑶送的,这事儿若真细究起来还很难说谁才是凶手,与其刑部查,倒不如让他们自己选。” 丁酉身为刑部尚书多年,深知人性本恶,生死关头亲情如浮云。 他相信,用不了几日,镇南侯府必会传出异动…… 夜,光洁如辉,宁静幽远。 四海商盟二楼,容祁仔细回想屈平白日里的那番话,不禁叹息。 一个晚上,他已经叹了二十来口气。 楚太后,亦是他的皇祖母,快要死了。 难怪她都没问凤天歌愿不愿意,直接点了鸳鸯谱。 原来是这样。 其实如果不是楚太后在握容祁手腕的时候暴露出自己的脉象,屈平根本不会告诉容祁。 毕竟屈平答应过楚太后,不会说给任何人。 说不难过,是假的。 即便没有血缘,容祁对这位楚太后亦心生崇拜跟敬仰,亦想有朝一日可以跪在她老人家面前,唤一声皇祖母。 现在看,只怕是没机会了。 容祁又叹了一口气。 雷伊现身,“主人要是不想娶凤天歌,大可不必委屈自己。” 雷伊忠仆,即便容祁平日里对他不算好,应该说很坏,但在看到自家主子面对桌上那只玉镯长唉短叹一个时辰之后,还是忍不住出来劝慰。 容祁慢动作抬头,“你哪只眼睛看到本世子委屈了?” 雷伊不明白容祁为什么会这样问,明明五官揪在一起都快拧出水了,眼睛红红的,这都不叫委屈吗? “两只都看到了啊!” 容祁沉默,之后送给雷伊四个字。 自戳双目。 凤天歌来了,所以雷伊没有戳成。 二楼,当凤天歌走进来的时候容祁收了玉镯,带了面具,一派恬淡之姿坐在桌边。 “天歌拜见温盟主。” 凤天歌自皇宫出来先去了鱼市,与黎啸天交代一番便直接转到幽市。 “凤大姑娘不必多礼。”看着眼前的凤天歌,容祁心里高兴,很是高兴。 不管怎样,这份姻缘算是定下来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辱骂小皇子 相比之下,凤天歌伤感,很是伤感。 当看到鸾凤镯的那一刻,她脑海里闪现的,竟然是一张金色面具。 是温玉。 虽然只是一念,却让她很清楚的知道,容祁并非良人。 “天歌今日入宫去见北冥渊,听他的意思,会将我指派到虎骑营为副将,谢如萱为参将。”凤天歌恭敬落座,谦谨抿唇。 容祁愣住,“他哪里来的自信?” “他的确自信,才会觉得终有一日能将我收入麾下。”凤天歌思来想去,只有这一种可能。 容祁略带嘲讽语气,“独孤艳的死,让他长了不少自信呵。” “还有一件事……”凤天歌想说,却犹豫。 接下来的事她不知道眼前男子是不是有兴趣听,而她又当不当讲。 “凤大姑娘不妨直言。”容祁鼓励道。 凤天歌深吸口气,“今日延禧殿,皇祖母将我与容世子叫到一起,分别传给我们一对鸾凤玉镯……” 凤天歌告诉自己,她只是想听听温玉的意见,只是这样。 “楚太后是希望你们大婚?”容祁明知故问。 凤天歌点头,“皇祖母的确有这样的想法,而且……希望可以尽快。” “很好。”既然知道楚太后将不久于人世,容祁自然想要完成楚太后的愿望,加上私心,他不知道除了这两个字,还能说什么。 很好么…… 很好呵。 然在听到这两个字之后,凤天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告辞。”凤天歌起身,没给容祁反应的机会,径直走出二楼雅间。 容祁懵,片刻后叫出雷伊。 他就想问问雷伊看出什么没有。 雷伊点头,凤天歌一看就不是很想嫁的样子。 “你怎么看出来的捏?”容祁挑眉看向雷伊。 雷伊忽然想到自己刚刚戳过双目,回答道,“用心。” “滚回去挖心。”容祁无比淡定开口。 待雷伊遁离,容祁思来想去不放心,索性直接跟了出去…… 这一夜,叶芷惜在梅院外等到天明,沈辞硬是没见。 泪已干,唯有满腔怒火如地狱深渊滚滚岩浆,奔腾急涌,将她所剩无几的理智灼烧殆尽。 她恨极,次日回宫第一件事便是到皇后顾紫嫣面前揭发沈辞行为不端,品行不正,与已逝佟贵妃私通更与酒室新生凤天歌苟且! 一石激起千层浪。 叶芷惜彻底疯魔。 有时候我们会说爱情可怕,其实可怕的不是爱情本身,而是遇到爱情的人。 越是执拗的人,求而不得就越想摧毁。 叶芷惜揭发之事非同小可,顾紫嫣随即召来三宫六院的妃嫔,一起求见楚太后。 希望楚太后可以主审此事。 按道理,此事涉及后宫妃嫔,当由手持凤印的顾紫嫣主审。 顾紫嫣却以当年事发时她还不是皇后,且揭发之人乃太子妃,自己不便参审为由,推给楚太后。 楚太后听罢,欣然接受。 与顾紫嫣同行的许多妃嫔心里都清楚,她无非是想把自己摘出去而已。 要说不便参审,被揭发的凤天歌还是楚太后的亲孙女,楚太后怎么就方便主审? “太后,既是芷惜揭发沈辞跟凤天歌……我们何不宣他们二人晋见?”延禧殿内,顾紫嫣见楚太后听罢前因后果默不作声,下意识提醒。 主位上,微阖双目的楚太后缓掀眼皮,“不然你审?”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顾紫嫣退后时朝厅中叶芷惜使了眼色。 叶芷惜很清楚顾紫嫣在这件事上的占位,当即上前跪在楚太后面前,“太后明鉴,芷惜所言句句属实,有人证物证,佟兮非但与沈辞私通,连那夭折的小皇子都是孽种!” “孙嬷嬷。”楚太后视线落在叶芷惜身上,“过去掌嘴。” 延禧殿内,众人惊。 叶芷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为什么?太后……” 没由着叶芷惜把话说完,孙嬷嬷巴掌已然落下来。 ‘啪、啪、啪……’ 不多不少,整十下。 “你想知道为什么,哀家告诉你,案子未定之前,佟兮仍是宫中贵妃,她所怀子嗣,仍是大齐皇嗣,你连名带姓直指佟兮又辱骂我大齐皇子当为死罪,念你初犯,这十巴掌且让你长长记性。” 叶芷惜出师不利,被告还没见着面,她这原告已经挨了打,旁观妃嫔心里大概也都有了一定。 “既是皇后相信哀家,把这件事交到哀家手里,我便勉为其难应下,倘若有确凿证据证明佟兮与沈辞有染,哀家自会将佟兮贬罚为民且迁出皇陵,若天歌真做了有辱门风之事,哀家也定不轻饶,至于沈辞,若坐实,他也免不了一死。” 听到死,叶芷惜心底闪过一抹快意,脸上的痛瞬时变得不那么清晰。 “此事哀家明日会详细盘查,你们都退了吧。”楚太后挥袖,众妃嫔鱼贯而出。 待众人离开,楚太后挺直的身体松懈下来,胸口微滞。 殿门处,孙嬷嬷将门板闭阖转身一刻急步过来,“太后您这身子……” “不碍事。”楚太后调整数息,“去查查叶芷惜,看看她到底什么动机。” “是。”孙嬷嬷扶起楚太后,“老奴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给嫡小姐?” “这会儿天歌怕是已经知道了。”楚太后由着孙嬷嬷搀扶,走进内室,“不管是谁掀起的风,既是刮到哀家这儿,便也止在哀家这儿。” 楚太后庆幸,能在最后的时光里替孙女避避风雨,也好…… 凤天歌的确知道了,知道的途径很是奇葩。 苏狐告诉她的。 地点在谢府。 “你居然跟沈辞有一腿?沈辞多老了啊!你跟他还不如跟我呢!”苏狐见到凤天歌的第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然后就被某歌一巴掌抽成陀螺。 床榻上,谢如萱虽然还不能坐起来,伤势却在好转。 这会儿听到苏狐开口,本能惊坐时胸口骤痛,“呃……” “你也信他!”凤天歌急忙过去扶躺谢如萱。 “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是去文府传懿旨的公公说的!”苏狐紧接着将现下文府里人尽皆知的传言如实重复一遍。 到最后,苏狐长叹口气,“难怪那晚沈辞送我们酒喝,爱屋及乌啊!” 凤天歌一副任风雨来袭我自岿然不动的表情看向苏狐,“你过来。” 傻狐最爱凤天歌了,叫过去就一定要过去啊! 说真的,面对这么傻的狐狸,凤天歌还真下不去手…… 第三百七十四章 竟然会是锦葵 人生已经那么艰难,是以在苏狐真走过来的时候凤天歌没有下手,而是拍拍苏狐肩膀,语重心长跟他说了一句话。 哪里凉快,哪里玩去罢。 苏狐觉得外院梨树下面就很凉快,便去了。 “我真羡慕苏狐。”床榻上,谢如萱望着苏狐离开的身影,感慨良多。 她是真的羡慕,即便之前与之对立她都掩饰不住心底那份嫉妒。 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活的像苏狐那般洒脱。 凤天歌点头,“我也羡慕他。” 一路走来,她尚且有倦怠疲累的时候,苏狐的人生却似得鸡血支撑,永远欢腾。 不提苏狐,谢如萱将视线转到凤天歌身上,“有人陷害你?” “很明显。”凤天歌点头,而且知道是谁亦知道为什么。 “怎么办?我……” “你安心养伤,若连这等小事我都处理不好,如何有资格让你跟在我身边。”凤天歌并没有把北冥渊的意思告诉给谢如萱,旨意未下,许有变数。 她不想让谢如萱空欢喜。 至于叶芷惜诬陷自己的事早在意料之中,她便也没有多少惊讶。 她只是失望,求而不得即摧毁,叶芷惜当真无药可救…… 皇宫,奉天殿。 曾经这座宫殿有多辉煌,现在就有多寂寥。 宫里发生那么大的事却无人过来支会,连个私下里通禀一声的宫女都没有。 独孤柔早就看透这世间冷暖,倒也不会悲春伤秋,也没时间感慨这世态炎凉。 因为,她并非局外人。 “娘娘,真没想到案子最后会落到楚太后手里,皇后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厅内,墨画将熬好的汤药端给自家主子,低声问道。 “且不管顾紫嫣葫芦里卖什么药,案子落在楚太后手里于咱们百利而无一害。”独孤柔接过汤药,仰头咕嘟灌进嘴里。 这是古云奕之前在裴卿那儿求来的秘方,说是能让她恢复身子,这身子若是调理好了,可孕。 “嗯,凤天歌是楚太后的亲孙女,楚太后再怎么也不可能让叶芷惜这样坏凤天歌的名声。”墨画理所当然道。 “那是自然。”独孤柔搁下瓷碗,“凤天歌的名声自有楚太后保着,小皇子的名声得由咱们争!” “娘娘放心,武安侯已经安排妥当,叶芷惜找的那些人证物证没一个撑得起来。”墨画忽似想到什么,“武安侯的意思,届时只怕得由娘娘带季安庭入宫作证。” “他这如意算盘打的响,本宫若领季安庭出现在延禧殿,便是彻底与顾紫嫣撕破脸,到时就算保住小皇子的名声,我又拿什么保我自己!” 独孤柔眸色幽冷,继续开口,“那时本宫若想活命,势必要求他秦淳,他若以昭阳殿幸存者名单相要挟,本宫只能投鼠忌器。” 墨画蹙眉,“那怎么办?” “凤天歌。”这件事独孤柔想了很久,倘若季安庭由凤天歌带入皇宫,意义则完全不同。 一来楚太后会看中凤天歌带进去的人,二来顾紫嫣与凤天歌则变得水火不容。 “可凤天歌能愿意吗?”墨画有些不确定道。 独孤柔眸色渐缓,微亮,“当然愿意,她就算不在乎佟贵妃跟小皇子,还不在乎沈辞么!凤天歌便像是当年的独孤艳,初生牛犊不怕虎,她们两个身上多的是血气方刚!” 墨画似懂非懂,但也相信自家主子不会错。 只是独孤柔如何能知现在的凤天歌,并不是当年的独孤艳…… 自叶芷惜揭发丑事之后,整个皇宫仿佛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里。 不管妃嫔还是宫女太监都知道,接下来在这皇宫里,即将会上演一场大戏。 无关者,那颗看热闹的心躁动到根本停不下来。 有关者,人人自危…… 云光殿内,锦葵犹豫许久,终是将心里疑惑说出来。 依着锦葵分析,这事儿若落在云光殿,凤天歌暂且不论,佟兮跟沈辞的事必定能坐实,小皇子不管是死是活都不再是问题。 “这事儿若在云光殿坐实,有什么意义。”顾紫嫣捏着茶盖,轻轻拨开茶间浮起的嫩叶,幽幽抿唇。 锦葵恍然,心底闪过一抹寒凉。 “娘娘的意思……即便楚太后判了佟兮跟沈辞清白,可因为事关凤天歌,所以世人自然而然觉得是楚太后徇私,所以……” “所以不管楚太后怎么判,佟兮跟沈辞都不可能清白了呢!”顾紫嫣呷了口茶,心情大好,“难得叶芷惜能把凤天歌捎带上,意料之外,的确是意料之外呵。” 见锦葵不再开口,顾紫嫣又道,“咱们安排的人跟叶芷惜接上头了?” “回娘娘,接上了。”锦葵据实应道。 顾紫嫣忽然觉得这茶好甜,苦极回甜之感。 她曾亲口对佟兮说过,你永远,斗不过我…… 皓月当空,青霜如银。 寂静的皇宫忽有风起,那棵经历数百年沧桑的巨杉树不时发出沙沙声响。 凤天歌的身体,隐于其间。 皇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个人或许会出现。 她想等在这里,碰碰运气。 运气,来了。 居高临下,凤天歌分明看到一抹娇弱身影自重华宫后墙悄然探出。 正是子时,周遭侍卫换岗的空当。 借着皎白月光,凤天歌紧紧盯住那抹身影,寻常宫装,普通发髻,那人一直低头凤天歌很难看清楚她的样子,只知道是位女子。 待到树下,那女子无比娴熟叩动机关,将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放入暗格。 之后快速扳回机关,暗格隐匿时,那女子缓缓起身望向左右。 就是这一刻,凤天歌看清了那张脸! 锦葵? 怎么会是锦葵? 凤天歌惊讶看着那抹悄然离开的身影,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确定,锦葵是顾紫嫣从颍川带进宫的,与佟贵妃几乎没有交集。 她有猜过这个人的身份,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人来自云光殿,更是顾紫嫣的贴身宫女。 世事如棋,太过难料…… 同样的夜,镇南侯府的钟绮院内,灯火微燃。 自那日凤天歌发飙,老夫人憋了几天想等凤炎主动过来找她。 结果凤炎莫说找她,再没来钟绮院用过膳。 这下老夫人坐不住了,直接让周嬷嬷堵在二房门口把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给叫了过来…… 第三百七十五章 容祁的身骨 都说母子连心,多半是母亲对儿子有那份心,儿子是不是也能跟母亲连心还真不好说。 此刻房间里,凤炎恭敬立在老夫人面前,“这么晚了,母亲还没歇下?” 老夫人平日里拿凤炎当自己眼珠儿一样疼,从小到大没摆过脸色,但这会儿她是真生气。 “府上孽种一个接着一个的出,你让我怎么歇得下去!” 老夫人恨声开口时瞪了眼凤炎,之后又觉得瞪的狠了,“站着怪累的,坐下。” 凤炎沉默,转身落座。 旁侧,周嬷嬷立时奉上刚刚沏好的碧螺春。 凤炎接过茶杯,“母亲找儿子有事?” 话虽不好开口,但好在没有外人。 老夫人犹豫一下,“下毒一案已经摆在明面儿上,就算那毒是谢如萱下的,可凤天歌这是铁了心要在老身跟凤雪瑶中间选一个背黑锅……” 凤炎端着茶杯,静默聆听。 见其不语,老夫人又道,“好在你膝下还有染修,加上之前被送到乡下守祖屋的侧室也养了个丫头,听说那丫头乖巧机灵,也很可爱。” 老夫人说到这里,凤炎了然。 “母亲的意思,是让儿子把雪瑶交出去?”凤炎明知故问。 “这不是没法子了么,你想想,因为独孤瑾那档子事儿,雪瑶名声坏的嫁都嫁不出去,你留着她只会受累,索性就把她交出去,了了这桩下毒案。” 老夫人说话时故意瞄了眼凤炎脸色,“你放心,只要有母亲在,这镇南侯的爵位早晚帮染修争到手!” 因为凤炎几日没来,老夫人也不似初时那般笃定自己最宠的儿子就真的会义无反顾站在自己这边。 是以,作了保证。 “儿子不在乎爵位,只要母亲……可以平安。”凤炎不动声色道。 老夫人闻声,甚是欣慰,“母亲就知道这辈子,没白疼你!” “时候不早,儿子就不打扰母亲休息了。”凤炎搁下一滴未碰的茶杯,恭敬施礼。 这厢,凤炎刚刚离开钟绮院,那厢,凤雪瑶已然在茗湘阁内疯狂打砸。 角落里,凝秀懵的。 自家小姐刚刚还说想到一条妙计可令她跟老夫人同时脱险,怎的没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还带回来这么大火气。 “该死的老东西!”凤雪瑶举起手里的骨瓷甘露瓶,狠狠抛向地面,玉白瓷片迸起的刹那划过手背,鲜血猛溢。 骤然袭来的疼痛使得凤雪瑶渐渐清醒,幽黑冷眸却越发寒冽。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还在犹豫要不要把祸彻底转嫁到老东西头上的时候,那老不死的竟然已经鼓动父亲把她交出去! “该死……”凤雪瑶不顾手背传来的钻心疼痛,双手紧扯锦帕,任锦帕褶皱变形亦不松开。 或许,她该先下手为强…… 且说凤天歌自皇宫回来的时候,已过丑时。 静谧锦苑,飘逸出一股淡淡的芬芳。 是酒香。 凤天歌寻香而去,分明看到整片梨树中间,一袭如雪白衣的容祁正趴在石台上,独饮。 孜孜不倦,阴魂不散呵! 凤天歌纵步过去,正要撵人时却是容祁先开口,“等你好久了,陪我一起喝好不好?” 轻风摇曳,树影斑驳,如银月光落在容祁那张风华绝代的俊颜上,温柔了岁月,惊艳的时光。 容祁的眼睛很亮,比夜空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他就那么懒散的趴在石台上,举起玉颈酒壶,似笑非笑的看着凤天歌,“一起喝嘛,一起喝吧。” 凤天歌鬼使神差的,接过酒壶,“有心事?” 虽然以她对容祁的了解而言,心事这种复杂的东西应该不会出现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但是很明显,容祁有心事了。 容祁笑了笑,神色颇显凄然,却又有些漫不经心,“没有啊,单纯想喝酒。” “那就喝吧。”人生在世,谁还没有几件不可言说的往事。 凤天歌不问,便是知道那些不可言说的往事,也必将无言以对。 既如此,还说么。 容祁是真的想喝酒,不止想喝酒,还想杀人。 只是不能,他由始至终要的,不就是真相大白么。 若都杀了,大齐那个夭折的小皇子又该如何重见天日。 眼见容祁一口一口不停歇的朝嘴里灌酒,凤天歌眼中溢出一抹担忧。 说实话,她真心觉得现在更应该被安慰的是自己,毕竟被冤枉与人苟且的那一个,是她。 但容祁这副样子,她也是不能强求了。 “如果我能帮上你,不要客气。”凤天歌搁下玉颈酒壶,正色看向容祁。 容祁微熏,歪了歪头,“真的不用客气吗?” 凤天歌点头,“只要我能做到。” 容祁唇角弯起,目光迷离,“陪我睡一晚吧……” 如果,容祁不是喝醉了,不是他看起来真的很像有心事! 凤天歌直接就动手了! 可即便是这样,凤天歌还是很生气。 老娘这样真诚待你,你丫让我陪你睡? 还想怎样! 就在凤天歌闭目调息片刻,重新睁开眼的时候,容祁没了。 确切说是滑下石凳,趴到了石台底下。 睡、着、了…… 又一群草泥马从凤天歌脑海里狂啸而过,她发现近段时间自己跟这种马特别投缘。 “容祁?”凤天歌一番心里建设之后起身过去,推了推。 无人应声。 “你敢装睡我打你啦?真打哦?下手不会轻的!”任凤天歌如何试探,容祁就只趴在地上,呼吸匀称。 果然是睡着了。 凤天歌无奈伸手,可劲把容祁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容祁好重! 凤天歌单手拽着容祁绕过自己后颈的胳膊,另一只手揽在容祁腰际。 所以说触感当真要比视觉更真实,凤天歌倒不知看起来温润如玉的容祁腰上竟然没有一点点赘肉。 凤天歌出于好奇,真的只是出于好奇,手便稍稍往下了一些。 再下一些…… 容祁没睡着,一直都没睡着,他只是想装睡赖在凤天歌这里不走。 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凤天歌的手真的不能再往下了啊! 就在容祁都有点控制不住体内疯窜的小火苗时,整个身体轰然一倒,躺在了床上。 “没想到你是这么努力的一个人……”凤天歌拉过被子盖在容祁身上,之后转向方桌。 她曾是位元帅,最清楚一个拼命操练的将士该有怎样一副身骨。 容祁,就拥有那样的身骨…… ------------------- 感谢所有亲的打赏跟月票,真的十分感谢,每次看到月票跟打赏变多的时候我都要内疚一番,然后就要励志一番…… 第三百七十六章 延禧殿对峙 即便是这样,凤天歌也没有怀疑,亦没有多余的时间考虑。 明日,她将面对叶芷惜。 床没了,凤天歌只好匍在桌边浅眠。 月光如薄纱倾覆,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凤天歌身上,泛起淡淡的光。 容祁睁着眼,静默注视桌边女子,目光愈渐温柔。 错过独孤艳,我便再也不会错过你…… 一天一夜的时间,楚太后私以为这件事对自己孙女不再突兀之后,开审。 延禧殿内,但凡有资格站在殿内的妃嫔无一缺席。 无比强烈的好奇心跟见不得别人好的变态心理,使得她们各个翘首盼着好戏开锣。 殿中央,叶芷惜一副正义凛然之姿挺直而立。 顾紫嫣居左上尊位,余下妃嫔各自找对位置,楚太后没开口便无一人敢先说话。 “沈教习还没到吗?”主位上,楚太后不愠不怒,神情自带威严。 旁侧,孙嬷嬷恭敬俯身,“回太后,昨日懿旨传的是巳时,也快了。” “嗯,叫人把天歌也唤过来。”楚太后淡声吩咐,视线转落在叶芷惜身上,“既然他们还没来,你先开始吧。” 若在公堂,这嫌犯还没到,原告哪有先陈情的道理! 叶芷惜心有不甘,却也不好顶回去,“太后明鉴,沈辞与佟……贵妃私通之事证据确凿,臣妾有人证在外候着,亦有物证!” “传上来。” 楚太后音落时叶芷惜微怔,“可是……” “大胆!”没给叶芷惜质疑的机会,孙嬷嬷冷呵一声。 这一声大胆喝的整个延禧殿都是一颤。 妃嫔们暗惊,平日里看着挺和蔼可亲的孙嬷嬷,动起怒来竟有这般气势。 到底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多少都沾了些老太后的英气。 叶芷惜不敢多言,朝身后采薇使了眼色。 采薇得主子意思当即转出宫外…… 皇宫,东门。 哑七拽住马车之后,凤天歌自里面走下来,抬头便见另一辆马车将将停止。 与沈辞四目相视时,二人无奈一笑。 “天歌连累沈教习了。”凤天歌先走过去,拱手施礼。 “师徒一场谈何连累,若真论起来,倒也不是你连累我。”沈辞穿着太学院的教服,玉簪绾发,眼中一如既往的清心寡欲。 凤天歌恭敬起身,由沈辞走在前面,心底微殇。 两世师徒你却得我两世牵累,真是对不起了。 东门处,叶清华早早候在那里。 见沈辞时只微微低头,待其而入直接拦下凤天歌,万般歉疚,“对不起。” 同父同母,叶芷惜跟叶清华的性子也真是差太多。 此番与叶芷惜对立,凤天歌担心的却是叶清华,“我知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我怎么都没想到姐姐竟然这样极端,她真是疯了!”叶清华怒极跺脚,“天歌,若你有事,我必拼命护着你!我帮理不帮亲!” 凤天歌浅笑,“那就好。” 未与叶清华多言,凤天歌只安抚几句便入了皇宫。 延禧殿内,叶芷惜带进来的证人是两个年过花甲的老叟,跟一位老妪。 四人皆是昔日佟府上的婢子跟下人,加起来三百多岁,站在殿内颤颤悠悠。 这会儿四人已经轮番说了证词,大概意思是佟贵妃还是佟府大小姐的时候便与沈辞来往甚密,沈辞也不止一次入过佟兮的闺房。 除了证词,他们还拿出证物,便是佟兮与沈辞相互来往的情书。 就在那老妪信誓旦旦回忆,自己曾亲耳听到佟兮闺房里传出旖旎之音的时候,沈辞与凤天歌先后而入。 “欺瞒当朝太后是凌迟的死罪,这位老人家,说话可要仔细呢。”凤天歌径直走进殿内,与正信誓旦旦的老妪擦肩而过,斜睨了一眼。 “天歌拜见皇祖母。” 与此同时,沈辞亦施礼,“沈辞拜见楚太后。” 见沈辞与凤天歌一起走进来,叶芷惜妒火中烧,眼中恨意如何也掩饰不住了,“沈辞你贵为太学院教习却不知检点,非但与宫中贵妃私通更与院中新生苟且私混,你简直不知廉耻!” 因为知道沈辞是多么清心寡欲的一个人,像这种骂街的事儿,凤天歌主动承包了。 “太子妃就知廉知耻了吗?你若知廉耻便不会前晚在梅院外死活赖着不走,便不会因妒生恨诬陷沈教习,求而不得即毁,恕天歌直言,太子妃的度量也就那样。”凤天歌转身,冷漠直言。 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再给叶芷惜留面子便是对沈辞不公,对佟兮不公。 “凤天歌你血口喷人!”叶芷惜怒斥。 “太子妃就不是血口喷人了?”凤天歌冷笑,转身走到殿中老妪面前,“你记性很好?” 老妪得了钱,自是狠狠点头。 “那我问你,你旁边这两位旧识都叫什么名字?”凤天歌冷冷看向老妪,声音很冷。 老妪懵了,扭头看向旁边一位老叟时被凤天歌挡住视线,“你连陈平周意都忘了,还能清楚记得自家小姐闺房里传出过旖旎声?” “没忘没忘!他们一个是陈平一个是周意!”老妪恍然大叫。 凤天歌盯着老妪许久,笑了,“我其实也不知道他们叫什么。” 老妪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叶芷惜怒不可遏冲过去,“他们并不是同一时间伺候在佟府的!” “解释的不错。”凤天歌赞许似的点点头之后,微挑眉峰,“可又有什么意义呢?” 接下来,凤天歌自怀里取出一张折叠妥帖的宣纸,面向楚太后, “皇祖母明察,这三人虽都在佟府做过事,但都算是粗使仆役,平日里莫说与佟贵妃说话,见上一面都很难,这宣纸上所列,是他们与太子妃的私下交易。” 孙嬷嬷已然走过来,将宣纸接在手里转身。 “这上面清楚写明他们每人各收太子妃五千两白银,以及白银藏处。” 楚太后自孙嬷嬷手里接过宣纸,缓慢展开。 “没有!太后明鉴,芷惜绝对没有收买任何人!那些钱……必是凤天歌故意诬陷!”叶芷惜也算是当世才女,心思敏捷,反应极快。 “是不是诬陷哀家自会查明。”楚太后收了宣纸,便又将时间留给凤天歌。 凤天歌了然,转身看向叶芷惜, “其实太子妃又何必浪费银子,当日佟贵妃入宫前曾得宫内女官层层检验方才入宫,想来太子妃也在各司走了一遭,检验的过程有多严苛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佟贵妃清白与否由不得这三位胡言乱语,太子妃若怀疑,何不把当年给佟贵妃验身的女官都叫过来,逐一问话。” 第三百七十七章 苏狐有师傅 延禧殿内,众妃暗叹。 明明之前看起来胸有成竹的叶芷惜已现颓势,反倒是凤天歌,后来者居上。 叶芷惜恨的牙痒,莫说佟兮清白,就算不清白,事关已责那些女官敢说? “本宫叫他们过来,是想证明佟贵妃与沈辞未入宫时青梅竹马,正因青梅竹马才有入宫后的藕断丝连!”叶芷惜摒弃所有负成情绪,冷声驳斥。 “佟贵妃与沈教习自幼相识人尽皆知,何须他们证明。” 凤天歌缓步走向叶芷惜,“就像太子妃自小爱慕沈教习,好像也没有几个人不知道吧?” “你胡说!”叶芷惜脸色涨红,尖叫否认。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凤天歌勾唇,笑容里带着几分冷意,“苏狐已经去了叶府拿证据,相信很快……” “凤天歌!我来啦—” 突如其来的疾声,突如其来的人影。 苏狐就像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延禧殿内,胸前背后各裹着两个好大的包裹。 别问苏狐为什么可以冲破重重关卡守卫的皇宫,因为凤天歌把腰牌给了他。 至于苏狐为什么会去叶府,自然也是凤天歌的意思。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苏狐? 因为他有师傅。 而且这种偷鸡摸狗……不,暗中取证的事儿也只有苏狐能特别不顾脸皮跟颜面的办好。 见苏狐把包裹撂到地上,凤天歌深凝叶芷惜一眼,走过去。 “我不是说只把有关沈教习的东西拿过来么?”凤天歌行至苏狐旁边,看着整整两大包东西,很是头疼。 “全都是啊!”苏狐直接打开其中一个包裹。 好家伙,二十几条手帕映入眼帘! 看到锦帕一刻,叶芷惜眼睛红了,“你们大胆!” 眼见叶芷惜不顾延禧殿众多妃嫔在场,疯了一样冲过去,凤天歌猛抬手攥住她手腕,“你也知道将隐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有多难堪?” “凤天歌!”叶芷惜如何也没想到凤天歌会突然来这一招釜底抽薪,她人生里就只有一个秘密。 就只有这一个秘密! 就在凤天歌与叶芷惜僵持之际,苏狐已经捞起包裹里一大把锦帕,颠儿到众位妃嫔面前,一人发了一条。 楚太后跟孙嬷嬷也不例外。 苏狐连沈辞都发了,只是沈辞没要。 自入延禧殿,沈辞便一直静默立于旁侧,不管叶芷惜如何诋毁诬蔑,他眼中却无波澜。 没有人,看得出他的情绪。 “还有哦!还有好多画像,都不要着急!”苏狐很忙,来来回回七八次终于把东西给分了。 就在苏狐捞起最后一套嫁衣准备抱向楚太后时,叶芷惜狠狠甩开凤天歌,疯狂冲过去把嫁衣抢在怀里,“不要看!你们都不要看—” 一击,即败。 宫中妃嫔,哪有一个不精通刺绣? 即便是不精通也都还是认字的,那丝绢上以金银线盘丝秀出的沈辞二字,简直不要太明显。 那一幅幅画像也都特别传神。 最让人震惊的,便是叶芷惜此刻抱在怀里的嫁衣! 艳红如血的嫁衣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飞鸾戏凤图案,裙裾底摆绣着百福,边缘滚着寸长的金丝璎珞。 嫁衣两侧,各有一株盛放的并蒂莲,莲花盛放间各绣一字。 沈,惜。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凤天歌还真难想象叶芷惜到底是有多爱沈辞! 延禧殿内一片窃窃私语,顾紫嫣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真相,就如所有人看到的那样。 叶芷惜因爱生妒,诬蔑沈辞。 “叶芷惜,你还有何话说?”楚太后将手里锦帕递给孙嬷嬷,冷声道。 叶芷惜却是看向沈辞,双眸布满血丝,咬牙切齿,“你满意了?把我害成这样你满意了!” 苏狐特别不能理解叶芷惜的逻辑,“好像把她害成这样的是我吧?” 凤天歌慢动作扭头,看向苏狐,“闭嘴。” 拉仇恨也不是这样拉的! “沈某若没记错,诬陷宫中贵妃,是死罪。”由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的沈辞,第一句话便令叶芷惜坠向无尽深渊。 无情时冷眼旁观天地老,有情时为卿诛尽天下人。 这就是沈辞,他从未掩饰过自己。 “沈辞……沈辞!”叶芷惜如遭雷击,眼泪顷刻决堤。 她不敢相信沈辞在看到她所做的一切之后,竟然能说出这样的狠话! “为什么?沈辞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看到了,我连嫁衣都准备好了!我是真的爱你!”叶芷惜悲恸低吼,竭力咆哮。 凤天歌一瞬间想到了步轻烟,同样爱的艰辛,她却从未在步轻烟眼中看到一丝怨怼。 就在叶芷惜失控冲向沈辞的刹那,顾紫嫣突然起身,大步过去狠甩手腕。 ‘啪—’ 一巴掌,打的叶芷惜脑袋嗡嗡作响。 “沈教习说的不错,诬陷贵妃罪当死!”顾紫嫣怒视叶芷惜,狠戾开口。 沈辞近在咫尺,却未朝叶芷惜多看一眼。 心痛至极,叶芷惜狠狠揪住嫁衣。 ‘呲—’ 嫁衣从中间扯断,叶芷惜一双赤目仿若迸出火星,“我没冤枉佟兮!她的的确确在入宫之后还与沈辞暗中私通,还怀上孽种—” 好好的准太子妃,说疯就疯了。 殿内众妃嫔又一阵窃窃私语,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沈辞的表情,依旧如固。 沈辞越是这样,叶芷惜就越发狂! 她突然转身,愤怒指向凤天歌,“还有你!你与沈辞早有苟且,本宫亲眼看到你夜宿梅院!” 凤天歌正想着要不要先解释两句的时候,苏狐冲过去了。 “夜宿咋啦!你倒想夜宿你进得去么!你有本事羡慕凤天歌你有本事进去啊—” 这一刻,凤天歌被苏狐那副好理直气壮的样子给感动到了。 姐的名声啊! 姐的贞操啊! 毁人不倦的傻狐你这么可爱的啊! “咳,可以了。” 凤天歌强撑脸皮走过去,把苏狐拉到自己身边,之后看向叶芷惜。 “造谣是要讲证据的,你若能拿出证据证明我与沈教习在一起了,那我所幸就嫁给沈教习也好,反正也不吃亏,但你若拿不出证据,对不起,诬陷郡主的罪名好像也是死罪。” 一直面无表情的沈辞,终于忍不住挑了下眉峰,连楚太后都饶有兴致的点点头。 明明懒散的语气,却字字犀利。 她这孙女一般人可是惹不起喽…… 第三百七十八章 很补很补的药膳 叶芷惜恨极,五官扭曲,面目狰狞。 她如何能想到,凤天歌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 气氛僵持之际,楚太后长舒口气,“哀家今日算是开了眼界,累了,明日继续吧。” 眼看着老太后由孙嬷嬷搀扶走进内室,众妃嫔顿作鸟兽散。 想来明日定会有重头戏,众人散去时的表情竟似带着一股莫名的兴奋。 顾紫嫣见叶芷惜仍死死盯着凤天歌,当即给锦葵使了眼色。 “锦葵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太子妃,该走了。” 凤天歌便借着这个空当,扫过锦葵。 花信年华,长相乖巧中透着伶俐,隐隐的尚能看出几分沉稳。 没想到前世与她素未谋面的友,竟然会是锦葵。 凤天歌只是扫一眼,便将视线落回到叶芷惜身上,“我真不知道,你的爱,到底有多可怕。” 叶芷惜的理智所剩无几,她愤怒转眸狠戾瞪向一直都不曾正眼看她的沈辞,“我会让你后悔!后悔一辈子!” 见叶芷惜如此,凤天歌倒是没所谓,区区一个叶芷惜她从未放在眼里。 恨的是顾紫嫣,她倒是瞎了眼,初时千挑万选的娇女而今变的跟疯妇有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还有后戏要唱,不用别人动手她先废了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见自家主子愠怒离开,锦葵又催了一句,“太子妃请。” 叶芷惜终是收回视线,临走时不忘狠瞪凤天歌。 奈何凤天歌却根本没看她,走向沈辞,“沈教习,天歌送你出宫。” 沈辞点头,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延禧殿。 明明凤天歌跟沈辞离了一段距离,可这场景落在叶芷惜眼底却是如此亲密无间,惹她生妒! 同样不高兴的,还有苏狐。 眼见凤天歌头也不回一下,苏狐嘟嘴走出殿门,站到叶芷惜身边,“你说他们是不是把我忘了啊!” 叶芷惜猛然回眸,瞪向苏狐。 苏狐也是一激灵,然后耸着肩膀,挺起胸脯,双手交叠叩在脑后,打着口哨就走了…… 东门处,君无殇,古若尘跟项晏早就聚在那里等消息。 包括叶清华,也没走。 但见沈辞跟凤天歌出来,四人即刻围过去。 四人先朝沈辞施礼,沈辞只微微颌首便径直上了马车。 待马车离开,古若尘看向凤天歌,最先开口,“怎么样?” “是啊,那个刁……”项晏本想对叶芷惜用些不雅的称呼,碍于叶清华在便没说出来。 倒是叶清华,并没有表现出很在意的样子,“那个刁钻的家伙没太过分吧?” 四人之中,凤天歌最在乎的就是叶清华的感受,但有些话是要说在前头的。 “她很过分。”凤天歌认真看向叶清华,随即又道,“只可惜她选错了对手。” 凤天歌这样讲,已然说明今日对峙叶芷惜并没有占到便宜。 叶清华看似松了口气,眼中神色却隐隐有几分暗淡,“她没伤到你就好。” 就在这时,苏狐从里面狂颠出来,刚刚跟叶芷惜对视的时候吓死了有木有! “咦?项晏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项晏不以为然,他也很关心凤天歌的好吧。 “在谢如萱那儿啊!你不是天天都这个时辰给她送你亲手熬的,很补很补的药膳吗?”苏狐真相了。 项晏一张脸顿时红成猴屁股,抡起胳膊就要打,“胡说八道!” 然而,他是打不过苏狐的。 “就是很补啊!你们相信我,我只偷喝一碗鼻血当时就喷了!”苏狐边躲边委屈,奈何众人关注的焦点却不是那碗很补很补的汤药。 凤天歌了然。 所以说,苏狐也算一语成谶。 好好一堆牛粪,可能真就插上一株仙人掌了。 未理苏狐跟项晏在身前打闹,叶清华先行告辞。 待其离开,君无殇方才开口,“叶芷惜背后有皇后撑腰,天歌你还是要小心,万不能大意。” 凤天歌感激点头,“我会小心。” “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你不要客气。”古若尘随即道。 凤天歌很感激古若尘他们能等在这里,尤其项晏跟叶清华的出现。 如果谢如萱不是重伤在身,也定会来。 七国武盟虽只是一场比试,却让她收揽一众生死之交…… 皇城,逍遥王府。 自从被夜倾池那些小可爱们疯狂蹂!躏荼毒了一段时间之后,北冥狄忽然就有点儿无虐不欢了。 这会儿后园醉翁亭内,容祁看着被北冥狄抱在怀里正在排气的小青狸赶紧捏住鼻子,苦大仇深“王爷嗅觉失灵了吗?” “本王花三千两银子从鬼市买的,味道还可以?”北冥狄掀了掀眼皮,淡漠开口。 容祁狂点头,“简直不要太纯正!” “那就好,本王给你府上也送了一个过去。”北冥狄面色平静道,一张俊脸,无喜无悲。 容祁欲哭无泪,“我得罪你了咩?” 如此一问,北冥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你说你有没有得罪本王!你自己说!” 容祁不想说话,这样嘴就没有办法喘气了。 “兮儿的事是谁捅出来的?”北冥狄嗅觉没有失灵,他只恨小青狸的屁还不够臭,怎的没把容祁给熏死。 容祁恍然,“叶芷惜。” “呸!叶芷惜在你眼里是多小一粒沙子!她干什么,想干什么能干什么还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为什么要让她诬陷兮儿跟那个臭不要脸的有奸情!” 眼见北冥狄拇指跟食指捏在一起,容祁表示,“也没那么小……” “为什么不是本王!”北冥狄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容祁,“……” “本王的意思是,你必须解释!”要说北冥狄的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 容祁解释了。 “当年那个小皇子如果没死,母妃便不是难产。” 北冥狄愣住,“你……想现在翻案?” “本来也没想这么快,这不赶上叶芷惜起了个头儿么。”容祁抿唇,“翻案言之过早,先吊着顾紫嫣母子罢了。” 北冥狄沉默片刻,正想开口时视线之内,出现一抹白色身影。 自那抹白影出现一刻,北冥狄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如愤怒,如嫉妒,如疯如狂。 来者,沈辞…… 第三百七十九章 因棋结缘 相比北冥狄,沈辞的表情与在延禧殿时,没有两样。 此刻北冥狄坐在亭内,沈辞站在亭外,容祁则被夹在中间很是尴尬。 “你是谁?谁叫你来的?管家!快把这个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阿猫阿狗的给本王赶出去!”北冥狄粗声大气,暴跳如雷。 容祁后脑滴汗,北冥狄居然说不认识沈辞,当初他们好的时候穿一条裤子都可以…… “兮儿的孩子,到底死没死?”沈辞一袭白色教服孑然而立,淡如烟雨的眉峰下,双目如同寒星。 北冥狄怔了片刻,之后…… 之后他竟指着面前的容祁,朝沈辞讥讽冷笑,“你竟当着他的面,问本王兮儿的孩子死没死?” 容祁很紧张,他怕北冥狄一不小心就把秘密说出去。 是的,自己是佟兮亲子这件事他只告诉了一个人,就是北冥狄。 在容祁看来,同样对母亲深情的两个男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 相比沈辞,北冥狄更重大局,沈辞却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他在沈辞面前承认自己是佟兮的孩子,沈辞会毫不犹豫闯进皇宫杀了北冥渊跟所有阻他路的人,给他想要的一切。 对于爱情,沈辞亦有执念。 沈辞的执念,是成全。 “咳咳……”容祁无比尴尬伸出手,硬把北冥狄指向自己的手指掰回去,“本世子可能来的不是时候,你们聊……” “不许走!”北冥狄那根手指就跟上了机关似的,啪的弹开,“你就坐在这儿听!哪儿都不许去!” 沈辞虽不知容祁是佟兮的孩子,却与容祁算得上朋友。 整座太学院里,除了容祁没人能从他那里要到酒喝。 因为相信容祁人品,沈辞倒也不在意当着容祁的面,问清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是啊,本王是知道什么,本王是隐瞒了什么,怎么滴!”北冥狄怀抱小青狸,颐指气使。 容祁抚额,极度无语。 这是要糟糕呵! “是什么?”沈辞踩重步走进醉翁亭,声音嘶哑,带着凄寒。 “不告诉你!” 说起北冥狄与沈辞的恩怨,全是泪。 那时佟兮待字闺中,因为世家相交的关系,沈辞与佟兮很早就认识,是绝对的青梅竹马。 至少沈辞早已倾心。 后来沈辞与北冥狄偶然结识,朋友的朋友,总会见面。 初见是在一片桃林,满目芳菲,却不及她嫣然一笑。 北冥狄此生所做唯一一件不后悔的事,便是在初见佟兮时单膝跪在地上,请求佟兮嫁给他。 大齐从来没有这样的礼节,这是北冥狄自己想的,双膝跪父母,他不想让佟兮觉得自己在跪娘,就单膝了。 他指天发誓,只要佟兮肯嫁给他,他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会儿沈辞也在,差点儿没气死。 好在佟兮没答应北冥狄,但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与其约定,十盘棋,若北冥狄能赢五盘,她便答应作逍遥王妃。 结果,北冥狄一盘都没赢。 不得不提,最后一盘佟兮想让北冥狄体面一些,便想故意输他。 然后就发现,跟北冥狄下棋,想输都难。 故事若只是这样,沈辞倒也不会因为北冥狄对佟兮唐突就此绝交。 问题在接下来! 北冥狄输了之后不甘心,便去宫里找当时还是太子的北冥景教他棋艺。 该如何形容北冥景的棋艺呢? 这样说吧,容祁不及。 初时北冥狄稍稍学点儿皮毛就去找佟兮‘切磋’。 如佟兮那般蕙质兰心的女子,很快就发现北冥狄背后有高人,于是总会给北冥狄出些残局。 北冥狄便将这些残局带回来让自己皇兄解,北冥景亦会出更难一些的残局让北冥狄带给佟兮。 想想吧,这能有好么。 北冥景之所以能与佟兮在一起,北冥狄简直功不可没。 沈辞恨的,就是这个。 这也是北冥狄为何如此执着提升棋艺的原因。 他的人生,输在了一盘棋上…… “兮儿受此诬陷你竟然连府门都没迈,说明此事早在你意料之中,你没阻止便是在等,在等什么?” 任沈辞如何质问,北冥狄就只坐在那里抖着身子不回答。 抖,抖擞的抖。 “不说是吧?”那么温和的沈辞,在文府里最动怒的一次也只是皱皱眉头,这会儿却疯了。 就在沈辞欲出手刹那,小青狸放了一个屁。 销魂的味道直接把容祁给熏翻好几个跟头,滚出亭外。 沈辞却只怔了片刻,便与北冥狄扭打到了一起。 站在亭外,容祁忽然想起来,其实沈辞也是江湖高手来的,只是好些年不动手看着越发斯文了而已。 这会儿打起架,好粗暴。 容祁走了,他觉得以北冥狄对沈辞的怨念程度,当不会把秘密说出去…… 皇宫,永延宫。 叶芷惜回到寝宫之后摔了所有能摔的东西。 采薇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便由着自家主子发泄。 且等叶芷惜摔的累了,采薇这才走过来,“小姐,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没有回头路了。” 何止没有回头路,采薇甚至看不到前路。 谁能想到凤天歌竟把自家小姐爱慕沈辞的事,昭告天下一样摆在光天化日之下。 如此,就算能坐实沈辞与佟兮私通,与凤天歌苟且,她家小姐的太子妃之位也不可能保得住。 “我为什么要回头?沈辞那样无情!他竟对我如此心狠……他想我死!”叶芷惜悲愤低吼,睚眦欲裂,全然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风范。 采薇心疼自家小姐,“奴婢也没想到沈辞……” “既然他想我死,我便也不能叫他活,大不了鱼死网破!”叶芷惜疯了一样掀翻身前桌案。 殿门处,叶清华进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昨日事发,叶重得到消息第一时间便要见自己的女儿,哪成想叶芷惜硬是将人挡在宫外,就是不见。 那时的她,胸有成竹。 这会儿见自己妹妹走进来,叶芷惜立时转身走向内室。 采薇领会其意上前阻拦,却被叶清华一把推开! “躲起来有用么!”叶清华神色愤然,厉声开口。 “我没躲—” 叶芷惜突然回头,与自己妹妹临面而峙…… ------------------- 帮亲们理一理,楚玥是楚太后跟别人(傅霆轩)的孩子,容祁是北冥景跟佟兮的孩子,北冥景不是楚太后生的,所以凤天歌跟容祁没有血缘关系,名份上,容祁一直承认的只有楚国世子的身份,小云三观绝对正…… 第三百八十章 旧人 看着眼前几近癫狂的叶芷惜,叶清华心痛。 “你说过,你不爱沈辞了。” “是不爱!本宫早就不爱他了!”叶芷惜狠狠抹过眼泪,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向自己妹妹。 叶清华自宫门一路过来,延禧宫发生的事也算听了七七八八。 她只想问一句,“若不爱何来恨?若不恨你又为何定要诬陷他与佟兮私通,与凤天歌苟且!你根本就是因爱生恨!” “因爱生恨?那他沈辞根本不爱我,又为什么恨不得我死!”叶芷惜再也伪装不下去,歇斯底里。 “那是因为你动了他最在乎的女人!他恨你,便是真的恨你!”身在局外,叶清华比任何人都看的清楚,“姐,收手吧!” “你闭嘴!”叶芷惜突然抬手,狠狠甩了叶清华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的二人皆震。 脸上的痛并不清晰,心痛才要命,叶清华红了眼眶,“姐姐,你还记得自己当初为什么入宫吗?你记不记得当初入宫时,你说的那些话!” 叶芷惜记得,当初求而不得,她真的有想过放弃。 入宫,亦是希望叶府能在这波云诡谲的朝局中屹立不倒。 “采薇,送她出去。”叶芷惜无法争辩,也不愿多想。 “姐姐你知不知道,父亲被你气到吐血,自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你就不能退一步吗?哪怕是为了你自己!”叶清华猛上前拦住叶芷惜,“你一定要这么自私?害人害己!” “我自私?我若自私当初便不会入宫!” 叶芷惜怒视挡在自己面前的妹妹,渐渐的,眼中变得凄然,“是他逼我的,如果不是他把我逐出文府,不是他与凤天歌暧昧不清我不会这样做,他任由我在梅院等了一天一夜连见都不肯见我!现在,是他想要我的命你懂么!” “他把你逐出文府是怕你弥足深陷,他与凤天歌暧昧又与你何干?他不见你,是不想你再有妄念,他要你死,还不都是你咎由自取!” 想到凤天歌在宫门时说的那番话,叶清华突然拉住叶芷惜的手,“姐姐,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只要你肯改我定会替你说情!” “不可能!”叶芷惜突然挣开叶清华,美眸陡寒,“既是他们想叫我死,我倒要看看,到最后死的那个会是谁!” “姐姐……” 叶清华再欲开口,却被叶芷惜抢了先,“采薇,送客!” 看着眼前被暴戾关紧的内室房门,叶清华难免悲恸。 “二小姐,请。” 叶清华未理采薇,转身离开永延宫…… 天将暮色,玉兔东升。 凤天歌再入皇宫时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入了奉天殿。 独孤柔却似早料到她会来一样,已让墨画备好茶点。 是以凤天歌到时,看到的便是独孤柔一副胸有成竹模样。 落座后,凤天歌直接自怀里取出一张宣纸,推到独孤柔面前,“真没想到,你会帮我。” 宣纸上所写,便是叶芷惜带去延禧宫那三个证人的底细。 至于这张宣纸,则是凤天歌出门时一个小乞丐硬塞给她的。 独孤柔瞄了眼桌上宣纸,“上面没有落款,凤大姑娘怎知是本宫?” “也不难猜,这宫里除了侧妃,好像也没什么人希望准太妃倒霉……当然了,即便是有,也没本事查到这些。” 既是独孤柔抛出这份‘善意’,凤天歌自然也要捡些冠冕堂皇的说。 “凤大姑娘觉得本宫有本事?”独孤柔挑眉。 凤天歌拽了拽椅子,左臂搭在桌面上,身体前倾,“侧妃……毕竟是独孤艳的妹妹。” 独孤柔竟然没有变脸,甚至有些欣然,“的确。” 凤天歌盯了独孤柔片刻,似笑非笑,“侧妃帮我,可有条件?” “没有。”独孤柔摆出一副高深模样,“单纯是想交凤大姑娘这个朋友。” “朋友……说起朋友我倒也有眼无珠了一回。”凤天歌挑了块糕点拿在手里,似端详又似考虑,浅尝,“味道不错。” “本宫也没想到,叶芷惜竟会连带凤大姑娘一起拖下水。” 独孤柔如何知道,凤天歌指的,并不是叶芷惜。 见凤天歌细嚼糕点,独孤柔又道,“原本这张纸本宫是想交给沈教习的,只不过……我还怕交给凤大姑娘之后,凤大姑娘怪本宫唐突呢。” “不唐突,莫说此事与我有关,就算没有关系沈辞是吾恩师,我也定会替他出头。”凤天歌听得懂独孤柔言外之意,只不过交沈辞不如交她来的更有价值罢了。 既已确定凤天歌立场,独孤柔渐入主题,“有件事凤大姑娘可能不知,今日叶芷惜并未使出杀手锏。” 凤天歌握着糕点的手,微顿,“杀手锏?” “凤大姑娘该不会以为叶芷惜就这么点儿伎俩吧?” 独孤柔看出凤天歌眼中惊讶,不由感叹。 若真与同一时期的独孤艳相比,凤天歌似乎稚嫩了些。 好事。 凤天歌挑眉,“她还能有什么杀手锏?” “具体的本宫也说不清,似乎是找了昔日昭阳殿的旧人。”这是秦淳查到的消息,而独孤柔跟秦淳都不能确定的是,这个人是谁。 凤天歌眸光微闪,须臾而逝,“又是诬陷?” “凤大姑娘不必担心,她有旧人,本宫亦有。”起初秦淳并不赞成暴露季安庭,但在探查到叶芷惜手里亦有昭阳殿旧人之后改了主意。 有句话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若真让那‘旧人’坐实佟兮与沈辞有奸情且皇家血脉被玷污,届时就算被他们找到小皇子,又如何翻案? “哦?”凤天歌佯装镇定,心里却是一紧,她知道独孤柔说的是季安庭。 独孤柔端直而坐,神色肃穆,“凤大姑娘放心,明日辰时三刻,本宫自会把人送上凤大姑娘的马车。” “如此,多谢。” 凤天歌初时对这件事的期许,只是想在解决叶芷惜造谣生事的基础上挑顾紫嫣跟独孤柔相斗,怎么看她们都闲的要命。 但现在,事情的走向似乎可以更深。 而要不要往更深的方向走,凤天歌并不想独断…… 浩瀚夜空,繁星微闪如银河里的波光粼粼,美而无言。 逍遥王府后园,倒了两根柱子的醉翁亭颤巍巍支撑着整个亭顶的重量。 亭内,一袭白色教服的沈辞跟一身玄色蟒袍的北冥狄正瘫在里面…… 第三百八十一章 艳毒蛇蝎 说真的,就算此刻亭子塌下来,他们也是没有力气跑出去了。 都曾是那个时代的才俊,不论武功论长相,即便是到这个时代也都是佼佼者的两个人,月光如银洒落下来,活脱照出两个鬼样。 也是奇,二人交手不打别处,专打脸! 这一拳一拳砸下去,可叹叶芷惜没看到沈辞现在的样子,若是早能看到也就没什么恩怨痴缠的荒唐事儿了。 “如果可以重来,我情愿从来没有认识你。”亭内,沈辞背靠横亘在地上的石柱,双膝屈起,双手随意搭在膝盖上,手里握着酒壶。 “如果可以重来,我必须还得认识你,不认识你本王怎么认识兮儿呢你说是吧。”北冥狄亦靠在那根石柱上,左臂呈伸展式搭着石柱,单膝微弯,右手搭在膝盖上,同样握着一壶酒。 这是逍遥王府里最好的酒。 “无耻!”沈辞睨一眼北冥狄,恶狠狠道。 “你不无耻!你不无耻你当年别蒙面去揍北冥景啊!要不是你那挡子事儿兮儿能在我家皇兄面前替你求情?”北冥狄对沈辞,也是有恨的。 “那日就算我不去,兮儿也是约了北冥景,还是你帮她约的!”沈辞越想越气,“你是不是缺点儿什么!” “本王缺什么?”北冥狄梗起脖梗,颐指气使。 沈辞没说话,自北冥狄胸前扫过去灌了口酒,潲水一样。 “缺心眼儿啊?”北冥狄恍然,“你不缺!你明知道皇宫里头有大内侍卫还单枪匹马冲进去,咋没打死你呢!” “我怎么知道有那么多!”想到当年那一幕,沈辞整个身子不禁抖了抖。 说真的,今日入宫他也不是全程无表情。 在经过曾经被围殴的御花园时,他嘴角连抽三下。 一阵沉默之后,沈辞又道,“听说这二十几年你日日钻研棋艺,如何了?” “反正赢你肯定没问题。”北冥狄一脸信誓旦旦。 如果不是力气耗尽,沈辞真想再抡一场! 赢他? 他根本就不、会、下、棋! “如果……”北冥狄喝了口酒,握着玉颈酒壶的手直接抹唇,眼中凄然,“如果当年兮儿嫁给我们任何一个,应该……还活着。” 亭内静寂,唯有泥土木屑自亭顶簌簌而落的声音传出来,二人却不为所动。 亭子,要塌了。 沈辞握着酒壶的手一紧,扭头,“北冥景虽然该死,我却希望他能醒过来。” 北冥狄叹了口气,“你是怕他万一死了,就能下去陪兮儿了是吧?” “是。”沈辞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他是兮儿的劫。” “本王倒是希望他快点儿断气,这样兮儿就又能跟她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北冥狄干了壶里的酒。 同样深爱佟兮的两个男人,沈辞眼里,看到的是兮儿的苦。 北冥狄看到的,却是兮儿的幸福。 沈辞苦笑,“这世上哪来的如果,兮儿的孩子到底活没活着?” 北冥狄眼看就要顺嘴溜出来了,却在最后一刻有所反应,“你这是在套本王话呢吧?” 沈辞看了北冥狄片刻,“是啊。” 北冥狄深吸口气,撂下酒壶,“来吧!” 沈辞没有撂下酒壶,而是直接把手里的酒壶砸向北冥狄…… 夜已深,四海商盟二楼。 容祁料想凤天歌会来,便以手拖腮搥在桌面上,独盼佳人。 果然,当那抹白色身影进入视线一刻,容祁立时坐直身子,脑子里顿时响起无数声音提醒。 你是温玉!你是温玉!你是温玉! 这种提醒非常必要,因为某人发现他最近有些错乱。 容祁那种时时想要扮乖扮傻求抱抱求依靠的状态,严重影响到温玉。 而温玉那种时刻想要把凤天歌护在羽翼下的状态,也已经严重影响到容祁。 彼时御医院,他万不该瞪周歧那一眼,也不知道凤天歌有没有怀疑…… “天歌拜见温盟主。” 凤天歌进来时,容祁已然是一番心理建设之后的状态,“凤大姑娘坐。” “天歌刚自奉天殿过来,事情有变。” 凤天歌未与容祁客套,落座后直接将自己今辰收到独孤柔主动示好的密件,延禧宫内发生的种种,包括她刚刚与独孤柔那一番对话,原原本本告知给容祁。 她没有主动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想先听听眼前男子的意见。 “事情走到这一步,盟主以为我们当适可而止,还是再深入?” “温某倒是想听听凤大姑娘的意思。”容祁与凤天歌,想法出奇的一致。 凤天歌想了片刻,正色开口,“天歌以为可以再深入,借此揪出佟贵妃真正死因跟小皇子的存在。” 容祁心底微凉,尽管只是淡淡的,一闪而逝的凉意,尽管容祁还戴着面具,凤天歌亦感觉到了那一瞬间的异样。 “温盟主?”凤天歌颇为忧心轻唤。 “没事,你怀疑佟贵妃并非死于难产?”容祁迅速调整心态,平静问道。 “不是怀疑,是肯定。”之前凤天歌从未认真与眼前男子聊起佟兮与那位早夭的小皇子,因为她觉得时机不到。 可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事有异常必为妖,若佟贵妃真死于难产,昭阳殿便不会有之后的清剿之灾,天歌虽不知详情,但也能猜出一二,皇宫深宅多的是艳毒蛇蝎。” 见容祁有继续听下去的意思,凤天歌索性直言,“借叶芷惜诬陷沈辞一事,深挖到佟贵妃之死,再揪出小皇子尚在人世的事实,非但可以转移世人对此事的关注点,亦可给顾紫嫣跟北冥渊不小压力。” “小皇子……未必活着。”容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 “小皇子一定要活着。”凤天歌告诉容祁,只有小皇子活着,北冥渊才会紧张。 凤天歌说的很是委婉,欲使人灭亡必先令其疯狂。 她太知道北冥渊在乎的是什么了。 只要小皇子没死,北冥渊终有疯魔一日。 “凤大姑娘的意思……若小皇子活着,你不介意把他……推上皇位?”容祁浅声抿唇,面具下那张倾城潋滟的容颜,从未有过的肃冷。 他最不屑的,就是这个。 “未尝不可。” 第三百八十二章 天理昭昭 一般情况下,凤天歌说未尝不可,就是志在必行。 容祁心思微转,正如北冥狄所料,他当初明知叶芷惜诬陷自己母妃却未阻止,便是看中这个时机。 这点上他与凤天歌不谋而合。 唯一不同的是,他想复仇,却从未想过皇位。 如果北冥景不是帝王,母妃何致会有这样的下场。 他懂得北冥景的身不由已,却不能原谅他的言不由衷。 当初,他对母妃的许诺,可有一点做到! 看着眼前女子,容祁越发坚定自己不想与那皇位牵扯上任何关系的决心。 “温盟主是觉不妥?”见容祁一直没有开口,凤天歌狐疑问道。 “没有。”容祁摒弃思绪,“你有几分把握?” “独孤柔所说旧人必是季安庭,天歌此番来是想……” “当日你交给温某那份昭阳殿幸存名单里的余下四人,皆安然。”未及凤天歌问出口,容祁已猜到她此行目的。 凤天歌自奉天殿出来便一直悬在胸口的那块石头,终是落地,“所以叶芷惜手里的旧人,是假的。” 容祁微微颌首,“应该是。” “如此,明日便是无惊无险。”凤天歌神情微舒,便又想起另一桩事,“天歌记得曾与盟主提起过重华宫旁的那株百年巨杉,盟主可还记得?” “你是指,宫里的那个人?”容祁其实特别想告诉眼前女子,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凤天歌点头,“那人竟是顾紫嫣的贴身丫鬟,锦葵。” 容祁讶异,“怎么可能?” “的确意外,但我对过笔迹,就是她。”凤天歌紧接着又道,“天歌不明白的是,她是顾紫嫣从颍川带过来的家婢,又为何心向佟贵妃?如果天歌没记错,那暗阁里每一张字条多多少少都与佟贵妃有关。” 容祁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温某会去查。” “那便有劳!”此事凤天歌没有通过自己在金翠楼的谍路,亦未向宫中陶央打听。 她怕走漏风声,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让锦葵陷入险境。 好在,她相信温玉。 “凤大姑娘真不需要与温某这般客气。”容祁的想法很简单,他是希望凤天歌在喜欢楚国容世子的情况下又对四海商盟的盟主有极大好感。 这样的话,当他摘下面具那一刻必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所以说,某位世子也不时时刻刻都精明。 单纯这件事,他想的真是太天真了…… 皇宫,御书房。 李诚瑞将白天发生在延禧宫的事原原本本重复之后,下意识偷瞄了一眼。 龙案后面,北冥渊目色如冰,浑身散出的寒冽气息使得整个御书房的气氛压抑的如同上坟。 案前,古云奕只字未语。 “就这些?”北冥渊龙目微掀,淡漠开口。 “回太子殿下,就这些。”李诚瑞据实道。 见北冥渊不再说话,李诚瑞心领神会般弓身告退。 殿门阖起,北冥渊看向古云奕,“这件事你怎么看?” “还没结束,或许明日会有转机。”古云奕低声回道。 北冥渊静默片刻,突然一声冷嗤,“自不量力!” 古云奕微怔,一时还不能领会北冥渊说的是谁。 “叶芷惜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竟敢诬陷凤天歌与沈辞有染!简直不知所谓!”北冥渊低声怒吼,重拳落于案上。 古云奕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整件事明明就是凤天歌在坏事。 “皇后娘娘的意思……明日太子妃会有杀手锏?”古云奕岔开话题。 北冥渊点头,“是这样说。” 今晨若非母后动了真气将他拦下,他根本不会让叶芷惜如此败坏凤天歌的名声。 古云奕暗自舒了口气,“若能坐实沈辞与佟兮有染,殿下便不再有后顾之忧了。” 也就是这样,否则他岂会容忍! “对了,言奚笙还没走?”北冥渊挑眉看向古云奕,“他想干什么?” “回太子殿下,言奚笙虽然没走,不过参加武盟的新生皆已离城,至于他……微臣听说他这几日每晚都会去金翠楼。”古云奕说到这里,也就不用解释了。 龙椅上,北冥渊嘲讽冷笑,“楚国都是这种扶不上台面的废物么。” 古云奕未语,却自心里从未看轻言奚笙。 他没忘,此番与言奚笙谈判他们可都是被人家牵着鼻子走的……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凤天歌很早就让哑七候在府门。 此刻自后宅行至前院,凤天歌心里是有期待的。 如果经这一夜独孤柔没有改变主意,那么车厢里,当有人。 “大姐如此行色匆匆,是急着入宫吗?”就在凤天歌绕过弯月拱门时,凤雪瑶刚巧自前厅迈出,娇滴柔弱,娉婷而至。 凤天歌止步,倒也不差这会儿功夫。 “有句话叫风水轮流转,说的真好。” 凤雪瑶行至凤天歌身前停下来,弯眉如柳,细眼微眯,“当日有人诬陷本小姐与独孤瑾卫子轩他们纠缠不清,害本小姐名节受辱,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 赤果果的挑衅! 而今凤天歌刚好陷入同样风波。 “妹妹这样说不准确。” 凤天歌脸上并无怒意,而是十分耐心且细致的朝近走些,“首先要纠正的是,风水可能还没转过来,如果我没记错妹妹你身上可还背着命案呢,虽然我没死,但毒杀郡主本身就是死罪,这跟郡主死没死没关系。” 凤雪瑶脸色骤变,“你……” “别着急,我还没说完,你的问题不在于你跟独孤瑾和卫子轩他们纠缠不清,是你同时跟两个男人纠缠不清还都把他们都给玩死了,名声是这么臭的懂了没?” “凤天歌!”凤雪瑶的确是来挑衅的。 “我怎么?没说错吧,至于叶芷惜诬陷本郡主跟沈辞的事儿,你别忘了,这案子谁审,当初你的案子又是谁审,能一样么我的傻妹妹!”凤天歌笑的肆意且张狂。 在这等小人面前,凤天歌完全不用低调。 “凤天歌你别得意!天理昭昭,你总会得到报应!”凤雪瑶狠戾诅咒。 “我还真不知道我的报应什么时候到,不过你的报应可能是快了。”时辰差不多,凤天歌给抛给凤雪瑶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径直走向府门。 独留凤雪瑶气的在原地,直跺脚…… 第三百八十三章 风华绝代的沈教习 府门外,哑七见自家小姐出来,立时绕过去摆好车凳。 凤天歌踏凳一瞬,唇角微勾。 “入宫。” 待凤天歌走进车厢,哑七随即收了车凳,驾车转向玄武大街。 车轮滚滚,轻尘微扬。 马车里,凤天歌与季安庭算得上是相互打量。 季安庭身材不高,加上年老佝偻看起来十分矮小。 满头白发明显是梳理过的样子盘在头顶,灰色长衫,腰间别着一个酒葫芦。 那张脸,面颊清瘦褶皱丛生,一双眼略显混浊。 “季老?”凤天歌以尊称唤道。 “凤大姑娘可别这么叫,折煞杂家了。”季安庭早早便知道凤天歌的存在,当年侯府里的丑陋嫡女如今却是一副巾帼之姿。 他虽不知凤天歌经历过什么,想来也必是一番寒彻骨。 “这些年,苦了你。”时间跟路程都有限,凤天歌只感慨这一句便又道,“叶芷惜诬陷佟贵妃与沈辞有染,说是有昭阳殿的人为证,此事有劳季老。” 凤天歌不必过多解释,独孤柔既然把季安庭送过来,必是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呵,若真是昭阳殿的人,杂家可要好好跟旧人叙叙旧。”季安庭只说了这一句,便取下腰间酒壶朝嘴里灌了口酒,眼神中流露的,说不出是怎样的情愫…… 凤天歌看出眼前老者无意多说,便未再言。 马车很快行至皇城东门,凤天歌先行走出车厢,之后恭敬扶下季安庭。 几乎同时,沈辞的马车亦到。 凤天歌,这么一个淡定的人,泰山崩于顶都面不改色,这会儿看到对面沈辞走下马车,差点儿没哭。 她那一身正气两袖清风,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的沈教习哪里去了! “你……是……”东门处,沈辞走近时,凤天歌一脸惊悚问道。 “很难认出来吗?”沈辞皱眉。 “听声音,勉强可以辨别。” 一夜之间,她家教习经历了什么? 见凤天歌点头如捣蒜,沈辞索性不问,“先进去再说……这位是?” “多年不见,沈公子的长相真是颇令杂家……”季安庭没往下说,而是拽下酒壶灌口酒,压了好半会儿惊,“意外啊。” 沈辞不解,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不好多言,做了个‘请’的姿势。 且说三人入宫朝延禧殿走时,殿内该到的人皆已到齐。 楚太后居主位,顾紫嫣与一众妃嫔各自找准位置。 叶芷惜则跪在大殿中央,恭敬施礼,“芷惜叩见太后。” “起来吧。”楚太后掀掀眼皮,些许慵懒的语气,“你不是说今日会带过来一位相当重要的人证,证明沈辞与佟贵妃有染么?” “是。”叶芷惜由采薇搀起,自信满满道。 楚太后扫了眼孙嬷嬷。 “那就请太子妃把证人带上来。”孙嬷嬷神色肃穆道。 事到如今,叶芷惜还管什么脸色不脸色,听到孙嬷嬷开口当即看向采薇。 采薇心领神会,立时退出延禧殿。 就在众人翘首盼着那个所谓的神秘证人时,沈辞依传召先一步迈进殿门。 沈辞出现刹那,孙嬷嬷活像一只猫,炸起了全身的毛,“何方妖孽!” 这一句吼出去,楚太后嘴角微不可辨抽了两下,之后拽了拽孙嬷嬷,低嚅开口,“跟了哀家这么多年,遇事还是这么不淡定……” 整个延禧殿,淡定的怕也只有楚太后。 那些个妃嫔,包括顾紫嫣都吓傻了。 傻了片刻的一众妃嫔忽然反应过来,“来人啊!刺客啊!” “来啊人!猪精啊—” “天神佛祖收妖啊—” “救命啊—” 沈辞却根本没理这些个没见过世面的,淡定行至殿中,“沈辞拜见楚太后。” 噪音太大,沈辞说的话根本没人听到。 楚太后也是够了,猛敲两下旁边的翡翠玉桌,“都闭嘴!” 没人听。 ‘啪—’ 伴着翡翠玉桌断裂的声响,大殿里一片死寂,楚太后耳根终于清净了,“你说什么?” “沈辞拜见楚太后。”沈辞音落,一众妃嫔头顶顿时天雷滚滚。 最先发出质疑的是顾紫嫣,“你真是沈辞?” “他是。”回答的,却是叶芷惜。 就算整颗头被打成猪样,叶芷惜依旧可以从行走的习惯跟姿势辨认出眼前之人,就是沈辞。 楚太后一阵唏嘘,“沈教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遇到一条疯狗而已。”沈辞淡漠抿唇,表情如故。 顾紫嫣与一众妃嫔捂住胸口的手皆松了松,狠狠舒气。 这时,直至听到殿内没有惊叫声之后的凤天歌,方与季安庭一并走入。 “天歌拜见皇祖母,这位是天歌带来的一位朋友。”凤天歌施礼时,引出季安庭。 “杂家给老太后请安……”季安庭未以草民自称,这一声‘杂家’惹的顾紫嫣与众妃嫔齐齐看过去。 不管穿戴还是相貌,眼前这个糟老头都不像是宫里的太监。 因为宫里的太监但凡到了年岁都会由内务府安置到宫外各个寺庙,单看眼前这位腰间挂的酒葫芦便能确定他不是从寺庙里出来的。 鉴于此,顾紫嫣便多瞧了季安庭两眼,回头与锦葵对视时,锦葵亦摇头。 二十几年,人事翻新。 这殿里已经没有人认出眼前这个老太监,便是当年在昭阳殿当差的季安庭。 “起来候着吧。”楚太后并未盘问季安庭,视线转向将将被采薇带进来的老妪身上。 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聚焦到了一处。 待那老妪站定,叶芷惜走过去,“太后,这位便是当年昭阳殿里的老嬷嬷,柳萤。” 一语闭,众人皆惊。 “不对啊!当年伺候在昭阳殿的宫女太监不都死……”顾紫嫣旁侧一嫔妃刚开口便被另位嫔妃狠狠搥了一下。 那嫔妃立时反应过来,埋头于胸。 昭阳殿一直以来都是宫中禁忌,为什么成为禁忌大家心里也都有数。 都在宫里住着,谁还不知道谁呢。 听到‘柳萤’二字,凤天歌心里咯噔一下,视线不由转过去落在不远处的老妇人身上。 那老妪花甲年纪,头发梳的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 人很瘦,布满深纹的脸上神情平静,并无一丝胆怯。 她是柳萤? 凤天歌分明记得温玉说过,柳萤在济州…… ------------------- 亲爱的们,明天小云出门,晚上回来更,别等别等…… 第三百八十四章 昭阳殿旧人 凤天歌未曾见过柳萤,单看容貌她自无法辨认。 但她知道,身边老者应该认得。 季安庭是认得,所以当那老妪出现在殿门一刻,他的眼睛便没有移开。 而是紧紧的,死死的盯着柳萤。 神情不似初时闲淡自若,渐渐肃冷。 手,叩住酒壶。 “昭阳殿嬷嬷柳萤,叩见楚太后。”柳萤恭敬施礼,一举一动皆是宫中礼节。 身居主位,楚太后早已把殿内所有人的表现尽收眼底,“起来说话。” “是。”柳萤起身,尔后恭敬立在叶芷惜身侧。 自柳萤入殿,叶芷惜便是一副洋洋得意之态,“柳嬷嬷,你既来了便当面告诉所有人,佟贵妃与沈辞什么关系?他们到底是不是真清白!” 延禧殿一时无声,落发可闻。 “贵妃与沈辞私通,腹中所怀,绝非皇种。”柳萤沉默片刻,幽声开口。 众妃嫔闻声皆倒抽一口凉气,这般言之凿凿,这般信誓旦旦! 凤天歌本能看向柳萤,眉目微凛。 据她所知,昭阳殿里十三名宫女十五名太监皆忠仆,若眼前老妪是柳萤,怎会如此大逆! “太后听到了,有柳嬷嬷作证,证据确凿!”叶芷惜音色高昂,眼中光芒闪耀。 她堂堂正正的,面无愧色看向沈辞,“你自诩清白,你有多清白!” 楚太后未语,视线似不经意落在自己孙女身上。 凤天歌得其意,看向柳萤,“内务府藏卷记录,昭阳殿柳萤早在二十年前已然死于肠痛,你说你是柳萤,有何证据?” 凤天歌的疑问,亦是殿内所有妃嫔的疑问。 柳萤听到质疑,略略抬头看向凤天歌,眼中坚定,面色无惶,“我就是证据,老奴还活着,就是证据。” “那当是内务府有失!”叶芷惜尖刻附和。 “你既没死,为何隐姓埋名?”凤天歌实在猜不透眼前老妪到底是不是柳萤。 若是,她为何诬陷佟兮? 若不是,她又为何致如此坚定! “当年佟贵妃难产而死,腹中胎儿早夭,那孩子的父亲疯了一样的叫人偿命……” 柳萤低沉开口,视线直逼沈辞,“沈教习,老奴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几句话,柳萤便将昭阳殿所有宫女太监的‘意外’,加诸到了沈辞身上。 众妃嫔震惊,回望沈辞。 沈辞缓转身形,不见风华的脸上不见神情,“如果你是柳萤,沈某会很失望。” 是的,如果眼前老妪真是柳萤,不用别人出手沈辞便会当场结果了她! “呵。”柳萤没有反驳,只是嗤笑。 偏在这时,一直默默站在凤天歌身侧的季安庭,取下腰间葫芦,狠狠朝嘴里灌了几口酒。 这样的动作,吸引了一众目光,包括柳萤。 季安庭叩好壶盖,“好酒。” 打从凤天歌进来时,殿里众人便对这老叟的身份作了猜测,现在更是越发好奇。 “柳嬷嬷,好久不见。”季安庭有着与柳萤一样的从容,气定神闲走到大殿中央。 柳萤闻声抬头,眼中显露迟疑之色。 “没认出来?” 季安庭不由摸了把尽是褶皱的脸皮,“没认出来也对,二十几年过去了,杂家又在外面受了点儿苦,沧桑了。” 柳萤眯着眼,紧紧盯着眼前老叟,渐渐的,眼神惊恐,瞳孔放大。 “季安庭!” 别人不知季安庭是谁,顾紫嫣却知道。 严格说,昭阳殿里十三名宫女十五名太监的名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见顾紫嫣看向锦葵,锦葵亦震惊的无以复加。 “不可能……你不是!你已经死了!”柳萤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季安庭觉得可笑,“怎么就你可以死而复生,杂家就必须得死透透的?”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是季安庭?”柳萤沉声低吼。 “杂家活着便是证据,这话还是柳嬷嬷你说的呢。”季安庭看似缓淡的语气,却处处透着针锋相对的寒意。 柳萤惊怒之后,平静下来,“你既活着,便也算是命大之人了。” “的确。”季安庭很是赞同点点头,“杂家也庆幸自己还活着,如此便不能眼睁睁看你诬陷贵妃,诬陷沈公子。” “我没诬陷他们!”柳萤愤然驳斥。 主位上,楚太后俯耳听了孙嬷嬷几句,恍然。 “季安庭,你是昭阳殿旧人?” 见楚太后问话,季安庭再度面向楚太后,“杂家正是当年于昭阳殿当差的公公,季安庭。” 楚太后颌首时瞄了眼孙嬷嬷,“查查当年内务府的总管是谁,也忒不仔细,回头罚一罚。” “老奴记下了。”孙嬷嬷恭敬领旨。 “既然都是昭阳殿的旧人,那你们就说说吧。”楚太后一副不打算问话,由着柳萤跟季安庭自由发挥的表情,靠在椅背上。 一众妃嫔也都抱着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心态,个顶个伸长脖子,生怕错过什么精彩桥段。 凤天歌默不作声,视线却是落在柳萤身上。 昨晚温玉明明说余下四人皆安然,那这柳萤,又是哪里来了? “柳嬷嬷,刚刚你说了什么?”既得楚太后默认,季安庭转回身,看向柳萤。 “贵妃与沈辞有染,腹中胎儿并非皇嗣。”柳萤看向季安庭,冷冷开口。 季安庭缓步,走近柳萤,“天武元年,新皇登基封主子为贵妃,当晚一宫女被教奴房老嬷嬷狠毒鞭打,趁老嬷嬷喝口茶的空当拼命跑出教奴房,歪打正着进了昭阳殿,那宫女是谁?” “是我。”柳萤毫不避讳。 “那宫女后来是何下场?”季安庭愠声质问。 “得佟贵妃收留,自始伺候在昭阳殿。”柳萤冷淡开口,眼中无丝毫感激之意。 “二十多年,贵妃待你如何?”季安庭声音略重。 “贵妃和善,二十多年从未苛责老奴,不止老奴,昭阳殿内十三名宫女十五名太监亦是如此。”柳萤所道,乃人尽皆知的事实。 当年佟兮是个端庄温雅,人淡如菊的女子,性情温和,从不与人为难,对宫内下人亦是极好。 在佟兮眼里,他们非仆,是友。 “原来你都还记得……”季安庭冷笑,“万没料到,昭阳殿里竟出了你这个白眼狼!” 柳萤不以为然,目光寒戾,“贵妃的命是命,奴才的命就不是命?就因为贵妃待奴才们好,奴才们便理所当然要为贵妃的错,赔上性命!” 第三百八十五章 秘密 柳萤说的冠冕堂皇,字字句句如冰,直指佟兮有错在先又累及昭阳殿被人尽屠。 若依柳萤的意思,自佟兮难产小皇子夭折,昭阳殿里出现的一桩桩一件件‘意外’,皆是沈辞报复所为。 “贵妃无错,与沈公子亦是清白!柳萤,没想到二十几年不见,你竟变得这样冷血!”季安庭怒视柳萤。 他不明白,当年解救小皇子的计划里,柳萤明明参与更是她亲手将小皇子抱出内殿,怎么时至今日,柳萤可以面不改色说出这翻话。 二十几年,柳萤到底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什么? “有人逼你?”季安庭重声开口,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没有。”柳萤看向季安庭,“我只是替他们不值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亡魂可能安息?” 季安庭苍老容颜尽显怒意,“你活着,所以不能!” 柳萤由始至终都未大喜大怒,眼底深处那份冰冷让人心寒,“太后明鉴,老奴自佟贵妃入宫便一直伺候在内殿,不止一次看到沈辞偷入昭阳殿与之私通,佟贵妃甚至有让老奴把风。” 殿内气氛一时紧张,楚太后扫过柳萤,视线落在季安庭身上,“你怎么说?” “太后明鉴!贵妃入宫以来与皇上琴瑟和鸣,感情如初,私通之事乃这恶仆胡说八道!老奴亦是昭阳殿老人,便从未见沈公子出入昭阳殿,沈公子即便入宫,也从未入过后宫!” “他入后宫自然选在夜深人静,又岂会让你知晓!” “你!” “皇祖母。”二人僵持之际,凤天歌上前一步。 楚太后看向自己孙女,“直说无妨。” 凤天歌拱手,“天歌愿以性命担保,此人并非柳萤。” 见凤天歌开口,叶芷惜自然不会闲着,“若她非柳萤,何致连你带来的季安庭都没有反驳?” “人有相似,更何况二十几年过去了,季公公一时错认也在情理之中。”凤天歌是真的怀疑眼前这个柳萤的身份,除了昨夜温玉的保证,更重要的破绽,在柳萤本身。 眼前这位老妪,太过冷淡,甚至是无情! 而当日白泽得到的消息有提到柳萤,对其评价简而言之两个字,忠仆。 退一万步,就算柳萤中间遭遇了什么以致于她对佟贵妃恨之入骨,然而此时此刻,当柳萤一遍遍提及佟贵妃时,目光里并没有任何恨意,依旧只是冷淡。 无情,亦无恨,便是问题的关键! “那本宫还怀疑这个季安庭是假冒的呢!”叶芷惜嗤之以鼻。 主位上,楚太后把孙嬷嬷叫到旁侧,私语了几句。 孙嬷嬷领会其意,起身后朝前迈步,站定,“太后的意思,那便试一试。” 紧接着,有宫女搬来案台,案台上分别摆放笔墨纸砚。 依孙嬷嬷之言,由季安庭与柳萤分别写下三个问题,之后交换作答。 答错者,视为可疑。 二人所列,自然不会是生辰,籍贯这类在内务府就可以查到答案的简单问题,而是发生在昭阳殿的往事。 大殿中央,季安庭与柳萤分别执笔。 殿内,一片静寂…… 皇城,金翠楼。 容祁有些慵懒的靠在桌边,以手搥腮,另一只手里握着骨瓷茶杯,杯中无茶。 对面,坐着胭脂。 “世子说是来讨杯茶喝,这会儿茶都沏上来三壶,世子反倒不喝了呢。”胭脂抬起青葱玉指轻触紫檀壶身,茶水已凉便唤进丁丁将茶壶端下去,换茶重沏。 “不喝了。”容祁叫回丁丁,抬手将茶壶拿回来搁到桌上,“你的茶忒贵,浪费不好。” 丁丁犹豫,但见自家小姐使了眼色,恭敬退离。 房门闭阖,胭脂轻浅抿唇,美眸溢出华彩,“已经筹谋这么久必定万无一失,世子还在担心什么?” “也不知道独孤柔所说的旧人,会是谁。”容祁重新保持刚刚的动作,不时转动手中茶杯。 胭脂笑了,艳色倾城,“世子这是在怀疑自己的四海商盟?” “世间事很难预料,怕就怕百密一疏。”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在意,容祁的心自辰时开始到现在,一直悬着。 “哪有那么多百密一疏,昭阳殿里包括胭脂的母亲在内一共二十八人,我们从他们入昭阳殿那一日开始查到最后,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意外,世子多虑了。”胭脂眸色笃定,轻声宽慰。 容祁点头,“的确,如果顺利,今日延禧殿或许能提到……母妃之死。” “当年顾紫嫣得颍川王相助,行事周密严谨没留下半点证据,而今我们也只能借凤天歌之口让世人疑惑,却根本不能报仇。”提到仇恨,胭脂如墨玉般的眸子顿生寒意。 谁能想到,而今金翠楼的花魁,竟是昔日昭阳殿一位宫女的女儿。 那位宫女叫华裳,是佟兮自府上带入皇宫的家婢,被佟兮视作亲生妹妹。 胭脂,便是华裳的女儿。 那一年,佟兮与华裳先后有孕。 佟兮难产,华裳于半年后,诞下胭脂…… “让世人疑惑已经很好,如此那个生死不明的小皇子便会成为顾紫嫣跟北冥渊心里,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 “那最好!比杀了他们更痛快!”胭脂粉拳紧攥,咯咯作响,“还有周歧!” 容祁没忘,“还有周歧。” “如果不是周歧,顾紫嫣哪儿来那么多狠毒药方,她给贵妃娘娘下毒,害你胎中染毒,还有昭阳殿里近十人皆得不治之症而死,都是拜周歧配的那些剧毒所赐!” “放心,四医不会让你我失望。”容祁淡声开口,神色却是无比坚定,胸有成竹。 胭脂又似想到什么,猛抬头,“凤天歌知道世子是……” “不知道。”容祁明白胭脂的意思,“这件事,须瞒她。” “为什么?”胭脂不解。 “你知道的,本世子从未在乎过大齐皇子的身份,更加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大齐太子。”容祁手中动作微顿,视线落向茶杯,“我回来,只想报仇。” 胭脂了然,“凤天歌想拿小皇子作文章?” “换成本世子是凤天歌,也会这样……” “的确。”胭脂赞同容祁的说法,“所以,这个秘密世子永远都不会让凤天歌知道吗?” “永远……” 第三百八十六章 抢人 延禧殿内,季安庭与柳萤皆出完题也已然作好了答案。 旁人无语,二人对质。 季安庭看着宣纸上柳萤所答,目光冷下来,怒意直冲。 他所出问题尽是昭阳殿内发生的过往,即便是在昭阳殿内也不是人人可知。 然柳萤所答,全都对。 那厢,柳萤看过答案之后,并无异议。 “他的确是季安庭。” 看出季安庭犹豫,凤天歌心头一紧。 这会儿,顾紫嫣忍不住催了催,“柳萤既是有了答案,季安庭,你到是说说,这柳萤可是真的?” 不比柳萤所表现出来的胸有成竹,顾紫嫣催促,是因为心虚。 “是、真。” 季安庭紧攥着手里纸张,眼中骤然一深,狠狠扯碎宣纸,怒意鼎沸,“柳萤,你不配做昭阳殿的人!你愧对贵妃娘娘,愧对我们所有人!” 面对季安庭的恼羞成怒,柳萤只发出一声冷笑。 见季安庭欲冲过去,凤天歌上前一步拦住,摇头。 “太后,现在可以证明……” 看到这样的结果,叶芷惜趾高气扬面向楚太后,却被楚太后把话打住,“哀家累了,明日再审。” 叶芷惜惊怒,“太后,现在都已经真相大……” “太子妃,注意自己的身份!”孙嬷嬷搀起楚太后时,冷眼扫过叶芷惜。 叶芷惜不得已将视线转向顾紫嫣求助,顾紫嫣却连眼神都没甩给她。 当初顾紫嫣把案子交由楚太后,就是不想与这件事扯上半点关系,无端让人想起过往,惹的一身腥。 这会儿她更是不能与叶芷惜这般公然目光交错,她身后这些个妃嫔里,多的是精明人。 就在众人欲退时,楚太后忽似想到什么,“对了,季安庭你留下,哀家要单独审审你。” 众人闻声略惊。 同样是昭阳殿旧人,何以楚太后只留了季安庭? 纵有疑惑,却也没人敢开这个口。 在这皇宫,楚太后平日里素来不吭声,但若吭声,哪怕只是咳嗽一下,整个皇宫都得跟着颤几下。 此刻正欲转身的季安庭闻声止步,恭敬拱手候在原地,目光却是看向柳萤。 感受到季安庭眼中愤怒,柳萤只是冷冷勾唇,似笑非笑。 殿外,凤天歌将沈辞送出皇宫后,折回。 此时的季安庭已然被孙嬷嬷安排到了延禧殿内靠近主殿的厢房,凤天歌先去见的楚太后,不久便推开了厢房的朱漆木门。 伴着‘吱呦’的声响,凤天歌进来时,季安庭已然在厅内等候多时。 “老奴拜见凤大姑娘。”季安庭并无意外,恭敬施礼。 “季老不必客气,快坐。”凤天歌言辞恭敬,且真心相让。 季安庭稍稍犹豫,终是坐下来,“凤大姑娘是想问老奴柳萤之事?” “并不是。”凤天歌见桌上茶水温着,便提起茶壶倒向对面空杯。 季安庭受宠若惊,“凤大姑娘使不得……” “天歌知季老爱酒,下次必带来几坛纯酿。” 见凤天歌执意斟茶,季安庭立时用双手捧住茶杯以示恭敬。 忽的,季安庭像是领悟到什么,“下次?所以……凤大姑娘是不想放老奴回去?” 很显然,凤天歌就是这个意思。 独孤柔既然傻到把人暴露出来,她若不抢怎么对得起自己那位好妹妹。 柳萤的事,姑且再议。 见凤天歌默认,季安庭苦笑,“凤大姑娘可知自己是要从谁手里抢人?” “在宫里,独孤柔再阴险狡诈,于皇祖母眼中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在宫外,龙魂营与虎骑营也算旗鼓相当。”凤天歌斟满身前茶杯,落壶。 季安庭没想到凤天歌能说出这番言辞,惊的无语。 他只道凤天歌是这一辈里的翘楚,却不想小小年纪的她竟已涉世如此之深,更早已搅进前朝后宫的深潭里,且看起来,如鱼得水。 “天歌不知季老想法,我只说说我的想法。” 凤天歌告诉季安庭,案子审到这里已经不可能单纯停留在叶芷惜诬陷佟贵妃与沈辞有染的层面,往下深挖,便是佟贵妃的死因,包括小皇子的去向。 季安庭静默不语,凤天歌每道一句他心里便寒凛一分,直到最后,脸上的表情都跟着沉凝如水。 该说的话,凤天歌毫无保留。 接下来,便是季安庭的决断。 厢房里气氛压抑,凤天歌没有催促季安庭,由着他静静坐在那里,不言不语。 终于,季安庭抬起头,“凤大姑娘可知自己在与谁作对?” “知道。”凤天歌目光坚定,无半分彷徨。 季安庭苦涩抿唇,“那怎么可能赢得了……” “皇上还在,不是么。” 凤天歌知道季安庭心存顾虑,“当然,如果季老为难亦或不相信天歌的能力跟诚意,天歌断不会为难季老做什么,只有一样,天歌应该不会把季老送出去。” 见季安庭不说话,凤天歌起身,“这里是延禧殿,断不会有人敢到这里打扰,季老先休息。” 就在凤天歌行至门口时,身后传来声音,“她是柳萤。” 凤天歌闻声转身,朝季安庭深施一礼后,离开。 房门阖起,季安庭神情呆怔,单手缓慢握住腰间的酒葫芦,摘下来后仰头狠狠灌进嘴里。 一口,两口…… 直至把酒全都喝净,季安庭猛摔酒壶,目光陡寒。 贵妃娘娘,杂家这次就算豁出命,也要给你报仇! 离开延禧殿,凤天歌本欲去找温玉,却发现沈辞的马车仍在东门。 车帘微动,凤天歌自是走过去,入了车厢。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凤天歌却依旧被沈辞的脸吓的暗抖了两下。 “沈教习还没走?” “季安庭是怎么回事?柳萤是怎么回事,还有昭阳殿里那些宫女太监都是怎么回事?”沈辞乌黑肿胀的双眼,只剩下一条眼缝。 可与当日言奚笙不同,凤天歌看到了沈辞的悲恸。 “沈教习的脸是怎么回事……”凤天歌不想回答沈辞的疑惑,便生生转了话题。 “北冥狄打的,现在到你了。”沈辞毫不犹豫回答,继而再问。 凤天歌错愕之余,无奈叹息。 或许在别人眼里,沈辞应该不是很爱佟兮,否则佟兮死后他何致对昭阳殿的一切人和事都变得如此冷漠,不闻不问。 凤天歌却知,沈辞不是对昭阳殿冷漠,他是对所有的人和事都冷漠。 佟兮死,沈辞的心,跟着一起死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两个柳萤 真相多半残忍,凤天歌不想沈辞知道。 偏偏沈辞身在其中,想瞒也只是一时。 “整件事天歌知道的并不多,案子到现在已经初现端倪,应该离真相也不远了,教习不如再等几日,稍安勿躁。”凤天歌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沈辞沉默之后,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天歌希望教习……能沉住气。”很难想象,当沈辞知道佟兮并非难产而死,会是怎样反应。 见其不语,凤天歌默默退出车厢。 沈辞没能沉住气,在凤天歌离开车厢的下一秒,直接命车夫把车赶去逍遥王府…… 皇宫里,柳萤与季安庭的出现一石激起千层浪。 那个已经被人遗忘的昭阳殿,以及它的主人又被重新提起。 同样的打砸声,从永延宫传到了云光殿。 殿内,锦葵双膝跪地,默默承受着来自顾紫嫣的盛怒。 翡翠玉器接连在她身边碎裂迸起,有残片擦过身体,血染宫衣。 “到底怎么回事!”主位上,顾紫嫣美眸怒瞪,寒意森森。 “娘娘明鉴,奴婢实在不知……当年奴婢是亲眼看到他们将季安庭推进深井,守了好一会儿直到没有声音奴婢方才离开,离开前还命他们把几块巨石砸下去,姜公公当时也在场,娘娘若是怀疑奴婢,大可把姜公公找回宫里问话……”锦葵匍匐在地,字字坚定亦透着些委屈。 顾紫嫣也是砸够了,火气泄出去一些,理智渐渐占了上风,“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是否有可疑之处?” 锦葵摇头,“没有,奴婢仔细验过,是季安庭无疑。” ‘啪—’ 顾紫嫣重拍桌案,“无疑?那你倒是说说,刚刚在延禧殿的又是哪个!” “娘娘息怒……”锦葵越发匍下身子,无力辩驳。 眼见锦葵身上被残片划破数道血口,顾紫嫣皱了皱眉,“罢了,起来。” 锦葵闻声,默默起身,站到一侧。 顾紫嫣扫过锦葵,些许不忍,“你是本宫从颍川带过来的家婢,本宫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你,但这事儿里透着蹊跷,明明早该死了的季安庭怎么就活了,又是怎么落到凤天歌手里的!到底当年昭阳殿里还有没有其他奴才活着,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奴婢无能。”锦葵自责道。 顾紫嫣只觉得脑仁一鼓一胀的疼,以手抚额,“好在……” “好在柳萤也活着,奴婢没想到皇后娘娘让赵英安排给叶芷惜的人,会是柳萤……”锦葵本不该多话,但她太意外了。 顾紫嫣抬头看向锦葵,“你在埋怨本宫?” “奴婢不敢!”锦葵再度跪地,诚惶诚恐。 这份惶恐,来自内心深处。 当年‘柳萤之死’,亦是经她之手。 顾紫嫣挑起眉梢,“你虽是本宫家婢,但有些事本宫不想你知道,说句难听的,知道的越多他日被灭口的机会就越大,本宫之前便告诉过你,不让你知道一些事,是为你好。” “奴婢感激。”锦葵叩首。 “下去吧。”顾紫嫣头疼,便也没什么心思安抚锦葵。 不过倒如锦葵所言,好在她还有后招,否则今日必败…… 同在皇宫,奉天殿的独孤柔心情也不是很好。 季安庭被楚太后留在延禧殿,而不是与凤天歌一并离开皇宫的事实,让她感觉到了不安。 莫名的,她总觉得自己算露了什么。 这会儿,墨画自殿外匆匆而入,反手叩紧门板。 “娘娘,武安侯传话进来,说是想让你约凤天歌,把人要回来。”墨画行至独孤柔身侧,低声开口。 独孤柔蹙眉,“要什么人?” “季安庭。”墨画随之将秦淳的顾虑一并传达。 与独孤柔一样,秦淳对季安庭没有出宫这件事亦有疑虑,且想到了一种可能。 “武安侯的意思是,他怕凤天歌会干脆把人扣下来,不还。” “她敢!”独孤柔猛然一震,美眸瞪如铜铃。 墨画也觉得不可能,“听她们说把季安庭扣下的是老太后,凤天歌并没说什么。” 独孤柔原本忐忑的心越发放不下,“不会……季安庭于凤天歌而言没有用处,她用完怎么可能不还,那是本宫借给她的,她若不还,信义何在!” “就是,就是!”墨画附和着点头。 信义何在? 对于这个问题凤天歌后来是这么解释的,她这个人呢,在想讲信义的时候一定会讲信义。 问题就在于,她想不想讲…… 幽市,四海商盟。 凤天歌自皇宫离开便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温玉。 虽说中途因为苏狐耽误了些功夫,但好在并无大事。 二楼雅间,凤天歌将将坐下,容祁已然开口,“今日延禧殿里的事,温某已经知道一二。” “那柳萤可是真的?”凤天歌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如果没有季安庭一番确认,容祁可以很肯定的回答凤天歌。 但现在,他犹豫。 “该怎么说,温某所知的柳萤,仍在济州。”容祁也很疑惑。 凤天歌闻声惊讶,“两个柳萤?” “必有一个是假的。”容祁觉得自己这句话说的多余,“温某已命人将济州的柳萤护送赶来皇城,大概三日。” 原本七八天的路程能被容祁缩至三日,已是极快。 “三天的时间倒是容易应付过去,天歌担心的是……”凤天歌欲言又止。 容祁知道凤天歌担心什么,“不管宫里那个是不是柳萤,都不能是。” 的确,如果宫里那个真是柳萤,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会给人带来无限遐想。 就在凤天歌再想说什么的时候,温慈突然跑进来,行色匆匆。 “盟主,出事了!” 裴卿跟焦仲,中毒了…… 这应该是比两个柳萤还要让人感到窒息的事了。 两个柳萤,必定有一个是真,他们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性值得期待。 反倒是裴卿跟焦仲中毒一事,真的是让人措手不及。 原本四医对付周歧已经没有胜算可言。 现在只剩下两个,结果简直不要太绝望。 温慈带进来的这个消息,几乎让凤天歌跟容祁同时透心凉。 为免眼前男子担心,凤天歌立时起身,“天歌这便回宫看看情况。” 没等容祁开口,凤天歌已然走出雅间。 容祁无语,冷冷瞪向温慈。 温慈没望天,也没望地,他就望着自家主子,“就算老奴不说,凤天歌也会知道的啊,这件事瞒不住。” “雷伊,告诉他错在哪里!”容祁冷喝。 雷伊现身,“温老你为什么要解释?” “老夫错在解释?” “不是,你不解释我就不会被叫出来。” 温慈,“……” 容祁,“……” ------------------- 来来来,大家猜猜镇南侯的老夫人跟凤雪瑶谁先领盒饭,再猜猜哪个柳萤是真哒,然后,猜对了也没有奖,哈哈哈! 第三百八十八章 遮风挡雨 皇宫,御医院。 凤天歌急匆赶过来的时候,药室房门紧闭。 倒是周歧所居的厢房,门大敞。 这会儿还没等凤天歌过去叩门,房门却是从里面打开。 见屈平死命朝自己招手,凤天歌立时迈步进去。 “关门!”屈平急促道。 凤天歌照做之后,愣住了。 如她所见,除了屈平,焦仲跟裴卿竟也都坐在轮椅上。 “凤家小姑娘?你肿么来啦!你最近气色不错啊,听说有人揭发你跟太学院的教习苟且私通,挺好的挺好的!哈哈哈哈!” 凤天歌,“……” 屈平狠搥裴卿,“你冷静!” “我很冷静啊!没有更冷静了好么!本邪医看你配的药很不对啊!来来来,再加这个!” 眼见裴卿胡乱抄起一个瓷瓶,把里面的药倾瓶倒出来,屈平以手抚额,“凤大姑娘不必理他,他受了刺激。” 凤天歌浅步行到屈平身侧,“严重吗?” “症状当与齐景帝初时相同,以足开始慢慢向上失去直觉,如果没有解药……”屈平扫过身侧裴卿,“结果可想而知。” 凤天歌顺着屈平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裴卿双腿果然搭在轮椅上,丝毫未动。 “谁说没有解药!本邪医分分钟就能配出来你信不信!”裴卿真的是受了刺激,边说话边将桌上瓷瓶抄过来,看也不看闻也不闻,全都倒在一处,烟雾顿起。 “靠!有毒!”屈平猛抄过旁边一瓷盖,咣当一叩,“你能不能冷静一下!” 裴卿耸肩,“可能错了一味药,再来再来!” 屈平无奈看向凤天歌,“别理他,他这是受不了自己身为一代邪医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人下了剧毒的事实。” 凤天歌表示理解,若裴卿是普通医者也就罢了,到底是四医之一。 如此,凤天歌视线不由转向同样中了剧毒的焦仲。 相比而言,焦仲的承受能力显然比裴卿要强百倍不止。 看着端直坐在轮椅上的焦仲,无论神情跟状态都要正常许多,依旧丰姿奇秀,神韵超然。 凤天歌走过去,朝近处洛羽恭敬施礼,“天歌拜见神医。” 虽一身邋遢却难掩绝色,洛羽颌首,“凤大姑娘不必多礼。” 见焦仲没有看过来的意思,端直而坐目视前方,凤天歌不便打扰,下意识看向洛羽,“圣医还好?” “他好着呐!你没看到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块呆滞的石头吗?就要羽化成仙了他!哈哈哈哈!”裴卿还没说完就被屈平狠狠捂住嘴。 打死活该说的就是裴卿! “并不乐观。”洛羽眉峰微蹙。 就在这时,房门自外面被人推开,容祁入。 让凤天歌一个人过来他是真不放心呵! “小容祁?你怎么来啦?你们是约好一起来的吗?听说凤天歌与人有染你是不是过来看热闹啦?哈哈哈哈哈……” 凤天歌,“……” 容祁,“……” “别理他,他这是受不了刺激疯了。”屈平也是绝望。 刚好容祁在,屈平便将裴卿跟焦仲的情况,看似告诉凤天歌实则交代给了容祁。 今晨在知道周歧去过龙乾宫之后,他们四人便也想过去看一看以防周歧动手脚,刚好洛羽跟屈平手里配着药,所以真正到龙乾宫查看齐景帝病情的,是焦仲跟裴卿。 且等他们回来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这样了。 最无语的是,焦仲跟裴卿才发现自己不能站,内务府便将两把崭新的轮椅送过来。 “为什么?”凤天歌蹙眉。 “是周歧,他昨晚便叫人支会内务府打出两把轮椅,送过来的时辰刚刚好。” 屈平说到此处,众人默。 凤天歌跟容祁没有在药室逗留,这对他们来说是太过陌生的领域,根本无从帮起。 屈平的意思也很明确,他们还想再斗争一下,暂不需要别人插手。 就在他二人离开药室时,周歧刚好在院外,便朝这边指了指,“你,过来。” 他这次叫的,是容祁。 容祁直接就要迈步,却被凤天歌拦下来,“别去。” “不去无端被他看轻了,歌儿你放心,本世子不会有事!”容祁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安抚似的拍了拍凤天歌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柔荑。 凤天歌来不及惊讶,便要与容祁一起过去。 “你在这里等我。”容祁转身,双手握住凤天歌雪肩,朝她重重点头。 整套动作下来,凤天歌竟莫名生出一种被保护的错觉。 记忆回到重生一日,锦苑里,容祁便是这般挡在自己面前,与独孤瑾针锋相对。 莫名感激涌至肺腑,凤天歌无比担心看过去,心底荡起一丝微不可辨的涟漪。 石台对面,容祁直接坐下来,与周歧临面而视,微抬下颚。 “你,不错。”周歧并不知道容祁身份,只道彼时那一眼太过凌厉,他便有了兴趣。 “你也不错。”容祁冷笑。 “呵!”周歧睨了眼不远处的凤天歌,视线回落,“喜欢那女子?” “本世子的女人。”在与周歧说话时,容祁没有隐藏内力。 周歧自然能感觉到容祁此间深意,眼中透出几分赞赏,“嗯,不错,很不错。” 药室外,凤天歌起初还能听到周歧跟容祁的对话,但越到后来就越发听不清楚。 就在她想走过去时,容祁起身,朝她而来。 见容祁行至身边,凤天歌刚要开口却被其紧紧握住皓腕,“我们走。” 凤天歌又是一怔,未及反应便被容祁拉着离开御医院。 来时已是灰突突的天,阴云密布。 忽有闪电划过,大雨急骤,倾盆而落。 刚自御医院出来的两人立时被浇的猝不及防。 凤天歌原本想叫容祁放手,又是没来得及,就被容祁紧拽着跑去不远处一座凉亭。 初夏雨急,豆大雨珠噼里啪啦拍打下来,霎时在地面腾起一层如云如烟般的水雾,连绵宫阙便在这水雾里,变得不那么真切。 狂风肆意,雨水被狂风夹裹着冲进凉亭。 凤天歌将将站稳便又被容祁拉到另一侧,紧接着揽在怀里。 温暖触感陡然来袭,整个过程凤天歌都是懵的。 “你干什么?”凤天歌猛抬头看向容祁,那一刹那明白了。 容祁在为她,遮风挡雨…… ------------------- 祝福所有亲,端午安康!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一直都是小人 狂风呼啸,暴雨倾盆。 容祁那袭白衫早已被吹进凉亭的雨水浸透,如墨长发自后背直吹到胸前。 凉意入骨,容祁本能将怀中之人揽的更紧。 凤天歌下意识想要推开,双手却在碰触到容祁健硕却不显壮的胸口时缩了缩。 心,莫名一动。 初夏的雨就是这般,一时黑云翻墨,白雨跳珠。 一时又云开雾散,雨过天晴。 “是不是可以松开了?”这会儿有阳光照进凉亭,凤天歌硬是掩去那份尴尬,淡声开口。 “哦……那个……你没淋湿吧?” 容祁缓缓松手时,凤天歌急退两步拉开二人距离,“多谢。” “没什么,本世子好歹是个男的,换成谁都会这么做……”容祁这般解释的时候,好心虚。 凤天歌未语,走出凉亭。 生气了? 容祁急忙跟过去,“这雨来的好突然,下次……” “周歧跟你说了什么?”凤天歌私以为化解尴尬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反复提。 “问我是不是楚国世子,诸如此类……他大概是想认识一下我吧。” 容祁正说着,凤天歌突然侧过身,“以后不管他怎么叫你,都不要去!” 彼时被容祁身上散出的冷冽气息感染,凤天歌一时忘了拉住他。 现在想想,竟觉后怕。 “你担心本世子被他毒死?”容祁很高兴,潋滟明眸溢出华彩,璀璨如此刻明媚阳光。 凤天歌心弦微紧,转身继续前行,“我怕你没命风光回楚。” 离开皇宫后,凤天歌特别吩咐哑七绕路送了容祁,方才回镇南侯府。 路上,凤天歌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却始终没想起来…… 刚刚才雨过天晴,这会儿又阴云密布,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自午时到酉时,整个皇城至少迎来十几场疾风骤雨。 这样的天气,金翠楼却丝毫不受影响,依旧恩客爆满,纸醉金迷。 三楼,归梦阁。 即便是在武盟期间都不曾间断的言奚笙,此刻正静默坐在紫檀木椅上,聆听这曲‘凤求凰’。 琴声如烟,丝丝缕缕,又似泉水匆匆,婉转悠扬。 曲尽,人终散。 轻薄幔帐内,胭脂将怀抱古琴交给丁丁,起身掀起绯色轻幔,娉婷而至。 “真的不与我走吗?”言奚笙抬起头,眼中闪着微微光亮,“只要你同意,我愿意放弃一切,只要你喜欢,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温柔乡是英雄冢,这话一点儿都不错。 睿智精明如言奚笙,亦过不去这关。 胭脂落座,笑靥如春,“承蒙言公子抬爱,只不过胭脂心意已决。” “我没说谎,容祁喜欢的人是凤天歌,你跟他不可能,他只会负你!”言奚笙既已看透容祁,便知容祁对凤天歌是真心。 “胭脂与言公子也不可能。”胭脂笑意未散,浅淡开口。 言奚笙垂眸,有些无奈靠在椅背上,苦涩抿唇,“言某实在不能再拖,明日便要离齐……不知胭脂姑娘可有话与言某说?” 对于这样的结果,言奚笙早有预料。 胭脂玉指提壶,替言奚笙斟酒之后自顾倒满,“胭脂想求言公子一件事。” 见胭脂端起酒杯,言奚笙坐直,“容祁?” “求言公子回楚之后多替世子美言。”胭脂音落,饮尽杯中淳酿。 看着手里酒杯,言奚笙哭笑不得,“若我言奚笙稍稍自私一点,应该不会帮他说什么好话。” “胭脂知道言公子并非小人。” “胭脂姑娘错了,言某一直都是小人,唯独待你……”言奚笙猛抬手一饮而尽,“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姑娘保重!” 没等胭脂开口,言奚笙落杯后头也不回,起身离开。 他怕自己若回头,便再也走不了了。 看着被言奚笙叩紧的房门,胭脂缓慢搁下玉瓷酒杯坐下来,脑海里不禁想起言奚笙刚刚的那句话。 世子对凤天歌,是真心? “小姐!”这会儿房门开启,丁丁自外面进来,一脸疑惑,“言公子怎么走了?奴婢看他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我爱之人不爱我,爱我之人我不爱,世间最无奈莫过于此。”胭脂敛去眼底晦暗,抬头看向丁丁,“世子在商盟吗?” 丁丁摇头,“那会儿听温慈祥说世子怕凤天歌出事,去宫里了。” 胭脂微蹙眉,“出事?” “嗯,说是焦仲跟裴卿中毒,凤天歌去看看情况。”丁丁据实道。 “去看情况?她以为自己是谁!世子都拿周歧没办法,她一个初出茅庐的丫头又能做什么!”胭脂握着白玉夜光杯的手猛的一收,眸色愠寒。 丁丁微怔,“小姐,你对凤天歌……” “没什么。”胭脂自知失态,神色略缓,“当务之急,便是济州柳萤快些赶回来,母亲的仇也是到了该报的时候……” 镇南侯府,锦苑。 凤天歌用罢晚膳便叫月牙下去休息,自己则取出太阴经开始修炼。 之前武盟临阵跃境,凤天歌内力修为已至四境。 太阴经共九境,三境往上每提升一境都会令身体经络跟筋脉发生根本变化,非前境可比。 刚刚跃境的凤天歌自知距离五境还很远,只循序渐进调息运气,一套功法修炼下来,额头沁出细密汗珠。 就在凤天歌收好太阴经转身一刻,猛然想到苏狐。 她倒是忘了之前自皇宫出来,苏狐将她拦在玄武大街,说是要带她看样好东西。 当时她着急去找温玉便叫苏狐先到鱼市等,半个时辰后自己必会到鱼市找他。 哪想到皇宫突然出事,她自四海商盟离开直接赶去皇宫。 这般一来二去,她就把苏狐给忘了。 凤天歌抬眼看向窗外,这会儿距离之前那半个时辰差不多已经过去三个时辰,加上中间十几场急风骤雨,苏狐早该回去了吧? 回去? 还是没回去? 如果换作别人,凤天歌应该不会有这种顾虑,可苏狐不同。 与之相处的这些个岁月,凤天歌算是很了解那只小狐狸了。 在凤天歌看来,苏狐有两大特点。 第一个,脑回路清奇,想别人所不能想做别人所不能做,包括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个性皆始于此。 第二个便是,说一不二! 不敢再想,凤天歌当即纵身离开,直奔鱼市…… ------------------- 猜猜苏狐等没等…… 第三百九十章 烟火 湖光清月,两相和。 大雨过后,夜阑人静的鱼市看不到半点人影,尽头处,偌大护城河面波光粼粼,波纹细碎的湖面上仿佛铺着一层碎银,倒映着晚空跟星月。 靠近河岸处有许多首尾相连的乌篷船,船随波动,跳跃不定。 凤天歌一路疾驰入了鱼市,她记得苏狐说过,会在之前赏月的那间铺子屋顶等她。 虽然不知道光天化日之下苏狐为何要把地点定在屋顶,但凤天歌绝对能想象得到,那一身蓝色衣裳的阳光少年,双手环胸于屋顶风骚独立的身影。 必成风景。 是的,如果没有那十几场大雨凤天歌倒是真猜对了,彼时苏狐就是那么直挺挺站在铺子屋顶上,仰头望空,惹无数路人指指点点他却不为所动。 可是,下雨了。 越是快到尽头,凤天歌越是安慰自己,苏狐即便不走,也断不会傻傻站在屋顶上任由暴雨倾盆也不找个地方躲一躲。 渐渐的,空旷视野突然闯进一抹身影,凤天歌心下骤凉,越发加快速度。 随着距离拉近,凤天歌分明看到那是一个蜷缩的背影,光线很暗,她分辨不出那背影是谁。 足尖落地,凤天歌竟有些不敢走过去,她只轻唤,“苏狐?” 一张惨白惨白的脸突兀转过来,吓的凤天歌差点儿没从屋顶掉下去! “凤天歌,你来啦!” 没有失望,没有埋怨,那虚弱的不能再虚弱的声音里有的只是兴奋跟喜悦。 凤天歌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大步走过去,疾声厉吼,“苏狐你是不是傻?我既没来你做什么还要等在这里?下雨不知道避雨吗?十几场大雨你别告诉我你一直都没躲一直都在这里!” 苏狐懵了,浑身湿漉,全身发抖,惨兮兮抬起头看向暴走过来的凤天歌时,额前青丝有水珠滴落。 苏狐眨眨眼,“凤天歌,你生气了?” “我!”凤天歌鼻尖酸涩,眼眶微红,“没有!” 见凤天歌坐下来靠在自己身边,苏狐忙摆手,“别挨我,我浑身湿透了。” “我愿意,我热!”如果不是挨到苏狐,凤天歌竟不知苏狐身上那样凉,“你没事吧?” “没事啊!我好的很!凤天歌你终于来了,我给你看样好东西!”提到好东西,苏狐就跟打过鸡血似的支楞起来,自怀里取出一个用绸缎裹着的玩意。 待绸缎慢慢打开,一根如竹筷长短,差不多两指宽的竹筒呈现眼前,“这是什么?” “烟火!”苏狐兴致勃勃道。 凤天歌蹙眉,“你叫我过来就是想给我看这玩意?” “是啊!这是我专门托人从……岭南家里带过来的,颜色跟形状都不一样的烟火!”苏狐边说边拿起其中一根,“看好了,千万不要眨眼!” ‘砰—’ ‘哗—’ 竹筒被苏狐拉开的刹那,无数银色光点在凤天歌面前散开! 星星点点的银光仿佛浩瀚苍穹上莹光闪烁的星辰围绕在凤天歌跟苏狐周围,让人仿佛置于九天星河之中,如梦似幻。 “好美……”凤天歌美眸瞠大,惊讶看着眼前场景,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 风起,星点随风涌动化作丝丝缕缕的星光萦绕在凤天歌周围。 原以为这样已是绝美。 却不想下一秒,那些无数细碎的星点猛然绽放,幻作无数振翅银蝶! 星光漫天,银蝶乱舞。 凤天歌再也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眼前幻境。 这样的美景,一生只看一次,已是足够! 凤天歌情不自禁伸出手,指尖上,一只银蝶飘忽而落。 银蝶绕指,玉翅浮沉,凤天歌只是微动,那银蝶霎时飞起,化作千丝万缕的星风。 千只银蝶,万点星光! “谢谢你,苏狐……” 肩头一重,凤天歌不禁侧眸,“苏狐?” “我不离开是怕你来了找不到我以为我走了,我没避雨可是烟火一样没有淋湿……凤天歌你不要生气好不好……”苏狐昏昏沉沉倒在凤天歌身上,开始胡言乱语。 眼眶瞬间湿润,凤天歌顾不得还未散尽的银蝶,将苏狐背在背上,便又听到苏狐开口。 “我的哥们儿,我负责哄她开心……” 直至凤天歌的身影淡出视线,角落里那抹身影方才走出来。 看着漫天银蝶化作星光,容祁薄唇紧抿,狠狠磨牙。 “苏狐,真有你的……” 一路无话,且说凤天歌将苏狐背回锦苑时,竟见院内有人。 凤天歌原想隐于暗处,但那人显然已经发现了她。 而她,亦看清那人。 一袭红衣,逶迤三尺拖地,一头墨发,流转出绚丽华光。 肌肤如雪,五官俊逸,狭长凤眼邪魅含波,似浮烟笼雾,闪烁间灼灼其华。 不是夜倾池还是哪个! 只不过现在的夜倾池已然恢复鬼窟罗刹时的装束,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神秘。 “夜教习?” 凤天歌惊讶,不是因为夜倾池换了衣服,而是他手里正握着一把铁镐,而他旁边刚好有一个深坑。 “啊……呃……苏狐没死吧?”夜倾池好尴尬,没有更尴尬。 “还……还没有……”凤天歌茫然回道,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是给苏狐准备的?” “没死那就算了。”夜倾池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登时扔了铁镐。 凤天歌,“……” 直到夜倾池把苏狐从某歌身上接过去,再走进屋里,某歌都没反应过来到底是肿么回事! 真的,完全懵! 苏狐染了风寒,而且很严重。 这一夜幸而有夜倾池照顾,不时运气驱逐寒意,苏狐才不致烧坏脑子。 凤天歌原本想请大夫,夜倾池拒绝,他一个人就可以。 是以这一整夜,凤天歌坐在桌边,夜倾池坐在床边,苏狐躺在床上,过去了。 直到天边泛白,容祁推开锦苑苑门大步流星闯进来的时候,凤天歌也没找到机会问一问夜倾池,昨晚为毛线要挖她家院子。 眼见容祁就要闯进屋里,凤天歌朝夜倾池打过招呼后直接出去把人拦在外面。 屋里已经有人了,还不止一个,真的不能再往里放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鸠占鹊巢 容祁是来传信的,言奚笙走之前,想见凤天歌。 马车辗转离开镇南侯府,车厢里,容祁不乐意。 “为什么不叫本世子进屋喝水?”车子悠悠荡荡,容祁的身子也跟着摇摇晃晃。 凤天歌心好累,“屋里没有水。” “歇一歇也不可以?”容祁撅嘴,嘟唇,一脸委屈。 “坐在哪里还不是歇呢。”凤天歌心虚,说话自然温和。 不过看着容祁,凤天歌倒也真没办法把眼前这位跟昨日御医院凉亭里的容祁联系在一起。 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歌儿……”容祁唤出口时,凤天歌脸色微变,“不让我喝水,也不让我叫你……” 听到喝水,凤天歌神色略缓,“不是不让世子叫,是不希望世子那样叫。” “不喜欢歌儿?那凤儿,天儿怎么样?小凤儿,小天儿,小歌儿呢?或者……” “歌儿。”凤天歌及时打断容祁或者后面的话,她怕控制不住寄几的拳头。 “什么?”容祁茫然。 “世子叫我歌儿就很好。”凤天歌笃定道。 “不需要勉强,真的,不好本世子可以再换,换到你满意为止。” 凤天歌表示不勉强,在听到那些个吧啦吧啦之后,她对‘歌儿’这个称呼简直不要太满意。 马车辗转出城,止于十里亭。 对于即将要走的‘千年老二’,容祁很是不舍。 是以在凤天歌入亭时,容祁直接转向言奚笙,给予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又在其耳边无比‘亲切’表达出自己的不舍之情,之后折回车厢。 凤天歌在亭内,言奚笙目送容祁进了车厢,方才走进凉亭。 “言某拜见凤大姑娘。”亭内,言奚笙恭敬拱手。 凤天歌回礼,“言大人客气。” “言某此番回楚,必将你我所定盟约报与楚王,也希望凤大姑娘可以重信守诺,能真心帮扶我楚。”言奚笙伤势痊愈,又是一派翩翩公子之风。 “天歌素来言而有信,言大人放心,待大人回楚之日,天歌必送上一份厚礼。”凤天歌承诺道。 言奚笙自是相信凤天歌为人,盟约之事便不多谈,“言某此番约见姑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大人请讲。” “胭脂。” 言奚笙无奈浅笑,“想来凤大姑娘应该知道言某心向金翠楼的胭脂姑娘,此番离齐来日无期,言某想拜托凤大姑娘多多照拂,毕竟异乡异客,她若出事也不知道该找谁。” 凤天歌一时无语,胭脂岂须她照拂呵。 见凤天歌犹豫,言奚笙自知唐突,“凤大姑娘若不愿意……” “天歌会尽我所能。”凤天歌敛去心绪,正色开口。 言奚笙点头,“多谢。” 因为知道容祁的本事,言奚笙相信就算他不求凤天歌,容祁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胭脂出事。 而他之所以有所求,便是给胭脂寻条后路。 作为局外人,他能看出容祁对凤天歌真心,而胭脂对容祁又是那般死心塌地。 他朝谁也不敢保证胭脂会不会对眼前女子做出过分举动。 言奚笙防的,便是那日。 今时今日凤天歌已经答应他会照拂胭脂,他朝凤天歌便是想对胭脂怎样,当会有所顾忌。 就算不顾忌他,也该顾忌与楚国的盟约。 凤天歌说的不错。 言奚笙,奸人也…… 鉴于要等济州的柳萤,凤天歌私底下与楚太后商量延期审理。 这一延期可把叶芷惜恨坏了,净天跪在殿外聒噪不停。 不过是个小小的准太子妃,楚太后对付她的手段还是有一箩筐的。 事情就这么耽搁了两日。 要说这两日里统共发生两件事,让凤天歌觉得是个事儿。 第一件,凤雪瑶跟老夫人不知怎的竟然在茗湘阁打起来了,确切说是凤雪瑶挨了老夫人几拐杖,如果不是凤炎及时过去拦下来,看老夫人那架势是要活活打死凤雪瑶的节奏。 对于这件事,凤天歌还真不好说谁对谁错,且让她们自己去作,她要的是结果。 第二件,夜倾池竟然留在锦苑不走了,原因是他要照顾苏狐。 这件事凤天歌绞尽脑汁都没想明白,按道理夜倾池在这个世上最烦的人不就是苏狐吗? 然后凤天歌悲催的发现,她没地方住了。 因为夜倾池说男女授受不亲,叫她暂时别回锦苑。 若非夜倾池身为武院教习,好歹也算她半个师傅,凤天歌都特么想拼命求解。 既然男女授受不亲,为毛线搬出去的她? 济州的柳萤,到了。 凤天歌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刚好在醉仙楼开了一间天字号的上等房。 消息是由温老亲自送过去的。 此刻四海商盟二楼,凤天歌刚进去便见一老妪站在那里,干净整洁的装束,被梳理的一丝不苟的白发。 明明风尘仆仆,老妪身上却看不到一丝疲惫跟颓累,很安静,也很冷静。 “四姑娘坐。”凤天歌惊诧之际,容祁轻声开口。 凤天歌了然,“谢盟主。” 那日凤天歌在赛金花面前以‘四姑娘’自称,想的便是四海商盟的‘四’。 久而久之,这称呼便传开了。 见凤天歌坐下来,容祁转眸看向柳萤,“想来嬷嬷已经知道温某将您请回皇城的原因,现下温某想听听嬷嬷的想法。” 柳萤抬头,先朝凤天歌俯了俯身,之后面向容祁双膝跪地,“老奴得四海商盟恩惠,却苦于无缘见到盟主,今日得见还请盟主受老奴三拜。” 柳萤所叩,乃宫中礼仪。 容祁承这三叩,心里颇不是滋味。 此刻,柳萤已然起身,“事情的来龙去脉老奴已经知晓,没想到季安庭都出来了……” 在提到季安庭的时候,柳萤一直平静的脸微微动容。 “季老此刻在宫里,如果嬷嬷想见……”凤天歌并不确定眼前柳萤是真是假,但不管这个人是谁,都一定是友。 所以她若想要方便,自己必会行这个方便。 “多谢四姑娘好意,不必。”柳萤淡声拒绝,“真假柳萤一事恕老奴现在不能讲,明日延禧殿,自会真相大白。” 凤天歌不禁看向容祁,容祁则看向柳萤,“如此,嬷嬷先下去休息,明日温某自会派人将嬷嬷送到镇南侯府凤大姑娘的马车上。” 柳萤恭敬施礼,退离…… ------------------- 急急如律令,留言快来!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一晚三百两 待柳萤离开,凤天歌下意识摘下面纱,眼中颇显忧色。 容祁知道凤天歌担心什么,“她应该胸有成竹。” 凤天歌也觉得是这样,虽然刚刚那个柳萤与宫中柳萤长的一模一样,哪怕是身上所表现出来的习惯都极为相似。 唯一点,刚刚那个柳萤的眼睛里,有感情。 尤其是在她双膝叩拜起身的刹那,那双眼中流露出来的感激,让人动容。 凤天歌本能相信,这个才是真的。 有句话说的不错,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至于宫里那个是双生还是易容,就如柳萤所说,明日便会真相大白。 是以明日虽不能定成败,却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见凤天歌欲起身告辞,容祁将其唤住,“凤大姑娘如何会住在醉仙楼?” “……侯府里乱的很,出来求个清净罢了。”凤天歌似想到到什么,“盟主放心,明日天歌自会准时候在侯府门外。” 容祁稍稍犹豫,便道,“如果凤大姑娘不嫌弃,三楼有闲置的空房……” “不必,天歌多谢盟主好意。”凤天歌拒绝,她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容祁不语,微微点头。 待凤天歌离开,容祁搥腮沉思,半晌后唤进温慈。 “去醉仙楼,挨着凤天歌开个房间。” 温慈怔住,“给谁住?” “本盟主。”容祁蹙了蹙眉,“鱼市现在很有钱了是吗?” 容祁的问题太过跳跃,温慈完全不知道前后两个问题有什么关联,照实回答,“很有钱。” “哦……难怪放着不花钱的不住,偏去住花钱的……”说真的,容祁没想到凤天歌会拒绝,毕竟一直以来凤天歌都是在管他借钱,怎么看都像手头很紧的样子。 说起借钱,他家歌儿好久没朝他伸手了,这很不好啊!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啊!”容祁回神,瞪向温慈。 温慈转到门口又转回来,“盟主知道醉仙楼睡一晚多少银子吗?” 容祁摇头,“不知道,我偌大四海商盟花不起这个钱么?把凤天歌的账也给结了,她住多少天就结多少天!” “哦,老奴这就去办。”温慈没别的,事先打招呼总比事后落埋怨要好。 待温慈离开,容祁想了想,唤出雷伊。 “醉仙楼睡一晚多少钱?” “三百两。”雷伊音落一刻,容祁猛拍桌案,好好一块翡翠玉石桌面立时裂出数道缝隙。 容祁满脸通红,憋了半天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 奸商! 黑店! 自柳萤与季安庭当面对质之后,案子一拖再拖,终于再审。 一大清早,延禧殿里聚满了看热闹的妃嫔,该来的差不多都来了。 尤其叶芷惜,早早便带柳萤入殿,眼中颇显怒色,但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不多时,老太后由着孙嬷嬷搀扶,坐到主位。 与之一起出来的,还有季安庭。 殿外,沈辞经传召三入延禧殿,脸上肿胀消除大半,纵未重现风姿,最起码是个人样了。 “天歌还没来?”楚太后瞄了眼身边的孙嬷嬷。 “嫡小姐说是要带一位证人过来,会晚些。”孙嬷嬷据实禀道。 如此,楚太后便在主位上,闭目养神。 叶芷惜不服气,正欲开口却见顾紫嫣朝她使眼色,便强忍下来。 反倒她身边的柳萤,从入殿开始便是一副淡漠之态,不惊不慌,不焦不躁。 但凡这殿里是个有眼色的都能看出来,这是个厉害角色。 越是这般,她们越是期待。 差不多半盏茶的时间,外面有报,凤天歌到。 待楚太后应允,凤天歌独自入殿。 “天歌拜见皇祖母。”凤天歌恭敬施礼,之后看向沈辞,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主位上,楚太后不见凤天歌身后有人,“孙嬷嬷说你会带一位证人过来,人呢?” “皇祖母莫急,天歌有话想问柳嬷嬷。” 楚太后不急,若非自己孙女说三天足矣,她拖十天都不是问题。 这会儿,凤天歌已至柳萤面前,“柳嬷嬷说自己是昭阳殿旧人,可是真?” “是真。”柳萤平视凤天歌,淡声开口。 “你说佟贵妃与沈教习有染,乃你亲眼所见,可是真?” “是。”柳萤坚定抿唇。 “你还说,当年那个雨夜你亲眼看到贵妃产下死胎后血崩,又是不是真的?”凤天歌冷漠开口,面色无波。 “凤天歌……”叶芷惜本想插言,却被凤天歌一个眼神逼退。 那眼神太过凌厉,叶芷惜不是没与凤天歌针锋相对过,却从没有一次看到凤天歌眼中流露出这样霸道的目光。 莫名的,叶芷惜竟有一刻畏惧。 “是,老奴亲眼看到佟兮与沈辞的孽种,胎死腹中。”柳萤凉薄回应,字字诛心。 旁侧,季安庭猛冲过来,“柳萤,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对于季安庭这样的评价,柳萤无动于衷,依旧固我。 “季公公少安毋躁。”凤天歌转身安抚季安庭,之后看向主位,“皇祖母,皇后,及各位妃嫔,倘若天歌能证明这个柳萤是假的,当如何?” “她若是假,说的话自然不真,这案子也就不必再审了。”楚太后瞥了眼顾紫嫣,“皇后以为如何?” 顾紫嫣能说什么,而且她也不觉得凤天歌有这个本事,即便是季安庭活着又怎么了,是以胸有成竹,“凤大姑娘若能证明柳萤是假,芷惜便是诬告,案子的确没有再审的必要。” 见凤天歌扫过来,一众妃嫔七嘴八舌表达的,也都是这个意思。 “天歌,你能证明?”楚太后视线回落到自己孙女身上。 凤天歌摇头,“孙女不能,但有人能,还请皇祖母宣天歌带过来的证人入殿。” 楚太后颌首之际,孙嬷嬷已然大声宣召。 所有前奏,凤天歌都铺垫的非常到位。 接下来,她便也只能是一个旁观者。 殿内一时寂静,所有人的视线都充满好奇的望向殿外。 逆光,众人看不清自殿外走进来的老妪长什么样子,隐约可辨轮廓。 随着老妪脚步渐近,众人脸上的表情逐渐有了变化。 震惊,愕然! 那一张张匪夷所思,不可思议的表情里,凤天歌格外注意到两个人的表情,顾紫嫣的惶恐跟锦葵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焦灼。 “昭阳殿嬷嬷柳萤,叩见楚太后。” 第三百九十三章 真假柳萤 大殿之内,赫然出现两个柳萤。 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所有人的表情都是懵的。 楚太后抬了抬眼皮,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柳萤?”殿上,季安庭看到柳萤时,有些不确定的走过去,步履蹒跚。 四目相视,柳萤眼中瞬间涌泪,“老哥哥,好久不见……” “你真是柳萤?”季安庭站在柳萤面前,有些佝偻的身子忍不住颤抖,声音也在抖,“你别骗我,你到底……” “我是柳萤,那个被贵妃娘娘收留在昭阳殿,一呆就是二十多年的柳萤。”柳萤重重握住季安庭仍在颤抖的手,声音哽咽。 季安庭有些失控掉下眼泪,反手用力握住柳萤,手背青筋鼓起,“二十几年了……你……过的可好?” “还能有什么不好……我们能活着,已经是比他们要幸运了……” 执手泪目,无语凝噎。 明明不是叙旧的时候,然这殿里竟无一人出声打扰。 “是幸运,可这份幸运又是付出多大代价才换来的,他们不该死,贵妃娘娘不该死啊!”季安庭泣泪低吼,悲愤欲绝。 柳萤点头,“老哥哥放心,贵妃娘娘的公道,还有他们的公道,不是还有我们来讨么。” 柳萤说话时松开季安庭,自怀里抽出锦帕抹净眼角,之后将锦帕叠好十分平整的搁回袖兜,转过身,“姐姐,二十年不见,你过的可好?” 众人惊,又一瞬间恍然。 双生子! 叶芷惜听到柳萤这样叫,当下怒斥,“你不是柳萤,她才是!” “她不是,她叫柳芙。”柳萤并没有看向叶芷惜,而是面向众人,“皇太后,还有座上各位贵人们若有兴趣,便听老奴讲讲一对双生子的故事。” 现在这个时候,谁能说没有兴趣? 更何况大家简直太有兴趣了,不是么! 柳萤所讲双生子,便是她与柳芙。 许多年前,柳家盼子,却得了一对双生女儿,柳父一怒之下休妻再娶。 初时,被休的柳母带着一对女儿以乞讨为生,经常食不果腹,偏在这时有户人家看中这对双生女儿,欲收为养女。 柳母舍不得,又知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同时抚养两个女儿长大,便将姐姐柳芙留给了那户人家。 柳母原本的打算是等境遇好一点便将女儿要回来,只是柳母的境遇一直不算好,而那户人家不久后,搬走了。 为此,柳母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亦不时跟留在自己身边的柳萤自责,恨自己当初不该把柳芙送出去。 好在柳母打听到那户人家搬去皇城,便也辗转跟了过去。 为了找到自己女儿,柳母干脆留在皇城,好在柳母老实肯干,又得寒市里许多境遇差不多的人互相帮衬着,便在皇城扎了根。 好景不长,柳萤十一岁那年柳母积劳成疾又因思女过度,撒手人寰。 当年,柳萤入选到宫里,成了教奴房的一个粗使宫女。 因为没钱供给上头,经常挨打受饿。 被佟兮收留的那一次,是她被打的最狠的一次。 “母亲临终时叫我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你,可我没想到,最先找到你的,并不是我。” 柳萤转身走向柳芙,“虽然不敢肯定是谁先找到你,但我已然清楚,那次街头偶遇根本就是你演的一出戏!” 被唤作柳芙的老妪,并未开口。 “自那之后我将你安顿在宫外,只要有机会出宫我定会去看你,而你每一次都会问我宫里的事,我天真,又觉得我们姐妹难得再聚便对你毫无戒心,昭阳殿的所有人,所有事,但凡我知道但凡你问,我毫无隐瞒!我把我能给的一切都给了你!” 柳萤眼中显露恨意,“可你,是怎么报答我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凤大姑娘是从哪里把你找出来的,所以,就别编了吧?”柳芙冷冷看向柳萤,淡漠抿唇。 “柳芙,事到如今你还要冒充我?”柳萤恨极上前,“你到底,冒充过我多少次!” 柳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我没有冒充任何人,我就是柳萤,昭阳殿旧人柳……” ‘啪—’ 任谁也没有想到,柳萤竟然动了手。 “你千算万算,没算到我有一件事是瞒着你的,那就是真正的柳萤,背后有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疤!”柳萤猛拽开自己外衣褪至臂肘,后背果然有一条很深也很丑陋的疤痕, “当年我抱着小皇子藏在往宫外运碎瓷的箱筒里,推车的赵公公被侍卫拦下,那些侍卫每个箱筒都摇晃数下,为了瞒天过海,我跟小皇子所在的箱筒里亦有碎瓷,小皇子被我护在怀里,那些碎瓷在我背后来回割磨,原本没什么,但那侍卫最后却猛推一下,便有一片碎瓷狠狠扎进肉里……” 听到这里,柳芙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我没告诉你,是怕你担心。”柳萤冷冽开口,眼底溢出悲恸。 “不对,你说的不对!谁能证明有伤疤的那一个才是柳萤?”叶芷惜震惊怒吼。 柳萤瞥了眼叶芷惜,“当晚我安顿好小皇子便偷偷从宫外回来,直接打碎瓷瓶,让同房宫女在背后又照着伤口划了一道,那宫女随后去了御医院,最最庆幸的是,当时来给我查看伤口且开药方的,是御医院院令,冯棋。” 此时此刻的延禧殿,也只有叶芷惜还在纠结真假柳萤,所有人的关注点早已转向柳萤口中的小皇子? 哪个小皇子?谁的小皇子! “除了冯棋,还有几个伺候在御医院的小太监也都看见了。”柳萤不再理会叶芷惜,转身面向柳芙,目光冷厉,“你敢把衣服脱下来吗?” 柳芙静默望着柳萤,慢慢咬紧牙根。 “你说话啊!你倒是说话!告诉她们所有人,你才是柳萤!”叶芷惜突然拽住柳芙,拼命摇晃。 终于,柳芙开口,“百密一疏。” 这四个字,彻底让叶芷惜绝望。 眼前老妪是她最后杀手锏,而今这个杀手锏已断,她还要拿什么翻身! 倘若不能翻身,那等待她的又将是什么? 然这延禧殿内,谁在乎叶芷惜! 他们在乎的全部都是,小皇子…… 第三百九十四章 腐骨草 死寂的延禧殿内,沈辞最先开口。 无法形容沈辞脸上的表情,是震惊,骇然还是难以言说的悲恸。 他几近僵硬的身体缓慢转向柳萤,声音变了腔调,眼眶早已湿润,“佟兮的孩子……还活着?” 沈辞问出了这大殿之内所有人都想问出的问题,包括凤天歌! 这一刻,案子因何而起突然变得毫无意义! 所有人,都在看着柳萤。 “活着,小皇子还活着!”柳萤挺直身板,几乎用尽全部力气重声吼出去,一字一句,穿透肺腑,直入人心。 座上,顾紫嫣猛然起身,幽冷美眸溢出的寒蛰杀意真的是如何也掩饰不住,“贱奴!” “皇后!”楚太后沉声厉喝。 顾紫嫣闻声方知失态,强自镇定拜向楚太后,“太后明鉴,这贱奴分明是妖言惑众,小皇子夭折,佟贵妃死于难产那是多少人都看在眼里的,她现在突然说小皇子还活着,怎么可能!” “可能与否,且让她把话说完。”楚太后睨了眼顾紫嫣,面目深沉。 旁侧,锦葵欲上前搀住自家主子,却被顾紫嫣狠狠甩开! 因为知道锦葵是谁,凤天歌一直都在注意她。 这会儿见顾紫嫣扫过锦葵的目光里透着不善,凤天歌心底略沉。 “柳嬷嬷,你既说小皇子尚在人世,那他现在在哪里?”楚太后看向柳萤,疑声问道。 “当年老奴只负责将小皇子带出皇宫,之后的事老奴一概不知,如今更不知道小皇子流落何处……” 柳萤说到此处突然双膝跪地,叩首,“老奴求太后给我家娘娘作主!贵妃娘娘并不是难产而死,她是被人害死的!” 一语闭,全场哗然! “杂家也请太后为娘娘作主!我家娘娘的的确确是被人害死的!”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季安庭亦走过来,跪在柳萤旁边,重重磕头。 倏然!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沈辞身动。 顾紫嫣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足尖已离地面! “啊!杀人啦—” “我的天啊!沈辞你大胆!” “快把娘娘放下来—” 一众妃嫔尖叫连连却尽数后退,她们也就叫的欢实,哪有一个是真心,巴不得顾紫嫣早点儿死倒是真的。 唯锦葵与凤天歌冲过去! “沈教习!” 凤天歌疾劲而至,双指猛然叩住沈辞手腕,以气化针自神门太渊二穴狠狠刺入! 腕中大陵穴被两道气流挤压,沈辞手腕忽的失力,捏住顾紫嫣脖颈的双指紧跟着没了力道! 锦葵看准时间,急忙将自家主子拽出来,一退就是十来步。 “呃……咳咳咳……沈……沈辞你简直……来人!把这个以下犯上的贱民拉出去砍了!”顾紫嫣大口喘着粗气,气急败坏咆哮。 “瞎了你们的狗眼,也不看看这是哪里!”眼见候在外面的那些侍卫想要冲进来,孙嬷嬷低吼一声。 侍卫们闻声,片刻停顿都没有直接掉头。 溜的那叫一个快,生怕会被楚太后认出来的样子也是没谁了。 场面一时混乱,沈辞再欲冲过去时被凤天歌死命拽住,“沈教习,你要干什么!” “害佟兮之人,必是这贱妇!” 沈辞这一声‘贱妇’也不知道是骂出谁的心声了,那群妃嫔里面竟然有笑出声的。 “沈教习你冷静!相信我……相信太后自有公断!”凤天歌哪能让沈辞把顾紫嫣杀了,以命抵命她顾紫嫣的命不值。 “沈公子!老奴等求的是真相大白于天下,我家娘娘在天之灵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鲁莽!”柳萤依旧跪在地上,朗声高喝。 “是啊,沈公子切莫冲动!”季安庭也没想到沈辞看起来文文弱弱,发起火来恨不能分筋断骨,好生霸气! 沈辞终是停手,暴走。 “沈辞……沈辞你就这么走了?那我呢?你就不管我了么?你真那么狠心,看着我死!”叶芷惜一脸颓败瘫在地上,泪如雨落。 然而,谁管她! “太后!沈辞他大逆不道,罪当诛!”顾紫嫣哪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愤然走向楚太后。 楚太后却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哀家觉得沈辞不是故意的,再说,你乃一国之后,大度些。” “太后!”顾紫嫣一脸不可置信。 沈辞差点儿没掐死她,她怎么大度? 由着他掐? “罢了,这事儿哀家稍后支会孟臻,让他好好管管沈辞。”楚太后敷衍之后,看向众位妃嫔,“都安静!” 见楚太后有愠怒之意,众妃嫔立时缄言,心里活动却十分精彩。 “柳萤,季安庭,你们两个说佟贵妃是被人害死的,可有证据?”楚太后扫过跪在地上二人,沉声开口。 “小皇子并非难产,就是证据!”柳萤抬头,“贵妃产子那晚老奴刚好在内殿伺候,虽然小皇子诞下时比寻常婴孩要小,也更虚弱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但那时贵妃与小皇子都是好好的!” 殿内无声,所有人都在摒息聆听。 “可不知怎么,贵妃突然出血,那血太多,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那夜昭阳殿一幕涌现眼前,柳萤眼中含泪,“贵妃很痛!老奴以为是大出血,吓的想去把殿外的御医叫进来,却被旁边的郁嬷嬷拦下来……” 柳萤哽咽,“郁嬷嬷很震惊,很震惊的告诉老奴,那不是大出血,而是中了腐骨花的毒!” “一个嬷嬷懂什么毒,你这编的未免假了些……”柳芙冷冷道。 “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郁嬷嬷是巫医之后!”柳萤怒视柳芙,“那是她的秘密,只有我跟贵妃知道!” 柳芙面色一冷,不再说话。 “郁嬷嬷哭着告诉贵妃,这毒无解且急剧,这毒至少已经在贵妃身体里存了七个月!而且那时留给贵妃的时间,不多了……” 柳萤泣泪,“老奴当时想去找皇上却被贵妃拦下来,那时……那时贵妃已显弥留之态,贵妃接过小皇子,在小皇子额间重重亲过之后,之后……贵妃临终时吩咐老奴,把小皇子送出去,不要让他留在宫里!” 旁侧,季安庭早已泣不成声。 楚太后重重叹息,“所以小皇子当晚便被你们瞒天过海送出皇宫,而那个夭折的婴孩不过是你们做出来的假象?” “正是!”柳萤匍匐在地,身体颤抖,眼泪肆意,“那时老奴等不知道是谁给贵妃娘娘下毒,我等卑微根本护不住小皇子,皇上又……除了当机立断把小皇子送出皇宫,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锦葵危险 皇宫残酷,远比战场更令人感到无情跟绝望。 楚太后深知柳萤他们已是做了最好的选择,而且已经做到最好。 试想在宫里,一个没有母妃庇佑的小皇子根本不可能留在旧宫亦不可能由旧宫的人伺候。 固然有皇上,可皇上的宠爱才是对小皇子最大的威胁! 一个人的眼睛,如何敌得过无数人的眼睛! “那么短的时间里能弄个夭折的婴孩替代,你在唬弄谁?”柳芙冷哼。 柳萤未理柳芙,双手搥住地面,强抑制住自己悲痛欲绝的低泣,“郁嬷嬷说幸而小皇子早产,才不致毒死胎腹,也因为小皇子早产两个月,所以郁嬷嬷提出用一团血物偷天换日……” 季安庭眼眶微红,“所以那一夜组织者是郁嬷嬷?” “没错,参与转移小皇子的宫女太监整十人,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一个人问起为什么要那样做……” 说到骄傲处,柳萤抬头看向柳芙,“昭阳殿里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做出伤害贵妃娘娘的事!” 柳芙不语,表情依旧冷淡。 “不对……不对!”顾紫嫣突然开口,“从佟贵妃早产到昭阳殿传出佟兮难产母子皆死的消息不过一柱香的时间,甚至不到一柱香!那么短的时间你们怎么可能把小皇子运出宫!” “那么短的时间里的确不能把小皇子运出宫,却可以将小皇子安全带出昭阳殿。” 柳萤止泪,看向顾紫嫣时眼中溢出凛冽寒意,“所以在贤妃入昭阳殿的时候,小皇子其实还在宫里头。” “什么贤妃,这是皇后娘娘!”众妃嫔里,有人巴结道。 柳萤冷嗤,“老奴倒是忘了,当年的贤妃而今已经成了皇后。” 主位上,楚太后终是开口,“柳萤,你既说当年是你把小皇子送出皇宫,又如何不知小皇子下落?” “因为整件事的组织者是郁嬷嬷,除了她没有人知道小皇子下落,老奴也不例外。”柳萤据实道。 “郁嬷嬷?”楚太后皱眉。 旁侧,孙嬷嬷提醒,“是佟贵妃自府上带入宫里的家婢。” “正是,郁嬷嬷是贵妃娘娘自府上带来的,年长吾等,是我们这些奴婢的主心骨。”柳萤肯定道。 旁侧,季安庭悲声开口,“当年的确是郁嬷嬷找到奴才,让奴才用最短时间寻一条最有可能离宫的路。” 楚太后微微点头,“那郁嬷嬷人呢?” “被人害死了!”季安庭突然抬头,怒视顾紫嫣。 就在顾紫嫣欲开口时,柳萤摇头,“自尽。” 殿内顿时一片死寂,季安庭猛回头,“你说什么?不可能!” “是真的……”柳萤泪涌,“是真的,郁嬷嬷自尽前有来找我,她说整个昭阳殿里唯有她知道小皇子去处,只要她死,便任谁也寻不到小皇子下落,那样……小皇子就真的是安全了。” 听到这里,凤天歌终是忍不住掉下眼泪。 那当是怎样惊心动魄的一夜,那又是怎样一番人性的考验。 “郁嬷嬷!”季安庭猛举起双拳捶打地面,抱头恸哭。 这哭声太过悲惨,感染了延禧殿里每一个人。 众妃嫔里,已有人跟着掉下眼泪。 “佟贵妃惨死,小皇子流失在外,天歌斗胆求皇祖母彻查!”凤天歌向面楚太后,跪地请求。 “臣妾求皇太后彻查!务必寻回小皇子,告慰佟贵妃在天之灵。”妃嫔中,一直都很低调的静妃亦跪下来。 “臣妾求皇太后彻查!” “臣妾求皇太后彻查!” …… 同样的请求在延禧殿此起彼伏响起,凤天歌无法判断这里面到底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不管是什么都好,她要的是声势。 楚太后终是开口,“此案滋事体大又关乎皇家子嗣,哀家便将这案子移至刑部交由丁酉。” 见众无并无异议,楚太后看了眼自己的孙女,“天歌,既然柳萤跟季安庭都是你带来的,此案便是与你有缘,你就协助丁酉一起查办此案吧。” “天歌遵旨!”凤天歌自然当仁不让。 顾紫嫣不干了,“太后,凤天歌她……” “天歌跟那几个孩子武盟获胜,早晚是要入朝的,皇后权当是哀家偏心自己的孙女,想着让她跟丁酉历练历练,皇后要是不同意……” “臣妾不敢。”顾紫嫣还能怎么说。 眼见着所有人都要散了,叶芷惜怒刷存在感,“太后!案子还没审完,沈辞跟佟兮……他跟凤天歌……” “哦。”楚太后也真是忘了这档子事儿,“叶芷惜诬陷佟贵妃与沈辞有染,罪当诛,念在其父在朝勤勤恳恳,就先打入冷宫吧。” 叶芷惜傻了,“不……不不不!太后明鉴,不是我诬陷他们是他们……太后!太后!” 不管叶芷惜如何嚎叫,楚太后连眼睛都没搭一下,由着孙嬷嬷搀扶入了内室。 “皇后……皇后你要替芷惜作主啊!”叶芷惜悲愤之余突然抱住从她身边经过的顾紫嫣,“皇后娘娘!芷惜真的没有说谎!” 当初,顾紫嫣有多期待叶芷惜把这事儿捅出来,现在她就有多后悔! “滚开!”顾紫嫣狠狠踢开叶芷惜,却因用力过猛险些摔倒。 然而在锦葵将其扶稳的刹那,顾紫嫣却猛的甩开锦葵,更狠狠瞪了一眼。 锦葵噎喉,只默默跟着顾紫嫣迈出延禧殿。 临出门一刻,锦葵似不经意朝凤天歌所站的位置扫过去。 刚巧的是,凤天歌也在看她…… 一众妃嫔作鸟兽散,凤天歌转身走向柳萤跟季安庭,“两位,快请起。” 凤天歌没有将柳萤带出皇宫,而是与季安庭一般,安顿在了延禧殿的厢房。 诚然,她觉得此刻应该给柳萤跟季安庭叙旧的时间,但她实在是有很重要的事,想问他们两位…… 与此同时,回到云光殿的锦葵生生被顾紫嫣甩了二十几个巴掌! 脸颊瞬间肿胀,唇角溢出鲜血,锦葵双膝跪在地上,任由顾紫嫣疯了一样狂打乱踢,却不开口。 顾紫嫣终是累了,喘着粗气坐下来,美眸迸射寒冽杀机,“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为什么要背叛本宫!” “奴婢没有……”锦葵匍匐在地,双手已经被顾紫嫣踩烂,鲜血淋漓,碎肉外翻。 第三百九十六章 无力狡辩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锦葵这句‘没有’显得苍白无力。 果然,顾紫嫣怒极反笑,“没有?如果季安庭死而复生只是偶然,那么柳萤又是怎么回事!” “也必定只是偶然,奴婢当日真的有把毒药掺进柳萤的膳食里,柳萤后来肠痛也是事实……” “闭嘴!你闭嘴!”顾紫嫣怒不可遏,猛将桌上茶杯甩向锦葵。 锦葵不敢躲,茶杯磕撞在额角,鲜血迸涌。 “你还敢说!你当本宫是傻子么!当年让你负责的只有五人,现在活了两个!锦葵,你太让本宫失望了……”顾紫嫣咬牙切齿,目色阴寒。 “没有!皇后娘娘明鉴,奴婢真的没有背叛娘娘,奴婢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活着……可当时奴婢行事的时候都不是一个人,还有钱嬷嬷……”锦葵忍着剧痛,悲声低泣。 顾紫嫣冷笑,“锦葵,你知道本宫为什么认定是你么?” 锦葵匍匐在地,狠狠摇头。 “除了柳萤跟季安庭活着,便是当年与你一起行事的姜公公跟钱嬷嬷都已不在宫中,姜公公固然到了年岁,可钱嬷嬷是怎么离宫你还记得?” “钱嬷嬷偷了皇后娘娘的东西……” “呵,钱嬷嬷那时喊冤被本宫责罚,本宫记得当时是因为你来求情本宫才饶她一命,也是你提议让本宫逐她离宫,是不是?”顾紫嫣寒声质问。 “是。”锦葵低声回应,额间血水模糊,掩住视线。 顾紫嫣美眸紧眯,“当年偷盗本宫之物的并非钱嬷嬷一人,你与钱嬷嬷感情也就那样,你却只为她求了情,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钱嬷嬷在离宫的第二年便不明不白的死了,锦葵,你怎么解释!” 锦葵还未开口,便有宫女急匆进来。 那宫女瞄了眼锦葵,欲言又止。 “直说。”顾紫嫣冷喝一声。 “回皇后娘娘,姜公公痴了……七年前就已经认不得人了。”宫女闻声,据实禀报。 顾紫嫣冷眸猛扫向宫女,那宫女吓的顿时跪在地上。 “你下去。”顾紫嫣自牙缝里,狠狠挤出这三个字。 宫女哪还敢逗留,登时急退。 ‘砰—’ 顾紫嫣突然如野兽一般暴起,疯狂抄过桌上茶壶砸向锦葵。 茶壶略偏砸在锦葵肩头,落地时碎成数块尖锐瓷片! 顾紫嫣哪里解恨,红着眼过去狠踹锦葵。 锦葵重心不稳,整个身子倒向瓷片,极痛骤袭。 “你这个吃里爬外的贱婢!”顾紫嫣怒意横起,便又朝着锦葵狠踹两脚。 纵然极痛,锦葵却紧咬牙关,“奴婢没有背叛皇后娘娘!奴婢冤枉……冤枉……” 意识逐渐模糊,锦葵几欲昏厥的瞬间想到的,是延禧殿时凤天歌握她的那一下。 就在她与凤天歌一起冲向沈辞时,凤天歌重重握了她的手。 眼前一片漆黑,锦葵却并没有绝望…… 延禧殿,厢房。 凤天歌没有跟柳萤和季安庭隐瞒锦葵的身份。 而据柳萤与季安庭回忆,他们能活下来皆非偶然。 “这么说……是锦葵?” 季安庭回忆,当年他的确是被人推到枯井,意外的是枯井底下竟然有一处凹槽,他被推下去之后躲到凹槽里,才没被后来又砸进来的石头要了性命。 “当年杂家在里面呆了两天两夜,突然听到外面有声音,之后有条绳子顺下来,杂家想着这定是有人想救杂家才敢顺着绳子爬上去,绳子的另一端绑着字条,叫杂家离开皇宫再也不要回来。” 柳萤微怔,看向凤天歌,“老奴也是同样情况,当时肠痛却并不致命,但老奴收到一张字条,大概意思是让老奴借肠痛远离皇宫,再也不要回来,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凤天歌听罢之后,可以肯定,“当是锦葵。” “怎么可能……杂家不记得锦葵与昭阳殿的人有关系啊?”季安庭皱眉。 “如果凤大姑娘能肯定那个朝巨杉下面暗格里送消息的是锦葵,那便能确定当年救我们的,就是锦葵。”柳萤如此道。 这时,孙嬷嬷自外面叩响房门。 凤天歌开门时得到消息,锦葵浑身是血被人从云光殿,一路拖拽到教奴房…… 这是凤天歌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实! 她亦明白,这是顾紫嫣在示威,向知道内情的柳萤跟季安庭示威。 所以,凤天歌有理由相信,顾紫嫣已经猜到柳萤跟季安庭之所以能活下来与锦葵拖不了干系。 而顾紫嫣能这般明目张胆,则说明她对当年之事有恃无恐,她不怕。 当务之急,便是救人。 救人无非两条路,一是扭转乾坤,让顾紫嫣重拾对锦葵的信任,第二条便是直接把锦葵从教奴房带出皇宫,再也不要回来。 至于要走哪条路,凤天歌觉得应该尊重锦葵的意见。 而不管走哪条路,她都胸有成竹…… 玄武大街,金翠楼。 延禧殿里发生的事已经原原本本传到归梦阁。 翡翠玉桌旁边,容祁静默坐在那里,潋滟明眸深幽如潭,一字不语。 胭脂退了丁丁,忧心看向容祁,“世子?” 容祁不开口,搭在桌边的手缓慢收拢,一点点,攥成拳头。 “世子你千万不要冲动,这些事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么,郁妃与他们说的也都大致相同,佟贵妃被人下毒,你胎内染毒,昭阳殿里那十名宫女太监冒死把你送出皇宫,还有周歧,我们也都猜到了不是么!” 看出容祁神色不对,胭脂走过去想要握住被攥的咯咯作响的拳头时,容祁突然抽手。 “世子?”胭脂惊讶。 “本世子想静一静,你不要跟过来。”不待胭脂开口,容祁已然起身离开归梦阁。 刚刚还晴朗的天空已是乌云密布,玄武大街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 天空越来越黑,墨色浓云翻滚挤压,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难以言喻的压抑感令人窒息。 一道闪电,一阵惊雷! 大雨滂沱! 所有人都仓皇避雨,唯独容祁,任由暴雨肆虐却无比缓慢行走在大街上,游魂一般,漫无目的。 他是早就知道那些事,可他不知道柳萤为护他出宫被碎裂瓷片扎穿后背,不知道郁嬷嬷为保守秘密自缢寝宫。 还有,他不知道母妃临终之前,曾那样不舍的抱过他…… 第三百九十七章 感觉很不好 烁烁电闪,隆隆雷鸣。 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如飞瀑奔流,白雨跳珠,溅起尘烟如雾。 容祁一袭白衣,独自在雨中游走。 脑海里,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仿佛呈现眼前! 昭阳殿内,一位温柔美丽的女子容颜惨白躺在榻上,极尽不舍抱着自己刚刚降世的儿子。 在她周围,两个嬷嬷悲恸抹泪却不敢哭出声音。 女子用力亲吻那个自降世还没哭过一声的婴孩,眼泪滑落,没入早已凌乱濡湿的鬓角。 她把自己的儿子托付给身边的嬷嬷,目光却一直盯着那襁褓中的婴孩,直至消失。 容祁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女子的模样。 但他知道,那必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那是他的母亲…… 画面陡变,漆黑的筒箱里装满碎瓷,一个嬷嬷紧紧抱着怀中熟睡的婴孩蜷缩在里面。 筒箱被人狠狠摇晃,那嬷嬷背后有碎瓷狠扎进去,鲜血迸涌她却未吭一声,只紧紧护住怀中婴孩! 画面又是一晃,静谧无声的房间里,又有一个嬷嬷无声站在木凳上,双手握着三尺白绫,她目光坚定的看着前方,将白绫勒至颈间,踢开木凳…… 狂乱的马蹄声突兀响起,猛然打碎容祁脑海里的画面。 他蓦地抬头,恍惚间看到眼前有一块牌匾,被暴雨冲刷的牌匾上赫然写着,镇南侯府。 他竟不知不觉,走到这里。 马蹄声戛然而止,帘幕掀起的一刻,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真的是,好熟悉。 车厢里,凤天歌疯了。 她远远便看到容祁身着白衣,傻了吧唧站在雨里,于是让哑七快些驾车。 此刻马车就停在距离容祁不到十米的地方,可任由她如何朝容祁招手叫他进来,容祁就跟被人点住似的一动不动。 问题是,容祁分明就在看自己! “真是见鬼了!”之前是苏狐,现在又来一个容祁,被暴雨狂淋的滋味很好受吗? 见容祁不动,凤天歌干脆跳下马车,直冲过来。 背后,哑七正想递给自家主子一件蓑衣,却见凤天歌已经跑远了。 “容祁!我叫你你听到没有!这么大的雨你站在外面做什么?不知道躲一躲……”凤天歌冒雨跑到容祁身边,边吼边拽的刹那,却被容祁狠狠抱在怀里! “凤天歌,我不想活了。”容祁突然抱住凤天歌,那样紧,仿佛他一松手眼前女子便如那断断续续的画面一样,突然消失。 某歌本能想要抡拳的时候,娇躯陡然一震。 “你说什么?”凤天歌惊惧开口,她想退出来看清楚眼前男子,却被容祁死死抱住,如何也不松一分。 “我,不想活了。”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死也不想看到那一张张悲壮决然的面孔,如果那时能与母妃一起离开,未尝不是好事。 未尝,不幸福…… 凤天歌震住了。 在她的认知里,容祁有无赖的时候调皮的时候,有脸皮厚比城墙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时候,有的时候胆子很小,偶尔也会有很勇敢,充满雄心壮志的时候。 却从来没有,轻生的时候! 从来都没有! “发生……什么事了?”暴雨被狂风裹挟,肆无忌惮抽打,原本还很焦躁的凤天歌突然安静下来,任由雨水浇透衣襟却毫不在意。 她只静静的,由着容祁抱紧自己,很轻声的问出口,生怕声音重一点便会激的容祁当场死给她看! “容祁?”没有听到回应,凤天歌不禁轻唤。 依旧无人应声。 凤天歌慌了,她忽然推开容祁想要当面问清楚,哪成想她这一推,容祁直接倒仰向地面。 哎我去! 凤天歌纵步一跃,猛将容祁揽在怀里。 暴雨冲刷的脸庞惨白至极,容祁双眼紧闭,明明已经昏厥却仍是紧张不安的状态。 凤天歌从未见过这样的容祁,心头一痛。 来不及思考,凤天歌当即将容祁抱在怀里,大步冲回马车。 暴雨倾盆,马车扬长而去直奔世子府。 角落里,一抹单薄娇躯撑伞出现在巷口。 另一把被攥在手里的伞,砰然落地。 胭脂就那么静静的,冷冷的盯着马车离开的方向,久久未归…… 镇南侯府,锦苑。 苏狐病的很重,重到已经没有力气下床了。 此刻端着手里汤药,苏狐无比消瘦又白的有些异常的容颜露出一丝疑惑,“大粪池,你给我的药……为什么很像掺了一把黄泥的水?” 桌边,夜倾池一袭红衣端直而坐,墨发如瀑般在烛光的映衬下,莹光流转。 手里,搥着一把铁镐。 “那是错觉。”夜倾池随意答道,心里所想却是当日公孙佩给他的线索。 彼时他把公孙佩的话原原本本传回阎王殿,得到的回信只有三个字。 挖挖看! 是的,既然公孙佩怀疑往生卷埋在西南方向哪个地方,想要找到,除了挖挖看还能肿么办。 夜倾池十分尊重阎王殿殿主,是以对于殿主令他无不遵从。 算起来,他已经挖了不止一座府邸,轮到镇南侯府已是最后一座。 如此便能解释,昨夜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锦苑。 这会儿,苏狐已经把瓷碗里的‘汤药’喝净了。 “为什么牙碜?还有一股泥土的芬芳…… ” 苏狐盯着碗底一层残渣,刚想伸手抹,便被突然走过来的夜倾池抢过瓷碗,“不爱喝就别喝,本教习辛辛苦苦给你熬的药,你在怀疑什么?” 苏狐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夜倾池,“我怀疑你在药里掺了黄泥,你掺没掺?” 夜倾池私以为苏狐还算聪明,但只猜到一点点。 没有药,所以也就谈不上掺。 这碗所谓‘辛辛苦苦’熬出来的汤药就是雨水加黄泥。 夜倾池也不是故意要坑苏狐,苏狐想喝药,他哪会熬! “我没掺。”夜倾池觉得,那不叫掺,那就是。 苏狐将信将疑低下头,片刻后重新抬起来,“我要找凤天歌,你让凤天歌过来照顾我。” “为什么?本教习把你照顾的不好么?” 夜倾池哪可能把凤天歌找回来,那可是他好不容易诓走的! “我不知道,反正我现在的感觉,很不……好……” 苏狐晕了。 眼见苏狐‘咣当’一声倒在床上,夜倾池噎喉。 该不会喝死了吧? 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苏狐,又看了看窗外一个个被他挖的很整齐的深坑。 夜倾池的目光,最后落到自己手里的铁镐上…… 第三百九十八章 相残 已入夜,暴雨未歇。 老夫人一连几日都没睡好,这会儿听到外面雨声嘈杂,更是心烦意乱。 想着那丑八怪中毒的案子还在那儿悬着,自己差周嬷嬷送到刑部的密信也不知道丁酉看到没有。 老夫人长叹口气,“周嬷嬷。” 一般这个时辰周嬷嬷都会端盆温水过来给她泡脚。 见房门未动,老夫人便又抬高嗓门儿多唤几声,依旧无人答话。 就在老夫人起身想要走出去的时候,房门吱呦开启。 进来的,却是老夫人此时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 “怎么是你?”老夫人脸色瞬间冷下来,重重坐回到梨花木精雕的木椅上,面露不善。 来者,凤雪瑶。 凤雪瑶好似没看出老夫人不喜之意,双手端着盛温水的木盆走过来,“孙女记得上次给祖母泡脚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呢。” 见凤雪瑶把木盆搁在脚下,伸手要碰自己脚踝,老夫人缩脚,皱眉,“你干什么?” “伺候祖母泡脚啊!” 凤雪瑶边说话,边再次伸手握住老夫人左脚踝骨位置,“外面雨大,寒气重,雪瑶特别在温水里加了些暖脚的药材……” ‘哗啦—’ 木盆猛被踢翻,凤雪瑶距离太近,整盆温水几乎全都溅在她身上,脸上亦沾了些,水珠滴答。 老夫人也是一怔,觉得自己有些过了,可转念想到当下处境便又强撑气势,“谁要你来伺候,把周嬷嬷叫进来!” 见凤雪瑶蹲在那里不吭声,老夫人索性自己站起身朝外走。 不想下一秒,却被缓慢而立的凤雪瑶挡住去路。 “你让开!”老夫人皱眉。 凤雪瑶非但没让,竟还动了手。 是的,她把老夫人狠狠推回到椅子上,眼中满是戾气,“雪瑶记得祖母之前很喜欢孙女给你泡脚的,说是贴心,现在怎么不喜欢了呢?” 许是从来没看到凤雪瑶在自己面前放肆的样子,老夫人不禁噎喉,“你……你要干什么?” “也没想干什么,就想问问祖母,给凤天歌下毒那档子事儿祖母是怎么打算的。”凤雪瑶一脚踢开打翻在地的木盆,越发上前几步,逼近老夫人。 “你……你这是跟老身讲话的态度么!”面对凤雪瑶眼中阴蛰,老夫人略微心颤。 “态度?说起态度孙女还真想问问祖母,当初祖母何等疼爱孙女,这钟绮院里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祖母总是第一个想到我,可怎么就变了呢?” “那还不是因为你自己不争气!” 老夫人气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向凤雪瑶,“当初文府入学时你是怎么跟老身保证的!结果呢?你让老身在那丑八怪面前丢尽脸面!若你之后能扳回一局也就罢了,谁想你竟真是个不中用的,在文府里一直被凤天歌跟叶芷惜压着,在外面又跟独孤瑾和卫子轩纠缠不清,到头来一个没捞着还把他们两个都给弄死了!” “那是我的错?”凤雪瑶眼眶略红,是独孤瑾招惹她,她去卫子轩的府邸想要见的,也根本不是卫子轩! “那是谁的错!你还没嫁出去就克死两个,又是个进过大牢的!你知道老身为了把你嫁出去费了多少心思!”老夫人抬手指向窗棂,“外面!外面已经没有一户好人家肯要你了!” “所以你就想把我嫁到屠户家里头?”凤雪瑶低声怒吼,眼中闪出阴蛰寒意。 奈何老夫人骂的正欢,根本没注意到凤雪瑶周身暴涨的寒戾,“嫁到那屠户家里你好歹是个夫人,若是别家你只能作妾!” “我凤雪瑶这辈子就算不嫁,也不会嫁给那种低等烂人!”凤雪瑶呛声怒吼。 “你倒是想嫁!毒杀郡主是死罪,你若真想嫁也只能等到下辈子!”老夫人这一嗓子吼出去,房间里立时沉寂。 凤雪瑶就那么死死盯着老夫人,老夫人也没想当面把脸撕的这么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毒杀凤天歌的事,祖母认定是我所为?”凤雪瑶突然勾起唇角,双眼含笑却又肆无忌惮流露出极为可怖的冷光。 “咳,你若肯主动到刑部认罪,老身……”老夫人突然缄言,惊惧看着凤雪瑶自怀里掏出三尺白绫,“你要干什么?来……来人!周嬷嬷……呃……” 外面黑云压顶,暴雨倾盆。 雨声噼啪,掩住所有嘈杂,老夫人的求救声亦被这雨声淹没的什么都没剩下。 房间里,凤雪瑶将早就准备好的白凌生生缠在老夫人脖颈上,两手狠拽,额头青筋暴凸。 “呃……凤雪瑶!你这个大逆不倒的小贱妇!来人啊!周嬷嬷!救命啊—”老夫人双手死命拽住缠在自己脖颈上的白绫,狠狠拉扯,嘴里不停大叫! “这都是你逼我的,你答应会把那镯子给我,你答应会把半个镇南侯府给我作嫁妆!你答应的事自己都不记了么!” 凤雪瑶拼力拽紧白绫两端,奈何她力道不够,老夫人又死命挣扎,二人竟有些僵持不下的意思。 “你这个杀千刀的小贱蹄子啊!快来人!快来人啊—” 白绫越缠越紧,老夫人真的是有点儿坚持不住了。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自外面被人‘咣当’踹开。 一刹那,老夫人跟凤雪瑶几乎同时震住! 看到来者,老夫人大喜,眼睛顿时冒出亮光,“炎儿!炎儿你快看呐!这小贱蹄子竟然要害老身!快把她拉走,拉到刑部!让丁酉斩了她!” 凤雪瑶惊惧看着此刻正站在门口的凤炎,握着白绫的手微颤,却没有放开。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她不能放! 眼前场景太过震撼,凤炎仿若石雕般定在那里,双腿如灌铅,满目骇然。 “炎儿!你倒是过来啊—”老夫人大叫着,双手不停扯拽白绫。 凤雪瑶哪敢让她把白绫扯下来,也是铁了心的拼尽力气! 眼见老夫人跟凤雪瑶僵持不下,凤炎终于有了动作。 他双眼渐红,一步步踩踏过去。 “炎儿,快拉开她!为娘快没力气了!你倒是快点儿!”老夫人疾声大叫,一双眼狠狠瞪着凤雪瑶。 凤雪瑶却未开口,只死死拽住白绫,她也快没有力气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老夫人领盒饭 凤炎动手了。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凤炎竟在这一刻毫不犹豫握住白绫两端,狠狠用力! 颈间白绫猛一收紧,老夫人无比惊骇看向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炎儿……炎儿你干什么?快松手!你快松开—” 凤雪瑶愕然,自父亲出现之时到现在为止,她都不敢去想父亲会站在她这一边。 她甚至在前一秒还在想,如果被父亲一脚踢开她要怎么跪地求饶。 “堵住嘴!”见凤雪瑶迟疑,凤炎寒戾低吼。 凤雪瑶瞬间反应过来,忙松开一直握在手里的白绫,双手叠在一起狠狠堵过去。 “唔唔……唔唔唔……”老夫人立时瞠大双目,混浊的眼睛里血丝如蛛网疯长。 她怎么能相信,这是她这辈子最疼爱的儿子! 从小到大,她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都给了凤炎,一样也没舍得留给另外两个儿子。 可她这样宠着惯着的儿子,竟然要勒死她! 老夫人不明白,死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她突然抓住凤炎的手,睁大双眼狠狠瞪向自己的儿子,眼泪自眼角急涌。 凤炎害怕,他不敢看老夫人的眼睛,五官狰狞,双手狠攥白绫,力道之大骨节都跟着泛白。 “唔……吾……儿……” 老夫人满是褶皱的脸因为窒息,红紫难辨,初时看到凤炎那双闪光的眼睛终于失了焦距,却始终没有闭眼! 她就那么死死盯住凤炎,暗淡的眼眶里早已没了生息。 一双手,砰然坠落。 “死了吗?”凤雪瑶噎喉,整个身子颤抖不休。 凤炎不语,生怕老夫人没死透一样又狠狠拽了拽白绫,确保万一。 老夫人,死了。 死不瞑目…… 西院,书房。 一路仓皇疾走,凤炎跟凤雪瑶皆被暴雨淋透,然而他们瑟瑟发抖的状态却与暴雨没有丁点关系。 凤雪瑶惊魂未定,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大口喘气。 她抬头,“父亲……” ‘啪—’ 猝不及防的一巴掌,硬是把凤雪瑶狠狠扇到地上,鲜血自唇角溢出。 “大逆不道!” 凤炎仿佛忘了刚刚到底是谁勒死的老夫人,赤红双眼犹如野兽般怒瞪凤雪瑶,“是谁的主意?” “是女儿自己的主意。”凤雪瑶吃痛起身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为什么?你怎么敢……” “是祖母不仁在先,女儿只是自保!”凤雪瑶猛抬起头,“祖母那日与父亲说的话,女儿全都听到了!祖母想我死,我自救有什么错!” 凤炎凶狠抬手,却在与凤雪瑶对视时,没有再扇下去。 片刻对峙,凤炎终是落手,背转身形,“这件事你知道该怎么说?” “祖母因毒杀凤天歌,羞愧自缢。”凤雪瑶悬在嗓子眼儿的心,到这一刻方才落下去。 暴雨终止,将近黎明时,镇南侯府里突然传出一声尖叫。 整晚都在世子府照顾容祁的凤天歌,直到早膳时方才听世子府的管家提到此事,于是饭也没吃,急匆赶回府里。 府门大敞,里面一片悲声。 凤天歌迈进府门,便见正厅已然设好灵堂,老夫人尸体也已入棺。 灵堂里,凤清匍在棺柩上低声呜咽,悲恸欲绝,左侧跪着凤炎那一大家子嚎的也是特别卖力。 凤天歌眼尖看到凤炎脸上有拳伤,想来当是凤清所为。 此刻,凤天歌已入灵堂。 不管生前如何,死者为大。 凤天歌即便不看凤清,也明白换作银面,当会一跪。 “凤天歌!如果不是你,祖母根本不会死!”就在凤天歌欲跪时,凤雪瑶突然扑过来,悲泣怒吼。 凤天歌若能让她扑到那就见鬼了。 眼见自己扑空,凤雪瑶转身再欲撒泼时,却被凤天歌一个眼神逼退。 “凤……凤天歌,你怎么有脸回来!如果不是你,祖母根本不会愧疚自缢,你又没死,为什么一定要咄咄逼人!” 凤天歌真不明白,凤雪瑶的三观怎么能歪成这个样子,完全是无药可救,回炉重造的节奏! 被狗咬,自然不能咬回去。 凤天歌懒理凤雪瑶,于棺柩前双膝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前尘往世,一笔勾销。 见凤天歌起身欲走,凤炎突然抬头,“凤天歌,你就不解释一下么?” 凤炎跟凤雪瑶不一样,他问话,凤天歌自觉有必要好好答一答。 就在这时,一直紧拥棺柩的凤清缓慢起身,双眼红肿,声音低戈,“天歌无错,无须解释。” “大哥,这件事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凤天歌,她就算不解释,作为镇南侯府嫡女,她连守灵也不必了?” 越心虚,就越嚣张。 凤炎跟凤雪瑶就是现在这个状态。 “你既知天歌是镇南侯府嫡女,便该知道她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凤清离开棺柩,脚踏重步走到灵前,看向凤炎,“还有,母亲大丧之后,你们搬出镇南侯府。” 浑厚的声音不带半点情愫,凤清一字一句,异常冰冷,惹的凤炎大骇。 “大哥!母……母亲尸骨未寒,你就要赶我们出府?”凤炎当真没想到凤清会说出这种话。 凭什么? 这侯府他从小住到大,为什么搬出去! 凤清未理凤炎,转身走到凤天歌身边,“你先回去休息,这里有为父。” 凤天歌点头,“父亲节哀。” 对于凤清的作法,凤天歌私以为他当是错想了老夫人的死因。 或许在凤清看来,老夫人真的是自缢,如此方能保住凤雪瑶,保住二房。 凤清如此决绝驱逐二房,多少也有这方面的缘由。 反倒是凤天歌,她真是打死都不会相信老夫人会自缢,二房够狠的。 眼下老夫人虽死但案子未结,加上佟贵妃的事,凤天歌觉得自己有必要见一见丁酉。 只是这会儿,凤天歌前脚刚要迈入锦苑,却在下一秒停滞半空,整个身体随即僵在原地。 偌大锦苑,硬是被人掘地三尺! 不是某一处掘地三尺,除了正厢房和一条连接苑门跟房门巴掌宽的小道儿,整个锦苑都被掘地三尺。 乍眼望去,那三间正厢房就像是悬在半空,下面一片深渊。 深渊里积着雨水,不时冒泡,场面何其诡异,何其惊悚! 凤天歌面目渐渐扭曲,忍到最后怒吼一声。 “这特么,是谁干的!” 房间里,冒雨干了整整一夜此刻正匍在桌上小憩的夜倾池,猛打了一个激灵。 第四百章 人间悲剧 是以,当凤天歌一身战斗状态跑到屋里时,夜倾池刚好端身坐在桌边,红衣翩跹,青丝如瀑。 最重要的是,夜倾池居然笑了一下,且颇有风度的先开了口,“节哀。” 然后凤天歌就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这句‘节哀’了。 而且,她真的很想告诉夜倾池,一般说‘节哀’这两个字的时候尽量不要笑,很惊悚。 “咳,多谢。” 不然还能怎么说! 凤天歌放缓脚步,走进内室,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敢问夜教习,外面院子到底是什么回事?” 夜倾池很镇定,甚至可以用一派闲散来形容,“本教习犁的,如何?” 凤天歌以为自己幻听了! 未及凤天歌那股火气顶上来,夜倾池忽然叹道,“苏狐病的很重,他昨夜于病榻前紧紧抓住本教习的手,说是想吃大白萝卜,本教习这样的一个人,怎能忍心看他求而不得呢。” 提到苏狐,凤天歌猛想起来自己回锦苑,就是来看苏狐的。 但见凤天歌转向床榻,夜倾池倏然闪身拦在她面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刚睡下。” 凤天歌蹙眉,表示怀疑。 “天歌啊,你这样的表情本教习很受伤的!”夜倾池拉回凤天歌,坐到桌边,“你就不想问问本教习,昨夜都看到了什么?” 凤天歌没问,只陈述了一个事实,“夜教习,你平日话没这么多。” 夜倾池揉了揉额头,他能怎么办? 他心虚啊! “刚刚夜教习说苏狐想吃大白萝卜,这跟把天歌的院子挖成乱葬岗有什么关系?”凤天歌是绝对不会被夜倾池顾左右而言其他给糊弄过去的。 “他既想吃,本教习就给他种啊,种大白萝卜的第一步,不得先犁地吗?”夜倾池觉得自己的逻辑完全没有问题,堪称完美。 凤天歌无语,“难道夜教习没想过……去买吗?” 这才是正常人的想法吧! 夜倾池摇头,“买别人的,跟吃自己种的应该还是有区别的吧?” 嗯,买别人的现在已经吃到嘴里了,自己种的只怕还要等很久。 凤天歌如是想。 “夜教习有心了。”凤天歌懒得再问,蓦地起身转向床榻。 奈何她行至床边时,夜倾池又一次挡在她面前,声音很严肃,“苏狐睡着了。” 严格说,对于夜倾池刚才吧啦吧啦的那些话,她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凤天歌现在最担心的,苏狐是不是让眼前这个大粪池给弄死了。 “天歌只是想看看。”凤天歌知道自己打不过夜倾池,便也不能撕破脸。 夜倾池摇头,“不行。” “苏……苏狐!你怎么起来了?”就在夜倾池拒绝的时候,凤天歌视线偏移,惊声唤道。 夜倾池闻声转身一刻,凤天歌突然跃至床尾,狠拽开锦被。 什么……东西! 锦被掀起的一刻,凤天歌整个人都是懵的。 只见床榻上,十几个毛团正紧紧箍在苏狐身边,许是被子突然被拽开的缘故,那些个毛团蹭蹭蹭的露出一个个拳头大的小脑袋,黑豆一样的眼睛一眨一眨萌化人心。 除了十几个毛团,苏狐头顶还顶着一只小青狸! 夜倾池见势不妙,侧身动了动手指。 是的,他之前给苏狐封了穴道,这会儿是不能不解了。 “苏狐!”凤天歌没看到夜倾池的小动作,大步冲过去。 那些小可爱被吓了呼啦散开,唯有小青狸还蹲在那里不为所动。 且说凤天歌扑过去大叫的时候,某粪池也很担心。 是以看到苏狐睁开眼睛,夜倾池暗暗狠舒了一口气。 “夜教习,这是怎么回事!”凤天歌双手去扶苏狐,转眸惊喝。 既然苏狐醒了,夜倾池就很好解释了,“他染了风寒,本教习给他治病,就是这么回事。” “怎么治的?这些都是什么东西?”看到苏狐全身被汗水哒湿,额头烫的吓人,凤天歌根本不觉得这是在治病。 “染风寒者无非取暖跟通气,有这么多团子帮他取暖应该没问题的,至于通气……” 夜倾池转眸看向小青猩,随便一道真气从指尖射过去,便有‘噗’的一声传出来,“这种程度应该可以让他通气的……” “臭……臭臭臭……啊啊啊—” 床榻上,苏狐猛的弹跳起来,却在狂奔下来的时候腿一软,整个人扑到地上,脸先着地。 而凤天歌跟夜倾池皆保持伸手去接的动作,但是谁也没接到。 房间里一片诡异的宁静。 “夜教习为什么不接住他?”凤天歌无比僵硬抬起头,幽怨不已。 夜倾池也是一脸茫然,“本教习以为你会接住他。” “臭!臭臭臭啊—” 就在凤天歌探步过去的时候,苏狐突然自己弹跳起来。 “苏狐……苏狐你别跑啊!”见苏狐狂奔出去,凤天歌忽然想到外面院子是个什么鬼地形,登时惊悚,急追出去。 可惜,迟了。 房间里,夜倾池听到外面一声惨叫,不由的抖了抖身子,便有数个瓷瓶从袖兜里掉出来。 是的,这些瓷瓶里的药苏狐昨晚都吃了,还有那十几只毛团跟小青狸也都是夜倾池昨晚冒雨从鬼市弄来的。 除了醉光阴,夜倾池自认还没对谁这么用心过。 所以说苏狐能挺过这关,真的要好好感谢他。 然而,苏狐能挺过这关感谢的人应该是屈平。 后来凤天歌把无比欢腾的苏狐硬绑到屈平面前的时候,屈平只说了四个字。 回光,返照…… 世子府。 容祁醒来之后,雷伊直接现身把将姜汤端到榻前,说是凤天歌的吩咐。 “昨天本世子有胡说什么吗?”容祁接过姜汤,一饮而尽。 床榻旁边,雷伊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容祁微怔,递碗过去,“本世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没有没有,主人一句不该说的都没说!”雷伊明白容祁指的‘不该说’都是什么,连忙摆手。 容祁松了口气。 “主人,其实你昨晚是不是根本没睡着?”雷伊有些忍不住,问道。 容祁挑眉。 “属下斗胆猜想,主人一遍遍吵着说自己不想活了,然后死命拽着凤天歌的手不放……是故意的。”雷伊发誓他所陈述皆为事实,完全没有夸大其词的意思。 说真的,那会儿他看的尴尬症都犯了。 容祁,“……” 第四百零一章 没力气打你 皇宫,御书房。 不管北冥渊还是古云奕都没想到,起初只是诬陷佟兮与沈辞有染的案子,怎么突然就变成彻查佟兮遇害跟追查小皇子下落的案子。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就是!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龙案前,北冥渊甩出手中奏折,怒意横生。 古云奕则捡起落在到脚下的奏折,搭眼扫过,蹙眉。 那奏折乃几个文臣联名上书,内容的重点在于,追查当年那位并没有夭折的小皇子。 毋庸置疑,上书的几位文臣皆是保皇派那边的人,动机简直不要太明显。 “太子殿下,微臣以为万不能让此事扩大。”古云奕阖起奏折,忧心开口。 但凡保皇派,他们的目的可以说保皇,也可以说是想方设法阻止太子登基。 说白了,这皇位只要不是你坐,谁都行!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北冥渊猛抓起桌上五六本奏折,一并甩到地上,“满朝文武至少有半数递了折子让本太子彻查!” 看到地上那些奏折,古云奕亦没想到事情已经扩大到这种地步,沉凝片刻,“既是众愿,太子殿下也只能彻查。” “没错,本太子的确会查。”北冥渊眸色阴狠,薄唇勾起冷蛰弧度,“若那小皇子当真没死,那便再让他死一次。” 古云奕忽似想到什么,“听说这案子太后直接下了懿旨,交由刑部更由凤天歌协查,微臣以为不妥。” 北冥渊微微颌首,“丁酉的确不妥,自父皇昏迷至今已三年,本太子硬是没看出来丁酉到底站哪一边。” “微臣……微臣所说不妥之人是凤天歌,不管柳萤还是季安庭都是凤天歌带进皇宫的,这件事凤天歌远比旁人知道的多。” 古云奕斗胆上前,“恕微臣直言,凤天歌明知小皇子之事捅出来会威胁到太子,但她却丝毫没有顾忌,微臣怀疑,她怕早就有了立场!” 这一次,北冥渊没有立时反驳,而是陷入沉默。 “太子殿下,凤天歌要真是那边的人,万不能叫她入朝,更不能让她掌兵!”古云奕趁机谏言。 “虎骑营原本就在凤清手里,派她过去,不过是希望她能换掉凤清……”北冥渊低声开口,似犹豫不决。 “太子殿下,论资质跟能力凤天歌都要高于凤清,微臣相信假以时日她必定能超越凤清,把虎骑营交给这样一个女人,无异于再造就出一个独孤艳,这太危……” “住口!”北冥渊陡然厉喝,“就算是独孤艳又如何!” 古云奕自知失言,低头,沉默。 龙椅上,北冥渊黑目寒凛,勃然大怒,“滚—” 古云奕面色微窘,拱手退离。 殿门阖起,他分明听到里面传出一阵打砸声。 这一刻,古云奕终是明白不管过多久,十年,二十年,哪怕到死。 独孤艳三个字都会是北冥渊永远的噩梦,挥之不去…… 且说容祁从世子府离开之后,直接去了四海商盟。 因为他料定凤天歌会来找他商议锦葵之事。 他料定的不错,只是凤天歌比他料定的时间,晚到了三个时辰。 四海商盟,容祁整整等了一天才将凤天歌等来。 天已暗,窗外月朗星稀。 凤天歌到时容祁正独自站在窗边,束手而立。 有那么一瞬间,凤天歌觉得这背影颇为熟悉。 但也只是一念,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可笑。 “天歌拜见温盟主。”凤天歌拱手时,容祁转身。 他没开口,只静静看着眼前女子。 ‘比你更该死的人都还活着,你有什么资格去死!’ ‘我定叫你风光回楚!容祁你听到没有!’ ‘别怕!有我在,我会帮你!就算所有人都厌弃你,我都不会离开你!’ 昨夜的他当是有多懦弱,才能逼凤天歌说出这样的话。 房间里的气氛十分微妙,凤天歌举了半天手也不见对面男子开口,这手便不知该如何放下。 僵持之际,容祁已至近前,伸手覆在凤天歌握在一起的拳头上,“温某不是说了,凤大姑娘不必多礼。” 肌肤触及一刻,凤天歌脸颊莫名发烫,然而理智却告诉她这根本不代表什么。 见眼前男子折回,凤天歌亦跟着坐到对面,“天歌此来,是有急事想求盟主帮忙。” “你想温某派人去救锦葵?”这在容祁意料之中。 “正是,只是以天歌推断,锦葵未必会离开。”凤天歌停顿片刻,“若她执意留下,便无须强求。” 容祁点头,“凤大姑娘想叫温某何时派人过去?” “即刻。”凤天歌紧接着有些羞赧抬头,“天歌是希望……盟主能亲自过去……” 容祁微愣。 “如果锦葵选择离开倒也罢,若她选择留在宫里,那么若被人发现有人想要救她这件事,就真的解释不清了。”凤天歌很想保住锦葵,因此不想发生任何意外。 容祁了然,“等我。” 就在凤天歌还想再解释一下的时候,眼前之人早已不见! 去了? 凤天歌茫然看向窗外,清风微荡,银月如霜。 接下来,便是等待。 因为是温玉,凤天歌完全卸下心里那份紧张跟忐忑。 她知道,温玉一定会做的极好。 渐渐的,困意来袭。 昨夜被容祁折腾整晚,又一路追撵苏狐到皇宫,凤天歌以手搥住额角想要再撑一撑。 却真的是,撑不住了……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容祁已然自皇宫里走了一遭。 看着匍在桌边已经睡熟的凤天歌,容祁不禁抿唇,随手将外袍脱下来轻轻覆在凤天歌身上。 “辛苦你了。”容祁无声坐在凤天歌身边,视线落向那抹清丽容颜,如何也移不开了。 皇宫,延禧殿。 原本就没怎么睡踏实的楚太后被一阵剧痛激醒,半倚身子重重咳嗽几声,有血溢出唇角。 就在她想去拿床头帕子的时候,一只手兀突伸过来,手里有张锦帕。 楚太后猛一抬头,便见孟臻就坐在床边位置,白眉紧拧。 “师兄你现在这个样子,若被别人瞧了去还以为哀家死了。”楚太后撑起身,靠在床栏位置,调侃笑道。 “呸呸呸!” 孟臻狠呸几下,惹的楚太后抹了抹脸,“师兄你好歹也是太学院院令,当朝帝师,怎么能干这种翻窗入室的勾当呢。” “有什么稀奇,年轻那会儿你的闺房我少翻了?”孟臻声音沙哑,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楚太后嘴角略抽,“师兄你这样说,是吃定我现在没力气打死你啊……” 第四百零二章 没有可以再丢的脸 明明那么轻松的语气,却听的孟臻一阵心痛。 “或许,周歧会有办法。”孟臻之前不是没想到周歧,可他不信任那厮。 但现在,信任与否,他都想试一试。 “他是害……害哀家差点失去天歌的罪魁祸首,哀家就算死也不会求到他身上。”楚太后动怒,脸色略白。 看出楚太后脸色不对,孟臻赶忙安抚,“不求他不求他!我也就是随便提一句,你这性子也太急了……” “提也不行,哀家不想听到这个名字。”楚太后负气似的冷哼一声。 孟臻苦涩抿唇,“眼下这整个大齐,怕也只有我才能看到你这副不讲理的样子。” “哀家哪有不讲理……我说的话就是理。”而整个大齐,楚太后也只有在孟臻面前,才能恃宠若娇,无所顾忌。 这世上,师兄是比师傅还能包容她的人。 “对对对,你最小你说的都对。”好些年不讲的口头禅突然说出来,竟叫两人陷入沉默。 光阴似箭,转眼他们都老了。 最终,楚太后打破沉默,“师兄别难过,人固有一死,哀家活了这么大把岁数,不错了。” 床榻旁边,孟臻没开口,只低着头。 楚太后抬眼刹那,分明看到孟臻狠抹眼角的动作。 片刻辛酸,楚太后笑道,“若叫二师兄看到你哭,搞不好会从皇陵里跳出来看你笑话。” “那就让他跳出来,看我打不打死他!”孟臻恨恨道。 楚太后想了想,“佟兮的案子师兄你多少注意些,还有那个失踪的小皇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你还关心这个做什么!”孟臻不解。 “天歌在朝中已经有了立场,她没站在北冥渊那边。”楚太后言归正传,神色也跟着多了几分严肃。 孟臻并不关心朝政,但多少也知道眼下是个什么情况,“嗯,那孩子有眼光。” “若非哀家时间不多,这案子我定会一查到底,为了天歌哀家倒不在乎跟谁撕破脸,只是……好在丁酉那个人虽说亦正亦邪,但在大是大非上似乎从未失过准头儿,把这案子交到他手里应该错不了。” “我听说你还叫天歌从旁协助?你这也太明显了。”孟臻不解。 “柳萤与季安庭皆是天歌从宫外带进来的,即便哀家不把天歌放到那样一个位置,她也一样会被怀疑,与其如此,倒不如干脆寻个由头让天歌参与进来,名正言顺。” 提到自己孙女,楚太后颇为傲气,“你莫小瞧了哀家的孙女!” 孟臻点头,“凤天歌的确是太学院有史以来,最出色的一位新生。” “那倒也不用这样说,独孤艳一样出色……咳咳……”听到这样的夸赞,楚太后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知道楚太后受不得累,孟臻止住话题,“你快躺下,好好休息。” 楚太后运气调息,勉强压制住肺腑翻滚不休的血气,“师兄你也……” “我就坐在这里。”孟臻的语气,丝毫没有转还的余地。 楚太后自来知道自家师兄的脾气,便也不再劝他,慢慢躺下来又转了转身,背对孟臻。 房内沉寂,静谧无声。 楚太后侧枕在软榻上,眼泪悄无声息滑落,没入鬓角。 “你放心,有整个太学院站在凤天歌背后,我倒要看看哪个敢动她。”孟臻声音很轻,却字字珠玑,清晰无比。 床榻上,覆在楚太后身上的锦被微微颤动。 孟臻不语,红了眼眶…… 天边泛白,晨光熹微。 四海商盟内,凤天歌猛睁开眼的刹那,发现自己正匍在翡翠桌面上,脑子里一瞬间空白又一瞬间想到自己是在等温玉。 还没回来? 凤天歌刚要起身,忽见肩头那抹绛紫色华衣。 心,陡然一惊。 回来了! 不仅回来,好像……好像就坐在她身后。 是的,容祁没有刻意掩盖气息,凤天歌自然很容易就能感受的到。 “盟主何时回来的?”如果没有锦葵的事,凤天歌或许还能再趴一会儿,仔细想想如何开口才能不尴尬。 但这会儿她也顾不得许多,十分淡定坐起身,将背上衣袍拽下来铺在膝间想要叠好,低下头,“不好意思,天歌不小心睡着了,盟主怎的没叫醒天歌?” “看你太累,不忍心。”看到凤天歌清丽娇颜红到耳根,容祁浅浅一笑。 他真的是很少看到凤天歌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不用叠,温某直接穿上就可以。” “啊?啊……” 凤天歌误会了,她以为眼前男子的意思是叫她把衣服直接穿上。 是以,当凤天歌拿着衣服站起来绕到容祁身边,亲手将那抹绛紫色长袍覆到容祁身上的一刻,二人皆是一愣。 凤天歌一瞬间反应过来,温玉的意思应该是让自己把衣服递过去,由他来穿。 衣服覆在肩头一刻,容祁没有欣喜,反而有点儿毛骨悚然。 待遇提升太快,忽然有种不踏实的赶脚。 “咳……温某自己来就可以。”容祁哪敢再坐,直接起身走到对面。 如果说刚刚睡着的事儿让她丢脸,那么主动给眼前男子穿衣服这件事,已经让凤天歌觉得没有可以再丢的脸了。 “如凤大姑娘所料,锦葵不愿意走。”容祁迅速系好外袍,淡声道。 凤天歌强逼自己回神,“既是如此,天歌告辞。” 化解尴尬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走! 容祁愣住,“凤大姑娘……” “对了,天歌发现夜倾池最近很有问题,还请盟主多加留意。”凤天歌语速很快,音落时几乎是以逃的速度离开雅间。 看着凤天歌离开的身影,容祁不舍得移开视线,“夜倾池有什么问题?” “夜倾池自武盟结束后一直潜伏在皇城西南方位,挨家挨户挖院子,目前已经挖了二十几家,听说武安侯的地窖都被他挖塌了。”雷伊没出现,直接应道。 容祁猛回头,却见背后空空如也。 雷伊知道,这个时候自家主子是需要有那么一个人与之对视的,于是现身。 “他要挖地道吗?”容祁皱眉。 雷伊摇头,“应该不会,他只管挖坑不管埋。” 换句话说,哪家地道也不是露天的…… 第四百零三章 我会同情你 对于凤天歌来说,现在没有任何一件事比助锦葵脱险更紧迫。 是以离开四海商盟之后,凤天歌直接去了卫世子府。 诚然卫子默已经将谍路完全放手给她,她亦与陶央有过接触,但打听消息跟真正动用并不一样。 她必须要事先告知卫子默。 卫子默的态度则一如既往,只要你开口,刀山火海陪你走。 既已得到卫子默同意,凤天歌当即赶去皇宫。 只不过,她这趟卫府之行发现一个问题。 玉婵似乎不见了…… 皇宫,御医院。 自江湖四医与周歧先后入宫,这还是顾紫嫣第一次来御医院,打的自然是关心齐景帝病情的幌子。 此刻跃过四医所在的药室,顾紫嫣直接进了周歧房间。 关起门来,顾紫嫣朝周歧俯身,“紫嫣拜见周伯伯。” 周歧于药案前扫了一眼,示意她坐。 “有事?”也就是那一眼,周歧视线便又回到药案上。 虽然他根本没把隔壁那四只小家雀放在眼里,但也不得不承认,那四小只的确有些本事。 如果不是他们频繁不断给齐景帝解毒,齐景帝早该死了。 兵法有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加上周歧也有点儿玩够了,所以这会儿他配的毒,是给江湖四医准备的。 “紫嫣的确有事想请教周伯伯。”在周歧面前,顾紫嫣摆不出皇后的架子。 “说。”周歧不看她,冷漠开口。 面对周歧这样的脾气,顾紫嫣却是打从心里不敢有半分怨言。 她就算没经历周歧全盛的那些年,也听不过少关于眼前老者风光时候干的那些事儿。 杀亲杀友杀全家,屠村屠城屠满门这种评语可不是凭空起的。 “近两日有宫中旧人说佟兮腹中胎儿没死,紫嫣是想问……” “佟兮是谁?”周歧冷声打断。 顾紫嫣微怔,恍然想到周歧当时在颍川而且只管配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配的那些药到底用在谁身上。 就像当日古云奕管裴卿求药,药我给你了,至于你用到谁身上,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相比之下,神医洛羽跟圣医焦仲就不会犯这样的错。 治病救人的药我可以给你,害人的药有没有? 有,但是对不起,请问你想毒谁?为什么要毒那个谁?跟你有什么仇…… 诸如此类问题恨不能问到你死! 所以但凡有些眼识的人也不可能找他们两个买毒药。 而正反派多半也是由此区分。 “紫嫣的意思是……中了腐骨草的毒,胎里带的婴孩会不会死?”顾紫嫣换种问法道。 “腐骨草其中一用便是在母体产子之后制造出大出血的假象,瞒天过海。”周歧顿了顿,又道,“至于腹中婴孩会不会死,要看是否早产。” “早产将近三个月。”顾紫嫣补充道。 周歧点头,“当是没死,但中毒已深。” “那能活吗?”顾紫嫣上前一步,急切追问。 “很难说,要看那婴孩境遇如何,若遇到隔壁那种级别的医者,能活。”周歧笃定道。 听到这样的答案,顾紫嫣心下陡凉。 如此,当年那个小畜牲便真有可能活着! 就在顾紫嫣还想再问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紧接着房门‘咣当’一声被人踹开。 一抹湛蓝色身影犹如闪电划过,顾紫嫣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儿,便听又是‘咣当’一声。 周歧的药案被、掀、翻、了! 五颜六色的药瓶撞到一起,飞溅起来的药粉跟汁液混杂交错,颜色简直不要太绚烂! “有毒!出去!”听到周歧怒喝,顾紫嫣哪还管冲撞大仙的小鬼儿是谁,自顾逃命去了。 房间里,周歧冷眼看向冲进来的蓝衣少年,寒意暴涨。 他该是有多少年,没遇到过这种级别的挑衅了。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原则上,周歧杀人不问姓名,因为根本记不住。 对面,蓝衣少年撸起袖子,抬手将凌乱在额前的青丝狠狠朝上一撩,意气风发喝出两个字,“苏狐!” 周歧冷笑,“两个选择,跪下来把地舔干净老夫留你一具全尸,或者……” 没等周歧说完,苏狐举着拳头,直接劈头盖脸砸过来! 干就完了,废什么话! 眼见苏狐拳风疾劲,周歧纹丝未动。 就在拳头几欲贴面的刹那,周歧抬指。 然后就结束了。 是的,苏狐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 周歧稍稍移步错开拳头,越发走近苏狐,皱眉,“你居然没中毒?” “你再不滚远点儿小爷吐你了啊!”即便被人点住,苏狐气焰却是半点不消。 周歧真的,躲开了。 “你竟然是百毒不侵之体?”周歧幽深黑目迸射异样光彩,“是先天,还是后天用无数天材地宝泡出来的?” 周歧是医者,对于这种特殊体质的人自然极感兴趣。 “你敢放开小爷,小爷就告诉你!”苏狐保持出拳动作,呛声嚷道。 周歧冷笑,抬手替苏狐解了穴道。 他也真是佩服眼前这小子,就这两把刷子也敢到这里撒野! 轰的一声,暴鸣骤响— 如果刚才苏狐用了七分力,那么此刻这记直拳他便用了十二分力。 是的,吃奶的两分力也用上了。 然而结果没有不同。 苏狐拳力还没尽数爆发出去,就又被周歧定成一根柱子。 即便这样受挫,苏狐脸上却毫无胆怯,怒目圆睁,拳头攥的咯咯响,“你使诈!” “这柄匕首乃老夫以万毒之水浸十年而得,算得上是极品,但凡被它划伤者必中毒而死。” 周歧懒理苏狐,自袖兜里取出一柄好像是用什么动物骨头打磨的匕首,惨白惨白,“如果老夫没记错,这匕首上已经沾了一百三十七个号称百毒不侵之人的血……” 见周歧握着匕首走过来,苏狐了然,“你想用它捅我啊?” “你是第一百三十八个。”周歧在这方面特别有钻研精神,越是百毒不侵他就越是想毒死那人。 倘若匕首上的毒不敌,他便将那人的血放出来慢慢研究,直到研究出一种可以毒死那人的剧毒,将匕首浸泡在里面,再以匕首结果那人性命。 是以,这把匕首在经历一百三十八次淬练之后,基本已经成精。 眼见周歧握着匕首一脸阴森走过来,苏狐无比真诚说了一句话。 你若真把我捅死,我会很同情你…… 第四百零四章 苏筝筝 说起来,周歧自认杀过的人也是不少。 那些人或垂死挣扎,或哀嚎求饶,也不乏有视死如归者。 但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说同情自己! “你确定同情的人是老夫?”周歧行至苏狐面前,颇为惊讶。 “嗯。”苏狐非但点头,眼中更透出几分悲悯,“你可能不会死的很容易。” 周歧阴森冷笑,“这句话当是老夫对你说!” 苏狐不能动,是以当周歧猛拽开他胸前衣服的时候,他根本谈不上反抗,“你可千万要捅死小爷!不然小爷肯定要你命!” 苏狐并非生死无惧,是他知道这会儿惧又能怎么滴? 与其惊恐,不如拿出点气势来,“捅吧捅吧!小爷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不疼不疼!一点都不疼!”苏狐紧闭眼,狠叫嚣。 好长一会儿之后,苏狐未觉异样,不由的睁开眼睛。 周歧根本就没动手,一双黑目冷冷盯着苏狐,“你叫什么!” “叫你捅啊!小爷姿势都摆好了你等什么呐!”苏狐就是这样,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改变不了本大爷身为鱼肉的傲娇。 周歧紧握匕首,拳头攥的比苏狐还要响,他可不想捅来着,但是不行。 “苏筝筝是你什么人?”这便是周歧没有动手的原因,苏狐胸口靠左位置,烫着一个字。 苏! 同样的字,他许多年前曾见过。 之所以记得十分清楚,一是这个‘苏’字太丑了,丑到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个苏字,二是写出这个字的人太厉害,他周歧这辈子只中过一次毒,就是拜苏筝筝所赐。 “一听就是个娘娘腔的名字,鬼才认识!”苏狐突然瞪大眼睛,狠戾叫嚣。 “你跟他什么关系?”周歧沉声开口,不得已将匕首揣回袖内。 苏狐龇牙,“你是不是唬啊你!我不认识他我跟他什么关系!没关系!” “父子一个德行。”周歧没给苏狐说话的机会,抬手封其哑穴。 要说他周歧平生只吃过两次哑巴亏,第一次是在苏筝筝手里,再就是苏狐。 迄今为止在他面前掀翻他药案的不止一人。 活下来的,绝逼只有苏狐一个…… 且说凤天歌入宫之后直奔延禧殿,给楚太后请安,又见过柳萤季安庭,准备离宫时却在御花园遇到墨画。 此刻奉天殿内,独孤柔正端着骨瓷茶杯,于翡翠玉桌前品茶。 看似悠然自得,眼神却透着掩饰不住的阴蛰。 凤天歌入,墨画则从外面关紧殿门。 殿内,只剩二人。 见独孤柔端着架子坐在主位,凤天歌灿然一笑,“侧妃叫天歌过来,不是单纯就想着在天歌面前摆摆架子吧?” ‘砰!’ 独孤柔重重搁下茶杯,转向凤天歌,“凤天歌,你言而无信!” 某歌一脸无辜,“怎么说?” “季安庭是本宫的人!你现在把他叩在延禧殿是什么意思?当初本宫好心借你证人,倒是送羊入虎口了?” 独孤柔最恨的,就是这个! “好像把季安庭留在延禧殿的人不是我,侧妃若想要人,大可直接去找皇祖母。” 凤天歌迈着浅浅的步子走过去,“你且告诉皇祖母,且让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那季安庭是你的人,你敢吗?” “凤天歌!”独孤柔怒拍桌案,美眸喷火一般。 “我在。”凤天歌行至桌边,落座,“你不敢,你若敢当初便不会把季安庭主动送到我手里,你所想,不过是借我之手把他带进宫里对付叶芷惜。” 独孤柔微怔,她未料凤天歌竟看的如此通透,“本宫,只想助你!” “你想助的,是你自己。” 人都抢了,凤天歌也不在乎跟独孤柔撕破脸,“如你所愿,叶芷惜被打入冷宫,太子妃的位子,空出来了。” “谁在乎!”独孤柔恨道。 “你在不在乎的,我管不着,不过作为我帮你出手的报酬……”凤天歌顿了顿,“季安庭现在是我的了。” “你敢!”独孤柔猛然起身,居高临下看向凤天歌。 即便是尊位,即便是这样盛气凌人的姿态,独孤柔却未从凤天歌眼中看到半分胆怯,哪怕是一点点顾忌都没有。 “为什么不敢?”凤天歌抬起头,似笑非笑。 独孤柔欲怒,却终究忍下来,“本宫不明白,我们之间有仇吗?就算本宫的确有借你之手对付叶芷惜的意思,可到底是帮了你的,不能联手?” 有仇吗? 也不知道杀子之仇算不算。 “侧妃若没有别的什么想说的,我还有事。”凤天歌不想与独孤柔讨论有没有仇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见凤天歌起身欲走,独孤柔开口,“柳萤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凤天歌特别能理解独孤柔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武安侯花了那么久也没找到的人被她轻而易举带进宫里,的确值得一问。 可是。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凤天歌唇角的弧度越发深了几分,难得欠身,“天歌,告退。” 是以,在独孤柔千刀万剐的目光凌迟下,凤天歌我自岿然的走出奉天殿。 这才,只是开始…… 炎炎夏日,皇宫东南角落的数座宫殿却显得异常清冷。 那种寒意自内而外,阴森中透着难以言喻的悲凉。 偌大皇宫不乏孤魂,冷宫最多。 残破脱漆的木门‘吱呦’响起,阴凉气息从里面扑出来,让人本能发怵。 凄冷空旷的宫殿很是阴森,柳萤缓慢走进去,视线扫过时,落在墙角某处。 那里,坐着柳芙。 柳萤走过去,看到柳芙脚前已经馊臭的饭菜,皱了皱眉,“他们说你两天滴水未进,绝食?” 墙角处,柳芙背脊紧贴着墙,身上的衣服有些脏却依旧没有半点褶皱,发髻也梳理的很整齐。 她没抬头,只冷冷说了一句,“我输了。” “你我之间,论得着输赢?”柳萤缓缓蹲下身,心头一痛,“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直到现在我心里想的,依旧是如何让你好。” “你若真想让我好过,为什么还活着!”柳芙猛抬头,凌厉眸光狠狠瞪向与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柳萤。 这样的目光,让柳萤失望,“我若死,谁替贵妃洗刷冤屈,谁来揭穿你与你背后主子的阴谋诡计!” 柳芙突然大笑,“你是来试探我的?” “不是,我只是来看你。”柳萤叹了口气,“母亲若看到你这样,该有多难过……” ------------------- 亲们觉得,苏筝筝这个名字值几张月票…… 第四百零五章 她不能不死了 听到‘母亲’两个字,柳芙突然激动到踢了脚前馊饭碗。 “她难过?她怎么会难过!” 柳萤未料柳芙能说出这样薄情的话,“母亲为了找你……” “那她当初为什么要把我送出去!为什么!” 长久压抑的极端抵触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柳芙赤红眸子狠戾瞪向柳萤,“为什么当初被送出去的那个,不是你!” 柳萤不知道如何解释,“那个时候,你更虚弱,母亲只想让你能吃饱饭……” “可她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这世上,哪有一个孩子舍得离开自己的母亲,如果给我选择的机会,我宁愿饿死也不会……” 一直都很冷静的柳芙红了眼眶。 “母亲从来没有放弃你,她一直都在找你,我们一路从老家到皇城吃了多少苦你根本想象不到……”柳萤落泪,“母亲临终之前都还惦记你,她要我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你,补偿你,是我做的不够好吗?” “是你做的再好,也补偿不了!”柳芙狠狠咬牙,“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恨你!为什么你能留在母亲身边而我只能被送出去?为什么你能遇到佟兮那样的主子,而我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随时随地找机会扮演你!” 柳萤突然沉默,片刻后皱紧眉头,“你当真是……不止一次扮演我。” “没错!所有的事都是我干的!你叫他们杀了我啊!”柳芙面目狰狞,狂笑不止,“那些宫女临死都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死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手里……” ‘啪—’ 柳萤怒极,狠扇过去,“你都杀了谁!” “春桃,司琴,还有那个最小的念夏……”柳芙细数着,嘴角露出诡异微笑,“你永远无法想象,她们死不瞑目的样子!” 柳萤猛扬起手,却没有再扇下去,“柳芙,你是真的该死。” “那你杀我啊!”柳芙睚眦欲裂,怒声咆哮。 柳萤终未开口,转身离开。 不管身后柳芙如何叫嚣,她都没有回头。 走出殿门一刻,柳萤泪流满面。 母亲,对不起。 她若不死,女儿愧对昭阳殿上下。 自冷宫离开,柳萤并没有回延禧殿,而是直接去了教奴房。 与此同时,季安庭亦去寻了皇宫里几位旧识。 那些个旧识有一共通之处,便是能在教奴房里说得上话…… 御医院外,一抹身影倏然闪入。 原本自独孤柔那里出来,凤天歌心情算得上颇佳,但在听到苏狐被周歧抓走的消息后整个人如坠冰窖。 一路狂奔,凤天歌脑子里一片空白。 因为她不敢想,她不敢想象那么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狐狸如果被周歧弄死,她会不会发疯! 从入学考试一起闯关,到一起赏月一起约架,一起闯过武盟,苏狐在凤天歌心里不可替代。 苏狐,即青龙! ‘咣当—’ 许是没想到自己尊威会在一天之内连遭两次挑衅,所以周歧在看到凤天歌冲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动作。 然后药案就又翻了。 之前被他从地上挽救回来的,全都是千金难买的极品。 现在彻底没救了。 “你把苏狐交出来!” 凤天歌踹翻药案一刻瞬间跃起,单掌握拳直轰过去,暴了十成内力。 拳风疾劲,拳意张扬! 周歧黑目骤寒,抬手迎击。 ‘砰—’ 凤天歌被周歧无比强悍跟霸道的内力震退瞬间,一道黑色光闪飙飞出袖! 是飞剑! 几乎同时,凤天歌身形如蛟龙出海,凌空翻跃数周,双脚直踢周歧面门。 黑色小剑陡转,直刺后心。 周歧皱眉一瞬,向上拂袖! 实力相差太过悬殊,暴戾气浪冲击下凤天歌被逼落地,黑色小剑亦被周歧闪身握在手里。 ‘咻—’ 小剑被周歧狠甩过来,凤天歌急速调起内力,小剑入袖。 “你们一个两个的,当老夫是谁!”周歧怒喝,声音浑厚,震痛耳膜。 就在这一刻,凤天歌方才注意到早被周歧挪到角落里当衣架晾着的苏狐。 “苏狐!”凤天歌大喜,直接奔过去抬手为其解穴,竟无用,“你把他给我解开!” 眼见凤天歌回头朝自己怒吼,周歧仿佛遭到一万点伤害。 初生牛犊不怕虎,你们这些个无知无畏的白痴! 即便如此,周歧还是抬手把苏狐给解了。 毕竟眼前两个年轻人他暂时都不能动。 苏狐自不必说,人家有爹。 凤天歌也不行,毕竟孟臻还特么没死。 “滚!”周歧怒道。 “天歌你怎么才来!才来啊!”苏狐能动后第一件事就是狠拍大腿。 “怎么,他给你下毒了?”凤天歌焦虑不已。 “不是!就刚刚那招你再来一次,这回我配合你直接戳他肋骨,一准能弄死他!”为了能让凤天歌了解他的意图,苏狐刻意朝周歧肋骨位置指了指,特别大胆。 周歧黑脸,当着老夫的面研究怎么弄死老夫,是不是想死啊! “……”鉴于苏狐还活着,凤天歌瞬间恢复理智,转向周歧,“多有得罪,告辞。” 周歧冷视二人,并未阻拦。 苏狐不开森,“小爷不走!小爷要弄死他!” 凤天歌哪容苏狐任性,硬是把他拽出屋子,一口气跑出御医院。 隔壁药室,四位当世名医叠罗汉似的朝外探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很难相信苏狐竟然还能活着从隔壁走出来。 “要不咱们也去砸一砸?” 最下面,裴卿跃跃欲试。 音落之时,隔壁突然传来一声暴响。 于是四医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马车已经驶离皇城好一会儿,车厢里,凤天歌的手依旧有些发抖。 她在后怕! “为什么要去杀周歧?”凤天歌边抖,边愠怒看向苏狐。 “他敢给你下毒,我就敢杀他!” 就是这么简单! 面对苏狐的回答,凤天歌竟是无语。 “凤天歌,你生气了?”见凤天歌不说话,苏狐登时起身坐过去,扭头,一脸无辜。 “没有。”凤天歌不是生气,是害怕。 苏狐这样,她是不是应该考虑找根绳子把这一只时刻绑在自己腰带上。 “哦,那你没生气的话,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苏狐很认真的开口。 凤天歌掉转身形,面向苏狐,“你说。” “以后我再生病,不要把我交给大粪池照顾了行吗?他熬的药好难往下咽。”提到‘药’,苏狐好像瞬间想到什么不好的经历一样抖了抖身子,眼泪汪汪。 就这件事不用苏狐说,凤天歌也绝对不会再犯…… 第四百零六章 真假獬豸 一直都很想与丁酉见面的凤天歌终于在送走苏狐之后,入了这位刑部尚书的府邸。 凤天歌没有选择入夜,也没有选在刑部。 而是以拜访的姿态提着两件在幽市挑的古物,敲响了丁府的府门。 开门的是管家,看到凤天歌一刻,管家根本没有入府通禀的意思,直接将其引到后院书房。 如此猜测,丁酉当是早料到自己会来,有所交代。 书房内,丁酉见凤天歌进来,当下起身,“拜见郡主。” 听到这样的称呼,凤天歌颇为惊讶。 毕竟自己在朝中众臣眼里,更倾向于镇南侯府的凤大姑娘。 “丁大人言重,天歌并未受正式册封。”凤天歌说话时将手提的两件古物搁到桌案上,是两件紫玉雕成的獬豸。 獬豸,体大者如牛,小者如羊,类似麒麟,额上一角。 上古相传诸多神兽中,唯獬豸能辨是非曲直,能辨忠奸善恶,发现奸佞者便用额上一角将其触倒,吞食腹中。 乃勇猛,公正之象征。 “偶从幽市寻得一对獬豸,奈何天歌对古物识辨不精,听闻丁大人是此间行家,便将这对獬豸赠与大人,是真是假大人莫要笑话。”凤天歌谦谨开口,见丁酉坐下便也坐到案前竹椅上。 丁酉没说话,拿起那对獬豸,仔细端详。 半晌后,丁酉搁下獬豸,“真,极品。” “那便好。”凤天歌浅笑。 丁酉并没有拒绝那对獬豸,“今日郡主便是不来,下官亦有事想去找郡主商议。” “丁大人讲。”凤天歌一直保持谦恭姿态,洗耳恭听。 但其实,她心里已然猜到一二。 “当日郡主中毒,线索直指镇南侯府老夫人跟二房凤雪瑶,如今侯府里发生的事想来凤大姑娘要比下官清楚,老夫人羞愧自缢……” 丁酉说到此处,便将话茬抛给凤天歌。 凤天歌眸色微暗,“我亦没想到祖母会厌恶我到这种地步……若早知真相,天歌或许便不查了。” 丁酉了然,“郡主节哀,至于案子,下官明日到刑部便会封卷。” “有劳丁大人。” 二人话里话外透着玄机,但好在,彼此都能精准捕捉到对方之意。 前世与丁酉接触甚少,而今聊这几句不禁令凤天歌感慨。 丁酉之精明,朝中哪人比得了。 既然中毒案告一段落,接下来便是另一桩惊天之案。 “昨日下官接到太后懿旨,令丁某彻查当年佟贵妃中毒一案及小皇子的下落,且言明郡主会从旁协助,不知郡主对这件案子,是何看法?” “二十年前的案子,想要彻查谈何容易,可毕竟事关皇嗣又有柳萤跟季安庭两位旧人,想查也未必毫无头绪……”凤天歌想了片刻,又道,“且慢慢查,定会有结果。” 丁酉微微点头,“郡主说的极是。” 话说到这里,凤天歌自觉已经到了火候。 就在凤天歌起身时,丁酉又道,“武盟得胜,郡主与那六位新生即将入朝,之前内阁首辅段大人曾问过下官,项晏跟叶清华选哪一个,下官于他们并不了解,不知郡主以为他们谁更适合留在刑部任都官司主事一职。” 凤天歌微讶,须臾淡定,“这点丁大人倒是问着了,天歌与他们同窗,叶清华跟项晏皆不俗,若有不同,叶清华多公义,项晏多人情。” 丁酉颌首,“那便叶清华。” 凤天歌面向丁酉,“还请丁大人多多栽培。” “定会。”丁酉还礼。 待丁酉送走凤天歌,回到书房时何师爷已经候在里面了。 此时,丁酉回座,拿起其中一只獬豸把玩。 “大人,凤天歌送这一对獬豸是警告还是怎的?”何师爷见多识广,自然认得獬豸。 丁酉并未抬眼,略有些凹陷的眼眶里溢出精光,如鹰隼,“试探。” 何师爷也猜到是这样,獬豸即正义,凤天歌把这对玩意送过来,自家大人收下,便说明自家大人即正义。 “这对獬豸倒是极品。”何师爷赞道。 “假的。”丁酉淡声开口,目色不惊。 何师爷倒是懵了,“假的?她拿假的獬豸送给大人,那大人你为什么收下?” “她若拿对真的过来试探,本官说是真的那便是事实,代表不了什么。” 丁酉轻触獬豸额前独角,“关键不在于这对獬豸的真假,在于獬豸本身蕴含的意义,不管真假皆正义,本官说真,也并非指这对獬豸。” 何师爷勉勉强强算是理解,但也不是特别通透。 桌案前,丁酉突然失笑,“凤天歌这丫头,倒与镇南侯府里的谁都不像,更像是……” 想到那个人,丁酉笑颜尽散。 无论如何,他都感谢独孤艳当年提荐寒门的举措。 这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觉得自己于朝堂上。 并不是一个人…… 离开丁府之后,天色已暗。 凤天歌原本想回镇南侯府住,一来想到二房那一大家子正拼命在老夫人灵前演戏她便觉得没什么心情去看,来二也不知道锦苑的大白萝卜夜倾池有没有种好。 就在凤天歌打算去醉仙楼时,忽然想到一个人。 容祁。 世子府,凤天歌走进正厅时容祁正在看言奚笙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密信。 这封信的信封标明是给凤天歌的,为什么会落到容祁手里。 只能说,言奚笙为什么要派一个人送两封信? 又为什么要先送给容祁! “在看什么?”凤天歌迈入正厅,狐疑问道。 容祁闻声一僵,后脑狂滴冷汗,脸上的表情却是异常淡定,手里的动作也是异常平缓。 “那什么,言奚笙的信。”容祁不想让凤天歌看到信,便将手里信纸叠好后盖在写有‘凤天歌亲启’字样的信封上。 “如果我没记错,世子不是习惯倒过来看字的?而且你为什么要偷看言奚笙给我写的信。”凤天歌行至桌边,直接拿起信纸展开。 容祁一脸错愕,“你怎么知道这是给你的信?” “送信的人有去找过我。”凤天歌扫过信上内容,“还特别明确告诉我,紫色信封配紫色信纸的那一封,是给我的。” 这可真是,谁傻谁尴尬。 容祁顿时反应过来,这他妈是言奚笙给他挖的坑! 言奚笙一定早料到自己会把这封信扣下来,要不然肿么解释送信那丫明明把信留下来,却又去找了凤天歌。 当初咋没踢死那瘪犊子…… 第四百零七章 别朝死里打 凤天歌自然不知道容祁在想什么,视线落到信纸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颇为不解。 ‘言某知凤大姑娘不喜欺骗,不喜背叛,却不知人鬼两张皮,算不算欺骗,算不算背叛。’ “人鬼两张皮……”握着字笺的手猛的收紧,凤天歌一瞬间想到了妖月,也就是白泽。 这会儿,容祁一副我刚才根本没看完的表情凑过去,“人鬼两张皮而已,不应该算欺骗吧……” “为什么不算?”凤天歌突然看向容祁,目光中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愤怒跟失望难以形容。 总之被那双眼睛盯上之后,容祁只觉背脊发寒,全身汗毛就跟分分钟要飞出去一样,整个人都不好了。 “世子不会明白我对这种人的恨……” 凤天歌收回视线,落在信笺上,“挫骨扬灰,亦是轻了。” 容祁噎喉,“如果是善意的呢?” “呵。”凤天歌笑而不语。 不曾亲身经历,就永远不会感同身受,容祁又如何能明白,当她知道妖月就是白泽的时候,那一刻的愤怒,震惊,甚至是恐惧都令她毕生难忘。 容祁表示,你能不笑吗? 我害怕。 “你没事吧?”凤天歌收起密笺时,忽然发现站在她身边的容祁抖的很厉害。 “有点儿冷……”容祁之前还想过寻个合适的契机跟凤天歌坦白自己就是温玉的事实,现在这种想法没有了。 想到容祁那夜淋雨,凤天歌颇为担心,“喝药没有?” “没有……”容祁摇头,“不想喝。” 要不咱还是讨论一下人鬼两张皮这件事吧,凡事都有特例,你不能以偏概全啊菇凉! 就在容祁鼓足勇气想要开口时,凤天歌的手已然轻触过来,“好了?” 感受到这样切实的关心,这样令人心神荡漾的温暖,容祁突然有了决定。 让温玉见鬼去吧! “我是容祁我是容祁我是容祁……” “你说什么?”凤天歌看到容祁细碎念叨,却没听清。 容祁抬头,“言奚笙信里说你将冷兵器冶炼的密法之一以本世子的名义传回大楚,真是……谢谢你了。” 凤天歌愣了片刻,微笑,“答应过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哦……那你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容祁无比认真看向凤天歌,满眼都是小星星一样的期待。 “说说看。” 见凤天歌走到桌边落座,容祁便也屁颠屁颠跟过来,“如果有一天我做错事,你能不能别往死里打我?” 凤天歌挑眉看向容祁,失笑道,“你过往做的错事还少?不也没死么。” “那不一样。”容祁郑重摇头。 凤天歌又是一愣,脸色微变,“你是不是有事瞒我,还是骗了我什么?” 容祁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的脸,就是一个谎言…… 容祁始终没有把自己是温玉的事实告诉给凤天歌,直到有一天。 那天容祁最希望的,就是凤天歌能朝死里打他…… 为了防止容祁有什么想不开,凤天歌暂时决定住在世子府。 当然,这是凤天歌说服自己的想法,其实她是真觉得醉仙楼的价钱有些贵。 最让人吐血的是,也不知道是谁,居然把她住的那一整层剩下所有的天字号房全都给包下来了。 她果然是个穷人。 皇宫,云光殿。 顾紫嫣听着小宫女的禀报,脸色阴晴不定。 依那小宫女回禀,自锦葵被关起来到现在,柳萤跟季安庭竟然千方百计找人要弄死锦葵。 这完全在她预料之外。 “你确定他们真有这样的意图,而不是虚张声势?”顾紫嫣冷眼扫过眼前宫女,除了锦葵,眼前之人亦是她在宫里的重要眼线。 是以,她信得过。 “奴婢确定,柳萤跟季安庭的确是想锦葵死,虚张声势必有后招,他们找那些人行事的时候并没有留下任何退路。”宫女据实道。 说白了,他们是真想锦葵死。 “就算如此,也无法证明锦葵是冤枉的。”提到锦葵,顾紫嫣美眸渐冷,寒怒开口。 “娘娘,奴婢倒有不同看法。”宫女恭敬而立,低声道。 顾紫嫣扫过去一眼,“说。” 宫女闻声,自袖兜里取出两张字条,双手奉上。 两张字条,一张残破且上面字迹不清,另一张则十分清晰。 顾紫嫣接过来,看过之后脸色微变,“哪儿来的?” “这是老太后第一日审案,凤天歌离宫时扔在碧水池里的字条,当时因为被水浸过字迹已花,奴婢捞上来之后特意找人恢复,另一张字条便是恢复之后的内容。” 字条上面的内容,便是叶芷惜第一日所寻那三个证人的所有破绽。 顾紫嫣蹙眉,“这能说明什么?” “奴婢以为,这足以说明凤天歌之前并不知道那三个人有问题,是有人暗中查过之后递给她这么一张字条。”宫女据实分析。 顾紫嫣看着桌上字条,点头,“显然是这样。” “照此推,那么季安庭与柳萤相继出现在延禧殿应该也不是凤天歌的功劳。” 顾紫嫣下意识想到锦葵,“锦葵那个吃里爬外的贱婢!” 当初叶芷惜查的那些人,锦葵全都知道。 “娘娘息怒,奴婢怀疑的不是锦葵。”宫女随后又道,“柳萤今日与内务府赵嬷嬷叙旧的时候,有提到奉天殿。” 顾紫嫣一时烦躁,“你把话说完!” “柳萤是希望赵嬷嬷莫忘了朝奉天殿送冰决,听着是替赵嬷嬷着想,细究当是在替奉天殿那位侧妃说话。” “你怀疑……柳萤跟季安庭是独孤柔找来的?”顾紫嫣皱了皱眉,须臾轻蔑开口,“独孤柔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宫女越发恭身,“独孤柔自然没有,但是……” 这一次,宫女当真没有故意卖弄的意思,而是她不敢说。 “独孤艳!”顾紫嫣猛然想到那个许久不曾被她提起的名字,美眸陡寒。 “二十年过去了,这世上有本事能把昭阳殿幸存旧人一一找出来的唯有独孤艳,独孤侧妃到底是独孤艳的妹妹,知道一些事也在情理之中。”宫女斗胆猜测。 “那锦葵?”顾紫嫣还是有些拿捏不准。 “若当年真是锦葵救了柳萤跟季安庭,现在锦葵落难,他们就算不帮也不致于下此毒手,但他们若真是独孤侧妃的人……” 说到这里,宫女已经不必再解释。 顾紫嫣狠吁口气,目光阴蛰,声音寒冽,“那便试试,独孤柔……” 第四百零八章 撑死你 顾紫嫣试探独孤柔的方法很简单,也直接,更粗暴。 以莫须有的罪名把独孤柔打进冷宫,且看看,谁替她出这个头! 这厢,顾紫嫣对独孤柔有所怀疑且命人守着锦葵,那厢楚太后又一次找到了屈平。 而屈平在离开之后,直接出宫去了世子府。 府内,凤天歌不在,只有容祁守着一桌饕餮盛宴狂朝嘴里塞。 算起来,他应该有好久没用这种方式排解压力了。 这会儿,屈平转着轮椅进去,直接停在容祁对面,捧起一只烧鸡。 “你放下。”容祁手里正端着一盘水晶虾饺,抬起头,“那是我的。” 看出容祁眼中迸射出来的攻击性,屈平扔了烧鸡,“撑死你。” 容祁没说话,埋头继续吃。 见容祁如此,屈平皱了皱眉,“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来?” 容祁朝嘴里一连塞了三个虾饺,表示不想听。 妖月是人鬼两张皮他承认,可他这也能算吗? 他一直都是一张脸,跟一张面具…… “楚太后快不行了。”屈平深吸口气,郑重道。 对面,容祁猛吐掉刚刚塞进嘴里的虾饺,震惊不已。 明明已经知道结果,可听到屈平这样说时,容祁仍有些无法接受。 “之前你探到楚太后脉搏有问题过来问我,我只说了其一。” 屈平犹豫片刻,索性直言,“当日武盟期间楚太后有找到我,给了我一粒丹毒,该怎么形容……那粒丹毒绝非我们四人可以炼制出来。” 容祁摇头,“不明白。” “楚太后希望我们能弄死周歧,死透透的那种。”屈平言简意赅,“如果周歧能中丹毒,弄死他绝对有可能。” “然后呢?”容祁也想周歧死,虽说当初就算没有周歧的腐骨草,宫里那些人一样会找别种剧毒代替。 可事实是,母妃死于腐骨草。 “自得到丹毒之后,我便与洛羽他们研究如何给周歧下毒,周歧是谁你懂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容祁错觉,他发现屈平脸色比刚进来时,差了许多。 “说重点。”容祁私以为,屈平的异常就是传说中的,谈歧色变。 “然后我们合四人之力想到一条妙计,就是以墙为媒,在墙壁上插进一支细小的空针,将那粒丹毒磨成粉末送进空针,再以烛火蒸针,至丹毒化作水汽散到周歧的屋子里……” “这管用吗?”容祁完全不能理解,江湖四医合力想到的妙计就是这个? 屈平摇头,“一粒丹毒我们分十五次入针,五日前才算是全部把丹毒全都送到周歧的屋子里,然后……五天过去了,我们并没有看出周歧有任何异常。” 就在屈平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唇角突然溢出一缕黑血。 容祁震惊,“你中毒了?” 屈平抹过嘴角,点头,“中了。” “怎么不早说!”容祁低怒开口。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屈平无奈摇头,“这就是周歧,看到了吧。” 容祁一直都知道周歧厉害,却没想到这样厉害。 之前是焦仲跟裴卿,现在是屈平,也不知道洛羽如何了! 见容祁走过来,屈平摆手,“逼毒没用的。” “那怎么办!”容祁不想看到屈平死! 屈平苦笑,“原本我们还想再等一等,如今就算楚太后不找我们,我们也是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们可能就死绝了。” “无解吗?”容祁眼眶微红。 “周歧的毒真的是……”看出容祁伤心,屈平反倒释然,“你若难过便替洛羽跟焦仲难过一下,我跟裴卿本来就是想死的人,没什么。” 容祁强压制住心底那份歉疚跟悲恸,“你们想怎么弄死周歧?” “把他调出皇城,决一死战。”屈平抹净嘴角黑血,“这也是楚太后的意思,她会到场。” 容祁惊,“为什么?” “不知道,楚太后似乎极恨周歧,定要手刃。”屈平深吁口气,“我已经把周歧并没有中毒的可能性告知,楚太后依旧执意要与我们一起行动。” “你们四个都这样了,怎么打得过?”容祁皱眉。 屈平表示,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找你? 容祁了然,“我一个人怕是不够,要不,多找几个人吧……” “你想找谁?”屈平随后补充,依楚太后之意,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容祁想了想,“孟臻,公孙佩。” 屈平知道此二人,心里颇有些底,但也不敢说就一定能成事, 论武功,孟臻自己就能跟周歧打个平手,可孟臻不会用毒,这才是最要命的。 为免夜长梦多,屈平将时间定在三日后,子时。 屈平临走之前提醒容祁,这件事万不能再耽搁,否则后果绝对是他不想见到的。 容祁明白,江湖四医快挂了,楚太后大限将至,再拖下去周歧不战而胜。 至此那毒物于世间,再无敌手。 是以,容祁没有将这件事预先告诉孟臻…… 皇城,镇南侯府。 老夫人灵堂前,二房那一大家子仍跪在里面哭的撕心裂肺。 他们是真哭,不管之前做过什么他们现在清楚的是,如果老夫人活着便谁也别想把他们从镇南侯府赶出去。 老夫人为什么死,全都是凤天歌害的! 于是当凤天歌入府走进灵堂磕头的时候,凤雪瑶又要呛声。 “皇祖母命我协助丁大人办案,如今走的近了……”凤天歌起身,面向凤雪瑶,“妹妹想说什么,直说。” 如此,凤雪瑶还能说什么。 离开灵堂,凤天歌转向东院书房。 她知道,凤清这几日都在。 房门开启,凤天歌分明看到凤清抬手抹过眼角的动作。 “父亲节哀。” “没事,你怎么回来了?”凤清抬头,佯装无恙。 凤天歌缓身坐到案前,“来看看父亲……祖母的死,父亲有没有怪天歌?” “这件事,最无辜的就是你。”凤清并非不明事理,“为父只是难过,你祖母何致偏袒二房到这个地步,命都舍得。” 凤天歌心知凤清所想,却不以为然。 老夫人的死,透着蹊跷。 但这件事如果细查下去,很容易会激起凤炎那根已然崩的太紧的神经。 多事之秋,她只能先压一压。 好在,她已经把‘周嬷嬷’事先藏起来,待他朝自己真有心对付二房时,用得着。 当然,对外周嬷嬷却是夹带银两,不告而别…… 第四百零九章 登峰造极 案前,凤清眼中透着悲凉。 “为父一直没说,不代表为父不知道你祖母有多偏心。”凤清抬头,眼眶微红,“为父与你三叔不提也罢,这些年叫你受了太多苦……” “父亲别这样说,你与三叔都不挑,女儿自然也没什么好挑。”凤天歌淡声抿唇,“祖母这般,父亲可通知三叔了?” 凤清点头,“你三叔自是要赶回来,这也是你二叔的意思,分家他必须在场,不过君离跟染修让为父拦下了。” 凤天歌点头,她亦有此意,老夫人非寿终正寝,事情又太过复杂,凤钧回来尚且要好好解释一番,若都回来难免二房作妖,难收场。 所谓钧,取雷霆万钧之钧,寓意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乃老侯爷亲自取名。 说起来也怪,老夫人一生偏袒二房,反倒是老侯爷对自己的长子跟三子则更在乎。 不管凤清还是凤钧皆得老侯爷真传,凤清世袭爵位又统领虎骑营自不必说,凤天歌的这位三叔亦是武将中赫赫有名的人物。 十五岁上战场,十七岁已经是大齐最年轻的先锋,而今更任职孤山之北的月恒为副将。 月恒与赵比邻,乃齐边陲重地,主将虽位高却已年迈,这么多年月恒无事,皆是凤钧之功劳。 此逢老夫人意外,凤钧为膝下三子,理当回来。 凤清随后解释叶芷惜诬陷一案,当时他有意出面,但楚太后有派人到军营传话,大概意思是后宫之事凤清不便插手,且叫他放心。 凤天歌明白凤清之意,亦将事情始末悉数告之。 尤其小皇子一事,凤天歌与之商量的结果,不管宫中齐景帝是否能闯过鬼门关,小皇子都必须活着。 关键时刻,必须露面。 退一万步讲,倘若宫里发生意外,那么能阻止北冥渊登基的,唯这一颗沧海遗珠…… 且说自书房出来,凤天歌直接回了锦苑。 眼见那三间正厢房依旧孤零零悬在半空,凤天歌额头青筋一鼓,气血就有点儿控制不住了。 “大粪池!”凤天歌怒吼一声,今日她拼死也要讨个说法! 不想下一秒,说法来了。 当月牙把一张三千两的银票交到凤天歌手里,且说明这是夜倾池临走时的交代之后,凤天歌气血急降。 “夜教习还说了什么?”凤天歌拿过银票,辨了下真伪。 “说秋天想来吃大白萝卜。”月牙认真道。 凤天歌闻声看了眼被挖的残缺不全的院子,又看了眼手里的银票,毫不犹豫吐出一个字。 种! 所以说,历代先贤推崇的大智慧里,有一句话特别对。 有钱能使鬼推磨…… 凤天歌把种萝卜的任务全权交给月牙之后,转身离开镇南侯府。 原本有意入宫打探锦葵一事进展的凤天歌,却在东门处,遇到叶清华。 严格说,叶清华出现在她面前的时间,比她预料中晚了些。 “凤天歌……”见其走下马车,叶清华当即迎过去,面露难色。 凤天歌停下来,扫了眼皇城东门,“想进去?我带你。” “不不不……我没想进去,她这会儿应该也不会想见到我……” 叶清华的性子与叶芷惜截然不同,比起叶芷惜骨子里那股酸劲儿,叶清华爽朗直率,为人坦诚且真心。 这也是凤天歌想交她的原因。 “我是来找你的。”叶清华说话时,竟要下跪。 凤天歌立时拉起她,“你我同窗,何必如此!” “我知道,这次是我姐有错在先,是她先诬陷你与沈教习,于理我不该替她求情,可于情……她毕竟是我亲姐,父亲知道姐姐被打入冷宫一病不起,我这个当妹妹的要不做些事,于心不忍……” 见凤天歌未语,叶清华继续道,“原本我没想厚颜无耻过来找你,可你知道,我与那些个官家千金没什么交情,怎的也求不到人家身上,这就……到这儿堵你了。” 叶清华脸色胀的通红,甚至不敢抬头直视凤天歌。 凤天歌沉默片刻,抬头看了四处,“过不了多久,召你入朝的圣旨就会下来,想知道你被派到哪里去了吗?” 叶清华微怔,完全不知道凤天歌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刑部,任都官司主事一职。”圣旨虽然没下,但凤天歌相信丁酉既敢说,就一定能做到。 叶清华又是一怔,为什么会是刑部? 其实那日丁酉提及之时,凤天歌私以为那样一个位置不管叶清华还是项晏来做,都可以。 而她之所以用‘叶清华多公义,项晏多人情’去引导丁酉。 实是,有意为之。 “叶芷惜虽已入宫,但始终没有封妃算不得后宫之人,即便皇祖母也只是将她暂时押在冷宫,并未最终给个说法。” 叶清华不明白,呆呆望向凤天歌,“那又怎么?” “叶芷惜最终会被移交到刑部,而那时的你,已经在刑部了。”凤天歌说话时抬手握住叶清华肩头,“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叶清华恍然大悟。 的确,把叶芷惜移交到刑部只需楚太后一句话。 且待叶芷惜到刑部之后,叶清华近水楼台,想怎么救,哪怕是金蝉脱壳都不会有人管。 一枚弃子,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皇宫里,独孤柔获罪入了冷宫。 至于为什么获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缘无故会被宣去云光殿,顾紫嫣只是打碎一个杯子,自己便成了蓄意谋害皇后的凶手! 她就这么糊里糊涂被人送进冷宫,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她果然是太弱,弱到只要那些人想,弄死她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她以为曾经卑微到尘埃,是她这辈子受到了最大屈辱。 原来不是,那种生命被别人攥在手里的感觉,才是令她最毛骨悚然的事…… 皇城西北,一处富庶民宅。 苏狐正赤果上身坐在镜前,表情特别迷茫。 就他胸口这个八脚蜘蛛爬出来的‘苏’字,周歧是怎么认出来的? 他一直都觉得,但凡没见过苏筝筝真迹的人,能认出这个字念‘苏’,那简直就是文盲啊! 这会儿,媚娘从外面娉婷而入,手里端着一盘水晶葡萄。 “媚姨,你觉得老东西的字……爬的怎么样?”苏狐透过铜镜,看向媚娘。 媚娘搁下托盘,想了想,“登峰造极。” 苏狐嘴角略抽。 那什么,盲目崇拜也要有个限度好吧。 就媚娘这种答案,苏狐忽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媚姨啊,你是不是觉得那老不死的放个屁,都是香的?” 这一次媚娘没有回答,直接动了手…… ------------------- 要不把苏狐挂起来,给大家遮遮太阳防防暑吧,反正他皮厚也晒不死…… 第四百一十章 我是狐啊 在经历一番刻骨铭心的说服教育后,苏狐终于言归正传。 他把自己在周歧那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重复给媚娘,临了又问了一个欠抽的问题。 “媚姨你知道周歧是谁吗?” 桌边,媚娘不想知道周歧是谁,她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唬?” “我是狐啊!”苏狐私以为媚娘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下手有多重,都打脱了相。 媚娘恨的咬牙,“你还知道你唬!周歧那号大人物你也敢去砸场子?你活腻歪了!” “媚娘你不知道,他就是武盟时给凤天歌下毒的阴损玩意,本大爷也根本不是去砸场子,我想弄死他!” 媚娘嘴角抽了抽,美眸紧盯着苏狐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父子俩真是一个样! 若是爱上哪个女子,自己的命就变得特别不值钱。 而我,真是欠了你们父子俩的。 终于,媚娘狠舒口气,“你死了这条心。” 苏狐摇头,“他不死,我睡不着。” 见媚娘握拳,苏狐突然赤果上身从铜镜前凑到桌边,“媚姨你别担心,我都已经被他抓了他不也没捅死我吗?说起来,他好像很怕老东西的样子,为什么?” 严格说,媚娘也算是自小看着苏狐长到大,这孩子偶尔认真起来的样子与他爹真是如出一辙,小贱小贱的,让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唯一不同的是,苏筝筝的小贱只在一个女人面前。 而苏狐…… 苏狐这副小贱样唯独没有在那个女人面前出现过。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 媚娘突然抬手揉了揉苏狐的脑袋,“论武功,周歧在江湖上未必能排得上名次,但他用毒的本事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被任何人赶超过……” 媚娘也只是偶然一次机会听说自家主公与周歧有过交手,周歧不敌,当下抛出二十多种毒药,直接乎在苏筝筝脸上。 苏筝筝虽然没中毒,但那些毒药乎的他很是不爽。 于是某狐他爹硬把周歧揪过来按到地上,割腕喂了他两大碗血的样子,直喝的周歧口吐白沫。 是的,苏筝筝的血有毒,他非但百毒不侵,还能侵百毒。 就是这么屌炸天。 所以说,有些人拼了命的努力才可以成为一座高峰,而有些人生来便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巅峰。 那一次,周歧嫉妒红了眼…… 桌边,苏狐恍然,“老东西的血可以毒死周歧?那我的血……” “你别想,你的血没有剧毒,只能解毒……”媚娘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露了什么,扭头看向苏狐,“我的意思是……” “我的血能解毒啊?什么毒都能解?”苏狐惊讶看向媚娘,这种事之前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 当然了,以苏狐的性子,媚娘毫不怀疑如果这件事被他知道,他能把自己放成一具干尸。 见苏狐瞪大眼睛看过来,媚娘摇头,“你的血不能解毒,我刚才说的也不是你。” 然而,迟了。 只见苏狐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披,直接扔了一句‘我去试试’,就跑了。 媚娘无语望天,独自凌乱…… 皇宫,御书房。 听到独孤柔被打入冷宫的消息,古云奕第一时间来找北冥渊,却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 毕竟他与独孤柔关系特殊,主动提起难免惹人怀疑。 且说自曹姝死那晚与独孤柔一番云雨之后,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他时尔会去找独孤柔。 每次去,独孤柔话都不多,也从未对他有过任何要求。 古云奕,很喜欢这种感觉。 御书房内,北冥渊将武盟七人入朝的拟诏递给古云奕一览。 凤天歌入虎骑营为副将,谢如萱为参将,叶清华被分到刑部任都官司主事,项晏到兵部,古若尘已是淮阴侯便只封了骠骑将军的虚衔准其入朝,君无殇则被分派到武安侯所在的龙魂营为副将。 “苏狐也被分在虎骑营?”古云奕不解。 龙椅上,北冥渊不徐不疾吁了口气,“这是公孙佩的意思,说是让苏狐跟着凤天歌,能少惹些祸,至于校尉的官衔也是武院那边提出来的,他们是觉得苏狐的性子担不得重任。” 古云奕心里装着独孤柔,便也没心思细究。 奈何北冥渊东拉西扯,偏偏不提独孤柔。 就在古云奕有些忍不住的时候,李诚瑞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进来。 凤天歌在外求见。 因为是凤天歌,北冥渊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宣见。 殿门开启,凤天歌入殿之后完全无视古云奕,扑通跪地,“天歌求太子殿下明察,侧妃独孤柔当不致大逆。” 一语闭,古云奕心下陡震。 龙案后面,北冥渊剑眉微挑,眼底闪过一抹暗色,须臾而逝。 “天歌你起来说话。” “太子殿下,天歌虽不知侧妃因何攻击皇后娘娘,可就天歌对侧妃的了解,她一向温婉。”凤天歌边求情,边起身。 过犹不及,她若执意跪地苦苦求情,则显得不那么真切。 北冥渊没想到,母后所料,居然是真的。 他亦恨,亦欣喜。 恨的是独孤柔好好的日子不过,竟然在背地里搞出这种事! 欣喜的是,凤天歌与佟兮跟小皇子一案,毫无关系。 “云奕,你怎么看?”北冥渊没有答应凤天歌,应该说,如果柳萤跟季安庭若都是独孤柔找到的,那么独孤柔就该死。 他注定,不会放过独孤柔那个贱妇。 “微臣以为,触怒皇后,罪不可恕。”古云奕面色无波,恭敬道。 凤天歌转眸,怒瞪,“古大人何致如此无情,亏侧妃还说与古大人相交甚深!” 古云奕瞬间变脸,凤天歌说的这句话,哪里是为独孤柔好! “凤大姑娘慎言,本官与独孤侧妃萍水相逢而已。”古云奕冷声开口,心里越发不能理解凤天歌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萍水相逢? 上辈子如果不是独孤柔突然反悔,她差点儿就撮合了这么一对。 彼时彼刻,他们两个可谓如胶似漆。 现在想想,独孤柔之所以弃古云奕,多半是跟北冥渊勾搭上了。 她倒真是被这些人耍的可以! 有些事不用过多强调,一句足矣。 北冥渊果然没有再问古云奕,“天歌,这件事你不清楚……不过本太子会尽力在母后面前替独孤柔求情,你……便不要多管了。” “太子殿下……”凤天歌佯装欲言又止。 “退了吧。”北冥渊收回视线,淡声道。 见北冥渊摆手,凤天歌不再多言,恭敬退出御书房。 古云奕意识到座上之人有所怀疑,刚要解释,却被北冥渊抢了先。 “你也退吧……” 第四百一十一章 替我杀个人 同一时间,楚太后亦亲自移驾到云光殿。 说是闲聊,话里话外却是劝顾紫嫣大方些,莫动辄就要谁的命,把谁打入冷宫。 身为一朝国母,气度还是要有的。 顾紫嫣整个过程都在陪笑,直到楚太后离开,大发雷霆。 事实证明,自叶芷惜揭发佟兮跟沈辞有染到引出当年旧事,皆是独孤柔在幕后所为! 养虎终为患! 在顾紫嫣眼里,独孤柔的做法已经触到了她的逆鳞。 那么除了死,她实在不知道还要给独孤柔安排什么别的下场。 至于怎么个死法,她需与太子商议…… 冷宫的门,吱呦开启。 一袭深蓝白鹤官袍的古云奕迈步进来,视线之内,独孤柔正蜷在冷宫一角,目光深暗,寒意瘆人。 冷宫条件也就那样,墙壁掉皮脱漆,斑驳凋敝,不时还泛着一股酸馊味儿。 角落里,独孤柔听到声音时猛抬头,却在看到古云奕时,略微失望。 她在等墨画。 而墨画去找了武安侯。 遭逢大难,独孤柔唯一想到的,便是秦淳。 在利益面前,人性脆弱不堪。 她与其相信秦淳会因为想得到余下幸存者名单救她一救,也从未奢望古云奕会因为那几夜而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拉她一把。 此刻,面对止步于前的古云奕,独孤柔也就是看了一眼,无半分表情。 “虽然我不知道云光殿里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你不会鲁莽到去攻击皇后。”古云奕轻声开口。 独孤柔却只是冷冷一笑。 古云奕颇为意外,自己已经站到这里,独孤柔竟然没有求他。 “刚刚凤天歌有到御书房给你求情,没想到你们关系这么好。”古云奕知道并非如此,这般说便是想看看独孤柔的反应。 果然,独孤柔猛抬头,震惊不已,“她给我求情?” “嗯,我亲眼所见。”古云奕微微颌首。 独孤柔柳眉紧皱,眼中闪出疑惑,却在片刻后冷戾如潭。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独孤柔突然握拳,狠砸地面,“凤天歌!你为什么要害我!你抢了本宫的人已是无耻,竟然还设下这样的陷阱!我到底跟你有什么仇!” “她抢了你什么人?”古云奕闻声,疾声开口。 独孤柔未理古云奕,只恨的咬牙切齿,双眼直冒火星。 见其不语,古云奕上前一步追问,“佟兮跟沈辞的案子,你沾手了?” 独孤柔不是不想回答,只是此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只怕…… 只怕这一次便是秦淳也保不住她! “季安庭跟柳萤是你……是你找来的人,凤天歌非但抢了他们,还利用此事反咬你一口?” 古云奕能在军营里潜伏三年,心智自然非比寻常,加上这前前后后发生的事,他能有这样的猜测一点都不意外。 而独孤柔,并没有反驳。 “你糊涂!”古云奕低吼一声。 “我糊涂?”独孤柔抬起头,阴冷寒眸紧紧盯上古云奕,“我只是想活下去,有什么错!” “大错特错!我原本以为你是看淡了,没想到你私底下竟然……你跟了北冥渊那么久,应该知道他对皇位有多在乎,如今你去把昭阳殿旧事捅出来,不是要他命么!” “我就是想他死!”独孤柔狠戾叫嚣。 ‘啪—’ 突然一声脆响,独孤柔紧捂住自己左颊,愤怒看向古云奕。 “你清醒一点!”古云奕也是迫不得已,就独孤柔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是找死。 面对古云奕眼中焦虑,独孤柔突然红了眼眶,哽咽低喃。 “事到如今我清不清醒还有什么意义?凤天歌定是故意露了什么破绽给顾紫嫣,她才会找个莫须有的罪名把我关进冷宫想要试探,如果凤天歌不替我求情倒也罢了,她这一求情,便是坐实那个破绽是真的,没想到本宫竟败在一个初出茅庐的臭丫头手里!” “你太小看凤天歌了。”古云奕长叹口气。 “呵!” 独孤柔一脸颓败靠在墙上,目光涣散,神情萎靡,无法言说的绝望让她彻底崩溃。 这一次,她可能真的完蛋了。 看着这样的独孤柔,想到那几夜的缠绵悱恻,古云奕终是狠咬牙,上前一步蹲过去,在独孤柔耳边说了一件事…… 武院后山,拥剑小筑。 自从上次与公孙佩痛痛快快打过一场之后,容祁个把月没来。 这会儿进来,公孙佩直接朝他翻了两个白眼,“滚出去。” 容祁特别听话,调身欲走下一秒,又被公孙佩给叫住,“滚回来!” “无涯?这柄无涯剑怎么会在你手里?老夫听闻它早在百年前已经被熔了啊!”小筑里,容祁还没想好要不要滚回去的时候,公孙佩已经屁颠儿屁颠儿跑过来,伸手就要拿剑。 容祁一收,“抢啊?” “啊!”公孙佩毫不掩饰自己对宝剑的贪婪,直接甩手关了小筑的门。 这一刻,容祁真想把整个太学院的学生连带打更的都叫过来,这就是你们没日没夜仰望的总教习,凑不要脸到这种程度他都自愧弗如。 “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把无涯送给你。”容祁觉得,公孙佩良心不多,但至少应该还有。 公孙佩摇头,“老夫觉得我不用答应什么,也应该有本事把剑留下来。” 好吧,容祁早料到了,抬手指了指无涯剑的剑柄,“看到什么没?” 公孙佩皱眉,“据记载,这剑柄上当有一条银丝,相传那银丝是铸剑者掬千缕月光炼成。” “不是,就是一条价值不菲的银丝。”容祁纠正了一下。 “银丝呢?” “被我拆了。” 容祁紧接着将无涯十分大方拍在矮几上,“事成之后,我自然会把银丝送过来。” 公孙佩转身坐向紫藤竹椅,拿起无涯,“成交。” “后日子时,替我杀个人。”容祁很是轻松道。 公孙佩抽出无涯,剑身极薄,透着淡淡寒光,“后日子时把银线一并带着。” “放心,周歧一死我必将银丝给你。” 容祁音落时,公孙佩一直没舍得抬的眼皮,慢动作抬起来,慢动作瞠目,慢动作张大嘴巴,“谁?” “咳,周歧……”容祁原本不想告诉公孙佩,但就这种级别的较量自然是知己知彼才有胜算,所以也是没法儿隐瞒。 公孙佩握着无涯的手,紧了紧,“其实……这剑没有银丝,看着也挺顺眼……” ------------------- 我斗胆想了一下,如果我把苏狐给写死,此处注释必能出现99+。 第四百一十二章 四营 容祁呵呵了,不去还想要剑? “把剑还给我。”容祁直接伸手。 公孙佩护剑,“换个人杀。” 容祁表示换个人我用找你! 面对公孙佩一副不劳还想获的态度,容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说起来,周歧那也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武林败类,你杀他绝对是代表公义! 公孙佩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跟周歧勉强也算是同一类人,兔死狐悲,他当真是做不了那么残忍的事。 容祁都没好意思细数公孙佩刚出道时做的那些残忍事儿,这会儿装什么我佛慈悲。 为了争取公孙佩,容祁十分详细的阐述了我方优势及对方劣势,且将我方阵营掰着手指数了个遍。 最后打动公孙佩的,是清风剑。 清风明月共天涯,说的便是清风跟无涯两柄绝世宝剑。 面对这样的结果,容祁为自己刚刚浪费的所有唾沫星子默哀。 早知如此,废什么话。 由此可见,世间人头皆有价,只看价大和价小。 关于围剿周歧一事,不管是楚太后还是容祁,几乎像是商量好了一样隐瞒凤天歌,四医自然也不会多嘴。 第二日,圣旨下。 武盟七人相继接到圣旨,即日到任。 凤天歌于镇南侯府接到圣旨,之后由凤清嘱咐几句,便驾车赶往城外虎骑营。 大齐皇城东南西北皆有驻守军营,东为龙魂营,西为虎骑营,南雀羽,北玄机,皇城内亦有古若尘统率的御林军,可谓固若金汤。 相比南北,皇城守军多集中在东西两地,这也是初时古云奕为何反对凤天歌入虎骑营的原因。 说起来,凤天歌不是第一次去虎骑营,但这一次却是不同心境。 盼了这么许久,付出多少努力,她终于在朝中有了一席之地。 财谍只是她复仇的前期准备,入主朝堂,才是复仇的开始。 从这一刻起,北冥渊那么爱的江山,那么爱的权力,他所有在乎的,不舍的,终将失去。 马车戛然而止,凤天歌纵身跳下马车,傲然站在虎骑营外。 阳光下,一袭银白铠甲光芒熠熠,难以形容的尊威跟那股睥睨天下的霸气自凤天歌身上无形流露。 明明那么单薄的身子,却似一个能够撑起这万里江山的巨人。 在她踏足的脚下,杀伐滚滚,血乱红尘。 那无数个金戈铁马的日日夜夜在凤天歌脑海里不停闪现。 我,回来了。 营门大敞开,一抹熟悉的身影自里面跨步出来。 凤天歌亦走了过去,四目相视,那人单膝跪地,“末将谢如萱,拜见副帅!” 熟悉的称呼,熟悉的军礼,凤天歌抬手扶起谢如萱,“从此以后,生死与共,永世不离。” “永世不离!”谢如萱重重握拳,红了眼眶。 与谢如萱一并迎出来的,还有虎骑营五位参将,八位校尉及十六位副尉。 营内无副将,所以除了凤清,凤天歌便是这里最高权力象征。 初入虎骑营,凤天歌便有了专属于自己处理军政的营帐。 这会儿一众武官散尽,凤天歌带着谢如萱走向副将营帐,才一掀起帐帘就又给撩下了。 “如萱,你去把校尉及以上武官的存档抄录一份自留,还有他们平日里操练的阵法也一并整理给我。”凤天歌神色肃然,淡声吩咐。 “是。”谢如萱虽初为武官,好在她的叔父谢平川乃驻守边陲的一位将军。 俗语有云,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么。 是以就算没有亲身经历,谢如萱却是从小就知道,身为武官,使命便是服从。 不问缘由,没有条件。 看着谢如萱转身离开的身影,凤天歌颇有感慨。 凤雪瑶可能到现在都不明白,她到底失去了什么。 营帐的帐帘再次被掀开,凤天歌看着仍是一身湛蓝色长衣的苏狐坐在矮几上吃葡萄的画面,真的是,不想活了。 “天歌你来啦,怎么不进来?”苏狐‘噗’的吐了嘴里的葡萄皮,由刚刚单膝支在矮桌的动作,变成双膝盘坐。 凤天歌走进营帐,迅速撂下帐帘,脑海里突然崩出一行字。 军营里,不、许、养、宠、物。 “风寒全都好了吗?没好的话你可以再回去休养几日。”凤天歌无比真诚道,随后补充,“几个月也没问题,这点上我是可以给你作主的!” “好啦!” 下意识的,凤天歌发现苏狐很不对劲儿,不管刚刚吃葡萄的时候还是现在抄起旁边的那根香蕉,苏狐一直在吃,而且整个身子一直在抖。 别误会,是特别嘚瑟的那种抖。 “你没事儿吧?”凤天歌表示担忧。 “我很好,特别好!”苏狐一口接着一口咬香蕉,都忘扒皮了。 凤天歌后脑滴汗,这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啊! “凤天歌,我有一个秘密想要告诉你!”苏狐嚼香蕉的频率开始加快。 “那你说吧。”凤天歌洗耳恭听。 “可我不能说。”苏狐特别着急看向凤天歌,表情很是痛苦。 凤天歌怔了怔,“那就别说了。” “可我忍不住!”苏狐好难过,媚姨竟然骗他,说什么吃东西就能堵住嘴,根本就堵不住好么! 凤天歌,“……” 苏狐发现,他的血真的可以解毒,好好一条剧毒五花蛇喝了他的血之后再去咬人,蛇都哭了! 然而在他兴致勃勃想要把这个惊人的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凤天歌的时候,媚娘威胁了他。 拿媚娘的话说,这件事但凡多出一个人知道,她直接把苏狐带回圣域,先向老不死的负荆请罪,再跳绝命崖自陨。 苏狐自小到大,从来没有看到媚姨那样认真过,眼眶再大点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节奏。 他觉着媚姨应该不是在开玩笑,“凤天歌,你快把我的嘴堵住,就要说出来了……” 在凤天歌,谢如萱跟苏狐入虎骑营之后,君无殇也已经到了龙魂营。 原本依君牧之意,是希望自己孙儿能去雀羽营,那里的主将是他旧部,多少会有些照应。 而且雀羽营是四营中唯一没有在朝中站队的军营,少纷争。 不想君无殇却执意要到龙魂营。 那时君牧便知道,自己孙儿这是铁了心,要趟这趟浑水…… ------------------- 各位小主们我错了,错了错了,口号响起来,苏狐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第四百一十三章 锦葵脱险 与此同时,叶清华也已到刑部报道,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将冷宫里的叶芷惜押去天牢。 叶清华心里清楚,这当是凤天歌送给她的上任礼。 这份礼极重,她毕生感激。 反倒是叶芷惜,无善意无悔意,满满的怨恨跟诅咒。 叶清华心知多说无益,打点狱卒安顿好叶芷惜后,回了刑部。 另一方面,项晏入兵部直接被宋煜调走,自然也是照顾有加。 古若尘与平时无异,只是头上多了一个骠骑将军的虚衔。 至此,七人皆已入朝。 皇宫,教奴房。 一番试探之后,顾紫嫣已然断定整件事都是独孤柔在背后搞鬼,虽说她对柳萤跟季安庭‘死而复生’仍有怀疑,但就目前情况来看,当是巧合。 这便是所谓的,百密一疏。 身处皇宫几十年的顾紫嫣,竟然会用‘巧合’二字说服自己。 只能说,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 要知道,这世上所有巧合不是刻意迎合,则是别有用心。 且说自那日被顾紫嫣毒打之后扔进教奴房,锦葵的日子并不好过。 一般来说,严重到被遗弃到教奴房的宫女几乎没有翻身可能,哪怕你是云光殿出来的,在这里,待遇没有不同。 加上柳萤跟季安庭也的确拜托了人,锦葵境遇更糟。 顾紫嫣去的时候,锦葵正被关在臭气熏天的密闭破屋里涮马桶。 “趴在那里装什么死!快起来涮!”房间内,同样被派过来涮马桶的邋遢宫女手里,握着一条皮鞭。 “真是被你害死了!说好一个时辰能洗完,偏偏在你身上耽误事儿,现在被罚你高兴了?今天你要不把这一百只马桶都涮干净,我打死你!” 蘸着污秽之物的皮鞭狠甩过来,锦葵却无力躲避,硬生受着。 之前被顾紫嫣踩烂的手指溃烂化脓,身上又添了数道鞭伤,极痛侵入肺腑,锦葵只觉疼的钻心,却只看向那宫女,一言不发。 “还敢瞪我是不是?我叫你瞪!”那宫女看出锦葵挑衅,一时动了火气,直接冲过来狠抽! ‘啪、啪、啪—’ 三五下鞭子甩过去,锦葵却只蹲坐在池边,双臂护头,任由抽打。 她知道,顾紫嫣就在外面。 ‘砰—’ 果不其然,就在宫女又一次扬起皮鞭时,破败房门直接被冲进来的太监踹开。 “大胆!”那太监是云光殿的人,这会儿直接抢走皮鞭,将宫女狠推进脏臭的池水里。 “你们是谁?你们……”宫女狼狈爬出来时,陡然看到一朝国母就站在她面前,顿时不敢吭声。 池边,锦葵未曾抬头,而是忍极痛重新拿起铁刷,握住浮在池子里沾满污秽的马桶,用力想要把它洗干净。 “锦葵,皇后娘娘过来接你了。”刚刚冲进来的太监看到锦葵如此,上前小声提醒。 锦葵没说话,动作越发用力,左手伤重,指骨处烂肉被脏水浸染,隐隐可见白骨。 该是怎样的痛! 顾紫嫣忍着小屋里那股难闻气味,叹了口气,“在怪本宫?” 锦葵动作越来越快,眼泪毫无预兆掉下来。 “奴婢不敢……”锦葵声音哽咽,动作未停。 “还说不敢,这皇宫上下也只有你敢与本宫这样使性子。”顾紫嫣瞄了眼身边太监,“直接送到御医院。” 就在顾紫嫣欲转身时,锦葵突然扔了铁刷跟马桶,扑通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奴婢从来没有救过任何人,奴婢从来没有背叛皇后娘娘!” 顾紫嫣沉默片刻,“所以本宫亲自过来接你了。” 见锦葵匍在地上恸哭,顾紫嫣眸色微柔,离开时刻意让身边太监支会管事嬷嬷,将这会儿仍在池子里泡着的宫女捞出来,乱棍打死。 看着顾紫嫣的身影淡出视线,锦葵紧绷的心弦忽的松弛,晕了过去…… 同样一座皇宫,锦葵绝处逢生的同时,独孤柔却在生死边缘挣扎。 一个不慎,万劫不复。 冷宫里,北冥渊踩着戾气的步子重踏向已经被他一巴掌打翻在地的独孤柔,狠狠揪住她衣领,睚眦欲裂,眉目如冰,“是谁给你的胆,敢与本太子作对?” “臣妾……没有……”独孤柔生生被北冥渊拖站起来,背脊抵在墙上,脸颊肿胀,似被火烧。 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如海水倒灌,独孤柔一刹那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北冥渊竟想掐死自己,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刹那! 独孤柔突然从袖内抽出匕首,狠狠扎向北冥渊。 凌厉锋芒直袭过来,北冥渊不得已闪身退后数步,幽蛰黑目紧紧盯住独孤柔,“自不量力。” 脖颈失去桎梏,独孤柔死命喘息,手里紧握着匕首,抬起头,“你想杀我?我为你除了独孤艳,你竟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不给我?” “是你自己找死。” 这一刻的北冥渊,就像是暗夜里的狰狞可怖的魔鬼,残暴嗜血,毫无人性。 这哪里像一国太子? 哪里像皇族贵胄! “我找死?我找死还不都是你逼的!当初独孤艳未灭之前你是怎么说的?你说只要独孤艳一死,你即刻封我为太子妃,你说你一生只爱我,绝不负我!” “本太子连独孤艳都负了,你算什么东西!”在这冷宫无人之地,北冥渊算是彻底卸了伪装。 独孤柔没想到北冥渊竟然可以面无愧色,堂堂正正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你简直是……畜牲!” “你又好到哪里去!”北冥渊冷笑,“当初独孤艳对你何等仁义,你做的那些事又都是人干的?” “北冥渊!我是为了你!”独孤柔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不是伤心也不是悔恨,只是不甘。 “你是为了你自己,扪心自问,你想当太子妃想当皇后甚至太后,为的不是权力?只是你这样的人不配,你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只会耍些阴谋诡计,玩那些让人鄙视不屑的小伎俩,上不得台面,你永远都达不到独孤艳那样的格局,更不要提拥有她那样的胆识跟气魄。” 独孤柔以为自己听错了,片刻后疯狂大笑,花枝乱颤,“北冥渊!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你竟然在夸独孤艳?夸那个被你想方设法弄死的女人!” 北冥渊没有反驳,黑目幽寒,“她的确,不了起。” 第四百一十四章 官职不够 北冥渊从未否定过独孤艳的胆识跟气魄,这样的胆识跟气魄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为他所向往。 他承认,独孤艳没有变,变的是他。 是他不甘仰望,不甘心眼睁睁看着独孤艳明明已经站在他背后,那些人的目光依旧可以不辞辛苦的绕过他,落在独孤艳身上。 那些个瞎子! “北冥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独孤柔有些害怕,眼前的北冥渊太过反常。 “我知道,非常清楚。” 北冥渊一步步走向独孤柔,目光阴蛰的可怕,“本太子一直都很佩服独孤艳,她的确是大齐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将才,而我在明知道她仍爱我,在接下来的岁月里几乎不可能背叛我的前提下,仍花了三年时间,将她跟她的十三宗灭的干干净净连渣滓都没剩下,是本太子的自尊心在作怪,能站在朝堂之上为世人仰慕崇拜的,只能是我,必须是我。” “你别过来……”独孤柔紧攥住匕首,刃尖朝外,惊恐警告。 “知道本太子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吗?”北冥渊勾起薄唇,目光阴冷冰骛,“若你不幸在下面遇到独孤艳,替本太子跟她说一句,对不起。” 原来! 北冥渊这是把她当作死人了,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才不会在知道他这么卑微扭曲的心态之后,无休无止的嘲笑他。 “别过来!”独孤柔突然将匕首抵在自己颈间,“你再过来,我便死给你看!” 北冥渊突然一怔,继而大笑,如阴森恶鬼,“你拿死威胁本太子?独孤柔你真的是……也好,免得本太子脏了自己的手。” 看着北冥渊眼底的讽刺跟无情,独孤柔以为自己会心痛,竟没有。 她亦笑了,灿烂无比,“太子殿下可还记得段天泽?” 对面,北冥渊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退却,便已凝固。 “你说什么?”北冥渊脸色骤寒,声音低戈。 独孤柔依旧保持刀架脖颈的动作,微抬下颚,渐渐敛了笑意,“段天泽,太子殿下不会不记得这个人了吧?” 北冥渊不语,垂在两侧的手掌下意识收紧,狠攥成拳。 “奸妃一案你还真是杀的彻底,除了独孤艳麾下十三宗跟那些曾经公然支持她的文臣武将,你连一个不在朝中,只是曾在你面前表现出爱慕独孤艳的段天泽也给弄死了,你不会不知道段天泽是谁吧?” “你闭嘴!”北冥渊狠戾低吼。 “可以啊,只要太子殿下一句话,我便将这匕首刺到喉咙里……”独孤柔勾唇,“你敢吗?” “为什么不敢!”北冥渊暴怒。 “只要我一死,段天泽的真正死因即刻会被公之于世,而段天泽的父亲,也就是内阁首辅段恒会怎样?”独孤柔挑眉,眼底闪过的光芒,充满自信。 此时此刻,也只有独孤柔自己知道,她有多心虚,多害怕。 因为她根本就不确定,古云奕离开时跟她说的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是她不肯相信古云奕,是她曾经相信过,结果那就是个笑话。 “本太子……没有……” “没有杀段天泽?” 越心虚就越嚣张,独孤柔突然大笑,“太子殿下记性好差!你自己亲手捅了段天泽二十来刀,全忘了?” “你胡说!” 北冥渊突然冲过去,欲伸手却见独孤柔将匕首刺进皮肉,渗出鲜血,“当时有人在场的,太子殿下不会连这都不记得了吧?” “那人已被本太子……”北冥渊陡震。 “杀人灭口?太子殿下亲手杀死那人了?如果没有,太子殿下如何知那人一定死了?” 独孤柔嗤笑,“如果那人没死,如果那人落到段恒手里,后果是什么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那人在你手里?”北冥渊冷蛰开口。 独孤柔点头,“正是。” “不可能!你根本没那个本事!”北冥渊尚算理智,怀疑道。 “我的确没那个本事,可是北冥渊,你别忘了我是谁。”独孤柔肆意提醒。 北冥渊目色愈深,寒意刺骨,“独孤艳?” “是啊,本宫可是独孤艳的亲妹妹,当初在重华宫也伺候过一段日子……”独孤柔咬了咬牙,“不然本宫如何得知当年昭阳殿旧人还活着?我又怎么可能找到柳萤跟季安庭?” 独孤柔真的小看了凤天歌,当初她费尽心机隐藏的秘密,而今却被凤天歌逼的她亲口承认。 “独孤柔,你真该死!”北冥渊终未再进一步。 “彼此彼此。”独孤柔知道,北冥渊妥协了,“放我回到奉天殿,我只想活命。” 北冥渊不甘心,他刚刚才在这个女人面前剖白自己所有阴暗跟不堪,如果独孤柔不死,他颜面何存? “太子殿下放心,只要我活着,秘密永远都是秘密。”独孤柔缓慢放下匕首,笃定看向北冥渊。 如果说朝中有一半文臣武将皆在北冥渊麾下,那么这一半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看的是内阁首辅段恒的面子。 所以北冥渊根本离不开段恒! 终于,北冥渊走了。 独孤柔颓然瘫在地上,扔了匕首…… 第二日,早朝。 如果说,这一日的早朝对绝大多数官员来说与常无异。 对凤天歌来说,却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站在殿前,凤天歌驻足凝望。 眼前这座巍然大殿,重檐九脊,斗拱交错,黄瓦盖顶,金碧辉煌。 朱漆门,同台基,这便是金銮殿。 这里,捆绑了多少帝王身破碎了多少君王梦,又引得多少王朝颠覆,百姓流离失所,天下为之改姓。 这里,亦承载着她上一世,所有荣耀。 从先锋到天下兵马大元帅,她的人生曾在这里达到巅峰。 如今,她又回来了。 人是情非,如今的她,再也不是那个一怒天下惧的天下兵马大元帅。 而她却十分坚定的相信,终有一日,她会重回巅峰! 在她身后,一并跟过来的谢如萱似乎发现凤天歌有些反常,刚要提醒却听身后有人先她一步发声。 是古若尘。 “天歌,怎么不进去?”除了古若尘,还有君无殇、项晏、叶清华。 武盟七人聚了六人,苏狐没来。 官职不够…… ------------------- 亲们,有点急事,今天只能一更…… 第四百一十五章 傅霆轩 以凤天歌为首,六人相继走入金銮殿。 殿内奢华,云顶檀木为梁,地铺白玉,四壁镶琉璃灯盏,前方正中位置,金漆蟠龙的龙椅坐落在进深一米多的须弥座上,气势威严,不可侵犯。 此刻殿内,文东武西,众朝臣以官职大小依次排列。 随着凤天歌等人步入金銮殿,所有人的视线皆投过来,目光中或赞许期待,或警惕防备,亦有漠不关心者。 如果说战场跟后宫一是明枪一是暗箭,那么朝堂则是明枪暗箭齐发之处,玩的是心跳。 金銮殿内,六人并不在乎一众朝臣审视的目光,各自找对位置。 凤天歌,古若尘,君无殇还有谢如萱是武将,居右,项晏跟叶清华则各自站在宋煜跟丁酉身后。 这一刻,凤天歌很清楚,自己乃至他们六人已然成为两派的猎物。 而这些朝臣又如何能知,在凤天歌眼里,他们何尝不是。 此番入朝,凤天歌从未想在明面上站队。 是的,过早暴露自己的意图只会成为北冥渊铲除跟打击的目标。 这朝堂就像是一座天平,凤天歌未入之前太子麾下党羽跟保皇派趋于平衡。 如今她入,倾斜到哪一边都不是明智之举。 反倒是自成一派,使自己慢慢成为左右双方平衡的仲裁者,才是最稳妥最正确的选择。 朝上,北冥渊已然出现在众朝臣视线之内,明黄蟒袍衬的那抹身影尊威无双。 见北冥渊目光扫过来,凤天歌挺直背脊,微微颌首以示敬意。 便是这一眼相视,北冥渊目光骤深。 一袭深蓝色官袍的凤天歌,何等英姿飒爽,神采奕奕。 很像! 眼前的凤天歌与年轻时的独孤艳简直如出一辙,纵相貌不同,但那份气质跟自其身上散出来的自信,一模一样。 这次,他要亲眼看着凤天歌成长,成长为他想要的样子。 早朝整一个时辰,过程中不时有文臣武将递本呈奏,内容多为民生。 毕竟少战势,真正迫在眉睫的政事并不多。 时间过的很快。 金銮殿内,无人递本呈奏之后李诚瑞在北冥渊的示意下,宣了声退朝。 待北冥渊离开,凤天歌与古若尘等随一众官员鱼贯涌出。 初入朝堂,六人均无本奏。 这会儿,凤天歌突然在不远处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于是转身与古若尘等人告辞,且让谢如萱先回军营,便朝那人去了。 来人是孙嬷嬷。 依着孙嬷嬷的意思,凤天歌第一日入朝,太后那边甚是惦念,便差她过来在这儿候着。 一路无话,凤天歌入延禧殿时仍着官袍,楚太后见到孙女这般,甚是欢喜。 “好,真好。”楚太后拉着凤天歌坐到自己身边,苍老容颜露出慈祥微笑,“哀家的孙女,了不起。” “若非皇祖母一路相助跟扶持,天歌不会走到今日,多谢皇祖母。” 凤天歌欲起身施礼,却被楚太后拦下来,“你这孩子,跟哀家还这样客气!” 楚太后紧紧拉着凤天歌的手,怎么也看不够,“如果……你母亲能见到你现在这样,不知道要怎么高兴……” “皇祖母……”见楚太后眼中湿润,凤天歌轻声安慰,“母亲总有一日会回来。” 楚太后佯装一时伤感,抹了泪,“是啊,总会回来。” 只可惜,自己终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天歌啊,如今你已入朝为官,又是军中副将,武功自不必说,这排兵布阵的本事可得仔细跟你父亲学着,行军打仗不是儿戏,稍有不慎承的可是全军覆没的危险,除了荣辱,那可是多少条人命。” 楚太后说话时,孙嬷嬷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叠厚厚书卷端了过来。 “这些是哀家当年用过的兵书跟所创布阵图,你且收着。”楚太后将厚厚一叠兵书搁到凤天歌面前,“你若有时间,回去便瞧瞧最上面这张布阵图当如何破解。” “天歌定会。”凤天歌感激,楚太后这分明是有亲自教她的意思。 诚然她上辈子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对兵书跟布阵图极为熟悉,但个人有个人的领悟跟缘法。 任谁也称不上一个‘最’字。 她如是,楚太后亦如是。 反倒自楚太后这里所获,必定能为她锦上添花。 凤天歌并没有在楚太后这里逗留太久,离开时去见了柳萤跟季安庭。 一来感激他们为锦葵所做之事,二来也是希望他们稍安毋躁,佟贵妃与小皇子的案子并非一朝一夕能查出个结果。 对此,柳萤跟季安庭皆明白,也感激。 佟贵妃与小皇子之案被定性为是谁刻意为之,而非是否有人为之,已然比他们想象要顺利的多。 出宫之前,凤天歌途经御花园时偶然听到两个消息。 锦葵被接回云光殿,独孤柔亦被放出冷宫…… 延禧殿内,楚太后在凤天歌离开之后并没有去休息,而是拉着孙嬷嬷坐下来。 这时的孙嬷嬷,已经哭红了眼眶。 “瞧你,这么一大把岁数还经不起事儿。”楚太后抽出帕子替孙嬷嬷擦净眼泪。 “太后,就没有别的法子吗?”孙嬷嬷突然握住楚太后的手,眼泪急涌,“太后今晚哪儿都不许去!” 楚太后任由孙嬷嬷像个孩子似的揪着自己不放,笑了笑,“哀家等这一天等了一辈子,你就真忍心叫哀家死不瞑目?” “太后!”孙嬷嬷恸哭。 “人固有一死,而且哀家旧疾复发,就算今晚不去也活不过三个月。” 楚太后静静看着孙嬷嬷,笑容减淡,“你不明白,哀家真的很感激老天爷,它给了哀家一个女儿,还有君离跟天歌,它又让哀家临死之前遇到当年杀害吾夫的凶手,老天爷待哀家不薄。” “可是……可是为什么不告诉嫡小姐,不告诉孟帝师?”跟在楚太后身边这么些年,孙嬷嬷对楚太后的事知道的不少,但也并非完全了解。 直到昨夜,楚太后跟她讲了一个人。 傅霆轩。 楚太后说那是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爱着的男人。 而那个男人,死在周歧手里。 如果不是周歧突然出现在皇宫,楚太后根本没想到傅霆轩豁出性命,不惜抛下她们母女也要弑杀的江湖败类,居然活着。 既然如此,她真是没什么理由不弄死周歧…… 第四百一十六章 着急补刀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凤天歌跟孟臻。 都是至亲的人便舍不得他们冒一点点险,原谅她自私一回吧。 “去给哀家再做一回梅花香饼,就你的手艺,哀家真是一辈子也吃不够。”楚太后轻声开口,面带笑意。 “太后且等着,老奴这就去做……” 就在孙嬷嬷转身一刻,后颈陡痛,眼前紧跟着一黑,晕了过去。 幸有楚太后将她接住,扶到桌边。 “你们两个出来吧。”楚太后扶稳孙嬷嬷之后,淡声开口。 顷刻,暗处两个黑衣人突然现身,皆握拳。 “先皇临终之前将你们留给哀家,也真是委屈你们了。”楚太后看着眼前两名暗卫,心里颇有些酸涩。 她此生负的人,又何止孟臻。 “吾二人请命,今晚与主人一同前去十里亭!”其中一名黑衣人信誓旦旦。 楚太后摇头,“这是哀家私事,与皇家的事无关,自然也不该由你们出面,哀家叫你们出来,另有所求。” “属下等不敢!”两名黑衣暗卫闻声,皆跪地。 “孙嬷嬷跟着哀家在这皇宫里呆了一辈子,也是时候出去了。” 楚太后告诉两个黑衣人,她早已经在临安备下一处宅子给孙嬷嬷,还有些钱财跟物件。 且等两个黑衣暗卫将孙嬷嬷送到宅子之后,他们也就自由了。 看着二人将孙嬷嬷带出寝宫,楚太后颇为失神坐在桌边,“终究是没吃上你做的梅花香饼……” 除了孙嬷嬷,楚太后对柳萤跟季安庭的安排是,将他们交给丁酉。 一来柳萤跟季安庭离宫二十几年怕已经不适应宫里的生活,二来昭阳殿旧案既已交到刑部,丁酉便有责任保护他们。 楚太后缓缓起身走向床榻,自锦枕下面取出一粒药丸搁进嘴里。 这是屈平给她的丹药,服下之后可在十个时辰里保持精神跟体能皆在最充沛的状态。 接下来便是运功调息,跟漫长的等待…… 这一天,出奇的安静。 午时过后,御医院四医抽签决定,由屈平去约周歧。 房门外,屈平听到声音后推门进去,直至轮椅停在药案前,周歧都未抬头。 整个江湖,能不把屈平放在眼里的,也就眼前这位。 周歧不开口,屈平便也不说话。 就看谁先着急! 果然,周歧等了许久没听到声音,便将手里药瓶搁下来,抬了抬眼,“你还挺能活的。” 屈平太知道周歧何意了,勾唇笑道,“也就一般。” 似乎没想到屈平态度如此不恭,周歧饶有兴致坐起身,“看来,你似乎不是来求老夫要解药的。” “我要你能给吗?”屈平反问。 “不能。”周歧没有任何犹豫,“能逼老夫出手下毒的,必是当死之人。” 屈平笑了,“那你咋没给自己下毒呢?当世最该死的人不就是你半逍遥周歧。” 周歧脸色微变,“你活腻了?” “有点儿。”屈平挺了挺身,“不知半逍遥此生可有最记恨之人?” 面对这个问题,周歧还真是比较认真的想了想,“有。” 屈平点头,“那人托屈某给你捎个话,今夜子时皇城外十里亭,你可敢见?” 周歧怔了片刻,突然肆意狂笑,“你诓老夫?” “不敢就说不敢。”屈平感受到自周歧身上骤然暴涨的戾气,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在推门之时,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周歧止笑,冷冷看向屈平,“当年陨天崖,百余高手向老夫发出挑战,老夫单枪匹马应战尚且无惧,这世上还没什么事老夫不敢。” “那你敢去吗?”屈平倨傲抬头,寒声问道。 周歧不语,抬手从案几上拿起一个黑色陶罐,“你们四医憋了这么许久,不就是想这一战,你若敢将这里面的东西吃了,老夫便成全你们。” 看着周歧举起来的陶罐,屈平转动轮椅向前,接过来后打开,面不改色将里面一只毒蝎塞进嘴里。 大家都是玩毒的,屈平知道这东西是五毒作蛊剩下来的那一只,剧毒无比。 那又如何! 见屈平紧捏蝎尾,一口咬掉蝎头,周歧倒是很欣赏这份胆魄,“说说看,那人是谁。” 肺腑传来钻心剧痛,屈平控制不住的朝外喷涌黑血,“傅霆轩。” 听到名字的刹那,周歧黑目陡然阴蛰。 记忆回到数十年前,生死之际,那人硬是抱着自己毅然决然跳下陨天崖。 如果不是傅霆轩,他周歧当会在这世上留下更响亮的名字! “当年老夫亲眼看到傅霆轩摔下万丈深渊,他不可能活着,不过你既能说出他的名字,老夫便猜到是谁约我。” 周歧停顿片刻,“告诉她,老夫会赴约。” “江湖四医,亦会在十里亭,恭候半逍遥大驾。”屈平拱手,忍剧痛转动轮椅,离开厢房。 待屈平离开,周歧不由的朝椅子上靠了靠。 傅霆轩,当年你自诩江湖正义之士,找了那么多人到陨天崖想要弄死老夫,结果还不是被老夫杀的片甲不留。 如今老夫既是没死,投桃报李,今晚便送你一份大礼…… 时间已经很晚,落日残照,薄暮低垂。 凤天歌自回军营,便开始研究楚太后留给她的那张布阵图的解法。 不得不说,楚太后不愧是一代名将,由她所创的阵法即便是凤天歌这种级别的,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找到阵眼。 加上苏狐上窜下跳不消停,凤天歌直到现在也没有半点头绪。 于是,当容祁出现在营帐里时看到的场景,便是凤天歌在矮几前埋头破解布阵图,苏狐则在旁边摇扇。 这种殷勤,不该他来献! “咳!”容祁走进营帐,下意识咳嗽一声。 最先发现容祁存在的不是凤天歌,而是苏狐。 苏狐也是不先发现的容祁,而是闻到了容祁手里食盒飘出来的香味儿。 “天歌天歌!有人送吃的来啦!” 说真的,如果不是凤天歌在这里,苏狐早就跑了。 当校尉真的好枯燥,好无聊,好饿好饿。 是的,军营里的火食完全不能跟太学院比,清汤寡水几滴油星。 他还是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孩纸啊! “这个不是给你吃的。”眼见苏狐过来抢,容祁将食盒挪到身后,“那会儿遇到公孙佩,他说他快要死了。” 听到这个,苏狐顿时奔出军营。 容祁明白,他这是怕公孙佩不死,着急过去补刀啊…… 第四百一十七章 容祁会做饭 营帐里少了苏狐,就好比狗身上少了一百只跳蚤。 凤天歌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此刻,容祁走过来,将食盒搁到桌上,“我来看你了。” 这样的开场白让某歌有些不适应,一般情况下容祁只会说‘居然能在这里碰到凤大姑娘,好巧哦’。 容祁坐到对面时,打开食盒,“我亲手做的桃仁鸡丁跟糖醋鱼卷,还有一碟金丝烧麦,要不要尝尝?” 看着容祁从食盒里端出来的三盘菜,凤天歌表示惊讶,“你会做菜?” “本世子会的可多了。”容祁扫过桌上布阵图,“这是玄襄阵?” 凤天歌大惊,“你看得懂?” 容祁看了片刻,摇头,“不是很懂。” “这的确是玄襄阵,这种战阵列队间距很大,多为旗帜,鼓声不绝,阵中会有模拟兵车进行的声音,步足嘈杂,会误导敌军以为布阵人数众多,但又不仅仅如此,此玄襄阵里设有神鬼八个小阵,天地风云为神阵,龙虎鸟蛇为鬼阵,八阵内多以景惊二门为主,风云又遇玄武、天蓬,荧入太白……皇祖母的阵法,太过绝妙。” 容祁默默听着,心底一番赞叹。 凤天歌所说他竟毫无补充之处,果然是独孤艳带出来的副将,自己也算通读兵书遍览阵法,与凤天歌比起来,竟无半点优越感可言。 “歌儿你说的,真是太好了。”容祁薄唇浅抿,微微一笑。 如在以往,容祁一声‘歌儿’,凤天歌鸡皮疙瘩能掉满地,今晚却是不同。 凤天歌隐约觉得容祁有些反常,气场也很不一样,“你没事吧?” “就是想看看你。”容祁将饭菜端到凤天歌面前,“看你吃。” 凤天歌犹豫片刻,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 容祁忐忑,平日里闭着眼睛都能做出十里飘香的味道,这会儿他却特别不自信的看向凤天歌,“怎么样?” “好!好吃!”前世今生,凤天歌宫里御膳没少品,却从未有现在这般欲罢不能之感,“这真是你做的?” “如假包换。”容祁暗舒了口气,释然笑道,“如果……可以的话,本世子明日便到虎骑营做个火头军如何?” 容祁想说的是,如果本世子能活过今晚,明日起便天天给你做,日日给你做,如何? “这个,多少有些屈尊了……”凤天歌原意是想拒绝,但这几道菜的味道真的是,很不错。 好吧,她承认,前世今生她都没吃过这么不错的菜! 至少在这一点上,她拜服! 再者她觉得把容祁留在虎骑营,应该会让他学到一些东西,有助于他日后荣归楚国。 “那就是同意了?”容祁笑道,潋滟眸色如浮云笼雾,倾华无双。 凤天歌一瞬间失神,菜美人更美,谁家若能娶回这么个贤惠的相公…… “咳,好。”凤天歌觉得自己想的有些偏。 容祁扬眉,“那就说定了。” 已过戌时,容祁心知不能再耽误,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走? 凤天歌愕,一向不赶不走,赶也不走的某人,今天肿么了? “那你小心。”凤天歌总不至于留。 “我会。”容祁点头,转身离开营帐,掀起帐帘一刻,却是回眸。 案桌前,凤天歌边吃着他做的糖醋鱼卷,边看着楚太后留给她的布阵图,烛光微晃,照的那抹清丽容颜忽明忽暗。 容祁将这画面深深印在脑海里,只当这是最后一眼,如何也看不够。 与周歧对战,他真的没把握,能活着回来。 凤天歌似有感般抬起头,却只看到一抹被帐帘瞬间遮住的背影…… 武院后山,拥剑小筑。 苏狐一路夺命狂奔冲进小筑,正准备磨刀霍霍的时候,发现公孙佩把刀磨的比他还亮,顿时傻了。 “狐啊,为师等你许久了。”公孙佩不停擦着已经极亮极亮的天诛,抬眼看向苏狐,颇为语重心长道。 苏狐噎喉,容祁那个大人渣! 现在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公孙佩都没有要死的样子。 “我……我梦游……”苏狐突然扔了手里‘破影’,双手朝前伸的直直,一蹦一跳转向房门。 “你那叫诈尸。”公孙佩甩手,房门闭阖,“说吧,容祁怎么叫你过来的?” 说起这个,苏狐恨恨回头,“那个坏淫,他说师傅你要死了!” 公孙佩点头,“或许吧。” “真的?”苏狐声音立提八个音调,眉飞色舞喜气洋洋的表情落在公孙佩眼里,一点儿都不意外。 也就是苏狐,换作别的徒弟绝逼不会只身前来,不成群结伙过来弄死他根本不会罢休。 论孝顺,还是自己的小徒弟。 时间不多,公孙佩直接表明自己连夜叫苏狐过来的用意。 “为师想过了,我若有那一天,剑屋里的藏剑不能无主啊……” 公孙佩自怀里掏出一份地图,摆在桌面,“这张地图上有四处被朱笔圈起来的地方,四处分别藏了四把金钥匙,这四把金钥匙可以开启为师的藏剑密室……” 只要想到自己要与那么多绝世名剑阴阳相隔,公孙佩就有些哽咽的说不下去,“如果……为师有个三长两短,徒儿啊,你能不能把那些藏剑给为师送下去?” 真的,这事儿除了自己的小徒弟,公孙佩根本不敢交给任何人去办! “行啊行啊!师傅大概哪一天能有个三长两短?” 拥有不正常脑回路的苏狐,果真没有问出只有正常脑回路才会问出来的问题,‘这些剑难道不是留给徒弟的吗?’ 这也是公孙佩为何会放心交给苏狐的原因。 因为苏狐根本就,不、在、乎! 公孙佩掐了掐指,“快则明早之前,慢则……四五十年。” 大概意思是他若能躲过今晚一劫,应该可以活到寿终正寝。 “那还是今晚吧……”苏狐诚心道。 公孙佩直接无视苏狐当面诅咒。 比起这娃,他那些徒弟当面倒是没说什么,背地里刨公孙家祖坟真是不能忍。 待苏狐拿着地图离开拥剑小筑,公孙佩入天诛于剑鞘,算了算时间,直接起身去找孟臻。 这是容祁的交代,由他转告孟臻,便说是楚太后遇到危险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乱芳华 且说苏狐离开小筑之后,并没有离开武院,而是直接依着地图所指去找钥匙了。 苏狐的想法很简单,先不管自家师傅今晚会不会有三长两短,只要他能把藏剑密室里所有剑都弄出来熔掉,就他家师傅的性子,必定能以身殉剑! 谁说苏狐不聪明的? 地图所指乃武院后山试练场,苏狐才进去没多久,忽然听到动静,当下藏了起来。 “弑杀周歧,她怎么可以这样任性!”林间路上,孟臻纵身飞跃,白衣鼓荡,银发如霜。 “就是的,她这一任性还把我给拖累了……”孟臻身后,公孙佩抱怨道。 孟臻突然停下来,回头怒视,“说谁任性!当朝楚太后也是你说的?老夫的小师妹也是你说的!” “哎我去,你就别在这个时候护短了好吧,再不赶去十里亭就只能赶上给你家小师妹烧头七了!” 别人不知道,公孙佩跟孟臻也算旧熟,他最知道孟臻是个啥脾气,平日里跟太学院那些学生们装的一派圣贤,最尖酸最护短最记仇的就是他。 要不然自己是怎么来到武院当教习的? 说起来,他真的是很盼着孟臻今晚出事啊! “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死你!”孟臻黑眸陡戾,咬牙切齿。 “信信信!快点走吧!”公孙佩催促时,二人已然飞出好远。 直至二人身影消失在夜幕,苏狐方才从角落里探身出来。 什么情况? 这都什么情况? 当朝楚太后不就是凤天歌的皇祖母吗? 一连三个疑问之后,苏狐揣起地图,直奔虎骑营…… 皇城外,十里亭。 暗色天空,阴云如墨。 微风细雨几时休,独立亭间风满袖。 楚太后一袭紫色长袍,孑然而立。 轻风拂面,银丝在两鬓间微微荡起,虽是普通装束却难掩那份沙场点兵的豪迈跟尊威无双的霸气。 亭外,江湖四医分致四处。 除了洛羽,三人皆坐在轮椅上,细雨绵绵,打湿衣襟。 四人都中了要命的剧毒,但也都各显其能吊着命。 就算是死,他们也要拉着周歧一起踏上黄泉路。 时间刚好子时,一抹玄色身影由远及近。 周歧似乎并没有准备什么,依旧是平日里穿的那件玄衣,身形笔直,胡须花白,突出的颧骨上眼眶略有凹陷,目色如冰。 亭外,周歧缓身而立,“老夫猜到是你。” “那你也敢来?”楚太后再无掩饰,眼中恨意滔天。 “为何不敢?”周歧眼中迸射戾气,“当年老夫纵在江湖上得罪不少人,却从未与他傅霆轩为敌,他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找那么多杂碎围剿老夫!” “当年你只凭一时喜好,杀人无数,那些被你杀的人又是不是都跟你有仇!”楚太后目光沉静,寒声质问。 “弱,就该死!” 周歧由始至终都觉得自己没错,错的是那些所谓的江湖正派,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武林,胜者为王败者没命。 就像此刻亭子外面的江湖四医,从他止步一刻,大家就开始玩了命的朝外甩毒药,如果不是更胜一筹,现在吐血的是他,死的也是他。 技不如人,也该死! 果不其然,裴卿跟焦仲最先喷血,黑血染透衣襟,二人却丝毫不理。 既然说的这么明白,裴卿跟焦仲也不必背地里放什么毒气,四人直接冲过去,将周歧围在中间。 “今日吾等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拽你一起下地狱!”裴卿狠‘呸’了一口黑血,打从怀里抖落出好些瓶剧毒。 屈平等人亦如是。 周歧轻蔑冷笑,“你们真是太小看老夫了,连‘平沙落雁’尚且奈何不了我,这些个玩意也配摆到台面上!” 听到‘平沙落雁’四个字,屈平等人面色皆是一震。 那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你知道?”楚太后眉峰微挑,眼中丝毫无惧。 “当年若傅霆轩有‘平沙落雁’,老夫也未必有机会能抱着他一起死,可惜……”周歧抬手间,青色烟雾自其袖内喷涌,犹如四柄寒光冷剑,穿过细雨霏霏,直射向江湖四医。 四医状况十分不妙,又要分出内力压制体内剧毒,又要玩命朝周歧身上抛粉抛药,根本没本事躲过周歧一击! 凉亭内,楚太后陡然震剑,龙雀荡空,猛划出四条剑路。 白色剑气凌厉疾射,生生挡住那四条诡谲青雾。 “楚灵韵,向半逍遥讨招!”一声低喝陡然响起,楚太后踏横木跃起,往前直飞! 龙雀剑身瞬间被浓郁的几欲化形的白色内力包裹,剑势如焰,朝周歧狠劈过去。 四医得到喘息机会,真是一刻也不能停! 面对四医挥过来的千种剧毒,周歧只挥挥衣袖。 真正让他不能大意的,是楚太后这招起势剑! 周歧武器是一直缠在他腰间的软剑。 能被周歧看中之物,自非凡品。 但因周歧很少动它,便也埋没了这柄‘诛心’本身的光芒。 是以,诛心在兵器谱上,并无排名。 空气中一声暴响! 诛心剑身被周歧绷成弓状,狠狠弹向龙雀。 顷刻间,无数邪恶且强大的真元随诛心剑疯狂震动,与白色剑气碰撞轰炸出刺目光闪。 楚太后连退数步,一股逆血被她强按下来。 “不愧是沙场老将,周某佩服。”周歧未动,这一剑接的却并不轻松,虎口处隐隐传来的疼痛令他不再轻敌。 “霆轩死于你手,灵韵身为他的未亡人,今晚必杀你,为夫报仇!”楚太后杀红了眼,龙雀凌空啸鸣,再度劈斩,狂袭而至。 细雨如雾,如帘幕,无数晶莹如水般的剑气滚在龙雀剑身,带起海啸般的大浪,拍向周歧。 周歧震动诛心一刻,袖内飞射出数缕黑线。 四医瞬间洞悉周歧之意,几乎同时出招拦截那一缕缕幽暗诡异的黑色丝线。 那是毒! 他们固然没有毒死周歧的本事,但护着楚太后不中毒的本事,尚且有。 周歧冷嗤,一时懒理四医,手腕翻转间诛心散开无数剑影。 “你们,都要死!” 到底是周歧,那无数剑影竟然穿透惊涛拍岸,噗噗噗袭到楚太后身上。 无数飞洒的血珠,乱了这细雨霏霏,乱了曾经的芳华绝世…… ------------------- 楚太后有名字,她叫楚灵韵。 第四百一十九章 战周歧 轰的一声巨响! 楚太后疾退数步,身上被割裂出十几道伤口,殷殷血迹混合着细雨,染透紫色衣袍。 对面,周歧退两步站定,手中一热。 “若你无旧患,倒是有资格与老夫一战。”周歧十分赞许,而后又十分冷蔑的动了动唇,“现在,你赢不了。” 楚太后恨极,猛然竖起龙雀,青白剑身骤然涌起腾腾白浪。 滚滚白浪以惊人的速度汇聚剑尖,如巨啸狂砸过去。 周歧目色陡阴,震腕飞旋,诛心剑身弓如弯月,狠弹向那片白色巨浪。 又是一番生死对决! 最阴毒的是,周歧于弹出的剑气中,混杂剧毒! 四医明明看的出来,然而他们根本没有足够内力阻挡。 屈平大喝,“太后小心!” 就在黑色诡气欲冲袭到楚太后身上的刹那,一柄青色长剑破空而至,生生挡在楚太后面前,展出漫天青色屏障,硬将数道诡谲黑气挡在外面,吞噬,直至消失殆尽。 周歧大惊,视线跃过楚太后,看向来者。 “韵儿,你真是越来越任性了。”楚太后不及反应,孟臻已然落足在她身边,声音中尽是宠溺。 “师兄?你怎么来了?”楚太后大惊。 “我若不来……” 阴雨绵绵,暗月无光,如果不是仔细看,孟臻真的是很难发现楚太后受了伤。 然此刻,看到楚太后身上十几道血痕,孟臻心脏蓦的一停,眸色陡然寒戾。 他抬头,狠瞪向周歧,“你敢伤她?老夫捧在手心里护着都还不够的女人,你敢伤她我要你命!” 见孟臻大怒,周歧冷笑,“老夫当你们只是师兄妹的关系,不想你对她竟还有这般念想。” “你既知道,也该死的瞑目!”孟臻提剑,挡在楚太后面前。 “我能不能死且另说,你倒是可悲的很呐,你可知道,你心心念着的女人直到现在,还在惦记傅霆轩那个死人!” 孟臻闻声,陡然回头,“傅霆轩?” 楚太后迎上孟臻那双惊愕不已的目光,微微抿唇,“是,傅霆轩就是玥儿的父亲。” 孟臻迟疑片刻,大笑,“不愧是我孟臻的小师妹,眼光锐的很!若是傅霆轩,我便服气!” 周歧看着真儿真儿在笑的孟臻,不以为然,“自己喜欢的女人就要抢过来,你这样,怂的很。” “你这种人渣败类除了抢还会什么?”孟臻举剑,“来战!” 周歧的确不懂,这些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呵。 “孟臻,你别真以为老夫怕了你!”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 鉴于对面之人换作孟臻,周歧出剑之前,抖了抖袖。 “师兄, 一起。” 楚太后知道劝不走孟臻,于是提剑至其身侧。 就在周歧欲出手时,公孙佩吭哧吭哧跑过来,“帝师你咋跑这么快,后面有狗撵你咋的……” 公孙佩说完就后悔了。 周歧冷笑,“你们还真是……什么样的小混混都敢来挑战老夫!” 小混混? 公孙佩愣了片刻,连招呼都没打,直接挥天诛就冲上去了。 他这辈子没少被徒弟们骂爹骂娘骂全家,但到现在为止,还没谁敢叫他一声小混混! 天诛剑狂斩而至,孟臻与楚太后亦挥双龙夹击。 孟臻所携佩剑为龙纹,楚太后为龙雀,已逝先皇则是龙魂。 细雨未歇,十里亭外肃杀之意漫布十里! 三柄长剑掀起惊涛之势,狂斩而落。 周歧再不敢轻敌,诛心剑身疯狂旋转,无数黑色剑丝急剧扭动出一个巨大的漩涡。 “小心!剑气有毒!”裴卿恨的牙痒,边高喝边吐血,边洒毒药。 公孙佩所持天诛剑势已尽,就在他再起剑势一刻,分明看到数道黑色剑丝冲破强攻,当下转腕,凌厉剑气冲散黑色剑丝刹那,孟臻拽着楚太后猛朝后退。 待公孙佩抬头,心跳都停了。 黑色剑丝哪是几条! “帝师你不厚道啊!”公孙佩拦截不住,也跟着往后退出数米。 周歧,已非当年半逍遥。 那份绝狠,那份诡异,孟臻亦不能与之抗衡。 周歧杀意大起,不死不收! 眼见黑色剑丝突然调转,狠射向四医,众人皆骇…… 皇郊,虎骑营。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容祁做的饭菜,凤天歌再看布阵图的时候隐约有了一丝灵感。 忽地,帐帘掀起。 “苏狐?”凤天歌惊讶,之前容祁跟她解释过公孙佩好的很,就是有点儿‘想念’自己徒弟。 凤天歌了然,公孙佩必是又寻着什么乐子,想要叫苏狐过去耍一耍。 是以,她觉得某狐应该不会很快回来。 “天歌天歌!”这会儿,苏狐一脸严肃跑到案几旁边,“好像出事了!” 凤天歌微怔,这还是她第一次从苏狐嘴里听到‘出事’两个字。 一般来说,苏狐眼里没有事儿,那都不叫事儿! “公孙总教习……不是真的要死了吧?”凤天歌忧心不已。 虽然公孙佩这个人的品性真的是很有问题,但凤天歌始终记得自己御剑的本事,传承于他。 “不是公孙佩,是楚太后!我那会儿看到公孙佩跟孟臻一起赶去十里亭,说是再不去就得给你皇祖母烧头七……” 苏狐话还没说完,凤天歌已然奔出营帐,“天歌你倒是等等我呀!” 十里亭外,无数黑色剑丝狂散过来的时候,四医皆知,大限已至。 面对这样的强硬且霸道的手段,他们根本没有反抗能力。 孟臻等人想救,却是不及! 千钧一发,一道碧色光亮如闪电疾驰,与黑色剑丝撞击刹那溅起粼粼波光,破碎的黑色剑丝在这波光粼粼间,消散于无形。 “碧阙剑?”公孙佩觉得自己上当了,早知这小子有碧阙,清风无涯算个啥! 是的,公孙佩知来者是谁。 容祁! 金色面具,绛紫长衣。 微风鼓荡衣袂,细雨滑过脸颊。 碧阙回旋,容祁持剑落地,面向周歧。 “你是谁?”周歧忽然觉得,今晚这场景颇有些熟悉。 许多年前,他也是这么被百余位高手困至陨天崖。 几十年过去了,历史重演,结果却不会有任何不同。 “我是想你死的人。”容祁说话时,手中碧阙渐渐泛起碧色剑光。 与此同时,孟臻、楚太后与公孙佩皆举剑! 再袭! 四医没死,也没毒药了。 第四百二十章 周歧死 忽地,洛羽猛然发现周歧后背的玄袍有异常,“不对……不对!他中毒了!击他心俞穴!” 洛羽这般一嚷,裴卿跟屈平也都了然,“心俞!只要击中心俞!他定会中‘平沙落雁’而亡!” 的确,周歧在与四人交战急退时,玄袍贴身,心俞穴的位置隐隐有突出。 这说明周歧有着重保护那处穴位。 而行医之人到洛羽他们这种级别的皆知,但凡大乘者中毒,他们会将所有肃毒逼至一处无关痛痒的穴位里,再慢慢拔除。 洛羽虽然只是猜测,但这是最大可能,也是最后希望! 然而,明明已知周歧弱处,奋力挥剑的四人却根本无法近身。 几十年没痛快杀人的周歧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诛心以恐怖速度疯狂震动,黑色剑气凝成实质,于他周身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茧! 黑茧外面,无数黑色剑丝疯狂跳窜。 这些黑色剑丝根本不需要碰到对手,只要对方剑气稍弱,剑丝便会趁虚而入,以剑气入毒。 还是那句话,周歧的毒,无解。 碧海潮生! 容祁挥出剑势,碧色剑身上源源不断腾起的剑意仿若湖水倒倾,冲天而起。 剑势落,黑色大茧稍稍倾斜! 几乎同时,孟臻跟楚太后刚柔相济,雀展龙飞。 公孙佩亦不断挥斩天诛,无数剑光嗤嗤击向黑茧! 黑色大茧被数道剑气劈斩,迸出数以万计的亮白火花。 “你们,都该死—” 巨茧内,周歧猩红双眼突然黑如墨潭! “糟糕!快闪—” 感受到巨茧突然涌起的狂躁杀意,容祁急速倒退之际,连带着将他旁边的裴卿跟屈平也给拽走了。 对面,公孙佩亦拉着焦仲跟洛羽。 巨茧欲爆! 孟臻握紧楚太后的手,猛然倒退。 就在这一刻,楚太后却突然推开孟臻,“对不起,师兄!” 楚太后明白,再僵持下去大家都得一起死。 她亦清楚,周歧爆巨茧的一刻必是他内力最薄弱的时候。 而她,本来就是想与周歧同归于尽的。 “师妹!”孟臻倒退速度极快,此刻便是想停都做不到。 果然! 黑色巨茧突然爆裂,无数剑丝犹如万千天魔杀气腾腾,疯狂游窜。 眼看剑丝如毒蛇缠绕过来,楚太后却丝毫无惧,拼尽最后一分内力,挥斩龙雀! 嗤嗤嗤嗤— 剧毒剑气沾身即入,楚太后毅然决然,无往不复。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 就在龙雀剑尖直抵在周歧胸口刹那,诛心回斩! ‘当’的一声震响。 龙雀断! 周歧面目狰狞,暴戾跃起狠踢中楚太后胸口。 ‘砰—’ 闷响声短促如雷,楚太后的身体仿佛断线风筝倒飞出去,淋淋细雨间的夜空,骤然绽放出一簇黑色血雾! 不远处,将将止住身形的孟臻仿佛全身血液从头到脚一瞬间凝固! 他想飞冲过去接住自己的小师妹,双腿却突然软下去跪在地上。 “韵儿……韵儿!” 孟臻翻了几个跟头,狼狈爬起来冲过去,终将楚太后抱在怀里…… “皇祖母!”凤天歌疾驰而来,却眼睁睁看着楚太后被周歧一脚震飞。 她疯了,拔剑出鞘。 斩风悲鸣,毫无剑招,只靠纯粹内力轰然劈向周歧。 凤天歌这一剑太过霸道,连带着周身地面的碎石一并溅射飞起,狠砸过去! 周歧冷嗤,陡然转身,无比迅猛挥斩诛心。 剑势疾出,黑色剑气犹如鬼焰吞噬而去! ‘轰—’ 斩风与诛心在半空相撞,气浪翻滚,爆裂声震痛耳膜! 一声厉吼自凤天歌喉咙处迸出,斩风瞬间暴出强势。 就在这一刻! 周歧只觉背心陡寒,他缓缓低下头,碧阙已至心俞穴贯穿出左胸,鲜血狂溢! “不可能……” 周歧震骇之际,斩风生生切断诛心,直刺入周歧心脏,“去死吧—” 前有凤天歌的斩风,后有容祁的碧阙,周歧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这一刻的心境,身体不断颤抖。 “你去死—” 下一秒,凤天歌狂啸跃起,双脚朝周歧胸口连踹数脚。 肺腑剧痛,周歧毫无反抗之力连连倒退,倒地一刻,斩风再次被凤天歌狠狠插在他胸口位置! ‘噗—’ 黑血喷溅,在碧阙刺入心俞穴的一刻,他便中了‘平沙落雁’。 凤天歌哪里再看周歧,纵身奔向楚太后。 此时,楚太后已至弥留。 “皇祖母!天歌来了!”看着被孟臻抱在怀里的楚太后,凤天歌泪如雨下,心痛如锥。 “韵儿,你孙女来了,你便不在乎师兄,也要为你孙女再坚强一点!听到没有!”孟臻自抱住楚太后一刻,便玩了命朝其体内注入真气,他不能让这个女人死,哪怕赔上他自己! “天歌……”楚太后缓缓伸手,握住凤天歌,“你这傻孩子,谁叫你来的……” “皇祖母!皇祖母你坚持住!” 凤天歌几乎同时反拉住楚太后的手,拼命注入内力,“皇祖母,你留给我的布阵图,孙女都看了,我破玄襄阵!” “是啊……哀家就知道,我的孙女厉害着呢……说说看,怎么破的?”楚太后唇角不断涌出黑血,笑容依旧慈祥。 “以天禽星为守,天蓬六庚为攻,击坎、艮、震、守离、坤、兑……皇祖母……”凤天歌发现自己的内力再也推不进去,悲声恸哭。 “不哭……孩子,皇祖母真的很欣慰,那周歧是杀你祖父的凶手,而今死你手里,哀家真的……很开心。” “为什么不告诉我……皇祖母你为什么不早告诉天歌!”凤天歌紧紧握住楚太后,她拼尽力气,却如何也无法再把内力渡过去。 这时的凤天歌,无助的像个孩子,除了流泪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这样的无助感又太过熟悉,刺痛了她心底最深处的那份柔软。 她跪在地上,泪如雨下。 凤天歌身侧,容祁沉默不语。 无人知道,那张金色面具下,早已泪崩。 反倒是苏狐,见楚太后嘴角流的是黑血,二话没说直接以指划过手腕,“快喝我的血,我的血能解毒!” 凤天歌抬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是真的!”苏狐急的,直接把手腕置于楚太后唇边。 “你这孩子倒是有趣……”楚太后笑了,“哀家不是中毒,你若真想救,便替哀家救救四医,是哀家连累他们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世间再无楚灵韵 “你喝!你先喝!” 看到凤天歌哭的那样伤心,苏狐便知道楚太后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苏狐不管自己的血是不是真没用,可总要试一试! 奇迹发生了,但却没有,任何意义。 苏狐的血当真霸道,楚太后嘴角溢出来的血不再是黑色,只是旧患已深,加上服用药丸耗尽真元,楚太后已是油尽灯枯,回天乏术。 苏狐去救四医,楚太后的视线则落向一直站在凤天歌背后的容祁身上。 “你是……” “四海商盟,温玉。”容祁蹲下身,握住楚太后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在她掌心,勾出两个字。 容祁。 楚太后眸间一亮,动了动唇,“好,真好……” “韵儿,你!”一直在给楚太后推送真气的孟臻陡然一震,心痛惊呼。 楚太后抬起头,看向孟臻,“师兄,对不起……” 容祁知楚太后有话要对孟臻说,当下扶起凤天歌,走到旁边。 “别说这些虚的!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就赶快把气门松开,让我把内力渡进去!你信师兄,我能救活你!”孟臻仍不甘心,拼命运气。 “我信你,才怪。”楚太后愈渐虚弱,眼中笑意不减,“你当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为我耗尽内力,与我一起死……” 孟臻不语,眼眶骤红,“你既知道,便成全我。” 楚太后终是落泪,“师兄对韵儿好了一辈子,韵儿却连累师兄一辈子……临要离开,韵儿还是想求师兄,好好活着。” “没有你,你让我怎么好好活!”孟臻突然爆发,年近古稀却哭的像个孩子,鼻涕眼泪混在一起,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师兄,你就再由韵儿任性最后一次,我把玥儿跟天歌,拜托给你了……” 楚太后抬起手,想要替孟臻擦净眼泪。 只是下一秒,那只抬起的手却似轻羽,如枯叶,毫无重量的垂了下去。 楚太后闭上眼睛的时候,有泪划落。 唇角,带着微笑…… “呜呜呜呜呜……”孟臻紧紧拥住楚太后,埋头恸哭。 孟臻知道,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不在了。 终于,他突然仰天长啸,一声狂吼,震天撼地! 许久以后,孟臻抱起早已失了温度的楚太后,缓慢起身,一步步走向夜幕。 蒙蒙细雨,如烟如雾。 孟臻的身影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皇祖母……皇祖母!”凤天歌再也支撑不住,双膝跪在地上,痛苦呜咽。 容祁不语,默默站在凤天歌身边,任由雨水滑过金色面具,打湿紫袍。 皇祖母,一路走好。 斩风剑下,周歧已经断了气,只是那双混浊无光的眼睛却始终睁着。 他望着天,真的是有太多疑惑跟不甘。 他有什么错,错的是天下人…… 这会儿,十里亭最忙碌的当算苏狐,喂了洛羽喂焦仲,喂了焦仲喂屈平,喂了屈平喂裴卿。 别问顺序为什么这么详细,因为公孙佩由始至终都在旁边瞅着呢! 轮来轮去,就没轮到他。 “苏公子,你这血当真奇效!”洛羽最先站起身,不是简单的抑制,是完全意义上的恢复。 不消片刻,焦仲跟裴卿也都从轮椅上站起来,一脸惊愕。 唯屈平坐着。 苏狐脸色已是苍白如纸,走路时身子都开始发飘,却还是重回到屈平身边,“怎么还没站起来?再喝点!” 屈平脸红,“不用不用,我没腿……” 苏狐‘哦’了一声,“那就没办法了,我这血可能不能帮你把腿再长出来。” 且说苏狐见四医无事,当即跑回到凤天歌身边,“天歌你有没有中毒,喝我血,快喝!” 凤天歌依旧匍匐在地上,悲泣呜咽。 旁侧,容祁看了眼公孙佩。 其实他不看,公孙佩也是要来的。 “爱徒你放心,凤天歌没中毒!”公孙佩拉起苏狐,抻着脖子就要过去。 苏狐躲开,“师傅你干什么?” 公孙佩舔了舔唇,“为师可能中毒了……” 苏狐反应了一下,‘啪啪’两下封了手腕,血止。 “爱徒,你这是干什么?”公孙佩瞪大眼睛,反问。 “师傅你放心!我现在就去找钥匙,保证在你毒发前把那些剑都扔到熔炉里,让它们跟你一起走!你等着!”这真真是苏狐的本能反应,长久以来希望公孙佩早点儿升天的愿望已经让他在这一刻忘了自己的血可以解毒。 执念太深,无药可救。 公孙佩鼻子都气歪了! 不想就在苏狐跑出去没两步的时候,一头栽到地上。 公孙佩乐了…… 周歧死了,楚太后亦死了。 这样的消息对于北冥渊来说,喜忧参半。 云光殿内,得到消息的顾紫嫣先是放纵朗笑数十声。 这些年来她看似一朝国母,可只要有楚太后在,她便总觉得上头有人压着,说话仔细行事小心,生怕一个不慎落着把柄到延禧殿。 如今楚太后一死,她才真真正正称得上是权掌后宫。 翡翠玉桌旁边,北冥渊冷冷看向自己母亲,“周歧已死,四医皆回御医院,母后有没有想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顾紫嫣舒了口气,坐下来,“你是怕没了周歧,四医会把你父皇救醒?” 殿内无他人,顾紫嫣说话便无需遮掩。 “母后别忘了,佟兮跟小皇子的事还没有解决掉,倘若让父皇知道当年昭阳殿旧事与母后有牵扯……”北冥渊欲言又止。 顾紫嫣美眸微寒,“不管你父皇会不会醒过来,当年的事都不能让丁酉查出什么,这点你放心,母后已经在处理了,这会儿只怕柳芙已经在冷宫里咽了气。” “母后的意思?”北冥渊挑眉。 “当年旧事,真正知情者并不是昭阳殿里那些老不死的,是本宫的人。”顾紫嫣算了算,“如今,当只剩下一个锦葵。” 提起锦葵,北冥渊凝声开口,“母后何必留这一个万一?” 许是没想到北冥渊会这样说,顾紫嫣微蹙起眉,“锦葵是本宫从颍川带过来的,跟了本宫三十几年,她虽比你年长些,可也算是跟你一起长大,你这样说未免薄情。” “呵!” 北冥渊失笑,“母后莫是忘了,本太子动独孤艳腹中骨肉时,可有一丝手软?” 虽只是一瞬间,顾紫嫣却从自己儿子眼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冷漠跟寒凉。 自古无情帝王家…… ------------------- 每个故事都有自己的灵魂,作者只是代笔,对于楚太后的结局,我这样为自己开脱也不知道能不能说得过去…… 第四百二十二章 我的忠心你想象不到 因为试探过,顾紫嫣不再怀疑锦葵的忠诚。 是以,对于北冥渊除掉这个唯一后患的提议,顾紫嫣亦不赞成。 反倒是由锦葵引出来的独孤柔,才让她觉得是心腹大患。 谁能想到,独孤柔竟然知道这么多! 又或者,当年独孤艳创建的谍路何等霸道,人都已经死了,独孤柔还能倚仗谍路查到段天泽的死因。 这也是北冥渊的想法。 段天泽的事,让北冥渊无比坚定的认为,除掉独孤艳,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选择。 而对于北冥景是否能醒过来这个问题,他们并没有讨论出一个所以然。 此时云光殿内,北冥渊已经离开。 顾紫嫣在贵妃椅上坐了许久,起身去了厢房。 天微亮。 房门开启时,顾紫嫣将跟随的宫女留在外头,独自进来。 锦葵未睡,勉强撑起身子,“奴婢叩见皇后娘娘……” “伤成这样,别起了。”顾紫嫣扶锦葵躺下,之后端坐在榻前木凳上,“怨恨可少了些?” 锦葵眼眶微红,“奴婢从来没有怨恨皇后娘娘,也从来没有背叛过皇后娘娘……” “这件事说起来,你也莫怪本宫会怀疑你,怎么就那么巧,当年本宫让你去灭口的五个人里,活了两个。”顾紫嫣浅声抿唇,轻声道。 “奴婢当真不知……”锦葵低泣,委屈至极。 “罢了罢了,好在本宫查出来柳萤跟季安庭的出现与你无关,加上你好歹也是颍川的孩子,便信你一次。”顾紫嫣瞄到锦葵缠着绷带的手,“御医院那边怎么说?” “没伤到骨头,过些日子就可以沾水了。”锦葵应声。 “那就好。” 顾紫嫣顿了片刻,“经此一事,本宫也算了解你这份忠心……宫里没什么大事,你且好好养伤,多休息几日。” 见顾紫嫣起身离开,锦葵恭敬低头,“奴婢恭送皇后娘娘。” 直至顾紫嫣的步脚声渐行渐远,锦葵方才抬头,目光深幽且锐利。 我的忠心,你想象不到…… 细雨在破晓十分,无声无息的停下来。 营帐里,凤天歌猛然睁开眼睛,入眼是灰白色的顶帐。 顶帐上没有繁复花纹,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凤天歌坐起来,茫然看向四周,视线最终落在帐中的矮桌上。 她突然起身,跌跌撞撞走过去,坐下一刻拿起楚太后留下来的布阵图,一双眼紧紧盯着布阵图。 “长蛇阵,配九字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击蛇头,尾动,卷!击蛇尾,首动,咬!蛇身横撞,首尾至,绞……” “歌儿,你醒了?” 营帐外,容祁端着参粥进来的时候,分明看到凤天歌正坐在矮桌上。 此刻即便容祁已至矮桌,凤天歌却似根本没看到这样一个人,眼睛死死盯在布阵图上,“不对……不对,六合开门,以天禽为守,大逢为攻,天禽得生景二门……” “天歌?凤天歌你没事儿吧?”看出凤天歌异常,容祁立时转过去,轻声唤道。 “不对不对……以天冲为武,真符为帅,九星归营……” 凤天歌根本不理容祁,整个人似被布阵图慑住一般,她狠狠按着布阵图上的死门,“怎么会这样……冲不出去……根本冲不出去!” “凤天歌!”容祁突然握住凤天歌肩膀,强迫她看向自己,“你在干什么!” “解图,我在解图,我要把这里所有的布阵图都解给皇祖母看!你放开我,等我解完它便入宫,皇祖母看到之后一定会很开心……” “凤天歌你清醒一点,皇……楚太后……不在了……” 凤天歌闻声,狠狠推开容祁,“你胡说!” “没有,我没有胡说,消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楚太后因旧怨约周歧在十里亭了结,周歧死,楚太后也已经……” “不是真的!你骗人!”凤天歌突然冲过来,猛的揪起容祁,“你敢骗我!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是真的!凤天歌你这样,叫楚太后在九泉之下如何安息!你清醒一点!”容祁反手握住凤天歌肩膀,“你那么坚强,不该这样!” 原来,是真的。 凤天歌只当昨夜是场梦,可原来不是。 泪,急涌。 “你叫我……怎么坚强……”现实太过残忍,凤天歌突然变得脆弱不堪。 她最恨的,是自己终究没能替银面保护好楚太后,没能让楚太后看到自己的孙女,一飞冲天! 看着凤天歌无比绝望的蹲下去,容祁缓慢俯身。 “除了坚强,我们还能做什么呢。”容祁将凤天歌揽在怀里,轻声安慰。 此时此刻,凤天歌当真需要一个肩膀,让她依靠,纵声悲泣。 帐门处,得到消息的谢如萱狂奔过来,却在看到眼前场景时,慢慢撂下帐帘。 她知道,凤天歌一定是非常伤心,才会被容祁抱在怀里…… 楚太后突然薨逝的消息于早朝之前便已传的沸沸扬扬,北冥渊临时决定休朝,着礼部尚书叶重全权操持国丧事宜。 而现在问题的关键,北冥渊跟叶重亲入太学院欲将楚太后的尸体要回来,孟臻不给。 非但不给,连面都没见。 整个上午过去了,孟臻终是出来,且亲口告诉北冥渊,楚太后的尸体,他不会交给任何人。 楚太后生前,他们被一道宫墙隔了半生。 死后,谁也别想从他手里把楚太后抢走。 谁抢,杀谁! 所以说不是自己亲祖母,北冥渊一点儿都不在乎楚太后的棺材盖儿下面是否有尸体。 国丧,以衣冠冢代替。 一代将星,一朝太后,就此陨落。 或许在北冥渊看来,楚太后的死正是他向凤天歌展现胸怀的机会,是以午时过后,圣旨宣到虎骑营。 大概意思是至此之后,凤天歌依旧可以随时入宫,随意出入延禧殿,甚至可以住在那里以解忧思。 且待凤天歌接下旨圣,当即奉旨入宫,更命谢如萱到镇南侯府把月牙接进宫里。 既然北冥渊给了她这个机会,她自然不会浪费。 自古以来,前朝跟后宫都有着相当微妙的关系。 甚至可以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四百二十三章 忘了这件事吧 武院后山,拥剑小筑。 公孙佩一边擦着天诛,一边想问题。 如果老天爷能给他一次机会,他希望时间能倒退到他萌生收苏狐为徒的念头之前。 然后把这个念头狠狠掐死在摇篮里。 是的,他不想要苏狐这个徒弟了。 试想一下,倘若江湖上有人知道苏狐的血能解百毒,那些个反派大佬们指不定得先把自己抓起来可劲儿折磨,逼苏狐放血。 就自己在苏狐心里的位置,他清楚呀! 到时候那只小狐狸莫说放血,跑的比狗都快。 可转念一想,苏狐救了四医,算是四医的救命恩人,倘若自己招灾,四医能厚着脸皮放任他们救命恩人的师傅被人欺负了去? 就在公孙佩纠结要不要跟苏狐断绝师徒关系的时候,某狐顶着一头雪白雪白的蒲公英冲进来,将手里四把钥匙拍到桌上。 “一把都开不开!” 且说昨夜苏狐被公孙佩抱回拥剑小筑后没两个时辰就醒了,那会儿公孙佩不在,苏狐直接拽出地图去后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齐四把金钥匙。 结果等他拿着钥匙去开密室四道铁门的时候,一把都不好使! 公孙佩一副了然之态,“正常,锁被为师连夜换了。” “换……师傅你换了你不跟我说?”苏狐捂住胸口,好特么受伤。 公孙佩也是无语,“狐啊,你明知道为师没死,你丫还去找钥匙,你来,你来告诉为师你要干什么?” 眼见公孙佩提着剑的手抖上抖下抖不停,苏狐噎了噎喉,“没……没什么,徒儿主要是怕师傅你飞升的速度太快,那什么,师傅你到底中没中毒?徒儿的血可以解百毒。” “别跟老夫提血!”公孙佩现在最愁的就是这个。 要不说公孙佩能找苏狐当徒弟呢,绝对是物以类聚。 他就根本没想到,有这么个徒弟在手,天下我有! “不对。”公孙佩突然想起来,“为师换了四把锁,你怎么知道这四把钥匙都打不开?” 正常情况下,应该只能确定一把打不开,而另外三把根本没有机会试。 如此难以解释的问题,苏狐却解释的非常到位,“我把前三道门给踹开了。” 于是乎,整个下午加晚上,武院后山不时传出某狐无比凄惨的嚎叫声,瘆的猫头鹰都不敢乱叫了…… 镇南侯府,谢如萱得凤天歌令到锦苑接人,不想入府门时刚巧遇到凤雪瑶。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武盟未完时。 前院拱门,凤雪瑶一身孝服,美眸阴狠挡住谢如萱,“没想到,几日不见你还人模狗样穿上兵甲了,让本小姐瞧瞧,啧啧,居然是参将……凤天歌果然有手段,连她身边的一条狗都能有这样的待遇呢!” “让开。”谢如萱冷冷开口,并非反击。 “哼!你一个小小参将,也敢在本小姐府邸撒野,你看清楚了这里是镇南侯府,滚出去!”凤雪瑶讨厌谢如萱现在的样子,不奉承不巴结,连正眼都没看她。 以前的谢如萱,不是这样的! 而她如何能明白,纵是以前的谢如萱,也从来不是奉承巴结。 “凤二姑娘既知这里是镇南侯府,就该知道这里不是你能说了算的地方,即便是凤炎,也没资格让我滚。”谢如萱面色无波,声音冷淡。 惜我者我惜之,弃我者,永弃之。 “你大胆!” 凤雪瑶扬起巴掌,却突然被谢如萱狠狠攥住,“凤二姑娘,请自重。” “你!你放开!” 注意到谢如萱眼底闪出的那抹寒凉,凤雪瑶可劲儿用力甩开手,边后退边嚣张,“谢如萱你等着,我早晚让你后悔!” 谢如萱懒理凤雪瑶,迈步走向锦苑。 皇宫,御医院。 如今这御医院里,四医还是四医,却没了周歧。 药室内,四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于昨晚仍心有余悸。 “说好的一起死,现在算什么?”药案前,裴卿最先开口。 对面,焦仲冷眼扫过裴卿,“昨晚也没见你少喝。” “那废话!谁知道那小子的血真有奇效!我渴了还不行啊!”裴卿脸红。 屈平长叹口气,“没想到,江湖四医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这件事要是被别人知道……”洛羽音落时,其余三人皆看过来,“我们也就别要脸了。” 三人沉默。 最后,屈平补充,“让我们一起,忘了这件事吧。” 鉴于周歧已死,四医又急于从北冥景身上找回自信。 所以四医无一人提出用苏狐的血去救齐景帝,而是把冯棋叫过来,齐去龙乾宫。 一整天的时间浑浑噩噩,直到坐在延禧殿的那一刻,凤天歌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东暖阁的地炕,有多凉。 皇祖母,真的走了。 一直都以为自己足够坚强的凤天歌,终于明白,她也并不似想象中那么坚强。 她真的是,再也经不起生死离别。 又入夜,伤痛未歇。 凤天歌自天衣阁换装之后,去了四海商盟。 昨夜并非是梦,那么她便该亲自过来重谢温玉。 如果不是温玉,周歧根本没可能死的那么容易…… 因为金翠楼的缘故,深夜的玄武大街要比幽市喧嚣许多。 凤天歌着一袭白衣,面覆明璃,独自穿过玄武街,走进幽市。 天青色理石铺砌的宽道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凤天歌的身影显得格外寂寥跟落寞。 四海商盟外,凤天歌突然止步。 二楼雅间亮着灯火,半掩的窗棂上,分明映衬出两个人的身影。 是容祁,跟胭脂。 凤天歌怔了片刻,下一秒收回视线,默默离开。 “走了。”雅间内,胭脂迈着娉婷的步子倚到窗边,视线落在凤天歌刚刚站定的地方,浅抿樱唇。 “她当是来谢我。” 容祁的视线也跟着望过去,胸口微微抽痛,“她当是……比本世子更难过。” “自然,楚太后是她的亲祖母。”胭脂转身走到桌边落座,“世子节哀。” “如果不是皇祖母跟四医以‘平沙落雁’令周歧中毒,昨晚除了周歧,所有人都得死在十里亭。”容祁紧握着茶杯,苦涩道。 “楚太后旧患难愈,即便能熬过昨夜也不可能活太久。”胭脂走到桌边,坐下来,“许多事,我们无能为力。” 容祁明白,可因病痛无力回天,跟眼睁睁看着楚太后被周歧打死,后者真的是很难让人释怀…… 第四百二十四章 我有一壶酒 凤天歌回到延禧殿,已过丑时。 睡意全无,她便拎了壶酒,独自坐在院中梨树旁边的石凳上。 梨花散尽,偌大一株梨树枝叶繁茂。 风起,树叶沙沙的声音打破了这座寂冷宫殿的宁静。 石台前,凤天歌拔了壶塞,狠灌一口。 叶芷惜没说错,她嗜酒。 尤喜烈酒。 彼时她麾下众将最喜欢吟唱的一首诗直到现在,她还记得非常清楚。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沙场烽火月,马革裹尸还。 没上过战场的人永远不会明白,那是怎样一处充满杀戮跟残忍的地方,硝烟伴着鲜血,那些昨夜还与你共饮的兄弟们下一秒就那么眼睁睁从你面前倒下去。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顷刻化为乌有。 没有酒,没有那份烈性,如何能坚持下去! 凤天歌一口紧接着一口,眼泪急涌,她还没来得及与楚太后畅饮,没来得及让她以自己为傲! 殿门处,一抹白色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视线之内,凤天歌惨淡抿唇。 又是容祁。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辈子对他过于苛刻,这辈子自己最狼狈最无助最难堪的时候,总能被他撞见。 今晚的容祁,似乎很不一样。 他没说话,只提着一壶酒无声坐到对面,灌了一口。 见他如此,凤天歌也跟着一起。 从丑时到卯时,两个人就这般无声共饮,直到天亮…… 凤钧回来了。 在老夫人出殡的前一日,她最小的儿子快马加鞭赶回了镇南侯府。 府门外,身着孝服的凤钧翻身下马,急冲进来。 凤钧已过始立之年,墨发盘于头顶,剑眉英挺斜飞,黑目细长,蕴着难以形容的锐利,紧抿的唇薄削如刃。 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又不显粗犷的身材,凤钧就像是暗夜里的雄鹰,冷傲孤清,盛气逼人。 此刻看到灵堂,凤钧顿时红了眼眶,阔步过去扑通跪倒,“娘!钧儿来迟了!” 灵堂内,料准凤钧今日能回的凤炎早早便跪在那里,连带孙荷香跟凤雪瑶,一个都没少。 眼见凤钧悲声恸哭,凤炎强挤出两滴眼泪起身,“三弟,别太伤心……回来就好。” 凤炎声音悲凄,又似带着些许埋怨。 “呜呜……三叔你怎么才回来呀!如果你能早回来祖母或许就不用死了!” 跪在旁侧的凤雪瑶眼泪急飙,倒是旁边的孙荷香狠狠拉她一下,“别胡说!” “谁胡说了?本来就是!祖母她……呜呜……”凤雪瑶哽咽开口,泣不成声。 堂前,磕过三个响头的凤钧起身时,红着眼眶看向凤炎,“二哥,到底怎么回事?” 凤炎一副难开口的样子,摇头,“别问了。” “还不是因为凤天歌!她诬陷祖母给她下毒,逼的祖母不堪受辱自缢!凤天歌太阴险也太狠毒了……呜呜……”凤雪瑶恨声低吼,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哗啦哗啦往下流。 “天歌?”凤钧微皱眉,印象中他只见过这位侄女几面,还是在凤天歌小的时候。 但这些年在月恒,他也没少打听镇南侯府的情况,近一年的时间,凤天歌的名字时常会在他耳边被提起。 不管是文府第一武院头筹,还是武盟得胜,他每每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便会对自己的这个侄女多几分好奇。 “瑶儿,你少说几句。”凤炎见凤钧没开口,故意呵斥。 “我又没说错什么!祖母待瑶儿那样好,我若因为害怕凤天歌连话都不敢说,祖母泉下有知得多难过!” 凤雪瑶抹泪,“七日灵期凤天歌可来守过半个时辰,她就只顾着宫里的楚太后,根本没把祖母,没把镇南侯府放在眼里!” 凤钧抬头,“她没来守灵?” “是我不让天歌守的,楚太后薨逝,天歌自当守在宫里头,君先臣后,而且楚太后膝下也就只有天歌在皇宫,于情于理,她都该过去。” 灵堂外,凤清缓步而入,“二弟身为朝廷命官,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凤炎脸红,转眸瞪了眼凤雪瑶。 “那她也是害死祖母的凶手……”凤雪瑶低下头,小声嚅道。 凤清未再理二房父女,视线落向凤钧,“你跟我来。” 见凤清走出灵堂,凤钧自是遵从。 待二人离开,凤炎目色渐深…… 皇城内,某处民宅。 苏狐才从武院后山逃回来就直接被媚娘用白绸裹成了蚕宝宝。 “媚姨我错了!”地上,苏狐弓身蹭了好半天才蹭到媚娘脚下,“我真的知道错了,媚姨饶命!” 媚娘怒极反笑,“少主可千万别这样说,我怎么敢要你的命?少主若能高抬贵手放我一命,我就已经烧高香了!” “媚姨……你笑起来的样子,好可怕……”苏狐撅着嘴,怯怯道。 “可怕?你苏大少主还知道怕?” 媚娘美眸圆睁,音调陡升,一只脚狠狠踏在苏狐身上,“我之前是怎么告诉你的?我是怎么求你的!” 苏狐也很委屈,“你说不许把我的血能解毒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人……” “你是怎么做的!”媚娘咬牙切齿,又可劲儿在苏狐身上踩两脚。 “疼……”苏狐龇牙,“我也没只告诉一个人,当时有八个人在场!” “你给我闭嘴!不要解释也不用解释了!车就在外面,即刻马上给我回圣域!”媚娘忽然揪紧手里白绸,抬腿拉着苏狐拖死狗一样朝外走。 “不要!我不回去!媚姨我求你了,凤天歌才死了皇祖母正伤心难过的时候,我如果走了她怎么办!”眼见自己就要被媚娘拽出去,苏狐急中生智,双腿狠狠踹在门槛上。 真的,媚娘也在气头上。 否则她定然不会因为用力过猛,而把苏狐一双腿给拽折……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凤天歌如何也没想到,在她还没有从楚太后薨逝的悲伤中缓过来,另一则噩耗接踵而至。 南越周氏,惨死鬼坡林。 毫无预料,毫无征兆。 即便在皇宫看到萧文俊的时候,凤天歌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不可思议的事发生。 如果不是卫子默找她,她根本不知道萧文俊原来是个畜牲。 -------------------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问,萧文俊是谁…… 第四百二十五章 杀了小皇子 卫世子府,正厅。 凤天歌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周氏死了,被南越王围剿在鬼坡林连同罗家四兄弟一起,万箭穿心。 原因是,萧文俊的背叛。 当日周氏亲临大齐救萧文俊的场景历历在目,谁能想到,不过三个月,她竟然死在自己最疼爱的外孙手里。 “周氏带萧文俊回南越之后,与南越王的明争暗斗也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她不仅握住了南越朝中近半数官员的把柄,更以周氏产业逼迫南越王立萧文俊为太子……” 桌案旁边,卫子默给凤天歌斟了杯茶,“南越王迫于压力果真立了萧文俊,周氏乘胜追击加大筹码欲逼南越王退位,不想萧文俊居然连同自己父皇自导自演了一出绑架戏码,周氏为救萧文俊中了南越王的埋伏,死不瞑目。” 所以说这个世上,能伤害到我们的,永远都是我们最亲的人。 独孤艳如是,南越周氏亦如是。 凤天歌心痛难当,“萧文俊怎么可以丧尽天良到那种地步!” “归根结底,他不相信周氏能助他登上皇位,反倒是南越王的许诺于他而言,更加实在,也更加名正言顺。”卫子默纵与周氏有过不愉快,但这并妨碍他对周氏的敬重跟惋惜。 “没有感情吗?周氏这么多年的付出在萧文俊眼里算什么?”茶杯骤裂,尖锐碎片刺进肉里,鲜血涌溢凤天歌却不为所动。 “你的手!”卫子默既知凤天歌是谁,便知她此刻必是想到旧主。 “没事……”凤天歌抽出袖兜里的锦帕,随意包扎,“刚才出宫时我有看到萧文俊朝御书房方向过去,想必是有讨好结盟之意。” 卫子默起身到壁柜处找来药跟白纱,“七国齐为首,他国或多或少都会表明立场,如此看来,南越王这是把宝押在北冥渊身上了。” 见卫子默欲为其敷药,凤天歌拒绝,“我自己可以……玉婵呢?” 卫子默闻声,微怔,“她这会儿没在府上。” “哦……” 凤天歌下意识点头,又似想到什么,“当日你为救子显绑架萧文俊,此番既知他是畜牲,你不得不防。” 卫子默点头,“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凤天歌没有在卫子默这里久留,离开后直接到天衣阁换装,去了鱼市。 如她所料,鱼市几乎同时得到消息,南越周氏惨死。 非但如此,鱼市与南越所创商路,哪怕是与别国因周氏关系开辟出来的商路几乎全部中断。 最要命的,黎啸天拿到了萧文俊的密信。 密信上写的清楚,如果南无馆不能无条件归附,他便会揭了南无馆的老底。 馆内,黎啸天皱眉,“现在不清楚的是,他到底知道多少。” “以周氏对萧文俊的看重,只怕周氏知道多少,萧文俊就知道多少。”主位上,凤天歌弹指间,毁了密信。 “那周氏知道多少?”黎啸天抬头,忧心问道。 “周氏知道的……可就太多了。”凤天歌苦涩抿唇,周氏除了知道南无馆的四姑娘就是她,更清楚她背后站着四海商盟。 如果萧文俊把这件事告诉给北冥渊,后果简直不敢想。 “先依着他的意思做,余下的事,等我消息。” 萧文俊来势汹汹,杀凤天歌一个措手不及。 不幸中的万幸,他太过贪心,这方给了凤天歌一丝喘息的机会…… 正如凤天歌所料,萧文俊入御书房的确是有意与北冥渊结盟,不管今后大齐朝局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南越都会坚定不移的支持北冥渊。 条件是,灭卫。 要说这世上的小人分两种,没权力,跟有权力。 前者再怎么落井下石,背后捅刀也不过是让人恶心一下。 后者则不同。 刚巧,萧文俊便是后者。 当然,他也没有让北冥渊真正出兵攻卫,北冥渊又不是傻子,这不现实。 他亦不需要北冥渊出手对付卫子默,因为这个仇,他要自己报。 北冥渊需要做的是,包庇,纵容。 此番重回大齐,萧文俊定要让卫子默为当日绑架之事,付出代价。 夜已深,四市中最为穷酸跟冷清的寒市早早静下来。 不多时,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停在一间尚未打烊的茶馆外面,身着黑色斗篷的秦淳走下马车,进了茶馆。 装潢简单甚至可以用粗鄙形容的包间里,独孤柔早已等候多时。 秦淳迈步而入,却没有坐的意思。 “事到如今,侧妃还约老夫出来,有意义吗?” 如果可以,秦淳希望以后都不要再见到这个女人,不管之前的皇长孙还是现在的小皇子,独孤柔就像是在他面前画了一张又一张大饼,哪张看着都挺香。 “武安侯放弃了?”独孤柔挑眉。 “现在整个大齐都知道佟兮留下一位小皇子,那些保皇派的老东西们速度比老夫不知道快了多少倍!就算人被老夫先找到,现在的局面跟之前也完全不同。” 独孤柔明白秦淳的意思,的确不同。 一来不是秦淳一个人在找小皇子,那么小皇子也不可能把情全都记在一个人身上,很难掌控。 二来北冥渊已经知道这件事,一旦找到小皇子,秦淳势必要公开表明立场,他当是不想与北冥渊过早撕破脸。 至少现在,秦淳在表面上并没有站队。 最重要的是,周歧死了,那么宫里的事就很难说。 倘若皇上能醒过来,他们筹谋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本宫又可以生了。”独孤柔抬头,幽冷双眸闪出一抹古怪的坚毅目光。 秦淳转身,“告辞。” “侯爷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可以活着走出冷宫?”独孤柔重声抿唇,“侯爷,真的不在乎本宫手里的密信!” 秦淳止步,却未转身。 桌边,独孤柔悠缓站起来,“本宫是独孤艳的妹妹,这朝里朝外的许多事本宫都知道,只待本宫有了皇室的骨肉,侯爷只管保着本宫,北冥渊那边本宫自有对付他的本事,至于保皇派,他们无非是把希望寄托在小皇子身上……” 秦淳下意识回头,分明看到独孤柔把手横在自己脖颈位置,“那就,杀了小皇子。” “你疯了吧?”秦淳不敢置信看着独孤柔。 “本宫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独孤柔冷冷盯着秦淳,“合作这么久,侯爷现在才想抽身,怕是迟了。” 秦淳沉凝片刻,终是离开。 ------------------- 亲们,小云周末出去办点事,今天明天都一更,先别买刀片,记账,先记账…… 第四百二十六章 论城府 秦淳离开后,独孤柔缓身落座,美眸紧盯着面前有些陈旧的梨花木桌面,视线却又似穿透这桌面,看的更远。 那日冷宫场景浮现眼前,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古云奕竟然会把那么机密的事告诉自己。 而那件事,保住了她的命。 房门再次开启,独孤柔收回思绪,“侯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难怪你会找到柳萤跟季安庭,原来你一直都在跟秦淳勾结。”进来之人,是古云奕。 独孤柔猛然抬头,眸色略惊,却在须臾恢复如初。 她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告密。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跟踪本宫?”独孤柔佯装镇定,浅声抿唇。 古云奕反手阖门,大步过去,“你与秦淳勾结,与太子殿下作对,想过后果没有!” “本宫就算不与秦淳勾结,不与北冥渊作对,后果又是什么?”独孤柔抬眸,目色清冷,无愧疚亦无半点悔意。 “你在玩火!”古云奕重声警告。 “无非一死。”独孤柔勾起樱唇,抿出笑意,“也不是没试过。” 古云奕摇头,“我真后悔救你!” “大人若想,本宫这条命你随时都可以拿去,但除了大人,谁也别想再轻易弄死本宫。”独孤柔不再看向古云奕,淡漠开口。 “何必呢,你斗不过他!”古云奕颇为失望道。 独孤柔突然抬起头,微微眯起双眼,“古云奕,你不觉得你自己很好笑么?你既然知道我斗不过他为什么还把段天泽的事告诉我?现在本宫用那件事威胁北冥渊,换作你是他,会不会让我好好活着!” “我只是,不想看着你死……”古云奕低声道。 “可北冥渊时时刻刻都想我死,我没办法了……” 独孤柔长吁口气,“大人放心,他日我若再落到北冥渊手里,定不会把之前的事供出去,倒是大人,伴君如伴虎,你自求多福。” “你好自为之。” 古云奕颇为失望转身,却在行至门口处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自小到大,北冥渊明知道大人最恨的人是谁,却还是一步步默许那人强大、入朝,本宫奉劝大人,别把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到头来,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古云奕怔忡片刻,推门而去…… 夜里,凤天歌来了四海商盟,容祁也已在二楼候她多时。 两个人目的一致,萧文俊。 难能可贵的是,萧文俊还没蠢到向四海商盟发出所谓的密信。 就在凤天歌跟容祁觉得萧文俊难得有这点自知之明的时候,温慈把信送上来了。 信里倒没有什么别的内容,只是感谢他当日出手相救。 容祁握着密信想了半天,“温某救过他?” “他大概是想以这种方式提醒盟主,他知道你与天歌的关系。”凤天歌已经很久没骂人了,这会儿雾草玛德特么的全都从心里过一遍,直到词穷。 容祁也特别惋惜的摇摇头,“温某现在真是希望天空劈下一个雷,刚好落在他身上。” 凤天歌私以为,能逼得眼前男子说出这句话,可见萧文俊是真的死有余辜。 只要想想当初周氏为救自己这个外孙付出的所有努力,凤天歌便怎么都无法原谅萧文俊做的那些畜牲行径。 “萧文俊到底凭什么这样有恃无恐?”凤天歌以为,七国之内应该没人不知道四海商盟是怎样强大的存在。 “很难说。”容祁收了信,“凤大姑娘以为周氏死后,南越王会对萧文俊如何?” 凤天歌想了想,“从南越王的角度,萧文俊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他有一个商人之女的母妃,而且萧文俊助他铲除周氏这件事本身,应该会让南越王对自己这个儿子有更深的认识。” 容祁点头,未语。 “还有一种可能,萧文俊是个有大格局的小人,他骗过我们所有人,包括周氏跟南越王。”这才是凤天歌最担心的。 容祁了然,“温某更倾向于后者。” “如果是后者……那就太可怕了。”凤天歌完全想象不到,一个几乎毫无存在感的萧文俊在大齐的这十年,有没有干了什么。 “危险,便是转机。”容祁抬头,“若是后者,萧文俊与南越王的关系则要微妙许多。” 凤天歌一点即透,“盟主的意思,是想借南越王之手铲除萧文俊?” “如果南越王有此意,那么萧文俊身边当有南越王暗中派过来的人。”容祁敛声,开口。 凤天歌明白,“盟主放心,天歌会注意。” 离开四海商盟之前,凤天歌终是得着机会跟温玉道了句感谢。 不管是因为楚太后,还是过往所有的帮助,凤天歌表示她都记在心里,必报。 有那么一刻,容祁真想把面具摘下来。 你不用报答什么,你只要能接受本世子‘人鬼’两张皮的事实就算是报答了…… 凤钧回来的第二日,镇南侯府老夫人出殡。 凤清执绋,余二子跟在后面,棺柩于中间,一路冥纸挥洒,白幡鼓荡。 整个过程,二房那一大家子哭的人甚是心碎,并非动容,而是震的心碎,声音太大以致于奏哀乐的唢呐手都自愧弗如。 老夫人虽死相难看,到头来得了个重殓厚葬,此生作罢。 回到镇南侯府,凤清再次将凤钧叫到书房,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凤天歌中毒。 凤清将整个过程原原本本说给凤钧,他不求凤钧能理解跟体谅自己女儿没有回来送葬的难处,只说出自己的想法。 从头到尾,他都不觉得自己女儿有错。 第二件事,分家。 老夫人头七过后,他便会将二房‘请’出镇南侯府,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而对于这两件事,凤钧没有表态,只道他在月恒那边告假三个月,所以这三个月,他要住在镇南侯府。 凤清知道自己这个三弟不是个心中没数的,他不表态不代表他没有想法。 只是凤钧不说,自己也不方便多问。 皇宫,延禧殿。 凤天歌打从四海商盟回来,便想着无论如何要先跟萧文俊碰个面。 是骡子是马得牵出来溜溜。 不想还没等她想到借口,萧文俊已然登门…… 第四百二十七章 萧文俊 因为低调,凤天歌上辈子对萧文俊的印象就很模糊。 加之此前交换卫子显的时候并未见过面,所以此时此刻,她才算是真真正正认清了这位畜牲不如的恶劣少年。 的确,萧文俊年轻,皮肤很白。 一袭冰蓝色锦缎衬的身材高挑,锦缎上绣着雅致竹叶,与他发髻上的羊脂玉冠十分相匹。 许是因为很白,萧文俊的五官看起来分外鲜明,眉淡,眼睛细长,眼尾微微朝上挑,鼻骨高挺,唇上的胭脂色当是天生。 活脱脱一副奸诈狐狸相。 “楚太后的事文俊听说了,凤大姑娘节哀。”萧文俊进来时凤天歌并未起身,而他也没怎么客套,直接坐到桌对面。 金靴玉带,萧文俊落座时自腰间抽出一把骨扇,扇坠是一枚白皙无暇的昆仑玉,然而与他修长的手指比起来,竟暗淡了许多。 “周老板的事天歌也听说了,世子节哀。”凤天歌明明知道萧文俊已是南越太子,称呼却是未变。 与之相同的,萧文俊的脸色,亦未变。 “太子也好,世子也罢,不过是个叫法,凤大姑娘若喜欢,直接叫文俊更好,还亲近些。”萧文俊轻摇骨扇,微微抿唇。 “世子将随从留在外面,本郡主的屋子里就我一个,想说什么,世子不妨直言。”凤天歌淡漠开口。 其实对于萧文俊到底知道多少凤天歌并不确定,此番他既不请自来,刚好一试。 萧文俊笑了,笑起来的时候眼尾愈发上挑。 霎时间,一种被狡诈狐狸紧紧盯住的即视感强烈冲击着凤天歌身体里的每个细胞。 一阵恶寒,遍布全身。 “昨日文俊与北冥渊谈了结盟事宜,大概意思是只要他肯助我铲除卫,我乃至整个南越便会义无反顾的支持他,但……” 萧文俊手中骨扇摆的很轻,微风拂面,颊侧青丝飘逸,“但那是骗他的。” 凤天歌蹙眉,却未言语。 “于我眼中,北冥渊又如何比得起有四海商盟做靠山的四姑娘,如果可以选择,文俊自然毫不犹豫选择凤大姑娘,只是不知道,凤大姑娘会不会给我这个选择的机会。” 人随音动,萧文俊说话时略有些尖的下颚微微抬起,倒也有几分风流韵致,翩翩公子的样子。 “你都知道?”凤天歌根本不用试,萧文俊已然和盘托出。 萧文俊笑了笑,“也就这些。” “其实凤大姑娘真的不用太担心,这件事整个南越只有文俊一个人知道,我没有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萧文俊说话时,修长玉指轻轻划过身前打磨精致的桌沿。 几乎同时,凤天歌垂眸一刻分明看到自己身前桌沿陡然裂出数倒细痕。 对面,萧文俊笑意加深,凤天歌仿佛意识到什么,回身! 只见身后空白墙壁紧对她背心的位置,亦有蜘蛛网似的细痕出现。 而她本身,并无伤害。 要命的是,整个过程凤天歌并没有意识到萧文俊出手。 眼前男子武功之高,不可估量! “为什么?”凤天歌猛回头,眸色如冰。 “因为我并不需要用另外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来保护我的安全,我这样说凤大姑娘能明白吗?”萧文俊抿唇,说的十分认真。 凤天歌明白,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她若有杀萧文俊将秘密埋进土里的动机,那么势必会有另外一个人在萧文俊死后将秘密公之于世。 但萧文俊并没有这种操作,言外之意,他自信没有人动得了他。 然而凤天歌问的并不是这个! “当日卫子默绑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逃出来?”凤天歌想知道的,是这个! 萧文俊轻摇骨扇,勾了勾唇,“如果我当时逃出来,就没可能知道这么多事了,那就真的是,太可惜了。” 凤天歌冷冷盯着萧文俊,完全不敢想象眼前这个男人的城府到底有多深。 在齐的这十年,他竟骗过所有人! “当然还有别的原因,只是跟凤大姑娘没什么关系而已。” 萧文俊起身,收扇,“事关重大,凤大姑娘肯定是要找人商量一下的,好在文俊别的没有,最不缺的就是耐心,等便是了。” 且在萧文俊行至房门处,突然回头,“差点儿忘了,南无馆那边生意照做,缺的货我可以叫人送过去,一点点诚意,还请凤大姑娘不要推辞。” 萧文俊由始至终都在微笑,只是那抹笑意却好像让凤天歌置身在极地冰川之中,遍体寒凉。 直到萧文俊离开延禧殿,那股凉意都没有退却。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畜牲…… 幽市,四海商盟。 自周氏惨死开始,温慈连续两日收到了来自南越的消息。 此刻二楼雅间,容祁瞄了眼手里密信,未老先衰叹了二十来口气。 “萧文俊智商二百五啊……” “盟主的意思是他是个傻子?”旁侧,温慈这样理解。 容祁扭头,又叹了口气,“温老你知道智商二百五跟智障二百五的差距是什么吗?” 温慈摇头。 “就是萧文俊跟雷伊的差距。”容祁想说的人是温慈,但看温慈年纪也是大了些。 暗处,雷伊表示这还能不能好好做主仆了! 反倒是温慈,听到这句话之后颇有些不赞同,“恕老奴多言,盟主莫要大意,那萧文俊到底是算计了周氏,想来智商应该没有盟主说的那么低。” 容祁扶额,朝温慈狠狠摆手。 依着密件上的内容,南越出事了。 自周氏被南越王逼死在鬼坡林之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南越王突然失势。 非但如此,更有被挟持架空之意。 南越皇朝实际的掌权者,变成了萧文俊。 即便是四海商盟留在南越的眼线也根本闹不明白,萧文俊是怎么做到的。 而今,连对南越王死忠的老将庄礼,也跟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与庄礼一起消失的,还有传国玉玺。 容祁自认很少看错人,没想到平日里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居然是个人精…… 鉴于镇南侯府老夫人已经出殡,而凤天歌大半时间都要留在宫里守灵,是以凤清很早回了军营。 镇南侯里就只剩下二房跟凤钧。 书房里,凤炎看了眼坐在桌前的弟弟,脸上露出悲恸之色。 “三弟,你倒是评评理,这家,当分还是不当分!” 第四百二十八章 真孙子 桌案前,凤钧仍是一身雪色孝服,端直而坐。 面对凤炎抛过来的这个问题,凤钧并无太多想法,“分家是祖制,无可厚非。” 父母已逝,他们三子又都已成年,这个问题根本不值得拿出来讨论。 凤炎也料到凤钧会如此说,微微点头,“也罢,既然三弟你也同意,那便分,只是……如何个分法三弟可有什么意见?” “长兄为父,这件事二哥当是找大哥商量,我没意见。”凤钧朗声开口。 凤炎自小最讨厌的就是凤钧这种万事不关已的态度,对权力跟钱财没什么追求,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不热衷,在朝中立场也不鲜明! “商议?大哥行事何时与我商议过,眼下母亲尸骨未寒他便要将我二房赶出镇南侯府,你二哥这心里……” 凤炎掬了一把辛酸泪,“这会儿二哥叫你过来,是另有事找你。” “二哥说。”凤钧恭敬道。 “眼下这朝中什么局势你也清楚,这里没有外人,二哥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怎么想的?”凤炎得了上面的意思,想要拉拢凤钧。 “不瞒二哥,朝里的事我是知道些,但却没什么想法。” 凤钧眸间清明,神色肃凛,“三个月后守孝期满我便回月恒,朝中局势于我而言,还不如边陲百姓能不能得个好收成更重要。” “你!”凤炎看着眼前这块顽石,皱了皱眉,“你就不想想自己的仕途?守一辈子边陲能有什么出息?那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你还没呆够?” 出于对凤炎的尊重,凤钧并未反驳,“习惯而已。” “习惯是可以改的,只要你愿意,二哥定会在太子殿下面前替你美言,提你为将军更把雀羽营交到你手里,如何?”凤炎打从心里希望凤钧能跟他站在一起,这对凤清来说绝对是个打击。 “二哥的好意三弟心领,可我还是觉得呆在边陲自在些。” 没给凤炎再开口说服的机会,凤钧起身,“我还有事,告退。” 看着凤钧从书房里消失,凤炎狠狠攥拳,烂泥扶不上墙! 要说凤炎也是个有脾气的,自老夫人出殡后的第三日,他便携二房大张旗鼓搬出镇南侯府,绕大半个皇城,搬进他们草草买下还没来得及修葺的宅院。 市井顿时又有了新的话题跟谈资,多半觉得凤清太不近人情,也有少数觉得无可厚非。 皇宫里,没有周歧不断给齐景帝下毒,四医很快从其身上找到自信。 是的,齐景帝醒了。 这么个天大的好消息,发生在凤炎搬出镇南侯府的第二日。 所以凤炎想借舆论谴责凤清的目的,才燃起丁点火星儿就被一盆冷水浇个透心凉。 皇宫里,所有人喜忧参半。 北冥景虽然醒了,但因身体被剧毒侵蚀三年之久,脏器受损严重,而修补又非一朝一夕之事。 所以除了睁开眼睛,北冥景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起床。 除此之外,让所有人喜忧参半的关键是,北冥景傻了。 嗯,傻的都不认人了。 据说他在看到顾紫嫣的时候,喊了一声母妃。 顾紫嫣当时的表情真可谓是一言难尽。 御医院药室外面,容祁单独把屈平叫出来,推到角落,“要你何用?” 屈平摊手,“我们已经尽力了,这是最好的结果。” “但这不是本世子想要的结果。”容祁的怒气值简直是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蹭蹭往上窜。 屈平知道容祁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很抱歉,你要的结果我给不了。” 容祁恨的磨牙,转身即走。 “苏狐的血也没用,就算是他的血也只能达到这个效果!就跟他的血不能让我的双腿再长出来一样!” “你闭嘴!”容祁突然转身,目光里含着太多不甘。 这一刻屈平终于明白,直到现在都以齐景帝醒过来会扭转全局为借口的容祁,心里到底还是在乎这个父亲。 血浓于水,又如何割舍得掉。 “最后一句,齐景帝现在的状态有可能是暂时的,而且他并不是傻,只是失忆跟‘自以为年轻’了二十年。” 听到这样的解释,容祁怒极反笑,都颤抖了,“这他妈还不是傻!” 反正不管屈平如何说,他都要再拿苏狐的血试一试! 且说离开御医院,容祁好死不死的,遇到了变态。 “好巧!容兄怎么会在宫里?”如果说萧文俊还有什么不知道,便是容祁的真正身份。 在萧文俊眼里,自己是假低调,容祁是真孙子。 好特么不巧! 见萧文俊走过来,容祁一脸悲伤加同情的迎过去,“萧兄节哀!你外祖母的事我都听说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萧兄尽管提!” 过往于人前连目光里都透着平庸的萧文俊站定,略有胭脂色的唇轻抿,“容兄听说了什么?” “你父皇与你外祖母在鬼林坡火拼,结果最爱你的外祖母败亡,你这是又让你父皇给遣送回来了吧?别难过,哪天请你喝酒,我陪你借酒浇愁!”容祁说着话,还在萧文俊肩头拍了拍,以示安慰。 萧文俊瞄了眼肩头那只手,视线转落在容祁身上,“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如何?” 某世子想挠萧文俊,客套而已,你丫都奸成猴了还听不出来? 萧文俊听出来了,可他现在真的很闲。 而且他觉得,容祁也应该很闲。 “容兄不会不方便吧?”萧文俊挑眉,唇角微朝上扬。 嗯。 “那走吧!醉仙楼怎么样?”无论内里如何咒骂,容祁总能做到面子上热情洋溢。 萧文俊随容祁转身,“也好,只不过萧某之前听卫世子……就是那个卫子轩说过,容兄府上有好酒,若容兄不想给我喝,也没什么。” 不想。 “怎么可能!那就去我府上!” 这厢,容祁硬被萧文俊讹去喝酒,那厢,顾紫嫣在云光殿里发了疯。 比起北冥景醒过来这个事实,顾紫嫣最不能接受的是北冥景三年不开口,一开口就管她叫母妃! 云光殿内,摔打声一阵响过一阵,宫女们不敢进去劝阻只得留在宫外。 直到北冥渊出现…… ------------------- 不要小看萧文俊…… 第四百二十九章 今天生辰 云光殿里,摔打声停了下来,叫嚣声却愈演愈烈。 “那就是你的父皇!他昏迷整整三年!醒来第一件事竟然叫本宫母妃!他根本就是故意的!”顾紫嫣眼泪飙涌,一双眼肿成核桃。 北冥渊漠然站在顾紫嫣对面,眉宇成川,“母后何必在意?” “他!叫本宫母妃!在他眼里本宫到底是有多人老珠黄?如果是佟兮……如果是佟兮那个小贱人他会这样叫?”顾紫嫣咬牙切齿,手指向龙乾宫方向,抖动不休。 北冥渊走过去,漆黑眸子闪出凉薄冷意,“你与父皇那些情情爱爱之事,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过去了,母后现在若还在乎这些,岂不可笑!” “过去了……本宫也以为过去了,可是没有……没有!永远也过不去!”顾紫嫣突然瞪眼,狰狞面孔犹如地狱恶鬼,丑陋不堪。 “母后你冷静一点!”北冥渊突然握住顾紫嫣双肩,“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倒不如想想父皇醒了,我们该怎么办!” 北冥渊的低喝声终于让顾紫嫣镇定下来。 是呵,北冥景醒了。 之前从未担心过的事,自周歧死后,从担心变成了事实。 “怎么办……他是个傻子,就算醒了能有什么用,大权还在你手里,别慌!”顾紫嫣撑着桌案坐下来,“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慌。” 北冥渊没慌,眼中尽显狠辣,“依冯棋之意,父皇这般并非永久,所以儿臣必须在父皇清醒之前,铲除异己。” 顾紫嫣抬头,“你想对保皇派动手?” “如果不是坚信父皇会……儿臣早该动手。” 这件事,他做的迟了! 顾紫嫣终是颌首,“也的确是不能把希望再寄托在你父皇身上,你想怎么办?” “削权,灭杀!”北冥渊幽声道。 提到朝政,顾紫嫣自然想到一个人,“听说凤天歌他们已经入朝,母后没有干涉你的意思,但要提醒你一句,凤天歌到底是凤清的女儿,还有剩下的那六个,是不是真能归顺到你麾下还很难说。” “母后放心,儿臣心里有数。” 见北冥渊没有聊下去的意思,顾紫嫣便也只嘱咐了几句。 待其离开,顾紫嫣独自坐在满目狼藉的云光殿内,美眸溢出星点寒光。 北冥景,你既活着也好。 本宫要让你亲眼看到你的江山,改朝换代。 人和江山,本宫总要得一样…… 皇城,虎骑营。 如果不是皇上突然醒过来,凤清并不着急见自己的女儿。 但此事关乎国运,他自要慎重。 此刻营帐里,凤清皱眉看向凤天歌,“朝里传出来的消息,是真的?” 就算不愿相信,凤天歌也不得不点头,“皇上虽然醒了,但却部分失忆,神经也有些错乱。” 在容祁去御医院之前,她有刻意找四医确认过。 凤清闻声,长叹口气,“狗急跳墙,鱼急撞网,皇上此番醒过来,北冥渊那边只怕是……” 凤天歌不想说什么宽慰的话,因为事态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急时刻,任何宽慰的言辞都是掩耳盗铃。 “只怕是坐不住了。”凤天歌笃定道。 凤清想说的,就是这个。 “天歌,你且说说你的想法。”凤清抬头,看向矮桌对面的凤天歌。 “如若不出女儿所料,北冥渊会在短时间内对保皇派有所动作,要么削权,要么灭杀……” 凤天歌停顿片刻,“女儿觉得,与其让他各个击破不如找个领头羊出来,让他以为把这个人解决掉,保皇派必定群龙无首,正所谓明枪亦躲暗箭难防,这样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 凤清明白自己女儿的意思,北冥渊再嚣张,也不敢挨着个的把保皇派砍脑袋! 与其让他玩阴的,不如就光明正大扛上。 只要让北冥渊把注意力转到一个人身上,余下之人则相对安全。 “那你觉得,这第一个首当其冲者,谁合适?”凤清郑重开口。 凤天歌没说话,只盯着凤清看了好一会儿。 凤清了然,“的确是……合适。” 除此之外,凤清提了两件事,一是二房已然搬出镇南侯府,二是凤钧暂时在侯府住下。 这两件事人尽皆知,凤天歌知道凤清这是在提醒自己去见三叔凤钧。 “父亲放心,女儿并不是无心去见三叔,只是在等。”凤天歌肃然道。 “等什么?”凤清疑惑。 “等二叔使尽浑身解数收买三叔不成之后,天歌希望……把三叔留在皇城。” 要么不见,见必拿下。 这便是凤天歌对自己这位三叔的态度…… 夕阳渐隐,暮色暗沉。 世子府后院凉亭内,容祁盯着对面的萧文俊,只想问一个问题。 这他妈是哪里来的奇葩! 三坛十年桃花酿下肚,萧文俊非但没醉,还越来越清醒。 就他手里那个六子联方,自己最快时也做不到半盏茶内完成先拆后组的全过程。 萧文俊竟然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拆组两次! 这种智力上的碾压,让容祁十分绝望。 “这种东西,容兄还是不要玩了。”萧文俊将组好的六子联方搁到旁边,眼中露出不屑神色,“浪费时间而已。” 容祁一本正经道,“时间不就是用来浪费的么!” 萧文俊抬头,抿唇浅笑,“难得容兄有这样乐观的心态,再喝。” 见萧文俊仰头杯尽,容祁心塞。 一坛一千两,喂狗也值,这特么喂了个猪狗不如的畜牲! “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萧文俊搁下酒杯,挑眉看向容祁。 真的,容祁以前跟萧文俊也算常见面,之前这少年眉未挑,眼未黑,唇也没有这么红。 现在,眉也长了,眼也黑了,唇也变成胭脂色。 明显黑化的节奏! “萧兄尽管问!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容祁十分大度道。 “容兄可知,文俊生辰?” 怎么会是这个问题? 容祁傻眼! 说真的,齐国质子十二人,你若问他余下十一个人的生辰,包括死了的卫子轩他能倒背如流。 唯独不知萧文俊! 见容祁愣住,萧文俊唇边笑意渐浓,“世子不记得?” 容祁想说,不是不记得,是根本就不知道。 “看来,文俊在容兄眼里还真的是很平庸呢。” 萧文俊抬手摇了摇已空的酒坛,之后搁下,“容兄记得,文俊的生辰是……今日。” 第四百三十章 我也不热 风前月下,良辰美景。 被个男人告知生辰的容祁一脸懵逼,心跳都快停止了。 萧文俊起身,“多谢容兄的酒,时候不早,容兄也早些休息,莫熬坏身子。” 容祁还没说话,萧文俊已乘风去。 飞、走、了! 毛线啊! 凉亭里,容祁僵成石雕,直到凤天歌的手在他面前晃了好几下,他方清醒过来。 “歌儿……我冷。”容祁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巴巴看向凤天歌。 “我也不热。”凤天歌转身走到亭间石台对面,落座,“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谁?”容祁问完之后便想到了,“萧文俊?” “他不是好人,不管他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听,还有,以后离他远一点。”之前如果不是凤清突然来信,她原本是要来世子府的。 因为她知道萧文俊在这里,而在萧文俊暴露本性之后,她怕容祁会受到伤害。 “歌儿我好怕!”容祁是真怕,就刚刚萧文俊临走时微微一笑的惊悚感已经席遍全身。 凤天歌看着石台上萧文俊留下的酒杯,似不经意开口,“我也怕。” 鱼市传来消息,萧文俊的确开放了几条商路给南无馆,她的意思是先接受。 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亭内两人,沉默了。 “说起来,世子有多久没回楚了?”凤天歌思忖片刻,看向容祁。 容祁不解,“干什么?” “天歌手里有张冶炼秘方,世子莫不如先拿这副秘方回楚避一避吧。”凤天歌思忖之后,认真看向对面男子。 怎么可能! “不要,楚太后尸骨未寒,我若弃你而去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太后拉下去团聚的。”容祁果断摇头。 凤天歌注意到石台上的六子联方,拿起来,下意识拆组。 同样不到半盏茶,同样拆组两次。 容祁凌乱,什么情况这是! “歌儿你……好聪明!”容祁不是这样想的,你们一个个都这么聪明我可肿么混。 凤天歌不以为然,“这跟聪不聪明没关系,当你寂寞到浑身长草的时候就知道,有这么一个玩意解闷儿,挺好的。” 上一世行军打仗如家常便饭的凤天歌当然会有寂寞的时候,像这种级别的六子联方,她闭着眼睛拆组都没问题。 容祁,“……” 记忆中,他从来没有时间寂寞。 “萧文俊!”就在容祁感慨时,凤天歌突然起身,美眸绕过容祁狠瞪向他背后位置。 容祁惊了,他有武功怎么背后来人他竟然没有感觉? 我靠! 就在容祁惊转刹那,六子联方狠狠落在了容祁的后脑勺。 ‘呃—’ 临晕之前,容祁是惊悚的。 萧文俊居然可以这样快! 看着应声倒地的容祁,凤天歌长吁口气,“还不出来等什么呢!” 雷伊现身,摆出一副护主之态,“不许你伤害主人!” 就这一句话,足够凤天歌乐半年,刚才老娘伤害的时候你咋不说? “这里面装的是冶炼秘方,你且带着它跟你家主人连夜离开皇城,回楚。”凤天歌自怀里掏出一张信封,交给雷伊,“即刻就走。” 雷伊没伸手,且态度十分明显,身为暗卫,怎能吃里爬外。 “这不是主人的命令。” 凤天歌看了雷伊半晌,揉了揉拳头,“说起来,咱们好像还没切磋过。” “冒昧问一句,走哪条路凤大姑娘有要求吗?”雷伊边说话,边将桌上密件捡起来塞到怀里。 凤天歌摇头,“只要是回楚的路,哪条都可以。” “嗯,那行。”雷伊随后走过去,将容祁扛在肩上,“凤大姑娘,后会有期。” 许是没想到雷伊会这么快妥协,是以直到雷伊扛着容祁蹦出院墙,凤天歌都是懵的。 现在的暗卫,节操在哪里? 容祁这一走,凤天歌也算稍稍安心。 毕竟她在乎的人中,容祁是最弱的…… 深夜的皇城,星光隐灭。 西南某处府邸内,灯火微燃。 萧文俊那张白皙且儒雅的容颜在灯火的映衬下,白的几乎透明,有美感,但更多的是惊悚。 严格说,他本身就是一个惊悚的存在。 “还没有消息吗?”阴柔的声音蕴着淡淡的怒意,萧文俊微抬下颚,细长双眼落向对面老者。 “回太子,老臣已经很努力在查,依旧……没有庄礼跟铁策军的下落。”老者着一身白色内衫,恭敬立在桌边,须白体瘦,银发如霜。 段恒,内阁首辅,于大齐朝堂中足以当得起文臣的领头人物之一,地位尊崇且受众多文臣追捧爱戴,十分德高望重。 而此刻,这位在齐德高望重的老臣,却在南越太子面前称臣,不可谓不滑稽。 然事实,确是如此。 段恒,是南越人。 萧文俊无声,手中骨瓷茶杯瞬间化作仿若细沙的粉末。 “千算万算,算露了父皇竟然会与早已卸甲归田的庄礼有这么一招暗棋!”萧文俊薄唇紧抿,眼中寒意骤闪。 “这也是防不胜防,谁能知道庄礼卸甲归田是假,训练铁策军是真。”段恒宽慰。 ‘啪—’ 萧文俊怒拍桌案,“在本太子眼里,没有防不胜防四个字,算漏了便是算漏了!” 段恒噤声。 “消息无错,庄礼必是来齐,继续找!”萧文俊低喝。 段恒拱手,“是。” 萧文俊微舒口气,“眼下齐景帝这一醒,北冥渊怕是急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老臣知道,助北冥渊铲除异己。”段恒低声回道。 “没错。”萧文俊有些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为了齐国这一乱,本太子可是等了十年。” 段恒未语,只觉背脊发寒。 眼前少年太过可怕,他岂止是用十年时间等大齐一乱,他还用十年时间加剧周氏与南越王的冲突,以至不可调和。 如果不是萧文俊时尔在周氏面前显现自己的抱负,周氏也不会铁了心与南越王对抗。 “老臣斗胆,太子是否决定支持北冥渊还是保皇派?如此,老臣也好知道是否该手下留情。”段恒低声请示。 萧文俊微挑眉峰,“段老,你在想什么?本太子为什么一定要支持他们中的任何一方,你又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段恒噎喉。 “你只须记住一件事,尽忠北冥渊。”萧文俊起身,准备离开时似是想到什么,“但也不要忘了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 段恒恭送。 风微动,人影已消…… 第四百三十一章 名响卫都的女人 段恒不会忘,怎么可能忘。 这十年,他无时无刻不在萧文俊的阴影下活着,从没有一日睡过好觉,也没有一日真正踏实过。 说起这件事,不得不追溯到十年前。 十年前的段恒不过是个京城小吏,连官都算不上,直到萧文俊找上门。 自那日开始,十年间他倚仗萧文俊暗中相助,从一个京城小吏平步青云到了如今的内阁首辅。 刚开始他以为自己遇到了贵人,越到后来,他越觉得自己潜移默化中好似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不管他在做什么总会觉得有一双眼睛暗中窥视。 曾有一段时间,他被这种感觉折磨的濒临崩溃。 这十年来,他不是没尝试过摆脱萧文俊,结果就是他曾一度从朝中一品大员,连降三级。 然后,他就认命了。 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萧文俊如何会查到他的身世,如果不是萧文俊提醒,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个南越人…… 四海商盟,二楼雅间。 在桌边坐等一柱香之后,凤天歌起身欲走,抬头便见那抹绛紫色的身影姗姗来迟。 “让凤大姑娘久等了。” 某位世子脑袋上有包,肚子里有火,然声音却温润淡雅,一如往常。 “天歌拜见温盟主。”凤天歌恭敬道。 二人落座,凤天歌直接将萧文俊到延禧殿的事和盘托出,亦表明自己也已暂时妥协。 南无馆接受萧文俊重新开辟的商路,就是她妥协的表现。 容祁没怎么听,因为脑袋疼。 凤天歌之所以在二楼等了这么久,不为别的,就因为容祁刚醒。 因果循环,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奇妙。 “天歌以为,他既敢说秘密从未外传,我们若不想办法杀了他都有些对不起他自己挖坑朝里跳。” 在凤天歌看来,有的时候单打独斗玩智力,倒不如合起伙来玩武力。 任萧文俊再厉害,多找几个人就是了! 突降这么个瘟神,凤天歌也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头疼……”容祁下意识抬手想扶后脑勺,却在半空顿了顿。 “什么?”凤天歌有些没听清。 看着凤天歌那么真诚的问,容祁都想特别真诚的回她。 头疼! 你刚刚下手那么重,万一打死我守寡的是谁啊! 菇凉你长点儿心好吧! “这的确……是个头疼的问题,据温某所知,萧文俊修的是邪术,可御尸鬼,所以我们即便是想杀他,至少要先找到他的致命弱点,否则毫无胜算。” 除此之外,容祁告诉凤天歌,萧文俊表面上看似来齐站队,但实际上他更有可有是来找人的。 “找谁?”凤天歌诧异。 “据温某得到的消息,南越王已被软禁,而南越王麾下死忠庄礼突然失踪,与庄礼一起失踪的,还有传国玉玺。” 凤天歌闻声,蹙眉,“醉翁之意不在酒?” “莫说萧文俊,即便是我们有时候举杯的目的,亦不是酒。”容祁肃声道。 凤天歌领会其意,“只要能得玉玺,萧文俊必然称帝……以帝王视角看待大齐内讧,自然是越乱越好。” 容祁发现,凤天歌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格局从来都不会比他小。 “温某以为,在没找到萧文俊弱点之前,先欲擒故纵也无不可。”这便是容祁现在的想法。 凤天歌点头,“我也正有此意,至于庄礼……” “温某已经着人去找。” “天歌亦会让赛老板注意,卫世子那边也会帮忙。” 不管是凤天歌还是容祁都知道,握着庄礼,握着南越传国玉玺,他们便占一分先机。 见凤天歌欲走,容祁拦住,“温某的人看到……容世子被他的暗卫扛出皇城了。” “……是吗?”凤天歌微睁双眸,一脸诧异。 “是啊。”容祁音调莫名有些上挑。 看这意思,凤天歌明显是不想承认她干的那些龌龊事儿啊! “哦……”凤天歌佯装恍然点点头,“天歌在宫里时看到萧文俊与容世子一起出去,想必雷伊发现萧文俊有问题,便冒死把自己主人敲晕,然后带回楚国避避风险,其实也好,容世子走了,天歌也放心些。” 面具后面,容祁磨牙,“雷伊果真是个好暗卫。” “嗯,很好很好的暗卫。”凤天歌附和似的点点头。 待凤天歌离开,容祁直接就把雷伊叫出来,正准备好好‘犒劳’自己这个很好很好的暗卫时,意外发现,雷伊手臂上出现一道若隐若显的黑线。 “这是什么?”雷伊低头,茫然开口。 “御尸线……”容祁抬起头,无比惊悚看向雷伊,“萧文俊什么时候给你种上的?” “尸?” 雷伊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半晌后双膝跪在地上,悲恸欲绝,“主人节哀!” 容祁表示现在要死的又不是我,你哭这么伤心是几个意思? 雷伊一听,更伤心了。 就因为死的不是你,我才控制不住我寄几的眼泪啊!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 萧文俊便向凤天歌展示了自己卑劣至极的手段。 只是一夜,整个大齐皇城都认识了一个名响卫都的女人。 玉婵! 凤天歌怎么都没想到,萧文俊竟然会拿玉婵开刀对卫子默进行报复! 得到消息后,凤天歌第一时间离宫,赶往世子府。 不想途经玄武大街时,分明看到一群人正围在一座高台周围,不时哄笑,不时吹着口哨。 凤天歌让哑七停下,把车帘又朝上掀了掀。 只见高台上,一粗鄙肥硕的汉子正坐在椅子上,另有一身段窈窕衣裳不整的女子如水蛇般缠在汉子身上,边搔首弄姿,边一件一件的往下脱衣裳。 “小相爷您真是威武雄壮,奴家想你想的……胸口疼……”那女子嗲声嗲气蹭在被称作‘小相爷’的汉子身上,极尽挑逗之能。 “胸口疼?哪里?本小相爷给你揉揉!”那汉子咧嘴淫笑,两颗大门牙直指半空。 “玉婵这儿疼,这儿也疼……” 车厢里,听到‘玉婵’二字,凤天歌心下陡寒。 这台上演的分明就是当年玉婵失手杀死相国之子的事! 如此不堪龌龊!如此歪曲事实! “小相爷说过要纳玉婵为妾的,不知小相爷何时打算将奴家接进府里?” “再等等,不急不急……” “怎么不急,奴家日思夜念就是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千人枕万人骑的日子奴家可是过够了,奴家不管,反正小相爷今日便将奴家带走,不然我可不依。” 台上二人极尽污秽,台下众人起哄叫嚣,场面太过难看! 太难看! 第四百三十二章 因为你家主人 凤天歌忍无可忍,狠狠撂下车帘,命哑七直奔刑部。 刑部下设四司,除了叶清华所在的都官司,皇城内的治安大多由司门司主管。 凤天歌赶到司门司之时刚好何师爷也在。 依着何师爷的意思,这事儿上面放话下来,别管。 凤天歌了然,必是北冥渊的主意! 而她也料到,何师爷当不是刚好也在,十有八九是丁酉派过来在这里候着她的。 既是刑部无能为力,凤天歌自不会强人所难。 再回玄武街,台上已经演到‘玉婵’因‘小相爷’不肯替她赎身,一怒之下捅了刀子! 凤天歌弹指过去,支撑高台的四根木柱‘砰然’断了两根。 台上台下一片惊呼。 未理这些痞俗不堪之人,凤天歌直奔卫世子府。 金翠楼三层,归梦阁。 胭脂侧身倚在窗棂旁边,清冷眸子盯着凤天歌的马车扬长而去,方才回眸。 “也不知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样编排你,他们就不怕卫世子生气么。”胭脂娉婷走过来,看向桌边端直而坐的女子,颇显怒色。 “玉婵没做过,不惧这些。”对面坐的,正是玉婵。 一头青丝以数枚指甲大小的珍珠绕起,鬓角配着玉簪,玉婵看似淡定开口,落在桌上的手却紧紧攥着,骨节泛白。 身为女子,即便曾委身于青楼,名节也一样重要。 “你能想开就好。”胭脂并不认识玉婵,但她知道卫子默,更知道卫子默与凤天歌的关系。 因为这层关系,她便特别注意卫世子府里的人。 之前得到消息,玉婵偷偷从世子府出来去了普宁寺欲削发为尼。 她觉得,这是个机会。 于是她亲去普宁寺劝回玉婵,更将她安顿在金翠楼旁边一间民宅里暂住。 还有就是,她把只有四海商盟的人才知道的密道,告诉给了玉婵。 “我无所求,便也没什么想不开。”玉婵松了手,苦笑,“这些人无非是想用我的事羞辱世子,可惜他们打错算盘了,世子根本不会在乎……” 说好的无所求,玉婵却红了眼眶。 若真无所求,又何必用遁入空门这种方式寻求解脱? 胭脂不以为然,却也不点破,“虽然我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但无论怎样我都支持你,你我同病相怜,便该互相扶持着走下去。” 玉婵抬头,眼中透着感激,“多谢姐姐收留我。” “既已结拜姐妹,你这么客套姐姐可是要生气的。”胭脂轻浅抿唇,抬手拉住玉婵,“别想太多。” “我不会。”事到如今,她还能想什么? 又或者她本就不该多想,卫子默就像是天边最耀眼的那颗明星,自己卑微如尘。 如何,又怎配宵想…… 世子府门外,凤天歌纵身跳下马车直冲进府里时,卫子默就坐在正厅。 未入厅内,凤天歌就已经能感受到打从卫子默身上散出的勃然怒意,森凉寒冷的气息犹如冰锥使得整个正厅的温度都降到冰点。 “玉婵呢?”凤天歌纵步而入,急声问道。 卫子默抬头,血眸赤红。 “你都知道了?”凤天歌自知问的多余,她身处皇宫尚且知晓,卫子默如何不知。 更何况整场戏萧文俊就是给卫子默准备的,无论怎样他总能有办法能让卫子默知道。 卫子默低下头,左袖微荡,右手紧握扶椅,“玉婵早在半个月前留下字条,说是回卫……只是我派去找她的人至今都没有消息。” “难怪……”凤天歌想说难怪她两次来府上都没有看到玉婵,“你先别担心,我亦会派人去找。” “我知道你会来,所以一直在这里等你。”卫子默突然起身,眸色肃凝,“玉婵跟子显,我想拜托给你。” “你要干什么?”凤天歌下意识站到厅门位置,“你不是萧文俊的对手。” “那要打过才知道。”卫子默声音低沉,杀意大盛。 凤天歌断不会放卫子默出去,“萧文俊修的是邪功,可御尸鬼阴毒之物,他内力之浑厚在我三倍之上!倘若你我联手能胜他,哪怕只是有机会能胜他,天歌都会义无反顾跟你一起去,可是不能!” “我要去。”看着卫子默几近癫狂的表情,凤天歌心里终于有了答案。 玉婵跟卫子显在他心里,没有不同。 “玉婵一直都以为,你并不在乎她。”想到彼时玉婵眼中失望,凤天歌莫名心疼。 卫子默沉默半晌,“我只是……不想拖累她。” 眼见卫子默的身体从自己面前倒下去,凤天歌长叹口气,俯身接稳,“你既不想拖累她就别去送死,不然你可是拖累她一辈子了。” 最近这段时间,凤天歌身上的宝贝很多。 之前因为苏狐救过四医,四医为求报答私下里去找苏狐,奉上厚礼。 苏狐倒不是瞧不起那些个瓶瓶罐罐里装的玩意,主要是他的血能解百毒,他要那些玩意有啥用。 然后四医就都难住了,不送,欠着救命的情。 送,毛用没有。 这就尴尬了。 最后苏狐表示你们要真有心送,就每人把那些宝贝凑个整数送给凤天歌。 四医也不含糊,非但每人凑够二十样压箱底的宝贝交给凤天歌,更向苏狐承诺,只要苏狐开口,他们随叫随到。 此刻将卫子默扶回座位之后,凤天歌犯难了。 该把卫子默安置在哪里,才最安全…… 且说在发现雷伊手臂上那条御尸线之后,容祁直接将其带回世子府。 此时凉亭,主仆二人一坐一站,在等人。 出乎意料,他们等的那人居然真来了。 非但来了,还带了两坛酒。 看到萧文俊一刻容祁拍案而起,“萧兄,你不厚道!” 对面,萧文俊无一丝诧异,微笑将其中一坛酒递给容祁,“文俊对别人或许有过不厚道的时候,但对容兄你,从未有过。” 容祁没接酒坛,直接把雷伊胳膊拽过来。 小伊伊没太准备好,差点儿摔倒。 “这是什么?”容祁气哼哼问道。 萧文俊瞄了眼雷伊手臂上那条若隐若现的黑线,狭长细目微微眯起,“容兄知道这是什么?” 多少人试探容祁,可有一人成功过。 “不知道!” “这是御尸线,不知萧公子为何要在雷某身上种这种东西?”雷伊也不知道,但容祁告诉他了。 萧文俊没有否认,视线转向容祁,胭脂色薄唇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因为你家主人。” 第四百三十三章 本世子读书少 萧文俊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使得容祁跟雷伊皆是一抖。 变态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的赶脚油然而生。 “而且这并不叫作御尸线,顾名思义,御尸线自然应该出现在尸体而非活人身上,而且御尸线是红色的。” 萧文俊依旧保持端酒的动作,“容兄,这是五十年的桃花酿,不接吗?” 容祁想了想,接过酒坛,“本世子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呵,容兄莫要妄自菲薄,你不是读书少只是读的不好而已。”萧文俊不请自坐,“其实文俊一直好奇,十年如一日的倒数第一,容兄是怎么做到的?” 容祁落座,“不要转移话题,为何要伤雷伊?” 萧文俊打开封坛的泥盖,这才发现亭内无杯,于是看向雷伊,“取两樽夜光杯过来。” 雷伊眼角都气抽抽了! 不要脸啊! “且把杯取过来,我便告诉你那是什么。”萧文俊勾唇,视线转向容祁。 容祁挥手,“去取。” 雷伊一去一返,两樽碧绿似翠的夜光杯已然落在桌面上。 “容兄,不斟一杯?”萧文俊音落时,对面主仆二人就跟两座石雕似的木然凝视,动也不动一下。 萧文俊笑,“那条不叫御尸线,叫追引线。” 对面二人依旧不语,动作不变。 而此时,萧文俊却是抬指,食指尖端赫然出现一只银白色的小虫。 虫很小,小到这样的距离容祁跟雷伊根本看不到那虫到底长什么样,加上虫的颜色与萧文俊手指十分相近,真的是很难分辨。 “它叫银龟,入尸身后会在尸身上形成一条红色的线,曰御尸线,入人身则曰追引线。”萧文俊收起银龟,“在未得到指令之前,它是不会伤害任何人的,所以雷伊你莫怕。” 雷伊表示,不能不怕。 “请问我得罪过你吗?”容祁愤怒开口。 萧文俊微扬起眉,“容兄这话从何说起?” “为什么平白无故给本世子的暗卫下这种东西?你要干什么!” 容祁义愤填膺,因为怒意脸颊泛红,萧文俊看在眼里,眸间荡起更浓的笑意,“正相反,文俊是想保护容兄,才会朝雷伊身上种下银龟,如此,只要我想,就一定能找到容兄在哪里。” 容祁听完之后,心脏停了。 雷伊也是。 紧接着,某世子突然弹跳起来,恨不得脱了全身的衣服检查。 这他妈是要死啊! “容兄放心,银龟会对身体会有损害,我怎可能种到容兄身上。”意识到容祁在做什么,萧文俊释疑解惑。 旁侧,雷伊不乐意了。 我还在呢! 容祁松了口气,颓败坐下来,“萧兄你若找我大可叫人过来支会一声,实不必用这种办法啊。” “有的时候……我会找不到你。”萧文俊紧紧盯着容祁,幽幽吐唇。 此番功力大涨是在回南越之后,而之前,萧文俊并没有将御尸术修炼到这样精纯的地步,自然也就无法用这种方式捕捉容祁的行踪。 而且那时的他,着实不能这样高调。 容祁默,有时他不是他。 “容兄放心,文俊并无恶意,只是希望能在容兄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第一时间赶过去。”萧文俊垂眸,提起酒坛斟满夜光杯。 容祁跟雷伊又是一抖。 “呵……呵呵……以前倒不见萧兄这么关心我。”容祁尴尬道。 萧文俊搁下酒坛,举杯时目色深沉,“以前也是一样,只是容兄看不到而已。” 这话容祁承认,他要以前能看到,早把萧文俊弄死了。 鉴于齐景帝已经醒过来,四医皆在的意义并不大,是以洛羽跟焦仲最先离开皇宫,紧接着是裴卿。 屈平则留在御医院蹲守。 洛羽跟焦仲自不必提,裴卿走时屈平有心想送,裴卿没让。 即便一起经历了周歧,他对屈平的恨依旧未散。 此一别,后会无期。 皇宫,奉天殿。 自那日与秦淳见面时碰到古云奕,独孤柔回来后一直忐忑不安。 人心亦变,古云奕前一刻救了自己不代表他下一刻不会反悔。 好在七八日过去了,宫里头风平浪静。 这会儿殿门开启,墨画端着午膳走进来。 “古云奕这段时间可有入宫?”食盒里除了膳食,还有一碗调理身子的补药。 药是墨画在殿后面的小灶房里自己熬的,外面的人并不知道。 “回娘娘,奴婢昨日还看到古大人了。”墨画一瘸一拐在桌边伺候着,低声回禀。 独孤柔抬头,“他看到你了?” “没有。” 墨画寻思一阵儿,“说也奇怪,以往古大人入宫出宫都会走西边靠近咱们奉天殿这条路,偶尔还会朝这边望上几眼,这回倒是走了东边。” 独孤柔先喝的药,那药味道极苦,她却喝的一滴不剩。 这是她的希望,是她唯一的出路。 “娘娘,奴婢准备了两颗蜜枣。”见自家主子喝净药,墨画将蜜枣递过去。 独孤柔拒绝,“墨画,你说本宫这肚子……什么时候有动静才是最好?” 见墨画举着蜜枣愣在那里不说话,独孤柔勾唇,“皇上已经醒了,朝堂上必然大乱,且等他们两败俱伤,而本宫刚好怀上龙种,便是转机。” “可……”墨画欲言又止。 “你怕本宫没机会?”独孤柔垂眸,双手抚上自己小腹,“想怀北冥渊的种难了些,但古云奕么……” “娘娘!您这是想借……”墨画惊恐看向殿门,随后转回来,“这可是杀头的死罪!” 独孤柔不知事到如今,墨画怎还会摆出这样一副惊恐面孔,“杀头的事咱们干的还少了?怕什么!” 墨画狠狠摇头,“奴婢不怕,奴婢是担心古大人……” “古云奕。”独孤柔拿起汤匙,勾唇冷笑。 如果自己活着从冷宫里走出来不算什么,那么古云奕明知道自己与秦淳暗中勾结却未向北冥渊告密,则说明,这个男人已经落到自己手心了。 忽的,外面传来嘈杂声。 独孤柔猛然抬眸一瞬,殿门被两个宫女狠狠踹开。 顾紫嫣盛气凌人而入。 所以说她心心念念盼着的古云奕没来,倒把近段时间火气直线飙升,不得不四处泄火的顾紫嫣给盼来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余生两件事 墨画最先过去施礼,却被走在前面的宫女一把推搡到地上。 顾紫嫣更是看也没看一眼,直接行至桌边。 独孤柔起身,“臣妾给母后……” ‘咣当—’ 没容独孤柔把‘安’请完,顾紫嫣直接掀了桌上膳食,好好一碗参粥全都洒在独孤柔身上。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称本宫为母后!”顾紫嫣刚从龙乾宫过来,北冥景虽然没再叫她母妃,可他居然问自己是谁? 不管姚石在他耳边提醒多少次,他都不相信自己是他亲封的皇后! 北冥景居然说他还只是太子,哪里有资格封后! 他是太子? 他若是太子,他儿子又是什么! “像这种事皇后叫身边宫女做就好了,何必脏手呢。”见墨画一瘸一拐过来,独孤柔叫她退到一边,自个儿抽出锦帕轻轻擦拭。 顾紫嫣怒瞪,“你这是什么态度?” “既然恭恭敬敬的你不稀罕,我也省得强颜欢笑,这样挺好。”独孤柔擦粥的空当抬头扫了眼顾紫嫣。 “独孤柔你别太嚣张,你别忘了这里是皇宫,本宫想要你死你一刻也活不成!” “呵!”独孤柔笑了,“那就快些吧,我正活的不耐烦了。” 见顾紫嫣一脸惊诧,独孤柔突然扔了沾满残粥的锦帕,面目阴狠,“你们敢么?” “独孤柔,你竟然这么跟本宫说话?”顾紫嫣是来泄气的,这会儿气没泄出来反倒又长了许多。 “滚出去。”独孤柔都不明白顾紫嫣怎么想的,脸都已经撕破到这个程度,她来干什么呢。 顾紫嫣突然扬手,独孤柔看准手腕直抓过去。 “以后在这宫里头,你们若想着法子就弄死我,若想不着那就彼此给自己留些脸面,到底是一国之母,别闹的整个皇宫鸡飞狗跳的不消停。”独孤柔甩开顾紫嫣,“墨画,送皇后娘娘出去。” 顾紫嫣一双眼睛狰狞欲裂,却又无可奈何。 偏在这时,外面有太监禀报说皇上刚刚差姚石出宫,去请北冥狄。 这好歹也算是个台阶,顾紫嫣转身怒走。 看着顾紫嫣的背影,独孤柔也并非有恃无恐。 倘若哪一日段恒出事,自己的命也就跟着到了尽头…… 卫子默醒了。 除了眼前坐着那人,周围场景完全陌生。 而他亦被绑在椅子上,浑身半点力气也无。 卫子默没想到凤天歌会给他下药,而凤天歌也没想到四医的药那么猛。 她足足坐在这里等了两个时辰,卫子默才算醒过来。 “天歌,你干什么?”此时此刻,卫子默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凤天歌知道自己手段不怎么光明,但这是她能拖住卫子默的唯一方法,“萧文俊远比你我想象可怕,你去只能是送死,你叫我怎么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所以你就……” “所以我就把你绑到这里。”凤天歌明白卫子默现在的心情,“就算你怨我,我暂时也不会放你出去。” “天歌,倘若玉婵……” “倘若玉婵落在萧文俊手里,他羞辱玉婵的方法便不会是凭空捏造谣言。” 凤天歌郑重看向萧文俊,“我会尽我所能先萧文俊,找到玉婵。” “天歌你放开我,我不去找萧文俊,我跟你一起去找玉婵。”卫子默的话跟他的表情,严重不符。 “你已经找了她半个月,可找着了?”凤天歌很清楚玉婵摆明是想躲卫子默,自然会避开卫国眼线。 所以就算卫子默怎么找,都不可能找得到。 “萧文俊很明显是想用慢刀割肉的法子折腾你,你若意气用事只会中他奸计,玉婵跟子显情况不同,至少玉婵现在并没有在萧文俊手里。” 凤天歌起身,“这里很安全,你暂且在这里呆着,外面有什么消息我都会及时过来告诉你。” “天歌……天歌你别走!放开我!” 眼见凤天歌起身转墙而去,卫子默狠摇两下身子,但也就是这样了。 一墙之隔,背面便是赛金花的房间。 是的,凤天歌将卫子默带到了金翠楼。 这会儿,赛金花正坐在两面镜旁边的紫檀木椅上,视线从一楼大厅的三尺高台转向凤天歌,“他醒了?” 凤天歌走过来,落座,“这次麻烦你了。” “咱们之间说这个,你是把我当外人。”赛金花敛神看过来,“你之前让我注意的庄礼跟铁策军还没消息,那萧文俊当真厉害?” “南越王跟周氏皆非池中物却都折在他手里,你说厉不厉害。”凤天歌宫里有事便未久呆,临走时嘱咐赛金花但凡有玉婵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她。 金翠楼是凤天歌的谍路,就算她不嘱咐,赛金花也定会这么做。 且说天衣阁与金翠楼仅仅隔着一条街,是以凤天歌面覆明璃从天衣阁离开之后没多久,胭脂便知道了这个消息。 此刻归梦阁内,胭脂执笔轻描,跃然纸上的,分明是容祁的画像。 “这么说,凤天歌是将卫子默留在了金翠楼。”听到丁丁禀报,胭脂收笔,“她对卫子默可真是上心。” “小姐,想来卫子默肯定着急去找玉婵,那玉婵不就在……”寒戾锋芒射过来的一刻,丁丁噤声。 胭脂搁笔,视线回落在宣纸上,“丁丁,你觉得世子如何?” 丁丁视线跟着过去,“世子好啊,人好长的也好,只是这些年活了累了些,小姐也累。” 看着桌上画像,胭脂眸温,“世子当然好,温文尔雅,绝代风华……与世子走过的这些年,虽然累,我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丁丁听出自家小姐言外之意,“小姐对世子的好,世子早晚有一天会明白!” “我只盼着这一天来临之前,别有意外。”胭脂眸色渐冷,“所以,你能明白我并不是很喜欢凤天歌的原因吗?” 丁丁是个机灵的,当下反应过来,“凤天歌跟世子,着实走的近了些。” “不是远近的问题,是她不该有非分之想,不管对容祁,还是温玉。” 胭脂目色骤凉,“丁丁,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任何人把世子从我身边抢走,除了我,没有哪个女人有资格站在世子身边。” “小姐……”丁丁轻唤。 “所以我会尽量替凤天歌竖敌,玉婵跟卫子默,就是开始。”胭脂缓慢拿起桌上画像,端在自己面前。 她此生只有两件事。 一是复仇,一是容祁…… ------------------- 胭脂必然要黑化,今天没有更新啦。 第四百三十五章 冤家路窄 龙乾宫外,北冥狄紧紧握住沈辞的手,语重心长。 拿北冥狄话说,你不是特别希望皇上能醒过来这样就没办法下去陪佟兮了么,现在你的愿望达到了,所以一会儿进去,千万别作妖。 门口处,任由北冥狄说的口干舌燥,沈辞连声都没吭一下。 后来北冥狄想起来,来时他封了沈辞好几处大穴,顺带着连哑穴也给封上了。 “逍遥王,您还进不进了,皇上可在里头等着呢?”旁边,候在一侧的姚石催促道。 “进进进!”北冥狄根本不想带沈辞,奈何沈辞以死相逼。 说真的,他觉得沈辞大可不必,你不死本王还想掐死你呢。 可谁让他答应过容祁,会好好守住这个冤家。 见北冥狄要拉沈辞进去,姚石想拦着,没拦住。 龙乾宫,内室。 九鼎铜炉里,香薰袅袅。 淡淡的龙涎香好似掺了些许琥珀的味道,神清气定,沁人心脾。 精雕抹金的龙榻上,北冥景有些吃力倚在床栏处,静静翻看棋谱。 瘦削的脸上有了血色,颧骨虽高却不似之前那般突兀,头顶发髻梳理的很是整齐,鬓角银丝如雪。 除了棋艺,北冥狄一直都觉得佟兮到最后没有选择他,是因为他身上少了皇兄那般安静且淡泊的性子。 他的皇兄,是个斯文人。 “皇上?”因为听说自家皇兄不认人了,所以北冥狄拽着沈辞进来时,试探着唤了一声。 北冥景闻声抬头,清澈无尘的眸子里无一丝杂质,干净的像一泓清泉,这哪里是一代帝王的眼睛。 北冥狄都给看愣了,他还记得三年前最后一次见自己皇兄活着……醒着的时候,那双眼睛深幽,冰冷,如子夜暗沉的海面,又似鹰隼般,犀利的让人心寒。 那才是帝王的眼睛。 “瑾瑜,你之前带过来的残棋我已经解好了,在姚石那里。”北冥景同样注视北冥狄许久,之后收回视线,继续翻看棋谱。 瑾瑜是北冥狄的字,这会儿听到皇兄问,北冥狄一脸懵逼,“什么残棋?” 龙榻上,北冥景握着棋谱的手,略紧。 “你们都退下。”北冥景突然开口。 北冥狄耸肩,正想出去时被姚石拦下来,“皇上是让奴才们出去。” 北冥狄恍然回身时,沈辞突然甩开他的手,冲向龙榻。 祖宗喂! 姚石也给吓一跳。 幸有北冥狄过去将沈辞点在那儿,而后朝姚石挥挥手。 姚石了解逍遥王,再者皇上有旨,不得已退了出去。 龙榻上,北冥景盯着沈辞看了一会儿,“这个人是谁?” “沈辞啊,皇兄你不记得他啦?” 北冥狄跟沈辞不一样,他对自己皇兄的态度从未偏激过,佟兮爱的人是皇兄,选择皇兄理所当然。 至于佟兮没被封后,更在后宫遭了毒手这两件事,身为皇家子嗣,他知道这些真的与皇兄无关。 后宫的那些女人呵,耍起阴谋诡计各个都是精英。 讲真,把这些个女子们窝在后宫真是暴殄天物,应该让她们上战场,当军师,随随便便甩几条毒计出来,都能灭个国。 见北冥景不开口,北冥狄索性摆手,“皇兄就当他是空气好了。” “瑾瑜,扶我躺下。” 北冥景一天之内只能坐半柱香的时间,剩下时间里只能平躺在龙榻上。 “我一直以为他们在骗我。”北冥景看向自己的弟弟,气虚开口,“他们说父皇已逝,而我已经登基二十多年,我非但有皇后,还有皇儿,而且我该自称朕。” “他们没骗你。”北冥狄还能怎么说。 北冥景叹了口气,“原本我是不信的,可刚刚看到你时我信了,你居然已经这样老了。” 我擦! 你丫都长白头发的人了说谁老呢? “那个,皇兄打从醒过来到现在,没照镜子吧?”北冥狄一脸真诚问道。 “照过,我应该是没怎么变。”北冥景的样子比北冥狄还要真诚。 北冥狄就佩服自家皇兄这种,安安静静不要脸的人。 “眼下这宫里很多人我都不记得,我的记忆,只停在你连续三日给我送残棋的时候,今个儿把你叫来,我是想见见那个背后的人。”北冥景气息开始不稳,说话时胸口起伏不定。 “皇兄你这记性真是……”北冥狄皱了皱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为难吗?”北冥景勉强开口。 “嗯。”北冥狄想说你要一直睡下去,说不定就能见着了。 一阵沉默之后,北冥狄忽然发现龙榻上北冥景眼睛闭上了,胸口也没起伏了。 我的天呐! “皇上?皇兄?北冥景你不带这么玩的!”北冥狄吓出一身冷汗,赶忙用手指探查北冥景鼻息。 还没探查明白的时候北冥景突然睁开眼睛,重重喘息,“刚才缓了缓。” 北冥狄想哭,等你缓过来我可能就过去了。 “皇兄,你要没什么事我就退了。”北冥狄其实想说有事儿也别找我了好吗? “那人叫什么名字?”北冥景就跟没听到北冥狄诉求一般,继续问道。 北冥狄就想问问北冥景,拿我说话当放屁你是怎么做到的。 “佟兮。”北冥狄答道。 “女子的名字,棋艺如此精湛,定是位了不得的奇女子……她是怎么死的?” 北冥景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 “能不能换个问题?”北冥狄注意到沈辞眼珠子红的有些反常啊。 北冥景没换问题,但也没再追问。 因为虚弱过度,北冥景毫无预兆昏厥过去。 如果不是姚石请来屈平作证,北冥狄此番入宫差点儿没背上弑君的罪名。 有句话说的好,不是朋友不相守,不是冤家不聚头。 就在北冥狄带着沈辞从龙乾宫走出来的时候,顾紫嫣迎面而至。 好死不死的,北冥狄才把沈辞的穴道给解开。 虽然没全解开,打个女人肯定没问题。 远远的,顾紫嫣也看到沈辞了,“谁让他入宫的?” 想到当日延禧殿情景,顾紫嫣边叫嚣边后退,脸色煞白,“来人……” 晚了。 只见沈辞发疯一样冲向顾紫嫣,速度之快北冥狄都没捞着! 第四百三十六章 我等你死啊 且不管北冥狄是不是真的想捞,反正这会儿沈辞已经冲到顾紫嫣面前,三两下推开挡在前面的宫女。 直接锁喉! 北冥狄形容的也不对,他这不叫打女人,以沈辞的教养跟品性而言,打女人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他这叫,杀人! “呃……”喉颈骤痛,熟悉的窒息感让顾紫嫣再一次感受到了濒临灭顶的死亡气息。 距离如此近,顾紫嫣分明看到沈辞眼中犹如地狱岩浆般翻滚的仇恨,她也恨! 佟兮那个贱女人有什么好?她有什么不好! 所有人都喜欢她,喜欢自己的人又在哪里? “哎哟我的沈大教习,这可不是吊额金睛母老虎!这是当朝皇后娘娘,你倒是看准了打啊!”眼见顾紫嫣脸都青了,北冥狄当下跑过去,拼老命似的拽回沈辞。 “咳咳……咳咳咳……来人!来人快把这个逆天反上的刺客抓起来……不……就地正法!杀了他!”顾紫嫣将将喘过气,便在宫女的搀扶下狠狠指向沈辞,暴戾低吼。 此时龙乾宫外已然围过来好多侍卫,北冥狄一手拽着沈辞,一手朝侍卫们挥散,“都退了退了!没有刺客,哪来的刺客!皇后您气度在那儿,莫跟个脑子有问题的人计较了吧!” 北冥狄也没管顾紫嫣什么反应,直接拉着沈辞朝外走。 那些侍卫注意到站在龙乾宫门口处姚公公的表情,也就没有太大动作。 “抓住他!本宫让你们抓住他!”堂堂一朝国母,连续被同一个人掐住脖子两次,若就这么叫沈辞走了她颜面何在,“你们这些奴才都是聋子不成?本宫要见皇上!” 龙乾宫外,姚石拦下顾紫嫣,“启禀皇后,皇上龙体不适,屈神医特意嘱咐过近段时间皇上都不能受刺激……” “你的意思,本宫求见是刺激皇上?”顾紫嫣美眸阴狠,尖锐咆哮。 姚石深深欠身,“老奴不敢,老奴这就进去通禀,只是不知皇上现在可醒着,若没醒还请皇后稍等……” 待姚石欲进龙乾宫,顾紫嫣突然转身走下白玉石台,“回云光殿!传太子!” 也不管龙乾宫外闹的怎么鸡飞狗跳,北冥狄一路拉着沈辞奔命似的朝宫外走。 这会儿出了东门,北冥狄这才敢松手,继而转到沈辞面前‘啪啪’两下解了他的哑穴。 “只要有机会,我一定杀了顾紫嫣!”沈辞盯紧了北冥狄,就只说了这一句话。 北冥狄狠狠叹了一口气,“瞧瞧你那作死的样子啊!” 金乌西坠,暮色苍然。 凤天歌从楚太后灵堂前拜祭之后回到延禧殿,以为自己眼花了。 院中,一身雪色长衣端直坐在石凳上的男子,不是容祁还是哪个。 眼见凤天歌大步冲过来横眉冷对,容祁一脸委屈,“歌儿你先别生气,不是我不走, 是萧文俊不让我走……” 听到萧文俊,凤天歌脸色顿时转忧,“萧文俊把你们劫回来的?” “不信你可以问雷伊。”容祁狠狠点头。 于是雷伊现身说法,非但向凤天歌展示追引线为何物,更将追引线跟御尸线的区别也解释的一清二楚。 听罢之后,凤天歌顿时有种灵魂飞升之感。 “他为什么要跟你过不去?你好像没得罪过他吧?”凤天歌从容祁对面移到他旁边,焦虑开口。 旁侧,雷伊真相,“好像不是因为得罪。” 想到世子府时萧文俊非要给自家主人斟酒,那表情,那动作,那盈盈一水间默默不得语的欲语还休。 想到此处,主仆二人皆是一抖。 最近抖的有点儿勤,鸡皮疙瘩都有些不够使的赶脚。 “不是因为得罪那是因为什么?”凤天歌不解。 雷伊看向自家主人,容祁刚好也在用目光警告。 就在凤天歌再想追问的时候,余光忽然瞄到院门处那抹身影,心下大惊。 容祁见凤天歌神色有异,视线跟着转过去,一瞬间冷汗涔涔,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阴魂不散,毁人不倦的大变态啊! “好巧,容兄也在?”萧文俊不请自入,行至石台前落座,狭长眼睛微微弯起,眼尾上挑。 容祁站起身,强颜欢笑,“也不是很巧,我刚要走。” “天这么黑,文俊送你。”萧文俊无视这座宫殿的新主人,目光中仿佛只有眼前男子,雷伊更是毫无存在感的存在。 就在萧文俊跟着起身时,容祁又坐下了,“我可能……还要再呆一会儿。” “我陪你。”萧文俊随之落座。 旁侧,一头雾水的凤天歌起身,“萧世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文俊这方将视线转向凤天歌,眸间温色渐渐退却,“也无不可。” 见凤天歌走进厅里,萧文俊跟过去之前留了句,“容兄等我。” 一万头草泥马立时从心里狂奔而过,我等你死啊! 厅内,凤天歌冷冷看向萧文俊,“鱼市百草堂一夜之间拥有与南无馆抗衡的实力,萧世子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萧文俊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在凤大姑娘没有给出答复之间,萧某做什么,不做什么,需要跟你解释吗?” “我答应你。”凤天歌只能妥协。 “答应是需要诚意的,我要卫子默,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萧文俊胭脂色的薄唇,微微抿起。 见凤天歌不语,萧文俊补充道,“或者是玉婵,二选其一。” “卫子默并没有伤害你!”凤天歌重声开口。 “不不不,他伤害了,他伤害了本世子这颗与世无争的心,你说说,卫子显被许云鹤捉了去,与我何干?”萧文俊抚了抚胸口,“伤害,就要付出代价。” 如果伤害要付出代价,那么萧文俊,你对周氏的狠辣跟绝决,又该用什么样的代价偿还? “放心,凤大姑娘依旧可以慢慢考虑,且这段时间萧某可以保证,南无馆的实力会一直在百草堂之上。” 萧文俊言尽于此,起身离开。 院中,容祁早已不见。 萧文俊行至石台旁边,如月光般发白的指尖划过台面,视线落在容祁刚刚坐过的地方。 你总是不经意间便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可知这样,我真的很担心么…… 第四百三十七章 情蛊非毒 楚太后的衣冠冢入了皇陵,没人知道她的真身被孟帝师葬在哪里。 也鲜少有人知道,孟臻在楚太后死的第二日便带着她的尸体离开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能让众朝臣争吵不休的,唯齐景帝醒过来这一件。 原本还文官武将各自列队的朝臣们,在经历一场又一场热火朝天的争辩之后,金銮殿内的阵型有所改变。 太子麾下以段恒为首的是一拨,保皇派以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为首的是另一拨。 剩下的则是第三拨,其中第三拨里,站着凤天歌等六人。 “皇上既已醒过来,太子理当让出龙椅,让出御书房,再坐下去非但于理不合,也多少有些鸠占鹊巢的意思。” 刚刚中场休息过后,也不知道是第多少轮的争辩重新开始。 这次保皇派里站出来的人,是凤清。 对面,段恒眉目深沉,寒厉反驳,“镇南侯说话未免太难听了些!皇上虽然已醒,但病情十分不稳,就在昨日龙乾宫还在告危,皇上这般,如何处理朝政?” “朝政可由太子继续暂代,但位置必须换。”凤清提出来的要求,要比之前几位老臣更直接,更尖锐,更能刺痛北冥渊。 “这有什么意义!太子若让出龙椅,早朝坐哪里?让出御书房那吾等这些大臣的奏折又要送到哪里?镇南侯你太过苛刻!”说话的是凤炎,自开始争辩到现在,凤炎几乎每场不落。 这个时候不表现,他在北冥渊面前就真的没有表现的机会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太子是皇上么!”凤清平日里虽态度鲜明,却从未有咄咄逼人的时候。 此话一出,金銮殿内顿时出现一阵诡异宁静。 殿内所有人的视线大致可分两路,一路瞄向凤清,这种话说出来很扎人心啊。 另一路则瞄向龙椅上的北冥渊,颤抖吧,这种反对派留下来,只能是祸害! 一段诡异的宁静终在凤天歌开口一刻,结束了。 “末将以为,此事可缓议。”凤天歌的话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仅作打破僵局之用。 果然,待她音落,整个金銮殿重新变成菜市场,众朝臣撸胳膊挽袖,各种借题发挥,你方作罢我登场,吵的热火朝天。 争论到一半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爆了句粗口,这下可是收不住喽。 那真是,各种金句频出! 任朝堂多欢乐,凤天歌等第三拨观众我自岿然,更有闭目养神者如太史令庚博远都快睡着了。 龙椅上,北冥渊作为被讨论的对象,看似淡然,内心也已跟着麾下那些人一起骂的酣畅淋漓。 整个早朝下来,众臣也没吵出个子丑寅卯。 事儿不算完,择日再议。 回到御书房,北冥渊命李诚瑞在外守着,自己足足在里面骂了凤清半柱香的时间才勉强消气。 过程中,与北冥渊一同进来的古云奕只字未吭。 “查凤清!”最后,北冥渊狠狠撂话。 古云奕拱手领命,“太子放心,微臣会就此事与凤炎大人商议……只是不知太子想查到何种程度?” “削兵权,要他……”‘命’字到嘴边,北冥渊却硬生咽了回去。 凤清是凤天歌的父亲,他若杀,未免不尽人情。 “微臣以为,凤清不死,不足以震慑朝中那些老顽固。”古云奕的想法简单也决绝,既开战拼的就是你死我活,任何留手都是在给自己的坟墓添砖加瓦。 北冥渊缓身坐在龙案前,黑目如潭,“凤钧尚未表态,再等等。” “太子!” 古云奕斗胆上前,却被北冥渊喝住,“你也要跟他们一样造反不成?” “微臣,不敢。”古云奕心痛,一路走来还有谁,比他更忠心? 北冥渊知道自己刚刚那句话说的重,但他也在气头上,如何也说不出宽慰的话,“你退吧。” 古云奕恭敬退出御书房,无声走下台阶。 那一日独孤柔的话,音犹在耳。 ‘自小到大,北冥渊明知道你最恨的人是谁,却还是一步步默许那人强大、入朝,本宫奉劝大人,别把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到头来,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席卷而来,古云奕浑然不知自己踏上了许久未走的西侧离宫那条路,行走间,奉天殿映入眼帘。 他止步,朝着奉天殿的方向,望了许久…… 御医院内,屈平跟容祁翻遍异虫录也没找到有关银龟的任何记载。 屈平更替雷伊把过脉,亦无法确定那只所谓的‘银龟’到底在雷伊身体里的哪个位置。 “有没有办法毒死它?”药案旁边,容祁提出一种可能。 屈平不太敢尝试,“万一没把银龟毒死,把雷伊毒死了怎么办?” “依萧文俊之意,那这条追引线就会变成红色的御尸线……”容祁轻触雷伊手臂上若隐若现的黑线,“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骗我。” 眼看自家主人一脸求知欲的样子,雷伊牙一咬,“萧文俊不是说了,他骗谁也不会骗你,害谁也不会害你,爱谁也不……不爱谁都爱……唔唔唔……” 雷伊话没说完,容祁蹭的蹿上药案狠狠捂住雷伊那张大嘴巴。 旁侧,屈平就跟没听到一样,突然开始有意识的翻看手里的异虫录。 直至雷伊被打到怀疑人生,容祁才算舍得放手。 “有没有办法毒死萧文俊?”天天喝酒,天天陪聊的日子真是够了。 屈平抬头看向容祁,“但凡修炼御阴鬼之物的人,他们本身就是个毒物,毒药于他们而言就跟补药一样滋养。” 容祁,“……天下无敌是吗?” “非也。”屈平将异虫录举到容祁面前,“情蛊非毒,却要人命,而且不分男女。” 容祁起初没听出来,只道是个希望便接过来细看,越看越不对劲,越看越扎眼。 ‘啪—’ 情蛊为何物还没看完,容祁便摔了那本异虫录把屈平按到地上。 “本世子堂堂七尺男儿,你居然让本世子给萧文俊种情蛊?你们一个两个的活腻了直说啊!”越狂躁,越恐惧,说的就是容祁…… 第四百三十八章 百斤爆竹崩苏狐 夜里,萧文俊去了段恒府邸。 白天发生在金銮殿的事,段恒一五一十告知,对于凤清突然强出头的表现他亦不是很理解。 “他这样,就不怕自己被北冥渊选中当靶子?”段恒疑惑道。 玉石桌边,萧文俊慵懒倚着,五根白皙如玉的手指不时敲打桌面,“凤天歌说了什么?” “说也奇怪,她竟然没有占队,除了她,武盟上来的那几个年轻人都眯在那儿不吭声。”段恒又道,“北冥渊不止一次在老臣面前夸赞凤天歌,想来是有招揽栽培之意。” 萧文俊抬眸,狭长细眼闪过一抹异彩,“北冥渊想招揽凤天歌?” “正是,老臣也觉不妥,凤天歌毕竟是凤清嫡女,他们父女……” “也难说,凤天歌若有心与凤清站在一条线,朝上便该有所表示,谁都知道凤天歌自小到大没得过什么父爱,这点倒是与本太子很像。”萧文俊一本正经诓着段恒,心里却已猜到凤天歌玩的伎俩。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只不过,萧文俊瞒了段恒。 他这人喜欢导戏,也喜欢看戏,只要演戏的人在他手心里攥着,他不介意这些人给自己的角儿加戏。 加的戏越多,戏就越精彩就越有看头儿。 他忽然很期待凤天歌跟北冥渊这场旷日持久的较量。 说起来,自从父皇跟外祖母这场大戏落幕之后,他还真有点儿寂寞呢。 十年一场戏,这世间,可再有第二个萧文俊。 “太子的意思是,让老臣在北冥渊面前多提携凤天歌?”段恒请示道。 萧文俊摇头,“信与不信,随北冥渊自己,你莫多说话。” “是。”段恒领命。 “庄礼有消息了吗?” 提到庄礼,段恒顿时惶恐,没有消息自然没法儿应答。 萧文俊脸色冷了冷,“快些,本太子没那么多耐心等。” “老臣尽力。” 段恒拱手时,微风拂过,再抬头,人影已消。 楚太后出殡的第二日,凤天歌便回了虎骑营。 午时前,凤清巡视军营回来,刚好经过自己女儿营帐,掀帘而入。 凤天歌正在琢磨楚太后留下来的兵法跟布阵图。 “楚太后乃一代巾帼,可惜……” “皇祖母求仁得仁,无复怨悔。”凤天歌搁下布阵图,“父亲坐。” 凤清颌首,坐到矮桌对面,“李林来报,二房私下里找过他。” “这两日父亲在朝堂上可谓慷慨激昂,您那根手指差点儿就搥到北冥渊鼻子上了,他若再无动作,女儿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凤天歌起身倒了杯茶,端给凤清。 “为父还从未试过如此刻薄,感觉不错。”凤清接过茶杯,轻浅抿唇。 “父亲。”凤天歌回到座位,“这件事让您来做,委屈了。” 凤清喝了口茶,茶是温的,不烫,喝到嘴里暖进心里。 “说到委屈,有谁能委屈过你。” “父亲,不说那些。” 凤清点头,“如你所说,与其让北冥渊广撒网,倒不如由着他‘各个击破’,为父能耗几时便耗几时,熬不下去自然有人跟上,这般跟他拉锯,一来朝廷不会大乱,别国无可乘之机,二来也能为你在朝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争取时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于我们都有利。” “女儿不会纵容他太久。”萧文俊是棘手,但凤天歌一直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半步未歇。 偏在这时,外面传来动静。 见走入营帐的是谢如萱,凤清起身,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之后,离开营帐。 “发生什么事了?”凤天歌知道谢如萱有分寸,明知凤清在也要进来,当有急事。 谢如萱急走两步过来禀报,“火房那边出事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起初是因为容祁做了四道菜,转身功夫就被苏狐给偷吃了,容祁气不过就跟苏狐打起来。 那容祁肯定不是苏狐的对手,就被苏狐骑在身上。 “苏狐为什么一定要偷容祁做的菜吃?”凤天歌与谢如萱一同走出营帐,不以为然。 谢如萱在心里的回答是好吃,因为苏狐跟容祁拼命的时候,她尝过了。 “还没完,属下也不知道萧文俊是怎么出现在火房的,他就那么凭空出现踹了苏狐一脚,苏狐就懵了,然后……”接下来的画面太美,谢如萱有些不忍说。 听到萧文俊,凤天歌全身血液都凉凉,“然后怎么了?” “萧文俊在苏狐身上绑了差不多一百来斤爆竹,然后把他搥到烟囱里……” 凤天歌止步,猛回头,“萧文俊点着了?” 谢如萱也不希望是这样,她有阻止过,可惜没什么效果。 “点着了。” 我的狐! 凤天歌哪还走,直接纵身跃向火房。 彪悍人生,不需要解释。 没被那一百来斤爆竹给炸死,连苏狐自己都觉得是奇迹。 他上辈子一定是替小娃娃扒过糖果扶老太太躲过泥坑,才积了这样的大德! 远远看到凤天歌的身影朝这边过来,苏狐大叫,“天歌别过来!这里有变态!” 苏狐声音很大,大到他这一吼,整个军营都差不多听得到。 凤天歌哪可能不过来,莫说变态,妖孽在此她也不会含糊。 苏狐是跟她一起经历过风雨的人! 火房屋顶,凤天歌落足一刻猛冲到烟囱旁边,来不及欣赏,伸手就要往外拔苏狐。 且想想,被一百来斤爆竹炸过之后,苏狐那一身破烂跟那张被烟熏成黑无常的脸,画面无敌。 要不是他吼的那一声,凤天歌根本没认出来。 “天歌你快走!别管我!”苏狐正想推开凤天歌的时候,画风突转,“天歌……天歌你快点把我拽出去!下面……下面着火了!” 凤天歌本能朝火房下面看,没有。 “是烟囱下面!”苏狐死无惧,但要是被活生生烤熟这就很难看了。 萧文俊搥的太狠,凤天歌拔萝卜似的拽了好几下才把苏狐从烟囱里面解救出来。 下一秒,便有黑烟滚滚冒出。 火房里果然有人在、生、火! 看到苏狐破烂漆黑无比的身上满是被爆竹崩出的血道子,凤天歌眼睛一红,“走!下去给你报仇!” 第一次,在干架这么严肃的问题上,苏狐拦住了凤天歌。 第四百三十九章 如果可以不相见 在是否下去的问题上,苏狐的想法是,下肯定要下去,但就他们两个人肯定不够。 依着苏狐的意思,你且等我找人! 凤天歌以为苏狐会去找公孙佩,但苏狐说的是找他爹。 就人选的问题上,苏狐搥在烟囱里时就已经想好了,不能是公孙佩,上次自己踹他藏剑门的事儿可能还没过去,莫说帮架,落井下石都有可能。 媚姨也不行,这种送死的事儿他一般不叫在乎的人。 最后定的就是苏筝筝,一来苏筝筝武功还可以,二来死了他也不心疼。 就在苏狐心里盘算的时候,是的,苏狐也是会盘算的,凤天歌已然纵身落地,走进火房。 苏狐吓的立时翻个跟头追了过去。 火房里,除了容祁跟萧文俊,所有火头军都被谢如萱早早撤到别处。 是以当凤天歌冲进去的时候,里面甚至安静,画风也甚是诡异。 萧文俊坐,容祁站,萧文俊吃,容祁看。 “文俊倒不知容兄手艺这样好,若谁能与容兄共度余生,定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萧文俊端坐在案厨左边,粗糙的竹筷被他很是得体的握在手里,每每往嘴里送菜的姿势也很优雅。 凤天歌有一刻走神儿,心想着这种想法她也有过。 “容祁你是不是吓傻了!站在那儿望天呐,过来啊!”凤天歌驻足在门口处没说话,苏狐憋不住了。 虽然他初见容祁就不是很喜欢,现在更不喜欢,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苏狐特别能拎清。 容祁,是自己人。 凤天歌轻咳一声迈步走进火房,“萧世子在齐呆了整十年,应该知道这里是虎骑营,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更遑论出手伤吾校尉。” 萧文俊竹筷未停,厨案上的四道菜他都很喜欢,确切说,只要是容祁亲手做的他便喜欢,何况是真好吃。 “萧某是来找容兄,至于凤大姑娘说的校尉……莫说他是校尉,他就是齐帝,敢动容兄半根汗毛也要付出代价。”萧文俊轻声开口,寒意却自周身四溢。 凤天歌惊诧,她从不知道萧文俊与容祁的关系这样好,没听容祁说过啊! “萧兄,其实……我跟苏狐闹着玩的,我们经常这样闹着玩……”明明萧文俊每一句都是向着自己,容祁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是么?”萧文俊搁下竹筷,侧眸看向容祁。 “是啊!”容祁狠狠点头。 在彼此关系这一点上,容祁与苏狐的认知基本相同,虽然不待见,但看在你血能解毒的份儿上,你就是一个值得交的朋友。 “哦……”萧文俊微微颌首,又微微的,挥了挥手。 原本站在凤天歌背后的苏狐,‘嗷’的一声飞出火房! 凤天歌呆若木鸡,容祁原地石化,苏狐…… 化作了天边那颗,最美的星。 “容兄你这样善良是要被人欺负的,好在从今以后,都有我在。”萧文俊重新拿起竹筷,桌上的四道菜他不会留给任何人吃。 凤天歌没说话,直接从火房里暴走出来。 外面,等了许久的谢如萱忧心跟在她身边,“副帅,就由着萧文俊在军营里胡闹吗?” “不然还能怎么办,你也看到了,他是个变态。”即便之前见识过,但刚刚那招‘隔山打狐’还是让凤天歌震撼到了。 此等功力,非她可比。 所以说那么变态的人还会邪术,活路在哪里。 想到苏狐被百十来斤爆竹崩到销魂的时候,谢如萱不由抖了抖,“说起来,那个萧文俊好像对容教习还不错。” 凤天歌突然止步,“不错吗?” “很不错啊!苏狐就是因为欺负容教习才被萧文俊教训的,副帅你说……”谢如萱朝凤天歌凑了凑,“萧文俊对容教习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儿意思?” “什么意思?”凤天歌愣愣看向谢如萱。 “副帅你这样装纯洁的样子好假。”谢如萱觉得凤天歌一定看得出来。 凤天歌稍稍反应一下,然后惊悚了…… 自昨日皇上召见北冥狄之后,宫里所有人都以为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看到沈辞的身影在宫里出现。 毕竟他昨天差点儿没把皇后娘娘掐死,且还不是初犯。 哪成想才隔了一夜,宫里就又有了逍遥王矫健的身影和跟在逍遥王后面的沈辞。 龙乾宫内,北冥景半倚在床栏处,见北冥狄进来便将棋谱撂下,“瑾瑜你坐。” 北冥景没看沈辞,因为他记得这是空气。 “皇兄,臣弟没别的要求,你晕之前能不能先给我个暗示,臣弟也不年轻了。”北冥狄很感激北冥景连儿子都没见,反倒见了他两次,连佟兮都不记得,却只记得他。 这种兄弟情有多难能可贵他不是不珍惜,但他心脏不好也是真的。 “佟兮,真的死了吗?”北冥景心心念念的,是昨天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 可北冥狄分明记得,昨天北冥景问的是‘怎么死的’。 “那只是我的猜测,除了生死,你眼里可有难办的事。”北冥景气色不见好,声音也很虚,以致于北冥狄每每看到自家皇兄吸气,都担心他呼不出来。 “皇兄何必在意这个呢,忘了就忘了。”北冥狄不想提起伤心事。 眼见北冥景一动不动倚着床栏,眼睛也不眨一下,北冥狄心脏又开始不规律跳动了。 “没忘。”北冥景呼了口气,“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只要解了那盘残棋,你便让我与它的主人见面。” “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往事重新被提起,依旧美好,却也悲伤。 “于我,不过是昨天的事。”北冥景低下头,“我很矛盾,我想见,可脑海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不要见。” 肿么可能! 北冥狄犹记得当年在见佟兮之前,某位皇兄连换了三十套衣服,最后选的是第一套。 没人知道,连北冥景自己都忘了,自佟兮死后,他每每怀念都希望时光倒流,退到他遇见佟兮之前。 不相见,便可不相恋。 不相知,便可不相思。 没有他的人生,佟兮一定会很幸福…… ------------------- 我竟然……觉得……除了没人性……萧文俊还行…… 第四百四十章 寿终正寝的梦想 近几日市井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有两件事,卫子默的失踪跟玉婵的浪当。 这两件事比齐景帝醒过来,更让他们兴奋跟热衷。 “你们说他们有没有可能私奔了?”玄武大街路边的茶馆里,喝茶的汉子吐口茶梗,起了个头儿。 “我呸!那种下贱女人白给我都不要,卫世子能瞧得上她?” “白给我要啊!卫子世长的不赖可惜是个残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要来何用!” “你倒是肩能扛手能提,也要那玉婵瞧得上你才算。” “他凭什么瞧不上老子,她自己又是个什么货色!” “……” 金翠楼内,胭脂浅步过去将窗棂阖紧,转身时,分明看到玉婵眸间闪出忧色。 “别听他们嚼舌根,都是些整天无所事事的闲懒人。” “胭脂,我担心世子出事了。”玉婵就在皇城,那些传闻跟消息她岂会不知。 胭脂行至桌边,提壶倒了杯茶推过去,“别自己吓自己,不是亲眼看到的事,都不能作数。” “我回过世子府,世子真的不在……他们一定抓了世子……他们到底是谁?”玉婵有些激动,焦虑不安。 “说起来,我倒差人帮你打听过,不知卫世子之前是不是得罪过南越的萧文俊?”胭脂狐疑问道。 玉婵摇头,片刻后点头,“算是得罪过。” “那就对了。”胭脂似有深意道。 “你是说……这些事都是萧文俊弄出来的?可我家世子只是关了他几天,从未亏着他!”玉婵惊讶不已。 “具体的我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那日台上演戏的两个人拿的是萧文俊府上一个下人的银子,想必没有主子授意,单是下人也不敢闹这么大事儿。”胭脂肃声开口。 “难道是萧文俊抓了我家世子?”玉婵紧握茶杯,满目慌张。 “萧文俊有那样的本事么,我看你还是安下心来再等等。”胭脂转了转手里茶杯,“卫世子在皇城里可有朋友,又或者你可以去找他的朋友帮忙。” “有,只是……” 玉婵想到的人是凤天歌,只是她不想找,而且她相信如果自家世子真的出事,凤天歌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她找则显得多余。 “为难就算了,我会再帮你打听。”胭脂知道凤天歌正在满世界找玉婵,她问便是确定玉婵会不会主动暴露。 “谢谢你。”玉婵感激。 “又跟我客气。”胭脂犹豫了一下,“玉婵,你我相识之事……我不希望有人知道,毕竟我的出身……”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放心!”玉婵抬头,无比坚定道。 胭脂对这样的回答,很满意。 待玉婵离开,丁丁颇为不解。 她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何要在玉婵面前提到萧文俊,以玉婵的性子,很有可能会去找萧文俊。 胭脂的回答是,既然凤天歌不想玉婵落到萧文俊手里,那她必然要反其道而行。 “小姐就不怕萧文俊……杀了玉婵?”丁丁忧心不已。 “玉婵落在萧文俊手里,有两个结果。” 胭脂端起茶杯,抿了抿,“一是死,玉婵死在萧文俊手里那是因为凤天歌扣着卫子默不让他救,耽误了最佳时机,二是成为引卫子默上钩的诱饵,萧文俊何等厉害,杀卫子默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前者,玉婵死,卫子默恨凤天歌,后者卫子默死,玉婵会恨凤天歌。 “玉婵为什么会恨凤天歌?”丁丁不解。 “既然扣着就该扣到底,如果凤天歌不把卫子默放出来,他又怎么会死。”胭脂十分耐心解释道。 “这么说的话,凤天歌要真的不放怎么办?” “人在金翠楼,凤天歌不放,卫子默就不会出去了么……” 夜深人静,明月皎皎。 四海商盟二楼,容祁把温慈揪到自己身边,就问他一个问题。 庄礼还能不能找到了?能不能! 能能能,一定能,温慈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说不能,他可能就活不到寿终正寝了。 得到肯定答案后,容祁松开温慈衣领,十分细致拉平,“温老啊,用用心,好不好?你再不把庄礼找到,你家盟主我,可能就活不到寿终正寝了。” 温慈后脑滴汗,如此看来,活到死当真是每个人的梦想。 “老奴定会尽心尽力。”温慈对于自家盟主画风突变这个,还是很不能接受,于是把衣领稍稍往外拽了拽,退后两步保持安全距离。 容祁定定看着温慈,温慈也定定看着容祁。 “盟主……还有事?” “本世子正想问你,你还有事吗?”容祁微挑眉,态度异常温柔。 “老奴没有。” 温慈据实回答的下一秒,某世子再一次突转画风,“那你还不快去找!是不是想我死!你们是不是想我死很久了!” 容祁疯了。 温慈掉头离开时,只恨自己少长了两条腿。 “雷伊!”雅间里,容祁想把雷伊叫下来问话,忽想到雷伊没跟来。 虽然没有亲自验证过,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倘若萧文俊真凭着那条追引线找到四海商盟,天就塌了。 想到萧文俊,容祁再次失控,双手不停挠桌面,不停不停挠…… 夜里,凤府。 所谓凤府,便是凤炎搬出镇南侯府之后的宅院,简单修葺完毕,改作凤府。 虽然说这座府邸与镇南侯府不能比,但也十分的宽阔气派,五尺院墙绿柳周垂,内有抄手游廊,山石点缀,甬路相衔,后园一个偌大水池,池中有荷,亭亭玉立。 值得一提的是,这座府邸实乃北冥渊出的银子。 书房内,灯火微亮。 凤炎无声坐在桌案前,被他握在手里的书卷半个时辰没被翻过一页。 房门吱呦响起,凤炎抬头,眼中闪出期待,“李林那边有消息了?” 进来的是孙荷香,“不是李林,臣妾见老爷晚膳吃的不多,特意炖了碗鸽子汤给老爷端过来。” 凤炎烦躁扔了书卷,也没看那碗被孙氏搁在桌上的鸽子汤,“这次的事如若办不成,老夫在太子那边就难交代了。” “老爷且放宽心,未必就不成,李林不也没拒绝么。”孙荷香将汤水舀在小碗里,端到凤炎面前,“老爷别急,这事儿还得慢慢来。” 第四百四十一章 阴差阳错 凤炎如何不急,这一路走来他几乎没在北冥渊面前办过什么长脸面的事,如今又被凤清扫地出门,离开镇南侯府,他就是个小小的礼部侍郎。 再不成事,他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 “拿下去!”凤炎心躁,看什么都不顺眼,“你有时间熬这些没用的,倒不如去看看你那个不争气的女儿,太学院不去,唐思烟来找她也不见,她要干什么?” “老爷消消气,事发突然,瑶儿心里不舒服,缓几日也是应该的。”孙荷香生怕凤炎摔了瓷碗,当即捧回来。 凤炎冷哼,“缓几日?如果不是她,二房能到这个地步!” “老爷,话可不能这样说,瑶儿也没做什么……”孙荷香护女,小声嘀咕。 “没少做!” 凤炎自不会傻到把那晚的事说出来,只是现如今,他亦不愿多看一眼自己的女儿,“你去告诉她,她要是不想去太学院那就永远都别去!找个媒婆,把她嫁了!” “老爷……” “出去!”凤炎挥手。 孙荷香不得已端着鸽子汤,低声低气退出书房,不想在书房外转身一刻,刚巧看到自己女儿的身影。 她想叫,凤雪瑶已然离开。 凤府的院子说大不大,可也不小,孙荷香一路追着过去,绕了好大一圈儿方才到了凤雪瑶所居的茗湘阁。 是的,凤雪瑶把自己的新院子依旧叫作茗湘阁,里面所有摆设与镇南侯府的茗湘阁一模一样。 自打住进这间院子的那一刻开始,凤雪瑶便发誓,不管用怎样恶毒卑劣哪怕是再不耻的手段,她都要搬回镇南侯府。 她凤雪瑶,要报这奇耻大辱! 这会儿屋门插着,孙荷香在外面叫了好几声,凤雪瑶都没让凝秀把门打开。 直到孙荷香抹泪,房门才启。 凝秀这几日过的也很不易,经常会被凤雪瑶‘误伤’。 这会儿孙荷香进去,凝秀可是得着喘息的空当,钻了出来。 房间里,孙荷香把刚刚端给凤炎的鸽子汤摆到凤雪瑶面前,“你爹那都是气话,别往心里去,他就是……” “可以闭嘴么!”桌边,凤雪瑶冷冷瞪向孙荷香。 孙荷香莫名怕那眼神,不再开口,只一勺一勺朝小碗里舀汤水,之后送到凤雪瑶身边。 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鸽子汤,凤雪瑶脸色愈渐阴沉。 孙荷香猜想这碗是保不住了,不想下一秒,凤雪瑶竟然猛端起来将整碗鸽子汤狠狠灌进嘴里。 “瑶儿……” “母亲明早叫管家备车,我要去太学院。”凤雪瑶咬着字,眸色阴寒。 孙荷香自是开心,“好,娘这就出去让他们准备!” 房间里,凤雪瑶独自坐在桌边,抬手狠狠擦过唇角,脸都擦的变了形。 从今开始她凤雪瑶为达目的,必会,不择手段…… 且说苏狐先是被百十来斤爆竹爽一遍,又让萧文俊那招‘隔山打狐’造成二次伤害,是以凤天歌在把他捡回来之后直接带进皇宫,送到屈平那里。 苏狐救过屈平性命,屈平自然尽力救治。 这会儿凤天歌来看看苏狐,不想苏狐正在里房昏睡,凤天歌则与屈平在外面聊了一些有关萧文俊的事。 二人都觉得,萧文俊要是早生个三十年遇着周歧就好了,那样傅霆轩不会死,楚灵韵也不会成为太后,加上楚玥他们一家三口舒舒服服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啥事儿都没有了。 “那要是萧文俊跟周歧看顺眼了呢?”屈平假设到这里时与凤天歌对视片刻,皆默。 那就离人类灭绝,不远了。 “就屈某这边,对付萧文俊的办法只有一个,情蛊。” 之前屈平有向容祁展示结果挨了一顿揍,此番换作凤天歌,则极为感兴趣。 所谓情蛊,是两只,分雌雄。 种蛊的时候,雄对雄,雌对雌。 而情蛊真正攻击的,是两人中,付出真心的那一个。 说起来,这不什么好玩意。 两人同时种下情蛊,没有付出真心的那个人,只要让付出真心者为他落泪三次,就可以收线了。 “哭三次的意义在哪里?”凤天歌不是很理解。 “哭则动情,宿体动情时,情蛊才会入心。”屈平简而言之。 凤天歌了然,“所以,我们只要找到萧文俊喜欢的那个人……” 见凤天歌神色异常,屈平试探着开口,“你知道萧文俊喜欢谁吧?” “还不确定……” 二人各自收回视线,皆抖了抖…… 自从上次萧文俊大闹虎骑营,容祁也是不敢去了。 如今跟雷伊一起窝在小洒馆里的容祁正在借酒消愁,这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雷伊也难受,那条隐在他胳膊上的黑线越来越长,颜色也越来越深,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酒馆很小,没有包间,走的也不是高大尚路线,是以来这里喝酒的人大都是些三教九流,没涵养又低俗。 这会儿容祁跟雷伊刚干了一杯,便有一膘肥体壮的麻脸醉汉过来调戏。 足有二百来斤的汉子往桌边一站,挡出大片阴影。 容祁便在这阴影里抬起头,与那汉子确认了一下眼神。 “啧啧啧……瞧瞧这细皮嫩嫩的小模样,真是讨人喜欢!” 那醉汉一脸淫荡凑过来,铜铃似的大眼珠子眯成一条缝儿,手也开始不老实的勾向容祁弧度几近完美的下颚。 雷伊没动手,他觉得自家主人这点节操跟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容祁也没动手,他花大把银子养的暗卫是当花瓶看的么! 然后就,勾上了。 那醉汉不仅勾上了容祁的下颚,还捏住容祁脸颊很大力的扯两下,“好好好!大爷就喜欢你这含羞带臊的劲儿,今晚陪本大爷快活快活,本大爷定叫你欲仙欲死!” 含羞带臊?这他妈是气的脸红! 容祁忍着被醉汉捏着脸来回来去拽,就想知道雷伊什么动手! 雷伊完全没能理解自家主人跟他较劲儿的意图,看的目瞪口呆,不疼吗? 就在桌上主仆二人互相考验毅力的时候,那醉汉突然松手,神情古怪的退后几步。 不管容祁还是雷伊都看到了,那醉汉手臂上长出了一根黑线! 此刻那醉汉已然绕过他们走出酒馆,容祁跟雷伊的视线也跟着转了过去……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不要聊他 因为坐在临靠窗棂的位置,容祁跟雷伊都无比清晰且惊悚的看到,那醉汉在苍茫夜色中发生的惨绝人寰的变化。 到底是怎样极度的痛苦,才会让那醉汉直接把手插进自己的喉咙里,又是怎样诡异的画面,那醉汉的喉咙里竟然没有血溢出来。 窗棂外,醉汉五官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不是形容,是真正意义的扭曲,还有他的手,从喉咙里拔出来之后‘噗’的插进眼眶里,紧接着是耳朵,左右肩胛,胸口…… 容祁跟雷伊都疯了,四只爪子叩在两张嘴上,目瞪口呆,头皮发麻。 “不要看。”忽然之间,容祁的眼睛被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掌遮挡,柔而不阴的声音从刚刚醉汉站的位置传过来。 容祁僵硬转身,映入眼帘的,正是萧文俊那张温润淡雅的容颜。 “你你你……把他怎么了?”容祁牙齿打颤,再扭头时夜色苍茫,那醉汉已然不在。 萧文俊没有开口,倒是雷伊转过身,一脸惊恐,“你不是说活人身上的线是黑色的?他那条怎么变红了?” 雷伊指的,是那醉汉。 “如果再有下次,你手臂上的那一条,也会变红。”萧文俊没看雷伊,只盯着容祁刚刚被醉汉捏过的脸颊,幽幽抿唇。 雷伊想死,立刻马上。 “容兄刚刚不知道还手么。” 萧文俊抬手想要抚上容祁‘受伤’的脸颊,但在注意到容祁朝后躲的时候,停下来,“容兄放心,刚刚那人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死,他还保留做人时最清晰的痛感,而且,我若不想,他会永无止境用自己的手,穿插自己的身体。” 如果刚刚的场景是容祁有史以来见过最惊悚的画面,那么只是一个转身的时间,这个记录就被打破了。 狭长的凤目,微挑的眼尾,还那有唇胭脂色,萧文俊才是他真正的噩梦。 “那他……现在……去了……哪里……”容祁做不到正常说话,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不要聊他。” 萧文俊抬手间拿起容祁身边酒壶,自斟一杯,“容兄下次喝酒最好别来这种地方,可以到文俊府上,我那里有好酒。” 容祁低下头,默默流出辛酸泪。 如果一定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弄死你,我愿意忌酒。 如果一定要加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来人,救命…… 且说苏狐打从御医院里醒过来之后,并没有去军营,而是直接去了鱼市。 在弄死萧文俊这件事上,他根本就等不到晚上。 此刻媚锡坊内,媚娘听着苏狐义愤填膺说完整个过程之后的问题是,“谁让你大白天往这儿跑的?让人知道你与我认识的后果有多严重你想过没有!” 苏狐一脸委屈,“媚姨,连你都认不出来是我,谁还能认得出来……” 嗯,苏狐顶着一张黑锅底进来的时候,媚娘揍了他一顿。 可就是这样才危险! 姨娘明里是媚锡坊的掌柜,暗中已经入股南无馆。 她知南无馆背后有四海商盟支撑,那么媚锡坊就算是跟四海商盟站到了一条线上。 不管敌人还是盟友,都要知己知彼。 四海商盟的温玉不知道派了多少人手查她底细都没查到,倘若让温玉知道她与苏狐的这层关系,必定会将注意力转移到苏狐身上。 就自家少主那张嘴,不是她恭维,屁都藏不住。 再加上四海商盟那种扒开底裤往祖坟上刨的本事,她是怕圣域会过早暴露在中原七国面前。 媚娘猜的没错,如果容祁知道苏狐跟媚娘的这层关系,绝对不会停止探查苏狐身世,不把祖坟掘出来不算完。 “你刚刚说的萧文俊,的确是厉害。”圣域于中原自有眼线,媚娘知道的,并不比凤天歌他们少。 苏狐猛点头,“公孙佩一脚也踹不了那么远!” 听到自家少这般作比,媚娘痛心不已,出不出息。 “媚姨,你把老东西叫过来,让他弄死萧文俊!”确切说,苏狐是来搬救兵的。 媚娘不以为然,“主公在闭关,再者萧文俊又没得罪圣域。” “他把我崩成这样还算没得罪圣域啊!” 求正确认识他作为圣域少主的身份好吧。 媚娘笑了,“若是我没记错,你至少有五十次跟主公断绝父子关系,不作数么?” “那身为一个跟你们域主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这事儿圣域就不管我啦!”苏狐一本正经的强词夺理。 媚娘怎么可能不管。 她管的方法就是把苏狐用麻袋装起来运回宅子里,就算不等萧文俊死,也要等苏狐那张黑如锅底的脸白回来之后再放出去…… 皇城外,虎骑营。 没有容祁,萧文俊和苏狐的军营,一片和谐。 主营帐内,凤清见李林进来,搁下手中兵书。 外面有兵卒守着,他自是安心,“之前找到你的那个蒙面人,这几日又找你了吗?” 李林恭敬站在矮桌旁边,摇头,“回侯爷,没有。” “也快了。”凤清指了指矮桌旁边的木椅,“你坐。” 李林没敢,直到凤清欲起身把他拉到座位上他才赶忙坐下。 “本侯不瞒你,那晚找你的,当是二房的人。”凤清低声道。 李林并没有表现出太过震惊的样子,毕竟是镇南侯府出来的,府里那些恩恩怨怨他多少知道些,包括之前诬陷楚玥郡主的事,想来也逃不过二房指使。 “二老爷这么做真是太过分。” 对于二房,凤炎多半睁只眼闭只眼,尤其老夫人在的时候,只要能过得去他都不会刻意追究。 可现在不同,朝中形势恶化,保皇派与太子麾下那些人的政见跟矛盾越来越突出,他若再纵容,关乎的不是自己。 “此番他找到你,无非是想借你之手诬陷本侯在军饷上面动了手脚……” “侯爷明鉴,老奴定不会与二房同流合污!” 凤清点头,“本侯若不信你,便不会与你说这些。” 依照凤清的想法,是希望李林能与他一起演好这出戏。 一山无二虎,营中无二帅。 除了彻底斗败凤炎,凤清亦是想借这个机会,把虎骑营亲手交到凤天歌手里…… ------------------- 萧文俊这才叫实力宠…… 第四百四十三章 倾城公子 近两日的皇城,那些有关玉婵跟卫子默的谣言依旧传的十分精彩。 正常的私奔已经满足不了人们对此事的猎奇心理,故事渐渐朝着神仙鬼怪的方向发展,这一世的恩怨情仇,纠缠的是千年前一次红鸾星动,而那个被玉婵一刀捅死的‘小相爷’在故事里竟然成了下凡经历情劫的主角,身负拯救天下苍生的重任。 四个字,乱的可以。 金翠楼内,胭脂闲来无事,执笔作画。 水墨丹青在她笔下,栩栩如生。 这时,丁丁从外面推门进来。 “玉婵有消息了?”自那日从归梦阁离开,胭脂原以为可以很快听到玉婵被萧文俊虏走的消息,没想到这一等便等了三五日。 丁丁急走过来,“不是玉婵,是楼下出事了。” 金翠楼近十年都没出现过有人包场的场面,这会儿楼下就来了这么一位金主,每天十万两,一包就是三天。 既是包场,自然是连胭脂这个花魁也算在里面。 此刻,胭脂稍作打扮便与丁丁一起走出归梦阁。 落目处,一身黄色锦缎的男子正于一楼大厅的高台上独立。 胭脂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背影,就背影而言,此男子背脊直挺,身段颀长,黑发如瀑般垂至腰际,尤其束发的玉冠乃十分罕见的菩提玉,淡淡的莹绿光芒衬托下,颇显得男子有几分潇洒风流之韵味。 厅内一众姐妹见胭脂走下来,视线皆望过去。 台上男子也是好奇,转身相望。 胭脂很美,面若春桃,倾城绝艳,娉婷间更是摇曳生姿,妩媚动人。 锦衣男子的相貌则有些一言难尽。 如果说刚刚胭脂因为男子的背影而生出几分期待,那么此刻,她只能感慨。 既已背影赢天下,何必回眸乱芳华。 丑倒不至于,但跟好看还是有段距离。 男子长的很普通,普通到把他扔到人群里之后,他就真的淹没在人群里了。 不似容祁那般,即便万众人中,他依旧是最闪亮的存在。 “倾城公子,这位可是我们金翠楼的头牌花魁,整个大齐国也不见得能找出一个比我家胭脂更美的姑娘,您还满意?”高台下面,赛金花堆笑着凑过去,曲意逢迎。 金翠楼打开门,做的就是卖身卖笑的生意,好在这里的姑娘都凭自愿,既然接了金主的钱,她们自然要伺候周全。 当然,谁要是不把这里的姑娘当人看,变着法儿的折腾,她赛金花也是不干。 台上,锦衣男子笑开了花,“满意满意!既然人都来齐了,那姑娘们就一起上吧!” 这会儿,胭脂已然走到赛金花身边,听到男子这般说,微微欠身,“公子有所不知,我们这里的姑娘,有一些是卖艺不卖身的。” 锦衣男子特别普通的长相,其实还是有一定特别之处的,就是眼睛特别小,瞪起来的样子都还像是没睡醒。 “说什么呢!本公子可也是洁身自好的人!”锦衣男子一句话,把乌鸦都给招来了。 直等头顶乌鸦一会儿排成‘我’字一会儿排成‘擦’字飞走,大厅里才算有了动静。 “那倾城公子是想我们姑娘……怎么伺候?”赛金花陪笑问道。 “喂本公子吃葡萄,给本公子倒酒,拜倒在本公子的盛世美颜之下,这些还需要本公子教你们?”锦衣公子满眼嫌弃,“你们这样,会让本公子觉得你们很不专业啊!” 台下,一众姑娘们皆低头,哪里来的二百五。 “白捡银子的事儿,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呢!”赛金花转回头,朝身边几个姑娘嘀咕一声。 要说金翠楼别的没有,葡萄美酒管够。 这会儿赛金花已然回了自己房间,凤天歌则在两面镜内将刚刚发生的事看在眼里。 “棘手吗?”凤天歌看向走过来的赛金花,轻声问道。 赛金花知道凤天歌问的是谁,眸子不禁转向一楼高台,“也不知道是哪家员外的傻儿子,没事。” 凤天歌也着实没从那人身上看到特别之处,便未放在心里。 现如今,她满脑子装的都是一个人,庄礼。 不管从四海商盟得到的消息,还是依着赛金花的打探,庄礼都是除掉萧文俊的关键人物…… 且说之前因为佟兮一案,宫里许多不甘平庸的妃嫔起了躁动的心思,然尔随着楚太后薨逝跟齐景帝醒来之后的状态一直没有好转,那一颗颗躁动的心又都悄无声息蛰伏,丝毫未露。 皇宫里,顾紫嫣一人坐大,反倒平静许多。 天近暮色,凤天歌回到延禧殿时正巧看到月牙提着空托盘走出厅门。 见是自家主子,月牙赶紧跑过来,“小姐,云光殿那边来了个宫女,说是找您有事,这会儿正在厅里候着呢。” 凤天歌止步,“那宫女有说她叫什么?” “锦葵。” “知道了,你在院外守会儿,谁若进来不必拦着,给我个动静。” 厅内,锦葵自入延禧殿便一直恭敬站在那里,不曾东张西望,不曾喝月牙端过来的茶。 听到背后有门声复起,锦葵转身看到凤天歌时,恭敬施礼,“奴婢拜见凤大姑娘。” 凤天歌反手阖门,径直走到座位,“皇后叫你来的?” “回凤大姑娘,奴婢确是奉皇后娘娘之命,过来询问凤大姑娘是否打算长住在延禧殿,若是长住,娘娘自会命内务府多些照拂。”锦葵态度谦卑,据实应道。 锦葵伤势初愈,而今回到顾紫嫣身边只做些传话的活儿,动手的,自有别的宫女。 “太子殿下念我思及皇祖母,特允我住在这里,我若不长住,倒是枉负了太子殿下一番好意。”凤天歌始终看着锦葵,却不见其抬头。 “奴婢明白,奴婢这便照着凤大姑娘的意思回话。” 眼见锦葵退至厅门,凤天歌终是没忍住,“锦葵姑娘不想跟我聊一聊,有关宫里那棵百年巨杉的趣闻吗?” 锦葵闻声,止步。 “天歌听说那棵巨杉终年常绿,即便到了冬天也不会有任何凋敝之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凤天歌知道锦葵有顾虑,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是谁。 锦葵背对凤天歌,暗自噎喉,之后转身,缓缓抬头,“关于那棵百年巨杉,凤大姑娘还知道什么……” ------------------- 你们肯定猜不到这个倾城公子是谁,斜眼笑…… 第四百四十四章 有钱的好处 当日设计让锦葵重获顾紫嫣信任的计划只是权宜之计,并非天衣无缝。 也因此,凤天歌并不能预料到顾紫嫣会在哪时哪刻想到什么样的破绽,从而威胁到锦葵的安全。 她能做的,是让锦葵清清楚楚知道,自己的后路在哪里。 “我还知道在那棵百年巨杉下面,有一个十分隐蔽的暗阁,暗阁里装着一些东西……”凤天歌没让锦葵喝茶,延禧殿的茶喝过之后唇齿留香,易被人发现。 这也是锦葵一直没喝的原因。 此时此刻,锦葵神情紧绷,她对凤天歌不是没有猜测。 当日就在这座宫殿,沈辞攻击顾紫嫣的时候她与凤天歌同时去拉,她记得很清楚,凤天歌趁乱有紧紧握住她的手。 那绝对不是无意之举。 “什么东西?”锦葵凝眸,低声问道。 “有关昭阳宫的密件,据我所知,当日前太子妃独孤艳就是凭着那些密件才查出昭阳宫里有五位旧人,尚在人间。”凤天歌说到这里,已经算是将自己暴露个彻底。 锦葵不傻,立时震惊,“你……你是前太子妃的人?” “毋庸置疑。”凤天歌并不否认。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锦葵不相信,毕竟她从未听过独孤艳与眼前这位镇南侯府的凤大姑娘有过任何交集。 “柳萤跟季安庭本想亲自谢你,只是碍于你还要留在皇宫,所以他们只能借我之口,感激你当年救命之恩。”凤天歌的话,再次印证她的身份。 锦葵好似想到什么,猛然转身。 “放心,外面有月牙守着。”凤天歌起身,“当年你有意引导太子妃看到那处暗阁,实是想借太子妃之手替佟贵妃鸣冤,只是……” “只是独孤艳最终选择把这件事压下来,她怕事情败露会动摇北冥渊在朝中的根基。” 锦葵迎上凤天歌的视线,“我能理解独孤艳当时那份为难,也很感激她没有反过来追查那处暗阁的主人是谁。” “你……明知道独孤艳是北冥渊的太子妃,为何还要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这个问题一直藏在凤天歌的心里,此番终于有机会问出口了。 “因为她是独孤艳,如果连她都做不到,整个大齐没人做到了。” 锦葵正色看向凤天歌,“而且那个时候北冥渊已经有要登基的迹象,北冥渊要是当了皇帝,昭阳殿旧案永无翻案可能。” “我想知道,独孤艳死于奉天殿之后,你为什么还要继续往暗阁里藏密件?”凤天歌走到锦葵面前,“有意义吗?” “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有意义,因为只要独孤艳麾下有人活着,必会以昭阳殿旧案打击北冥渊。”锦葵有些激动看向凤天歌,眼中闪光,“事实证明,我猜对了。” 凤天歌点头,“那晚我有找人带你离开,你不该选择留下来。” “郁嬷嬷是我姑母,我的父母是被颍川王逼死的,他们以为我是孤儿,其实不是,我想看着他们倒大霉。” 锦葵眼眶微红,“可我没本事,你有,我知道你一定会让他们倒大霉的是吗?” 凤天歌不曾想锦葵与郁嬷嬷竟有这样一层关系,“那你知道小皇子……” “不知道,姑母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锦葵抹泪,“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的身份,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凤天歌神色动容,“你信得过我?” “就跟当年我信得过独孤艳一样,只是这一次,你能别叫我失望吗?”锦葵收起眼泪,带着希翼的目光刺痛了凤天歌的心。 上一世的她,亦不是无全过错…… “能。” 庄礼终于有消息了。 金翠楼外,温慈在身边两个小厮的陪同下,穿金戴银迈进门槛。 这两日因为那位锦衣公子包场,许多常客很不满意,其中不乏有气盛者找那位公子拼财,结果都不如意。 而温慈,便是这众多气盛者之一。 因为他要包下金翠楼。 初入金翠楼,华光耀眼,歌舞升平。 二十几位姑娘于高台前翩翩起舞,身随丝竹起,如蝶如花。 高台上,那位长相普通的锦衣公子正瘫在紫檀镶着玉石的椅子上,左右绝色环绕,有拨葡萄的,有打扇捶腿的,还有几位口才极好的姑娘专门蹲在左右,尽情阿谀奉承。 奉承的内容也很单一,帅裂苍穹。 远远的,温慈看清台上锦衣公子的长相后直接掉头,“这不是。” 温慈认得庄礼,年轻时他们曾有过交集。 身边小厮拦下温慈,是与不是,来都来了,斗也不斗一下就走很有可能会引起别人怀疑。 温慈一辈子洁身自好,是以对眼前纸醉金迷的场景很是排斥。 好在姑娘们收了锦衣公子的银子,加上温慈就算易容也掩饰不住早已年过花甲的事实。 姑娘们倒是很自觉的没有过于亲近,且在他走进来时直接让路于左右两侧。 锦衣公子这两天遇到的挑衅者也不少,但这么老的还是头一个。 “老人家,先不说你有多少银子,你这身子骨可还行?”高台上,锦衣公子看着被两个小厮搀上来的温慈,特别关切道。 在这方面,温慈的确不知道,他还是童子。 “这位公子别管我家老爷身子骨行不行,你有多少钱?”身边小厮拿出气势道。 锦衣公子笑了,“不管你拿多少,我都出两倍。” 说到‘两倍’,那锦衣公子刻意比划出两根手指头。 温慈注意到,锦衣公子的手腕上,有文身。 那文身很古怪,似龙非龙,似蛇非蛇,有脚还有翅膀。 “不知公子贵姓?”温慈打量之后,开口问道。 “姓倾,名城,老人家可以叫我一声倾城公子。”锦衣公子微抬下颚,扬起那张跟‘倾城’二字毫无关联的普通脸,颇为自得道。 温慈觉得此人不要脸,他家盟主长成那样也没自诩倾城。 “公子可知这里是大齐皇城?做人还是要低调些,听说你包了金翠楼整三日?” “如何?”有钱的好处就是,尽情屌。 温慈没说话,瞄了眼旁侧小厮,“我家老爷出三十万两,包下胭脂姑娘!” “那我就六十万两。”锦衣公子完全不在乎的样子,脱口而出。 “我家老爷的意思是三十万两六个时辰,算起来是六十万两一日,一百八百万两三日。”小厮刚刚喘了口气。 接下来,台上姑娘们的眼睛就都聚在了锦衣公子身上。 第四百四十五章 庄礼 锦衣公子沉默半晌,问出一句话。 “胭脂是谁?” 众人绝倒。 “是花魁,咱们这金翠楼里最头牌的姑娘。”身边有人小声提醒。 锦衣公子也没管什么花魁不花魁,直接点头同意了,“那行。” 温慈后脑滴汗,全场都在滴汗。 此次入金翠楼,温慈除了证实一下眼前这位锦衣公子是不是庄礼之外,还想替四海商盟赚笔银子回去。 行商者脑子里都是钱,温慈也不例外。 以他的想法,像是眼前男子这么吊炸天的出场应该不在乎钱,刚刚这男子若真出两倍,钱虽落到金翠楼手里,可金翠楼里有胭脂,加上整个金翠楼都是凤天歌的。 肥水不流外人田。 “钱拿来,人带走。”锦衣公子直接伸手。 温慈白须上翘,“给也不给你。” “胭脂现在是本公子包下的,你包自然是从本公子手里包,钱不给我给谁?”锦衣公子吞了口身边姑娘送过来的葡萄,“不要以为本公子在乎你的钱,我不在乎,一百八十万两我给胭脂姑娘九十万两,剩下的我也不会留,三十万两给姑娘们分了,另外三十万两拿给赛老板,我再包三天。” 温慈皱眉,“还剩三十万两。” “那是我的本钱。”锦衣公子释疑解惑。 温慈气结,他想空手套白狼,没想到被白狼套住了。 “不对,你包胭脂的三日已经过去一日半,老夫只能给你剩下一日半的钱。”温慈可是四海商盟的骨干,这个账他必须算回来。 再者要是被自家盟主知道自己白白让人套去一百八十万两,他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得卖给四海商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高台上,锦衣男子跟温慈开始掰扯,一众姑娘闲的搬着凳子过来磕瓜子。 直到筋疲力尽时,温慈才算不赔不赚走出金翠楼。 时间就这么被温慈浪费到了酉时。 皇宫,奉天殿。 自打从冷宫出来,独孤柔便鲜少在皇宫里走动。 只是这一次她知道,不管她如何低调,北冥渊跟顾紫嫣都会时刻惦记她。 现在的她,暂不作翻身之想,保命才最要紧。 至于保命的方法,除了跟老天爷祈祷段恒活的长长久久,还有就是,等古云奕。 而古云奕也终于按捺不住心魔,如期而至。 浮云掠影,星光暗淡。 漆黑的房间里,古云奕与独孤柔静静凝望。 数息,古云奕突然扑过来。 几番云雨之后,筋疲力尽的两人依偎在软榻上,独孤柔窝在古云奕肩头,青丝如藻般落在胸口。 如此相近的两具身子,心有多远? 往事无可回首,他们之间剩下的,也只有相互利用跟暂时可以忘却孤独的欢愉。 “段恒是太子殿下倚重之人,只要他无反意,太子即便登基,也不会动他。”古云奕揽臂将独孤柔朝自己身边靠了靠,“你不要太担心。” 独孤柔闻声,从古云奕怀里坐起来,“奸妃一案你我都有沾手,也都明白,当年独孤艳可有反意?” “好好的,提她做什么。”古云奕明显反感。 “如果可以,我这辈子都不想提到这个名字,可是我发现,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个名字。”独孤柔苦涩抿唇,“独孤艳的死,是因为北冥渊认为她是个威胁。” 古云奕沉默,他不说不代表他不承认,当年独孤艳的确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意。 “现在,我成了他的威胁。”独孤柔美眸幽深,“有朝一日,只要北冥渊有把握,一定会对段恒出手,不是因为段恒该死,而是为了除掉我这个威胁,你懂吗?”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古云奕皱眉。 “因为我太了解北冥渊。”独孤柔苦笑,视线落在古云奕身上时,渐渐暗沉,“而且,我们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不是么。” “你别再说下去。”古云奕不想听独孤柔挑拨离间,他对北冥渊,还有信心。 欲速则不达,独孤柔果真没再开口,重新窝回古云奕肩头。 内室无声,二人自有思量…… 四海商盟,雅间。 当凤天歌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容祁在,温慈亦在。 她简直不敢想象,昨天还杳无音信的庄礼居然这么快出现在皇城,这一路她都心潮澎湃。 虽说庄礼出现不一定就能马上能对萧文俊造成伤害,但至少能叫她看到希望。 有传国玉玺,有铁策军,她就有了跟萧文俊谋一场生死大戏的资本。 否则面对拥有周氏全部财力跟变态武功的萧文俊,她要怎么对抗。 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不堪一击。 更何况萧文俊根本没给她喘息的机会。 雅间内,温慈解释的很清楚,他并不知道庄礼在哪里,但那个包下金翠楼的锦衣公子知道。 原因为那位倾城公子对上了他的暗号。 是他与庄礼之间才有的暗号。 ‘天龙盖地虎,小鸡炖蘑菇。’ 听到这个暗号之后,凤天歌不禁看向带着金色面具的容祁,容祁也是无语,“温老,你确定这是暗号?” 温慈拱手,“回盟主,前半句是老奴说的,后半句不是,那是庄礼对的,老奴与他相识那会儿经常劝他,人丑就要多读书。” 金色面具下,容祁唇角略抽,好像前半句也没怎么押韵。 暗号不提,只提庄礼。 依温慈之意,彼时他离开金翠楼时又在玄武大街逛荡一会儿,方才回到醉仙楼天字一号房歇下。 只要锦衣男子派人跟踪,肯定能找到醉仙楼。 是以,温慈肯定,今晚庄礼会出现。 而他亦已派人到醉仙楼接头。 那就等。 除了紧张,没有更好的词能形容此刻房间里的气氛。 凤天歌自不必提,容祁也紧张。 没有庄礼,萧文俊怎么死? 萧文俊不死,他就离死不远了。 终于,二楼雅间外传来动静,听脚步声,那人武功极高。 “是庄礼!”温慈惊喜过望,大步迎向房门。 凤天歌跟容祁也几乎同时望过去,那是他们的希望。 房门开启,进来的却是之前在金翠楼包场的锦衣公子。 黄色锦缎,身材颀长,黑发以玉冠束起,菩提玉在冠顶上闪闪发亮。 除了长相,这位倾城公子还真挑不出毛病。 “温兄……”锦衣男子正要跟温慈打招呼,却被其一把推开。 温慈连正眼都没看那男子,直接跑到楼梯位置,空空如也。 “人呢?”温慈回到雅间,寒声质问。 锦衣男子扬眉,“谁?” “庄礼,你家主子庄礼怎么没来?”温慈急声问道。 锦衣男子瞅了瞅楼梯口,又瞅了瞅温慈,“来了啊!” 第四百四十六章 最远的距离 听到锦衣男子的肯定回答,三人十分耐心的又等了等。 依旧无人。 最终,三人目光重新聚焦在锦衣男子身上。 “人呢?”温慈又问。 这一次,锦衣男子的回答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是谁。” 温慈惊悚,猛挥拳头砸过去。 锦衣男子猝不及防,左脸狠狠挨了一下,“温慈你轻点儿!打坏爷的盛世美颜你赔不起!” 来者,正是庄礼。 原则上,庄礼比温慈还要年长三岁。 无论从外貌跟体形上看都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但据庄礼自己解释,他分别找了三十位德高望重的医者,在他身上每一处都动了刀子,整整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算完全恢复过来。 “你真是庄礼?”温慈依旧不信。 “你可以试。”锦衣男子,也就是庄礼信誓旦旦。 “天王盖地虎。” “小鸡炖蘑菇。” “宝塔震河妖。” “蘑菇放辣椒。” “他是。”温慈扭头看向容祁,点了点头。 既然身份确定,容祁言归正传,“不知庄老……” “请叫我倾城公子。”庄礼挺直背脊落座,一脸严肃看向容祁。 温慈冷不防搥了他的脑袋,“好好说话!这位是四海商盟盟主,这位是南无馆的四姑娘。” 庄礼与温慈是旧识,所以他一直都知道温慈在四海商盟做事,但他此番来齐都的目的并不是来找温慈,而是来杀萧文俊。 如果不是温慈跑到金翠楼跟他对暗号时他不小心脱口而出,现在他不会现身。 对于庄礼这种说法,在场没人相信。 “你想杀萧文俊那就去杀好了,干嘛包场金翠楼?”温慈瞪眼看向庄礼。 “虚张声势你懂不懂?”庄礼反驳。 温慈摇头,“我不懂!” “要么说人丑就该多读书,这么简单的道理也要我来解释你惭不惭愧!” “嗯,你要能解释得通我可以惭愧。”温慈站在桌边,居高临下望向庄礼,等他解释。 庄礼的解释是,萧文俊认识他,所以他若不改头换面,早就成了萧文俊手里的提线木偶,可即便是改头换面,若靠偷袭刺杀的手段,他也不可能伤得了萧文俊。 “原因你们都知道的吧?”庄礼看向温慈,又转向容祁跟凤天歌。 三人没说话。 “抛开他修邪术的事儿不提,单凭武功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于是我想到的方法就是让他嫉妒!让他嫉妒到发狂主动过来找我,在他过来手撕我的时候,我就与他同归于尽,我跟你们说,你们不要跟别人说,我在金翠楼一楼高台下面,埋了炸药。” 温慈,“……” 容祁,“……” 凤天歌,“……” 此时此刻,温慈毫不怀疑庄礼的脑子有问题,凤天歌跟容祁则深深怀疑庄礼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你想拿什么让萧文俊妒忌?”温慈非常艰难保持住理性,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庄礼的回答只有四个字,“盛世美颜。” “盟主,老奴给你们沏茶。”温慈听不下去了。 待温慈离开,容祁仍不甘心,“倾城公子只身过来刺杀萧文俊,铁策军岂不是群龙无首?” 消息称,庄礼以解甲归田为由暗中替南越王训练出一队神勇无敌的铁策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说起这件事,吾惭愧。”庄礼叹了口气,当年南越王的确有这样的嘱托,为此还给了庄礼一笔数目可观的钱财。 如今五年过去了,铁策军人影都没见一个,他倒是将当初那笔数目可观的钱财翻了五翻。 是的,他把那笔钱拿到周氏那里,美其名曰种下了希望的种子。 庄礼说他当时有过一番挣扎,但这些年读过的书告诉他。 钱,是最重要的。 容祁的心,裂了一道缝儿,你不该惭愧,你该死啊。 “传国玉玺呢?”容祁心痛到无法呼吸的时候,凤天歌提到了另一个关键所在。 “没有传国玉玺,那应该是吾皇自己造的谣,目的就是想让萧文俊以为玉玺在我这里,而我改头换面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希望即便我死了,萧文俊也以为我还活着,这样他至少能有所顾忌。” 容祁跟凤天歌的想法是,你活着,我们也想当你死了…… 在所有希望化作灰飞的时候,他们只能靠自己。 首先一点,庄礼不可能再回金翠楼,这件事自有温慈去办。 二楼雅间,容祁明白凤天歌此时的绝望心情,跟他应该是一样的。 “温某,听屈平说过有关情蛊之事。”谁曾想到,庄礼的出现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希望,反尔使情蛊成了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至少容祁暂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对付萧文俊,他根本就不能想这个名字。 沉默半晌的凤天歌,微微点头,“天歌也听过。” “温某,听屈平说好像萧文俊,有喜欢的人……”面具后面,容祁也是疯狂了,只要能弄死那个大变态,他应该什么都能豁出去。 没人知道被一个男人时刻紧盯跟‘保护’,对于容祁这种骨子里还有一些小傲娇的纯汉纸来说,是有多么的屈辱。 凤天歌猛抬头看向眼前男子,脑海中霎时突然浮现出军营火房里容祁与萧文俊在一起的画面,还有那晚在延禧殿时的情景 “没有,萧文俊那种毫无人情的畜牲会真心喜欢谁呢,他只喜欢他自己。” 听到这样的回答,容祁没有别的想法,只道他家歌儿定没看出来自己已经被贼惦记上了。 实乃喜忧参半! 喜的是,不必尴尬。 忧的是,早晚尴尬。 事已至此,凤天歌咬牙提出要跟萧文俊斗一斗的想法,容祁除了全力支持还能说什么。 你不必斗智,你家夫君我可以弄情? 离开四海商盟一刻,凤天歌已然下定决心要与萧文俊正面交锋。 只是没料到,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始,玉婵就落在萧文俊手里了。 凤天歌曾以为萧文俊重回齐都只是一阵风,虽然很硬,可早晚都会刮过去。 没想到,这竟是一场龙卷风,还是一场扎了根的龙卷风。 自四海商盟出来,凤天歌没有施展轻功,而是自幽市缓步慢行,穿玄武大街,一步一步走回皇宫。 这一路,她想了很多…… 第四百四十七章 情蛊之事不可行 凤天歌几乎一夜未睡,回到皇宫时渐近黎明。 幸而屈平起的早,所以凤天歌入药室时,屈平刚好在。 “凤大姑娘?”对于这个时辰出现的凤天歌,屈平颇为疑虑,“发生什么事了?” 凤天歌恭敬施礼后坐到案台前,神色肃穆看过去,郑重开口,“天歌以为情蛊之事万万行不通,所以肯请屈先生莫要把此蛊用在萧文俊身上。” 屈平愣了片刻,“这是……温盟主的意思?” “不,这是天歌的意思。”从四海商盟时温玉提到这件事起,凤天歌便有了决定,原因很简单,容祁何错之有! 屈平点头,“此蛊的确凶险,万一失败或者出了意外,很难控制。” “拜托。”凤天歌对屈平一向敬重,既是屈平答应,她便相信此事断无可能发生。 待其离开药室,一抹身影鬼鬼祟祟钻了进去。 屈平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放心,凤天歌过来是告诉我无论如何不能动用情蛊,所以你是怎么给她洗的脑?明明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还是你们找到庄礼了?” “能不要在本世子面前提‘庄礼’这两个字么。”桌案对面,容祁表情扭曲。 “那是你们找到更好的法子对付萧文俊了?”屈平又问。 “能不要在本世子面前提‘萧文俊’这三个字么。”桌案对面,容祁表情狰狞。 “那你叫我提什么?”屈平撂下手里瓷瓶,抬头道。 “情蛊。” 桌案对面,容祁表情疯狂…… 看似平淡的夜,却经历了多少绝望跟挣扎和那些不动声色的决然跟坚毅。 玉婵落在萧文俊手里的消息是在卯时传到延禧殿的,最糟糕,不过如此。 然,凤天歌未动。 她在等一个人。 北冥狄。 自北冥景醒过来至今已有八天。 这八天,北冥狄日日得其召见,他便日日将沈辞带在身边,顾紫嫣那厢只要听到沈辞入宫,基本就不怎么敢出宫了。 原本顾紫嫣有让北冥渊杀了沈辞,可不管是从北冥狄的角度还是看太学院孟臻的面子,沈辞都不能动。 非常时期,越少竖敌越好。 这会儿卯时一过,北冥狄又得宣召入宫。 行至龙乾宫门外时,姚石替凤天歌捎了句话。 宫内,北冥景气色稍有好转,但脑子还不清醒,就好比北冥狄昨天才跟他提起后来他与佟兮非但见过面,更在登基当日封佟兮为贵妃,先于封后。 这在整个中原都是首例。 但此刻,北冥景见到北冥狄第一个问题却是,“那位佟兮姑娘可叫你带了残棋过来?” 北冥狄无语,他真想问问自己皇兄,昨天帮你回忆的那些,你这是全都忘了? “带了带了。”北冥狄自怀里掏出一张残棋的棋谱,赶忙递过去。 北冥景看了眼棋谱,摇头,“瑾瑜,你不记得这是昨天的残棋棋谱了吗?人真是老不得。” 北冥狄就看着自家皇兄不说话,说好的失忆你丫是装的吧! “拿错了……臣弟这便回去取。”北冥狄想着那头儿凤天歌正等他,寻个借口道。 北冥景微微颌首,“你去取,把他留下。” 终于,在充当空气的第九日,沈辞成功引起了北冥景的兴趣。 “不……行。”北冥狄摇头。 “瑾瑜,你是不是说过朕是皇帝?”北冥景看过去时,眸色微冷。 北冥狄又一次腹诽,你丫一定是装的! “现在,朕让你把他的穴道解开,然后出去。”这是北冥景醒过来之后,第一次以帝王的身份自居。 北冥狄无奈走到沈辞面前,“想想佟兮,想想当年你偷袭皇兄的时候佟兮说过什么。” 北冥狄抬手为其解穴,之后转身离开。 因为他知道,沈辞可以抛却一贯的修养跟君子风度去杀顾紫嫣,却根本无法对佟兮喜欢的男人下手。 他的温柔,全都给了佟兮。 殿门闭阖,房间里一片静寂。 北冥景问了沈辞一个问题,“你恨我,为什么?” “因为你害死了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沈辞这样回答。 “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叫佟兮……” 事有异常必为妖,所以凤天歌将北冥狄约在了延禧殿。 明面上的理由是自齐景帝醒过来之后她多次求见被拒,万般无奈,只能从日日被召的北冥狄身上打听一些关于皇上的状况。 而凤天歌关心齐景帝的行为也不突兀。 当日齐景帝昏迷时,她便求着楚太后去过龙乾宫,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说起来,凤天歌与北冥狄都深知对方,但却从未见过面。 这是第一次。 延禧殿内,月牙沏茶后退离。 凤天歌则重新站起来,深施一礼。 “之前不是拜过了?”北冥狄对凤天歌印象极好,自太学院入院考试到南无馆与青玖门那场翻身仗,至最近的七国武盟,凤天歌从来没有让他失望。 此番初见,果然不负那份期待。 “之前是长幼尊卑,现在这一拜,天歌是为南无馆,为大齐。”凤天歌起身后,看向北冥狄,“为独孤艳。” 北冥狄早在容祁那里得知凤天歌的真正身份。 谁能想到呢,当年独孤艳身边那位神秘威武的副将,竟是被世人嘲笑多年的镇南侯府嫡长女,凤天歌。 “就看不惯北冥渊那副冷心冷肺的样子。”北冥狄笑了笑,示意凤天歌落座。 “天歌约逍遥王过来,有一事相求。”时间紧迫,凤天歌没有过多解释,直接道明自己想求北冥狄做的事。 说服北冥渊,拒绝萧文俊。 如果说整个大齐唯有一人能说动北冥渊,只有北冥狄。 因为齐景帝自醒过来至今天,只愿见逍遥王一人。 除非造反,否则北冥渊能不能登基还得齐景帝点头。 这是其一。 其二,萧文俊提供给北冥渊的只有钱财,而北冥渊的假想敌则是南无馆。 如果南无馆不再是威胁,萧文俊的条件则变得不再诱惑。 再者,南越王还没死呢。 以凤天歌对北冥渊的了解,眼前的利益远比虚无缥缈的承诺,更重要。 北冥狄欣然同意,“你想本王什么时候去找北冥渊?” “现在。” 玉婵在萧文俊手里,她必须在卫子默知道这件事之前,把玉婵救出来。 北冥狄如凤天歌所说,离开延禧殿后直接去了御书房。 这也是凤天歌的意思,不必刻意间隔一段时间,越刻意越是让人起疑。 北冥狄走了,凤天歌则要留在宫里等消息。 然后,她就看到了出现在延禧殿外的容祁…… 第四百四十八章 难能可贵 看到容祁一刻,一种难以形容的心情自凤天歌肺腑陡然飙升。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只高贵优雅的小白猫正窝在她家院子的石凳上晒太阳,虽然不知道哪个方向,但此刻必有一只黑毛恶犬正紧紧盯着那只小白猫,随时都要把那只小白猫吞到肚子里的即视感让凤天歌竖起了全身的毛。 凤天歌越想,就越觉得那只黑毛恶犬必定披着冰蓝色的外衣,衣服上绣着雅致竹叶,那狗很白,眉淡,眼睛细长,微微一笑的样子眼尾朝上挑,唇有胭脂色。 凤天歌不想了,夺门暴走出去。 容祁来找凤天歌,是因为他亦知道了玉婵落在萧文俊手里的消息,他怕凤天歌会冲动。 毕竟只要遇到跟卫子默有关的问题,凤天歌的确不容易冷静。 “歌儿……” “谁让你进宫的?谁让你到处乱跑的?丢了怎么办!”凤天歌被自己的臆想吓到了,劈头盖脸一顿喷。 容祁懵,“没……没乱跑啊……” “我不管,你现在就跟雷伊回楚,冶炼单子我再给你写一张!” 凤天歌抬手拉起容祁就要朝屋走,容祁稍稍挣扎了一下,“不能回,你忘了雷伊手臂上有条追引线啦!” 凤天歌怔住,手却一直拽着容祁没松开,怕他被狗咬。 “之前不是说那条追引线没有危险吗?”凤天歌蹙眉道。 之前是之前,自打从那间小酒馆里出来之后,那就不是危不危险的问题了。 一个搞不好,生不如死啊! “那就让雷伊留下,我找人送你回去,反正你不能呆在这里。”犹记得当初,自己被独孤瑾堵在锦苑的时候,是谁挡在面前,大言不惭说要罩着自己。 凤天歌何曾不知,那时那刻,那句大言不惭,难能可贵。 这次,她想罩着容祁。 “真不能回,本世子要是走了,萧兄不会放过雷伊的,你不知道萧兄的手段……”容祁平日里不见得对雷伊多好,关键时刻他们可是一家人呐。 想到那醉汉,容祁不禁抖了抖。 暗处,雷伊也在抖。 “这你不要管,倘若雷伊真有不测……” 凤天歌看了容祁半晌,咬牙说出接下来的几个字,“我会替他报仇。” 然后雷伊就在暗处哭出声音。 特别凄惨,特别悲凉…… 玉婵落到萧文俊手里的消息同样传到金翠楼。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胭脂得到消息后第一件事,就是让丁丁去把密室里的卫子默放出来。 放人也是有技巧的,丁丁自然不会露面,只需溢进些软骨散的解药便可。 当然,中途还要防止有人突然出现。 离开金翠楼的卫子默自然能从胭脂的安排中得到玉婵的消息。 与此同时,北冥狄带给凤天歌的消息是,北冥渊已经同意拒绝萧文俊,转与南无馆合作。 得到这个消息的凤天歌直接离宫,去往萧文俊所住的世子府要人。 玉婵的确在萧文俊手里,只是萧文俊没想到,第一个来找他要人的竟然不是卫子默。 世子府内,萧文俊一袭冰蓝色长衫,优雅且慵懒的倚在座位上,金靴玉带,手中一把骨扇,扇下坠着一枚昆仑玉,白玉摇曳,与它的主人相得益彰。 凤天歌与平日装扮无异,她喜白衣,一头青丝以珠簪简单绕起。 “天歌拜见萧世子。”凤天歌入厅后,拱手施礼,不卑不亢。 “凤大姑娘可是稀客呢。”萧文俊未起身,却也笑意如春,“坐,不知凤大姑娘突临寒舍有何指教?” “我要带玉婵走。”凤天歌直言开口,眸色坚定中透着不容拒绝的强横跟志在必得。 萧文俊手中骨扇微顿,见其抬手,厅内管家仆人皆退出去。 此刻厅内,只剩二人。 萧文俊收起骨扇,握在手里,抬头看向凤天歌时眼尾不在上挑,颇有些失望,“凤大姑娘明知萧某与卫子默有仇,你不帮我也就算了,还要替卫子默到我这里要人,看来凤大姑娘是做了选择。” “天歌的确做了选择。”凤天歌挺身端坐,“或者说,萧世子已经没有选择。” 萧文俊挑眉,似笑非笑,“何以见得?” “对于眼下局势,萧世子知道的多,天歌也不必解释,原本在我与北冥渊之间,世子有选择的余地,虽那日世子与我说是骗北冥渊的,但后来支持鱼市百草堂也实在说不过去,但现在,北冥渊,不需要你了。” 凤天歌想了想,又道,“世子若想验证,我可以等。” 萧文俊握着骨扇的莹白玉指紧了紧,眉微挑,“萧某得到消息,今晨北冥狄去过御书房,他说了什么?” “皇上已醒,却只见逍遥王,世子觉得这种情况下,逍遥王能对北冥渊说什么。”凤天歌同样挑眉,微微一笑。 萧文俊恍然似的重新展开骨扇,十分赞赏看过来,“难得凤大姑娘能寻得这样一条绝处逢生的路,只是,你就不怕萧某在北冥渊面前揭穿你?毕竟萧某知道的可不少,而凤大姑娘做的那些事,也并非无迹可寻。” “天歌手里的筹码,应该可以让萧世子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凤天歌有恃无恐道。 萧文俊微抬下颚,打量一番,“没看出来凤大姑娘有带筹码呢。” “天歌手里的筹码不止一件。”凤天歌笑着细数,“庄礼,玉玺,铁策军。” ‘啪—’ 骨扇突然被萧文俊收起,那双狭长凤眼一瞬间迸发出来的寒意夺人心魄一般。 “看来凤大姑娘背靠的四海商盟,这段时间也没怎么闲着。”萧文俊表情阴蛰,声音低戈,“只是萧某自信你们还没找到庄礼。” “世子消息灵通,定听说近两日有位倾城公子包了整个金翠楼。”凤天歌开口道。 “他是庄礼?”萧文俊不以为然。 凤天歌则表示,没有比这更真的了。 “他不是庄礼,但他是庄礼派来的接洽人,现在那人在我手里。”凤天歌一直保持着自信的微笑,“到底是一荣俱荣,还是鱼死网破,世子需要想吗?” 萧文俊根本不用想,他此番来的目的,就是庄礼。 “你把那人给我,我把玉婵给你。” “不可能。”凤天歌简直不敢想象把庄礼给萧文俊的下场会怎样,大家一起组团去西天的节奏。 “凤天歌,你最好别在本太子面前耍那些小聪明,本太子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能让父皇最看中的两位兄长,厮杀到死。”萧文俊愠怒开口,眼尾渐黑,薄唇的胭脂色也跟着浓郁殷红。 第四百四十九章 放开容兄 这种事居然可以堂而皇之的拿出来炫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说的如此理直气壮,萧文俊确是畜牲无疑。 这样的畜牲,他会真心爱谁! “说句实在的,天歌若把人给你,世子拿到玉玺之后,我还有什么用?”凤天歌挑眉,问的十分直白。 萧文俊收敛心绪,“你想如何?” “我想北冥渊的百草堂,在鱼市消失。”凤天歌淡声开口,神色如常。 萧文俊脸色却不是很好看,至少不如初时自在,“好,好一场算计,北冥狄在宫里才与北冥渊示好,你这里便要萧某对付北冥渊,你们不觉得自己太卑鄙了吗?” “本来就是死对头,我算计他有什么错。” 凤天歌私以为卑鄙两个字从萧文俊嘴里说出来,不太合适,“而且,北冥渊拒绝世子,世子不该还以颜色吗?” 当然不该! 萧文俊从来没想过真正帮北冥渊亦或凤天歌,他要的是平衡双方势力,以内斗消耗七国之首的大齐。 “你这样,不怕北冥渊出尔反尔,再与萧某合作?”萧文俊狭长凤目,微微眯起。 凤天歌浅淡勾唇,“北冥渊不想当皇帝了?世子不想当皇帝了?” 于北冥渊,齐景帝的赞许远比鱼市百草堂重要,于萧文俊,万事俱备,只欠玉玺。 于凤天歌自己,千万不能让庄礼落在萧文俊手里,千万千万不能! “呵,看来今日凤大姑娘是一定要带走玉婵了?”明明闲散的语气,却透着让人心冷的寒意,被凤天歌摆了一刀的萧文俊,不是很开心。 “算是世子的一点诚意,毕竟我们都是做大事的人。”凤天歌一定要带玉婵走。 萧文俊点头,朝窗外吩咐一声,之后视线回落在凤天歌身上,“萧某未料,大齐竟又出了个与独孤艳一般段数的女子。” “世子谬赞,天歌实不能及独孤元帅。”凤天歌谦虚道。 “不,你更甚她,独孤艳着眼大局,看的是天下,而凤大姑娘你看的是人心,出发点不同,结果自然不同。” 萧文俊又道,“凤大姑娘知道独孤艳错在哪里吗?” 凤天歌摇头,“愿闻其详。” “视野跟胸襟该由地位决定,独孤艳她差了一步,为君者胸怀天下无可厚非,为臣者,当时刻思臣,你该知道,萧某所谓的思君,是什么意思。” 凤天歌知道,思君何时死,取而代之。 “独孤元帅只是错识北冥渊。”凤天歌觉得萧文俊的总结,过于偏激。 “所以她错识人心,尤其是一个为君者的人心。”萧文俊眼中那份惋惜,竟是真的。 这时,厅门开启,玉婵已然被人带进来。 “萧某很高兴,可以与凤大姑娘合作。” 玉婵没有被绑,进门时见凤天歌便是一惊。 凤天歌则起身走到玉婵身边,转尔看向萧文俊,“合作愉快。” 然。 就在凤天歌拉起玉婵刹那,分明看到她覆着轻纱的左臂上,有一条若隐若显的黑线。 “萧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凤天歌寒声质疑时,玉婵竟也刚刚发现那道线…… 玄武大街尽头,卫子默飞纵冲向萧文俊府邸时,突然有人出现,拦住去路。 “你是谁?”看着眼前男子,卫子默右手叩于腰间玉带紫石,猛抽银霄。 “我家世子说,他有办法帮你毫发无损救出玉婵姑娘。”男子音落之后,转入深巷。 卫子默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世子府,正厅。 气氛浓重阴深,面对凤天歌质问,萧文俊只微微一笑,“没什么,给自己一点保障而已。” “我不接受,希望世子可以将这条线祛除。”凤天歌从雷伊身上看到过这条线,知其厉害。 萧文俊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尽,狭长凤眼微微眯起,“凤大姑娘可知,上一次跟萧某谈条件的人,现在在哪儿?” “毫不关心。”凤天歌冷声道。 这话叫萧文俊怎么接? 他原本是想吓唬吓唬凤天歌的。 “凤天歌,萧某今日能答应与你合作,已经是破天荒的事。”萧文俊愠声开口,脸上露出些许不悦,“除了与你合作我并不是没路可走,鱼死,网未必会破。” 凤天歌当然知道萧文俊还有选择,只是那条路过于铤而走险。 “凤大姑娘,我没事,我们……走吧。”玉婵怕这一刻不走,下一刻自家世子会出现在这里,虽然只是可能,很小很小的可能。 “让玉婵离开,是萧某做出的最大让步,如果凤大姑娘不满意便将人留下,自便。”萧文俊声音寒凉,无一丝回旋余地。 凤天歌权衡利弊,只得先带玉婵回去,余下事再作筹谋。 就在凤天歌拉着玉婵转身一刻,外面突然有管家跑进来,“启禀太子,卫子默来了!” 厅内,三人皆惊。 “萧文俊,你滚出来!” 听到声音一刻,玉婵最先跑出厅门,紧接着是凤天歌。 萧文俊也很好奇,卫子默到底凭什么单枪匹马过来救人,以他的本事当知自己今非昔比。 但可是,卫子默不是单枪匹马。 他带了一个人。 看到眼前场景,凤天歌一时接受无能。 是谁把卫子默从金翠楼放出来的?他又为什么拿剑抵着容祁! “歌儿,救我……”银霄横亘于颈,容祁被卫子默推在身前,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向凤天歌。 未及凤天歌开口,萧文俊倏然自其身边掠过,落地时目色寒凉,戾气满溢,“放开容兄。” “萧兄……”容祁抬手想要推开横在自己脖颈间的银霄,不成想手指刚捏到银霄刹那,光闪! 指腹一痛,容祁猛闭上眼,哇哇大叫,“萧兄救命!” “卫子默,你找死!”看到容祁指腹渗出血珠,萧文俊双目骤凛,眼尾处的黑线向上延伸至鬓角,唇殷红。 “一命换一命,你交出玉婵,我便放了容祁。”卫子默抬手,银霄剑刃蓦地贴上容祁脖颈,迫使容祁抬起下颚。 “世子!”玉婵落泪,激动跑向卫子默。 “再伤容兄半分,我必让你们所有人,生不如死。”难以言喻的寒蛰气息自萧文俊身上散溢出来,连凤天歌都抵受不住那股寒意,暗中戒备。 ------------------- 今天一更,想砸死我的等我回来啊,太远我怕亲们砸不到…… 第四百五十章 萧兄是个男的 如容祁所言,卫子默的确在玉婵手腕上看到了那条所谓的追引线。 “你该知道怎么做!”卫子默缓慢抬剑,剑锋已致极处。 对面,萧文俊猛然挥手间玉婵左臂无意识抬举,轻纱滑落,那条藕白玉臂光洁如初。 “卫子默,这个梁子,萧某跟你结下了。”萧文俊幽幽开口,脸愈白,眼尾处那条上挑的黑线,愈深。 “我们走。”他知萧文俊不会为难凤天歌,便带玉婵先行离开。 且等卫子默跟玉婵的身影淡出视线,凤天歌心绪翻滚,凉意自脚底攀升,四肢百骸都似被这股凉意侵袭,冷的她心里打颤。 萧文俊拼着鱼死网破也没让出的底线,因为容祁,就这样轻易被打破了。 以前那些模棱两可的想法,在这一刻,得到证实。 萧文俊竟然! “走!”不等萧文俊反应,凤天歌大步走向容祁,拉起他的手便要离开。 不想下一秒,容祁未动,她转身时,分明看到萧文俊正握住容祁的另一只手。 场面,太尴尬。 “萧世子这是何意?”凤天歌怒视萧文俊,寒声质问。 萧文俊未理凤天歌,深邃目光落在容祁身上,“容兄?” 他只在乎容祁的选择。 于容祁,莫说对面是个男的,就算是个女的他也得跟凤天歌走啊! “萧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晚上!晚上我必拿府上最好的纯酿来找萧兄道谢!” 容祁如波光潋滟的清眸闪动如华,萧文俊神色略舒,缓慢松手,“如此,文俊等你。” 没等容祁回话,整个人已然被凤天歌拖拽出世子府,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上马车。 驾马的车夫狠狠扬鞭,那马如同插了一对翅膀,带起它后面的马车,转瞬消失…… 萧文俊不是不能强行留下容祁,他是不想容祁为难,希望容祁自愿。 即便现在不行,他亦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容祁能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永远不再离开。 院中,萧文俊终是转身回到厅里,独自落座。 仿佛一夜之间,局势朝着有趣的方向发展了。 原本可控的局面稍稍有了一丝变化。 萧文俊静默倚在雕刻精致的紫檀木椅上,眼尾处的黑线,渐渐淡褪。 与北冥渊为敌,与凤天歌为友,还有段恒,这十年来的压制跟驱使他就真的一点怨怼都没有? 不对,他与凤天歌,永远不会为友。 永远,都不会…… 马车一路疾驰回到世子府。 车厢里,凤天歌这一路都没说话,只紧紧盯住容祁。 起初容祁以为凤天歌会跟他说什么,但没有。 后来气氛越来越尴尬,容祁先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看了会儿胸口,又抬头研究了一下车棚顶端的构造,直到马车停下来。 “多谢凤大姑娘送我,若没有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容祁被凤天歌盯看一路,头皮发麻,连称呼都不敢太过放肆了。 就在容祁起身欲走出车厢时,凤天歌突然抬手一个响指,马车复启。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容祁身子一晃,整个人咣当跌坐下来。 凤天歌倏然过去,将容祁逼至车厢角落,眼睛冒火一般,“你想干什么?” 被凤天歌欺身压在下面的容祁欲哭无泪,此情此景,这句话好像该由他来问。 “我想回家……”容祁嚅嚅开口。 “回家?你要真想活着回楚就不该去招惹萧文俊!连我都看出什么了,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萧文俊对你居心不良!”凤天歌逼近容祁,狠戾低吼。 容祁诧异。 之前在四海商盟的时候凤天歌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不……不可能吧,萧兄是个男的……” 容祁那一脸天真模样把凤天歌气的直竖毛,“他要是个女的我管你们!” “我没招惹他……”容祁好委屈,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主动过。 “你还敢说没有招惹他?刚刚是谁说晚上要去找他喝酒的?大晚上喝什么酒?喝酒不会在自己府里喝,不会找我喝!为什么要找他喝!还要去他府上,你就不能守点儿妇道!你……”凤天歌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儿过于激动。 容祁让她骂懵逼了。 “跟我回延禧殿,没有我同意,哪儿都不许去!”凤天歌严厉道,之后回到座位,不再看容祁。 就像当日容祁说要罩她一样,她也想罩着容祁,可是她发现自己或许没有这样的能力。 彼时一刻,她注意到了萧文俊看容祁的眼神,太深的执念,太深的眷恋。 还有,藏都藏不住的占有! “可是……他刚刚有救过我的命……”容祁从车板上爬坐到凤天歌对面,特别小声表示一下抗议。 凤天歌猛侧眸,狠狠瞪向容祁。 “我不去……” 玄武大街,金翠楼。 胭脂期待的好戏,没有上演。 玉婵没死,卫子默也没死,反倒是自家世子差点儿被卫子默祭了银霄。 直到丁丁把打探来的消息如数禀报,胭脂都没明白这是怎么个展开。 卫子默为什么会找上自家世子?根本说不通! “小姐,现在怎么办?”丁丁怕事情败露,到底是她放了卫子默才致世子受险。 胭脂扫了眼丁丁,“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丁丁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胭脂撵到外面。 因为不知道容祁跟萧文俊那挡子事儿,胭脂自动脑补成自家世子是为了去救凤天歌。 恨,又多增了一分。 机既失,时再我予。 她永远都不会亲手动凤天歌,但也绝对不会让那个女人活的长久…… 且说在凤天歌拉着容祁回宫的同时,卫子默跟玉婵亦回到世子府。 回府后,卫子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下人备车,备水、备干粮。 前院,玉婵看到卫子默从管家手里接过包裹走过来,咬唇开口,“世子想送奴婢走?” “是,你即刻回卫。”一路上,卫子默也是无语,他没问玉婵这段时间去了哪里,没告诉玉婵他在找她,一直在找。 仿佛玉婵从来没有离开过,亦或他根本就不在乎。 看着被卫子默搁在怀里的包裹,玉婵低下头,“世子让奴婢走,是因为……我是个累赘吗?” 卫子默皱眉,他不知道玉婵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只是这一刻停顿,玉婵泪水决堤,“世子不必说,奴婢知道。” 第四百五十一章 夏花依旧 玉婵心痛转身,娇瘦背影突然抑制不住的颤抖,她捂住嘴不想让自己发出声音,可如小兽般的呜咽还是溢出来。 凄凉,而又绝望。 “玉婵……”卫子默心慌上前想要拉住玉婵手臂,却被她避开。 “我知道,我知道在世子眼里,玉婵一直都是累赘,不会武功也不会谋算,玉婵就像是个傻子,像白痴,每次带来的都是麻烦!当年世子在刑场为救我得罪老相国,老相国在皇上面前挑拨离间,使得世子与皇上之间隔阂越来越深,世子不得已用苦肉计重获皇上信任,却因此失去一条手臂……” 看到玉婵脸上泪水,卫子默下意识噎喉,停滞在半空的手,慢慢握紧。 “上次七皇子被许云鹤抓走也是因为玉婵,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七皇子根本不会被他们抓走,我也后悔,我恨得自己当时就死掉,这样世子就不必管我,就可以毫无顾忌去救小皇子……” “玉婵……”看到玉婵疯狂自责,卫子默显得无措。 “我知道世子在心里怨奴婢,我猜世子在以后的日子里应该也不想看到奴婢了,所以我不告而别偷偷走掉,可我没走远,奴婢舍不得走远,我只想站在世子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守着你,就这样守一辈子,就算听到他们诋毁我诬陷我我都没出来解释,可是我找不到世子了……我以为……以为……” 玉婵狠狠抹泪,眼泪却越流越凶,“奴婢知道,我又给世子闯祸了!这次奴婢一定走的远远的,再也不会连累世子,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找到我……” “如果找不到你,我要怎么办。” 卫子默紧紧盯着玉婵,深邃黑眸闪出一抹异样光彩。 他低喃,声音小到只有自己听得到。 “呜呜呜……”玉婵突然蹲在地上,紧捂着嘴,身体猛烈抽搐,眼泪顺着指缝凶猛滑落,湿了衣襟,碎了人心。 卫子默缓慢蹲下身,他伸出仅剩的右手却又不敢落在玉婵身上,“我喜欢你。” 玉婵怔忡抬起头,茫然看着与她蹲在一处的男子,泪眼朦胧又透着希翼,忐忑而又不安。 她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又觉得根本不可能。 “如果你不嫌弃我是残废,不能给你最温暖的怀抱,那么,你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爱你吗?”卫子默无比认真的看向玉婵,眼眶微红。 玉婵慌乱抹净眼角泪水,茫然又凄楚,狠狠点头又狠狠摇头,哭出声音,“不行……玉婵是青楼女子……配不上……我配不上世子……” “是我配不上你,你美丽,纯洁又满身坚毅,还记得刑场之上,你明明那样弱小连自己的生命都主宰不了,却依旧挺直身体,你不卑微,不低头,你的样子从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在我心里打下烙印,一辈子也抹灭不掉。” 卫子默无比缓慢又清晰开口,同样忐忑回望,“能给我一次爱你的机会吗?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 “呜呜……呜呜呜……”玉婵怎么可能嫌弃!她怎么可能嫌弃啊! 明明玉婵已经扑进怀里,卫子默仍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停滞在半空的手依旧不敢落下来。 他还没得到答案。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玉婵仍在怀里哭,卫子默这才用仅有的右手,揽住玉婵,“你嫌弃也来不及了……” 玉婵不走了,这是卫子默的决定。 皇宫里,凤天歌在将容祁拎到延禧殿之后,直接叫月牙收拾出一间厢房,不管容祁愿不愿意,从现在开始,他都要住在这里。 北冥渊那边,自有凤天歌去说。 容祁能不乐意么,这一乐意就把自己答应萧文俊的事儿给忘到了后脑勺。 入夜,点点星辰在深邃的夜空中跳跃,闪耀如华。 容祁上次住进延禧宫里,楚太后还在。 而今物是人非,夏花依旧。 原本晚膳容祁是想等凤天歌回来一起吃,可等到酉时都不见人影,他也就不吃了。 夜风微凉,容祁独自坐在院中梨树下,仰望星空。 他不知,此刻院门处,亦有人如他凝望夜空般,凝望着他。 虽然天边尽头每一颗星子各有不同,却如何也敌不过那轮圆月,独一无二。 萧文俊眼里,容祁便是那轮独一无二的圆月。 不可替代,绝无仅有。 萧文俊来时带着火气的,可在看到静静坐在树下的容祁时,也就没了脾气。 “容兄果然在这里。”也不管容祁脸上惊悚到失调的五官,萧文俊悠然迈步坐到容祁对面,摆了个惬意的姿势,玉带金靴,身段笔直。 “萧……萧兄?”容祁猛的一僵,噎喉。 “是啊,文俊等了好久不见容兄到我府上饮酒,怕容兄有危险便过来了。”萧文俊没用‘寻’字,一只银龟没入指尖,“看起来,容祁很无聊?” 容祁眨眨眼,确切说是眼角在抽,“没有,我不无聊。” “哦,那容兄在做什么?”萧文俊悠悠问道。 “数星星。”容祁脱口而出之后就后悔了,还有比这更无聊的事么。 萧文俊低笑两声,胭脂色的薄唇微微轻抿,“原来容兄还有这样的情趣。” 萧兄你别笑了,我冷。 “对不起。”容祁道。 不管过程如何,萧文俊的确为了自己放了玉婵,而他,却没赴约。 有风起,树叶轻飘拂过,落在容祁肩头。 萧文俊身子倾斜过去,抬指夹在手里,轻轻一吹,叶落。 “纵有一日你真对不起我,我也不会怪你。”萧文俊笑的那样温柔,声音很轻,像是生怕惊到什么一样,十足的宠溺。 容祁心跳有些承受不住,微微侧目,“萧兄你其实……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为什么? 时间很久了,久到容祁问的时候萧文俊都有些想不起来。 那时,容祁还没来齐国,他也没来。 那时的他们,还很小。 “你们在干什么?”清冷的声音陡然响起,打破这份美好的宁静。 当然,只对萧文俊来说是美好,容祁后背都湿了。 凤天歌生怕容祁一个人呆在延禧殿出事,所以自鱼市办完要紧的事便朝回赶。 果然,被她抓个正着…… 第四百五十二章 那一年 面对突然出现的凤天歌,萧文俊泰然自若,容祁就有点儿不适应了。 一种被当场捉奸的即视感使得容祁刻意朝后挪了挪。 萧文俊注意到容祁的动作,眸色略沉,转尔看向凤天歌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淡淡的凉薄之意。 “凤大姑娘刚从鱼市回来,萧某说话,可还算数?”萧文俊看了眼大步走过来,且坐在他与容祁中间的凤天歌,微挑了挑眉。 “世子言而有信。”凤天歌没多说,因为这里还坐着容祁。 许是意会到凤天歌的想法,萧文俊似笑非笑,悠悠开口,“既是凤大姑娘回来,容兄,我们不便在这里叨扰,文俊知道一个好地方,我带你去。” “好……” “不行!” 容祁跟凤天歌几乎同时开口,容祁的声音却被凤天歌淹没的听都听不见。 萧文俊神色微变,却是笑道,“为何不行?” “这么晚了,他不方便出去。”凤天歌口中的‘他’,明显指的是容祁。 容祁偷偷瞄了眼凤天歌,又看了眼萧文俊,“也不是很晚……” “你闭嘴!”凤天歌从石台下面,直接踹了容祁一脚。 萧文俊嘴角微弯,“容兄似乎很想与萧某出去,凤大姑娘应该管不着这事儿。” “他既然住在延禧殿,我就管得着,不许出去就是不许出去!”凤天歌态度强硬,丝毫没有转还余地。 容祁被他二人夹在中间,忽然发现好难做人。 他当然不想跟萧文俊出去,可又怕凤天歌惹恼萧文俊会吃亏。 且不论萧文俊武功如何,单说对付御尸术,他真是无计可施。 “住在延禧殿?”萧文俊不再看凤天歌,视线突然移到容祁身上,眸色微变。 “啊……啊,就之前楚太后在时便允我住在这里,那间厢房亦许我长住,我只是偶尔过来小住,小住小住……”容祁尴尬解释。 “是么。”萧文俊眸色微微闪动,“要不要去看日出?” 日出? 日出? 连隐在暗处的雷伊心里都惊出一排感叹号,日出! “不!许!去!”凤天歌磨牙利齿,欲拍案时却发现自己脚踝似被什么绊住。 待她低头,毛骨悚然。 是手! 确切说是一只周围缭绕着黑色死气的森白枯爪,五根爪子骨节分明,连细小的支骨都异常清晰。 月光下,那只枯爪正死死拽着凤天歌脚踝。 “这是……”凤天歌刚要惊呼,忽觉身前微风掠过,萧文俊与容祁已然消失,“回来!你们回来!” 顷刻,雷伊现身,抽剑断了那只仿佛是从地里钻出来的惨白枯骨。 ‘咔嚓!’ 剑起剑落,那枯爪仿佛失去生命般落在地面,原以为这样就完了,没想到下一秒,一阵清脆的声音在这暗夜的延禧殿内,幽幽响起。 凤天歌跟雷伊无比缓慢扭动脖颈,视线皆落在那只断了的枯骨上。 月光下,那枯爪轻轻一动,又动,每动一下都会发出‘咯咯’声。 “它想……干什么?”都说战场是最残酷的地方,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白骨露野的情景时有发生,但凤天歌还从来没见过露野的白骨可以自己移动。 就像眼前这只枯爪,这会儿已经绕着院子跑好几圈儿…… 皇城里,林林总总的屋顶上,被萧文俊揽腰疾飞的容祁只觉耳边风声呼啸,眼前夜景一幕幕稍纵即逝。 这种感觉,很糟糕! “萧兄……”容祁勉强控制自己没有反抗。 “别说话,带你去个地方。”萧文俊侧眸,露出几许轻佻的微笑。 去你个大头鬼啊! 萧文俊你能不能正常一点,老子可是男人啊! 容祁没说话,只任命由着萧文俊把自己带到一个雁过不留毛,鸟过不拉屎的小山头儿。 如果不是萧文俊,容祁都不知道大齐城郊还有这样一处地方。 山头并不是很高,周围长满大片大片的蒲公英跟一些不知名的野花。 不远处有一条小溪,并不宽,应该是入夏后雨水多自然汇聚。 已过丑时,星光暗淡,还有一个时辰便是日出。 “容兄坐。”萧文俊先坐下来,缓缓抬头看向杵在他身边像根旗杆的容祁。 来都来了,坐与不坐有什么分别! “要是有酒就好了……”容祁想的是就这样干做着,很容易发生意外啊! 萧文俊浅笑,“有。” 果然,就在容祁坐下来时,萧文俊不知从哪儿弄来两坛酒,直接递过来一坛。 接过酒坛一瞬,容祁方后知后觉,酒后好像更容易发生意外啊! “多谢萧兄。”容祁接过酒坛,却没打开。 “除了我,容兄是第二个知道这里的人。”萧文俊指了指远处,“朝阳从那里升起来时,很美。” 你丫还真他妈是带我来看日出的! 容祁嘴角微不可辨的抽了抽,“萧兄经常来?” “不开心的时候会来。”萧文俊饮了口酒,转身看向容祁,“为什么不喝?” “还不渴……”容祁忽似想到什么,“萧兄还没回答我,齐国质子十二人,萧兄为何单单对我不同?该不是……同情弱小吧?” 是同情弱小,只是弱小的那一个,并不是容祁。 是他。 萧文俊想起来了。 五岁那年,礼部尚书带着他与两位皇兄去楚,身为皇子,他与两位皇兄自然被楚王尊为上宾住在宫里。 自己虽是皇子却也是商人之后,自小不得父皇宠爱,皇宫里连个太监都敢随便欺负他,更何况是地位尊崇的两个皇兄。 那日他被两个皇兄按在楚皇宫御花园一处池塘里灌水。 初春池水冰冷刺骨,他却被两个皇兄按在池塘里一个时辰。 即便是现在,他仍记得那种仿佛被水倒灌入肺腑,濒临灭顶,几欲窒息的痛苦。 那时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濒临死亡的那一刻,他竟觉无所念,母妃也好,外祖母也罢,还有父皇,都不在他心里。 因为自己,也从来没有在他们心里。 母妃心里只有父皇,父皇心里只有江山,还有外祖母,看似最疼他的外祖母这一辈子想的,都是如何提高商人在南越的地位。 没有谁,真正关心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要个家…… 第四百五十三章 努力活下去 那时的他,才五岁。 然而面对生死他居然没有恐惧,他只想如果有来生,他希望自己能投胎成一块没有心的石头,没有心就不会痛。 突然间,那两个皇兄不知怎的也掉进池子里。 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见一张稚嫩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向他伸出手,‘你别害怕,我拉你上来,抓住我的手!’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容祁,白净细嫩的皮肤,一双大眼睛比夜幕星子还要闪亮。 说起来,容祁比他还要大一岁,可看上去倒像是比他小一圈儿,没来由的惹人怜爱。 他至今都记得为了把自己拽出池塘,容祁憋的满脸通红的样子。 后来,他出来时转手就把容祁推进池塘了。 不为什么,南越实力高于楚,两位皇子掉进池塘往小了说不算事儿,往大了说算是国事,反倒楚国皇子如果伤的更重,这件事才能不了了知。 那场戏他做的很好,没有人怀疑他在说谎,两个皇子吃了哑巴亏。 唯独容祁,掉进池子里直接灌了两口水昏迷不醒,又因为凉水激身染了风寒,多昏迷了两日。 那段时间萧文俊真的很怕容祁醒过来,他怕自己的谎言被揭穿。 然后,容祁醒了。 楚王问他当时发生什么事,他的回答是,忘了。 萧文俊没相信,那么容易忘的! 但他也没再去找容祁,既然他说忘了,那大家就都忘了吧。 直到离开前,礼部尚书在车里递给他一个盒子,说是容祁给他的,盒子里装的糕点,还有一张写的十分工整的字条。 ‘努力活下去。’ “萧兄?”容祁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萧文俊回答,不禁抬头时发现某俊正在走神儿! 萧文俊收回神识,又朝嘴里灌了口酒,“与容兄投缘罢了。” 自那之后,他真的有很努力的活下去。 没人知道,他能活到今天,付出了多少。 “哦……”容祁觉得这个回答简直不要太敷衍。 红日出山,霞光万斛。 有风起,无数蒲公英涌向半空,如一朵朵圣洁白莲绽放在金色光芒里,绝美而惊艳。 真的,很美。 容祁看的有些痴迷,此刻他的想法是,如果凤天歌在就好了。 萧文俊没有看景,这世间最美的景致,在他眼前…… 离开风花雪月,还要过柴米油盐。 这厢北冥渊下了早朝,第一件事就是赶去龙乾宫趴墙角。 说到这件事,北冥渊心里也不是很舒服,自父皇醒过来到现在,他一次都没有被召见过,就连他主动想要请安都被拒绝。 原因是一直以为自己还是个少年的北冥景接受不了有一个比自己还要大的儿子。 这种解释跟忽视让北冥渊忐忑不安。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轻易接受北冥狄示好,果断与萧文俊决裂。 萧文俊固然有财,可财富却不及大齐国库。 南越的支持亦不及自己在父皇心目中的位置更重要。 龙乾宫内,北冥景在与北冥狄对招。 “瑾瑜,真的是许多年过去了吗?”如今的北冥景身体稍稍好转,因为长了些肉,脸上颧骨看着不那么突兀,显得整个人精神不少。 但也仅此而已,说晕就晕的毛病一直没变。 龙榻上支着精雕的矮桌,桌上翡翠玉石的棋盘上落着一副以海贝研磨制成的黑白子。 北冥狄正盘膝坐在对面,手执黑子,一副高深莫测模样,“皇兄你这个问题刚才已经问过两遍了。”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见黑子落盘,北冥景长叹口气,“何以许多年过去了,瑾瑜你的棋艺不增反减,这些年你疏于练习了。” 好特么扎心! 差点儿没掀棋盘的北冥狄表示,这些年本王就没干别的你造么! “白痴!”旁侧,已经拥有话语权的沈辞冷冷瞥了北冥狄一眼。 “你才白痴!你会你下!”北冥狄叫嚣声未落,沈辞已然夺子落子。 那厢,北冥景微微颌首,“算是好棋。” 北冥狄欲哭无泪,直接甩手封了沈辞穴道。 如果这步他想都没想到的落子处算是好棋,那沈辞一定是蒙的! 忽的,北冥狄好似想起什么,朝窗外瞅了瞅,“皇兄啊,臣弟之前跟你说的事你还记得吗?” “哪一件?”北冥景随意落子后,倚向床栏。 他知道接下来的一步,要等很久。 “太子,太子殿下,皇兄你这三年昏迷不醒,亏得太子殿下主持大局才致大齐……”北冥狄硬是把‘外忧内患’噎回去,换成‘国泰民安。 北冥景睁开眼,“记得你昨日说过。” “哦……太子殿下真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殿下。”北冥狄昧着良心,对北冥渊赞誉有加。 北冥景点点头,“这三年,为难他了。” “嗯,太子殿下这三年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那真是操碎了心,臣弟看着就心疼。”北冥狄心不疼,肝儿疼。 床栏旁边,北冥景闭上了眼睛。 这种情况经历的多了,北冥狄便也没有初时那般慌张,直接从龙榻上下来,点开沈辞,“皇兄睡了,我们走吧。” 他实际上是跟窗外趴墙角的北冥渊在说。 “还没睡。”床栏上,北冥景突然把眼睛睁开,悠悠然道。 北冥狄猛回头时沈辞先一步过去,“昨日我与你说顾紫嫣害死佟兮的事,你打算凌迟还是车裂!” 事情突变,北冥狄吓的赶忙拽回沈辞,“你乱说的什么话!” 麻痹北冥渊在外面还没走好么! “佟兮是谁?”龙榻上,北冥景怔怔看向沈辞,一脸疑惑。 没别的,沈辞直接冲过去想要掐死北冥景,要你何用! 临了却被北冥狄封住穴道,拽出龙乾宫…… 今日朝堂,保皇派与太子麾下那些人针锋相对的越发明显,其中不知是谁提了一句凤清曾于早年克扣军饷,中饱私囊。 但也只是一提,并没有引起轩然大波。 凤天歌等六人则依旧站在比较远的位置冷眼旁观,并未多言。 下朝之后,凤天歌如往常般与谢如萱坐上一辆马车,而不是与凤清一起回营。 且不管在军营里如何,凤天歌这么做,代表了一个态度。 而她的这个态度,让北冥渊很满意。 回到军营,凤天歌第一件事便是入了主营帐…… ------------------- 转手就把容祁推进池塘……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丧心病狂 营帐内,凤清才坐便见自己女儿走进来,当下命李林出去沏茶。 与之前不同,凤天歌入帐时隐约嗅到一股淡淡的味道,是沉香。 沉香安神,只怕是这段时间凤清思虑过甚,非沉香不能静心。 “坐。”凤清指向对面木椅,面色凝重。 凤天歌直抒来意,“今日朝堂户部侍郎翟栋提到父亲早年克扣军饷一事,虽然没有激起水花,可也算是在众朝臣心里打下烙印,这是北冥渊一贯作派,他怕是要朝父亲下手了。” “为父前日让李林与你二叔接触过。”言外之意,这是凤清抛出的一个信号。 凤天歌略安,又有些迟疑,“父亲想好了?” “营中无二帅,我相信把你留在虎骑营定会比为父更合适,你的本事,为父信得过。”凤清但凡想好,才会行事。 “需要天歌做的,父亲尽管说。”凤天歌肃声问道。 凤清摇头,“自小到大我都没为你做过什么事,此番为父即便被他们‘坑’出虎骑营,也定会拉你二叔出局。” 凤天歌未语,凤清又道,“正好你来,为父还有一件事想与你商量。” “父亲请讲。”凤天歌正色道。 “皇城四处皆有驻军,驻军最多的龙魂营自不必提,秦淳那个老东西不会放手,虎骑营在你手里,北面玄机营主帅是颍川王的旧部,故无招揽可能,唯剩南面的雀羽营,雀羽营主帅墨白是平辽侯君牧旧部,此人性格就跟他的名字一样,黑白分明,脾气倔的很,也因此北冥渊多次想要招揽他都失败……” 凤天歌静默聆听,凤清分析的这些,她都清楚。 “为父的想法是,把你三叔留在皇城,去处便是雀羽营。”凤清道出关键。 “这是三叔的意思?”凤天歌扬眉。 凤清否定,“是为父的意思,为父希望在我离开军营之后,能给你留下一个帮手。” “三叔知道……” “不知道,你的身份为父不会告诉任何人。”凤清紧接着又道,“不管怎样,先把你三叔留下来,他可靠。” 凤天歌点头,“女儿今晚回府。” 的确,自凤钧回来后她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回府见一面,除了客观因素,主观上她也是想多观察一段时间。 此番既是凤清信得过,她即下手。 离开主营帐,凤天歌叫来谢如萱,问及苏狐。 谢如萱的回答是,好几天都没在营里看到了,不过听项晏说好像是在府上养着,那次被崩的不轻。 凤天歌表示,没丢就行…… 四海商盟,一楼最里面的厢房。 自那日扒开马甲报出本尊之后,庄礼就一直被温慈关在这间屋子里,一日三餐,吃喝不差,就是不许出去。 这会儿温慈进来送午膳,三菜一汤,都是从醉仙楼那边刚出锅就给端来的。 四海商盟有自己的厨子,庄礼吃不惯。 “小慈,看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你能不能放我走?”庄礼每顿饭之前的开场白,就是这个。 温慈搁下食盒,饭菜备齐,摇摇头,“不能。” “我真不明白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再不把我放出去萧文俊就要逆天了!”庄礼被下了软骨散,这会儿除了说话,也就只剩下吃饭拿筷子的力气。 看着庄礼那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温慈表示把你放出去萧文俊才真要逆天,“你花多少银子把脸整成这样的?” 毫不夸张说,温慈前脚出门后脚就能忘了这张脸,每次进来都得重新认识一下。 “说出来吓死你!”庄礼特别傲娇的抬起头,“你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你这种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南越王给你钱叫你去训练铁策军,你扭头就把钱给周氏送去,说说你咋想的?” “吾皇缺军队吗!” “缺。”温慈觉得作为一个光杆皇帝,南越王如果突然拥有一支训练有素的铁策奇军,估计这会儿做梦都能笑醒。 “我没有让你回答!而且本公子说的是萧文俊还披着羊皮的时候!” “要不要点儿脸!你自己多大岁数了自己不知道?还装公子,你咋不装婴儿呢!” “温慈!” “你继续,继续。” “知道吾皇为什么拿周氏没办法?归根结底是因为没有钱,每年国库五分之四税收靠的都是周氏旗下的产业,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温慈没回答。 “我问你呢!”庄礼瞪眼。 “我打死你!”温慈最终没打死庄礼,因为庄礼很快转入正题。 透过现象看到本质的庄礼毅然决然乔装到周氏那里把钱投进去。 “我拿周氏给我赚的钱去对付周氏,知道这叫什么吗?”庄礼自鸣得意道。 “不知道。”温慈摇头。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智不智慧?佩不佩服?” 瞧着庄礼那股嘚瑟劲儿,温慈呵呵了,“你就没想过周氏根本就知道你是谁,才会让你赚那么多钱的?” “不可能!好几千万!”庄礼提到数字的时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温慈则是一副瞧你那没见过大钱的样子嗤之以鼻,“大傻子!你那点钱在周氏眼里毛毛雨都算不上,周氏骗你的,她就是想用钱麻痹你,目的是断南越王的退路!” 终于,庄礼不说话了。 事实如此,容不得他强词夺理,“如果当初本公子能拿那笔银子训练出一支铁策军,至少能先把吾皇救出来。”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温慈不以为然,收了碗筷。 “是啊,说什么都迟了,谁能想到看着无毒无害的萧文俊竟会是个畜牲,你都不知道他畜牲到什么程度,他居然从十年前就开始谋划算计吾皇跟周老板,南越官商这十年来之所以激化到不可调和的地步,萧文俊从这里面没少干不是人的事儿!” 提到萧文俊,庄礼气的牙痒痒,“这次如果不是吾皇在最后关头发现问题,那死在鬼坡林的岂止周氏一人!” 温慈感慨,“萧文俊用十年时间下了这么大一盘棋,骗过我们所有人,那份隐忍跟坚持绝非常人可比。” “是啊,单是修炼御尸术所要付出的代价就不是你我能承受得起的。”意识到自己立场有问题,庄礼猛抬头看向温慈。 温慈刚好也在看他,二人几乎异口同声道了四个字。 丧心病狂…… 第四百五十五章 我要凤清死 入夜渐微凉,满地银霜。 内阁首辅的府邸,段恒恭敬立于书房,据实陈述今日朝堂上各方动向。 “据老臣所知,北冥渊有意削掉凤清兵权,此事凤炎已经收买到虎骑营帐下李林,相信很快就会有所动作。” “知道凤炎给北冥渊卖命这么多年,为何还只是个礼部侍郎吗?”阴柔的声音幽幽响起,萧文俊单足撑着木椅,手臂在微屈的膝盖上自然垂落,另一只脚踏在地上,身体随意朝椅背方向靠了靠,点绛朱唇,似笑非笑。 看上去,心情很好。 “凤炎到底是镇南侯府的人,倘若身居要职他朝倒戈,得不偿失。”段恒谨慎思考之后,应道。 萧文俊抬起头,冷冷一笑,“疑者不用,用者不疑,北冥渊这点度量还是有的。” “那是为何?”段恒不解。 “因为凤炎,蠢。”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段恒总觉今晚的萧文俊看起来有些不同,那抹胭脂色的薄唇似乎噙着笑,又似乎不那么明显。 这时萧文俊又道,“当日孙荷香指使赵氏诬陷楚玥与李林有染,公堂之上,李林当众宣称自己有隐疾不能生子,案子才算完。” “老臣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 “孙荷香无端将李林卷到案子里还将其逼到那种不堪地步,换作你,这人还能用了么。”萧文俊落下支在木椅上的腿,整个身子朝桌边懒散靠过去,以手搥腮,看向段恒。 “太子的意思是,李林不会真心帮凤炎?”段恒恍然,“可他收了不少银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也要看是个什么样的鬼。”萧文俊微侧眸瞄了眼窗外,已过酉时,之前分开时他答应要陪容祁赏月。 正值十五,圆月当如盘。 段恒有些猜不透萧文俊的想法,不敢妄言。 “李林靠不住,你想办法帮他一帮……”想到万千光辉照耀下那抹倾华绝世的容颜,萧文俊唇角笑意不自禁的深了几分。 看过一只狐狸笑吗? 此时此刻,段恒看到了。 “太子是希望凤清获罪?”段恒弯着腰,小心翼翼问道。 萧文俊依旧在笑,但薄唇间勾起的弧度却突然让人感觉不到半分笑意,狭长凤眼微微眯起,“我要,凤清死。” 有胆量算计他,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凤天歌反客为主使得自己由主动选择北冥渊或是她,变成被迫只能选择她。 无论如何他都要扳回一局。 那么凤清死,就是凤天歌该付的代价。 “这事……只怕难办……”段恒犹豫。 萧文俊手指不知何时把玩上腰间的羊脂暖玉,眼色却是阴沉,“凤清私下祭奠大齐那位一字并肩王,不知这个罪名,能不能让他死一死。” “百里绝?”段恒微怔,“老臣记得,百里绝私通大楚被齐景帝亲自下旨凌迟,死后无坟无墓,凤清怎么会?” “自百里绝死的当年,凤清每年祭日都会通过一条密道至其葬身的乱葬岗祭拜,从无断过。”萧文俊又望了望窗外,“百里绝是大逆,凤清只要跟他扯上半点关系,北冥渊就有足够的理由砍他脑袋。” “老臣会查。”段恒心领神会。 萧文俊欲起身时,忽似想到什么,“此事你带着凤炎。” 段恒又愣,“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提拔凤炎,你知道的,本世子最喜欢看兄弟相争手足相残的戏码了。”就快到月最圆的时候,他得赶去陪容祁。 段恒拱手,再抬头时,那抹冰蓝色的身影已然不在。 看着半敞的窗棂,段恒略有诧异。 以往萧文俊离开从不会留下痕迹,今晚这是着急了? 为什么?因为谁? 比起凤清,段恒最在乎的,是萧文俊的生死! 他讨厌,特别讨厌这种被人支配的感觉…… 皇城,镇南侯府。 自从二房搬走之后,二房原本住的西院就跟着空出来,管家得凤清的意思将西院重新收拾装潢,留给凤钧。 凤钧与凤炎不同,他回皇城是为吊唁守灵,所以只是暂住,与分家无关自然也不会招至话柄。 适夜,凤钧在书房里挑灯夜读时,忽听到敲门声。 待他音落,房门自外开启,一身素白长衣的少女怀抱两本典籍浅步而至,步履轻盈,足不染尘。 “天歌拜见三叔。”来者,凤天歌。 凤钧惊诧,眼前少女是凤天歌? 这与他印象中的侄女大不一样! 没有胎迹,亦没有于人前时沉默寡言甚至胆怯之态,尤其自其身上散出来的气质,淡然恬静又有几分轩昂之意。 他这侄女,竟像是换了一个人。 凤天歌若知凤钧所想,倒也赞同他的想法,只有一样。 纵银面,那份沉默寡言,也并不是因为胆怯。 “天歌?坐。”凤钧搁下手里兵书,“多年不见,长大了。” 凤钧作为长辈又对前事不甚了解,是以对凤天歌没有回来给老夫人送灵这件事并没有耿耿于怀,甚至没想过要提,“楚太后的事,节哀。” 单凭这句话,凤天歌对凤钧的印象便是极好。 前世她鲜少听银面提起过这位镇南侯府的三房,唯一一次好像是说凤钧离开的时候她还小,所以回忆里已经记不清凤钧的样子。 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度大又不显粗犷的身材,肌肤与大多数武将一般呈现小麦色,剑眉英挺斜飞,黑目炯炯有神又透着一股凌厉跟锋锐。 “多谢三叔关心。” 凤天歌紧接着将怀抱典籍以双手恭敬呈到凤钧面前,“天歌知三叔喜看兵书典籍,这两本兵书多半记载的是边陲防御跟山峦之地排兵布阵的内容,三叔闲时可以随意翻翻。” 凤钧闻声垂眸,拿起兵书时眼中透出惊喜。 “《五略》跟《鬼谷心经》?”凤钧何止喜看兵书,简直成痴,加上驻守在孤山那种地势严峻的地方,便一直对记载这种地势的兵书尤爱。 他早知《五略》跟《战经》,但因这两本书十分稀缺,所以这些年他都无缘得见。 “虽然写下这两本兵书者并不是很有名的将军,但天歌以为书中所介绍的兵法跟所绘布阵图若是针对山峦连绵的月恒之地,则很实用。”凤天歌淡声道。 “的确,我找它们很久了!”凤钧毫不掩饰眼中那份惊喜。 “三叔喜欢就好。”凤天歌浅笑之后,神色转淡,“祖母的事,三叔节哀。” 忽然听到凤天歌提起,凤钧握着兵书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头,想了片刻,“三叔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 我知道,亲们一定是忘了百里绝是谁…… 第四百五十六章 注定不是朋友 既有招揽之心,便该以诚相待。 凤天歌点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武盟中毒一事,问题当真出在镇南侯府?”这就是凤钧的问题。 “当真。”凤天歌神色肃然,正色回道。 就在凤天歌准备从头解释整件事始末的时候,凤钧不问了。 “多谢你这两本兵书,三叔很喜欢。” 凤钧十分珍惜的收好兵书,“三叔会在府上呆一段时间,你若有时间便常回来看看,三叔知你得了楚太后真传,哪日你我叔侄切磋一下兵法布阵。” “好。”凤天歌浅笑,告辞。 简单的会面,简单的对话,却将错综复杂的,甚至想解释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误会,消除的一干二净。 至少在凤天歌看来,她与眼前这位三叔不会在老夫人去世这个问题上,再有隔阂。 离开镇南侯府,凤天歌转到天衣阁换装,去了四海商盟。 既然想跟萧文俊斗,做戏就要做全套,她入四海商盟,是来拿南越的传国玉玺。 幽市里能人异士众多,不乏有雕工精湛者。 是以此刻摆在二楼雅间翡翠玉桌上的纯白玉玺,简直不要太真。 “这枚玉印是依庄礼所画,温某找最好的匠工雕刻,但是……” “盟主放心,天歌不会让它落在萧文俊手里。”二楼雅间,凤天歌握住玉玺,起身欲走。 她实在不放心把容祁一个人丢在延禧殿。 然而此刻,容祁就在对面。 “凤大姑娘着急?”面具下,容祁声音也跟着有些急。 凤天歌恍然自己失礼,“也不是……很急。” “关于萧文俊,温某想听听凤大姑娘是何想法。” 容祁知道凤天歌已经跟萧文俊斗上了,那日玉婵站在凤天歌身边就是最好的例子,只不过这两日忙的很,他尚未认真了解此事。 他想知道,凤天歌有几成把握。 “只是暂时牵制。”凤天歌原本的想法是循序渐进,稳扎稳打,先扭转劣势,再思如何彻底铲除这个心腹大患。 但现在,她以为可以省略所有过程,直接想办法弄死那个变态。 “不知盟主可听过蜀中忘忧城的城主,蜀忘忧。”凤天歌既然有了想法,便不会犹豫不决。 容祁点头。 他知道,关于独孤艳的一切他都知道,又如何不知独孤艳有这么一个师兄。 “天歌知蜀忘忧懂厌胜之术,对御尸术亦有涉猎,只是不确定他在哪个段数上……”凤天歌想过了,她要找师兄过来,就算自己师兄在段数上不如萧文俊,敌不过他们人多势重。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到时候拿人堆也堆死萧文俊。 谁能想到呢。 后来的后来,凤天歌为自己这一刻的天真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 萧文俊,也并不是一个人呐…… “温某倒不知蜀城主会这些。”容祁的确不知道,他只知忘忧城表面上做的是吃喝生意,实际上蜀忘忧是武林盟主江逸的副手,揽着整个江湖的恩怨情仇。 或者可以说,整个江湖实际上,是在蜀忘忧手里。 要说蜀忘忧那也是贼精贼精的,原本选中的武林盟主是他,而他硬是花钱把江逸顶上去。 原因很简单,冤有头债有主,江湖上要真出什么事儿,最先遭到报复的肯定是身为武林盟主的江逸啊。 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就是这个意思。 “天歌曾听元帅说过,蜀忘忧在这方面很有研究。”凤天歌至今仍记得,当初师傅为了不让师兄研究这些个歪门邪道,特意让她把师兄支走,然后烧了师兄的房子。 房子里那些记载厌胜古法,赶尸秘术的典籍还有桃木,桃剑、玉八卦、玉骨牌诸如此类也就跟着一起灰飞烟灭了。 那个月,平日里特别特别宠她的师兄,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 “凤大姑娘有几分把握?”这才是容祁最关心的。 “天歌有十成把握请得动蜀忘忧,至于能不能对付萧文俊……怕是要凭几分运气。”凤天歌蹙眉道。 容祁没再多问,亦未阻止凤天歌离开。 因为他也快来不及了! 一路狂奔,容祁终于在萧文俊动用银龟寻他之前,赶到鱼市。 赏月,没有哪里会比这里更合适。 明月如盘,月光如练。 风起,波光粼粼的河面荡漾起层层涟漪。 月光连水,水连天。 此时的萧文俊正在护城河中心的一座乌篷船上,孑然独立。 余光里,萧文俊瞄到那抹白色身影有些狼狈跑过来的时候,飞身掠起。 “萧兄,对不起我来晚……”岸边,容祁气儿还没喘匀整个人就被萧文俊揽进怀里。 下一秒,乘风而去,落于河心那叶孤舟之上。 真的,容祁特别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一个有着正常审美的大男人净天被另一个大男人抱着飞来飞去,很难受。 “文俊以为容兄不会来了。”孤舟上,萧文俊无比珍惜一般放下容祁,浅声开口。 “不会不来……跟萧兄约好的……”容祁是不想来,他怕萧文俊找他,那样只会更被动。 话说现在,他似乎也没什么主动权。 气氛突然尴尬起来,容祁本想稍稍挪动脚步好离萧文俊远一点,不想风起,垂在胸前的青丝突然刮到脸上。 还没等容祁自己去拨,那些青丝已然被撩拨起来,修长手指似不经意般,滑过他脸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几百万头草泥马呼啸狂奔过去,又狂奔过来,来来回回踩踏的感觉都无法形容出容祁现在想要杀人鞭尸的冲动! “容兄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他妈不想知道! 容祁心思电转,我他妈知道! 你丫这个变态的忌日! “你的生辰。”萧文俊音落一刻,容祁所有狂躁暴乱的心理活动尽数湮灭。 他的生辰? 他来楚三年,从未与人说过自己的生辰,也从来没有人问过,即便是之前自诩与他私交甚好的卫子轩都不知道他生辰是哪日。 “你怎么知道的?”容祁茫然抬起头,怔怔望向身边男子。 “想知道的事,自然会知道。”萧文俊歪着头,吟吟开口。 容祁沉默了。 请你不要这样,我们注定不是朋友。 第四百五十七章 赠玉 孤舟之上,两抹身影并肩而立。 气氛中少了几许尴尬,却多了几分很难形容的情愫萦绕在两人周围。 既来之,则安之。 已经这样了,容祁只好硬着头皮赏月。 原本以为这样已是难熬,可当一枚呈半月状的沧水玉荡在自己面前时,容祁后脑狂滴冷汗。 这是要闹哪样啊! “这是我给容兄准备的礼物,容兄若喜欢便收着。”萧文俊提着暖玉,微微侧首,却没有如往常那般直视容祁,眼中隐隐闪烁的光芒难得溢出一丝忐忑,跟不安。 这个礼物,他准备了很久。 容祁看着被萧文俊提在手里的玉佩,为难至极。 “容兄若不喜欢便扔了……” 明明脸色已经惨白到极致,萧文俊仍颇有风度般抬起手。 不想下一秒,容祁拽过玉佩,“喜欢。” 容祁感动,但当他把玉佩系在腰间准备抬眼的刹那,分明瞄到萧文俊腰带上系着几乎一模一样的玉佩,唯独形状不同。 是另半块。 所以这沧水玉是一对的! 要不你还是把它扔了吧。 延禧殿内,凤天歌坐等天明…… 翌日,差不多早朝的时间,容祁仿佛空降般出现在皇宫,直奔御医院。 药室里,屈平正在看裴卿给他的来信。 容祁见屈平看的认真便也凑过去扫两眼。 洛羽跟焦仲,大婚。 要说洛羽跟焦仲那挡子事儿容祁一早就知道,当初雷伊跟温慈惊掉下巴的时候他还出言训斥过。 爱情不分性别,在乎的是真心! 但现在,明明夏日炎炎他却看的浑身发抖。 “裴卿要去参加他们的大婚,问我要不要带份礼过去,你觉得我该带什么?”屈平叠好信笺,看向容祁。 “情蛊。” 容祁根本不关心屈平要带什么,他只关心情蛊是不是真能制服萧文俊。 他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能让他死。” 屈平告诉容祁,情蛊分雌雄,正常情况下种蛊是雄对雄雌对雌,非正常时候就凭感觉种,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情蛊真正攻击的是两个人中,付出真心的那一个。 换句话说,两人之中必有一个不是真心。 如果两个都是真心,情蛊自灭。 “中蛊之后,没有付出真心的那个人,只要让付出真心者为他落泪三次,再逼出体内蛊虫,生生捏死,付出真心的那个人也就死了。”屈平随后解释了落泪三次的意义。 哭则动情,宿体动情时,情蛊才会入心。 “只能是死吗?”容祁认真听完之后,提出疑惑。 然后,屈平不说话了。 “我问你话呢!”容祁催促。 “别说我没提醒你,情蛊认情不认人,它不会辨认谁才是最初用情的那个人,它们只会互相感受!”屈平肃声道。 “什么意思?”容祁挑了挑眉。 “意思就是如果到最后萧文俊不爱你,而你反过来爱上萧文俊,那么死的那一个就是你。”屈平并不是杞人忧天,刚刚容祁居然会问出‘只能是死吗’这样的问题。 就前两日,他还在自己面前叫嚣千刀万剐了那家伙。 态度转化之快,只能说明一件事,萧文俊好手段啊! “我打死你!” 容祁最终没打死屈平,因为凤天歌突然冲进来把他一路拽回了延禧殿。 此刻坐在延禧殿内,容祁只有一个感觉。 身、心、俱、疲! 四目相视,凤天歌一副我希望你能主动交代的表情,并没能撬开容祁的嘴。 “我听有人说昨晚萧文俊带着一个俊俏公子在护城河上赏月,我希望那个人,不是你。”就算得到南无馆的消息,凤天歌仍然抱有希望。 “可能……是我。”容祁想说除了赏月,他们还喝了酒,吟诗作对到天亮。 凤天歌呼气,吸气,再呼,再吸,“为什么去?” “因为雷伊打不过他。”容祁特别老实的呶呶嘴。 面对容祁的回答,凤天歌忽然觉得无力。 是呵,她一味要求容祁离萧文俊远一点有什么用? 以萧文俊的本事,她就算把容祁藏到耗子洞里也得让人给挖出来。 不幸中的万幸,萧文俊对容祁,当是真心。 否则那日,萧文俊不会毫不犹豫便将玉婵手臂上的追引线去除。 “萧文俊没有……伤害你吧?”凤天歌一瞬间颓败,眸间怒火尽消化作满满担忧。 容祁摇头,“你放心,萧兄对我很好。” 看着容祁那副呆萌蠢的样子,凤天歌都怀疑他是不是没听懂自己的言外之意。 伤害! “我的意思是……”那种话凤天歌实在难于开口,“你还记得皇祖母给我们的那对鸾凤玉镯吗?” 容祁立时振奋,“记得记得!” “我喜欢洁身自好的人。”除了这样,凤天歌还能怎么说。 眼见凤天歌撂下这句话后起身走人,容祁一脸茫然。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两日凤天歌说话总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 于是乎,某世子把自己的宝贝暗卫叫出来,帮忙分析。 雷伊出来就哭了,他手臂上那条追引线已经延伸到左胸位置,“主人,你还是从了萧文俊吧……” 自延禧殿离开,凤天歌直接出宫去找古若尘。 之前如果不是担心容祁,她下朝便该离宫。 有件事,她须拜托古若尘。 虽然凤清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胸有成竹,但事有万一,凤天歌不想当万一真正发生的时候,她没有半点准备。 无论如何,她都要给凤清一个保障。 临近皇城东门,一股莫名寒意自脚底攀升,凤天歌陡然止步,视线之内,一抹冰蓝色的身影赫然出现。 冤家路窄! 是萧文俊! 客观说,萧文俊长相算得上清俊,剑眉斜飞,身如玉树,尤其是他的肌肤,好像是从骨子里往外透着白,阳光落在那张脸上,犹如镀了一层光晕。 可即便是从客观的角落看,凤天歌也很不喜欢萧文俊,他目光过于深邃,点绛朱唇勾起来的时候明明在笑,笑意却根本不达心底。 说好听的,少年老成,说难听的,简直奸诈到了骨子里。 凤天歌止步时,萧文俊已至近前,“凤大姑娘,好巧。” “萧世子这是要入宫?”凤天歌立时警觉。 “齐太子召见,文俊可不是硬闯,我这是奉旨入宫哦。”萧文俊手中摇着骨扇,笑意吟吟。 第四百五十八章 沧水玉 原本北冥渊与萧文俊合作那会儿,萧文俊在宫内迎宾殿里尚有一处居所。 自从二人决裂,萧文俊自然而然也没什么资格留在皇宫。 然而有什么卵用! 萧文俊想要入宫,谁能拦得住! 皇宫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加上凤天歌也没什么话想跟萧文俊说。 二人各自寒暄准备擦肩而过时,凤天歌突然看到萧文俊腰间系的那块玉佩。 半月状的沧水玉挂件,很眼熟! 萧文俊几乎同时注意到凤天歌视线落处,不禁勾唇且刻意放缓脚步,摇着骨扇,悠然走过。 凤天歌一瞬间恍然,她刚刚在容祁腰间似乎也看到这样一块玉佩,也是半月状的,也是沧水暖玉! 我靠! 凤天歌猛握拳,暴走出皇城东门,脑子里莫名浮现昨晚萧文俊跟容祁在孤舟上的旖旎画面,越想越火大。 容祁好歹也是皇子,难道没人教过他不许随便接别人给的东西么! 她就从来没遇着像容祁这么不省心的孩纸! “天歌!” 东门处停着一辆素色古朴的马车,车帘掀起,古若尘朝凤天歌离开的方向轻唤。 奈何他连叫五六声,凤天歌就跟没听到一样大步往前走! 如果说凤天歌没听到古若尘叫她,情有可原,那么哑七跟她的马车就在路边守着,凤天歌竟也直接掠过,就跟没看到一样! 东门正对玄武大街,凤天歌就这么一路暴走,丝毫没有注意到横向疾驰过来的马车。 “天歌!”古若尘飞身而至,将凤天歌揽腰抱在怀里的瞬间,一辆马车惊险跃过。 凤天歌猛然回神时,已然被古若尘轻轻松在地上,“怎么了?” “没事……”凤天歌余惊未定,朝着刚刚那辆马车看过去,片刻回神,“你怎么在这儿?” “之前下朝你说找我有事,我便没走。”古若尘仍是忧心,“宫里出事了?” 凤天歌敛了思绪,与古若尘就近选了玄武大街一处相对僻静的茶楼。 雅间内,凤天歌待小二沏茶退下去之后,抬起头,正色看向古若尘,“不是宫里,是朝堂。” 古若尘似乎猜到凤天歌要说什么,其实就算凤天歌不找他,他亦想找机会约凤天歌出来,“户部侍郎翟栋已经连续两日在朝堂上针对镇南侯,你找我,为的是这件事?” 凤天歌点头,“这件事,有隐情。” 因为在太学院时建立起来的信任,包括七国武盟共同经历过生死,是以凤天歌并没有隐瞒古若尘,将凤清的计划和盘托出。 “父侯打算借这个机会让出帅印,顺便将二叔一并踢出局。”凤天歌言简意赅道。 古若尘微微颌首,“镇南侯这番算计,用心良苦。” “若单是凤炎针对父侯,我不担心,可现在凤炎背后站的是北冥渊,我怕他还有后招。”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凤天歌最怕的,就是凤炎不过是北冥渊的一步垫脚石。 “你想如何?”古若尘皱眉问道。 “雀后留手,挟弹以待。” 凤天歌看向古若尘,“北冥渊若只想削权还则罢了,他若有意父侯性命,我便在他麾下寻一地位相当者,介时以命换命。” “你找的是谁?”古若尘低声问道。 “内阁首辅,段恒。”凤天歌面容清冷,目色如坚。 古若尘思虑片刻,“以段恒的身份跟在朝中地位,北冥渊当是舍不得他出任何意外,只是,段恒身上可有把柄?” “有,这也是我找你的原因。”凤天歌告诉古若尘,段恒的身世有古怪。 当年她还是独孤艳时,十三宗谍路暗查的朝中官员中,就有段恒。 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寻根究底查到段恒身世的时候,发现他身世造假。 “事有异常必为妖,如果不是实在见不得光,段恒不必如此。”凤天歌紧接着又道,“天歌知段恒早年与古伯父有些渊源,此事,我想拜托你跟古伯父提一提。” 古若尘点头,“父亲当年确与段恒在一处为官,此事我会尽快给父亲去信,希望能有线索。” “多谢。”凤天歌感激道。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倒是这段时间萧文俊似乎有些异动,要不要我……” 凤天歌猛抬头,“不要!” 许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凤天歌随后解释,“萧文俊的事全在天歌掌控之内,你不必担心。” 凤天歌说谎了,她根本从来没有掌控过。 可就因为是这样,她才不希望古若尘也跟着趟进来。 提到萧文俊,凤天歌立时想到蜀忘忧。 她要马上修书到蜀中忘忧城,她真是恨不得萧文俊能立时立刻从她眼前化作一阵风…… 皇宫,御书房。 北冥渊的确有召见萧文俊,他想知道萧文俊何以只对百草堂出手,偏偏放过南无馆。 面对这种只有小孩子负气才能提出来的问题,萧文俊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齐太子拿萧某投进百草堂的银子去帮南无馆度过难关,是将萧某置于何处?”这种情形就像是路人甲乙打架,路人丙递给甲一根铁棍,结果甲却将铁棍转手给乙,乙再回头打丙一个措手不及。 北冥渊是甲,南无馆是乙,他萧文俊就是那个丙! 而且他也没真对百草堂做的那么绝,不过是将之前给的那根铁棍抽回来而已。 龙案后面,北冥渊自知理亏。 当初是他同意与萧文俊为友,后因北冥狄开出更诱惑的条件他连招呼都没打说把萧文俊给踢到一边儿玩去,于情于理他都没理由找萧文俊理论这件事。 但问题是,百草堂快撑不住了,只是这服软的话北冥渊自然不会说。 旁侧,古云奕恭敬向前,微微拱手,“此事还请萧太子体谅我们的难处,皇上初醒,逍遥王日日得其召见,吾太子也是怕逍遥王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与逍遥王交好只是缓兵之计。” 萧文俊慵懒倚在椅背上,手指不时摩挲腰间半月状的沧水玉佩,似笑非笑,“如果萧某不体谅,当如何?” “萧文俊,你别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北冥渊震怒。 萧文俊失笑,“又如何?” “萧太子,吾太子的意思是我们回到从前,回到起点,井水不犯河水如何?”古云奕生怕北冥渊将话说死,少了转还余地。 萧文俊垂眸,视线落在手中那块羊脂玉上的时候,泛起一丝暖意,“也好。” 第四百五十九章 人生如此艰难 御书房内,双方商议的结果就是,萧文俊只收回当初赠与百草堂的那根铁棍便作罢,而北冥渊则要答应他,但凡容祁在宫里用膳,每顿饭不得少于三十道菜,一日内不得重样。 这个钱,由他萧文俊出。 直到萧文俊离开,北冥渊跟古云奕都不知道这厮抽的什么风。 “萧文俊看上楚国了?”龙案后面,北冥渊百思不解。 古云奕想了想,“当不会,七国楚最弱,且南越局势未稳,更何况楚与南越国土不临,完全没道理……” 北冥渊揉了揉额头,“先不管他,凤清那边如何?” “回太子殿下,凤炎这两日便会动手。”古云奕停顿片刻,“微臣斗胆,不知凤清手中帅印,太子殿下心里可有接替的人选?” “再议。”北冥渊挥手,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其实,他心里已有人选。 凤天歌。 古云奕略有迟疑,终是退了出去。 离开御书房,古云奕心底渐起波澜,彼时独孤柔的一番话再次响起。 伴君如伴虎,而且他知道的太多…… 这段时间,昏迷初醒的齐景帝就跟疯了一样,天天召见北冥狄,沈辞也是净天儿长在龙乾宫,虽说龙乾宫距离云光殿很远,但远不代表走不到。 殿内,顾紫嫣无心锦葵端过来的温茶,不时抬头朝外看。 “娘娘放心,外面有侍卫守着,沈辞冲不进来。”锦葵伤好之后便又回到内殿伺候,重新站在了顾紫嫣身边。 或许在外人眼里,锦葵依旧是顾紫嫣心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顾紫嫣对她,有所防备。 “他是不能冲进来,可这像什么话!本宫堂堂一国之母还要躲着他!”起初几日沈辞入宫,顾紫嫣还会大发雷霆,时间一久她也就剩下几句牢骚了。 “娘娘且喝茶,消消火气。”锦葵不多言,恭敬端起茶杯。 顾紫嫣接在手里,垂眸捏着茶盖轻拨两下,“说起来,你在姚石那边打听到什么没有?” “回娘娘,听姚公公的意思,皇上现在只认得逍遥王跟一些老臣子,剩下的全都模糊着,还有……” “还有什么?”顾紫嫣停下来,挑眉问道。 “但凡佟兮的事,皇上都不记得,即便沈辞在皇上面前提过什么,隔天皇上就全都忘了。”锦葵据实回禀。 顾紫嫣蹙眉,“忘了?他什么不忘,连本宫这个皇后他不是也给忘了!” “皇上只是不记得皇后,但知道皇后您就实实在在呆在这宫里,但对佟兮,是根本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听姚公公说,沈辞每日都会在皇上面前提及佟兮,可转天再问时,皇上根本不知道佟兮是谁。” 顾紫嫣抬起头,“为什么?” 锦葵摇头,“御医院跟屈不平都没有更好的解释……” “本宫知道。” 顾紫嫣握着茶杯的手倏然收紧,“佟兮是他北冥景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却偏偏死在他的后宫里,本宫还记得当年他扑在佟兮身上哭死过去的样子……他亲口说过如有来世,他宁愿他们从未相识,从未相知。” 锦葵默不作声。 顾紫嫣搁下茶杯,“佟兮的案子丁酉那边查的如何?” “回娘娘,并无进展。”锦葵道。 “他们可以无进展,我们不能没有,趁北冥景没清醒这段时间,从宫里找个替罪羊。”顾紫嫣冷声道。 “是。”锦葵低头,领命。 佟兮被害已成事实,但害人的是谁并无确凿证据。 庆幸的是楚太后死的太及时,这后宫仅剩她一人只手遮天,随便找个人把这罪名担起来。 总之,佟兮不是她杀的就行了。 至于那个失踪的小皇子,千万别让她找到。 原本这种事顾紫嫣都会交给赵英去做,奈何四医斗周歧那会儿赵英也不知怎的染了风寒,更在周歧死那晚,一命呜呼。 除此之外,顾紫嫣也想再试试锦葵…… 天近暮色,凤天歌从虎骑营回来的时间比往日晚一些,容祁则一直呆在殿里没出来。 他也想去军营,想做好吃的给他家歌儿,但他好怕。 怕凤天歌的下场会跟苏狐一样。 说起来他也好担心苏狐,也不知道那日摔下去那只傻狐狸喷了多少血。 真的是,太心疼了。 厢房里,容祁正搥腮沉思,人生如此艰难,他都快没有勇气去看明早的太阳了。 就在这时,一枚玉质极佳的羊脂玉佩兀突出现在他眼前。 容祁顺着玉佩往上看,是一只莹白玉手。 不是萧文俊,这手滑若凝脂,秀窄修长,丰润白皙,指尖带着珠泽。 萧文俊则是骨节分明,暗蓄力量而且是异常异常的白。 容祁没往上看心里就乐了。 萧文俊的手他都认得,凤天歌的岂会不识啊! 果然,提着羊脂玉佩的凤天歌直接坐过来,靠在容祁旁边,“喜欢吗?” 虽说凤天歌这句‘喜欢吗’问的十分生硬,但这可是凤天歌真真正正第一次送他东西! 容祁点头如捣蒜,“喜欢喜欢,特别喜欢!” 且说点完头之后的容祁,就有些忐忑了。 以他对凤天歌的了解,这种情况下凤天歌若说出‘喜欢也不送给你’一点儿也不奇怪。 “送给你。”凤天歌直接把玉佩递给容祁。 容祁感动,眼圈都有几分湿润的意思。 然而容祁还没感动完,凤天歌突然把手收回去,连带着玉佩也跟着从容祁手里荡开,“你没诚意。” 容祁欲哭无泪,现在没诚意的是哪个。 “如果你想要我送给你的这块羊脂玉,就把那块,摘下来。”凤天歌目光落在容祁腰间那块半月状的沧水玉上时,冷了冷。 容祁顺着凤天歌的视线低下头,想都没想直接将玉佩摘下来揣进袖兜。 两块玉佩,根本没有可比性。 “可以……送给我了吗?”容祁眼巴巴瞅着被凤天歌提在手里的羊脂玉,满眼都是期待的小星星。 他家歌儿,懂风情了呢! 其实容祁错了,他家歌儿从来不懂什么风情,即便前世作为独孤艳的时候,她都从来没送北冥渊任何东西,半生戎马,她颗少女心早就被蹂躏的粗糙了。 凤天歌送容祁玉佩的目的很单纯,万不能让容祁戴着那半块沧水玉招摇过市。 第四百六十章 防一个万一 凤天歌将玉佩给了容祁,然后撂下一句不许摘下来的话便回了自己寝宫。 容祁欢喜雀跃到不能自持,在房间里佩戴好几次,终于选好最合适的位置跟系法,将其十分妥帖系到自己腰带上。 然后,在听到外面声音的刹那,某世子简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羊脂玉给拽了下来…… 延禧殿外那株偌大梨树下,萧文俊身姿修长,持酒而立。 容祁出来时,萧文俊正在朝他笑,玉白容颜上,那抹笑明艳如辉,笑意直达心底。 “容兄,共饮如何?”萧文俊将酒搁到石台上,悠然落座。 此情此景,容祁那句‘不太方便’硬是给噎回喉咙里。 “好……好啊。”面对这样的萧文俊,容祁还是很不自在。 反倒是萧文俊,在看到容祁腰间那枚半月状的沧水玉佩时,唇角的弧度越发勾深了几分。 良辰美景,风清月白。 萧文俊待容祁坐下来,取出两盏夜光杯,亲手执酒,倒满酒杯。 “近日江湖上有件趣事,不知容兄可听过?” 见萧文俊举杯过来,容祁伸手去接,“何事?” 萧文俊随后端起自己身前酒杯,低头浅抿。 容祁学着他的样子,也跟着灌了一口。 “神医洛羽跟圣医焦仲大婚,文俊记得容兄与他们相识,你若想去,我陪你。” “噗—” 容祁喷酒了,“咳咳咳……” “容兄?” “没事没事,我与他们……几面之缘而已……”容祁觉得洛羽跟焦仲大婚不足为奇,但萧文俊要陪他一起去看就太奇怪了。 “是么。”萧文俊笑了笑,“那便算了。” 容祁点头,“算了算了。” 气氛一时静下来,萧文俊见容祁杯中酒尽,抬手想要替他斟满,谁曾想容祁也刚好伸手。 酒壶在里,容祁的手握在长颈酒壶上,萧文俊的手刚巧落在容祁手背。 灼热感自手背如雷电般窜至肺腑,直升到脸颊。 如果不是月光昏黄掩住了颊侧绯红,容祁好想撞墙! 萧文俊不疾不徐挪开手的刹那,容祁猛抽回手,双手紧紧握着酒杯,头也不敢抬的节奏。 “容兄不去也罢,反正礼已经送过去了,那礼单上除了文俊,还有容兄的名字。”萧文俊执起酒壶,身体微微前倾替容祁斟酒。 “为什么?”容祁陡然抬头,不可置信。 “文俊敬他们那份勇敢,便送上薄礼聊表心意。”萧文俊搁下酒壶时看向容祁,歪着头,微微一笑的样子平添出几分邪气。 但在容祁看来,这分明就是无赖啊!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会有我的名字?”容祁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的名字跟萧文俊的名字会出现在同一张礼单上,这会让人浮想联翩的啊! 萧文俊眨了眨眼,“有什么问题吗?” 有啊!我们之间又不是很熟! “没有……”容祁败了。 此时此刻,在这良辰美景下自难眠的还有凤天歌。 她才进内室没多久便从窗棂处瞄到萧文俊的身影,然后就看到容祁与他坐在一处,花前月下,把酒言欢。 她想出去了,却被雷伊及时拦下来。 依着雷伊的意思,你反对有用吗? 忘了那天晚上的骨头棒子在院里撒欢儿跑半宿的事了? 凤天歌最终未动,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总比把他们逼出去鬼混要放心的多…… 一夜无话,翌日早朝之后,凤清入虎骑营还没来得及走进主营帐,便有人报,凤炎丁酉还有古云奕已经冲进军营。 该来的,还是来了。 凤清淡定转身,走向营门。 到底是虎骑营的地盘,即便有古云奕这个兵部侍郎带兵,三位朝中官员也没能再进一步,而是被谢如萱等副将跟一众先锋堵在营门口,双方对峙。 “侯爷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唰’的分至两侧,凤清跨步行至最前,扫过古云奕跟凤炎之后,视线落在丁酉身上,“丁大人这是何意?” 丁酉上前一步,拱手,“现有礼部侍郎凤大人揭发侯爷当年横水一役私吞军饷,丁某这里有太子殿下搜营的旨意,多有得罪。” 虽然丁酉不必把凤炎的名字说出来,只须拿出北冥渊代发的圣旨即可搜营,但若不把‘凤炎’二字说的响亮些,他觉得对不起这位大义灭亲的礼部侍郎。 果然,丁酉音落,营中一片骂声。 武将不比文臣,骂人都特别直白,声音也是特别洪亮。 凤炎听着那些骂声,脸色时青时白,却不作声。 他一个人,根本吵不过那么多人。 凤清抬手,骂声骤消,“既是如此,大人随意。” 眼见凤清侧身让路,许多副将不服,“侯爷!” “传令下去,任何人,不许阻拦!”凤清声音高亢,寒目如冰。 众将不语,看向凤炎的目光却似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 既有凤清点头,丁酉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入虎骑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个时辰后,丁酉的的确确在火头营后面一间长年堆积木炭的屋子里,挖出厚厚一叠账簿。 主营帐内,侍卫将账簿送到丁酉面前,丁酉粗略翻看,瘦削的脸微微抬起,目光深邃,“侯爷有何话说?” “本侯无话可说。”凤清不反驳,不承认,淡漠开口。 丁酉闻声,阖起账本,“来人,带镇南侯回去。” 就在帐内侍卫动手时,与凤清站在一处的几位副将立时抽刀。 “你们都退下!本侯不再这段时间,由凤天歌代本侯全权处理营中军务,她的命令,就是本侯的命令!”凤清为了不让凤天歌在这件事上表明立场,下朝之后便将其调开。 军令如山,众将忍痛看着凤清被丁酉他们带走,虽气愤难当却也无可奈何。 谢如萱更是在凤清被带走之后火速离开军营,去找凤天歌…… 皇宫,御医院。 容祁决定了,他要在萧文俊身上种蛊。 对于容祁的这个决定,屈平疑惑,“是凤天歌的意思?” 容祁摇头,“是我自己。” “畜牲,我可听说萧文俊对你挺好。”屈平嘴上这么说,却自身前抽屉里取出一个密闭的黑色方盒,毫不犹豫递过去。 “畜牲就畜牲吧,我总要替凤天歌,防个万一……”容祁接过黑色方盒,潋滟眸色,渐渐深沉。 第四百六十一章 兄弟决裂 凤清被丁酉押进天牢的消息一经传出,整个皇城炸沸了一样。 别人暂且不提,得到消息后的凤钧根本不顾凤炎还在礼部当职,大闹礼部。 凤炎哪容凤钧在人前大吵大闹,直接将其拽进角落厢房。 “你干什么!”凤炎摔门,转身怒斥凤钧。 凤钧一身威武,寒眸如霜,“这句话当由我来问二哥,大哥的为人品性你不知道?若说别人贪污军饷我会相信,大哥绝对不会!” “证据确凿,狡辩无益。”凤炎冷脸开口。 “我狡辩?是我狡辩还是你们太卑鄙!大哥于朝廷于江山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如今你们为一己私利陷害忠臣,良心何在!”凤钧的怒火已经烧到了不该烧的地方。 凤炎赶忙打开一道门缝,见四处无人才又闭阖。 “你闭嘴!”凤炎大步过去,“这里是礼部,人多嘴杂,你不要命了!” 面对凤炎那双紧张甚至胆怯的目光,凤钧终是冷冷一笑,“二哥为了仕途,亲情都不要了是么?” “什么仕途!本官为的是公义!凤清敢私吞军饷就要付得起代价!”凤炎怒声低斥,“你身不在朝,有些事你不明白不要瞎掺和。” 凤钧看着自己二哥气急败坏的样子,失望不已,“我虽身不在朝,但也未必不知朝中之事,皇上已醒,你们再挣扎,便是不忠。” “凤钧!”凤炎抬头,狠戾吼道,眼底突现血丝,隐隐泛红。 “不管你想做什么,你们想做什么!我定不会让大哥蒙冤受屈。”凤钧一番话,无疑是为自己选择了阵营。 凤炎一直当凤钧是招揽对象,此番凤钧表态令他大失所望。 擦肩而过瞬间,凤炎回身,“你……就这么走出去,不回头了?” 凤钧背对凤炎,沉默良久,“我倒是希望,二哥能早日回头。” 房门砰然开启,眼前背影渐渐在视线里消失。 凤炎静默站在原地,深邃目光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 手,攥成了拳头。 回头? 纵这是一条错路也是你们逼我走的! 我一介文弱书生若没有所倚仗,如何能爬到今天的位置! 哪向你们,凭着赫赫战功便可平步青云! 而我,又是替谁在背负这些? 堂堂镇南侯府的二公子为什么会从文你们不知道? 我是替你们在背负延续镇南侯府香火的责任,我得到了什么? 我的一生都被你们毁了! 我如果错,那就错到底! 谢如萱找到凤天歌时,已是午后。 得知凤清入狱,凤天歌当即去了天牢。 如果说大齐皇城里什么是亘古不变的,便是这座天牢。 永远的阴森潮冷,永远不见天日。 那时拜魏展鹏受邪风暴毙所赐,她曾有幸在里面呆了三个晚上。 狭窄暗沉的青石路上,狱卒提着一串生锈的钥匙在前,凤天歌默声跟在后面。 尽头处,狱卒打开牢门,之后退出很远。 凤天歌知那狱卒得了丁酉指示,明里看守,实则把风。 牢房里还算干净,有一硬木板的独床,一张矮桌两把破败不堪的椅子,这已经算是非常好的待遇了。 凤天歌弯腰而入时,凤清抬头,“天歌,你怎么来了?” “父亲受苦了。”凤天歌提着食盒走到桌边,看到凤清,心里不免酸涩。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乃是大齐四大镇国侯之一,是在沙场上九死一生拼过来的老将,如今却因为朝堂上那些波云诡谲的勾当受此无妄之灾,怎不叫她心痛。 “你不该来。”凤清担忧起身,低声开口。 “没什么不该,父亲身陷囹圄作为女儿,天歌若是不来,就太不近人情。”凤天歌自食盒里端出膳食,“父亲此冤,可用女儿帮你洗刷?” “不用,为父能进来自然就能出去。” 凤清走到桌边落座,“这段时间倒是辛苦你替为父管着虎骑营。” “父亲言重了,分内之事。” 凤天歌带了酒,替凤清斟满后站到旁边,“关于二叔,父亲别多想。” 凤清明白自己女儿的意思,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为父多想又如何,天歌你信么,换做为父,断做不出来。” 凤天歌点头,“人各有志,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二叔所作所为天歌记在心里,他日若有‘投桃报李’时,天歌不会手软。” 凤天歌边说话,边移身到牢房左侧墙角位置,抬手指了指左下数第三块青砖。 凤清的视线随之望过去,了然。 如果粗略看,那块砖与别的青砖没有不同,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块青砖周围抹灰的颜色要重一些。 “账簿是假的,所以为父出去之时便是你二叔进来之日,为父如何都不会让你二叔有与你有任何针锋相对的机会。” 凤天歌愕然! 她已然点明有人在偷听,凤清却把话说的这样直白? 凤清则抬指蘸酒,在桌上划出一个名字。 丁酉。 这个名字与正是凤天歌接下来想告诉凤清的。 所以,在她对丁酉还有顾虑的时候,父亲已经这样相信这位刑部尚书了? 见凤清点头,凤天歌不再顾虑,“父亲放心,无论发生任何事,女儿都会站在父亲这边。” “为父自然信你。”凤清毫不避讳。 凤天歌没有在天牢久留,出去后直接上了马车。 车厢里,谢如萱快急疯了,“侯爷怎么样?你有没有想到办法?不然我给叔父去信,把他叫回皇城?” 此前谢如萱第一次有给自己叔父去信的想法是因为,凤雪瑶身陷囹圄。 不管之前还是现在,她皆真心。 而没有人比凤天歌更明白谢如萱这份真心,“没事。” “真的没事吗?可我看他们好像来势汹汹……”谢如萱眼中透着掩饰不住的焦虑,“真的,我不希望侯爷有事,不想你……尝到我曾经尝过的滋味儿,那滋味儿不好受。” 想到谢如萱那些日子受的苦,凤天歌不禁抬手握住她肩膀。 她想开口安慰,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晋之死多多少少都与她。 脱不了干系…… “看我这没用的,本来还想替你想办法,自己倒先不争气了!”谢如萱意识到自己失态,赶忙抹泪。 凤天歌浅淡抿唇,“就喜欢你这种真性情。” “噗!”谢如萱突然抖了抖身子,“别说喜欢,我害怕……” “为什么?”凤天歌不解。 “我喜欢男的……” 第四百六十二章 等我去的 天牢,最里面的牢房外,站着一人。 栓着牢门的锁链‘哗啦’打开,那人着一袭官袍迈步而入。 凤清并未抬头,而是提起刚刚凤天歌送过来的那坛酒,倒满瓷碗,搁到对面,“丁大人可否赏脸?” “侯爷的酒,喝到是下官之荣幸。” 来者,丁酉。 丁酉落座,烛光掩映下,那张略显消瘦的脸忽明忽暗,眼中光芒,一如往昔般锐利如鹰。 明明瘦骨伶仃的身子却散着一种凌凛气息,让人本能疏远。 可以说,丁酉身上的这股气场,真的是很妨碍他与朝中同僚搞好关系。 如果不是何师爷圆滑世故,刑部早就被孤立了。 “凤副将那会儿大闹刑部,下官将他叩下来,打算晚些时候再放回府。” 见凤清举起瓷碗,丁酉亦端起来,浅尝一口,“像是沈辞的酒。” “沈辞是酒室教习,天歌能弄到他的酒也不为怪。” “怪的是沈辞对凤大姑娘的态度,谁不知道沈辞在太学院出了名的小气,纵孟帝师想喝他的酒,也要说上两三日好话才喝得到。”丁酉搁下瓷碗,笑了笑。 凤清像是自嘲,“坊间到现在不都还在传我家天歌与沈辞的闲言碎语么。” “子虚乌有之事,当局者谁不知道沈辞对佟贵妃的情意。”丁酉像是有些贪杯又喝了一口,“能让沈辞乃至孟帝师另眼相看,凤大姑娘在下官心里,确是不俗。” “本侯那女儿不俗之处还在于,本侯没注意到的,天歌注意到了。”凤清说话时,瞄向刚刚凤天歌指向的那块青砖。 丁酉顺着视线望过去,悠悠开口,“下官可不觉得侯爷没注意到。” 四目相视,二人皆是一笑。 紧接着,便是沉默。 最终,丁酉先开口,“整件事,乃侯爷设的局?” “户部侍郎翟栋欠了本侯一条命,这次,他打算赔上仕途还本侯这份人情。”凤清毫不隐瞒道。 丁酉身为刑部尚书多年,什么样稀奇古怪的案子没见过。 凤清只需这一句,他便理清来龙去脉,“侯爷让翟栋把假的账本交给凤炎,凤炎又收买李林将账本藏至虎骑营想要以此诬陷侯爷,如果下官没猜错,李林当也是侯爷的人。” “他是。”凤清并未反驳。 丁酉则是一副并没有在意料之外的表情,微微颌首,“对子,以翟栋对掉凤炎,侯爷此局是想……如何?” “流放凤炎。”凤清直截了当,半点遮掩也无。 丁酉又是沉默,片刻抬头,“侯爷不怕下官是太子的人?” “你若是,此刻当站在御书房。”凤清泰然端坐,目光平直,声音坚定。 丁酉觉得凤清这样的判断不对,刚刚他在密室里的时候眼前这位侯爷已经透露了不该透露的。 凤清看出丁酉疑惑,又道,“当年独孤艳向皇上谏言破格提拔有能力跟胆识的寒门,丁大人便是在那时被皇上钦点为刑部尚书,虽说丁大人与独孤艳并无交集,但也算受恩于独孤艳,所以,独孤瑾才会死的那么惨。” 面对凤清的解释,丁酉第三次沉默。 凤清说的,正是。 自皇上昏迷,朝中分派之后,丁酉一直站在模棱两可的位置,直到独孤艳惨死奉天殿。 那一刻,丁酉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 “如无意外,让凤炎流放并不是难事。”这是丁酉第一次在人前表露立场。 在此之前,纵是何师爷亦摸不透他真正的心之所向。 “多谢。”凤清面色无波,心里却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猜对了。 丁酉没有逗留太久,离开前问了凤清关于那块青砖的问题。 他承认那块青砖周围的确有些不同,但若非绝对细心之人定然看不出来。 凤清也很坦诚,那块青砖不是他看出来的,而是百里绝。 经凤清提醒,丁酉恍然想到当年那位大齐盛极一时的并肩王,也曾在这间牢房里呆过…… 皇城,玄武大街。 凤天歌离开天牢之后,遇到了古若尘。 依古若尘之意,段恒的身世的确有问题。 茶馆里,古若尘将其父古禹的回信交到凤天歌手里,“当年段恒因助吾父于江夏抗洪赈灾,非但倾尽家财,更亲自上阵,险被洪水冲走,吾父被其感动,回朝后在皇上面前极力举荐此人,因是皇上钦点,一些审核提拔官员的流程并没有走,所以朝中几乎无人知道,段恒身世有问题。” 凤天歌看过信笺后交还给古若尘,“即便是孤儿,也应该能查到父母,偏偏段恒的身世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 “除非有人故意抹掉,否则不会如此。”古若尘正色道。 “抹的一干二净便是见不得光,到底什么样的身世,会让段恒忌惮到这种地步?” “寒门?” 凤天歌摇头,“英雄不问出处,如今这大齐朝堂他即便有过乞丐的经历也不会对他的仕途有任何影响。” 对于凤天歌的解释,古若尘深以为然,“这当是前太子妃独孤艳的功劳。” 凤天歌眸色微闪,“若不是犯过类似沾手人命的重罪,就是……于国有危。” “叛国?”古若尘惊诧不已。 凤天歌摇头,“段恒入朝为官这些年并无叛国之举,我只是怀疑他的身世会带来这样的可能性。” “我会再查。”古若尘忽似想到什么,“我听说这段时间容教习也住在延禧殿?” 提到容祁,凤天歌有那么一瞬间的表情变化,“皇祖母生前对容世子甚是看重,而今皇祖母五七将近,容世子留在那里只是想尽一份思怀的孝道。” “如此……”古若尘停顿片刻,“外面传萧文俊与容教习关系甚好,也不知道……” 凤天歌摇头甚剧,如拨浪鼓一般,“他们关系不好!真的!你信我!” 连着三声否定,让古若尘起了疑心。 即便如此,古若尘却未再问。 他知道,凤天歌不说,就一定有不说的理由…… 与古若尘分开后,凤天歌本想直接回宫看着容祁,中途忽然想到蜀中那边该有消息,于是折到金翠楼。 果然,蜀忘忧来信了。 信的内容十分简单。 ‘如果是真,等我去!如果是假,等我去的!’ 第四百六十三章 苏狐来逛一圈儿 除了信,蜀忘忧还备了一份驱邪避凶的单子让凤天歌准备。 譬如黑狗血,黑狗必须是通体全黑没有一丝杂毛的黑狗,铜镜,必须是以孔雀石打磨提炼的铜镜,还有剪刀、桃木、观音玉、猪惊骨等等等等。 凤天歌拿了单子草草看过便将此事交代给赛金花,自己匆匆回宫。 因为,天快黑了。 只可惜凤天歌千赶万赶,还是差了萧文俊一步。 天色将暮,延禧殿外的石台旁边,无人无酒,也无佳肴。 就在凤天歌以为今晚终于可以消停的时候,正前方厅门开启,十五名宫女从里面提着食盒款款走出来,见到凤天歌时施礼而过。 凤天歌一脸懵逼,直到月牙从最后面走过来,“小姐,她们说这是萧世子的意思,以后延禧殿的膳食,不管早中晚她们都会过来送,每顿至少三十道菜。” “多少道?”凤天歌瞪大眼睛。 “三十道,小姐放心,不用咱们出钱,她们说这是萧世子出的钱,厨子也不是宫里的,是萧世子从外面选的厨子……”月牙依着刚刚那些宫女的解释,如实告知凤天歌。 凤天歌没说话,唯有垂在两侧的拳头攥的咔咔响。 “小姐?”月牙看出自家主子脸色异常,忧心唤道。 “没事,你下去休息。”凤天歌冷冷开口,视线紧盯住眼前紧闭的房门时,竟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月牙不明所以,领命退去。 此时此刻,凤天歌不用想也能猜到里面坐着谁,在干什么。 鸠占鹊巢也就罢了,还特么偷老娘的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莫名的,一股拼死也要拉萧文俊到奈何桥上赏风景的血气直朝上涌! 心动不如行动! 想到此刻,凤天歌大跨步冲向殿门。 房间里,烛火依依,香熏袅袅。 偌大翡翠玉桌上,三十道菜细看起来,竟都是容祁喜欢吃的。 时至今日容祁若还吃惊,那他就是个大傻子。 以萧文俊对自己的注意程度,必是平日相聚的时候他记下自己时常点的那些菜式了。 桌前,萧文俊拿起银筷,抬头时微挑眉峰,“容兄为何不吃?” “我……”容祁想了想,身体稍稍前倾,“要不我们搬出去吃吧……” 容祁自打坐在厅内就开始不安,说白了这是凤天歌的房间,他们未经允许登堂入室也就算了,还要在这里大吃大喝,作死啊! “不要,就在这里吃。”萧文俊边开口,边夹起墨炒鱼丝里的鱼丝,抬手送到容祁碗里。 容祁也没多想,捧着碗就要去接。 偏偏这个空当,殿门突然被人踹开,容祁这碗就没举起来。 于是乎凤天歌看到的画面便是,萧文俊喂食容祁…… “你们在!干什么!”凤天歌额头青筋乱冒,挥手间殿门闭阖,这样不堪的场面她万不能让第四个人看到。 厅内气氛一时紧张,容祁捧着碗的手都有些哆嗦了,他不敢看凤天歌,而是扭头看向萧文俊,希望眼前这位罪魁祸首能解释一下。 萧文俊则把手臂伸了伸,十分淡定将鱼丝搁进容祁碗里,朝他笑了笑,“别怕。” 这般场景落在凤天歌眼底,她忽然就有了主意。 嗯,可以掀桌了! 就在凤天歌几欲抬步的刹那,背后殿门突然开启,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股狂涌之力推向玉桌。 因为太突然,凤天歌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身子就要扑到玉桌的刹那,膝盖猛的一痛。 跪下了…… 凤天歌前世今生加起来,有过最痛苦无助的时候,有过最绝望悲凉的时候,却从来没有这样尴尬的时候! 萧文俊又偏在这个时候补刀,似笑非笑,“凤大姑娘何致行如此大礼?” 容祁哪能坐看凤天歌摔倒,当即起身把凤天歌拉拽起来。 凤天歌恨极甩开容祁,扭头回望那个始作俑者。 来者一袭湛蓝色长衫,皮肤呈现淡淡的麦色,发髻用木簪别的很歪,浓密的眉微朝上扬显出几分叛逆,一双眼璀璨如星。 “凤天歌你在干什么?你……你在跪下来求他们?” 不等凤天歌开口,苏狐先崩溃了,“不用啊天歌!你还有我!我带你去劫天牢!” 是的,刚刚害凤天歌没站稳扑过去,给了萧文俊可乘之机的始作俑者,就是苏狐! 最要命的是,苏狐根本就不知道他错在哪里。 眼见苏狐拉着凤天歌就朝外跑,容祁可劲儿把凤天歌拉回来,“你个二货!劫天牢是死罪你想死自己去,干嘛带上我家歌儿……” 桌边,萧文俊握着银筷的手微顿,狭长凤目下意识瞥向容祁拽住凤天歌的那双手上,眸间闪过一抹暗色。 “不行,你也不能去送死!”容祁想到苏狐的血还有用,马上就改口了。 凤天歌甩开二人,看向苏狐,“为什么要去劫天牢?” “因为你爹啊!”苏狐眼睛闪着光,“我听到消息就跑来找你了,怕你人手不够用!果然是不够用,这种绣花枕头你跪下来求他干什么!他一个文学院的小教习打得过谁啊!” “我没有跪下来求他。”凤天歌无比幽怨看向苏狐,我为什么会跪下来你真就一点也没搞清楚咩! “容兄或许打不过,但我可以。”桌边,萧文俊转过头,看向苏狐。 看到萧文俊,苏狐立时想起自己在烟囱上被百十来斤爆竹崩到销魂的感觉,一副恍然的样子噎了噎喉,“天歌你求的是他啊?” “我没求!谁都没求!”如果不是苏狐,凤天歌早就翻脸了! “那你刚刚……” “不要跟我提刚刚!没有刚刚!”凤天歌暴走到桌对面,坐下来,“吃饭!” 苏狐最大的本事就是,把他不明情况的情况,当成没有情况。 见凤天歌坐下来,他也坐下来,见凤天歌拿起筷子,他也拿起筷子。 但在凤天歌吃的时候,他没有。 “你不会打我吧?”苏狐问的是萧文俊。 萧文俊挑了挑眉,当下指向几道菜,“只要你不吃这盘,这盘还有这边的三盘,萧某应该不会打你。” 然后苏狐就把萧文俊刚刚指的那几盘,全给吃了。 论挨打,他苏狐就没怕过谁! 第四百六十四章 入戏太深 夜很深,太学院武院后山的景色很美。 明月松间,清泉石上。 环绕其中的拥剑小筑跟陋室,灯火皆燃,大有交相辉映之势。 自打挖遍整个皇城西南角皆无所获之后,夜倾池便致力于一件事。 死守公孙佩。 子时已过,拥剑小筑的竹门又一次被推开,夜倾池着一袭红衣踱步走进来。 墨发红衣,倾城颜色。 鉴于夜倾池这个时间来报道的情况已经持续半个月,是以公孙佩头都没抬,直接开口,“能不能遵守一下太学院的规定穿教服,为人师表你穿这种奇装异服是会带坏那些意志力不够坚定的小盆友的……白天有教习反应新生里又有个别审美观点凌乱者给你偷送情诗,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夜倾池坐到桌案对面,面无表情,冷冷开口,“你会不会入戏太深。” 公孙佩闻声搁下手中狼毫,狠狠靠在椅背上,长叹口气,“不深不行啊,孟老贼离开前把老夫所有藏剑转移到别处,如果我不按他的意思暂代院令一职,他就永远不会把那些藏剑还给我……这么缺德的人,真想诅咒他去死啊!” “诅咒没用。”夜倾池表示,“我已经诅咒你半个月,你还不是生龙活虎的坐在我对面。” 这就尴尬了。 公孙佩重新拿起狼毫,安排明日太学院相关事宜,“没事你可以跪安了。” “往生卷在哪里?”夜倾池连续半个月,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公孙佩真的是很无语,但又不得不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解释,“不知道。” “别说我没提醒你,蜀忘忧已经离开蜀中赶来皇城,如果往生卷被他捷足先登,阎王殿不把你碎尸万段我改你姓。” “你当老夫那些个徒弟是死的?”公孙佩特别不喜欢有人这样威胁他。 夜倾池点头,“只怕到时候你那些个徒弟也以为自己是死的。” 对于这种假设,公孙佩无力反驳,但又不想承认,“那你就太小看老夫那些个徒弟了。” “嗯,死后鞭尸这种事他们是能做出来的。”夜倾池毫不怀疑道。 公孙佩摔笔,“能说的我都说了,你还叫我怎样!” “交出往生卷。”夜倾池由始至终就只有这一个要求。 公孙佩真不知道夜倾池凭什么以为自己就一定知道往生卷的下落,他要知道,他早用了。 “那日老夫与你说的都是真的,往生卷的确在皇城西南出现过,除此之外我也真的是一无所知,你与其死守我,倒不如去打听打听蜀忘忧为何突然来皇城,搞不好他有更新的消息也不一定。”公孙佩语重心长道。 夜倾池呵呵了。 他为什么要去蜀忘忧身上找线索? 那他这半年在武院又出人又出力还把虎翼剑押在公孙佩这里为了什么? 夜倾池走了,临走时表示明晚他还来。 至于蜀忘忧,他希望公孙佩可以在蜀忘忧身上,找到线索…… 翌日早朝,北冥渊下旨着刑部彻查凤清亏空军饷之事,各部皆要配合。 下朝之后,凤天歌直接被请到了御书房。 已经不是第一次入御书房,凤天歌心境平和,淡然自若。 此刻除了她跟北冥渊,李诚瑞亦在龙案旁边伺候。 作为北冥渊身边红人,凤天歌一直有让赛金花查他的底细。 如果把古云奕跟李诚瑞放在一起比较,凤天歌相信能给北冥渊造成实质性伤害的,当是李诚瑞。 我们永远都不要小看身边的人,最锋利的刀子,往往出自他们之手。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御书房内,凤天歌恭敬站在龙案前,拱手施礼。 北冥渊抬眸,“天歌你坐。” 凤天歌并未表现的过于生疏,转身落座。 “早朝时本太子不方便与你多说,镇南侯的事……群情激愤,本太子实在无能为力。”北冥渊一副悲悯之态,“但我相信,镇南侯断不会做出亏空军饷之事,以丁酉的脾气秉性,案子交到刑部定能还镇南侯一个清白。” “天歌相信太子殿下,亦相信丁大人。”凤天歌作颌首施礼之态,未再多言。 许是没想到凤天歌竟然没有半分想要给凤清求情的意思,北冥渊心中暗喜,脸上却无甚表情,“如今镇南侯不在虎骑营,这段时间劳你费心了。” “太子殿下言重,天歌分内职责……” 凤天歌本不想再开口,思忖片刻又道,“若非太子殿下破格提拔,天歌只怕也没机会代执帅印,知遇之恩,天歌铭记于心。” 最后一句话,说的北冥渊心情颇佳,“哪里,以你之才华跟本事,执掌帅印早晚的事。” “天歌多谢太子殿下!”北冥渊音落一刻,凤天歌起身拱手,郑重道。 北冥渊微怔,不想自己一句寒暄却让凤天歌有了这样的误解。 他平白无故,倒是欠了凤天歌一枚帅印。 好,也好! “放心,该给你的,本太子一样都不会少。”北冥渊刻意加重音调,朗声开口。 凤天歌再谢,之后退出御书房。 待其离开,北冥渊脸上笑意丝毫未退,反倒更浓。 旁侧,李诚瑞猫腰过来,小心翼翼,“太子殿下真打算给凤大姑娘一枚帅印?” 彼时古云奕曾私下嘱咐过李诚瑞,但凡关乎凤天歌之事定要提醒太子殿下冷静些,莫因一时之失铸成大错。 李诚瑞此刻提醒却并非是因为古云奕有过交代,而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跟着的主子,到底不是皇帝。 而凤天歌这一路走来,太像当年的独孤艳。 “本太子既是开口,就不会失言于凤天歌。” 北冥渊靠在龙椅上,黑目如潭,闪着光亮,“你也看到了,凤天歌对凤清之事并不热衷,想来她与凤清之间的父女情甚是淡薄,反倒如今这朝堂,以她为首的一拨儿势力逐渐有了规模,拉拢凤天歌,志在必行。” 李诚瑞看出北冥渊眼中那份得意之色,未再谏言。 但在心里,李诚瑞对这位晋升快过独孤艳的凤天歌,并没有好印象。 离开皇宫之后,凤天歌直接换装,去找温玉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可忙可忙 这段时间容祁可忙,可忙可忙。 如果不是温慈说凤天歌来了,他得立马赶回宫里给萧文俊做饭。 是的,做饭。 萧文俊说之前在军营里吃过一次便念念不忘那个味道,他能怎么说? 麻痹他刚吃了人家一顿三十道,一天九十道的饕餮大宴,这会儿人家就想吃个莲叶羹,不给做? 四海商盟,二楼。 凤天歌以往走进这间房,心底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丝涟漪波动。 可近段时间,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那种感觉好似消失一般不复存在。 此刻坐在桌案对面,凤天歌直抒来意,“盟主可知这大齐皇城附近,哪里可以看到朝阳初升?” 容祁毫无预兆的,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盟主?”凤天歌惊讶开口。 “没事。”容祁强自镇定坐稳,“凤大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凤天歌并无隐瞒,蜀忘忧信里除了让她准备一些辟邪之物,另让她寻一处阳气最胜,也就是可以第一时间看到太阳初升的地方。 对付萧文俊,必须用阵法。 面对凤天歌的解释,容祁犹豫了。 他并不是犹豫要不要把那处地方告诉给凤天歌,而是犹豫萧文俊说那处是皇城及方圆十里最先看到朝阳的话,是不是真的。 不管这段时间发生多少事,容祁心里从来都知道自己是谁。 也最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着急吗?温某需要确定之后再告知凤大姑娘。”容祁淡声开口。 凤天歌摇头,“在蜀忘忧来之前确定就好。” “其实凤大姑娘有没有想过,如果一击不成,很有可能会与萧文俊彻底决裂。”容祁一直以为,凤天歌这次有些过于激进。 整件事完全可以找到一个更加温和跟循序渐进的处理方法。 凤天歌承认,现如今事态已经有了新的进展,鱼市黎啸天通过庄礼的消息已经跟对周氏死忠的几位商人接洽,南越朝廷也有了异动。 只要凤天歌再等一段时间,事情或许可以出现不小转机。 “盟主说的是,倘若一击不成的确会激怒萧文俊,所以天歌定会多一些把握再动手。” 凤天歌抬起头,正色看向容祁,“只是天歌以为,作为敌人,萧文俊与别人不一样,他是必死的那一类,所以我们再等,也不过是为了多些把握跟后路,盟主放心,天歌知道该怎么做。” 必死的那一类…… 容祁听到凤天歌这样评价时,心里堵了一下。 但是他知道,萧文俊的确是必死的那一类。 以萧文俊往昔做的那些畜牲事儿来看,但凡被他视作对手的人,下场简直不要太惨。 而这种心机诡密又极有城府的人,除非是死,否则永远都是隐患。 最要命的是,萧文俊死有余辜。 至少从客观上看,确是这样。 凤天歌离开后,容祁独自在雅间内感慨一阵,便赶忙跑回宫里给萧文俊做饭去了…… 玄武大街,金翠楼。 自玉婵搬回世子府,该有好些日子没走过外面巷子直通归梦阁的密道。 此番她来,一是报平安,二是感谢胭脂这段时间的开导跟收留。 房间里,丁丁沏好了茶退到旁边,胭脂则以茶代酒恭喜玉婵觅得良缘。 “难得卫世子对妹妹是真心,胭脂替妹妹高兴。”胭脂举杯先饮,一饮而尽。 她是假意,在听到玉婵跟卫子默因为之前的事各自表露心声情投意合之后,她嫉妒到简直发狂的地步。 相比之下,她对容祁的付出岂是玉婵可比,得到的又是什么! 最恨的就是,玉婵是青楼女子,不贞不洁,可她不是! “多谢姐姐,玉婵也没想到……其实世子心里……”提及卫子默,玉婵眼中流露的,是情不自禁的心满意足。 胭脂看在眼里,冷寒之意由心底滋生。 “听闻那日卫子世好像劫持了容祁,才救妹妹出来的?”胭脂旁敲侧击问道。 玉婵点头,又摇了摇头,“好像也不是因为容世子,是镇南侯府的凤大姑娘先去救我的。” 情况混乱,是以玉婵并没有理清当时真正的人物关系,只知她家世子到时,自己已经被凤天歌带出来了。 “凤大姑娘……就是你之前所说,卫世子那位很好的朋友?”胭脂明知故问。 “嗯,凤大姑娘是很好的人。”玉婵一直这样认为。 “那之前你情绪不好,当是以为卫世子喜欢那位凤大姑娘了吧?”胭脂似戏言,却是给了玉婵这样的暗示。 玉婵不否认,“其实世子若真喜欢凤大姑娘,我会祝福。” 祝福? 胭脂做不到。 玉婵离开后,胭脂发了很大的脾气。 丁丁清楚自家主子这股火早晚要发,之前知道容世子住进延禧殿的时候,她就预感到了…… 凤清亏空军饷的案子终于开审,一切皆在凤清掌握之中。 丁酉亦十分有节奏控制着案件审讯的进度,以便让外人看来,整个案件的审理并没有任何问题。 第一日过审,凤炎与翟栋力证账本记录皆为事实,凤清于横水一役中的确亏空过军饷,数目可观。 凤清提请丁酉调查账本的真实性。 案子停了两日,再升堂时,剧情开始反转。 由户部尚书夏骞作证,账本出了问题。 紧接着丁酉重刑翟栋,翟栋硬扛了一日。 第三日审,翟栋终是熬不住道明真相,账本为假,乃是他与凤炎私下商议之后篡改了户部账本,更摘抄一份藏于虎骑营,诬陷凤清。 至此,李林承认自己是受凤炎收买,做了卖主求荣的勾当。 公堂之上,凤炎傻眼了。 翟栋说的所谓真相,根本就是胡编乱造! 他从来没有参与账本篡改,分明是翟栋为求在太子面前邀功包揽此事! 原本自信满满的凤炎只两日便成了众矢之的。 有翟栋跟李林指认,他根本百口莫辩。 最可恨的就是,明明凤清是被告,三审之后他却被丁酉打了三十大板,拖进天牢。 深夜,内阁首辅的府邸。 萧文俊慵懒坐在案前,手中摇着骨扇,另一只手则不时摩挲着腰间的半月状沧水玉佩。 段恒则是一脸悲愤,“老臣着实没想到翟栋如此不经打,当初也真是看错了他。” “你当真以为是翟栋不经打?”萧文俊睨了眼段恒,幽幽问道。 段恒微怔,“恕老臣愚钝,实在没看出别的什么。” 萧文俊肆意的笑了笑,“有意思。” 第四百六十六章 以子对子 看着萧文俊的笑,段恒心底发寒。 即便相识数年,他至今分不清眼前这位南越新晋的太子殿下何时真笑,何时又是不屑冷嘲。 “如果只是不经打,翟栋认罪无可厚非,可他硬把凤炎脱下水就蹊跷了。” “可能他想减轻罪名?”段恒猜测道。 萧文俊轻揉着腰间的沧水玉,眼底的光渐渐闪动异彩,“翟栋是你们的人,他在事情败露之后不思如何保住同伙,反倒把子虚乌有的罪名叩到凤炎头上,他这般无疑是放弃向你们求救的念想,一心只想拉着凤炎死……还没明白?” 段恒皱眉,想了很久。 “他是凤清那边的人。”萧文俊没给段恒思考下去的时间,一语破的。 段恒大惊,“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账本是假的没错,但一个在户部做了八年侍郎的人若想以以假乱真,必不会让丁酉两日就查出端倪,所以凤清亏空军饷案的前半场,根本是给凤炎设的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段恒恍然,“没想到……翟栋竟然是……” “可惜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接下来的事你可准备好了?”萧文俊挑眉,看了过去。 “太子殿下放心,一切准备妥当。”段恒信誓旦旦。 即便不想承认,段恒却不得不佩服萧文俊的脑子,缜密,睿智,城府更是无人可及。 “好,那么下半场,我们且看凤炎如何逆袭。”萧文俊随后起身,“办好这件事,莫叫本太子失望。” “老臣定会……”段恒还没说完,那抹冰蓝色的身影已然消失。 段恒不禁直起身子,静默看向半掩的窗棂,“竭尽全力……” 夜已深,鱼市南无馆的灯火还亮着。 诚然凤清的案子一直都在意料之中,凤天歌却未有一刻松懈。 彼时在得到案子最新进展之后的凤天歌,夜入南无馆。 她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黎啸天见凤天歌进来,当即迎过去,“侯爷那边没事吧?” “没事,多谢黎老关心。”凤天歌落座时朝黎啸天抬手,“坐。” 黎啸天恭敬坐到对面,自袖兜里取出几封密信接连递过来,“南越那边周氏手下的几位商人已经与朝内大臣跟宫里的眼线联络上,南越王已经被救出皇宫。” 凤天歌翻看手中密信,“想必萧文俊明日便能得到消息。” “当是明日。”南越王脱险一刻密信自南越发过来,那么传给萧文俊的密信自然是在发现南越王失踪之后,相隔便是一日。 “萧文俊若知南越王被救,必返,我们便可趁这段时间给他准备一份惊喜。”不管为周氏还是为自己,凤天歌都要与萧文俊生死一决。 “此番亏得卫世子在南越宫中眼线,否则单凭那几个商人根本不能成事。”黎啸天赞许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萧文俊确实是我见过最心思缜密之人,如果不是内心过于阴暗孤冷,凭他的本事,早该称帝。” 凤天歌敌视萧文俊,却不否认他有过人之处,自己所不能及。 黎啸天捋着胡须,“鬼坡林一战萧文俊借南越王之手铲除周氏,随后架空南越王,看似最后赢家却也因此暴露自己本性,虽说树倒猢狲散,可南越王跟周氏身份和根基在那儿,手底下怎可能没有一星半个忠心的人。” “萧文俊最大的错就是没有把自己的角色,扮演到最后。” 这点倒与北冥渊很像,她一直觉得,如果北冥渊可以忍一忍,待登基再把自己除个干净,那么整盘棋才算得上是一盘接近完美的阴棋。 当然,凤天歌绝对不会把萧文俊跟北冥渊放在一个段数上看待,萧文俊之所以暴露,必是经受了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那根稻草,很有可能就是他的母妃…… 凤天歌收起密信,“也不知道南越王除了庄礼还有没有别的底牌,倘若萧文俊此去不复返,我们也省心了。” “只怕没有。”黎啸天倒是很理性。 凤天歌也明白,这种可能性太小,“那几个商人……” “姑娘放心,老夫已经安排人手过去,把那几个商人接到安全地方,至于卫世子在南越宫里的眼线跟那几位大臣的安危,南无馆暂时没有那样的能力。” “卫世子的眼线已然撤离,萧文俊若不想引起恐慌,应该不会要了那些大臣的命……”凤天歌眸色渐深,“此番萧文俊如果去而复返,怕是要掀起一场飓风。” “姑娘可有把握?”黎啸天忧心不已。 “没有。”凤天歌忽然觉得,她把最大的期待放在蜀忘忧身上,似乎错了,“但也没有选择。” 离开南无馆,凤天歌并没有回宫,而是悄然去了镇南侯府的锦苑。 之前七国武盟,她于阵前跃境至太阴经第四重,此后她虽从未间断修炼,却也一直没有摸到第五重感境。 太阴经之神秘就是它的无法预料,凤天歌不确定自己跃至五境后会不会是萧文俊的对手,但至少,她可以为不久之后的生死决战,增加一份保障。 这一夜,凤天歌没有离开锦苑…… 天牢拐角处,一间不时散出恶臭的牢房里,凤炎整个人趴在稻草堆叠的垫子上,痛的咬牙切齿。 孙荷香进来时眼睛一红,哭着扑了过去。 “嚎什么嚎!我还没死!”凤炎忍痛瞪向孙荷香,眼睛里直冒火星。 明明天衣无缝的计划,明明翟栋在他面前拍着胸脯说账本没问题,谁能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翟栋那个贪生怕死的卑鄙小人,临死还要拽着他! 还有李林,吃里爬外的东西! “老爷,妾身带了顶好的金疮药,这就给你敷……”孙荷香抹泪,将手里食盒搁到旁边,拿起金疮药朝后挪了挪。 三十大板倒不至于皮开肉绽,但也血肉模糊。 一整瓶金疮药敷下去,凤炎疼的龇牙咧嘴,不时发出猪一样的哼哼声,着实丢了堂堂朝廷命官的那份颜面。 “老爷,你还没吃饭吧?妾身带了糕点……” “拿走!都拿走!”凤炎现在不想吃,只想吐。 “老爷你多少得吃点,吃点……”孙荷香也不管凤炎高不高兴,直接捧着一块桂花糕送过去,且在凤炎面前缓缓掰开。 凤炎陡惊之余,接过糕点…… 第四百六十七章 情蛊已种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凤天歌回延禧殿换朝服上朝的时候去了容祁的房间。 那会儿容祁还在睡觉,没有看到萧文俊在,凤天歌表示很欣慰。 早朝无重点,众朝臣七嘴八舌之后李诚瑞得北冥渊之意宣声退朝,这让凤天歌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整个早朝,北冥渊包括其麾下一众朝臣竟然没有因为凤炎入狱而撕逼,哪怕是一点点的不满都没有表现出来。 事情恐有变,只是凤天歌还不知道变数在哪里。 下朝之后,凤天歌没回军营,而是入了延禧殿。 她要在这里等两个消息,一是萧文俊离开皇城,二是父亲无罪释放。 这会儿容祁在用膳,三十道美味佳肴摆在桌上,他却翻着死鱼眼搥银筷望着殿门发呆。 “歌儿?”殿内,凤天歌刚迈进门槛容祁就又活过来了,“你有没有看到萧文俊?” 玉桌对面,凤天歌面色微僵,“没看到,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看到。” “哦……”容祁像是很失望的低下头,手里筷子恹恹拨着身前一盘菜。 凤天歌注意到容祁一脸颓废表情,心微颤,“你找他有事?” “他昨晚说今晨过来与我一同用膳,我等他很久他都没来。” 事实上,容祁并不是一脚踏进棺材的颓废脸,他只是在思考问题。 昨夜凤天歌得到消息的同时,身为四海商盟盟主的他亦得到南越王逃出皇宫的消息。 他现在想的问题是,萧文俊会不会昨晚也得到消息连夜离开了? 如果是,那可真是阴差阳错,昨晚他得到消息之后才真真正正下定决心要给萧文俊种情蛊。 此时此刻,雌雄蛊皆在他身体里,倘若十二个时辰内他没有把其中一只蛊虫种到萧文俊身上,雌雄蛊便会在他体内自行消亡。 至此半年之内,他都不可以再种蛊虫。 所以说,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便是无期。 听到容祁的解释,凤天歌惊悚了。 她坐下来,坐到容祁身边,直接抬手抚上容祁额头,“你没发烧吧?” “没有啊。”容祁扭头看向凤天歌,一本正经道。 “虽然……”凤天歌抽回手,深吁口气,“虽然爱情这种事不分年龄跟……性别,但我想告诉你的是,爱情可以盲目,人性不可以,萧文俊他不是好人,他对自己外祖母跟父皇都可以利用到身死道消的地步,你有把握他对你是不一样的?” 容祁一脸懵逼,“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事到如今我们都不要装了吧,萧文俊喜欢你。” 有些话凤天歌憋很久了,她不是反对容祁跟萧文俊在一起,事实证明真心相爱的同性也是可以很好的生活在一起,譬如洛羽跟焦仲。 听说他们婚后很幸福。 但萧文俊这样一个城府极深又心狠手辣冷漠无情的人,他连心都没有,如何报以真心? “好吧我坦白,我也喜欢你,从楚太后说要把你嫁给我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你了,应该更早但那时我可能还不确定。”容祁突然转身,端直而坐,正色开口。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凤天歌惊诧不已。 “我没胡说八道,我是认真的,如果有一天我说我不喜欢你那一定是骗你的,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不喜欢你的事那也一定是被逼的,凤天歌,我可能中了你的毒但是我不想解,我只想有一天能娶到你,或者你把我娶了也可以。” 容祁煽情了。 其实对于给萧文俊种蛊这种事他很无奈,既然种蛊就说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对萧文俊好一点。 他不想凤天歌误会,“现在轮到你了。” “轮到我什么?”凤天歌皱眉。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本世子的?初见?再见?还是某一个瞬间?来说说看!”容祁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神情就有一点夸张,语调就有一点高亢。 他这辈子,第一次表白。 “容祁!我没跟你开玩笑!”千万不要怪凤天歌没看出来容祁说的是真心话,就容祁现在的表情,凤天歌没削他那绝对是忘了! “我没……” 就在这时,月牙从外面小跑进来,“小姐,萧世子他……” 萧文俊出现了。 气氛骤凝,容祁扭回身,低头拿起筷子开始刨饭,凤天歌则看过去,“萧世子有事?” 不管容祁还是凤天歌都没发现,今日的萧文俊格外不同。 往日,萧文俊是不会给月牙进来通禀的机会的。 “嗯,有点事。” 萧文俊摇着骨扇踱步走进来,青丝飞扬,胭脂色的薄唇微微勾起,“凤炎于公堂之上指认凤清私下祭奠百里绝,听说还拿出好多证据,如果萧某没记错,那百里绝好像是投敌叛国的大逆……” 萧文俊话音未落,凤天歌已然跑出延禧殿! 擦肩而过的刹那,萧文俊眸间闪过一抹暗色。 厅内只剩两人,容祁坚持扒了两口饭后不见动静,不由的抬起头,正对上萧文俊双眼。 萧文俊笑,他便也跟着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萧兄……” “答应陪你一起吃早膳,来晚了些许,容兄不会生气吧?”萧文俊收起骨扇,浅步坐到容祁身边,执筷。 “不会不会……那个,我先吃了,萧兄不会生气吧?”容祁注意了一下萧文俊的表情,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只怕他还不知道南越王已经离宫的消息。 “不会。”萧文俊深深看了眼容祁,没再多言。 一顿饭下来,萧文俊话很少。 容祁则可劲朝嘴里塞饭,以此化解尴尬。 终于,在容祁搁下银筷的时候,萧文俊开口了,“容兄可曾去过南越?” “啊?”容祁愣住。 “没什么,文俊有事需回南越,原想今晨便走,可想到与容兄约好一起用膳便将离开的时间推了推。”萧文俊微微侧首,“如果容兄有兴趣,可随文俊一起,这个时节,南越风光正好。” 邀请来的太突然,容祁一直接受无能。 所以萧文俊已经得到消息,只因为与自己约了一起用膳硬生等到这个时辰? “南越皇郊有一处紫荆花海,很美……”萧文俊声音有些哑,终在没有得到回应时惨淡抿唇,“容兄若是不想去也没关系,文俊就此别过,我会……很快回来。” 直到萧文俊迈出厅门,容祁猛然反应过来,起身追出去! “萧兄稍等!”许是心急,容祁跑到门槛处一时没停下来,身体前倾。 萧文俊立时扶稳容祁,指尖相触刹那。 情蛊已种…… 第四百六十八章 百里绝旧案 情蛊之中,雄蛊藏于容祁指尖,相触瞬间他只需稍稍催动内力,雄蛊自会没入。 此番萧文俊回南越,局势未知,容祁也是在起身时才终是下定决心。 “容兄小心!”萧文俊扶稳容祁刹那,眸色略沉,须臾间又恢复如初。 容祁尴尬迈出门槛,抬头时脸颊略红,“我想看看紫荆花海……” 萧文俊闻声,扬唇启笑,“好。” 面对萧文俊的诚心邀请,容祁心虚。 事实上,容祁有认真想过,如果不用情蛊如果全力以赴,他也不是萧文俊的对手。 因为即便武功跟内力相当,他根本拿御尸术没辙。 是的,他也不是万能的…… 玄武大街,凤天歌赶去刑部的马车刚好与古若尘赶来皇宫的马车相遇,古若尘拦下凤天歌,二人进了巷里一间茶馆。 雅间内,古若尘将公堂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给凤天歌。 正如萧文俊所说,原本以为尘埃落定的案子再起风波,就在丁酉欲结案之时,凤炎突然告发凤清祭奠曾被皇上亲自下旨凌迟的大逆,百里绝。 两罪相比,亏空军饷则变的无足轻重。 “他有证据?”桌案前,凤天歌蹙眉,声音低沉。 古若尘摇头,“现在还不好说,不过凤炎于公堂上提出两点,一是乱葬岗,一是虎骑营的密道。” “他怎么知道密道?那密道已经毁了!”凤天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古若尘惊诧,“果真有密道?” 凤天歌沉凝片刻,便将当日凤清于乱葬岗祭奠百里绝,更与穆宸对战的事悉数告知。 古若尘听罢之后,大惊。 “镇南侯当真有去祭奠百里绝?”古若尘不可置信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点头,她从古若尘的表情上就能看出来,这件事很棘手。 “若真如此,那可难办了。”古若尘的担忧不是没有理由,当年百里绝的案子乃皇上金口玉言,一锤定音。 百里绝是大逆无疑,倘若凤清真有祭奠百里绝,那么这件事就不是亏空军饷可比,万一定罪,便是死罪。 “他们果然有后招。”凤天歌就知道,早朝之异绝非偶然。 “如果证据确凿侯爷这次危险了,你也会受到牵连。”古若尘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眼中忧虑溢于言表。 凤天歌抬起头,目色深冷,“我们还有段恒。” 古若尘恍然。 是呵,他们还有段恒…… 皇城,世子府。 萧文俊独自站在府门外,长身玉立,神色闲雅。 不多时,容祁打从府里急匆走出来,背上背着一个包裹。 “萧兄久等了!” 容祁急走两步过来时,萧文俊径直上前提过容祁背在身后的包裹,修长玉指,骨节泛白,“不急。” 接过包裹一刻,萧文俊稍稍一怔,“雷伊不在?” “不带他!”容祁回府收拾东西是假,交代雷伊是真。 萧文俊闻声,胭脂色的绛唇微微勾起,“也好。” 马车走的很慢,四角车铃叮当摇曳,十分清脆悦耳。 角落里,一抹单薄身影缓缓出现,右侧袖口轻荡,深邃黑眸紧盯着马车离开的方向。 是卫子默。 他静静看着那辆马车良久,直到它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此朝再回南越,你应该会死无葬身之地…… 在与古若尘分开后,凤天歌独自坐在马车里,任由哑七驾车,漫无目的游逛了整整一个时辰。 最终,马车在将近暮色十分,停在了镇南侯府。 而凤天歌却是在刑部尚书的府邸,下的马车。 前院,书房。 凤天歌施礼后与丁酉临面而坐,丁酉知道凤天歌来意,并未寒暄,直接道明当下局势。 当年百里绝尸体被扔到乱葬岗的事情人尽皆知,但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扔的并不是他们所熟知的乱葬岗,而是另一处。 另一处原本也是乱葬岗,自百里绝被埋在那里之后,便成了一片荒芜人烟之地。 这是秘密,虽然是秘密却还是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 “凤炎能在公堂之上说出准确地点本官并不惊讶,本官惊讶的是自那处到虎骑营当真有一条密道,完好无损。” “不可能,天歌亲眼看到父亲早将那处密道毁掉,不该完好……”凤天歌停顿片刻,“他们早有预谋?” 丁酉本就消瘦的面容在灯火的映衬下,愈显深幽,“局中局,计中计,他们怕是早看穿镇南侯用意,才会将计就计,有此后招。” “丁大人以为,此局可有破法?”凤天歌低声问道。 “太难。”丁酉皱眉,“证据确凿,百口莫辩。” 凤天歌抬起头,目色坚定,“也未必,如果此案源头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冤案,那么父亲自然无罪。” 这是凤天歌所能想到的,唯一解法。 丁酉震惊,“这怎么可能!” 看到丁酉的反应,凤天歌便知父亲并未与其说出百里绝被冤之事。 她知道,凤清这是宁愿自己栽跟头也不想将皇上推到不义之境地。 君为上,臣为君辅。 凤清如此,她却不行。 无论如何她都要替银面保护好所有,值得保护的家人。 楚太后的死已经让她痛苦愧疚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她不可能再让凤清出事。 “天歌斗胆问一句,丁大人以为百里绝如何?”凤天歌问道。 丁酉沉默片刻,“当世人杰。” “那样的人杰,凌迟尚且未吭一声,意志力跟胆识当是何等坚定,我不相信他会叛国投敌即便证据确凿。” “可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案子乃皇上亲审,翻案跟打皇上的脸有什么区别?”丁酉的顾虑,与凤清完全一致。 凤天歌特别耐心,又极富深意的说了一句话,“以皇上现在的状态……我们就算打了他的脸,他也未必记得。” 丁酉噎喉,凤天歌还真是敢说。 “而且父亲曾说过,百里将军是冤枉的。”凤天歌为了让丁酉相信这件事的可行性,特别将当日凤清对穆宸的一席话,尽数告诉给丁酉。 言外之意,这件事非但可行,且正义。 丁酉犹豫时,凤天歌又道,“重审之事,天歌有办法让皇上亲自下旨。” “有侯爷之案在前,百里将军旧案只怕不会一帆风顺。”丁酉沉声道。 凤天歌静了静,抬起头,“那就,试试看。” 对于凤天歌的提议,丁酉没有反对。 因为,无路可走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温玉保护容祁去了 事不宜迟。 离开丁酉府邸,凤天歌直接换装去了四海商盟。 整个大齐,能让北冥景下旨彻查百里绝一案的人唯有北冥狄,而且此案关乎朝中两派第一次交锋,于情于理她都要听听温玉的意见。 只是,温玉不在。 如果说温玉不在的事实凤天歌可以理解,那么理由让她疯了。 依温慈之意,萧文俊突然离开大齐皇城且带走了容祁,他家盟主为防容祁有危险遂决定走一趟南越。 温慈还叫凤天歌不必担心,他家盟主说只要有他在,定然不会叫容世子出事。 容祁这番话本意是真的不想凤天歌担心,却忽略了其中不可言说的情感跟纠缠。 凤天歌直到走出四海商盟那一刻,人都还是懵的。 温玉为了让自己放心,以盟主之尊亲自去保护那个自己曾说过喜欢的男人。 好混乱! 当然,这种混乱的情绪只在脑子里停留一秒便隐去。 即便温慈说容祁已经跟萧文俊一起离开皇城,她还是不信。 一路飞奔,凤天歌入延禧殿的刹那,看到了雷伊。 梨树下的石台旁边,雷伊脸色苍白,目光呆滞仰望着夜空,即便看到凤天歌也没有让他的表情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容祁在哪儿?”凤天歌纵步过去,疾声追问。 雷伊视线终是落在凤天歌身上,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主人说如果我挺不到他回来先死了,就把府上那口水晶冰棺赏给我……” 眼见堂堂暗卫界的翘楚在自己面前哭成狗样,凤天歌皱眉,“那你也不用感动成这样。” “我没感动。”雷伊停止抽泣抬起头,下一秒扒了衣裳,“我是吓的啊!” 月光下,雷伊整个上半身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黑色追引线,那些黑色线条在月光的韵染下好似有了生命一般闪动光彩。 更为恐怖的是,那些黑色线条组合在一起看,就像是在人身上描绘出一副尤为细致骨架图案,惊悚异常! 凤天歌震惊之际,雷伊穿好衣服,抽泣不止,“我不怕死,我怕死不了凤大姑娘你能懂吗?” 此时此刻,雷伊脑海里想到的是那晚小酒馆外面的醉酒大汉,凤天歌想的则是那夜在这院子里转了好几圈的骷髅爪子。 彼此相视,凤天歌眼中闪过一抹同情,“你放心,我那里有很好的化尸散。” 听到这话,雷伊哭的更伤心了。 事实证明,容祁真的被萧文俊带走了。 凤天歌一度想追,可是不行。 父亲身陷囹圄,朝中将有大变,她在这个时候根本不可能离开大齐皇城。 这一刻,她忽然庆幸温玉跟在容祁身边。 可也只是一刻,凤天歌便又陷入深深的担忧。 温玉,会不会有事…… 御医院,凤天歌带着雷伊来找屈平。 屈平对雷伊现在的情况束手无策,于是雷伊绝望回去延禧殿,临走时告诉凤天歌,一瓶可能不够。 如果死,他想死透透的。 药室内,屈平告诉凤天歌,对于萧文俊这种修炼过阴诡邪术的人渣来说,想要对付他,只能找同类。 凤天歌知道,所以她才会请自己师兄出面。 “除此之外,他的武功亦不容忽视。”屈平似是提醒道。 “天歌明白。” 凤天歌很清楚,在萧文俊回来之前她必要冲破太阴经第五重,才有可能与师兄一起联手,杀了萧文俊。 深夜,天牢最里面的牢房。 凤炎想不明白的是,同样身为兄长,凤钧为何进来之后只看凤清,眼珠子都没朝自己这边瞥一眼,明明他与凤清,只隔两道牢门。 凤钧对凤清一阵嘘寒问暖之后离开天牢,留下食盒,四道菜,一壶纯酿。 凤清坐在对面牢房喝酒吃菜,丝毫没有焦虑忧愁之感。 “三弟无知也就罢了,大哥倒是舍得眼睁睁看他朝你们那边的火坑里跳。”牢门处,凤炎吃力半靠在铁栏旁边,不屑开口。 凤清不语,自顾吃喝。 身为武将,凤清喜欢大口吃菜,大口喝酒。 见凤清不说话,凤炎越发生气,“人在作天在看,百里绝是大逆,你私下里祭奠他到底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身分?你如此,将镇南侯府置于何地?将族人置于何地!今日我告发你为的不是我自己!我是为族人留一线生机!” “闭嘴。”凤清终是开口,抬头时目光寒冽。 凤炎与之对视,顿时被那道冷冽寒光震慑的微微一颤。 可笑的是,凤清就只说了这两个字,便不再言。 凤炎顿时感觉有股火儿憋在胸口位置,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大哥放心,待你定罪我自会肩负起镇南侯府光耀门楣的重任,镇南侯府没有谁都会屹立不倒……” ‘噗!’ 凤炎大放厥词瞬间,一根竹筷狠狠插在他身前位置,入土何止三寸。 “镇南侯府没有本侯,亦有君离,有天歌,你算什么东西。”凤清冷眸看向凤炎,“何况,本侯还没死。” “你敢说你没祭奠过……”凤炎欲怒,却在看到凤清手里剩下的那只竹筷时,硬是噎喉,“哼,那就走着瞧!” 凤清不屑,“把筷子给本侯拿过来。” 凤炎怒,忍极痛转身正要发火,却见不知何时牢房外站着一个狱卒。 狱卒发誓他只是过来巡视打酱油的,万万没有偷听的意思。 此刻堂堂镇南侯发了话,他自然不可能杵在那儿不动地方。 于是乎,狱卒径直走到凤炎牢房外,蹲下来伸手去拔那根筷子,可不管他怎么用力,筷子就是纹丝不动。 狱卒求助般看向凤炎,凤炎气的,直接就把那根筷子踹断了。 对面,凤清一双黑目如古井无波。 自筷子断折一刻,他与凤炎的兄弟情也跟着不复存在。 他在这世上,就只剩下一个弟弟…… 欲求凤清无罪,先要给百里绝翻案。 只要百里绝清白,凤清莫说祭奠,就算把百里绝供起来又有什么问题。 为此,凤天歌卯时未到便潜进逍遥王府。 这件事,她不能办在明面上。 可巧的是,凤天歌去时北冥狄正在跟沈辞吵架,确切说是北冥狄在跪求沈辞。 “你今天能不能别在皇兄面前提佟兮了?能不能别提小皇子也别提顾紫嫣把他们害死这件事?” “不能。”沈辞冷漠摇头,“这是事实。” “我知道这是事实,可你也看到了,皇兄根本不记得佟兮,他只记得顾紫嫣跟小皇子,你能理解皇兄每每问我顾紫嫣到底给他生几个皇子的时候我内心有多崩溃吗?” 第四百七十章 棋艺退步 北冥狄半点没有夸张,他说的都是事实。 自从知道佟兮被害跟小皇子尚在人世之后,沈辞的人生仿佛进入另一个阶段,什么太学院教习,什么温文尔雅的酒仙,不存在的。 为佟兮报仇跟找到佟兮的孩子成了沈辞余生唯一所念。 反观宫里头那位,北冥狄也是给跪了,记性差到有时候他都想扒开自家皇兄的脑袋看看那里面到底装的什么玩意,还是什么玩意也没装。 有沈辞跟北冥景环绕左右,北冥狄已经许久没有静下心来钻研棋艺,都有一些退步的赶脚。 这种话北冥狄幸好没说出来,否则被容祁听到一定震惊。 你哪里还有退步的余地啊! 凤天歌进来时,北冥狄仍在喋喋不休。 “天歌?”沈辞最先看到凤天歌,略显惊讶。 北冥狄闻声转身,看到凤天歌就跟看到救星一样拉她到沈辞面前,“丫头你来的正好,帮我劝劝他!” 于是还没等凤天歌道明来意,北冥狄先有所求。 拿北冥狄话说,沈辞净天在北冥景面前告发顾紫嫣谋害佟兮,有什么意义呢! 沈辞则表示,如果北冥狄能把解药给他,给佟兮报仇这种事他根本不用假手于人。 “其实,两位有没有想过皇上为什么对所有人都有印象,唯独不记得佟贵妃?”凤天歌打断二人,突兀问道。 北冥狄与沈辞皆默,他们没有想过。 “屈先生说因为最爱,所以最痛,所以皇上的记忆自动屏蔽了那个让他心痛到不能言说的女子,除非有一日他能面对这份痛苦,否则不管你们怎么提醒,皇上都不会记得佟兮。”凤天歌言外之意,希望沈辞不要再浪费口舌,毫无意义。 “最爱的人,不是应该烙印在心里么。”沈辞不以为然。 “那如果,心碎了呢?”凤天歌反问。 沈辞无言以对。 “皇兄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北冥狄感慨,“那什么,丫头你还有事吗?” 眼见北冥狄一副我很赶时间的表情,凤天歌后脑滴汗,“逍遥王,我正事还没说。” 即便凤天歌没有要背着沈辞的意思,沈辞却十分主动离开正厅。 厅内,凤天歌随后与北冥狄道明来意,她希望北冥狄能在北冥景面前道出百里绝,及当年旧案。 北冥狄对凤清一案有所耳闻,是以当凤天歌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立时意会出凤天歌用意,“本王可以说,但我不能保证皇兄会不会下旨翻案,毕竟当年这案子轰动整个大齐,皇兄对百里绝失望到了极点。” “以皇上现在的状态,他对过去的事只停留在知道的范畴,并无真正的记忆跟情感,逍遥王只要把百里绝三次冒死救皇上于危难的事情真意切讲出来,而对百里绝获罪一事说的模棱两可一些,皇上应该会同意翻案。” 为了让北冥狄可以更深刻的体会,凤天歌补充道,“稍稍夸张一点的渲染跟煽情很必要,逍遥王应该比天歌更清楚皇上的软肋。” 前世作为独孤艳,她虽战功赫赫,但所有的荣耀都是北冥景给的。 自古帝王皆无情,北冥景无疑是特例。 正所谓慈不掌兵,情不立事。 北冥景在位的十几年,并没有让大齐的国土扩张半寸,但也没有损失半分,总结起来八个字。 固守本心,无功无过。 凤天歌知道,作为一个有情有义的帝王,北冥景能做到如此已是用尽了全力。 “丫头,你真想替百里绝翻案?”北冥狄皱了皱眉头。 “这是唯一能救父亲的方法。”凤天歌毫不迟疑。 北冥狄沉默少许,“万一翻不了……” “没有万一。” 凤天歌向北冥狄保证,只要皇上下旨翻案,她便使尽浑身解数也会让此事得一个圆满。 除了替父亲解囹圄之危,凤天歌告诉北冥狄自己定要如此的另一个原因,百里将军真的是冤枉的。 千古奇冤。 离开逍遥王府,凤天歌直接去了与叶清华约定好的酒楼。 在叶清华口中,她知凤炎反咬一口的前夜,唯孙荷香一人探监。 也就是说,有人通过孙荷香给凤炎暗中传递消息,她要查到线上人。 整件事细思极恐,凤天歌笃定在此之前不管北冥渊还是其麾下党羽绝对不知凤清祭奠百里绝一事,否则又何必搞出亏空军饷的假案。 如果他们不知,那么知情者,又是谁! 与叶清华一番思踱之后,凤天歌到天衣阁换装转尔去了金翠楼,且将昨晚便写好的密信交给赛金花,让其以最快速度把信传给现如今已是大楚镇国侯的穆宸手里。 百里绝的案子能不能翻,关键在穆宸。 除此之外,凤天歌把顺藤摸瓜,揪出孙荷香线上人的事交给赛金花,尽力去查。 归梦阁内,香熏袅袅。 胭脂知道凤天歌来过,亦知道凤天歌让赛金花办的两件事。 尚有理智的胭脂并没有打算在这两件事上动手脚,说到底,她与凤天歌有共同的仇人,就是顾紫嫣跟北冥渊。 所以但凡涉及到自己的仇,她不会反其道而行。 “世子真与萧文俊一起去了南越?” 房间里,胭脂坐在绣架前,手指翻转,平金绣的鸳鸯戏水精致细腻,曲线圆顺,丝缕不歪。 “回小姐,温慈说的,当是去了。”丁丁据实道。 胭脂吃痛,倏然抬手间有滴血溢出指尖,殷红如荼。 “南越王已经逃出皇宫,这会儿怕是巴不得萧文俊回去送死,世子跟着他只怕会有危险。”胭脂嘬了下指尖,忧心不已。 “小姐放心,世子行事从来都有分寸。”丁丁宽慰。 胭脂舒了口气,重新拿起绣针,“离开也好,总比日日跟凤天歌混在一起要让人放心的多……” 真的是这样么? 并不是。 距离容祁与萧文俊离开皇城已经两天一夜的时间。 明明南越局势堪忧,萧文俊却是走走停停,尤其崎岖颠簸的山路,他更是让车夫慢到跟步行也没什么区别。 林间,溪边。 树高风有态,苔滑水无声。 萧文俊独自坐在一块表面光滑的岩石上,溪水潺潺,有光折射到那张本就异常白皙的容颜,仿佛镀了一层光晕。 他似无趣,又似沉思的端起手掌,静默凝视…… 第四百七十一章 天煞孤星 容祁醒了。 当他掀起车厢侧帘一刻,无比惊悚又心虚的看到萧文俊正坐在溪边,端着他的左手。 发现了? 不可能! 屈平与他说过,种情蛊时宿体不会有任何感觉,哪怕是一丝丝的疼痛都不会有。 关于这点,他也是亲身验证过的! 一番心理建设之后,容祁硬着头皮下车蹭过去。 “醒了?”容祁将将止步,便见萧文俊回头。 细长凤眼,胭脂红唇,尤其眼尾处微微上挑的黑线,明明看起来就很危险的人物,目光却是那样温柔,丝毫无害。 “呃……嗯……”容祁尬笑凑到萧文俊旁边,“那个……为什么停下来?” 容祁有此一问是他清楚南越局势,越早回到南越对眼前这个男人才越有利。 萧文俊盯着容祁的目光,竟有一丝歉疚,“山路难走,我怕颠醒容兄,这一路行宿简陋已是委屈你,若连觉都不让容兄睡踏实,可是罪过了。” 容祁心虚避开萧文俊无比真诚的目光,“萧兄在看什么?” 见容祁视线落向自己左手,萧文俊也跟着回望,“看手相,幼时曾有高人看过我的手相,说我是天煞孤星命格,劫煞寡宿,凶星主宫,对亲朋呈极恶之势。” 容祁深以为然,那可真是一位高人。 “容兄害怕吗?”萧文俊突然歪头,认真问道。 容祁懵,“什么?” “容兄怕文俊克你吗?”萧文俊声音轻柔,目光微微闪动。 只是还没等容祁有所反应,萧文俊突然又笑,“容兄放心,文俊克谁也不会克你,若真是命格相冲,我便不要这条命就是了。” 萧文俊说的那样云淡风轻,好似这会儿讨论的并不是他的命,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容祁心里略苦,“萧兄千万不要这样说,谁的命都只有一次。” 见容祁正正经经的样子,萧文俊眼中笑意更浓,“开玩笑的,我与容兄怎会相克。” 容祁欲哭无泪,如果你死在情蛊上那么萧兄,你这辈子最大的克星,就是我啊! 萧文俊到底是着急,与容祁闲聊两句便起身。 容祁则与他一起上了马车。 事实上,南越形势远比容祁想象严峻。 此行,萧文俊第一次为容祁掉下眼泪…… 龙乾宫,北冥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外加唾沫横飞,终于让北冥景相信自己曾有这样一位生死与共的挚友。 而他的挚友却因为各方原因被诬陷叛国而遭凌迟,死不瞑目。 对于这一说法,站在旁边伺候的姚石头一直都是点头。 因为这是事实。 那么问题来了,案子谁审的! 龙榻上,北冥景依旧虚弱,只是因为气愤脸上微微有了颜色。 这是一个严峻的问题,北冥狄下意识看向姚石。 姚石同时扭头看向窗棂,发现窗棂半开,“屈先生说皇上吹不得风,老奴去把窗户关小些。” 北冥景没说话,姚石却在经过北冥狄身边时被他拉了拉,“哪有风!” 姚石恭敬且不失体统拽回自己袖子,“逍遥王,皇上问您话呢。” 二人推诿之际,沈辞真心觉得这没啥不好启齿的。 说真的,他正盼着北冥景知道真相后追悔莫及懊恼自责的表情,“就是你,案子是你亲自审的,人也是你亲自下旨凌迟的,你这个昏君!” 北冥狄堵住沈辞嘴之前,该说的,他都说了。 即便不想与北冥狄计较,但沈辞很清楚北冥狄其实可以捂的更快,这个小人。 北冥景皱眉,“是朕?” “皇兄千万不要自责,当年百里绝的案子的确是人证物证俱在,连他自己都无从辩驳……”北冥狄顿了顿,“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龙榻上,北冥景抬头看向北冥狄,很想他能说出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北冥狄说不出来。 没有谁错,局势迫人。 那时那刻,百里绝必须死。 “重审吧。”北冥景连床栏都靠不住,吃力倒在龙榻上,“着内阁首辅跟刑部重审此案,若百里绝冤枉,朕当自省,为他正名。” 一直考虑窗户要留多大缝隙的姚石闻声,登时转身跪地,“老奴这便传皇上口谕!” 整个过程,姚石都在有意无意帮腔。 不为别的,他是最知道当年百里绝凌迟之后皇上险些痛死过去的那段经历。 要说姚石办事效率真是相当快,口谕更是直接越过北冥渊传到段恒跟丁酉那里。 一个时辰后,但凡知情者内心皆震荡难平。 皇上亲政! 且三年来第一次亲政便给了太子当头棒喝,百里绝的案子若是翻过来将直接导致凤清无罪。 凤清无罪,有罪的自然就是凤炎。 这种结果谁能接受得了? 北冥渊第一个不能接受! 可笑的是北冥渊还是在段恒紧急入宫之后,才得到的这个消息。 龙乾宫外,北冥渊欲冲进去的时候,遇到了出来阻挡的北冥狄。 看到自己这位逍遥皇叔,北冥渊直接咬碎钢牙。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北冥渊做梦也没想到,前一秒他才与逍遥王达成共同抵制萧文俊的同盟,他还没找准时机翻脸,北冥狄倒先把桥给拆了。 角落里,北冥渊冷冷瞪向北冥狄,“你在父皇面前说了什么?” “皇侄啊,你这称呼本王可不是很满意啊!”北冥狄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 北冥渊恨极,“本太子现在想杀了你!” “你威胁本王?”北冥狄瞪大眼睛,“本王好怕怕,本王要告诉皇兄!” 眼见北冥狄转身要走,北冥渊气到爆炸。 “只要你能让父皇撤回口谕,本太子把鱼市让给你!”这是北冥渊最大让步。 比起鱼市,如何稳定人心才是重中之重。 百里绝的案子不能翻,凤清必须死! 北冥狄止步,回身,“当真?” “皇叔只要点头,百草堂明早之前必在鱼市消失。”北冥渊发狠道。 北冥狄倒真像是琢磨了一下,“可是我想凤炎死。” “百草堂帐下所有财富,皆可转到南无馆!”北冥渊让出底线。 北冥狄又似琢磨了一下,“我还是想让凤炎死。” “北冥狄!你想称帝?”北冥渊低吼。 北冥狄摇头,“不想,又不什么好差事。” “那你为什么要与本太子作对!明明我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我未失德行,未做错事!这三年本太子为大齐付出多少你是瞎的么!” 这一次,北冥狄是真琢磨了一下,然后用从未有过的认真态度看向北冥渊。 “你的德行早在血洗奉天殿的时候,已经表露无疑。” “她是奸妃!” 第四百七十二章 谁家师兄 不管北冥渊如何崩溃,也不管朝臣如何反对。 齐景帝口谕已下,翻案已成既定事实。 只是旧案已久,调查跟取证都异常艰难,是以所有人注意的焦点自然而然从皇上亲政这件事,转移到百里绝的案子到底能不能翻过来。 朝中两派为此,暗中都较着劲儿。 卫世子府,正厅。 不管是金翠楼还是四海商盟,比起对南越局势的了解都不会比卫子默更为详细跟深入,所以凤天歌想知道什么,自然要来这里。 卫子默亦不负所望。 “南越王已经摆脱控制,现在藏的很好,非但如此,他更在南越皇城设下必杀局,萧文俊此次回南越应该,永远不会再回来。”桌案对面,卫子默一身青衣,墨发以玉簪束起,素来平静的眸子溢出几分冷绝。 “最好是这样……”明明是个好消息,凤天歌神情中却流露出一丝莫名焦虑。 卫子默心领神会,“南越王不会伤害容祁,毕竟他是不相干的人且身份特殊,况且子默在南越的人也会保护容世子。” 凤天歌点头,她还能再说什么呢。 “对了,百里绝翻案之事,你有几分把握?”卫子默转移话题道。 “十分。” 听到这样的回答,卫子默知道眼前女子并非自负,而是没有退路,“百里绝叛逆之案涉及到楚,尤其与楚国穆宸有莫大关系,如果需要,子默可以替你走一趟楚国找穆宸斡旋此事。” 七国之事,卫子默所知八九。 “实不相瞒,天歌已给穆宸去信提出兑换筹码,加上之前一点交情,穆宸应该会帮我这个忙。” 凤天歌看似轻描淡写,卫子默却知她对穆宸提出的筹码必定极重,否则穆宸怎么可能用其父穆武的名声替百里绝正名。 “想必北冥渊那边不会坐以待毙。”卫子默似是提醒道。 凤天歌点头,“他必然会使尽浑身解数阻止翻案,我或许已经猜到他会怎么做……” 看着凤天歌眼中那抹深邃果绝而又坚定的目光,卫子默暗自在心里拜服。 少有女子,如凤天歌。 夏末秋初,天似碧玺。 普宁寺的上空干净的没有一片云彩,清逸宁静,只剩下纯粹的湛蓝。 寺后有一座矮峰,矮峰南坡有一处看着并不起眼的,凸出来的矮坟。 坟头上,冒着白烟。 烟雾滚滚,热气腾腾,还伴着一股香辣味儿。 “人生自古谁无死,贱人没死你先死,小独孤你自己好好想,师兄当初给你掐八字的时候怎么说的?你五行克水,方位克北,北冥渊那是你命定的克星,你嫁谁不好偏嫁他!现在身死道消不说连个全尸都没剩下,你再好好想,事发半年前,师兄有没有飞鸽传书叫你回蜀中,那是师兄算到你当年命行杀运,现在信了吧……” 矮坟正对面,摆着一口铜锅,锅下生着火,锅上煮着汤,汤里涮着羊肉。 锅前,独坐一人。 “抛开命格,北冥渊那畜牲胆敢坑你到如斯地步全都要怪师傅,凭什么不让你报出师门?他是有多见不得人!凭什么不许本城主告诉天下人你独孤艳是我蜀忘忧的师妹?如果北冥渊知道你是我师妹,是那老小儿的徒弟,他可能也不认识……” 银筷在汤锅里搅动,羊肉刚好七分熟。 忽有劲风袭过,铜锅下面的炭火尽熄。 “师兄知道你只喜欢吃七分熟。”清朗的声音渐渐转低,与铜锅平行的位置,那人腰间,系着一个打磨光滑的龟壳。 龟壳背甲隆起,裂纹奇特,腹甲平坦,刻有阴阳。 “说正事,师兄若想取北冥渊狗头容易,可我想把那颗人头留给你,师妹你若泉下有知,定要助我找到往生卷。” 师兄想你,活过来…… 皇宫,御书房。 百里绝的案子一石激起千层浪,北冥渊不用想也知道案件一旦翻过来,等待他的将是怎样困局。 案子重审已有两日,段恒于案前据实禀报进展。 北冥渊眉宇紧拧成川,依段恒之意,丁酉已经从凤清手里得到当年楚国细作的证词,证词内容是百里绝因中楚将穆武反间计,百口莫辩。 段恒禀报时,将手抄的一份证词替给李诚瑞,再由李诚瑞呈到北冥渊面前。 看着手中证词,北冥渊黑目如潭,“如此说,这是唯一能替百里绝洗掉罪名的证据?” 段恒点头,“目前来看,确是。” 旁侧,古云奕眸色略深,“若只有这份证词,当翻不了案吧?” 段恒看向古云奕,“只有证词自然翻不了,我只怕证人到场。” 古云奕恍然,“首辅大人是怕……穆宸会来齐替百里绝翻案?” “不无可能,之前穆宸来齐那段时间与凤清化解当年旧怨,谁也不知道他们之前的交情到何种地步,倘若加上穆宸的证词,百里绝之案必翻。” 龙案前,北冥渊沉声开口,“那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穆宸来齐。” 三人商议许久,想到了一人。 言奚笙…… 且说自卫世子府出来之后,凤天歌走了一趟鱼市。 在宫内,北冥狄与北冥渊已经闹翻,那么在宫外,她自要提醒黎啸天谨防百草堂破釜沉舟。 离开鱼市,凤天歌自天衣阁换装之后莫名去了幽市。 她知温玉不在,就是因为知道她才想来看一看。 说不定,会有消息。 幽市里青砖铺砌的宽道上,凤天歌还未走到四海商盟,陡然止步。 震惊,狂喜,还有一分难以言喻的心痛! 凤天歌蓦地转身跑进醉仙楼,与店小二道了声找人便径直奔向三楼。 最里面的雅间,凤天歌驻足在门口,双手紧攥成拳头。 她盯着门口,不敢推开。 往事太远,回味起来却又历历在目。 那个整日整夜在她耳边唠叨起来比念佛诵经还虔诚的师兄,来了。 别问她为什么敢笃定。 没有人会比他家师兄更喜欢吃火锅,也没有人会比他家师兄更会配火锅调料。 她就算认错人也绝对不会认错这个味儿,因为当年属她吃的最多。 凤天歌终是推门,除了熟悉的味道,还有熟悉的人…… 第四百七十三章 同届翘楚 十五年光阴如箭,岁月如梭。 那一年威名显赫的独孤大将军阵前失利惨死铁蹄,独孤府的老夫人把信催到祖宅,她还没来得及回皇城独孤府,便直接替父上了战场。 一战扬名。 从此之后,她再没见过师傅,也再没见过师兄。 她还记得离开前夜,师傅亲自与她交代,作为一名合格的闲散道人他老人家不愿与世俗有过多牵扯。 她知师傅意,离开后从未提过师门。 纵当今皇上问起,她依旧缄口不言。 数年征战,当她终于有时间重回师门时发现人去山空,师傅不在,师兄则成了蜀中忘忧城的城主。 居庙堂之高不望江湖之远,这是江湖跟朝廷之所以和平共存的基础。 那时的她虽非太子妃但也是朝中武将,倘若被人传出与蜀中忘忧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于师兄并无益处。 十五年的时间,他们之间书信往来屈指可数。 凤天歌再也等不及推门而入,一片氤氲雾气阻隔,临窗那抹身影辨的并不十分清楚。 可只一眼,凤天歌就知道那是她师兄蜀忘忧。 因为她的师兄,是紫眸。 鸦青色的锦服,内松外紧,长发如墨般披在锦服上,头顶以青色玉簪将前面长发束在脑后,两侧鬓发自然落在胸前,光滑顺垂,风仪淡雅。 蜀忘忧很是俊美,尤其是叶眉之下,那双深紫色的眼眸,不经间就会散发出勾魂摄魄的魅力,让人为之堕落亦甘之如饴。 凤天歌仿若失神般定定站在桌边,在眼前这张脸上寻找着记忆中的影子。 蜀忘忧则不然,他的目光很冷,越来越冷。 “大胆。”蜀忘忧愠怒,声音清冽中透着极寒。 凤天歌惊! 师兄发脾气? 印象中她家师兄从来不会发脾气,就算她把师兄最宝贝的桃木剑劈了烤兔肉,师兄气到翻白眼都没舍得凶她。 “天歌拜见蜀城主。”凤天歌恍然自己已非独孤艳,立时收神,恭敬开口。 心底划过一抹痛,无可言说。 这种感觉与她初见沈辞时一般,我知你,你不知我。 对面,蜀忘忧静默凝视片刻,“坐。” 凤天歌闻声走过去,刚要落座便听蜀忘忧轻咳一声。 四目相视,蜀忘忧那双紫眸给出答案。 凤天歌刚刚要坐的位置,并不是她的。 眼见蜀忘忧扫了眼左侧位置,凤天歌平心静气挪了挪位置。 “天歌冒昧,是否打扰到城主了?”凤天歌闻味儿过来的,所以她不确定自家师兄这会儿真正要见的是谁。 毕竟桌上摆着三副碗筷。 “并无打扰,你是银面?”蜀忘忧的声音辨不出喜怒,听不出温度,尤其那双紫眸看上去深不可测,让人本能的心生敬畏。 “这种味道的火锅汤料……元帅曾配对过一次。”凤天歌十分谦谨的信口雌黄,她从来没配对过。 “东西。” 蜀忘忧突然说出这两个字,凤天歌一时没能理解,于是疑惑看过去。 见凤天歌如此,蜀忘忧皱眉,但没开口。 气氛僵持片刻,凤天歌恍然,“城主说的是之前信里提到的黑狗血桃木剑还有……” “是。”没给凤天歌一一列举的机会,蜀忘忧冷声打断。 “已经准备妥当,不知城主何时需要?”凤天歌没想到自家师兄办事效率这样快,欣喜之余又有些担忧。 师兄说话,好简洁。 如果不是那双紫眸,凤天歌真心怀疑眼前这位到底是不是那个舌头就像是长了青苔一样的话痨师兄。 “日出。”蜀忘忧虽然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情绪,但凤天歌越发感觉到师兄对自己,隐约有些敌意。 凤天歌又反应了一阵,“城主的意思是,皇郊日出最早的地方?” 见蜀忘忧没回,凤天歌直接道明具体方位及周围环境,“那处在一片矮树林后面,较缓的坡上,前面有一条小溪,植被多为蒲公英……” “子时,你带东西过去。”蜀忘忧又一次打断凤天歌,淡声道。 凤天歌张了张嘴,“好。” 铜锅已沸,汤料翻滚间一股诱人的味道催使凤天歌动了筷子。 蜀忘忧又看凤天歌,“还有事?” 凤天歌脸‘唰’的红了。 “没事……天歌子时会带东西过去。”凤天歌硬着头皮把筷子归到原位,起身施礼,转身离开。 待其走出雅间,自外面把门关紧的刹那,里面传出声音。 “小独孤,你吃。” 泪,顺涌…… 远在大楚,太学院同届的两位翘楚刚好也在吃饭。 镇国侯府的正厅,言奚笙拿着银筷在桌上摆的每个盘子里都拨两下,最后撂下筷子,往后面的椅背上靠了靠。 “侯爷真心想请本相吃饭?”彼时言奚笙回楚,已升迁至左相。 “自然。”穆宸挑眉,“相爷不喜欢?” 言奚笙瞧着满桌的炸蝇蛆,炸螳螂,炸豆虫,还有蝎子、蝗虫、知了猴,表情也是醉了,“接受不来啊。” “这些都是本侯往日领军途中缺粮时,将士们被逼无奈弄出来的吃食,有些本侯觉得味道可以才拿出来招待相爷,换作别人,本侯未必舍得。”穆宸正色道。 言奚笙抬下颚,眼睛略搭,“我大楚重文轻武由来已久,这根本就不是本相一人可以扭转的局面,侯爷何必与我过不去?” “相爷这样说,怕是对本侯有什么误会。”穆宸拒不承认。 言奚笙呵呵了,“我对自己有误会都不会对你有误会,早朝的时候我也没想到皇上会因为之前的事奖赏我,我其实觉得你做的也很好,可是怎么办,我也很为难。” “你去死。” “我不去,要去你去。”二人装腔拿调不过瘾,干脆直接撕逼。 非但如此,穆宸说话时还刻意把盘子上的蝇蛆十分刻意甩到言奚笙身上。 让人意外的是,言奚笙居然直接把身上的几只蝇蛆捡起来,吃了。 穆宸惊! “凤清在齐遭了难,凤天歌不会没找你吧?”言奚笙简直是用生命在吃蝇蛆,每一口嚼下去灵魂都在深处颤抖。 但他很清楚此时此刻,穆宸请自己吃的是蝇蛆,他请穆宸吃的则是鳖! 第四百七十四章 万箭齐射 穆宸真正想见的,是言奚笙退缩。 然而这位大楚新晋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相爷非但没有退缩,还勇敢迈出了第一步。 几只蝇蛆下腹,言奚笙开始主动攻克炸豆虫。 所以说人真的很怕迈出第一步,再然后似乎就没什么可以阻挡这位言相爷停下来了。 “凤天歌的密件三日前到我手里。”穆宸眸色转沉,肃声开口。 “果然啊。”言奚笙握着银筷,夹了一口又一口,“她必是求你到齐为百里绝正名……她可真敢想,自贬先考这种事便是寻常有德行的人都干不出来,何况你还是我大楚堂堂镇国侯,除非你们交情极为深厚。” “本侯与凤天歌的交情,只怕还不如你与她更深厚。”穆宸最讨厌言奚笙这种拐弯抹角的试探,“以北冥渊的为人,他就算有心与你结盟,也断给不出那样一副冶炼秘方,莫说他没有,他有也舍不得。” 言奚笙听穆宸分析,没有插言。 “所以你从大齐带回来的秘方不是北冥渊给你的,是大齐的保皇派。” 穆宸又道,“胭脂跟容祁走的近,容祁跟凤天歌走的近,保皇派想要拉拢你必要有人出面,这条线当是凤天歌与你搭起来的。” 言奚笙拨了拨盘子里的炸蝗虫,抬头时十分拜服,“侯爷若为文官,成就当在言某之上。” “你来,应该是想劝服本侯答应凤天歌,继而把功劳叩在自己身上以便从凤天歌身上捞些好处,对不对?”穆宸自觉若为文官,断不会比言奚笙混的更好。 言奚笙的世故圆滑,眼光毒辣他自愧弗如。 “侯爷若不想答应凤天歌,言某绝对不会勉强。”言奚笙避重就轻,说的十分大方。 穆宸眸色愈深,“本侯答应她。” “当真?”言奚笙惊讶不已,“侯爷想好,此事关乎的可是穆老将军的生前身后名!” “我想的很清楚。”穆宸坚定道。 “那好!我这就回府给凤天歌去信……” 言奚笙正欲起身时,穆宸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回信已入大齐,相爷不必操心。” 言奚笙愣了半晌,脸憋通红,“你没跟凤天歌提条件?这么好的机会你没讹她一笔?” 穆宸皱眉,“你堂堂一国相爷,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 “还有更难听的,她这跟空手套白狼有什么区别?”言奚笙重重搁下银筷,“凤天歌若是这般,本相爷当真高看了她!” “三日前本侯接到密信的同时,亦有十张布阵图一并落在我手里。”穆宸既猜到言奚笙未与北冥渊结盟,便也无须隐瞒。 “只有十张布阵图?”言奚笙显然觉得不够分量。 “此十张布阵图倘若运用得当,可使我大楚战斗力跃居七国第三。” 穆宸音落一刻,言奚笙整个人都愣住了,“她……她不会这么大方吧?” “她远比你想象中有智慧跟谋略,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舍得,她心里的格局,你我都难看破。” 穆宸告诉言奚笙,这样的手笔他拒绝不了,所以他会择日启程,再赴大齐…… 大齐皇郊,子时。 凤天歌依约拎着装有黑狗血的水囊,腰佩桃木剑,背负一个大大的包裹,到了矮林后面那处日出之地。 她到时,蜀忘忧并没有来。 这不是问题,问题是打从子时等到寅时三刻过,蜀忘忧才姗姗来迟。 面对迟到整整两个时辰的蜀忘忧,凤天歌起初并没有半分不满。 对于十五年未见的师兄,她总是能多一份宽容。 但没想到的是,蜀忘忧竟然说了句,时间刚刚好。 所以打从一开始,蜀忘忧就没想子时过来! “城主既然觉得寅时三刻刚好,为何叫天歌子时过来?”凤天歌将蜀忘忧信中所需之物悉数搁在地上,狐疑问道。 “本城主自有用意,你靠后。”蜀忘忧十分吝惜解释一般,直接抬手拔出地上桃木剑,开始布阵。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凤天歌就只能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自家师兄在矮坡方圆之处上窜下跳,嘴里还振振有词。 “我是天目,与天相逐,睛如雷电,光耀八极……” 墨发黑衣,紫眸魅世,碎碎念的正是儿时她最熟悉的一段御鬼咒法,凤天歌又一次确定眼前之人就是师兄,可印象中他师兄并不是一个与人为难的人。 为何,偏偏他对自己如此? 彼时她亲自去信到蜀中,讲明自己身份,更道明自己所做一切皆是为独孤艳复仇。 师兄既来且助她对付萧文俊,便是认可她的身份。 可这态度很奇怪啊! 卯时过,晨光熹微。 凤天歌顿时被眼前场景吸引。 日出东山,霞光万丈! 果真是美景! 莫名的,凤天歌突然想到容祁。 也不知那日萧文俊带他去哪里看的日出,可比这一处更美…… 原本快马加鞭七日便可到南越国都的路程,硬让萧文俊走走停停行了十二天。 这十二天,容祁并没有从萧文俊脸上看到半分担忧跟思愁,可实际上,自两日出现一次的飞鸽传书改作一日一次,乃至半日一次之后容祁便猜到南越局势必已天翻地覆。 他很期待。 他很希望萧文俊此番回到南越,便不要再回大齐。 如果萧文俊会死,他希望不是死在自己手里。 人非草木,萧文俊对他的付出,他很感激。 南越,城都。 马车戛然而止,容祁微怔。 “无事,容兄别出来。”萧文俊似乎早有所料,浅声安抚容祁后起身。 轿帘掀起一刻,容祁未及看清外面情势,却听到一声凄厉惨叫! “俊儿!救命—” 城楼高处,一根粗木制成的竖杆上,绑着一人。 是女子。 是萧文俊的母妃,南越四妃之一的惠妃周氏唯一的女儿,周怡。 数米高的城墙,周怡满身是伤被五花大绑在竖杆上,单薄白衣染着鲜血,发髻散乱不堪,神情凄苦,唇在灼日暴晒下已经裂出数道血口。 看着城楼下的萧文俊,惠妃眼泪急涌,悲声恸哭,“俊儿……俊儿你快走!城楼上有你父皇埋伏的弓箭手!” 容祁掀起轿帘时,城楼上果真冒出数百弓箭手,各个身着铠甲,箭已绷弦。 “传圣谕,萧文俊某朝篡位,罪大恶极,杀无赦!” 一声令下,数百弓箭齐齐对准萧文俊,五箭连纵,万箭齐发! 第四百七十五章 亲情淡薄 弓弦震鸣,急剧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一根羽箭带着冷冽寒光撞进所有人的眼瞳! 萧文俊于车厢前沿,孑然独立,左手背负,右手直垂。 因为背对,容祁看不到萧文俊的目光,必定轻蔑,必定不屑。 容祁没有撂下帘布躲到车里,他莫名相信萧文俊不会弃他。 ‘噗—’ 当那根急速破空的羽箭被萧文俊轻挥衣袖甩出去,狠扎到地上的刹那,密集的羽箭如暴雨倾盆般自城楼上抛射而出,刺耳的嘶鸣犹如万鬼浮屠般尖利嚎叫。 羽箭,化作箭雨! 萧文俊微眯着眼睛,依旧背负左手,睥睨天下。 眼见万箭齐至,萧文俊从容抬起右手,衣袖翻飞间一蓬薄如蝉翼的浅白色劲气划向箭雨! 箭雨与浅白薄层碰撞瞬间,蜂鸣震耳,火光迸溅! 弓是强弓,箭为精铁,那数百名执箭者皆是内力浑厚的高手。 然而这一切落在萧文俊眼里,太过轻巧。 劲气未熄,劲气再起! 一蓬蓬浅白色劲气如蝉翼堆叠,铸成坚不可摧的堡垒,又如一个巨大的防护罩,硬是将整辆马车罩在里面。 容祁难以形容眼前的场景,犹如他坐在车里,看流星。 画面竟然可以,这样美。 城楼上箭雨如瀑,未间歇,未停顿。 萧文俊却愈从容,愈轻蔑。 终于,萧文俊似是玩腻了这种小把戏,背负的左手突然动作,与右手同时将一股难以形容的强大劲气推涌向半空中的浅色铸垒! ‘轰—’ 万箭骤遁,每一根羽箭都似被白色劲气裹挟其中! ‘唰—’ 万箭倒逆! 城楼上数百弓箭手尚未惊觉,那无数支被他们射出去的羽箭竟已穿胸! 鲜血如沫,血溅城楼! 无数鲜活的生命仿佛一瞬间走到尽头,惊恐未消,他们甚至来不及愤怒就已纷纷倒地。 万箭齐发,不过如此。 “俊儿……俊儿!”城楼上,一胸口扎着羽箭的侍卫,残喘拔出腰间利剑,狠狠砍向惠妃脖颈。 萧文俊眸色微凛,纵身飞跃! 弹指间,侍卫手里那柄已经割破惠妃脖颈的利剑砰然断折。 萧文俊点足落于城楼,那侍卫睁起血红双眼疯狂扑过来,却在一股劲气的冲袭下,犹如风筝般弹起生生摔下城楼,其状甚惨。 “母妃。”萧文俊由始至终都未看那侍卫,纵步走向坚杆。 他伸手替惠妃解开绑在身上的粗绳,粗绳勒的太紧,在惠妃身上留下道道血痕。 就在萧文俊扔掉粗绳的刹那,皱眉。 一柄锋利匕首,突兀插进他的胸口! 鲜血瞬涌,染透长袍! “哈……哈哈哈!”惠妃突然大笑,眼中闪动异样光彩,“我成功了!我终于杀死你这个孽种了!” 惠妃五官狰狞丑陋,桀桀怪叫。 她紧紧握住匕首往里扎,手背青筋凸起,生怕萧文俊不死一样狠狠用力! 萧文俊缓慢抬头,微微挑起的眼尾浮出一抹殷黑颜色。 眼黑,唇更红! “你这个孽种快去死!只要你死本宫就立了大功!皇上一定会再宠爱本宫!我定会宠冠六宫,我定会是皇上最爱的女人!” 萧文俊深深凝视着眼前几近癫狂的惠妃,握住了惠妃的手。 痛,至极处。 “如此,你,为何生我。”鲜血顺着匕首滴答而落,萧文俊本就无甚血色的容颜越发惨白如纸。 “那是本宫的错!我原以为只要本宫给皇上诞下一个皇子,皇上就会更加宠爱本宫,可原来皇上不想要你!他不想要你,你就是累赘!如果不是母亲拦着,本宫早该掐死你!掐死你!” 萧文俊不是很想知道这个答案,真的不想。 可他早就知道了。 十年前的某一日,他带着自己亲手为母妃打磨的玉簪到长乐宫时,分明听到母妃与父皇提议,把他送到齐国自生自灭,省得碍眼,也省得周氏拿他大做文章。 十日后,他主动提请入齐,做质子。 那一刻开始,他忽然就对亲情,失望了。 感觉到匕首正一点一点拔出来,惠妃拼尽全力,却依旧无法阻挡匕首缓慢拔出的速度。 “你干什么?你松开!你松开你该死!”惠妃脸上得意之色不在,眼中渐渐蔓起惊恐。 萧文俊终于,连一丝丝失望的表情也消失了。 他冷漠看着眼前这世上他应该最熟悉最亲切的女人,然而却如此陌生。 他硬是将扎在胸口的匕首拔出来。 没有抢过惠妃手里的匕首,萧文俊任由惠妃再次举刀! 然而这一次,惠妃竟然退缩! 她看到了萧文俊的眼睛竟然全白! 那是怎样恐怖的画面! “鬼……你是魔鬼……你是妖怪!”惠妃惊惧大叫,扔了匕首跄踉逃下城楼。 萧文俊静默不动,无比孤独站立在城楼上,任由秋风瑟瑟,心已寒凉。 整个过程,容祁全部看在眼里。 他心疼,萧文俊的一生,到底经历了什么? 风起,那抹冰蓝色的身影自城楼掠下,落在车前。 “容兄可受惊了?”萧文俊勉强扯唇,露出一丝微笑。 容祁却是在看萧文俊仍有鲜血渗出的胸口,“车里有药!我帮你包扎!” 眼见容祁欲转入车厢,萧文俊突然拽住他的手,眸色深深,“文俊现在,只有你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惠妃那样凶狠跟不留余地将匕首刺进萧文俊胸口,容祁一定觉得这句话戏言而已。 可现在,他自觉承受不起…… 凤清案已经搁置,整个朝廷的关注点都在百里绝的案子。 丁酉跟段恒每日都会很忙,调查取证,再驳证。 四五天的时间,案子没有任何推进,除了当年的一纸证词再无其他。 明明针锋相对的案子,丁酉却在案件的调查中没有表露出任何偏袒,以致于朝中但凡不知情者依旧不能判断出丁酉到底站在哪一拨。 夜,深浓。 镇南侯府,锦苑。 凤天歌将太阴经铺展在床榻上,闭目端坐,缓慢提气。 神识内观中,无数金黄的粗壮脉络清晰至极,更有几柱光脉呈冲天之势有蓬勃上涨之意。 三境与四境的区别在于简沧冥。 当日七国武盟倘若不是阵前跃境,她接不过简沧冥十招,跃至四境,简沧冥当接不住她十招。 凤天歌无法预料她跃至五境会有怎样的内力修为,但这并不妨碍她对此期待。 无论如何在萧文俊回来之前,她都要跃至五境…… 第四百七十六章 没娘的孩纸 至于被容祁留守在延禧殿的雷伊,则与屈平走的很近。 雷伊本意是想让屈平试着帮他把身体里的那只银龟掉出来,屈平也很希望自己可以做到。 但在雷伊喝过屈平给的一瓶药水狂吐三天且身上浮动的黑线越发密集之后,就没有这样的要求了。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他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屈平身上,还不如抱住那口水晶棺柩来的实在。 夜里,武院后山的拥剑小筑。 子时已过,公孙佩需要处里的院中事务才将将过半。 自打孟臻走后这几个月他足足瘦了十斤,眼圈愈黑,视线时有模糊。 有时候公孙佩甚至在想孟臻对自己根本不是委以重任,他分明是想把自己活活折磨死! 忽有风起,小筑的门自外面被人推开。 公孙佩知不是夜倾池,抬头时,来者已坐至对面。 “老夫的拥剑小筑,很少有人敢闯。”公孙佩看向来者,目色冷沉。 来者,蜀忘忧。 此时淡漠坐在藤椅上的蜀忘忧倒不是很在意公孙佩的态度,“那是因为很少有人知道当初在江湖上干过不少荒唐事儿,人送绰号剑痴的公孙佩在这小筑里。” “你知道老夫是谁?”公孙佩微愕。 “作为武林盟主江逸的副手,忘忧不想知道前辈是谁,也很难。”与跟凤天歌说话时不同,蜀忘忧在跟公孙佩交流时,并不吝啬言辞。 “你是蜀中忘忧城的城主?”公孙佩这方注意到蜀忘忧那双紫眸,他此前好似听谁说过,蜀忘忧的眼睛,很特别。 “前辈既知忘忧是谁,那接下来的事就好谈。”蜀忘忧音落时自怀里掏出一本巴掌大的册子搁到矮桌上,册子双掌拾十的厚度,外面并无任何标记。 “这是什么?”公孙佩皱眉。 “这是江盟主自任武林盟主之职五年以来,唯一一件交给忘忧的差事。”蜀忘忧解释道。 公孙佩怀疑,“你既是他副手,他这样不相信你?” “不是不相信,是太过相信,这五年但凡武林中事皆由忘忧自主行事,江盟主从不过问,唯独这件事,江盟主是真上心。”说到此处,蜀忘忧是拜服江逸。 历任武林盟主有过不靠谱的,但像江逸这种不靠谱的前无古人! 当然,当初他也是看中江逸这股不靠谱的劲儿,才力捧他为武林盟主。 矮桌对面,公孙佩特别惊讶自己徒弟到底为何事执着,于是抄起小册子翻了翻。 这一翻,就怎么都停不下来了。 那册子从第一页开始,往后到第一百零八页,皆是公孙佩昔日旧敌,目测都是还活着的。 公孙佩足足用了一柱香的时间才翻完,之后湿了眼眶,“吾徒儿,用心良苦。” 蜀忘忧默不作声,由着公孙佩继续感慨,“吾徒儿这是想借助忘忧城之力铲除这些个不要脸的?” “非也,盟主是希望我将前辈所居之处,逐一通知到册子上的每一个人耳朵里,落一个人盟主都会睡不着。” 蜀忘忧的解释顿时令公孙佩抽回眼泪,“孽徒!” “前辈放心,忘忧已将此事拦下……”蜀忘忧停顿片刻,“只要前辈能将罗生盘交给在下,此事在忘忧有生之年,都会被拦下。” 公孙佩皱了皱眉,“什么盘?” “就是前辈手里,能够与往生卷有所感应的那半块罗生盘。”蜀忘忧满目深意,直言不讳。 公孙佩摇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没关系,忘忧给前辈算了一笔账,其实一百零八个仇人也不算太多,尤其前辈现在已经可以御剑飞行,他们中间也就十几个会御剑而已,更何况这一百零八个人里还有些老到牙齿都掉了半口,虽然他们儿孙满堂……” “那个……咱们还是先聊一下你说的罗生盘……”公孙佩及时打断蜀忘忧,“你刚刚说半块罗生盘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前辈手里的罗生盘并不是完整的,是以它对往生卷的感应亦不完整。”蜀忘忧随后举例,倘若罗生盘与往生卷在感应范围之内,那么因为罗生盘只是半块,它所显现出来的感应往往并不精准。 “另半块在你手里?”公孙佩恍然自己当初为何没有寻到往生卷竟是这般原因。 蜀忘忧摇头,“不在。” “哦……”公孙佩想了想,“那你要老夫这半块又有什么意义?” “不管另一块在谁那儿,晚辈都有办法弄到手。”蜀忘忧端了端身子,“毕竟晚辈身后,站的是整个江湖。” 赤果果的威胁! “那个,说真的,你说的那半块罗生盘之前是在老夫手里,但现在不在了。”公孙佩说的是真的。 之前孟臻把他所有藏剑都抱走的时候,罗生盘也被误拿走了。 蜀忘忧面色微冷,“前辈确定孟臻是误拿罗生盘,还是误拿那些剑?” 一句话,惊呆了公孙佩…… 同样的夜,不太平的还有皇城西北一处的富庶民宅。 房间里,媚娘看着这几日都闷闷不乐的苏狐,自己也很闷闷不乐。 “媚姨,我想替百里绝翻案。”床榻上,苏狐盘膝而坐,一边吃着葡萄一边绞尽脑汁想办法。 这事儿他想不是一两天了。 “蜀忘忧为什么去找公孙佩?”媚娘根本没听苏狐说什么。 “可我不知道从何翻起。”苏狐抬头,求助媚娘。 “是江逸让他去找,还是他自己主动去找?还有夜倾池……” 在此之前,媚娘从未想过夜倾池到武院当教习会跟公孙佩有关,直到蜀忘忧出现她恍然发现江湖两大势力竟都有刻意靠近公孙佩的意思。 而阎王殿跟忘忧城,皆知往生卷的存在。 “媚娘你能别在我面前提公孙老儿跟大粪池的名字吗?还有蜀忘忧是什么鬼?现在明显怎么把凤天歌的父亲救出来才是正经事啊!”苏狐呶嘴看向媚娘。 “如果公孙佩知道与往生卷有关的消息,而少主你在公孙佩那里当了近一年的徒弟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媚娘深吸口气,“你叫我如何跟主公交代?” 床榻上,苏狐突然有几分认真看过来,“其实……老东西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往生卷?是不是……是不是我娘其实并不是在生下我之后离家出走,她其实……” 难得的,苏狐竟也有有话说不出口的时候。 媚娘脸色微变,似惊讶又似十分悲伤,“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苏狐有多了解媚姨,一看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心,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闷的可难受。 他只是试着一问,就成了没娘的孩纸! ------------------- 看在苏筝筝还没出场,萧文俊还没死,我苏还没有找到亲娘,我歌还没有斗败情敌的份儿上,勉强坚持追下去好吗?不要放弃我,捶地嚎…… 第四百七十七章 死而复生的意义 媚娘是骗苏狐的,她是希望这样的噩耗可以让苏狐对往生卷产生莫大兴趣,进而替她到公孙佩那里打探消息。 谁能想到,苏狐却完全不是这样想法…… 虎骑营,副营帐。 凤天歌正算计着自收到穆宸回信已过十日,按道理穆宸昨日便该到齐都,何以直到现在她还没有收到消息。 这会儿,苏狐端着午饭走进营帐。 军营不比各部,膳食相对一般。 凤天歌抬头看到苏狐,不免惊讶,“怎么是你?” “天歌,我想问你一件事。”苏狐将食盒搁到桌上,扭身也跟着坐到桌上,双脚踏在上面,双手抱膝,居高临下看向凤天歌,“死而复生是什么感觉?” 凤天歌握着兵书的手猛一抖,眼睛也跟着无意识放大,心跳如鼓,“不太清楚……没……经历过。” 听到这样的回答,苏狐似意料之中般把脑袋靠在膝盖上,“死而复生还是那个身体吗?还是那个人吗?她还能有前世的记忆吗?如果真有死而复生,是不是就有投胎转世?如果她已经投胎转世,你再叫她死而复生,她是愿意的吗?” 凤天歌目瞪口呆,这像是苏狐能问出来的问题么! “天歌,如果有一天你老死了,那就老死了吧,如果你病死,那就病死,如果你被人害死,我一定替你报仇,到时候,我宁愿下去找你也不会选择让你死而复生,那样的你,不是你。” 此时此刻的苏狐,就像是个充满智慧的圣人,每说出一句话都深奥到凤天歌难以承受。 她忽然有一种想法,苏狐是不是被谁死后附体,灵魂转换了! “苏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凤天歌莫名惊悚。 “之前我跟你说我母亲走了,原来是真的……” 苏狐一双灵动的,时刻充满热血跟朝气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可我宁愿她是疼在我心头的一抔尘土,也不想她不是她的出现在我面前。” “苏狐……”凤天歌恍然,却又不知如何安慰。 最亲的人不在了,什么样的安慰可以慰藉灵魂? 整个下午,凤天歌放下军政事务,带着苏狐去了郊外。 苏狐说想给他母亲送点钱下去,可他之前没送过,想让凤天歌教会他。 凤天歌则很认真的教他该如何做。 于是苏狐买空了十家扎纸铺,硬是把西郊树林给点着了。 且与苏狐从冲天大火里逃出来之后,凤天歌本打算陪苏狐喝酒,希望酒能让他暂时消愁,却被苏狐拒绝。 苏狐说他要去给母亲写信,明天接着烧…… 凤天歌没拦苏狐,这种事是需要尽情尽兴的。 巧在,凤天歌在回皇宫的路上看到了金翠楼外面的暗号,于是折转入了金翠楼。 便是这一入,让凤天歌震惊了。 归梦阁内,她没有看到期盼已久的穆宸,反尔看到了并不怎么想见的言奚笙。 胭脂在凤天歌进来后,很识大体的把房间让出来,更叫丁丁进去沏好了茶。 房间里,凤天歌看到言奚笙之后,就已经预料到事情有变。 果然,穆宸失踪了。 “怎么可能!”凤天歌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是真的,自他离开大楚第三日我便与他失去联络,原本我想书信给你,可刚好接到北冥渊的密信,想来想去,便亲自来了。” 烛光之下,言奚笙剑眉微蹙,那双最具特点的单凤眼闪出一抹凝重。 “无缘无故失踪?”凤天歌追问。 言奚笙点头,“毫无征兆,毫无线索,与他同去的二十护卫亦凭空消失。” “谁干的……北冥渊?”凤天歌心下寒凉,忧心且愧疚。 倘若因为给百里绝翻案而至穆宸陷入险境,她余生难安。 “这也是言某来的主要原因,明日我自会入宫去找北冥渊,探听一二。” 言奚笙见凤天歌目露忧色,“穆宸到底是我大楚镇国侯,非到万不得已,哪个也不想与国为敌,言某觉得凤大姑娘现在当想之事,乃是如何替百里绝翻案。” 凤天歌强自镇定,静默思忖。 言奚笙也不打扰她,低头品茶。 至少,他现在没有更好的意见给凤天歌,困局实在难解。 半柱香的时间,凤天歌抬眸,“言相可识得穆侯爷笔迹?” 言奚笙异常自信,“别人不敢说,言某若仿他笔迹,他本人都看不出来真假。” “那就有劳言相。”凤天歌决绝开口。 “凤大姑娘可想好,单是笔墨并不一定能扭转乾坤,尤其还是在穆宸失踪的情况下。”言奚笙淡声道。 “穆侯爷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失踪绝非偶然,天歌相信,百里将军的案子一日不翻,侯爷便不会被放出来,除了退而求其次,我们没有更好选择,至于能不能扭转乾坤,事在人为。” 言奚笙点头,“事到如今,只能如此。” 既是凤天歌有‘事在人为’这句话,言奚笙倒也不吝啬笔墨,直接在归梦阁写下证词,以穆宸之口吻为百里绝正名。 墨迹封干,言奚笙将信笺叠好,“明日言某自会派人以穆宸的名义将信送往刑部。” “有劳相爷。”凤天歌拱手谢道。 “凤大姑娘言重,言某也只能帮到这里。”言奚笙为人的准则是,从不托大。 局势瞬息万变,谁能想到可以左右百里绝案的穆宸突然失踪。 如今只剩一纸证词,凤天歌却无丝毫畏惧,纵翻天斗海,她也要把百里绝的案子,翻过来。 远在南越,除了入城那日突生变故,萧文俊很快控制住局面,至少从表面上看,南越皇城,还是萧文俊的南越皇城。 太子府,主院。 如果不是亲自来过,容祁竟不知偌大太子府居然只有一个管家,年迈到人都有些认不清了。 所以自入住的这两日,都是容祁在烧菜做饭。 当然,萧文俊想帮忙容祁没让,别没被惠妃一刀戳死在城楼,反尔栽在灶台前,到时候他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 “这几日,辛苦容兄。”萧文俊很听话的没有去灶台旁边添柴,却也没有离开厨房。 由始至终他都坐在角落,看着容祁在厨房里洗菜,切剁,烹炒,直到最后把菜盛到盘子里。 每一个动作落在萧文俊眼里,皆完美。 第四百七十八章 哪路大仙 四菜一汤,完美呈现。 晚膳自然不能在厨房吃,于是某祁则十分苦逼的左手提食盒,右手搀萧文俊走回到前院正厅。 回到厅里,容祁先将萧文俊扶坐下来,之后摆好饭菜。 此时此刻,容祁的心情很是复杂。 饭后肿么办? 他不喜欢刷碗。 方桌对面,萧文俊吃力拿起银筷,却因牵扯到伤口,银筷砰然落地。 此情此景,容祁好想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萧兄莫动。” 且见萧文俊欲弯腰拾筷,容祁万般无奈走过去为其捡起筷子,擦干净后搁到桌上,想了又想,“要不……我喂你?” 容祁指天发誓,他根本就不想这么做,可是面对萧文俊那张惨到毫无血色的脸,他心软了。 “也好。”萧文俊薄唇微抿,扯出一丝浅笑。 整个过程,容祁简直是在煎熬。 偏在这时,忽然有人敲门。 眼见容祁手里瓷碗险些掉在地上,萧文俊眸色微闪,并未叫那人进来。 “什么事?” “回禀太子,皇上那边传来密件。”外面,黑衣人恭敬道。 容祁闻声后直接将碗撂在桌上,“我先出去一下……” 不想容祁欲走时,却被萧文俊拦下来,“念。” 黑衣人不敢犹豫,“想要玉玺,明日午时,鬼坡林见。” 容祁知道鬼坡林,那是周氏与罗家四兄弟惨死之地。 想到周氏,容祁心下微凉。 萧文俊固然有值得同情的地方,但他也曾做过让人不可饶恕的事情。 “明日本太子要陪容兄去看紫荆花海,推到后日。”萧文俊淡漠开口,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不容拒绝。 “可是……” “告诉父皇,本太子所修御尸术虽也算得上阴鬼邪术之流,但最惧的却不是午时阳气最盛的时候,反而是未时的阴阳交替,他到底是从哪里请来的道士,这般不中用。”萧文俊音落之后,外面黑衣人再未多言,顿离。 房间里,容祁好像听到了一个秘密。 待那人离开,萧文俊似不经意看向容祁,“没想到凤天歌骗我。” “呃……啊?”容祁扭头迎向萧文俊的目光,一脸茫然。 “凤天歌说南越玉玺在她手里,为此她还跟文俊提了好多要求,这会儿父皇却说玉玺就在南越,容兄以为,他们谁说的话是真?” “不……太清楚……”容祁简直不要太清楚,玉玺根本不在凤天歌手里。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萧文俊知道凤天歌手里的筹码有假,会怎样? “倘若凤天歌骗我……” 萧文俊只说了半句话便停下来,视线转向桌上一道翡翠鱼翅,“容兄可否叫我尝尝那道菜?” “好……”容祁竖起耳朵等半天,没等到结果。 可即便没等到他亦能猜到,倘若萧文俊真得到玉玺,凤天歌再无底牌。 晚饭吃的寥寥,容祁离开之后萧文俊独自在房间里坐了很久。 “出来。” 一抹人影闪现。 “禀主人,穆宸及与之随行护卫,皆被控制。” 点绛薄唇勾起,萧文俊微微眯起眼睛,抬手间暗卫已退。 凤天歌,这步棋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走下去…… 黑沉的夜,仿佛无边浓墨重重涂抹在天际,没有星月微光,周围一片死寂。 夜雾来袭,齐皇宫上空,突然闪过一抹黑影。 那黑影速度极快,如光如电。 皇宫里十几队巡逻侍卫,各自提着宫灯,却无人注意到那抹身影在皇宫上空飞来飞去,犹如蜘蛛织网般已经来去数个宫殿。 倏地,那抹身影突然闪入长信宫。 那是顾紫嫣在挑选叶芷惜为准太子妃时,一并给北冥渊建造的宫殿。 此时的北冥渊,正在榻上沉眠。 那身影犹如鬼魅般走到床榻前,紫眸阴冷,溢出冷冽寒光…… 第二日休朝,在镇南侯府整夜修习太阴经的凤天歌原本想回宫了解一下,却于中途碰到古若尘。 酒肆里,古若尘告诉凤天歌休朝原因,也不知道是哪路大仙居然跑到皇宫里乱贴符咒,七十来座宫殿,二百多道符咒也就算了,据说那位大仙还在北冥渊脸上贴了一张。 而这件事本身的意义不在符咒,在于此人竟然可以如此轻易把符咒贴在北冥渊脸上,也就是说,此人可以弹指间要了北冥渊的脑袋。 饶是换作他,怕也没什么心思上朝。 凤天歌听到符咒,就已经隐约猜到是谁。 她家师兄。 而她一直以为,她家师兄最终没有要了北冥渊的脑袋是因为江湖与朝堂泾渭分明的规矩。 其实不然,她家师兄只是想把那颗人头留给自己的师妹。 “说正事。”古若尘难得八卦了一回,之后敛眸,认真看向凤天歌,“关于段恒,虽然我没查到他身世到底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我查到其子段天泽,死因蹊跷。” 经古若尘提醒,凤天歌恍然想到段恒独子,段天泽。 就像她对二房印象极差却唯独看中凤染修一样,凤天歌对段天泽的印象很好。 那是个性情男儿,举止谈吐不俗,心明眼亮,小小年纪却对朝局独有一番见解。 凤天歌一直很欣赏段天泽,只是没想到,他竟在自己前世时,便遇了意外。 “段天泽是在天武二十八年秋,于龙泉寺附近舟渡时被贼匪打劫,身中数刀而亡……”古若尘淡声开口。 凤天歌点头,“这件事我听说过,当时北冥渊极为重视此案,案子由他亲审,龙泉寺那一带贼匪也被他悉数灭个干净。” “可我得到的消息是,段天泽遇害前一晚,有人在龙泉寺附近看到过北冥渊。” 古若尘音落时,凤天歌微愕,“你是想说……” “段天泽成为太学院新生那一年,曾在北冥渊跟独孤艳面前,公然表达过对独孤艳的欣赏跟崇拜,这件事你有没有听说过?”古若尘狐疑问道。 何止听说,她亲身经历。 “你怀疑……段天泽是北冥渊杀死的?”凤天歌震惊。 “只是怀疑,没有任何证据。”说到此,古若尘些许歉疚看向凤天歌,“我可能,没帮到你什么……” “你帮了大忙!”凤天歌哀痛段天泽同时,心思电转,“或许,我们能让段恒倒戈。” 古若尘以为凤天歌会把段天泽死因蹊跷的消息告诉给段恒,却不是! 第四百七十九章 画的也是太乱 依凤天歌之意,这个节骨眼儿上告诉段恒,段恒只会以为这是保皇派的阴谋,适得其反。 但若将此事透露给北冥渊,倘如段天泽当真死于北冥渊之手,那么以北冥渊心胸狭窄跟多疑的个性,他一定会有所行动。 我们没有证据,北冥渊会给我们提供证据,凤天歌如是说。 皇宫里,炸开锅了。 几十位皇家寺庙的得道高僧跟皇郊附近道观里相对有名的鹤发道长齐聚云光殿。 顾紫嫣与北冥渊则高高在上,听着他们鸡同鸭讲。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这些个往日看起来无所有能的大家吵来吵去,硬是没认出来他们手中符咒到底是佛教的准提咒还是道家的恶鬼咒。 就,完全看不出来! 最后由大佛寺的住持上前一步,对北冥渊跟顾紫嫣做最后总结,“画的也是太乱……” 言外之意就是,所谓的阵法诅咒之疑虑都是不存在的,这就是个恶作剧。 饶是没顶着太子的身份,北冥渊都想当面问候他眼前这些个秃驴跟杂毛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待将这些个没用的遣退出去,北冥渊怒意鼎沸,当着顾紫嫣的面摔了茶杯。 “到底是谁,装神弄鬼!” 翡翠玉桌对面,顾紫嫣也是心忧,“再忍忍,颍川已经派人来了。” “派什么人?”北冥渊皱眉。 “你外祖父的门客,听说是一位弄权的智者。”顾紫嫣揉着额角,“除了那人还有一位武林高手,是你外祖父给你重聘的暗卫。” “儿臣不需要暗卫。”北冥渊冷声回拒。 顾紫嫣指着满桌符咒,“渊儿你就不要固执了,现在这偌大皇宫可还有一点铜墙铁壁的意思,如果那人想要你命,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跟母后说话?” 事实残酷,北冥渊无力反驳。 看着桌面上的符咒,北冥渊眸色愈黑,“不管是谁,本太子都要他死!” 顾紫嫣终是叹了口气,“原本你父皇没醒过来,母后有些话便觉着不必多说,但现在不同……自从独孤艳死后,你在前朝做的很多事都太过激进,让凤炎诬陷凤清结果被凤清反咬一口,现在闹的要翻百里绝的案子,这案子若给翻过来凤炎生死是小,你在朝中当如何自处?” “儿臣自有谋算。”北冥渊心烦,起身离开。 待其身影淡出云光殿,顾紫嫣越发觉得头疼。 这会儿,锦葵端茶过来,“皇后娘娘莫急,太子殿下英明,定能找到解决之法。” 顾紫嫣未接茶杯,而是抬头看了眼大敞的殿门,锦葵心领神会过去,将门关紧。 “有时候本宫在想,当初渊儿之所以能坐稳太子之位,独孤艳到底占了多少功劳……” 顾紫嫣的话惊的锦葵猛一怔,“皇后娘娘慎言!” 见锦葵紧张,顾紫嫣无奈扯唇,“这里没有外人,本宫也就只能跟你发发牢骚……如果当初渊儿没有那么早对独孤艳下手,这会儿应该登基了……” 锦葵以为顾紫嫣良心发现,可惜不是。 “要是可以选择,本宫倒希望渊儿是在登基之后才对独孤艳下手,不得不承认,独孤艳是个揽人心的好手,当初她活着的时候,朝中两派并没有表现的这样针锋相对。” 顾紫嫣起身,“扶本宫回内室躺会儿,头太疼……” 不止顾紫嫣,或许远在颍川的颍川王也察觉到这一点,才会派了一位智者过来…… 龙乾宫内,北冥景倚在床栏旁边,静默看着手里的符咒,许久开口,“现在的皇宫已经这样乱了吗?” “谁知道呢,或许吧,反正应该没有这张符咒乱。”北冥狄手里也有一张符咒,只是翻来覆去看不懂。 “所以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床榻旁边,沈辞兀突开口,面目冷凝。 北冥狄无语,又开始了。 只是这一次,北冥景并没有把沈辞当空气,“朕忘的东西太多,贸然干预朝政的结果,很有可能会动摇到大齐根基。” “借口!”沈辞一副我没当过皇帝但也知道皇帝是个什么玩意的表情,十分不屑。 为君者,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看谁不顺眼就杀杀杀! 北冥景没办法告诉沈辞,在他的记忆里,自己被封为太子之前父皇已经忌惮外封的四位王爷,尤其是远在西南富庶之地的颍川王。 而今他昏迷初醒听到自己皇后乃是颍川王之女时就知道,即便是他在位的这些年,颍川对朝廷的影响,非但没有减弱,应该是越来越息息相关了。 为君者,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是一片紫色花海,明艳芬芳,气息醉人。 容祁着一袭白衣于花海间惊叹,他蹲下身,指尖拂过那片灿烂,有蝶舞,绚美梦幻如人间仙境,如痴又如醉。 萧文俊告诉容祁,这是他亲手种的。 这里原本只是荒山,五岁那年,他求父皇将这里赏赐给他。 自那一年开始,他便在这里种下第一株紫荆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便有了这片紫荆花海。 “五岁?”容祁惊讶起身,看向站在后面的萧文俊。 望着置身在花海中的容祁,萧文俊温和浅笑。 有愿望是好的,因为真的有可能实现。 他当年于此处种下第一株紫荆花的时候,就期待有今日。 “容兄当真是忘了,五岁那年,文俊去过楚国。”萧文俊笑道。 如果不是萧文俊提起,容祁怕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与萧文俊的渊源因何而起。 原来是那次,他记得。 “容兄与我说句实话,当年你落水之后,是真不记得在池塘旁边到底发生什么了吗?”萧文俊缓缓抬头,对上容祁的目光。 容祁没有回避,“我记得。” 果然是这样,萧文俊有些惭愧,“容兄怪我吗?” “大楚弱于南越,如果你不那样做,我跟你的下场绝对不会更好。” 容祁没有半点隐瞒,“现在轮到我,萧兄是因为我喜欢紫荆花,才种的这片紫荆花海吗?” 萧文俊不否认,“是。” 容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无情爱,却有着说不出的感动。 萧文俊对他用情错至离谱,可谁又能否定这份感情本身的情真意切? “昨晚有句话,文俊没有说完。”萧文俊敛了笑意,正色开口。 “什么?” “倘若凤天歌骗我,我会杀了她……” 第四百八十章 我杀了你! 萧文俊对凤天歌如此,凤天歌何尝不是。 自那日蜀忘忧在矮坡处设下阵法,她家师兄便叫她每隔三日过来虔诚背读道法口诀固阵,一百遍。 对于这个要求,凤天歌当时就很费解。 蜀忘忧的解释很简单,叫你做,你就做。 “敕敕洋洋,日出东方,吾赐灵符,普扫不祥,口吐山脉之火,符飞门摄之光……”暗夜林中,凤天歌面向阵法,虔诚背读。 一个时辰,一百遍。 凤天歌正准备离开时,身后突现寒意。 待她回身,是蜀忘忧。 “城主?”凤天歌诧异,刚刚那股寒意明明存有杀气。 “不对,普扫不祥后面乃遇咒者死,遇咒者亡,天师真人,护我身旁,斩妖灭精,体有金光,重背,一百遍。”蜀忘忧一双紫眸,在夜中自带闪光效果,此刻面对恭敬站在自己面前的凤天歌,他一如初见般,面如死水。 多次隐忍之后,凤天歌终于抛却过往对自己师兄的认知跟心存的那份温暖,“天歌自认没有记错,城主要不要好好想想。” “叫你做,你就做。”蜀忘忧似乎十分厌恶跟她说话,没有过多解释转身欲走。 凤天歌瞬动,步位奇准掠到蜀忘忧身前试图将其拦下,“天歌希望城主能把话说清楚。” 一个字两个字的蹦也就算了,最长的一段话却是为了难为她! 有风拂起,蜀忘忧紫眸骤寒,身体竟朝凤天歌方向疾进。 面对突变,凤天歌瞳孔骤缩,她来不及震惊,掌风已致! 眼见蜀忘忧不遗余力,凤天歌连怒带气,身体却十分灵敏躲开攻袭没有以硬碰硬。 “城主为何如此?”凤天歌不甘心,寒声质问。 蜀忘忧非但不语,更直接拽下腰间龟壳,指尖触动机关,一柄细长软剑自龟壳内疾射而出。 凤天歌不如公孙佩独具慧眼,对名兵利器亦没有太多研究,但蜀忘忧手里那柄软剑她却再熟悉不过。 那是当年师从孚敖山时师傅亲传给他的紫电。 从未想有一日,紫电剑尖竟然冲向她! ‘嗤—’ 紫电疾进,带着密集的气鸣声直击过来! 凤天歌竭力避闪时飞身跃起,折最近处一根树枝在手,回旋反击。 没有在凤天歌脸上看到仓皇狼狈之态,蜀忘忧似乎十分不满,手中紫电愈渐咄咄逼人。 因为软剑,蜀忘忧修习的剑法为流水诀,淡薄剑气如流水般缠、绵、柔、软,剑气所到之处,犹如道道水瀑,却又如锋刃般凌厉绝杀。 凤天歌有多了解自己,就有多了解她这位师兄,至少对流水诀,她亦精通。 干枯树枝因灌注凤天歌七成内力,坚而不摧。 浑厚剑意自树枝磅礴而起,白雾般化形的剑气与那道道晶莹水线撞击刹那,化作无数细小尘沙。 尘沙狂乱穿插,犹如白雨跳珠,数道狂袭向凤天歌的晶莹水瀑被尘沙击碎,溅洒成无数雨滴,湿意浓重。 蜀忘忧皱眉,紫眸中寒意更胜! 原本只用了五成内力的他顿时提升至七成,紫电如蛟龙遇水,狂风暴雨来袭。 如果凤天歌起初自以为蜀忘忧只是想试探她的武功,那么现在,她能感受到蜀忘忧的敌意竟如此强烈。 凤天歌来不及多想,瞬间提内力依旧不及,无数尘沙被暴雨反掀至近前! 恐怖气息已然临面,凤天歌纵全力抗之亦被那股狂躁剑气逼的身体倒驰,狠狠撞到树上。 面对狼狈从地上爬起来的凤天歌,蜀忘忧唇角终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平静,且冷漠。 然而,他却并未收招。 眼见紫电没有半分颓势,凤天歌双唇紧抿如线,内力爆涌至树枝,奋力直击! ‘砰—’ 枝断! 然而几欲冲袭到凤天歌身上的数道剑意却在这时出现缺口,一柄黑色小剑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直击蜀忘忧背心。 就是现在! 凤天歌自缺口狂纵而入,待蜀忘忧回防之际,半截树枝已戳至他咽喉处,近一寸,则毙命。 蜀忘忧怒,“卑鄙!” 凤天歌冷笑,“城主若会御剑,那么此时此刻站在这里说卑鄙的便是天歌。” “你怎知本城主不会御剑?”蜀忘忧冷声质问。 “天歌知道的远比城主想象的要多。”凤天歌表示像你七岁还尿床这种丑事我已经烂熟于心了好么。 “敢问城主,为何对天歌存有敌意,城主不知天歌是谁?” “呵!”蜀忘忧笑意中,难掩轻蔑,“银面,小独孤麾下赫赫有名的副将。” “城主既知,便知天歌现在所作所为皆是为元帅报仇,你若想帮,天歌感激,你若不想帮,大可明说,不必耍这种无聊伎俩浪费彼此时间跟诚意!” “本城主答应帮你,却也瞧不起你。”蜀忘忧紫眸冰冷,不屑开口。 凤天歌皱眉,“为何?” “因为你还活着。” 蜀忘忧漠然看向凤天歌,“自重华宫到奉天殿,烈云十三宗一路冲杀,浴血护主,他们将生死置之度外,与独孤艳生死与共那份坚定跟决绝无忧纵不识十三宗,亦敬他们是忠仆,忘忧城内十三座牌位,本城主日日上香!” 往事重提,凤天歌心绪难平。 “凤天歌,你别告诉本城主你不知情!北冥渊能将烈云十三宗算计在内,又岂会放过小独孤身边最重要的一个角色!你为什么没去?本城主宁愿你护主死在奉天殿,我宁愿在忘忧城看到你的牌位,也不想面对此时此刻活生生的你!懦夫!” “你知道什么?”凤天歌看似平静的面容,情绪早已崩塌。 “本城主知道你胆小怯懦,让本城主猜猜,当你听到小独孤跟烈云十三宗惨遭万箭穿心,肠穿肚烂的时候,一定非常庆幸,庆幸你没有冲过去,否则定与他们一样下场,而今你打着替他们报仇的旗号在这齐都内外搅动风云,有多少心思是为他们报仇,又有多少心思是满足自己私利!” ‘啪—’ 蜀忘忧音落刹那,凤天歌一个巴掌甩过来! 灼热的痛自脸颊攀升,蜀忘忧羞愤出手,却在瞬间被凤天歌叩住命门,黑色小剑几乎同时抵在蜀忘忧脖颈,“你敢再说一句,我杀了你!” 第四百八十一章 好天师 蜀忘忧震惊! 他完全不敢想象,凤天歌竟然知道自己命门所在。 这种死都不能告诉别的人事除了师傅跟师妹,没人知道! “小独孤竟然这样信任你这个白眼狼……呃……” 蜀忘忧怒吼之时,黑色小剑已然更近一分紧贴在他脖颈位置,“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甚至可以质疑十三宗的忠诚却唯独不能说银面!你不许!” “为什么不许!事实就是……” “你还敢提事实?你经历过吗?你知道彼时彼刻我都经历了什么?十三宗为什么会突然集结在重华宫,不是因为他们知道会有那一场浴血之难!那是陷阱,有人跳进去了,有人还没来得及……又或者已经来不及跳进去……”凤天歌泪眼模糊,竭力辩驳。 “他们打了一天一夜,你来不及?”蜀忘忧嘲讽嗤笑,极尽讽刺! 是的,银面来不及。 如果这个世上真有往生卷这种东西,那么自灭灵魂的过程会不会很痛! 银面那一刻的决绝跟忠诚,谁敢,谁又能质疑! 凤天歌突然松了匕首,退后一步,“你滚。” “你……你说什么?”蜀忘忧愤怒看向凤天歌,现在谁才是羞愧该滚的那一个! “我说叫你滚!滚到哪里都可以,就是别出现在我面前!”她可以容忍别人说她是奸妃,却无法听别人说银面半个不字。 谁都不配! “凤天歌,本城主说错了吗?如果有偏颇你可以解释,给你时间解释。”应该是没想到凤天歌会激动到落泪,蜀忘忧忽然就有点儿底气不足。 嗯,他其实也只是怀疑。 “像城主这般心胸狭窄之人,便是天歌解释,也会被城主当作掩饰,道不同不相为谋,算我瞎了眼,竟然觉得与城主是同路人。”凤天歌挺直身形,眉目冰冷。 面对如此强横的凤天歌,蜀忘忧看不出半点心虚之态,“问你一个问题,小独孤死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我也差点死了。”凤天歌淡漠看向蜀忘忧,面容平静。 蜀忘忧沉默片刻,“本城主勉强信你一次……” “不必勉强,城主便当天歌从来没有找过你。”凤天歌并不觉得蜀忘忧此刻的让步,是件幸事。 好好一个台阶,硬是让凤天歌从半路把梯子抽走。 蜀忘忧脸色微变,“本城主若信你……” “信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若,如果这种词拿出来城主是想表达什么?偌大江湖城主就拿若,如果这种词统领管辖?江湖亡矣。”凤天歌言辞不善,冷冷质问。 蜀忘忧身份之尊,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怼他了。 他知道凤天歌等的是哪句话。 “我信你。” “可我却不是很信你。”凤天歌直接指出皇宫贴满符咒之事,“佛家准提咒跟道家恶鬼咒也能画到一起,除了城主,怕也没有别人。” “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本城主的能力?” 话说蜀忘忧能驱鬼抓妖的本事并没有很多人知道,但知道的人都清楚,你可以说他不是一个好的城主,但你绝对不能说他不是一个好天师! 做城主只是后天无奈,当天师才是他一生追求。 面对蜀忘忧瞪的圆溜溜的紫眸,凤天歌长叹口气,“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蜀忘忧气结,凤天歌却是转身离开。 “你干什么去?”蜀忘忧怒道。 “咒语对错与否城主自己想,固阵之事城主还是亲力亲为。”凤天歌突然停下脚步,扭头,“如果实在不行,城主早点说。” 凤天歌就这么走了,挥挥衣袖,没留下半点尘埃,只留下独自站在矮坡上的蜀忘忧,一脸悲愤。 你不也说如果?你不也说了! 自入大齐便一直留在金翠楼的言奚笙,在穆宸‘证词’入刑部当日,去找了北冥渊。 皇宫,御书房。 言奚笙入齐都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踪,是以北冥渊早知言奚笙在齐,只是因为符咒一事,没来得及召见。 此番还是言奚笙先找到古云奕才得以入宫,算不得被动。 “奚笙拜见太子殿下。”言奚笙入御书房,恭敬施礼。 “平身。”北冥渊早朝时刚得到一个消息,说是穆宸已派人送来证词,证明当年百里绝因中其父反间计才身陷囹圄更遭凌迟之刑。 朝中两派为此大吵大闹,他到现在脑仁还疼。 “言相可知那证词真假?”龙案前,北冥渊问了一个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言奚笙则表现的十分惊讶,“自然是假,太子殿下已将穆宸控制,他怎么可能有机会写证词?更遑论还把证词送出来!” 北冥渊与古云奕皆是一愣,彼此凝视的瞬间,言奚笙暗自舒了口气。 穆宸之事,不是他们干的。 旁侧,古云奕微转身形,“云奕一直以为是言相控制住了穆宸……难道不是?” 言奚笙也跟着一愣,“没有,不是我……怎么……穆宸不在你们手里?” 即便知道,戏还是要演下去。 “不在。”古云奕摇头。 “那就太奇怪了……” 言奚笙皱着眉,单凤眼中满是疑惑,“依眼下局势……如果不是你我,那便应该是与太子殿下结盟的他国所为,有能力将穆宸不声不响控制住,太子殿下的盟友当真厉害。” 北冥渊看向古云奕,古云奕心领神会,“不管是谁,暂时来看都是好事,只是眼下证词一事,言相可有解决之法?” “奚笙求见太子殿下,正是为此事而来。”言奚笙表示,他早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回楚,去拿穆宸平日小抄。 笔迹鉴定。 言奚笙能帮这个忙,而且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迅速,在北冥渊乃是古云奕眼中,都有刻意讨好的嫌疑。 是以,他们对言奚笙,皆大意。 而在北冥渊跟古云奕看来,既然穆宸在这个时候失踪,那么不管是谁把他控制住,目的都是不想他为百里绝翻案,如此说刑部得到的证词,必定是假。 笔迹鉴定的确是最好,也是最有力的证明! 一招棋错,步步错。 南越太子府,萧文俊将赴南越王之约。 而此时,容祁并不在府里…… 第四百八十二章 鬼坡林 昨日从紫荆花海回程,萧文俊与容祁一路走走停停,更在南越皇城的鹤颐楼里吃了顿正宗的南越菜。 过程中,萧文俊注意到了一些人,只是他没捅破。 他已经对容祁交付所有。 剩下的,便是容祁自己的选择。 “太子,时辰快到了。” 经身后侍卫提醒,萧文俊终是舒了口气,“走。” 南越皇城靠近鹤颐楼的深巷里,一间不起眼的杂货铺。 外面乱七八糟的陈列摆设只是表象,内里自有乾坤。 此刻容祁就在杂货铺后面的屋子里,对面,坐着一位老者。 时间愈近未时,容祁起身。 “世子稍安勿躁,皇贵妃的密件再有半个时辰必到。”对面老者几乎同时起身,身体更倾向于房门。 昨日回来的路上,容祁至少看到有十几处角落里皆留有三皇姐的印记,更在鹤颐楼内收到一张字条,约他今日午时三刻到这里接头。 容祁自觉不会认错那抹印记,中原七国能拿癞蛤蟆当暗号的除了他那位三姐,别人想都想不出来。 仔细,不是青蛙,而是癞蛤蟆,画法极为复杂。 “你是三皇姐的人?”容祁并没有稍安勿躁,而是绕过桌案,走向房门。 老者先其一步堵在门口,“自然,否则老夫如何会有皇贵妃的印记。” 容祁冷笑,“看来本世子是要提醒一下三皇姐,她那独一无二的癞蛤蟆应该是保不住了。” “世子什么意思?”老者一身玄袍,花白胡须,身形偏瘦,颧骨略高,那双眼,锐利如鹰。 “让开。”容祁冷声喝斥。 世人只道赵国皇贵妃嗜酒,千杯不倒的美誉盛传四海,关于这个美誉还有一个典故,当时是容岚与赵国武将打赌,谁先喝倒算谁输。 结果那位武将喝到第二十坛女儿红的时候就被手下侍卫抬出皇宫了,反观容岚,依旧笔直。 能不笔直么,他家皇姐硬是在背后立了一根手臂粗的木棍,用麻绳将自己绑在木棍上,之后套上华衣。 绑在柱子上喝的…… 而世人不知道的是,他家三皇姐动起脑子来也很可怕,容岚在七国皆有眼线,但她的眼线里,没有赵人。 所以,眼前老者两次提到皇贵妃,便是最大破绽。 “还是那句话,皇贵妃密件很快就到,世子还是再多等一等。”老者拦在门口处,双袖下垂,沉声开口。 容祁目色陡寒,猛然抬手袭向老者。 老者似早有准备,掌风疾劲,内力化气自指掌间疯狂涌出! 双掌相对,老者志得意满的表情瞬间崩塌。 容祁未动,他却止不住倒退数步撞击到门板上,一缕血丝,溢出唇角。 “你会武功?”老者惊诧。 “你是南越王的人。”容祁压低了声音,心知中计。 此时此刻,萧文俊应该已经到了鬼坡林。 老者没有回答,而是摘下系在腰间的长剑。 与此同时,数十名黑衣人突现,将容祁围在中间…… 南越皇郊,有一处竹林。 竹林很大,里面的竹子清秀挺拔,郁郁苍苍,一眼望不到边际。 风起时竹叶沙沙作响,不时发出悦耳灵动的声音,美妙绝伦。 竹即生机,竹笋破土,直指云天,清明一尺,谷雨一丈。 而这里的竹子,生长却异常缓慢,整片竹林乃是经历百年才有这样的规模。 据说百年前,这里是行杀场。 相传这里每一根竹子,皆附着一抹冤死的幽魂,所以这里经常闹鬼。 久而久之,大家便将这处竹林,唤作鬼坡林。 萧文俊依约而至,身后只有两名随从。 鬼坡林里死寂无声,放眼望去,看不到人影。 “太子,小心。”两名随从没有名字,只以丙丁代号。 除了在容祁面前,萧文俊眼中透着一如既往的轻蔑冷光,走入林间。 猩咸如铁锈的黑狗血味道夹杂在香火气里,遍布在整个竹林,还有那数百道张贴再明显不过的符咒。 阳光透过竹枝洒下斑驳影像,绚丽唯美,竹叶律动间一柄柄倒悬的桃木剑若隐若现。 萧文俊毫不在意走到中间位置,“父皇,儿臣都已经走到阵中位置,您还不敢出来见我么?” 音落时,整片竹林突然发出簌簌声响。 顷刻间,几百道士各自手执降妖除魔的法器跟千余侍卫一起突然围冲过来。 南越王,于众人之中,缓缓走到最前。 “逆子,你还真敢来!”浑厚的声音透着一股强横霸道的冰冷气息,南越王一身铠甲站在与萧文俊对立位置,眼中尽是鄙夷。 “父皇当是骄傲,也不是所有父亲,都能养得出逆子。”萧文俊冷漠看向南越王,字字句句,冰冷如锥。 “朕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是妖怪,你是魔鬼转世!”南越王生得英俊,虽上了年纪却依旧相貌俊朗,风采翩然,只是此刻动怒,五官揪在一起多少有些狰狞。 “如果可以选择,儿臣又何尝不希望与你没有半点关系,倘若此,儿臣身体里便不会流着冷血。”萧文俊依旧淡漠。 “比起冷血你还真是青出于蓝,你欲杀父弑母,连护你半生的周氏都能算计,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些事更卑劣!就算有,你也一定能做出来!” “不许你提外祖母。”萧文俊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怎么,敢做不敢当?”南越王似乎找到激怒萧文俊的办法,肆意冷笑,“当初可是你主动过来叫朕绑了你,以此威胁周氏交出汝南,新野跟上庸三处密库的钥匙!” “可你做了什么?”萧文俊眼尾愈黑,绛唇愈红。 南越王冷笑,“朕在此处设下重伏,可怜周氏跟罗家四兄弟拼命,拼着万箭穿心还要挡在你面前!萧文俊,如果这个世上真有人拿你当个人,也只有周氏。” 萧文俊眼尾黑线,渐渐拉长。 “朕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朕说出真相一刻,周氏眼中悲凉跟罗家四兄弟愤怒的目光!这会儿她在地狱里还不知道要怎样后悔。”正如惠妃所言,在南越王眼里,萧文俊从来不是他的儿子。 心,抽痛。 就在南越王以为萧文俊会愤怒到发狂的时候,他却收敛起所有愤怒的情绪,“我只是,在用自己的方法替外祖母完成心愿,一直都是。” 第四百八十三章 容兄,是你? 或许没想到时至今日,萧文俊竟还恬不知耻用这种拙劣的借口替自己辩白,南越王忍不住狂笑,笑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萧文俊,你终究连个阴险小人都算不上!周氏已经死了,你说这些给谁听?”南越王鄙夷至极。 “南越政为先,农为主,商人虽然在这个国度已经相当活跃却没有形成自己的势力,没有自己的话语权,即便像外祖母那样的大能,南越又有几个人将她放在眼里?”萧文俊眼尾黑线渐散,字字清晰,铿锵有力。 他又道,“外祖母想改变商人在南越的地位,初衷好但用错了方法,她以财惑人,收获的只能是一颗颗贪婪的人心,那些人爱的是财,断然不会爱我这个被外祖母推上龙椅的帝王,我若依她之意推翻你,自己也必将陷入困局,一两个人的力量,改变不了南越千百年传承下来的固有思维,那时的南越,将大乱。” 对面,南越王笑容渐敛,目光隐隐有震惊之意。 “我欲称帝,必不能以钱财为先,要有玉玺,要名正言顺,我要揽权,聚财,我要成为南越皇朝自古以来最强权的帝王,强权即真理。”萧文俊丝毫不掩饰自己所理解的帝王之术。 “到那时,我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做,商人的地位也会有所改善,因为我是商人的外孙,而且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南越王心中微寒,亦叹。 他膝下众多皇子,倒真无一人能及眼前这个逆子。 “朕不会让你得逞,商者,贱!”南越王狠戾开口瞬间,千余侍卫自四面八方狂涌冲向萧文俊。 萧文俊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在其身后,随从丙丁已然拔剑! 一刹那,震天撼地的喊杀声响彻整片竹林,之前明媚的有些诡异的竹林顷刻间血雾迷途,昏天暗地。 然而,纵南越王精选的千余侍卫,几经厮杀竟连萧文俊衣角都没碰到,那两名随从,太惊悚! 南越王亲眼看到其中一名随从胸口被戳了数剑,但那随从居然没有倒下去,甚至没有血! 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这样的景象!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两名随从是不死之身! 他们只需杀戮,无需防守。 无数鲜活的生命在他们剑下沉寂消亡,他们却似无动于衷一般,割韭菜似的一茬接着一茬! 他们没有恐惧,而余下侍卫却充满了恐惧。 “退!” 高处,南越王怒吼之时余下侍卫皆退,近两百多位道长瞬间成为战斗主角。 他们各自手持法器,得道高一些,法器就相对古怪一些。 那些道士并没有如侍卫一般拼命厮杀,而是各自做法,先后朝随从身上泼了些乱七八糟的所谓符水。 这一次,萧文俊没有‘袖手旁观’,他到底修的邪术。 厮杀再起! 与之前侍卫单一用剑有所不同,二百多个道士二百多种法器,有的状大如锅,有的精小如蜂笛。 这些法器的杀伤力远不是利剑可比,两名随从应付的措手不及。 倏然! 两片如盾牌般的法器疯狂旋转自左右合击向随从丙,随从丙躲闪不及,整个上半身被盾状法器夹在中间。 无数血肉残片霎时飞溅! 几乎同时,随从丁亦遭受重创,下半身尽毁。 然而那些道士却没有半点兴奋之意,二百多位道友已经被萧文俊斩杀过半。 丙丁已灭,仅剩不过一百的道士皆围向萧文俊,看着他的目光如临大敌。 “你们,不是很想见识么。”萧文俊阴蛰冷笑,双脚重踏地面。 惊悚骇人的场景毫无预兆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萧文俊眼角尾线骤黑,唇殷红如血,无数银白小虫自其中指钻出,噼里啪啦掉到地上,没入土里。 竹林上空渐渐失了光照,铅云笼罩下,竹林一片暗黑,阴风阵阵。 “布阵!” 这才是道士们最在行的! 鬼坡林虽非墓地,埋尸却比墓地还多。 死寂的竹林突然传出古怪声音,似骨骼断折的咔咔声,还有簌簌钻土的声音。 诡异,幽蛰! 百余道士各自执器,手里握着无数符贴,那些符贴皆不同,画的也是五花八门。 莫道世间无鬼怪,亦如莫道世间无凤凰。 阴神鬼物自古有之,只是不被熟知而已。 森森白骨就这样突兀出现在竹林里,一具,两具,无数具! 那些白骨周围缭绕着黑色雾气,明明没有生命,却可行走,攻击! ‘啪—’ 距离最近处,一道士猛将符咒贴在白骨身上。 “嗤—” 金光乍现,白骨顷刻化灰,银龟似无事般再度钻进土里。 一具具白骨轰然成灰,又一具具白骨自地面迸起,百余道士便与这白骨纠缠开来,无暇顾及萧文俊。 眼见萧文俊走向自己,南越王终于从震惊跟骇然中清醒。 “把人带上来!”南越王高喝之时,一抹白色身影突然被人推至阵前。 南越王猛然摘下套在白衣男子头上的黑罩,左手持剑,在其胳膊上狠划一道,鲜血迸流。 “容兄!”萧文俊陡然止步,眸色骤寒。 那人,是容祁! “萧文俊!你进一步,朕就划他一剑!” 南越王冷嘲般看向对面百米之外的萧文俊,“朕以为你修阴鬼邪物已是变态,没想到你还有更变态的,你竟然喜欢男人!” 二人中间,百余侍卫看向萧文俊的目光顿时异样。 “可惜你喜欢的男人不喜欢你!他亲自来找朕,希望朕可以帮着他,除掉你!”南越王肆意高喝,紧接着扯掉堵在容祁嘴里的锦绢。 “萧兄,对不起。”声音很像,如出一辙。 萧文俊紧攥着拳,面容冷寒,“容兄,是你?” “是我,对不起,我必须这么做。”容祁忍痛,承认。 背后百余道士与白骨斗的正酣,面前无数侍卫持剑欲敌,萧文俊的目光却只落在容祁身上。 “为什么?”萧文俊皱眉。 “因为凤天歌。” 容祁的话好似一片轻羽落在萧文俊心头,却断了一直紧绷在萧文俊心里的那根弦。 他忽然想到延禧殿外,容祁跟凤天歌说的那番话。 ‘如果有一天我说我不喜欢你那一定是骗你的,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不喜欢你的事那也一定是被逼的,凤天歌,我可能中了你的毒但是我不想解,我只想有一天能娶到你,或者你把我娶了也可以……” 第四百八十四章 一滴泪 心,忽然很痛,刀剜一样! 萧文俊血红眼睛紧紧盯住容祁,“那我呢?” “你对我很好,可我是男人,萧兄你能明白你每次温柔对我的时候,我有多恶心,多厌恶?可是你太厉害,雷伊被你控制,凤天歌也在你鼓掌之间,我能怎么办?”容祁的表情很痛苦。 “你可以说出来!”萧文俊厉吼,眼尾黑线欲渐浓重。 “我可以吗?”容祁惨淡一笑。 “为什么要找他……你为什么要来找他!”萧文俊悲愤低吼,抬指间距离他最近的侍卫突然扔了利剑,身体古怪扭曲,自戳双目。 ‘嗤—’ 南越王几乎同时又在容祁身上狠划一道,“不要动!” “呃……因为我想你死在南越,不想你再回大齐!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天歌,你也不行!”容祁忍痛,目光却没有半分悔意。 “我也不行……我也不行……昨日,我们还一起看过花海,那是我为你种的,你就……”萧文俊素来孤傲高冷的神情,渐渐崩塌的只剩下卑微跟祈求。 “不感动,因为你说要杀天歌。”容祁无比冷漠的回答,犹如一把刀子狠狠穿插在萧文俊心脏。 他痛的厉害,身体有些承受不住,摇晃几下。 “可我,只剩下你一个人了……”萧文俊赤红眸子渐渐转白,连瞳孔的颜色都开始淡的与眼白接近颜色。 “现在,你一个人也没有了。”容祁毫不留情戳中萧文俊痛处。 “容祁!”萧文俊突然挺直身形,充满戾气的眸子狠狠瞪向对面男子,瞳孔泛白,胸口急剧起伏。 南越王黑目微眯,朝身前侍卫下旨,“杀了他。” 但凡修阴鬼御尸之术者,心性很重要。 大悲大喜,癫狂痴怨都会扰乱其体内真气。 单从那些白骨突然动作迟缓就能判断,萧文俊现在已乱。 ‘噗—’ 锋利剑尖划过左臂,萧文俊未动,反倒是持剑侍卫不可置信看向握在自己手里的利剑。 刚才那一剑,他砍到了? 这种震惊跟恐惧绝不亚于见了鬼! 不止那名侍卫,身后所有看到这一场景的侍卫都震惊的无以复加。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 那名侍卫大喜,再度举剑狠刺过去! 萧文俊抬手瞬间,那侍卫突然停滞,剑身翻转,割向自己喉颈。 “呃!”几乎同时,南越王手起剑落,容祁身上再添新伤。 “朕不是你,杀他根本不需要考虑!”南越王寒声高喝,长剑在容祁咽喉处,划出一道血口。 萧文俊扬起的手突然停下来,目光紧紧盯着容祁,“为了凤天歌,值得?” “没有谁比她更值得……”容祁苦笑,“萧兄若真爱我,何不,成全了我。” 成全? ‘噗—’ 萧文俊左臂被侍卫划伤,他却只是惨笑。 他不喜欢成全别人,也从来没有被人成全过。 ‘噗!’ ‘噗!’ ‘噗!’ 距离最近的侍卫开始试探着攻击,三四柄利剑在萧文俊身上留下道道血痕。 萧文俊的血很少,伤口处被割破的冰蓝色长衣也只是沾了一些。 然而他的脸,却是愈白! 几近透明! 身后百具白骨突然停下来,所剩无几的道士疯狂反击。 具具白骨化灰,随风飘起,整个竹林犹如落雪,凄惨绝艳。 就在这时,又有一位侍卫把心一横,握紧了剑,狠狠刺向萧文俊胸口! ‘噗!’ 剑尖入胸半寸,萧文俊徒手紧攥,一双布满血丝的白色眼瞳猛抬起,充满绝望。 千钧一发! 一抹寒光乍现,锋利羽箭如流星般穿过众多侍卫,狠狠射中容祁眉心。 一箭,爆头。 全场一片死寂,纵南越王都震惊的无以复加。 他惊惧看着手里的底牌,就那么在自己面前生生倒仰下去,砰然落地。 没有容祁,他拿什么控制萧文俊? 南越王惊恐万状抬起头,看向对面…… 心,骤停! 萧文俊几乎忘了胸口剧痛,只觉得无法呼吸。 生死,一瞬间。 然而下一秒,一抹熟悉的,令人欣喜到发狂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过来。 “萧兄。” 萧文俊猛然回头,一滴泪,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对不起,容祁来迟了。” 就在对面,容祁一袭月牙白的长衫,手执弓箭孑然而立。 清绝的容颜,芳华潋滟! 无数白骨自地面迸出,刚刚还以为胜利在望的道士们重新陷入绝望。 萧文俊拔扔掉戳在胸口的利剑,转身一步步走向容祁。 背后一众侍卫哪还敢再反抗,连带着南越王都想要逃走。 萧文俊没理那些侍卫,左手起落间,南越王突然如石雕般定在原处。 所有嘈杂的声音都似消失,萧文俊渐渐恢复颜色的眼瞳紧紧盯着对面的容祁,脚下却似灌铅般走过去,每走一步,都似用尽力气。 终于,他停在容祁面前,“容兄……” “有人用三皇姐的暗号诓我,我被他们困了很久,还好来得及。”容祁看到了。 他看到南越王手底下的‘自己’有多狼狈,而比‘自己’更狼狈的是萧文俊。 他知道,如果他晚到一步,萧文俊或许会死。 但此时此刻,他庆幸自己没有晚到这一步。 “我以为……” “我没有。”容祁知道萧文俊以为什么,但他做不到。 愈了解,愈难抉择。 冰凉的体温扑冲过来,容祁却未动。 “容祁此生能有萧兄这样的兄弟,足矣。” 被人真心以待,不是件坏事。 感觉到萧文俊的身子抖了一下,容祁却未再言。 “足矣,文俊亦足矣……”萧文俊松开容祁,眼角尾线渐淡,瞳孔漆黑,唇点绛般殷红。 竹林一战,萧文俊可谓是真真正正控制住了南越王。 不知可喜还是可悲,南越王竟然说自己没有玉玺,更直言玉玺在庄礼手里。 这是事实,虽然起初盛传玉玺在庄礼手里是假的,但在南越王逃出皇宫之后,第一时间就把玉玺送到了大齐。 是以,萧文俊仅用两天时间处理好南越政务后,决定返齐。 值得一提的是,自那日城楼之后,惠妃失踪了。 马车辗转离开南越皇城,容祁心情喜忧参半。 喜的是,终于可以见到他家歌儿了。 忧的是,萧文俊也快见到他家歌儿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东窗事发 事实上,他家歌儿这几日也很忙。 想要段恒倒戈,除了威逼,还有利诱。 威逼,他的身世,利诱,他的儿子。 想要证明段恒之子段天泽乃北冥渊所杀,就要先让北冥渊知道这个‘事实’,再反证这个事实。 凤天歌思来想去,找到陶央。 陶央是卫子默在齐宫内的眼线,因为凤天歌与卫子默的关系,现为凤天歌所用。 这件事不可大肆张扬,若真叫段恒听到什么风声反尔事得其反。 消息传出去之后,凤天歌更多时候是在宫里坐等消息。 而这消息,来的也快。 刚刚月牙自外面打听到,一名老太监被李诚瑞亲自带去御书房了。 凤天歌正要出去‘转转’,却被雷伊拦住。 雷伊这段时间吃不香睡不着,人也消瘦了不少,尤其身上的黑线已经浮到脖颈,虽然入秋,但穿着高领带毛的长袍也是过分了。 依雷伊之意,他家主人与萧文俊已经离开南越。 想到容祁,凤天歌胸口微窒,“没说什么时候到齐?” “不到齐,我家主人说他直接回楚。”面对凤天歌扭过头来的震惊,雷伊显得十分淡定,“我来就是想问问凤大姑娘,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哪句?”凤天歌强压震惊,狐疑问道。 “如果我死了,请凤大姑娘一定要替我报仇。”雷伊悲壮开口,彼时接到密件,他简直不敢相信主子竟然会撇下他,自己回楚。 他身上,还种着一只银龟…… 皇宫,御书房。 北冥渊冷眼看着跪在龙案前战战兢兢的老太监,一双眼,寒蛰如潭。 不多时,古云奕自门外应召而入。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古云奕进门便见跪在地上的老太监,不由抬眼看向李诚瑞。 李诚瑞还没来得及递眼色,便听到北冥渊命其到外面守着。 殿门紧闭,古云奕绕过老太监,靠近龙案,恭敬且不失谦卑,“发生什么事了?” “你可记得段天泽?”龙椅上,北冥渊寒声开口,这是他近段时间最不想提起的名字。 古云奕拱手,“微臣记得,段恒之子,一年前死于贼匪之手。” “不错,可是现在,宫里竟然有人谣传段天泽死于本太子之手。”北冥渊杀段天泽的事没有人知道,因为知情人都已经被他灭了口。 所以那日冷宫,当独孤柔说出真相一刻他根本就不明白,这件事如何会泄露出去。 古云奕心下微寒,“怎么可能……” “你问问他!”由始至终,北冥渊那双阴蛰目光一直都在老太监身上没有移开,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名字。 古云奕佯装并不知情,转身走到老太监面前,“你知道什么?” “太子殿下饶命……古大人救命!老奴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老太监确实冤枉,他只是在角落里捡到一张字条又顺口把字条上的内容读出来,巧在他读的时候刚好有北冥渊的眼线经过。 所以就这样了。 别问为什么这么巧,在这偌大皇宫里,任何巧合都有它必须发生的原因跟渊源。 可笑的是这皇宫里人命虽贱,可每一条人命身上背负的,又是前朝跟后宫的无数变局。 “你就实话实说,只要你说的都是真话,本官自然会替你向太子殿下求情。”古云奕蹲下身,声音很轻,身体略靠向老太监,压低声音,“放心,本官必全力保你。” “老奴……老奴离开内务府之后去了趟冷宫后面那片林子,刚巧在林子里捡到一张字条,那字条上就写着那几个字,老奴一时读出来……就这样……”老太监带着哭腔说出整个过程,但这过程却是错露百出。 “你为什么要去冷宫?”古云奕微皱眉,不解问道。 老太监语塞,他要怎么说? 昨晚他刚把一个初入皇宫不太懂事的小宫女勒死,且埋在那儿了。 “老奴只是路过解手……太子殿下明鉴,老奴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老太监脸色煞白,百口莫辩。 北冥渊不愿再听,“云奕。” 古云奕闻声,心领神会。 “古大人……古大人老奴说的是真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呃……” 老太监死了,却不冤枉。 至少昨晚被他勒死的小宫女,可以安息了。 看着气绝在地的老太监,古云奕转身,“太子殿下,微臣以为这必是朝中那些人为给百里绝翻案弄出来的伎俩,他们这是想离间太子殿下跟段大人的关系!” 北冥渊缓慢靠在龙椅上,暗自稳定心神,“不无道理。” “太子殿下放心,微臣必彻查此事!”古云奕信誓旦旦。 这一次,北冥渊没有开口。 古云奕虽低头,却能感受到自来龙案后面那股磅礴怒意跟寒戾。 “太子……” “如果段恒中计,当如何?”北冥渊视线落在古云奕身上,幽幽问道。 古云奕心底一寒,他能感受到北冥渊此刻的杀意,而北冥渊欲杀段恒的真正用意,却在独孤柔。 “微臣……当尽力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古云奕很清楚北冥渊希望自己附和,可他想保独孤柔。 北冥渊不语,阖目。 古云奕恭敬后退,离开时叫李诚瑞收了老太监的尸体。 角落里,凤天歌静默看着两个小太监将一具尸体扔进枯井,眸色微闪。 时至今日,以她对北冥渊的了解,此事为真,他会杀人灭口。 此事为假,他会召段恒入宫。 虽然还没有最后证实,但凤天歌心里,大概有了结果。 午时已过。 奉天殿内,墨画正伺候自家主子沐浴,不想内室房门突然被人踹开。 氤氲着白色雾气的木桶里洒满玫瑰花瓣,独孤柔一双藕臂轻轻搭在木桶边缘,微阖双眼仿佛受到惊吓般猛然睁开,便见北冥渊就在眼前。 “奴婢给太子殿下……” 墨画刚要下跪便被北冥渊一脚踹倒,“滚出去!” “你先出去。”独孤柔美眸凝视北冥渊,冷声开口。 且在墨画跪爬出去的瞬间,北冥渊突然上前,狠狠揪住独孤柔头发,硬是将她整个人浸到水里。 第四百八十六章 一顾倾城 温水倒灌进肺腑,前所未有的窒息感使得独孤柔在水里拼命挣扎,双手死死攥住木桶想要钻出来。 北冥渊不让。 他凶狠用力,直到木桶里鼓起无数水泡才把独孤柔拽出水面。 长发被北冥渊扯在手里,独孤柔被迫抬起头,惨白容颜狼狈不堪。 她瞪着北冥渊,一双眼恨不得能在他身上戳两个窟窿,北冥渊亦如是。 “你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挑战本太子底线!”北冥渊低吼,赤眼如荼。 独孤柔明明被牵制,却是嘲讽冷笑,“太子殿下还有底线?” “你该死!”北冥渊怒极,再次将独孤柔叩进水里,反反复复,直到独孤柔只剩下大口喘息的力气。 这还不够,他将独孤柔强硬拽出木板,赤果果扔在地上,“你倒是时时刻刻想让本太子想着,这皇宫里还有你这么一个恶心玩意!” 独孤柔赤果匍匐在地面,尊严尽失,她喘着气,眼底寒意犹如冰锥般刺骨。 “你把段天泽的事告诉给那个老太监,不就是想引起本太子注意么!现在本太子来了,你想怎样!”北冥渊轻蔑盯着地上的女人,除了鄙夷,还有满满的厌恶跟不屑。 独孤柔狠抓着地面的手猛一收紧,背对北冥渊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 她没告诉任何人! “说话!”北冥渊恨极,在独孤柔身上狠踹一脚。 痛,至极处。 独孤柔突然翻身,肆意迎向北冥渊几近癫狂的目光,“没错,就是我泄露出去的,我想怎样?我就是想看到你现在抓狂跟无助的样子!” “你找死!”北冥渊突兀俯身,虎口死命钳住独孤柔喉颈。 “呃……我死……我若死……段恒……”许是因为北冥渊用力太猛,独孤柔脸颊骤然青紫。 但始终,北冥渊没有真的掐死独孤柔,而是狠狠朝她踢了数脚,离开。 他在离开前警告独孤柔,不可以再有第二次。 木桶里的水还是温的,独孤柔却只能趴在冰凉的地面,她只是动一下,就会很痛。 风起,窗棂微动。 灰色大氅突兀覆下来,独孤柔猛然抬头,却只是凄苦冷笑。 “你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独孤柔不看来者,只想努力站起来。 不想下一秒,整个身子却被古云奕抱在怀里,又小心翼翼放到木桶里。 大氅浮于水面,遮住了她的身子。 “太子……” “不要跟本宫提他!”独孤柔不看古云奕,双手握拳狠砸向水面,有水花溅到脸上,又顺着脸颊自尖颚滴答落下来。 古云奕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甚至有些愧疚。 彼时他看到北冥渊进来,所以他只能躲在角落,默默听着房间里愤怒咆哮跟打砸的声音,没有动一下。 “你为什么要把那件事告诉老太监?你可知这样有多危险?”古云奕皱眉,不解看向独孤柔。 独孤柔失笑,扭头看向古云奕,“你也觉得是本宫告诉的?我是傻子么!这样一根救命稻草若是断了我这条命就没了!” 古云奕略惊,“不是你……可是刚刚……” “刚刚本宫为什么承认?如果我不承认现在已经死了!如果这件事不是本宫一个人知道,如果还有别人知道,以北冥渊的个性只怕会直接朝段恒下手以除后患,届时我还能活多久!” 不得不说,独孤柔还是有点儿小聪明的。 “或许,太子已经想要朝段恒下手了。”想到御书房时北冥渊的态度,古云奕忧虑开口。 木桶里,独孤柔身形陡颤,眼底狠光渐渐失了戾气。 良久,独孤柔绝望倒仰在木桶边缘,“所以,本宫快死了……” “还有办法。”古云奕低声道。 独孤柔却是不信,她已穷途末路。 “只要你能怀上北冥渊的孩子……就可以。” 独孤柔抬起身子,侧眸看向古云奕,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你说什么?” “你若怀有皇嗣,纵北冥渊不怜惜你,还有皇上。”烛光映衬下,古云奕那双眸子明亮异常,却也深幽的让独孤柔望不到底端。 这一次,独孤柔没有笑。 因为她觉得古云奕的法子可行,她怎么就不记得,这皇宫里还有一个皇上! 醒着的! “北冥渊不会让我怀上他的孩子。”独孤柔惨淡抿唇。 “未必一定就,非要是他的孩子……”古云奕噎喉,“只要能让他认下这个孩子。” 独孤柔的眸,变得炙热,“那谁又能帮我,怀上这个孩子?” 眼见独孤柔缓慢撩拨起遮挡她身子的大氅,古云奕只觉全身血液急速流动,麦色俊颜微微有些发烫。 “你身上有伤……” “没关系……” 所以说,祸害遗千年自有遗千年的道理。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要说言奚笙的办事效率,那真的是非常快,也非常实在。 说好的要取穆宸笔迹,他非但取了,还取了整整一车。 自穆宸三岁开始,每年二十本摘抄,二十年也就是四百本。 对于言奚笙这一作法,落在别人眼里或许是尽职尽责,落在凤天歌眼里却不。 “你是怕自己笔迹跟穆宸对不上吧?”归梦阁里,凤天歌犹记得言奚笙说过,他模仿穆宸笔迹连穆宸本人都很难认出来。 “对是肯定对得上,只是不知道能对上哪一年。”言奚笙很认真的回答。 凤天歌,“……” 好在这件事关键不在于笔迹鉴定本身,而在于鉴定笔迹的人。 丁酉自不必说,关键,在段恒。 “你当真有办法让段恒松口?”言奚笙言归正传。 凤天歌思忖片刻,点头,“无论如何他都要松这个口。” 言奚笙忽似想到什么,“对了,本相听说我家世子跟萧文俊私奔去了南越?” 凤天歌对‘私奔’二字很有抵触,“同行。” “哦哦哦……”言奚笙十分有深意的点点头,“要说我家世子的魅力真是锐不可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啊……” 凤天歌无意与言奚笙细究此事。 她今晚,要去见段恒…… 第四百八十七章 此生无悔 回程路上,容祁的确曾一度决定先回楚,而不是与萧文俊一起回齐。 他不想以容祁的身份夹在萧文俊与凤天歌中间左右为难,但是温玉,定要回去。 然而在知道穆宸失踪,言奚笙去了大齐之后,容祁改了主意。 马车滚滚,车厢四角的风铃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与来时不同,回程的马车十分宽大,且奢华。 除了足够一人卧榻的软铺,中间还有一个矮桌。 桌上有糕点,茶正沸。 萧文俊仿若初见,温文尔雅,除了脸色依旧过于苍白,半点看不到鬼坡林时几欲成魔的癫狂跟疯状。 骨瓷茶杯被一只冰肌玉骨的手指端到面前,容祁双手接过,“多谢。” “容兄瞒的真好,纵文俊亦没看透半分。”萧文俊抽回手,自嘲笑道。 容祁苦笑,“我瞒的,是天下人。” 如果不是在杂货铺力战十大高手,不是在鬼坡林展示出百步穿杨之技跟浑厚内力,容祁自认还能继续瞒下去。 “鬼坡林里但凡见者,文俊皆已灭口。”萧文俊温柔浅笑,“除了我,没人知道容兄竟是高手呢。” 容祁心痛,“让萧兄背负狂虐弑杀之名,我……” “再恶毒的罪名我都背着,还差这个?”萧文俊勾起点绛红唇,“外祖母死前,恨死我了。” 容祁沉默。 “我能救,可是没有。” 见萧文俊欲提茶壶,容祁先伸出手,替他斟满身前茶杯。 “多谢。”萧文俊同样端起茶杯,雾气氤氲下,那双眼不再清晰,“那时的我,也是想瞒过天下人,只要坚持,我定能让南越商人得到应有的礼遇,我若暴露……” 萧文俊的手,微微颤抖,“外祖母的心愿就永远也没有办法完成。” “我……懂。”半个月前,萧文俊在容祁眼里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牲。 但是现在,他似乎开始理解,萧文俊那一刻的无奈跟苦楚。 只是世人,不会理解。 “容兄真懂?”萧文俊抬起头,狭长凤眼中光芒如璀璨星辰,隐隐透着激动。 世人于萧文俊,并不重要。 容祁点头,“懂。” 萧文俊笑意更浓,抬手间干尽杯中温茶,“人生得一知已,此生便无悔。” 无悔吗?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容祁完全不敢想象这世间会有惠妃那样的母亲,会有南越王那样的父亲,为人父母,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这样的人生若换给他,他应该不会说出此生无悔这样的话,他只盼着这不过是谁的一场大梦,梦醒时一切皆是虚幻。 萧文俊,到底是为谁,才说出这样的话呵。 车厢里,两个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谁也没有提凤天歌。 可凤天歌就在他们中间,谁又都不能否认。 容祁不说,因为他坚定自己不会放弃,他有什么理由放弃? 从头到尾,由始至终他爱的人就只有凤天歌。 那个女人,值得他说此生无悔。 萧文俊不说,是因为,他想再争取一次…… 终于到了与段恒摊牌的时候,凤天歌选了另外一种身份。 段府,段恒真的很难相信除了萧文俊,这皇城里竟还有人能无视他府内设下的众多暗号,堂而皇之站到自己面前。 到底是这皇城里能人太多,还是他花重金雇的‘高手’真的很矬。 说好的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萧文俊暂且不论,眼前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段恒,到底是堂堂的内阁首辅。 面对突然出现在对面的女子,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之态。 “姑娘是谁?”房间里,段恒只着一件单薄长衫,冷声开口。 “鱼市南无馆主事,知道的人都唤我一声四姑娘。”凤天歌一袭白衣,面覆明璃,说话时朝段恒拱手以示恭谦。 段恒既然是北冥渊手下重臣,自然知晓南无馆。 “你是逍遥王的人?”段恒眼中,显露敌意。 凤天歌并不否认,“正是。” 段恒脸色微变,“没想到逍遥王竟然把主意打到本官头上了,如果本官没猜错,逍遥王叫你来,是希望本官能认可穆宸证词,替百里绝翻案,对吧?” “不错。”凤天歌并不急于表明自己立场,颌首道。 “没想到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的逍遥王倒是个心机重的,叫他死了那份心,本官定不会如他所愿。” 段恒的义正言辞在凤天歌看来,颇为滑稽。 “就算百里将军真的冤枉,首辅大人也不愿意将军沉冤昭雪?”凤天歌面对段恒,问了一句关乎良心的问题。 段恒沉默片刻,“在本官看来,百里绝并不冤枉。” “这样的?还是在北冥渊看来,百里将军不可以是被冤枉的。”凤天歌的话,开始变得尖锐。 段恒倒也不争辩,“四姑娘既然清楚,又何必来?” “因为北冥渊并不是一个值得追随的主子,对首辅大人而言,尤其不值得。” 段恒笑了,“姑娘,你接下来千万莫要说太子殿下是有多对不起本官,这种离间计太老套。” “嗯,巧在我刚好要这样说,而且必须说,北冥渊亲手杀了您的儿子,段天泽。”凤天歌用近乎平静的语气,说了这件惊天密闻。 房间里气氛骤凝,段恒冷眼看向对面女子,片刻失笑,“胡言乱语。” “您可记得,令公子入太学院文府之时,曾在北冥渊与独孤艳面前,毫不避讳表达出自己对独孤艳的敬仰跟崇拜。”接下来的话还很多,凤天歌寻了处最靠近的位子坐下来。 段恒记得,当时他在场,“那是在独孤艳还没有成为奸妃之前。” 奸妃,又是奸妃。 寻常看热闹的跟着叫也就罢了,凤天歌相信段恒就算没参与北冥渊坑害自己的计划,也一定清楚北冥渊的真正用意,“北冥渊因妒生恨,他容不下独孤艳,容不下所有对独孤艳忠诚的人,这点从奸妃一案中那些被以莫须有罪名处死的寒门,就可以判断出来。” 段恒没开口,因为他知道这是事实。 “令公子从济州回来,途经龙泉寺附近舟渡时被贼匪打劫,身中数刀而亡……有人可以证明,那一夜,北冥渊有在龙泉寺附近出现过。”凤天歌正色道。 “你就拿这个让本官相信你说的那些鬼话?”段恒不屑。 ------------------- 距离萧总裁下线,可以倒计时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你是最美 凤天歌摇头,表示她是拿这个让北冥渊相信东窗事发。 说白了,她的确在北冥渊与段恒之间用了离间计,但她真正离间的,是北冥渊。 “今日午时前,有个老太监被人从北冥渊的御书房里抬出来,因为我把令公子的死因告诉他,而他不小心让北冥渊知道了。”凤天歌漫不经心看向段恒,“你最了解北冥渊。” “什么意思?”段恒皱眉。 “忠诚,信义,道德,誓言,这所有的一切对于北冥渊来说都不足以给他想要的安全感,唯有死。” 凤天歌静默看着段恒,“只有死人才会给他安全感,如果他知道你有可能知道自己儿子的死因,那么大人你在北冥渊的心里,应该已经不算是个活生生的人了吧。” “你简直一派胡言!”到现在为止,段恒心里,起了一点点波澜。 凤天歌看中段恒心绪渐乱,又道,“如果这个时候,突然有人爆出首辅大人你身世有问题,那完了,以北冥渊心胸狭窄又多疑的性子,可能等不到案子结束就会下手。” 眼见凤天歌摊开手,一脸同情看过来,段恒整个人是僵硬的。 半晌,段恒才反应过来,“本官的身世,没有问题。” 凤天歌看向段恒,眨了眨眼睛。 问题肯定有,可惜我暂时还不知道。 “我家王爷不似北冥渊,摆在首辅大人面前的也不是条死路。” 凤天歌站起身,目光精锐如芒,“穆宸失踪必是他有心想要替百里将军翻案,证词的确是他所写,现如今笔迹对照十之有三认同,四人弃权,余下三人包括大人在内予以否认,案子僵持不下,可大人应该明白,此案就算一直吊着也断无可能再压下去,吊到什么时候?穆宸出现?” 段恒沉凝不语。 “就算穆宸不出现,笔迹鉴定这种事如果皇上干预下来,大齐能人多的是,你们看不出来,自有高人能看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段恒低声喝道。 “大大方方承认证词为真即便是输,也输的有些颜面,而且此案于北冥渊而言不过是个案子,动摇不了根基,于大人你意义则要深远的多,第一,大人可以由此判断出北冥渊到底是不是杀令公子的真凶,第二,大人的身世,应该不会再有问题了。” 段恒抛开身世,“如何判定?” “以大人对北冥渊的了解,输了案子他会不会杀人?”凤天歌道。 段恒摇头,“还不致于。” 凤天歌没有再解释,“言尽于此,告辞。” 窗棂半敞,当那抹白色身影淡出视线的时候,段恒才真正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那凉意来自背脊,阴飕飕的风自背脊直窜至后颈。 他的儿子,当真死于北冥渊之手? 只因曾经对独孤艳表现出来的崇拜跟虔诚么…… 皇宫里,北冥渊并没有像凤天歌想的那般有城府,至少他没有如凤天歌想的那般,等案子结了才打算朝段恒下手。 御书房内,北冥渊已经开始筹谋如何弄死段恒,想杀独孤柔的心,把他逼的失去理性。 那个女人,太可恶! 他深夜召见古云奕,可笑的是,那个时候古云奕才从奉天殿回到自己府邸,屁股还没坐下来就得到召命,重回皇宫。 听到北冥渊欲杀段恒的计划,古云奕强烈反对,列举出无数弊端才硬生将此事拖延到百里绝案件之后。 依古云奕之意,如果段恒坚持穆宸笔迹是假,则说明他忠诚且并不知内情,可以观察。 尤其百里绝之案是皇上钦点的段恒,足以证明段恒在皇上心里有着足够分量。 这样一位重臣,能留则留。 此时此刻的古云奕当真不是为了段恒着想,他想的是,独孤柔还没怀上孩子。 他想的是,独孤柔若怀上他的孩子,若生下来,若登基,那将是他为淮阴侯府做的,最光耀门楣的一件事。 淮阴侯府的荣耀,到底还是要靠他。 可惜的是,段恒竟没有如他所愿…… 我们总说世事难料,其实难料的是人心。 尤其是那些看着一个比一个正常,心里一个比一个变态的人,他们的心里,住着魔鬼。 当然,段恒没有因为凤天歌一袭话就改变主意,他有他的思量,亦有他的顾虑。 他还要等一个人。 这一等,便是三日。 玄武大街,金翠楼。 言奚笙对于笔迹鉴定的进展,毫不关心。 他只关心胭脂昨晚有没有睡好,今晚想吃什么,明晚还会不会让他赖在归梦阁。 他对胭脂从未死心,有时候爱一个人,也可以是一个人的事。 好在,胭脂对他并不反感。 这就够了。 又到酉时,金翠楼下莺歌燕舞,姑娘们淡妆浓抹,挽发待君,热闹非凡。 归梦阁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言奚笙在为胭脂作画,待其收笔,胭脂有些疲累的揉揉雪肩,起身走过去时不免惊叹。 到底是历届太学院里的骄子,画功堪比大能。 “相爷将胭脂画的这样美,连胭脂自己瞧着都有些自惭形秽了。”那画卷上的女子青丝墨染,点点紫色流苏在发髻间欲隐欲现,肤如雪白,清波流转,一袭梅花百水裙,外面披着烟罗薄纱,绝美如仙。 “你就是这样美。”言奚笙搁笔,抬头看向胭脂。 不管是酒家的胭脂,还是风尘的胭脂,哪怕是对他有所图的胭脂,都是他最爱的胭脂。 胭脂浅笑,“相爷过奖。” “是真话。”言奚笙很明显感觉到此行,胭脂对他的态度不似初时那般敬而远之,反倒有些刻意接近,欲拒还迎。 但这并不妨碍,他爱这个女人。 “丁丁备了酒菜,相爷过来坐。”胭脂的视线从那张画像上移开,转身走到翡翠桌边。 言奚笙自是跟过来,同坐。 就在胭脂执酒之时,密道入口突然传来动静。 胭脂握着酒壶的手下意识停顿,脑海里第一反应便是玉婵,除了四海商盟的人,就只有玉婵知道这条密道所在。 而四海商盟的人知道言奚笙近段时间赖在归梦阁,根本不会以这种方法跟她联系。 悬在珠帘上的那颗紫色珠子又抖了好几下,说明密道里的人很着急出来…… 第四百八十九章 蓝颜知己 到底,是谁? 言奚笙看出胭脂异样,于是撂下刚刚握在手里的竹筷,“有事?” “忽然有些不舒服……不过没事。”胭脂复又举起酒壶,欲斟酒。 言奚笙拦住,起身,十分温柔将胭脂手里的酒壶接过来,“不舒服就要休息,我去叫丁丁进来伺候。” 胭脂还以微微一笑,“谢相爷体恤。” “再叫相爷我可就不会体恤了。”言奚笙将酒壶搁至桌边,转身走到画像前,轻轻拿起,“还好有这幅画像,否则今晚没与胭脂你喝上酒,我怕是睡不着。” “明晚胭脂定会补上。”有的时候,胭脂觉得言奚笙很好,守礼节,知进退。 可很好,也就只是很好而已。 言奚笙十分珍惜卷起画轴,转身离开时视线不经意扫过珠帘上那颗紫色玉珠。 他是何等人,七国局势尚且在他眼里,一颗珠子又怎会逃过他的法眼。 待言奚笙捧着画像离开,胭脂急忙转身。 这会儿,那紫玉珠子跳的越发欢实。 胭脂思来想去都觉得是玉婵,然密道入口开启瞬间,却是一袭白衣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是容祁。 “世子……”突如其来的惊喜让胭脂失了心跳,她定定看着眼前男子,白衣墨发,容貌倾城。 纵此刻从密道里钻出来些许狼狈,容祁身上更有一股风尘仆仆即时感,但在胭脂眼里,这才是世间最好。 唯一的好。 “言奚笙没在你这里?”容祁出来便朝床上瞧,又扫过整间屋子之后,扭头看向胭脂。 “这个时辰,言公子当是回到自己房间了……”胭脂脸色略白,轻声解释。 容祁狠狠舒了口气,“嗯!量那小子也不敢对你做什么!” 胭脂自行补脑,眸底不自禁闪出光彩,盈盈浅笑,“世子担心胭脂受了欺负?” “他敢!”容祁抖抖衣袖,走到桌边坐下来,“他敢欺负你,本世子拼命也要打死他。” 胭脂眼中笑意渐浓,“瞧世子说的,言相不是那样的人。”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容祁转念,“不过,他对你是真心,如果他能八抬大轿娶你为妻,再发毒誓不纳妾,本世子倒也安心把你嫁过去。” 胭脂脸色微变,“世子说笑了。” “没有。”容祁停顿片刻,抬头,“如果你愿意,本世子其实是希望这次你能跟言奚笙一起回楚……” “世子不必多说,胭脂有自己的打算。”胭脂一瞬间心凉,淡声开口。 容祁点头,“对了,那小子呢?我找他!” 意识到容祁口中‘那小子’说的是言奚笙,胭脂直接唤丁丁进门,将容祁带去言奚笙的房间。 看着那抹白色身影淡出视线,胭脂缓慢坐在桌边。 房门闭合,胭脂眸色骤凉,她狠狠握住桌前那樽白玉杯,猛的摔到地上。 杯碎,有碎片溅起,擦伤手背。 她不觉得疼,她只是不明白,何以自家世子要如此着急想把自己嫁出去! 因为凤天歌,所以自己碍眼了是吗? 如是,凤天歌当真该死! 而她如何能懂,容祁并不是急着把她嫁出去,是发自内心觉得,言奚笙是很好的归宿。 错过,他怕胭脂后悔。 在这世上他最希望的,就是胭脂能好。 房门开启,容祁大步而入。 言奚笙余光瞄到是谁,却未开口,只自顾坐在桌边,展着胭脂的画像,仔细端详。 胭脂说他画的好,刻在心里十几年的女子,他闭眼都能画的惟妙惟肖,又何况是对着真人。 那厢丁丁将房门从外面叩紧,这厢容祁已至方桌对面,“穆宸真的失踪了?” “骗你的,穆宸是因为不想给百里绝翻案故意藏起来的。”言奚笙漫不经心开口,视线一直在那幅画像上,没有移开。 “好好说话。”容祁冷脸。 言奚笙十分不舍搁下画像,抬起头,好似不认识一般看向容祁,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说话。 “看什么?”容祁低头,他承认自己刚入皇城回到世子府,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跑来金翠楼,虽然相对邋遢,但还不致于认不出来。 “谁能想到呢,我大楚风华正茂的容世子,男、女、通、吃。”言奚笙颇有深意吁出一口气,“本相常常听人说起红颜祸水四个字,也不知道世子你这……算什么?蓝颜祸水?” 容祁脸色渐黑,原本因为着急略有些前倾的身子缓缓挺直,他就静静看着言奚笙作死,不说话。 “萧文俊真的是,好眼力。” 明明夸赞语气,言奚笙却是皱眉,“可是你家歌儿要怎么办?你们这算是二女共侍一夫?不是,一女共侍二夫?也不是……哎呀,你们这关系乱的本相这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跟萧文俊在一起久了,容祁一度以为自己的脾气也跟着潜移默化变的温和许多,现在遇到言奚笙,他发现并不是。 该怎么说,我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无疑,如果我揍了你,那一定是因为你,让我变得暴躁。 接下来发生的事太过惨无人道,连在外面扒门缝的丁丁都没能坚持听完。 一柱香的时间,天翻地复,斗转星移。 容祁还是那个容祁,言奚笙已经被揍的连他妈都认不出来。 “除了打我,你还能拿出点儿别的本事么!”地上,言奚笙身残志坚爬到椅子上,一双丹凤眼正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迅速变化,每分钟呈现出来的色彩都不一样。 容祁冷冷看向对面,一副除了打你我根本需要拿出别本事的表情看过去,“穆宸失踪你不去找他,来齐都做什么?” “找你庆祝!”言奚笙坐稳之后,很认真的看过去,虽然目光已经不是很能集中,却隐约可辨眉飞色舞,“正数第一跟倒数第二都死了,你猜猜接下来会是谁?” 是的,即便被打成那个鸟样,言奚笙依旧能在聊到这个话题时笑成一朵浪花。 尤其,他此时的表情,那副下一个肯定轮到你的表情让容祁深深觉得。 如果有什么事是一顿揍解决不了的,那就两顿。 嗯。 容祁并没有手下留情,他自认不是一个记仇的人,但记下的仇他一定要报。 当初是哪个瘪犊子在送信的时候坑害他的? 人鬼两张皮,他到现在还记得…… ------------------- 今天只能一更了,抱歉抱歉,遁遁遁! 第四百九十章 君子十年 又是一柱香,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容祁依旧是容祁,言奚笙则只剩下灵魂。 “穆宸的证词是你仿写的?”容祁瞥向艰难爬到对面坐得笔直的言奚笙,暗佩其扛造指数爆表。 言奚笙瞪他,在肿起双腮的堆挤下,发音很不标准,“明只骨瓮!” “这应该是天歌的权宜之计,毕竟想要说服段恒之流认同证词,几乎不可能。”容祁淡漠开口。 “……”言奚笙幽怨揉着双腮,尽量让自己的发音足够清晰,“崩弦坠不细荒……” 容祁无语,起身拿过纸笔,扔到对面。 ‘本相最不喜欢你这种虚伪之徒,想夸凤天歌就直说!’ 见容祁蹙眉,言奚笙提笔, ‘你不会不知道段恒已经在今日申时最后一刻于刑部认同穆宸证词,更连同丁酉一起呈奏齐景帝,百里绝的案子距离翻案,只剩齐景帝昭告天下这最后一步。’ “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 容祁激动抽过言奚笙面前宣纸,看了一遍又一遍,“凤天歌到底是怎么攻克段恒的?” 言奚笙翻起白眼,‘你够了!’ “没想到段恒竟然会临阵倒戈……”容祁反复看着手里宣纸,那他以‘容祁’的身份来见言奚笙又有什么意义? 原本他还想着让言奚笙暗中派人回楚,弄一份当年几位老将的联名证词,再由他以楚国世子身份将那份证词交于刑部,用以证明穆宸证词句句属实。 现在看,完全不需要。 眼见容祁起身,言奚笙直接甩张宣纸过去,‘你干什么?’ “连夜回楚。”容祁一时情急,音落时扭头看向言奚笙,目光里充满警告,“敢多嘴,打死你。” 言奚笙只愣了片刻,提起笔,桀桀怪笑。 ‘萧文俊跟凤天歌难以抉择,你想逃避?’ ‘不不不,不要逃避,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言奚笙奋笔疾书,‘男女只为传宗接代,男男才是一生真爱,不要压抑自己,冲破世俗阻碍……’ 言奚笙还没写完,就被容祁把笔抢过去给掰断,狠狠扔在地上。 容祁并没有跟言奚笙纠缠,而是转身回到胭脂房间,与胭脂交代不许把‘容祁’回来的事告诉任何人之后,火速从密道离开。 站在容祁的角度,凤天歌跟萧文俊之间的较量,他无力阻止且立场艰难。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逃避。 事实上他在半路就已经与萧文俊分开,佯装回楚。 原本他只须以温玉的身份直接回到四海商盟坐镇就可以,偏偏他接到的消息在申时之前,那时段恒还在死守! 离开金翠楼,容祁并没有出城,而是换装去了四海商盟。 老话怎么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言奚笙要是个嘴老实的,这世上就没有嘴欠的人。 就在容祁走后没多久,他回齐都的消息便毫无意外传到延禧殿。 凤天歌跟雷伊几乎同时得到这个消息。 方向却大相径庭。 凤天歌先一步追出皇城,雷伊则回了四海商盟。 然后,容祁便抱着恨不得把言奚笙碎尸万段的心态,以‘容祁’的身份赶追数里停在路边,等着凤天歌‘追过来’。 皇城,段府。 面对眼前一声不吭的萧文俊,段恒背后冷汗涔涔。 前前后后,只差一个时辰。 如果不是一张写有‘天水’字样的字条在最后关头传到手里,他真的可以坚持到萧文俊回来。 他的命运,在天水镇时,有了彻底的改变。 “四姑娘……”萧文俊懒散般倚在椅背上,手指好似已经习惯了揉抚腰间的半月状玉佩。 段恒噎喉,“她是这样说的。” 萧文俊失笑,胭脂色的绛唇勾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 明明是笑,却让整个房间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凤天歌,你当真厉害,只用两件模棱两可,根本就拿不出确凿证据的事如此轻易打破段恒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这招,漂亮。 如果有时间,我倒真想与你多过几招。 萧文俊揉着玉佩的手指,突然顿住。 可惜他没时间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南越王已经是半个丧尸,半月之内如果拿不到玉玺,南越王则会成为一个完完整整的丧尸。 那时,他的‘父皇’便没办法当众将玉玺交到他手里。 玉玺,我志在必得。 而你我之间,也该有个了断。 “太子……殿下……”段恒完全不能在萧文俊脸上看到任何表情,所以害怕。 “那位四姑娘说的不错,如果北冥渊派杀手杀你,那么天泽,必是北冥渊所杀。”萧文俊并没有对段恒认同证词的事予以评判。 他打算,想放过凤清。 因为,他真正希望的是,凤天歌死。 就算凤天歌的死会让容祁心痛,他愿意用十年,二十年,哪怕更多年的时间陪着容祁一起抚平那份心痛,但若要他现在就放弃,对不起,做不到。 “有本太子在,北冥渊杀不了你。”萧文俊停在玉佩上的手,慢慢抚动。 “他不杀臣,臣却要报丧子之仇!”段恒只要想到有这种可能,血气顿时上涌。 萧文俊抬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段恒不是很能理解萧文俊的意思,对于君子二字,恕他直言,萧文俊不是,自己亦不是。 毫不夸张的说,这类物种在庙堂早已绝迹。 “虽然我们不是君子,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借鉴君子所为,君子十年,报仇一刻必如泰山压顶。”萧文俊轻吁口气,“明日早朝之后你到御书房,负荆请罪。” “为什么?”段恒皱眉,不解。 “在北冥渊没有任何动作之前,你先暴露?”萧文俊抬起头,眼尾轻挑,“天泽不是他杀,你该去,天泽若是他杀,你更该去。” “为什么!”段恒又问了一遍。 萧文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不是他杀,不需要本太子解释了,若是他杀,你则更应该蛰伏在他身边,蛇打七寸,暗处的刀子远比明面上的利刃更容易戳中要害,与此同时,你当接触凤清他们了。” “为什么?”段恒问了第三遍。 “谋后路。”萧文俊起身,“庙堂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有的,只是永远的利益。” 纵然与凤天歌有解不开的死结,却并不妨碍他改变自己在大齐庙堂上的立场。 萧文俊,是真正的王者。 冷静,睿智,残酷,无一不被他做到精致…… 第四百九十一章 弃子 月色皎白,星空澄净。 林间深处,容祁着一袭白衣坐在马车前沿,手里拽着缰绳,不时看前,不时回望。 他自诩轻功不弱,狂跑半个时辰应该超过凤天歌了才对,可这会儿他在林子里坐等一盏茶的功夫,却前前后后都没看到人影。 至于马车,是他半路劫来的。 丑时已过,容祁干脆拽住马车停下来,继续往前走还是掉头? 这是个问题。 最后,这个问题是由雷伊解决的。 凤天歌回去了。 一路上,不管雷伊怎么发誓他亲眼看到凤天歌听到消息后追出皇城,容祁都认定是雷伊在耍他。 等本世子回去就叫萧文俊把你全身黑线都变成红色! 当容祁咬牙切齿这样说的时候,雷伊担心的却不是自己安危。 主人,你这一副小媳妇受了欺负找自家男人出气的样子,吓坏小伊伊了啊! 雷伊说的不错,凤天歌回去了。 追出皇城之后不久,她便转身回了延禧殿。 是以当容祁跟雷伊回到延禧殿的时候,刚好看到凤天歌坐到石台旁边。 看样子,坐了很久。 雷伊识相,道了句自求多福便跑去跟屈平报喜。 在凤天歌和萧文俊的问题上,他赌了萧文俊,而屈平赌了凤天歌…… 延禧殿内,容祁在门口理了理衣角,迈步走向凤天歌时,心绪起伏。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此一别,足有半月。 他想凤天歌了,真的很想。 其实如果没有言奚笙那个‘意外’,他在前半夜便应该能以温玉的身份看到凤天歌。 “歌儿,我回来了。”容祁走到石台旁边坐下来,轻声开口饱含深情,是萧文俊对他那样的深情。 然而看着已然坐在对面的容祁,凤天歌竟然出奇的平静,淡定,甚至是坦然。 她好像,是有点在乎容祁了。 是像当初在乎温玉的一样的在乎。 否则凤天歌无法解释,她明明巴不得容祁回到楚国,却在听到他回楚的消息后毫不犹豫追出去。 然而命运就是这样神奇,当她在乎温玉的时候,温玉有了胭脂。 当她在乎容祁的时候,容祁有了萧文俊。 命运一次又一次提醒,不过是想告诉她,此生情爱之事皆与她无缘。 大事未成,她真的不该想太多。 “你不该回来。”凤天歌没有赌气,她是真的这样以为。 就在半个时辰前,容祁现在坐的位置,坐着萧文俊。 他给自己五天时间交出玉玺,否则便会把她是南无馆四姑娘,包括她与四海商盟的事尽告天下人皆知。 说白了,南越局势骤变,萧文俊已经不屑周旋的把戏,他想登基,必要拿到玉玺。 凤天歌答应了。 也就是说五日后,她与萧文俊必有一场生死之战。 凤天歌的话,再一次让容祁认定雷伊骗了他! “你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不回来。”容祁无比深情开口。 凤天歌没说话,视线转向容祁腰间。 容祁随之低下头,百口莫辩。 他腰间系着的,是萧文俊送他的那半块羊脂玉。 “天歌,我可以解释,我才刚回来所以……”容祁直接拽下玉佩,“你知道的,萧兄是男的,我也是男的……” “世子早些休息。”凤天歌不等容祁解释,起身走回主殿。 面对容祁腰间的玉佩,凤天歌竟无一丝怒意,她反尔心虚。 如果萧文俊死在她手里,容祁会如何? 毕竟萧文俊在鬼坡林怒发冲冠为红颜的事已然传到齐都,只是鲜少有人知道,所谓红颜,其实并非女子。 石台旁边,容祁顿时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挫败感。 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到底是谁的错? 如果谁都没有错,那老天爷又是在惩罚谁…… 早朝之上,难得一见的姚石代替李诚瑞,宣读了齐景帝的诏书,彻底替百里绝翻案,更恢复百里绝一字并肩王的封号,追封其为雍国公,建寺立庙,广受香火。 百里绝的案子既是翻过来,凤清一案自然重回刑部再审。 众朝臣心里不说,但都觉得,凤炎之命休矣。 御书房,北冥渊连砸数只茶杯,奏折被他狂甩到地上,盛怒未消时外面突然有小太监进来传禀。 李诚瑞过去细语,震惊之余退了小太监,转到北冥渊身侧,“太子殿下,首辅段大人求见。” 北冥渊握着奏折正要摔的手,陡顿,“谁?” “段恒。”李诚瑞低声道。 “他还有脸来见本太子!”北冥渊恼恨低吼,直接将奏折甩扔到地上。 李诚瑞见状赶忙过去,把洒落在地上的奏折悉数捡起来,“太子殿下息怒,段恒到底是内阁首辅,而且这件事怕是有内情,太子殿下倒不如先见见段大人,看他怎么解释,再责难也不迟。” 北冥渊眸色愈黑,冷漠不语。 李诚瑞心领神会,待御书房里收拾妥当之后,出门传唤段恒。 且说段恒一进门,立时跪在御书房中间位置,“太子殿下,老臣有罪。” 龙案后面,北冥渊隐忍住所有不满跟怀疑,佯装诧异,“段首辅这是何意,快请起。” 北冥渊一个眼神,李诚瑞立时过去扶起段恒。 “老臣不敢。”段恒执意跪在地上,“笔迹鉴定一事老臣实乃逼不得已。” 提到笔迹鉴定,北冥渊脸色微冷,“首辅大人既是看出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太子殿下明鉴,老臣认可笔迹为真,乃是得到确切消息穆宸出现,且在明日便可抵至皇城,与其让穆宸当场认定,老臣以为这样输的更体面些,而且不会让皇上有所怀疑。” 听到段恒解释,北冥渊怔了片刻,“穆宸不是失踪了吗?” “他又出现了。”段恒所谓的‘确切消息’来自萧文俊,直到那一刻,他才恍然穆宸竟是被萧文俊控制了。 北冥渊似有深意看向李诚瑞,再开口时语气渐缓,“若真如此,首辅大人当真用心良苦。” “只要太子殿下能明白老臣这份苦心,老臣就是死也值得。”段恒泫然泣泪。 旁侧李诚瑞再走过去,搀起段恒,“太子殿下自然明白段阁老的苦心,段阁老快坐。” “还有一件事。”段恒落座,看向北冥渊,“凤炎还在狱里,当务之急是如何把他救出来。” 这会儿被段恒提起,北冥渊恍然想到此人,“怕是难救。” 不是难救,是北冥渊根本就没想救,这枚弃子…… 第四百九十二章 待宰老羊 凤炎,这么一个穷途末路的待宰老羊,在听到百里绝案被翻之后甚至已经自我放弃,却因为此时此刻段恒的一番话,彻底改变命运。 不止是他,整个镇南侯府二房的命运也跟着就此改变。 人分善恶,贵人不分。 不管段恒在这一刻的心思跟动机是什么,他都值得凤炎感激一辈子。 当然,凤炎是不会感激的。 他会觉得,天不亡我。 依段恒之意,百里绝翻案之后,随之而来便是凤清无罪释放,非但无罪,还有可能会被人追捧,类似有情有义之类的赞美肯定不能太少。 凤清势大便是保皇派势大,而纵观整个庙堂,真正能与凤清对抗的还真就是智商跟本事都不在线的凤炎。 一来他们是亲兄弟,手足相残自来为世人诟病,二来凤炎并不是一个人,他有子有女,若真都提拔上来也是股不小的势力。 身为太子,北冥渊自小耳濡目染,权力制衡这四个字他自然十分懂得。 是以段恒一番话很快令他改变对凤炎的态度。 事实上,这也并不是段恒之意,是萧文俊。 这可真是个奸诈的人呵。 他一边打算在大齐庙堂重新选择保皇派,另一边却又火速扶植起与保皇派抗衡的凤炎,用以保证他们可以持续内斗。 我可以跟你好,却不妨碍我想让你变得更弱。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才能让罪可诛的凤炎平平安安走出牢房? 很简单,交换。 “阁老以为本太子应该抛出什么样的筹码,他们才肯不紧咬着凤炎那颗人头?”龙椅上,北冥渊低声问道。 “古若尘。”段恒看似意味深长,但其实他也不是很明白萧文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提议,毕竟朝中可以等价交换的筹码并不少。 北冥渊挑眉,不语。 “这是个两全其美之策,古若尘在朝中并非皇保派,但他与兵部侍郎古大人却是……” 段恒顿了顿,“太子殿下提拔古若尘,在保皇派看来是提拔了一个与古大人对阵的强有力的对手,于太子殿下而言却有拉拢古若尘之意,老臣所说的两全其美,单指于太子殿下而言,两全其美。” 北冥渊闻声欣慰,何止两全其美,就平日里上朝便能看出来,因七国武盟得到晋升的古若尘等六人实则在朝堂上似乎是以凤天歌马首是瞻。 他提拔古若尘,凤天歌必会领情。 三全其美。 “阁老提议虽好,只是不知,他们是否答应……”面对段恒诚心献计,北冥渊略有心安。 由此可见,段恒似乎对当年事,暂不知情。 “老臣愿替太子殿下分忧,与他们交涉此事。”段恒自告奋勇。 北冥渊欣然应之。 此时此刻的北冥渊如何能知,他看似三全其美之计,却在后来给他带来怎样的隐患跟不可挽回的后果。 至于萧文俊为什么要让段恒提出这样一个筹码,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的筹码,凤天歌不会拒绝…… 因为容祁回来,凤天歌下朝之后辗转到天衣阁换装,去了四海商盟。 二楼雅间,凤天歌看到了温玉。 半月未见,依旧是绛紫长衣,金色面具,无论什么时候,眼前男子给她的感觉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尊崇跟敬服之感。 “天歌拜见温盟主。”凤天歌恭敬施礼。 “半月不见,凤大姑娘倒是客气了,坐。”容祁自凤天歌走进房门一刻,视线便一直没有从她脸上移开。 他以为凤天歌会问他有关萧文俊跟‘容祁’南越之行的一些事,他甚至已经想好怎么替‘容祁’解释。 可奇怪的是,凤天歌没有问。 “想必盟主已知庄礼得到南越玉玺一事,天歌希望……借玉玺一用。”凤天歌端直身形,正色开口。 容祁微怔,“不知,凤大姑娘……” “萧文俊已向天歌邀约,四日后,天歌会拿玉玺赴约。”凤天歌并不会隐瞒温玉,她相信眼前这个男人。 倘若前世遭遇背叛今生便如惊弓之鸟,她便不是她。 前世之殇,不是因为信,是因为错信。 “你想将玉玺给他?”容祁狐疑问道。 “不会。”凤天歌淡然开口,“此约,天歌会把萧文俊的命,留在日出之地。” 面具后面,容祁下意识凝眉,“他……” “他必须死,他知道天歌身份,知道我与四海商盟的渊源,他不死,我们便要永远受制于他,这是其一;不管他是不是有善良一面,周氏因他而死无疑,天歌受过周氏恩惠,替她讨这个公道,应该,这是其二,以萧文俊的心智跟谋略,他在齐都蛰伏十年,尚且能操控远在千里之外的南越局势,那么近在眼前的大齐庙堂,他应该不会没有染指,除掉他,就是除掉隐藏在暗处的威胁,这是其三。” 凤天歌每列出一条,容祁都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事实上,只须第一条,萧文俊就该死。 “温某,助你。”容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无比艰难。 凤天歌摇头,“天歌已在日出之地布下天罗地网,更有蜀忘忧相助,应该不会失手。” 房间里突然静默,容祁搭在桌边的手指,下意识动了动。 “待那日,温某会将玉玺奉上。”容祁终是,没有阻止。 凤天歌起身,“多谢。” 直到凤天歌离开,容祁都还坐在雅间里,一动不动。 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如果问他的选择…… 其实根本不用选择,从来不需要选择,他由始至终都站在凤天歌身边。 只是,他也不想萧文俊死。 他不知道,如果凤天歌若了解萧文俊过往,或者亲眼看到惠妃亲手将匕首插进萧文俊胸口的一刻,会不会觉得,其实他也不是很该死…… 百里绝旧案尘埃落定,凤清案重审在即,凤天歌却在这个时候收到了来自南无馆的消息。 当晚,她再见段恒。 正如萧文俊所料,凤天歌当真没有拒绝段恒提议,用凤炎的命,给古若尘换了一枚帅印。 至此,一直只挂着骠骑大将军虚名却只统领三千御林军的古若尘,终于有了自己的虎符,拥兵十万。 第四百九十三章 决战前夕 两天时间,凤清与凤炎先后从天牢里被放出来,凤清无罪且因百里绝之事得到褒奖,凤炎因误信‘小人’谗言罚叩俸禄半年。 既然朝中两派达成协议,是以并没有人追究那个‘小人’是谁,死了就好。 值得一提的是,第三日早朝,凤清于金銮殿上以力不从心为由交出帅印,众朝臣包括绝大多数保皇派都很意外。 虽然意外,但大多数朝臣亦都能理解,将军老矣。 毕竟在不知情者看来,凤清案整个过程惊心动魄,险象环生。 事实亦如是,所以在众人眼里这件事发生的并不突兀,也不足以引起怀疑。 兀突的是北冥渊竟然当即将帅印转到凤天歌手里,且将凤天歌由副将提到主将,这就让朝中两派暗中琢磨了。 两派琢磨的结果出奇一致,作为朝堂上的第三方闲散人群已经因为凤天歌等七人的加入,成了一股不容忽视的或拉拢,或打击的对象…… 皇宫,奉天殿。 早朝之后没多久,古云奕便突然出现在独孤柔的房间里,颠鸾倒凤,蚀骨销魂。 紫檀精雕的软榻上,独孤柔轻枕在古云奕臂弯,长发似藻,肤如白玉,那雪色肌肤间种下的点点猩红昭示着刚刚攻城掠地时的战况,何等的激烈。 独孤柔知道古云奕为何如此,“谁能想到凤清一案受益的,竟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古若尘。” 锦枕竖在床头,古云奕漠然倚靠在锦枕上,一双眼深邃幽冷如潭。 “没有了独孤艳的北冥渊就像是一头骄傲自满的狮子,看似张牙舞爪威风八面,内里早就空了。” 独孤柔轻搥着古云奕胸口坐起身,随便拽过来一件薄纱衣衫套在身上,“他的脑子,怕是在对付独孤艳的时候全都用光了,竟然会给古若尘拨了十万大军对付你。” “这是段恒的意思,听起来也合情合理……”古云奕冷漠看着软床对面的浅色幔帐,目光又似透过那幔帐,看到儿时的自己。 那时的他已经是北冥渊的左右手,只要北冥渊看谁不顺眼,他总会想法子叫那人出丑。 如此暑往寒来几度春秋,他从几岁到十几岁再到几十岁,为北冥渊做了多少事,拼了多少命,几经生死半生忠诚,他唯一所求便是淮阴侯府。 过分吗? “但是,我没想到北冥渊会真的同意。”古云奕幽幽抿唇,胸口起伏的频率渐渐紊乱。 独孤柔一件件穿起衣服,“拨给古若尘十万大军也就算了,又将整个虎骑营交到凤天歌手里,他真的看不出来,凤天歌跟当年的独孤艳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她们那样的女人会臣服谁?更何况,凤天歌到底是凤清之女,他居然相信自己能收服这个女人,他以为他是谁……” 独孤柔话音未落,一股强大力道突然将她拉拽过去,压在身下。 “云奕?”独孤柔佯装茫然,眸光闪动。 “我要你,怀上龙子。” 又是一番缱绻旖旎,古云奕的心,终是绝望…… 当某个危险来临或者会有大事件爆发之前,我们总会用暴风雨前的宁静来形容,现在的齐都,就处在这样一片宁静中。 像是死水,任谁也搅动不起一丝波澜。 距离与凤天歌约定好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两个时辰。 子时,西郊缓坡。 这是凤天歌定下的时间,跟地点。 延禧殿内,萧文俊穿着一身冰蓝色的衣裳,默然无声端坐在石台旁边,台上有十壶酒,两樽夜光杯。 他在这里亦独坐了两个时辰。 他在等人。 容祁出现了。 他抬起头,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映入眼帘,他笑,“容兄。” 延禧殿内并无他人,月牙在萧文俊重返齐都时便被凤天歌送出皇宫,回了锦苑。 容祁自大殿外迈步走过来,佯装镇定的看过去,“萧兄在这里等我很久了?” “只要能等到你,就不算久。”萧文俊微笑着抬手指向对面石凳。 容祁落座,“萧兄……” “没什么,想喝酒,不知道容兄可不可以陪文俊一起?”萧文俊没看容祁,自顾提壶,斟满容祁身前酒杯,回手间又替自己倒满。 看着眼前这樽夜光杯,容祁突然握紧,“想喝多少,我都奉陪。” 许是没想到容祁能这样主动的先干为净,萧文俊胭脂色的唇微微勾起,“容兄今日倒是痛快。” “萧兄不喝?”见萧文俊没有举杯的意思,容祁微愕。 “稍等。”萧文俊搁下酒壶,轻甩衣袖。 下一秒,暗处雷伊突然现身。 容祁似恍然般起身走到雷伊面前,撸起他手腕衣袖,眼底一亮。 雷伊眼睛更亮,他手臂上的黑线不见了! 几乎同时,雷伊猛扯开衣服,全身黑线,皆无踪影。 “容兄,喝酒。”石台旁边,萧文俊举杯,一饮而尽。 “好。”容祁转身一刻,命雷伊回世子府替他取件黑色大氅过来,必须是纯黑色的,别的颜色他不喜欢。 雷伊跟了容祁十几年,很清楚自家主子根本没有黑色大氅。 但他很识相的点头,退离。 见雷伊的身影消失在夜幕,萧文俊笑着看向重新坐在对面的容祁,“文俊敢与容兄打赌,雷伊定取不到那件黑色大氅。” 容祁不看萧文俊,拿过距离他最近的酒壶,拔开壶塞,“萧兄赢了,我自罚三杯。” 眼见容祁连喝三杯,萧文俊眼中笑意依旧,“那容兄敢不敢与文俊打赌,我是否……能看到明早的太阳?” 容祁闻声,握着酒壶的手微顿。 “开玩笑的。”萧文俊几乎没给容祁思考的时间,“若真赌,文俊只想与跟容兄赌一件事。” “什么?”容祁抬头,芳华容颜在月光的浸润下仿佛镀着一层光晕,倾城绝艳,举世无双。 萧文俊看着近在眼前的男子,眸色深深,“赌谁先喝醉,如何?” “好。”容祁欣然。 月色清浅,光影迷离。 容祁与萧文俊执杯对饮,喝到尽性时只道一声痛快! 殿门处,凤天歌无声站在那里,她看不到背对自己的容祁,却看到了正对自己坐着的萧文俊。 萧文俊也看到了她…… 第四百九十四章 日出之战 是的,萧文俊也看到了凤天歌。 可他只是看一眼,便又将视线回落在容祁身上,“容兄,可舍得与文俊一醉?” “如何舍不得,人生难得几回醉!”容祁仰头饮尽。 萧文俊几乎同时举杯共饮。 二人落杯时,萧文俊狭长凤眸扫过殿门,已空空如也。 而容祁又何尝不知,凤天歌来过…… 距离子时,只剩下半个时辰,桌上的酒也只剩下半壶。 这一次,萧文俊比容祁先落杯。 且在容祁喝净时他突然点指,隔空封了容祁的昏睡穴。 杯落,人已‘醉’。 看着无声匍在石台上的容祁,萧文俊缓慢站起身,目光带着仿佛月光般的温柔看过去。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容兄,你等我。 今晚这西郊,夜色竟是极美。 皓月当空,群星璀璨。 凤天歌依旧是平日里的装束急速穿过矮林,却在抵达日出之地时震住了,确切说是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蜀忘忧如约而至,但苏狐为什么会在这里? 非但在这里,还站在本该属于蜀忘忧站的地方,那个四处戳着桃木剑且用黑狗血泼出的偌大红圈,那是阵眼来的。 眼前场景极为诡异,一袭黑衣的蜀忘忧就站在圈外三米处的地方,用无比震惊跟警觉的目光看向圈儿里的苏狐。 苏狐则怀抱某物,用一种‘你瞅啥’的表情回望。 蜀忘忧那也是一代宗师级别的人物,立时以‘瞅你咋地’反击。 苏狐眼珠儿瞪溜圆,‘再瞅一个试试!’ ‘试试就试试!’ 且说二人这种用目光相互凌迟对方的状态已经持续半个时辰,直到凤天歌赶过来才得以打破。 “苏狐,你怎么在这里!”凤天歌大步过去,惊声开口。 同一时间,苏狐跟蜀忘忧谁也没说话,先揉眼。 “天歌你来的正好,这个你拿着,那儿有个死变态!”眼见凤天歌走到自己身边,苏狐直接把怀抱某物揣到凤天歌手里,冲向蜀忘忧。 苏狐真是不知道,他以为蜀忘忧在等什么? 就等苏狐迈出那个圈儿! 那个圈儿十分有说道,破坏一点儿整个大阵就废了。 眼见二人就要动手,凤天歌及时挡在二人中间。 接下来便是解开误会的时候。 事情是这样的,今晚酉时三刻,忽有一人找到苏狐,让苏狐将这包裹交给凤天歌,地点就在西郊缓坡,且言明包裹里装的是极为重要的东西不许他看。 苏狐表示他不是没有怀疑,所以他来了。 凤天歌不解,既然有怀疑为什么还要来? “就是因为有怀疑才要来啊!”苏狐的想法,就是这样与众不同。 除了想法,苏狐与众不同的还有眼光,但凡一个正常人看到偌大空地上插着四柄桃木剑都不会直接站到桃木剑里,必是要躲起来一探究竟。 凤天歌就想知道苏狐怎么想的! “谁等人要站在暗处等,自然是站的越明显越好啊!”苏狐的话,成功怼的凤天歌无言以对。 至于蜀忘忧刚刚为什么没在圈里守着自己的阵眼,人有三急。 他也没想到就一撒尿功夫,阵眼就被别人抢了。 而蜀忘忧也着实没想到刚刚那个站在圈儿里的人不是萧文俊,而是二货狐。 在凤天歌把苏狐介绍给蜀忘忧的时候,二货狐这三个字也一并刻在他心里。 “包裹里是什么东西?”误会解释完毕,苏狐终于想到了那个包裹。 凤天歌不语,打开黑色包裹,里面赫然映入眼帘的,是南越王朝的玉玺。 一瞬间,凤天歌竟叹温玉怎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苏狐? 又是一瞬间,她又觉得或许这件事没有比交给苏狐更好的选择。 事实,证明了这一点。 “东西既然送到,你可以滚了。”此时的蜀忘忧已然站回圈儿里,且对苏狐的态度并不友好。 他表示没法儿友好,生平第一次被个二货给唬的一愣一愣的。 “苏狐,你先回去。”苏狐并不在计划之内,凤天歌亦不希望他有危险。 风起,矮林间除了树叶浮动的沙沙声,还夹杂着骨骼断折的咔咔声跟簌簌钻土的声音。 诡异,幽蛰! 碎裂星光下,萧文俊容颜异常白皙,仿若琉璃般透明。 他于林间走出,背后涌跟着一群白骨。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吧。”萧文俊止步在凤天歌对面,黑色眼尾微微上挑,唇殷红。 蜀忘忧看惯了眼前那些白骨,面上并无异样。 相比之下,苏狐则极为兴奋盯着那些白骨,“这是什么鬼!” “城主,烦劳照顾苏狐。”凤天歌并没有走向萧文俊,而是转身朝太阳升起的那处矮坡走过去。 萧文俊唇角弧度欲深,启步。 苏狐根本也没想走,因为那人给他那物时说了一句话,带上兵器,有架要打。 果然不错! 眼见萧文俊走过来,苏狐直接抽出背后破影! 举剑便斩! 千钧一发,十几具白骨顷刻铸起高墙,骨碎迸溅之时,萧文俊身影如风,已朝凤天歌的方向去了。 一阵风吹拂过来,苏狐正想去追的时候,忽觉背后阴风飕飕,响声震耳。 待他回头,一向不怕天不怕地不怕蛇的苏狐震惊了。 眼前白骨顷刻间数以万计,如鲤鱼过江般前仆后继,又如黑云压城,滚滚而来! “剑起!阵开!”阵眼里,蜀忘忧双臂平起,插在地上的四柄桃木剑破土离地,于阵前急速飞旋。 最先冲过来的白骨踏阵一刻,灰飞烟灭。 话说,他才不会管苏狐…… 凤天歌终于停下脚步,转回身。 手里,握着玉玺。 萧文俊亦止步,狭长眼眸扫过凤天歌脚底,那是容祁曾坐过的地方。 那一日,他们便在这里,看过日出。 ‘嗤—’ 凤天歌甩手间,玉玺落于数米之外,深陷半寸却无尘烟溅起。 只是一个动作,萧文俊便看出端倪,眼中略惊,“太阴经,第五重?” “正是。”凤天歌摘下腰间斩风,抽剑时将剑鞘一并甩到玉玺旁边,斜插入土。 萧文俊笑而不语,扭头看向背后。 被强阵阻隔,无数白骨在阵外已垒铸起一人高的白墙,奈何任它们如何狂纵却无一只能破阵而来。 萧文俊转回头,眼眸微微闪动,眼尾欲黑,“蜀城主若不为城主,做天师定会有另一番成就。” “谬赞!”阵眼处,蜀忘忧高喝一声。 意想不到的是,就在蜀忘忧音落之时,忽有一只白骨破阵而入。 幸有苏狐,挥剑狂斩! 第四百九十五章 皆危 萧文俊看向凤天歌的目光,渐渐冰冷。 “凤大姑娘这是想,与萧某一战?” “玉玺就在那里,萧世子似乎也并没有去拿的意思。”凤天歌目色清冷。 她很清楚,就算她不想,这一战亦不可避免。 终于,萧文俊亮出兵器。 月光下,萧文俊右手凭空微抬,视线之内,无数雪白色银龟自其指尖疯狂爬出,首尾相连,衔接无缝。 顷刻间,萧文俊手中已然握着一柄‘虫剑’! 那剑在月光的映衬下,寒光闪闪。 “请。”凤天歌平举斩风,道。 “请。”萧文俊亦将虫剑横亘于胸。 凤天歌已于昨日冲破太阴经第五重,手中斩风更是伴她前世今生的名剑。 嗤的一声剑鸣,急剧响起! 此刻,凤天歌斩出的这一剑犹如碧海蛟龙,无比强大的内力幻化成巨大的白色浪柱,蛟龙卷着浪柱,疯狂砸向萧文俊。 气浪狂暴而至,萧文俊能够感受到那抹剑意中的冷冽跟绝杀。 他陡然举剑,寒光猎猎的虫剑突然分离出无数如晶莹水滴般的星点,那些星点仿佛蓄积着无限充沛的力量,疯狂射向白色浪柱。 速度之快,就像是拉出一道道长长的尾线! 万千流星撞向白色浪柱,远远望去,那冲天蛟龙竟像是被白色的钉子死死钉住,再难进一步! 嗤嗤嗤嗤! 数十声尖锐的裂响刺痛耳膜,凤天歌猛然催动内力,白色浪柱倏地化作数道飞射的水流,再度袭向萧文俊。 萧文俊瞳孔收缩,眼眸微微眯起,闪出一丝意外。 他没想到,凤天歌在将如此磅礴的剑式挥斩而出之后,竟还有余力续接,且锐不可挡。 虫剑飞旋,无数银龟首尾相衔,脱剑而去! 那些银龟衔接的十分有规则,便如风起时吹出白色花瓣,飘落向飞射的水流。 ‘轰隆—’ 银龟自爆,那一道道飞射的水柱瞬间溃散,幻化成丝丝细雨,落下来,萧文俊当真觉得,衣裳染了些许湿意。 “太阴经,果真名不虚传。”萧文俊脸色愈白,几近透明,而被他握在手里的虫剑依旧完好无损。 因为每一个银龟脱体,都会有另一只银龟补上。 “若非御尸,天歌自认不是世子的对手。”凤天歌视线绕过萧文俊,看向蜀忘忧。 布阵之前,蜀忘忧曾自信说不需要任何帮手,而且他只需要开阵,之后便可与她合二对敌。 现在,蜀忘忧正不断以内力加固大阵,即便是这样,苏狐那两只手都已经不够用了。 也就是说,萧文俊在与自己对阵之余,有分出内力,操控银龟。 萧文俊眼尾越来越浓,瞳孔却已渐渐失了颜色。 “苏狐!”阵中,蜀忘忧也不顾不得脸面,大吼一声。 破影狂斩之余,苏狐扭头看过去,只见一具白骨居然从阵眼的地面里钻出来,在扒蜀忘忧的裤子。 苏狐拿剑就要砍,气的蜀忘忧嗷嗷大叫,“阵阵阵!坏了本城主大阵都得死!” 阵内白骨数量突然多了好几十只,苏狐疯狂挥剑,巨大的金色扇面破空斩出瞬间,苏狐跨步到阵眼位置,直接揪住那具白骨的脖子,狠狠拽出阵眼,贴了道符给它。 别问苏狐手里符咒哪儿来的,都这个时候了,蜀忘忧就算不管苏狐也不能不管自己。 凤天歌再度举剑,清眸闪过一抹清寒,师兄已经连阵眼都快守不住了,她不能再耽误下去。 “我不会手下留情。”凤天歌风波不惊道。 “萧某亦会尽兴。”虫剑再起,却是萧文俊先出招! 银白长剑带着真正鲜活跟强大的气息,直劈向凤天歌,前方空气好似被轰然斩断。 磅礴涌动的剑气让凤天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近乎窒息的压迫感。 这是她重生以来遇到的最强悍的对手,哪怕是前世,也没有一个对手会比萧文俊更强大。 以硬碰硬,不如以柔克刚! 凤天歌点足退驰之际,握着斩风的手腕急速翻转,无数道绵缠剑意犹如千道细丝试图绕上银光闪耀的虫剑。 急剧摩擦猛然发出激烈的嗤嗤声,千道隐隐闪着金色光芒的细丝终是缠上虫剑。 几乎同一时间,虫剑竟也化作无数条犹如银白毒蛇的细绺,反缠过来! 剑气交错,凤天歌眸色陡寒。 上当了! 她以剑气缠上虫剑,萧文俊却是以虫剑,缠上斩风! 眼见无数以银龟化成的银白细绺如同毒蛇一般游动在斩风剑上,凤天歌眼中一瞬间透出狠决! 她没有收招,更不会弃剑,而是朝斩风剑身疯狂灌注内力,千道以剑气化成的细丝竟然也以同样的速度绕虫剑而上,欲攀上萧文俊握剑的右手! 萧文俊震惊,他此招本意是想制服凤天歌,却不想自己亦受制于凤天歌。 此时此刻,若二人皆不收招,轻则各失一臂,重则以命换命! 然而,时间到了。 别人不知道,萧文俊却是了然,那条彼时看起来像是雨水汇聚的小溪下面,另有乾坤。 那是内陆罕见的流沙洞。 是比当日七国武盟试练赛中吸走项晏那个飓风口更为恐怖跟凶险的流沙洞。 眼见斩风剑气就要绞缠到自己右手上,萧文俊突然倾尽内力,硬是以剑逼退凤天歌! 凤天歌根本不知道背后凶险,即便被逼后退也没有停止对斩风的内力灌注。 眼见千道剑气已经缠至萧文俊手臂,只差最后一击! 就在凤天歌发狠想要断萧文俊左臂瞬间,忽感脚下深陷! 几乎同时,虫剑正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疯狂后窜。 双腿下陷过膝,萧文俊却在收招! 凤天歌知道自己中了埋伏。 然而不得不佩服的是,经历过无数沙场征战,也曾九死一生的凤天歌在最后关头并没有慌乱无错,而是拼尽十成内力,硬是以斩风绞缠在萧文俊手臂上的剑意,将他狠拽下来! 萧文俊不是没防,而是流沙洞吸力太过强大,虫剑前端已残,他根本来不及以虫剑断开斩风剑意。 加上凤天歌拼了全力,萧文俊就这样被凤天歌一并拽下沙流洞。 甚至比凤天歌还要靠近洞眼位置! 原本平静的小溪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能吞噬蚕食一切的巨大流沙漩涡! 比凤天歌后陷的萧文俊已没至胸口。 凤天歌与萧文俊,皆危矣! ------------------- 小云在这里祝福所有亲七夕快乐~~~ 第四百九十六章 对不起 生命正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流逝。 凤天歌跟萧文俊身在流沙漩涡,便比任何人都清楚,应该不会再有奇迹。 千钧一发! 一条银链突然闪现,精准且毫不迟疑绕在凤天歌腰际。 银链另一端,那抹绛紫色身影孑然独立,金色面具在月色的映衬下,闪着光晕。 容祁双手,紧攥银链! “天歌,坚持住!”容祁声音悲恸,面具下的那双眼,却是看向萧文俊。 对不起,对不起! 流沙没有停止下陷的速度,萧文俊却停了心跳。 刹那间,他眼角有一滴泪,滑落。 因为他忽然就知道了,那个带着金色面具的人,是谁。 还有半壶酒,只怕不能再陪你喝。 对不起,容兄。 萧文俊任由流沙没到胸口,极白瞳孔渐渐恢复正常颜色,他静静看着那抹金色面具,胭脂色的红唇,勾起难以形容的释然弧度。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还能怎样不成全…… 容祁落泪,双手却死死拽着银链,有鲜血从银链上滴下来,落在地上。 有泪自眼角滑落,没入衣襟。 如果不是容祁突然出现,蜀忘忧跟苏狐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会儿二人回头一看,脸色皆白! 尤其苏狐,直接扔了破影跑到容祁前面,双手狠狠握住银链,拼了小命朝外拽。 蜀忘忧几乎同时飞身而至,三人合力,银链缓缓移动。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凤天歌却在银链移动的瞬间,反手狠狠拽住几欲淹没的萧文俊。 银链突然停下来,苏狐整个人都是懵的,“凤天歌你是不是傻!松开他啊!” 他们拽的真的很吃力! 蜀忘忧也觉得不可思议,“放开他!” 凤天歌单手叩紧腰间银链,另一只手却死死攥紧,如何也没有放开萧文俊。 连萧文俊都以为自己看错了,当他确定紧拽自己手臂的人是凤天歌时,满目震惊,“为什么救我?” 凤天歌不知道。 只是一瞬间的反应,却是异常坚定。 “凤天歌你快点放开他啊我的天!”苏狐握着银链的手勒出血痕,鲜血从拳缝里滴下来,蜀忘忧亦如是。 唯容祁不语,拼尽全力,内心陡然升起一丝感激。 终于,几近僵持不动的银链再次以无比缓慢的速度朝上移动。 即便如此,容祁三人哪敢有半点松懈,苏狐简直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龇牙咧嘴,五官狰狞。 忽然,那股强大到几乎将凤天歌跟萧文俊活生生吞噬掉的力量突然消失。 但是因为容祁这边还在用力,凤天歌简直是以飞冲的速度脱离开那条小溪。 幸有容祁,飞身将凤天歌接在怀里,飘然落地。 几乎同时,凤天歌猛然转身,萧文俊不见了。 容祁的视线,一并望过去。 他看到,萧文俊走了。 “对不起。”凤天歌回身看向身边带着金色面具的男子,万般歉疚,她差点,害了所有人。 容祁该如何告诉凤天歌,真正该说对不起的是他,真正该说声多谢的,也是他。 如果不是凤天歌在最后一刻的坚持,他容祁终会成为一个无情无义之人,且将背负一生愧疚。 “还好你没事。”容祁情动,将凤天歌轻拥在怀里。 此时此刻,不管蜀忘忧还是苏狐,乃至凤天歌自己都忽略了容祁的拥抱。 萧文俊是走了,但那些白骨没走。 蜀忘忧那会儿抽空过来帮忙的时候,阵破。 此刻阵眼已废,成千上万白骨势不可挡。 蜀忘忧到底是蜀忘忧,他竟以最快速度重塑阵眼,龟壳在手,紫电弹出。 内力催动下,紫电于半空中划出偌大金色符咒,“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灭—” 顷刻间,偌大符咒犹如搬山,狠狠覆向累累白骨。 燃! 无数惊恐爆裂的咔咔声振聋发聩,带着金光的火焰灼烧白骨,火海很快烧到矮林。 整个西郊,火光冲天。 看着眼前白骨成灰,蜀忘忧终于舒了口气,回身时,分明看到苏狐正在跟一具白骨抢东西。 那白骨一对爪子正死命抱住南越玉玺,苏狐能干么! 那是谁谁谁叫他交给凤天歌的,谁抢他跟谁拼命,你丫是鬼又能怎么滴! 蜀忘忧转身走过去,随手自怀里取出一张符咒贴过去。 然而,那具白骨居然没死,非但没死还把被蜀忘忧贴在额头上的符咒给摘下去了。 别问这具白骨生前是谁,因为它沾了苏狐的血。 蜀忘忧为城主时脾气就不是很好,一般得罪他的人下场都很糟糕,作为天师,他脾气依旧不好。 敢撕他符咒? “你让开。”蜀忘忧推开苏狐之后,就开始踹了。 这会儿苏狐已经抢过玉玺,看蜀忘忧踹的过瘾,急忙跑过去把玉玺塞到凤天歌手里,之后跑过来一起踹。 于是,蜀忘忧跟苏狐,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便有了同踹一鬼的友谊。 且在那具白骨被踹到惨不忍睹之后,蜀忘忧这才又贴了道符咒过去,灭! 这会儿,苏狐忽似想到什么,猛回头时刚刚还站在凤天歌身边的那个金面男子,不见了。 此一战,竟无输赢…… 容祁离开后急匆回到四海商盟换装,欲找萧文俊,却得温慈告知,屈平有很重要的事必须马上见到他。 巧在容祁正想入宫,他觉得,萧文俊会在延禧殿。 让容祁失望的是,萧文俊的确来过延禧殿,但却没有留下来,除了点晕雷伊,便是带走了那半壶酒。 御医院,药室。 屈平拿出一本泛黄的医书,翻开最后一页推到容祁面前。 “原来情蛊种下之后那三滴泪是从两人相识开始算起,也就是说如果之前萧文俊因你流过泪,也应该算在里面,他现在为你掉几滴眼泪了?”屈平急声追问。 容祁默声看着眼前泛黄书页,清色明眸氤氲出淡淡的雾气,脑海里,萧文俊在流沙漩涡里那抹释然的笑,刺痛心扉。 “我去!”眼见容祁泪眼模糊,屈平立时握住容祁手腕。 容祁抬头,“干什么?” “你该不是对萧文俊动情了吧!这很危险!”屈平立时从袖子里抽出银针,自容祁左腕逢穴必点。 他想把情蛊从容祁心脏位置逼出体外,然而,当银针刺入内关穴的时候,屈平脸色煞白。 情蛊,消失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最后半壶酒 情蛊消失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两人真心相爱,情蛊自化为血。 第二种,一人中蛊而亡,另外一只自化为血。 “你……你与萧文俊真心相爱……你你你……”屈平猛抬头,惊恐看向容祁,“你居然真对萧文俊动了感情?那凤天歌怎么办?我的钱怎么办!一万两黄金,那可是黄金……” 没给屈平惊悚完的机会,容祁突然起身,冲门而出。 他爱谁,不爱谁,从来都没有迟疑过,也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如果是这样,那么萧文俊是不是已经…… 皇城,段府。 凤天歌以四姑娘的身份出现在段恒房间的时候,段恒才刚刚熄灯。 他躺在床上,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烛火复燃。 眼见凤天歌正襟危坐在桌边,段恒猛坐起来,一脸惊恐。 “萧文俊在哪里?”凤天歌冷漠开口。 段恒陡震,“四姑娘作何问老夫这种问题?” “你只管说他在哪里,我要见他。”凤天歌声音很冷,字字如冰。 打从西郊与蜀忘忧跟苏狐分开之后,她第一时间来到这里,因为回城的一路她想了很多,忽然就想通了很多事。 段恒心累,将才脱下来的长袍拽过去重新披在身上,第二次走下床榻,“四姑娘只怕问错人了,老夫如何能知萧文俊在哪里?老夫与他……” “你与他,只怕十年前便相识,而十年前,阁老不过是京城里最不起眼的小吏,五年时间,阁老从连官都称不上的吏一路平步青云到内阁首辅,这般速度,阁老不觉得太快了么。”凤天歌冷声嘲讽。 段恒变脸,“老夫对朝廷鞠躬尽瘁难道有错?” “对朝廷鞠躬尽瘁的何止阁老一人,却只有阁老可以站到今日无比辉煌跟荣耀的位置,这其间,萧文俊到底出了多少力?”凤天歌直言揭穿。 段恒背脊发寒,一时竟不知如何接下去。 “萧文俊真是好算计,他知齐官不牢靠,干脆自己暗中扶植,且独具慧眼选了阁老,他也真是好耐性,十年磨一剑,阁老在朝廷里,可是做了不少好事。”凤天歌的声音,透着咄咄逼人的凌厉。 她并非针对段恒,只是懊恼。 那么好的机会,她却偏偏伸出手拽住了萧文俊! 最可恨的是,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会如此。 她以为最该死的人,她曾在温玉面前列举出三条萧文俊必死的理由,可最后,却是她救了萧文俊。 哪怕彼时彼刻,她几乎是赌上了温玉,蜀忘忧跟苏狐的性命,也没有想过放手! “四姑娘到底,想说什么……”段恒额间,渗出冷汗。 “我要见萧文俊,他到底在哪里!”凤天歌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见萧文俊,见到之后又能如何,可她现在,就是想见。 段恒终是闭上眼睛,深吁口气,“不知四姑娘如何猜到,老夫背后站着的是萧文俊?” “因为‘天水’。”凤天歌只告诉段恒其中一个原因,而作为半个局内人的段恒,也只猜到了天水镇。 段恒苦笑,“老夫早该想到,姑娘既是查到天水镇,也必是猜到老夫身世与跟天水镇往来最为密切的南越有关,老夫也只以为,姑娘抓住老夫的把柄是身世,没错,老人是南越人。” 凤天歌没开口,如果不是段恒提出用古若尘的帅印换凤炎,她或许并不会这么早把段恒跟萧文俊连在一起。 段恒不知道她是凤天歌,所以提出的条件当是有利于保皇派她才会答应。 而萧文俊知道她是凤天歌,提出的条件自然是对她来说具有诱惑力的,而不是保皇派。 此时,段恒转身回到床榻旁边,从锦枕下面取出一张字条回来,“这是萧文俊让老夫给你的,他说如果你猜到我们的关系,这张字条能让你放老夫一马。” 凤天歌接过字条,展开。 ‘段天泽,乃北冥渊所杀。’ 对面,段恒老泪横流,“北冥渊残忍杀害吾儿,还装的一副道貌岸然有恩于老夫的样子,且不管老夫是南越还是齐人,杀子之仇都不共戴天,四姑娘若不放心老夫,我愿立下字据,待北冥渊死,老夫自会‘告老还乡’。” 凤天歌收起字条,心绪渐渐平静,“阁老当真不知萧文俊在哪里?” “他与姑娘前后脚,这字条是他刚刚留下的,老夫当真不知他去了哪里。”段恒抹泪,“姑娘与他……” “没事。”凤天歌终是转身,没入夜色。 段恒怔怔看着凤天歌消失的方向,独坐下来,再无睡意。 杀子之仇,他无论如何都要让北冥渊付出代价…… 夜已深,原本明月当空的墨色苍穹渐渐笼浮铅云,如丝细雨从空中降落,雨点细密如帘,整个鱼市似披上一层蝉翼般的薄纱。 一场秋雨,一场寒。 容祁在雨里疯狂寻找,心里的恐惧难以言说。 明明,凤天歌已经救了萧文俊! 他可以,不用死了! 终于,容祁的身影停留在鱼市尽头的屋顶上,一袭白衣在烟雨中,犹显苍凉。 偌大护城河映入眼帘,容祁分明看到靠近岸边百余条首尾相连的乌篷船中间,有一抹光亮。 他迫不及待飞身过去,身形落在船头,却在下一秒,止步。 他害怕里面的人不是萧文俊,更害怕里面的人就是萧文俊。 现在的他,该如何面对。 “容兄莫要在外面淋雨,会着凉。” 熟悉的声音从乌篷船里飘际出来,容祁心头微颤,却分不清悲喜。 他终是,走了进去。 昏黄的烛灯,衬的萧文俊那抹容颜愈发苍白。 不知道是不是容祁错觉,现在的萧文俊看起来,好似单薄了许多,眼尾再没有淡淡的颜色,唇亦惨白。 “容兄衣服都淋湿了。”船舱里,萧文俊端坐在矮桌前,他本想要起身却在下一秒停止动作。 他浅笑,“文俊这会儿内力差了些,怕是没办法把容兄衣服烘干。” “对不起。”容祁站在矮桌旁边,任雨水顺着发丝滴落下来,凄然开口。 萧文俊静静看着容祁,脸上的笑,却愈浓,“这样也好,至少容兄让文俊知道,其实没有我,容兄也能照顾好自己,容兄……比文俊想的厉害呢。” ------------------- 萧总伴着我们,走过一段腐程…… 第四百九十八章 一路走好 容祁悲恸走过去,半蹲下身欲握住萧文俊手腕。 情蛊消失,那么萧文俊到底会不会! “情蛊,敌不过银龟。”萧文俊没让容祁握住手腕,他抬起手,提起酒壶,“还有半壶酒,容兄可愿意陪文俊喝完它?” 容祁无奈,起身坐到对面,尴尬又内疚,“情蛊之事……” “我们不要提情蛊,我们说好的,要一醉方休。”萧文俊斟满彼此酒杯,抬头看向容祁时,笑言,“温盟主,文俊敬你。” 容祁的内疚,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没有举杯,“我是温玉,是我将日出之地告诉给凤天歌,是我……在你身上种下情蛊,我明明知道萧兄不会伤我,明明,知道萧兄对我一片真心,然而我却没有为萧兄做过一件事,我甚至……在最后关头没办法救萧兄脱险,我可能……我可能在萧兄心里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不是。”萧文俊缓慢搁下酒杯,抬头看向容祁,“你在我心里,从来都是一个好人,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你更好。” “对不起……”容祁突然握起酒杯,一饮而尽。 萧文俊依旧看着容祁,目色深深,“容兄不需要对不起,文俊说过,纵有一日容兄真对不起我,我也不会怪你。” 萧文俊做到了。 “可是,我会怪我自己。”直到现在,容祁都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目光直视萧文俊。 对于这个男人,他有太多亏欠,此生难偿。 “容兄若是这般,文俊心里会很难过,如果这个世上文俊只希望一个人能幸福,便是你。”萧文俊仰头饮尽杯中纯酿,再提壶时,壶已空。 “萧兄……” “没有酒了呢,容兄可否……到醉仙楼讨两壶十年酿的女儿红,文俊知道,那是醉仙楼老板的私藏,没有容兄的面子,谁也讨不到。”萧文俊抬起头,微微勾起唇,眉目皆是笑意。 容祁看到矮桌上的空壶,点头,“萧兄等我。” 或许他能为萧文俊做的,也只有这个! 就在容祁起身离开船舱的瞬间,萧文俊只觉肺腑腥咸,血涌至唇角。 偏在这时,容祁突返。 萧文俊以迅雷之速抹掉唇角血迹,浅浅笑道,“容兄?” “你一定要等我!”容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回来说这一句话,只觉得心里不安。 “自然。”萧文俊眼中笑意愈浓,“我怎么舍得离开。” 容祁转身,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赶往醉仙楼,只是船舱里,萧文俊再也控制不住肺腑那股急涌的猩咸,狂呕出几口鲜血。 那血殷红如荼,溅落满地,犹如盛放在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绝美而凄艳。 萧文俊支撑不住用双手搥住矮桌,抬起头,看向容祁坐过的地方,眼眸深深,唇角有血滴落。 情蛊,当真霸道。 情蛊动,心痛,百万银龟化作尘灰。 容兄,文俊没有食言,若你想要我这条命,给你也就是了。 只是有些舍不得,不是舍不得命,是舍不得你…… 风雨之中,那抹白色身影突然停下脚步。 容祁定定站在雨幕中,眼眸骤凛。 他猛转身,任雨滴拍打在脸上,飞奔般冲回鱼市。 乌篷船上,容祁静静在船帘前直立,颤抖的手停滞在半空。 终于,他掀起船帘。 萧文俊早已不在。 所有忐忑变成绝望,他踩着极重的脚步迈进船舱,看到矮桌上有空壶,有金樽,一支白烛。 矮桌上的血迹已被抹掉,可容祁还是看到了痕迹。 当船板上大片血迹映入眼帘,容祁视线渐渐模糊。 是他蠢,才会去讨酒! “萧兄,对不起。” 缘起缘灭,花开花谢,情深情浅,沧海桑田…… 凤炎死里逃生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命格突然发生彻底转变,如果他的前半生衰神附体,那么自打从天牢里出来,所有发生在他身上的事,简直如有神助。 礼部尚书叶重以病重为由辞官在府上修养,身为礼部侍郎的他被指命暂代礼部事宜,虽说只是暂代,但这种事有过旧例,代着代着也就正了。 再有就是,皇后欲为太子选妃,除了太子妃,还要再选一位侧妃。 原本这种事凤炎想都没想,他有女,但嫡出的凤雪瑶名声在外,未曾婚配便得了个克夫的名声,应该是没什么机会能选中。 还有一个庶出的,至今仍在青州一处叫清塘镇的地方当外室养着。 那位庶出的女儿叫凤余儿,滑稽的是,这个名字竟是孙荷香起的,意寓多余。 这样一来,凤炎倒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想昨日,他偶从宫里得到消息,说是皇后似乎对凤雪瑶的印象居然还不错。 如此的话,便是有戏可唱…… 凤府,茗湘阁。 一直没得着机会掀起什么大风大浪的凤雪瑶正在屋子里用膳,凝秀在旁边伺候着。 这段时间凤雪瑶心气儿顺了不少,凝秀就也跟着少受了不少罪,时尔自家小姐高兴时还能赏些玩意给她。 今天她家小姐的心情就特别好,赏了她一对翡翠镯子。 这会儿,凝秀见孙荷香进来,立时识相退了出去。 “瑶儿你听说没,宫里有消息传出来,皇后要给太子选妃。” 孙荷香将手里食拿搁到桌边,正要打开却被凤雪瑶拦下来,“女儿才刚吃完,怎么吃得下。” “那……那就不吃。”孙荷香有些小心翼翼凑到自己女儿身边,“你父亲的意思是……希望你可以去参选。” “参选?”凤雪瑶扭头,容颜娇艳如花,闪过一抹傲色。 孙荷香点头,“如果你同意,我这便叫你父亲到内务府那里走走关系,把你的名字给写上,再朝前挪一挪……” “不必。”凤雪瑶收回视线,冷漠拒绝。 “瑶儿!母亲知道……知道你这心里还惦记着容祁,可你也看到了,容祁净天在凤天歌身边绕来绕去,现在干脆住进延禧殿,你再怎么想着……” “别在我面前提容祁!也不许再提凤天歌!”凤雪瑶美眸骤寒,冷厉低吼。 孙荷香立时不敢多言,生怕惹的自己女儿不高兴。 “你回去告诉父亲,今日午时我与夏初言一并入宫得皇后召见,皇后娘娘还准我们在云光殿用膳。”这便是凤雪瑶傲气的资本,皇后此举,应该不是无意。 ------------------- 人生总有聚散,我辈应该看淡,萧总,一路走好…… 第四百九十九章 术业有专攻 孙荷香惊讶看向自己女儿,即便听的真切却怎么也不敢相信。 然而这是事实。 跟凤雪瑶想的一样,顾紫嫣召见她跟夏初言的确不是无意。 虽然北冥渊对段恒仍有顾忌,但却十分赞同那日段恒与他说的一袭话。 扶植凤炎,斗倒凤清。 即便凤清已经交出兵权,可他仍是镇南侯,在朝中仍有震慑力。 是以,在这场权力制衡的游戏中,凤炎鸿运当头并非偶然。 萧文俊失踪了,没有征兆,毫无预料。 容祁动用整个四海商盟的势力,凤天歌也动了卫子默跟金翠楼的眼线,整整三天,萧文俊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无影无踪,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来到这个世上,没留下一点线索。 南越局势大变,南越王在萧文俊失踪那晚暴毙,南越老相八百里加急把密信送到庄礼手里,希望他能即刻带玉玺回去,拥立景王。 南越景王为萧靖,年十岁,母妃早逝,在南越皇宫里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所以当庄礼收到密信之后,有过迟疑。 但纵观南越其他皇子,皆有弊端,不是母族势力过大,就是品性完全继承南越王的心狠残暴,要么称帝,要么造反称帝。 相比之下,萧靖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对于南越由谁称帝之事,凤天歌跟容祁都没有表示自己的看法。 反倒是温慈,苦口婆心劝庄礼快点儿拿着玉玺回去,他已经在醉仙楼赊了不少饭钱,再也供养不起这个白吃干饭的了。 当然,有些话自家盟主不说,温慈说起来却毫无压力。 大概意思就是你也吃了四海商盟不少饭,以后成为南越重臣的时候别忘了这份恩情。 庄礼走后,南越危机似乎也跟着告一段落。 四海商盟,二楼。 容祁静默看着坐在对面的凤天歌,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那晚,凤天歌为什么要救萧文俊? “如今皇郊四营,天歌掌有虎骑营,龙魂营的秦淳暂有野心,很难攻克,玄机营主帅是颍川王旧部,无招揽可能,天歌以为我们下一个目标当是雀羽营,北冥渊多次想要招揽雀羽营主帅墨白,却被墨白生硬拒绝,天歌只怕……” “为什么要救萧文俊?”容祁太想知道这个答案,所以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即便他这样贸然问出来会让凤天歌觉得自己是在责怪。 凤天歌突然沉默,片刻后抬起头,“那晚的事天歌还没有正式感谢盟主……至于,为什么会救萧文俊……” 容祁在等。 “因为容祁。”凤天歌抬起头,目光坦然。 玉桌对面,容祁身形微颤,双手不自禁攥成拳头。 “盟主既然与他们去过南越,就一定知道萧文俊对容祁有多情重,又为容祁付出多少,天歌不知道容祁对萧文俊是不是也是那种感情,可即便不是,容祁也一定不希望萧文俊死。” 凤天歌眉目凄凉,“如果那晚容祁在,天歌甚至不知道容祁会救我,还是会救萧文俊,所以……天歌救萧文俊,是不想容祁失望。” 金色面具下,容祁唇紧抿,眼眶微红。 “天歌知道当时凶险,可只要想到容祁与萧文俊对饮时的那份真诚,我便不想萧文俊就那样死了,即便他该死,我是不想看到……容祁太难过。” 凤天歌不知道这样的解释眼前男子是不是真的明白,可她的确已经用尽力气去解释。 “对不起,天歌错了。”凤天歌实在找不到借口为自己开脱。 抛开容祁,她在这件事上做了最自私的选择。 “你最不该说对不起的人,就是我。”容祁心动,亦痛。 原来,凤天歌已经这样在乎他! 凤天歌抬头,目光一瞬间闪出疑惑。 这一刻,就是这一刻! 容祁突然很想把脸上的面具摘下来,扔掉。 但是,“容祁与盟主在天歌心里,终究有着不一样的位置,容祁是局外人,他只要离开大楚,就可以和这里的一切脱离开,离开这里,他还是他,没有天歌,他也还是他。可盟主自天歌复仇开始便一直站在天歌身后,更以四海商盟为筹码助天歌报血海深仇,钱财人力,盟主救天歌于危难的次数天歌数都数不清,所以这一次,天歌最该说对不起的人,就是盟主。” 容祁,“……” “天歌错了,以后都不会再犯。”凤天歌很清晰,很认真的看向容祁,“天歌,会收起对容祁的感情,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容祁,“……” “所以,天歌不会让容祁知道这件事。” 凤天歌无比坚定的告诉眼前这个男人,从今以后,她所做的每件事一定是有利于复仇的! 她会,忘掉私情。 容祁冲动之下想要摘下面具的心,就这么硬生生被凤天歌几句话给憋了回来。 现在显然,还不到时候…… 皇城,世子府。 自穆宸到齐都之后,言奚笙就只能从金翠楼搬到世子府,与其同住。 他不乐意,但也怕穆宸回去参他一本,说他流连烟花之地。 别说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穆宸手黑起来比他狠。 后院凉亭里,大楚一侯一相正在举杯对饮,看似谈笑风生,却句句暗藏汹涌。 “相爷竟然可以将本侯的字仿的如此逼真,以致本侯都看不出来真假,想必练了许久吧?”穆宸一身锦缎,腰间悬玉,墨发以玉冠束着,神形中少了几分清逸跟不羁,多了几分王侯霸气。 “没练多久,也就十几年。”言奚笙饮酒不似穆宸,他只轻抿便将酒杯搁下来,悠然自若的看过去。 对于酒,言奚笙一直都相信一句话,酒后吐真言。 所以打从第一次端起酒杯到现在,他每次饮酒从来都不会超过一杯。 穆宸深吁口气,“本侯都没练过相爷的字,相爷为何要练本侯的字?” “这不奇怪,你们武将多忙啊!我们文臣多闲啊,对吧。” 言奚笙的回答让穆宸呵呵了,“相爷是只练本侯一个人的字,还是平时就有这样的爱好?” “自然是只练侯爷一个人的字,术业有专攻,三心二意可不是本相作派。”言奚笙当然不是只练穆宸一个人的字,但他当然也不会告诉穆宸。 “你缺不缺德?”穆宸终于忍不住了,这次言奚笙可以仿他笔迹写证词,下次言奚笙就能仿他笔迹谋反!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当年百里绝就是这么被冤枉的! ------------------- 别误会啊!老萧没死啊! 第五百章 跑的比我还快 对于穆宸如此直白的质问,言奚笙心里也觉得缺德。 怎么不缺德,简直没有比这更缺德的事,但是怎么办,就是这么缺德的办法,往往最行之有效。 “侯爷啊,其实你该庆幸本相用这么缺德的办法,替你,给百里绝翻了案。” 言奚笙抬起头,无比真诚看向穆宸,“侯爷且想想,这件事于我有什么好处?非但没有好处还暴露本相可以模仿你笔迹的秘密,从今以后这就不是秘密了啊!” 言奚笙说的没错,单冲这点足以证明,虽然他模仿穆宸笔迹十几年,可直到这一刻之前,他都没有存过歪念。 穆宸承认,的确是。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生气不恼火! 就在穆宸欲反驳时,容祁从拱门处无精打采走了过来。 言奚笙看到容祁,眼睛顿时烁烁放光。 别问那届第二的言奚笙,为什么会对倒数第一的容祁比正数第一的穆宸还要有怨念。 因为他知道,如果容祁没有隐藏实力,那届第一非容祁莫属。 “现在有人,本相倒要看看你怎么打我!”言奚笙微抬下颚,视线从容祁转到穆宸身上,洋洋自得。 但可是,他这句话有明显的歧义。 至少在穆宸听起来,这话是跟他说的没毛病。 有人本侯就不能打你了? 那你真是太小看本侯了! 穆宸动起手来,那真是比容祁也不遑多让。 言奚笙顿时就被穆宸给按到桌子底下,狠狠揍了一顿。 过程中,容祁有上去拉架。 有的时候,拉架的人,很重要…… 既然百里绝的案子翻过来,穆宸则没有继续留在齐都的必要,便于第二日离城回了大楚。 原本定好与他一起同归的言奚笙,没能走了。 早朝一如既往,萧文俊的失踪并没有在大齐朝堂掀起多少波澜,甚至在许多人眼里,萧文俊不过是个小角色,可有可无的存在。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对手。 叶重以病为由离开礼部,上朝之前,凤天歌有打听过叶清华。 叶清华证实其父虽患病,但还没到卧床地步,这是宫里头的意思,只要其父肯主动让出礼部尚书的位子,宫里头那位便会赦免叶芷惜。 凤天歌了然,北冥渊这是有意扶植凤炎,单从凤雪瑶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便能看出来。 朝堂上,大多数朝臣的目光总会有意无意在凤炎身上停留。 谁能想到,风波过后,身为大齐镇南侯的凤清居然没能留在朝堂上,反尔是凤炎笑到最后。 凤天歌漠然看着自己那位二叔,面色无波,比起凤炎崛起于朝堂,古若尘能得到十万大军才更实惠。 古语有云,文者,提笔安天下,武者,马上定乾坤。 凤炎无论心胸跟谋略都配不上文者二字,他充其量不过是别人手里随时可弃的棋子,但古若尘不同,他终将会成长为当世难得的武将。 早朝无大事,唯一能让凤天歌提起一点兴趣的,便是太子妃的人选。 从众朝臣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凤天歌大抵也能听出些风声,户部尚书夏骞之女夏初言有望成为第三任太子妃,而凤雪瑶,很有可能会成为侧妃。 凤天歌懒理凤雪瑶,但夏初言她不能不思量。 夏骞并不是北冥渊的人,北冥渊此举则有太明显的招揽之意。 这事儿,她不同意。 下朝之后,凤天歌与谢如萱同回虎骑营。 而今身为虎骑营主将,凤天歌自当肩负起主将职责。 一路上,凤天歌与谢如萱都在商讨一件事,半月之后的四营军演。 且在二人回到虎骑营之后,有侍卫来报,苏狐在校场上练兵。 原本苏狐身为校尉,在校场上练兵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因为苏狐自打入虎骑营至今三个月,从来没干过这事儿,是以他突然按部就班的时候,凤天歌跟谢如萱都害怕了。 果然,她们害怕是有理由的。 偌大校场上,十头棕毛竖耳,绿目幽幽的野狼疯了,被它们绕着满校场追撵堵截的士兵也疯了。 苏狐没疯,他还坐在那里指挥士兵往哪儿跑。 凤天歌无语,看了眼谢如萱。 谢如萱心领神会,立时飞身跃至校场,拔出竖在兵器架上的棍棒,呼啸声起,十头野狼在谢如萱棍棒下接连倒地。 凤天歌静默看着谢如萱以棍棒耍出的枯荣剑谱,已经到了足够的火候。 足见,谢如萱从未懈怠。 眼见十头野狼就这么交代在谢如萱手里,苏狐立时飞冲过去,瞪大狐眼,“你干啥!” “主帅叫你过去。”谢如萱翻转手腕,一个潇洒抛出的动作,棍棒稳稳插到兵器架上,精准无误。 校场上,掌声如雷动。 苏狐顺着谢如萱扭头的方向看过去,刚好凤天歌也在看他。 凤天歌没在原地等苏狐,而是转身入了营帐。 帐内,苏狐很委屈,“天歌,你知道那十头野狼我抓了多久吗?” “我奇怪的是公孙总教习怎么会让你把属于太学院的东西,拽到军营里。”凤天歌十分认真问道。 “那老头儿没看到,看到也当没看到,他现在忙的要死,吃饭跟上厕所一起。”苏狐据实描述了公孙佩现在的生活状态。 不得不说,为了被孟臻抱走的那些名剑,公孙佩也是拼了老命。 凤天歌言归正传,“刚刚校场,你在干什么?” “练兵啊,我不能练兵吗?”苏狐一脸诚恳问道。 “能,但你练兵的方法很有问题。”凤天歌严肃纠正。 “公孙佩就是这样练我的。”有些事,真的是虐着虐着也就习惯了,习惯习惯就顺理成章了。 凤天歌无奈抚额,“你跟他们不一样” 苏狐低头看了看自己,“我跟他们有什么不一样?” 来吧,姐给你剖析一下。 “自拜公孙佩为师那一刻开始你便与逃这个字结了不解之缘,但为军士者,最忌讳的就是这个字,可以避退躲闪,敌众我寡不能相持则避退,但绝对不可以说逃这个字,你以野狼激发他们内心恐惧,进而提升他们速度,初衷很好,可他日战场之上若敌军势如野狼,他们岂不是跑的比我还快?” 当然,凤天歌承认苏狐在逃跑这方面的确有无人可比的天赋跟后天养成,但这在军营里绝对是不被提倡的。 苏狐虽然不是很懂,但他能从凤天歌的表情上看出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天歌,你上过战场吗?”苏狐突然问道。 凤天歌一时无语,该怎么回答,简直不要太多次。 “就算他们所有人都丢下你,我也不会。”苏狐没等凤天歌回答,这样说。 好吧原谅你了! 面对这样的苏狐,凤天歌根本责怪不起来。 第五百零一章 柳桃夭 虽然凤天歌对苏狐的练兵方法并不赞同,但不得不承认,在后来的作战中,苏狐充分发挥了自己退避躲闪的本事,将以动打静,以点打面,以暗打明的战术,运用到了极致。 这会儿凤天歌在询问苏狐为何突然‘发奋’之后,苏狐的回答是,四营军演。 与七国武盟不同,四营军演只是齐国内部的一次军事演习,目的在于检验,跟耀威。 检验自不必说,皇城四营日日练兵,到底练成什么鸟样总要拉出来看看,耀威也十分好解释,谁还没有点儿虚荣心呢。 当然,除了这两点,军演最重要的就是了解彼此的作战习惯跟特点,如此才能增强外敌入侵时四营之间的协同作战的能力。 他们毕竟不是敌人,非但不是,更是他朝战场上同生共死的战友。 苏狐也不知道是从谁嘴里听说还有这种操作,于是希望凤天歌赢的想法促使他想要带着全营‘进步’。 四营军演,早有之。 凤天歌并非不重视,而是胸有成竹。 这绝对不是大话,莫说四营军演,便是以三敌一,她亦自信克之。 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封号不是她讨饭讨回来的,那是她十年征战,几经生死换回来的。 或许在朝廷里谋算人心她偶有失手,论战,她不敢说七国无敌,但面对齐都三营,她根本无需放在眼里。 然而,此番军演她争的不是输赢。 四营,她要得其三! 除了练兵,苏狐突然聊起那晚之事。 对于她为什么会去救萧文俊这个问题,凤天歌敷衍为萧文俊罪不致死。 苏狐很好骗,当下问出第二个问题,蜀忘忧真的是他师兄的好盆友吗?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师兄是谁。 “是啊,怎么了?”凤天歌点头。 “没有,他很好,真的很好,他已经连续五天请我吃火锅了!”提到此事,苏狐兴奋,“我也带着项晏他们连续吃了五天!今晚你忙吗?不忙也去!” 苏狐第一次感觉到跟有师傅相比,有师兄原来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 凤天歌则大惊,什么情况。 事实是这样的,自那晚之后,蜀忘忧第二日便约苏狐到醉仙楼吃火锅,苏狐答应了,非但答应,还带了一小撮人。 有项晏、叶清华、谢如萱、李行客,包括君无殇。 是的,君无殇也去了。 这一吃,就是五天。 昨晚项晏自己又带了三个。 凤天歌听完之后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家师兄可不是那么好客的人! 事有异常必为妖,凤天歌仔细想了想,忽然就想到那晚那具白骨以及苏狐的血。 糟了! 她似乎猜到自家师兄的目的,可不管是谁,都不许打苏狐的主意。 她家师兄,亦不可以…… 夜,幽静。 武院后山的拥剑小筑里,公孙佩整个人又瘦了一圈儿。 明明孟臻当院令时挺悠闲的,换成他,忙成狗。 此时此刻矮桌对面坐着两个人,目光皆不善。 夜倾池,红衣潋滟,风华无双。 蜀忘忧,黑衣墨发,宛如神将。 然而公孙佩根本无暇将他们放在眼里,“告诉你多少次,少穿奇装异服误导那些新生,你瞧瞧,现在太学院里红衣成风,那些文府的新生居然公然提请,希望将教服改成红色!你自己一个人审美观错乱,不能带着大家跟你一起跑偏吧?” 公孙佩将一叠书简扔到夜倾池面前,特别义愤填膺。 “还有蜀城主,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太学院重地,私闯太学院是重罪,情节严重是要被杀头的,你想死吗?” 面对公孙佩一口官腔,二人并未反驳,直接亮出兵器。 “孟臻在哪里?”蜀忘忧问出了夜倾池想问的问题。 自上次公孙佩老实交代自己手里的半块罗生盘被孟臻拿走之后,阎王殿跟忘忧城当即满江湖去找孟臻。 结果,居然没找到。 公孙佩无奈搁下狼毫,长叹口气看向眼前二人,“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还能坐在这里吗?” 这是真话,公孙佩要知道孟臻在哪里,第一个跑去撕逼。 太学院院令这种活,是人干? 然而谁能想到的呢。 后来,如公孙佩这种收一个徒弟就等于多一个仇人的师傅,阴差阳错,竟然成为大齐史上最称职的太学院院令,桃李满天下(仇人遍地开花)。 要问他成功的秘诀是什么,四个字。 舍不得剑…… 酉时的金翠楼,莺莺燕燕,歌舞升平。 三楼赛金花的房间里,凤天歌独自坐在两面镜前,静默盯着一楼大厅里的繁华场景,心里一片荒凉。 赛金花进来之后,凤天歌转眸,第一句话问的是。 萧文俊有消息了吗? 自那晚之后,她一直没有放弃打听萧文俊的踪迹,可惜得到的结果却没有不同。 “没有。”赛金花摇头,坐到方桌对面,“不过南越传来消息,景王登基。” 凤天歌眸间闪过一抹淡淡的悲伤,“萧靖登基……如果萧文俊还活着,应该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是呵,他用十年时间筹谋算计,为的不就是那把龙椅,眼下景王登基,萧文俊只怕是凶多吉少。”赛金花知道的不多,是以对萧文俊的生死,她说的十分轻巧。 死了吗? 凤天歌心里微微堵的慌,说来可笑,这曾是她最盼望的事。 “再找找吧。”凤天歌敛去眼底那抹悲伤,轻声开口。 赛金花点头,“我会,还有一件事,你让我查雀羽营的墨白,他身上倒没什么硬伤,唯独他的妻子。” 凤天歌不禁看向赛金花,眉峰微挑。 “他妻子是金翠楼的人,卖艺且卖过身。”赛金花面色渐渐凝重,“他妻子叫桃夭,柳桃夭。” 凤天歌闻声,眉紧蹙,“赛老板与那桃夭……” “胭脂没来之前,她是这里头牌。”赛金花告诉凤天歌,桃夭只把自己的身子卖给过一个人,用的还是自己的钱,那是个读书人,叫方拓。 赛金花紧接着又道,方拓真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他用花言巧语骗了桃夭半生积蓄,更骗得桃夭清白身子之后,拿着钱,疏通朝廷得了个小官,转身便娶了他上头大官家的庶女,把桃夭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五百零二章 共饮 最可恨的是,那方拓竟还私下里威胁桃夭,不许她把那段私情拿出去卖弄,否则就让桃夭在皇城里混不下去。 赛金花说起这事儿,咬牙切齿,烟花女子听着低贱,可大多真性情,桃夭自入金翠楼一直洁身自好,好不容易挑中一个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竟被骗的遍体鳞伤,险些死了一回。 “说起来,老天爷像是补偿她,后来让她遇到墨白,五六年前的事了,那时墨白还只是个校尉。”赛金花大致讲了桃夭的遭遇,随后又道,“墨白知桃夭不是清白身子,但不知道那人是方拓。” 皇城里文臣众多,凤天歌不可能每个人都认识,但这个方拓她听过。 就在昨日早朝,凤炎依察举制提拔礼部三人,其中一人便是方拓,由一个小小的礼部司务直接提拔到了礼部仪制主事。 连升三级。 凤天歌以为凤炎此举大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意思,原来用意在这里。 “如果我没猜错,北冥渊怕是要利用方拓,对墨白下手。”凤天歌颇为感慨桃夭的遭遇,淡声道。 赛金花何等通透,“利用桃夭?” “如今这朝局,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涉身事外的运气。” 说白了在朝堂上,除非根基深厚不可撼动和真的是没有多大用处的官员外,连太史令庚博远都差点儿被卷进去,更何况是居皇城四营之一,任主帅之职的墨白。 北冥渊之前不止一次招揽过墨白,墨白皆拒。 既然招揽不成,剩下的,就只有换掉。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墨白不仅拒绝北冥渊的招揽,保皇派的示好他也一概拒绝。 是以此番北冥渊若真动手,保皇派并不会出手。 “桃夭能幸福不容易,我求四姑娘帮她一把!” 赛金花做欲跪姿势被凤天歌拦下来,“我会尽力。” 从金翠楼回到皇宫,凤天歌先去的御医院,她要给苏狐善后。 依着屈平的意思,想让蜀忘忧解开那晚骷髅架子的疑惑,鬼市里一种叫‘幽蜈’的蛊虫应该可以瞒天过海。 大概意思是买几条‘幽蜈’扔到西郊,再弄头迷失的小毛驴一并扔过去,‘幽蜈’入毛驴体,毛驴便会做出许多类似有‘智商’的异动,譬如行走。 再加上那晚有萧文俊的银龟在,一些古怪事是可以解释的。 这件事被屈平揽下来,不为别的,苏狐救过他的命。 终于,凤天歌回到了延禧殿。 那晚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回到延禧殿。 是的,她在躲容祁。 “歌儿……”石台旁边,容祁就在那棵偌大梨树下,白衣翩跹,芳华绝世。 凤天歌走过去,脸色惨白坐到石台对面,她抬起头,彼时容祁坐着的位子,坐着萧文俊。 那一刻,她分明看到萧文俊看着容祁的目光里,璀璨如星辰又深沉幽远如子夜的星空,那双眼里似乎除了容祁,再也装不下别人。 “这么晚,世子还没睡?”凤天歌尽量不去想那晚容祁与萧文俊对饮的场景,她在最后一刻拽住萧文俊,除了不想让容祁伤心,还有就是萧文俊对容祁那份感情,让她震撼。 “我在等你。”容祁难得用异常正经的姿态看向凤天歌,“我有到军营找你,他们说你不在,我去镇南侯府也没找到你,歌儿,我以为……你跟萧兄一样,不见了。” 凤天歌垂在两侧的手,微微攥紧了拳头,“萧文俊真的失踪了,我找不到他。” 容祁点头,“我知道。” “你可能不知道,我说的失踪是指……是指你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 容祁忍住心底那抹酸涩,认认真真看向凤天歌,“所以我在这里等你,我怕再也见不到你。” “容祁。”凤天歌打断眼前这个根本就没抓住重点的男人,“我的意思是,萧文俊有可能死了!” 容祁突然沉默,喉咙忍不住噎了噎。 “是吗?就像……卫子轩那样……来大齐的世子除了活着的都死了,看来大齐对我们这些世子还真不友好呢,又少了一个喝酒的人……”容祁像是很随意的在讨论这个话题,双手不时舞动着也不知道要指哪里。 凤天歌似乎没想到容祁会是这个反应,她起身走过去,站在容祁面前,“我说的不是卫子轩,是萧文俊。” “我知道啊,其实……生死由命,谁还没有死的那天……” ‘砰—’ 凤天歌打了容祁,一拳头打翻在地。 她猛蹲下身,双手拽住容祁衣领,悲愤怒吼,“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这世上没有比萧文俊待你更好的人!” 容祁唇角有血,他抹了抹,无比艰涩的抬起头,声音沙哑,“所以,我少了一个最好的兄弟,是吗?” 看到容祁染上血丝的眼眸,凤天歌一瞬间心痛,她忽然就明白了容祁刚刚的反应,“是。” 他们不再说话,彼此对视。 “月牙!酒!”凤天歌大吼一声,早在角落里不敢露头的月牙当即到后面的小厨房里搬过来好几坛酒搁到石台上。 静谧的夜,星如玉珠。 延禧殿外充斥着难以言说的悲伤气息,凤天歌跟容祁谁也没开口,也不必举杯。 容祁喝一杯,凤天歌便陪着他一起喝。 终于,容祁开口讲了他与萧文俊一起回南越发生的许多事。 他告诉凤天歌,城楼之上,惠妃叫萧文俊救她,可谁能想到当萧文俊把惠妃救下来的时候她却将一把匕首狠狠插进萧文俊胸口。 那是他的母妃啊。 南越王在鬼坡林设下重围欲置萧文俊于死地,南越王堂堂一国之君,骂人的时候简直比泼妇还要恶毒! 容祁说为了救他,萧文俊受了很重的伤,险丧命。 容祁说歌儿你说的没错,可能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比萧文俊待我更好的人了。 容祁在凤天歌面前掉下眼泪,他哭出声音,悲恸的再也说不下去。 凤天歌由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她只陪着容祁一口一口灌酒。 就如楚太后离开那夜,容祁陪她那般…… 第五百零三章 三滴泪 同样的夜,同样一片星空。 南越皇宫西南角落,安静的寝殿里。 一抹冰蓝色的身影独自坐在院中石台旁边,身后有隐卫执手孤灯。 昏黄烛光的映衬下,一抹金色面具闪着淡淡的光晕。 那人手里翻着一本泛黄的书卷,玉骨冰肌,连指间骨节都透着莹白。 终于,他的手停下来。 他的视线,停留在手中的书页上,情蛊二字撞进眼瞳。 种情蛊者,情动,必死。 一泪入心,二泪缠丝,三泪绝命。 无解。 他的指尖慢慢下滑,突兀停在最后一行字上。 以泪换泪,以情动情,则命可保矣。 手,突然有些颤抖。 以泪换泪,以情动情吗? 他缓慢阖起书卷,将书递给旁边隐卫。 隐卫心领神会,接过书卷同时将一个用紫檀打磨的木盒恭敬搁到主人手里。 木盒被那人打开,里面赫然呈现一张字条。 那字条上写着,‘努力活下去。’ 他的第一滴泪,就落在这上面。 “主人,您该休息了。”隐卫小心翼翼提醒。 “倒酒。”清雅的声音自有些苍白的薄唇轻溢,隐卫不敢再劝,倒满石台上的酒后端过来。 那人执杯,缓缓抬头,遥望天边那轮明月。 容兄,文俊敬你…… 时间还在前行,生命还在继续,谁的脚步又能停下来。 那些停止不前的人,终将会成为被时间遗弃的孩子。 翌日早朝,凤天歌因为赛金花的消息,多看了一眼站在凤炎身后的方拓。 此人的确长的标志,标志的小白脸。 虽然已过而立之年,脸上却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肤色很白,五官端正也可以说十分俊俏,如果不是有所了解,此人乍一看倒真有几分风流蕴藉,玉树临风之感。 若是仔细端详,则能看出方拓眼中对权势的敬畏跟小人志满的得意之色。 他的确应该得意,连升三级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整个朝堂除了段恒也就是他。 段恒是有真功劳,他有什么! 朝堂上官员们呈本上奏的事多半关乎各郡县的民生军政,凤天歌过往听之,将重要的记在心里,视线也跟着转向站在武将堆里,且有些故意朝中间靠拢的墨白。 相较于方拓,墨白则是一副气宇轩昂之态,古铜色的肌肤,身形健硕,目光清朗,下颚方正,剑眉斜飞,整个人看上去的确有大将之风。 五年之前,墨白还只是平辽侯麾下校尉,时至今日他已经是可以雄霸一方的雀羽营主帅,墨白自有过人之处,凤天歌很清楚墨白的过人之处是什么。 善于抓住时机。 时机在整个战局中的重要性直接关乎成败,而最适合的时机,只有一个。 抓住时机,便是抓住了通往胜利之门的钥匙。 墨白,就是有这样锐利精准的眼光。 整个早朝,方拓并没有看向墨白,墨白自然也没有关注方拓。 而他们,无形之中却因为一个人而有了交集,柳桃夭。 下朝之后,凤天歌给了古若尘暗示,古若尘心领神会。 玄武大街,深巷里一个极不起眼的茶馆。 凤天歌与古若尘跟君无殇三人分别换装,先后走进茶馆,聚到一处。 面对古若尘跟君无殇,凤天歌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跟眼下迫在眉睫之事。 依着凤天歌的意思,今年的四营军演很有可能会变成五营,毕竟古若尘手里已有十万守军,本着共同进步的宗旨,北冥渊定会让古若尘一并参加,从而试探出古若尘的军事才能。 这点在古若尘意料之中,“放心,我会表现的中庸一些。” 凤天歌就是这个意思,军演跟实战到底不同。 “还有一件事。”凤天歌言归正传,将凤炎提拔方拓,以及方拓跟墨白的渊源和盘托出。 古若尘与君无殇听罢之后,心里皆有思量,“你的意思是,北冥渊想除掉墨白?” “很有可能,武安侯的龙魂营他暂且不敢动,玄机营本就是他的人,我的虎骑营跟若尘的御林营至少从表面上看是他赐封,剩下的,只有墨白的雀羽营。” “你想助墨白,还是……”君无殇狐疑看向凤天歌。 “墨白未受北冥渊招揽,亦未理睬过保皇派的示好,此番他若逢难保皇派不会出手,而你我等在朝中并没有救他于危难的立场……” 君无殇明白凤天歌的顾虑,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解决方法。 “如果我没猜错,北冥渊必是想在四营军演之前除掉墨白,再借四营军演扶植起一位隶属于他的雀羽营主帅,墨白注定要出局。”凤天歌冷静分析。 古若尘微微颌首,“关键在于他如何出局。” “我们与其用尽力气保他在雀羽营战战兢兢,倒不如把他送出皇城,他朝还有召回一日。”凤天歌肃声道。 “你不知道那人的性子,倔的很。”因为平辽侯的缘故,君无殇与墨白很早相识,算是能说上话的朋友。 “所以我想让无殇你去跟他表明一下厉害关系,他若能想的通最好,否则……”凤天歌深吸口气,“方拓是北冥渊给他准备的利器。” “那就干脆杀了方拓!”君无殇冷声道。 凤天歌摇头,“方拓万不能死,他若死会给墨白惹上人命官司,届时想从天牢里把人捞出来会比现在更难,且对墨白不利。” 君无殇了然,事情的确棘手。 正所谓人言可畏,凤天歌能够预料到墨白跟柳桃夭将会遭受怎样的打击,却根本防不胜防。 这世间最不能控的,就是洪水,跟人言。 而她更清楚的是,北冥渊最终目的,绝非如此…… 皇宫,龙乾宫。 自打齐景帝醒过来,北冥狄基本已经丧失人身自由,净天被自家皇兄困在殿里,下棋。 说真的,北冥狄不讨厌对弈,他这一生都想赢一棋。 尤其想赢北冥景。 当初如果不是棋艺不精,他岂会错失良缘,而自家师兄如果不是棋艺精湛,又如何觅得良缘。 他想赢北冥景的心全都写在脸上,每每落子面目皆狰狞,五官扭曲,几乎调动起全身细胞与之对抗。 然并卵。 ------------------- 今日一更,明后天依旧一更,正经说,回来必定补更。 第五百零四章 英明果断的决定 面对眼前残棋,北冥狄的想法是,没有想法。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攻克的,明明他还有很多精妙绝伦的棋路没走。 那些棋招,都是他彻夜不眠想出来的! “瑾瑜啊,你之前说这些年也经常会与人对弈,朕想问问,那人还健在吗?”北冥景有些虚弱倚在床栏旁边,瞄了眼北冥狄手里迟迟不落的黑子,十分感慨道。 “皇兄,你这样突然打断臣弟思路,这棋真的是没法儿下啊。”北冥狄在最后一步死棋落子之前,作了一个英明果断的决定,耍赖。 北冥景并不在意,且暗暗吐了口气,“那就和棋吧。” 听到‘和棋’二字,旁侧姚石当即将楸木棋盘跟象牙棋子端下去,“皇上,您该休息了。” 北冥景抬手退了姚石,忽似想到什么,“瑾瑜,怎么平时跟你来的那位沈辞今日没来?” “啊,他是太学院教习,回太学院了。”北冥狄说的是实话,沈辞终于想开了。 他忽然觉得北冥景若一辈子记不起佟兮是件好事,这世上,便少了一个与他争抢思念佟兮的人。 至于佟兮的仇,他早晚杀了顾紫嫣! 眼见北冥景因体力不支躺在锦枕上昏昏欲睡,北冥狄正要退出去,却在施礼时听到龙榻上有声音传过来。 “明日你来,把这些年一直坚持与你对弈的人叫来,朕想看看他。”北冥景轻浅开口,之后就真的睡着了。 北冥狄怔在原地,容祁么? 他倒没问题,只是不知道容祁愿不愿意。 毕竟,那小子似乎对认祖归宗没什么兴趣…… 礼部。 自代任礼部尚书一职,凤炎根本没把‘代’字放在眼里,干脆以礼部尚书自居,因为他相信叶重的病,不会好了。 此刻礼部衙署,凤炎将方拓叫了进来。 面对自己命定的大贵人,诬陷镇南侯非但没有获罪反而升至尚书的凤炎,方拓尽显卑躬屈膝之态,十足的谄媚相。 “下官叩见尚书大人!” 凤炎扫了眼方拓,示意他坐。 方拓哪敢,站着还嫌不恭敬,腰弯的很低,“尚书大人有何吩咐,下官站着听便是。” 凤炎未理他,“认识柳桃夭吗?” 突如其来的质问听的方拓暗惊,柳桃夭,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 “尚书大人明鉴,下官不认得柳桃夭!下官一向洁身自好,从未流连烟花之地,更不会与烟花女子有任何纠缠不清之事!”方拓直接跪到地上,额角渗出冷汗。 大齐提拔官员主行察举制,而察举制其中之一便是检验德行,修身养性很重要。 凤炎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方拓,“你若不识柳桃夭,那就还滚回去做你的礼部司务……罢,你干脆滚出礼部,本官这里不养废人。” 方拓怔住,惊慌失措抬头,“大……大人……” “再问你一次,识得柳桃夭么!”凤炎眉目凛,寒声质问。 方拓即便是傻子也知道该怎么回答,“相识……只是……不熟。” “不熟?”凤炎重复问了一句。 方拓噎喉,缓缓抬头,试探看向凤炎,“熟……还是不熟……” “滚回去!”凤炎震怒。 “熟熟熟!”方拓点头如捣蒜,“下官与柳桃夭相熟的很!” 凤炎这方改颜色,换了语气,“那你可知,柳桃夭现在在哪里?” “回大人,下官知道,她现在……她现在是雀羽营主将墨白的妻子……”方拓的确知道,当初墨白将柳桃夭娶回墨府的时候,用的是八抬大轿,一时间闹的整个皇城沸沸扬扬。 那时他有感慨过,毕竟柳桃夭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前两日太子殿下在本官面前提起墨白,十分赞许且有招揽之意,本官那时看好你,想着若墨白被太子殿下招揽,你在朝廷,哪怕是在皇城里都难混下去,所以本官当时先下手为强,向太子殿下举荐你且连升你三级。” 方拓茫然,“下官……与那墨白并无冤仇……” “呵。”凤炎冷笑,“你把柳桃夭骗的那么惨,墨白又那么在乎他那位贤妻,你且想想,倘若墨白知道是你骗了柳桃夭且占了她的清白,会不会对你友好?” 方拓后脑滴汗,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你跟墨白,只能有一人留在太子麾下。”凤炎黑目紧紧盯着方拓,“现在不是你死就是他亡,你想死吗?” “不想不想!尚书大人明鉴,下官对尚书大人,对太子殿下之心,日月可昭!”方拓情急磕头。 凤炎自觉到了火候,起身走过去,亲手扶起方拓,语重心长,“本官自然希望你能留下来,毕竟你是本官一手提拔上来的,可如此,墨白就一定不能被太子殿下看中。” “尚书大人的意思是?”方拓随着凤炎搀扶,茫然起身。 “本官这里有一份假的军目报单跟几分私购铁矿的单据,只要你能说服柳桃夭将这些东西藏到墨府,那墨白就算是完了。”凤炎说话时,自袖内敢出一叠宣纸。 方拓被迫接过所谓的证据,颇为不解,“这个……为何一定要说服柳桃夭?” 方拓其实想说这种方法可行? 之前你就是这样诬告凤清,结果被凤清反咬一口的啊! “不仅要说服柳桃夭帮你把东西藏到墨府,更要说服她作证,别人的证词,不比她可信。”凤炎低声开口,声音却异常坚定。 方拓有心拒绝,他与柳桃夭的过往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而且之前他二人分的很不愉快,这些年他跟柳桃夭各自安好,也算善了。 “别说本官没提醒你,若太子殿下真招揽墨白到麾下,届时本官也保不了你,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凤炎最后一句话,终于在方拓摇摆不定的心头压下一块重石。 没错,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只可惜,方拓永远都不会明白,由始至终他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枚棋子,他连说‘人不为已’的资格都没有。 又入夜,凤天歌换装去了四海商盟。 虽然时至今日,朝廷里的许多事她都可以自行作主,而且处理的十分干净。 与重生那一刻相比,现在的她拥有了南无馆,虎骑营,金翠楼和古若尘等一众心腹,但在凤天歌心里,她还是愿意将自己的每一步计划告诉给四海商盟里的这个男人。 或许是习惯,亦或是责任。 复仇的路太过孤单,她希望能与温玉一起走到最后。 她需要有这样一个,见证的人。 第五百零五章 无心 二楼雅间,凤天歌将自己对四营军演的期许跟眼下遇到的麻烦及解决方法一并和盘托出。 她告诉眼前男子,她会想办法把墨白送出皇城,而雀羽营的位置,她想留给自己的三叔,凤钧。 容祁则在对面,静默聆听凤天歌的每一步计划跟打算。 终于,当凤天歌说到最后的时候,突兀转折,“天歌去过段恒府邸,萧靖并没有联系他。” 即便凤天歌没有提到那个名字,容祁亦明白她隐含的深意。 “温某得知,萧靖称帝后第一件事便是大赦天下,包括商人。” 见凤天歌未语,容祁又道,“萧靖力排众议将商赋下调到与农赋相同比例,明令废除商人不许穿纱带银等律法……” 对面,凤天歌缓慢抬头,双手因为紧张攥紧了拳头,“是……” “还不清楚,但温某听说南越皇宫里住着一位谋士,他没有名字,他戴着面具,见到他的人都唤他无心。” “无心?”凤天歌眸色微闪,“如果是他,他为什么突然放弃?” 容祁沉默片刻,“温某想走一趟南越。” “温盟主是想?”凤天歌微愕。 “不管无心是不是萧文俊,温某总要弄个清楚。”面具后面,容祁停顿片刻,“为你我,也为容世子。” “多谢。”凤天歌感激莫名,重声道。 眼见凤天歌欲走,容祁突然起身,“天歌!” 凤天歌不禁转回头,“温盟主有事?” “等我回来。”容祁必有此行,无论如何他都要找一个答案。 无心,到底是不是萧文俊…… 凤天歌离开四海商盟之后回到延禧殿,雷伊在,容祁不在。 雷伊告诉凤天歌,那日言相被穆侯爷打到生活不能自理,原定再休养几日,奈何楚国来了密信,希望言相早些回去,加上郁妃思儿心切,所以自家主子亲自送言相回楚了。 “雷伊,你恨萧文俊吗?”院中,凤天歌突然问道。 雷伊一瞬间的反应是恨啊! 当初那只银龟差点儿没把他逼死! 但真让他回答的时候,雷伊犹豫了。 “不恨吧……我又没死。” 凤天歌沉默,容祁跟她说了萧文俊曾说过的话。 为了完成周氏毕生心愿,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周氏死在自己面前。 让自己的外祖母,带着绝望跟遗憾离开世间,是萧文俊这辈子最痛苦的事,比被亲生母亲在胸口戳一个窟窿更痛苦。 可他不后悔,因为他知道外祖母把商人在南越的地位看的比自己的命重要。 萧文俊,活的不易。 凤天歌起身,转回主殿。 只是这世上,谁又活的容易? 方拓去找了柳桃夭,威逼柳桃夭将那一叠‘证据’藏到墨府,更要她诬陷墨白,柳桃夭不从,险些血溅在方拓面前。 不想第二日爆出来的,却是方拓之妻赵氏与家丁私通且育有一子的重磅消息。 当然,方拓跟柳桃夭的旧事也被有心之人传出来,但显然没能上得了头条。 玄武大街,临街酒楼的三楼雅间。 凤炎跟古云奕脸色都不好看,依照他们的剧本,方拓跟柳桃夭的事会闹的很大,届时只要方拓一死,墨白则有最大嫌疑。 他们的杀招,在墨白入狱之后。 谁能想到,方拓之妻跟家丁的事儿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人暴出来。 这会儿方拓若死,墨白的嫌疑反尔没有那个家丁大。 这出戏,要不要继续演下去,是个问题。 “没想到保皇派会助墨白。”古云奕最先开口,颇为不解。 “我也没想到……”凤炎也很疑惑,按道理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 古云奕看了眼凤炎,“不如算了,他们显然有备而来,利用方拓打击墨白这招只怕行不通。” “不可。”凤炎觉得尚有余地,“本官以为不如孤注一掷破釜沉舟,让方拓对柳桃夭做出什么越矩的事,以墨白的性子必定大发雷霆,搞不好当场杀了方拓都有可能。” “凤大人看到了,赵氏谣言比柳桃夭的事传的更凶,大人即便有后招,保皇派自会将计就计,到最后我们还是棋差一招……” “事儿还没开始,古大人就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怕不是妥吧!”凤炎冷脸,气势不低。 眼见凤炎言辞中有责怪之意,古云奕恍然凤炎并非就事论事,而是在针对自己。 今非昔比,如今凤炎暂代礼部尚书一职,加上北冥渊重用,他这是在自己面前摆官威。 “凤大人,你我都是太子殿下的人,行事当为太子殿下考虑,你若一意孤行,此事闹到最后若没得着太子殿下想要的结果,谁来负这个责任?”古云奕缓身靠在椅背上,抛出一个凤炎不太愿意接的问题。 功劳他愿意抢,但责任他却不愿担。 “本官以为……” “从现在开始,这件事古某不会再过问,凤大人自己看着办,成败与否,与云奕无关。”古云奕搁下这句话,起身离开。 虽然北冥渊从没对他说什么,但这段时间北冥渊做的许多事,却让古云奕心灰意冷。 从任命凤天歌为虎骑营主帅,到为救一个凤炎而赐了古若尘十万大军,再到扶植凤炎上位,种种迹象让古云奕深切感受到独孤柔曾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伴君如伴虎。 还有就是,他知道的,太多了…… 古云奕走后,凤炎独自坐在雅间,绞尽脑汁想了很久,费了不知多少脑细胞,还是觉得有必要再赌一赌。 于是他开始筹谋策划,连带着把方拓都算计进去。 最终,他把这场大戏的时间定在明日早朝之后,墨白回雀羽营的路上。 谁有想到,翌日早朝之上,墨白居然主动呈递请辞奏折,以力不从心为由,希望北冥渊能准他卸甲归田。 墨白的举动满朝皆惊,在所有人看来,昨日那些风言风语不过是开胃小菜,大戏必然还在后头,那些事不关己的官吏甚至已经搬好了凳子。 然而,剧终了。 手里瓜子肿么办! 最窝火的就是凤炎,他都还没来得及向世人展示一下他超乎常人的智慧跟手段! 墨白走的太突然,下朝之后甚至没回墨府跟雀羽营,直接带着柳桃夭,离开皇城…… 第五百零六章 皇宫里来人了 早朝之后,凤天歌到了与君无殇约定的茶馆,在君无殇口中,她了然墨白突然辞官的原因。 一直以来以倔强跟固执闻名在外的墨白,原来是个痴情人。 他不是不知道朝廷内外的局势,也不是不明白自己身处之位终究不能置身事外,但他用三年时间坚守住自己的原则,无论北冥渊还是保皇派如何威逼利诱都未表明立场的原因,只有一个。 他的妻子,柳桃夭。 墨白很清楚自己的软肋,但凡选择,必会引来另一方的打击跟报复。 所谓报复,就是朝着自己软肋,狠狠插刀。 他不想柳桃夭受到这样的伤害,即便他不在乎柳桃夭的出身,但他知道,柳桃夭在乎。 而柳桃夭不知道的是,他早就知道方拓是谁。 是以当方拓连升三级出现在的金銮殿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辞官的打算。 只是没想到谣言快他一步。 更没想到的是,相比之下,方拓之妻与家丁鬼混还育有一子的事儿生生盖过柳桃夭的谣言,使得其妻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君无殇告诉凤天歌,墨白说过,这份人情他必还。 “至于方拓,墨白没有任何交代。”君无殇将墨白之事如实道出。 凤天歌听罢不禁感慨,现如今这朝廷里像墨白这种通透又不计名利的人,凤毛麟角。 “方拓本就是枚弃子,如今墨白走了,他的下场可想而知。”凤天歌舒了口气,“墨白一走,雀羽营主帅的位置则空了出来,无殇你觉得,谁合适?” “你是想将雀羽营收归到我们麾下?”君无殇颇为疑虑问道。 凤天歌摇头,“不,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跟底蕴,不适合太过惹人注目,我的想法是,替保皇派争取到雀羽营。” “如此的话…可能没有谁比你三叔凤钧更合适。”君无殇笃定道。 君无殇的想法与凤天歌一致,这让凤天歌心里多了几分底气。 在她看来,相比古若尘等人,君无殇最大的优点便是冷静沉稳,思虑周全。 有的时候即便是她也未必会有君无殇的那份冷静跟精准的判断。 当初弃雀羽营而选龙魂营,就是最好的例子。 君无殇曾说过,四营之中北冥渊应该不会允许有两营落在不属于他们的另一派手里,哪怕另一派是他们还没有视为敌人的‘中间势力’。 虎骑营自然归属凤天歌,玄机营无缝可钻,雀羽营墨白是其祖父旧部,他若再选择雀羽营,北冥渊哪怕是为招揽平辽侯也早就对雀羽营下手了,根本等不到现在。 为保平辽侯府能够继续置身事外,君无殇果断选择龙魂营,也算是为凤天歌在龙魂营里埋下一个眼线…… 君无殇离开后,凤天歌本打算回虎骑营,却在行至玄武大街时直接拐进斜对着金翠楼的三层酒楼里。 他的师兄,在里面。 雅间房门被凤天歌推开,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至。 如凤天歌所料,蜀忘忧正坐在桌边朝火锅里下料。 自从那晚之后,她有想找蜀忘忧当面道谢,但被蜀忘忧拒绝,要不是那日苏狐说他蹭了好几顿火锅,凤天歌都以为蜀忘忧回了蜀中。 “城主没走?”凤天歌走进雅间,反手阖门。 鸦青色的锦服,腰间悬着一只龟壳,长发如墨,头顶别着玉簪,谁能想到一个八岁还尿床的小男孩儿,如今已然是江湖上的风云人物。 “你坐。”蜀忘忧抬手示意凤天歌坐过去,“这个火候的羊肉小孤独最喜欢吃。” 凤天歌有些拿捏不准蜀忘忧说话的意思,没有动筷。 “你在等本城主给你夹到碗里?”蜀忘忧抬头,紫眸中闪出一丝不悦。 凤天歌表示不用。 就在凤天歌手里筷子探进铜锅里时,蜀忘忧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来了一句,“昨晚本城主进了皇宫。” 凤天歌猛然抬头,无比震惊看向蜀忘忧,“城主干什么去了?” “贴符啊,本城主能干什么。”蜀忘忧不断朝铜锅里添肉,漫不经心开口。 凤天歌暗舒口气瞬间又觉得不对,昨晚她就住在皇宫,今晨亦没有听到任何有关符咒的消息。 “快点吃!”蜀忘忧催促时还真就将涮好的羊肉夹到凤天歌碗里,“跟你说件事,皇宫里来人了。” 凤天歌听的不是很明白,“什么人?” “不知道,但武功很高,本城主与他大战三百回合都没赢。” 蜀忘忧说话很有技巧,但凤天歌却十分精准在他的技巧里捕捉到了关键,“城主输了?” 蜀忘忧特别不喜欢听到这个字,“没有赢也不一定就是输吧,至少本城主脸上遮的黑布没让他给扯走。” “那他都扯走了什么?”凤天歌无心吃火锅,震惊看向蜀忘忧。 蜀忘忧的武功不在她之下,上次比试也是因为她知道蜀忘忧命门才险胜,倘若宫里来的那人比蜀忘忧武功还高,意味着什么。 “三百多道符咒一张都没剩下。”蜀忘忧看似淡定开口,握在手里的银筷已经快被他掰弯了,那是他花了一天一夜画出来的魂淡! 凤天歌再无心吃火锅,毋庸置疑,那是北冥渊的人。 “北冥渊从哪儿找的人……”凤天歌愁眉深锁,美目寒凉。 “看那人打扮当是暗卫,武功套路不似中原,当是海外来的忍者。”蜀忘忧终是搁下银筷,看向凤天歌,“你们朝廷里的事与本城主无关,你想替小孤独整垮北冥渊我也不反对,但也不会帮你。” “城主能替天歌除掉银龟,天歌已是感激,至于别的事,天歌没想让城主插手进来。”凤天歌隐忍住心底那份震惊,正色道。 蜀忘忧点头,“本城主今日便会离开皇城,这个给你。” 眼见蜀忘忧自袖兜里掏出一张字条,凤天歌接过来打开,是一张五千两的欠条,上面有被人按过的指纹。 除此之外还有一小行字,‘苏狐是个大骗子!’ “本城主昨晚把那个臭不要脸的扔进西郊五十里外的狼窝,你现在过去应该还能捡到几块骨头。”蜀忘忧云淡风轻道。 凤天歌没着急,以苏狐现在的武功,狼口逃生没什么问题,“苏狐得罪城主了?” “整个江湖敢蹭本城主火锅的,除了他没别人!”想到苏狐,蜀忘忧顿时咬牙切齿,昨晚那顿火锅,苏狐带了五十多个乞丐。 凤天歌心里明白,必是屈平的障眼法起了效果,自家师兄不再执着苏狐的血。 蜀忘忧走了,临走时告诉凤天歌,他在把苏狐扔进狼窝的时候,灌了他两斤蒙汗药。 凤天歌原本没放在心上,她是亲眼看到苏狐用自己的血见证过奇迹的场面。 但在下一秒,凤天歌猛然想起,苏狐曾经中过蒙汗药…… 第五百零七章 段恒之死 有的时候,我们距离真相只差一步。 蜀忘忧就是这样,倘若他心再狠一点,喂给苏狐的并不是蒙汗药而是毒药,可能真相也就揭开了。 一路狂奔,凤天歌终于在西郊狼窝看到了苏狐。 不得不说,蜀忘忧真的是被苏狐气着了,非但喂了蒙汗药,还把他绑成粽子一样吊在狼窝附近的大树上。 然而凤天歌以为的画风根本没有出现。 她赶到时天色已暮,偌大西郊一片狼嚎。 带头叫的,竟是苏狐…… 段恒死了,一剑封喉。 翌日清晨,凤天歌用早膳的时候于雷伊口中听到这个消息。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凤天歌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端着瓷碗定定坐着,脑子却在飞速旋转。 是北冥渊? 宫里来了高手所以他叫那个高手去杀了段恒? 可段恒并没有在北冥渊面前露出丝毫破绽,而且从北冥渊之前的态度上看似乎也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意思。 怎么会这么突然? “大小姐?”方桌旁边,月牙见自家主子神色不对,轻声唤道。 “叫哑七备车,去刑部。”凤天歌重重搁下瓷碗,起身大步跨出延禧殿。 依雷伊之意,段府管家卯时发现自家阁老死在书房后当即报案,这会儿段恒尸体已经停在刑部尸馆,由仵作验查。 一路无话,凤天歌赶往刑部之后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想办法叫人将叶清华唤出府衙。 “段恒死因可是一剑封喉?”角落里,凤天歌见到一身官服的叶清华,急声问道。 叶清华点头,“仵作刚刚验过尸,的确是一剑封喉,而且速度极快,我听那仵作的意思,凶手必是高手,就连之前抓到的南原采花贼与这凶手比都差了好大一截!” 段恒的事叶清华并不知情,非但是她,古若尘跟君无殇他们也都不知道。 整个皇城知道段恒真正身份的人,并不多。 除了一剑封喉,段恒身上再无其他伤痕,听叶清华的意思,段恒死的时候脸部表情十分安详,看不到一丝痛苦。 足见,那人武功之高。 回来的路上,凤天歌有些迷茫。 重生之后,这是她第一次正视北冥渊的智商跟果绝。 她与段恒不同,北冥渊对她的恨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筹谋三年置她于死地也并不能说明北冥渊就有多高明的手段跟智慧,是她无心设防。 段恒则不一样,段恒是北冥渊麾下核心人物,他的存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凝聚的作用。 尤其在段恒没有表现出丝毫破绽的情况下,在百里绝案子刚刚结束的前提下,北冥渊竟然舍得作出这样的决定。 如此,当有多少人怀疑他是因为百里绝旧案迁怒段恒,才会痛下杀手。 人心易散,他倒不怕! 凤天歌任由哑七驾车,在玄武大街上来来回回。 这样的北冥渊,够得上对手。 原本清晨就有些阴暗的天空已布铅云,不知不觉,雨幕垂降。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天的雨格外幽静,飘飘洒洒,无边无际。 车厢里,凤天歌经哑七提醒,命其先回镇南侯府。 不为别的,玄武大街距离镇南侯府最近。 马车缓缓前行,车厢四角的銮铃不时传出清脆丁零的声响,凤天歌于车厢里微微阖目。 段恒的死,让凤天歌几乎有些松缓下来的神经重新绷紧。 她险些,小看了北冥渊。 马车戛然而止,哑七身上穿着蓑衣,待他掀起车帘时左手已然撑伞。 凤天歌迈步下了马车,接过伞后走向府门。 秋雨朦胧,如烟如雾般渺茫,模糊了视线。 凤天歌执伞前行,入眼处,一双雪色长靴映入眼帘。 她惊,止步,微微抬起手中的油纸伞,一抹人影撞进眼瞳。 男子一袭雪色直襟长衣,腰束淡金云纹腰带,腰间悬着墨玉,质地古朴且厚重。 男子手执一柄素朴颜色的油纸伞。 伞下,是一张清俊淡雅的容颜。 男子唇角微勾,清眸似水,未语三分笑,笑容隔着雨幕有些模糊,却偏偏能让人感受到温和跟无比的亲切。 风起雨成花,一抹温柔的声音飘际过来。 男子唤她,“小歌。” 凤天歌握着雨伞手猛然收紧,她确定,并不认识眼前之人。 男子缓慢走下石台,白色长靴踩在漫着雨水的青石砖上,浸湿到脚面。 男子走过来,停在凤天歌面前,一双漆黑如曜石的眼睛清澈且透着难以形容的温柔。 凤天歌怔怔看着眼前之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她陌生,他却似在看这天底下最熟悉的人。 忽然,男子扔下雨伞,毫无预兆向前一步,轻轻抱住凤天歌,任由雨水打湿衣襟,声音却是沙哑,“小歌,少卿回来了。” 凤天歌握拳瞬间,浑身一怔,整个人仿佛石化般定在原地。 闻少卿! 脑海里,银面的声音突然响起。 ‘元帅别笑我,我才没有喜欢的人呢,如果真有……那就只有少卿哥哥……’ ‘元帅你知道吗,这个世上只有一个男人真的不在乎我这张脸,他对我很好的,每次来普宁寺都会来找我玩,还给我带糖葫芦……’ ‘如果有一天,少卿哥哥能回来,我想……嫁给他……’ 闻少卿回来了。 可是银面,不在了。 伞落,泪落。 凤天歌任由眼前男子轻轻抱着自己,心底的痛苦无法言说。 她到底,欠了银面多少! 看到伞落,闻少卿终是松开凤天歌,重新握伞遮在凤天歌头顶,抬手,替她抹泪。 凤天歌避开,“你是……闻少卿?” 闻少卿浅笑,淡雅如雾的眸子转向左手手腕。 因为握伞,广袖下滑,左腕处有两个很深的黑点露在外面,那是蛇牙留下来的。 凤天歌噎喉,是闻少卿。 银面曾说过,闻少卿为救她曾被毒蛇咬过。 那次,她的少卿哥哥差点死了。 “雨大,你别着凉。”闻少卿肌肤很白,如千年古玉,精致五官依旧带着笑意,丰姿奇秀,难掩一种风流韵致。 凤天歌压下心底那抹痛跟震惊,与闻少卿一起走向府门。 只是,她没有进。 闻少卿眼中笑意更浓,“我今日才回皇城,还没回府,伞给你。” 伞柄落在手里,凤天歌抬头时闻少卿已经走下台阶,独自走向停在角落里的马车。 秋雨打湿衣襟,闻少卿走到马车旁边时转身,又是一笑,“小歌你快回去,我会再来找你。” 直到那辆马车消失在雨幕,凤天歌都没有回去。 闻少卿,真的回来了…… ------------------- 闻少卿…… 第五百零八章 一别,两心宽 外面秋雨霏霏,飘飘洒洒,像一幅没有尽头的画卷,无边无际。 锦苑里,凤天歌独自站在窗边望着秋雨,思绪绵延。 闻少卿是当年齐都首富闻欣的孙儿,自幼天资聪慧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不想一朝风云变,百里绝一案牵连到闻欣,闻府被抄,闻欣在百里绝凌迟之前被叛斩刑,府上家眷悉数发配到边陲蓟门。 那时的闻少卿,只有十岁。 而今随着百里绝案被翻过来,当年受到牵连的人悉数平反并获得朝廷相应安抚跟补偿。 所以,闻少卿回来了。 凤天歌记得,当年闻欣的小女儿信道,后来直接入道门,在普宁寺做了坤道。 是以闻少卿时尔会去普宁寺,这般一来二去便与银面成了朋友。 在她的记忆里,银面对这位闻家的小公子很亲切,她曾说闻少卿是这个世上第一个给她光明的人。 只可惜,百里绝案爆发,闻少卿在十五岁那年,离开皇城。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再未见过。 物是人非,如今闻少卿回来银面却已不再。 秋雨瑟瑟,一片泛黄的树叶自院中那棵梨树上飘落下来。 一叶,知秋。 当晚,凤天歌去找凤清,与之商量该由保皇派的谁在明日早朝上奏本,将自己三叔推举到雀羽营主帅的位置。 凤清自有法,且表明凤钧对此事毫无异议,他朝路上,凤钧必如自己一般,全力以赴。 这一夜,雨未停…… 南越在大齐北,若按时间上算,当是比齐早半个月入秋。 这是容祁到南越皇城的第三日,大齐的秋雨落了一夜,南越却在清晨,刚刚开始。 秋雨潇潇,如丝,如绢,又如银线编织的巨大帘幕,笼罩在整个南越皇都。 容祁执伞站在马车旁边,静默看着对面角落里蜷缩的妇人。 那妇人蓬头垢面,在角落里缩成一圈,破烂衣裳被雨水打透,风吹过,瑟瑟发抖。 蓬乱头发遮挡住妇人的脸,容祁却知她是谁。 犹记得南越皇城之上,那柄匕首刺的何等深! 面对已经是乞丐的惠妃,容祁生不出半分同情。 雨线密密斜织,萧瑟凄凉。 容祁突然握紧油纸伞,缓慢迈步走向惠妃,双腿灌铅,每走一步都似用尽全部力气。 一层秋雨,一层凉。 容祁停在惠妃面前,如清水般的眸子渐渐泛起雾气。 他看到惠妃颈间悬着的玉佩,是一块半月状的沧水玉。 他守了惠妃三日,所以他无比肯定前两日惠妃身上并无此玉。 萧文俊,活着。 容祁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突然转眸,遥望四周,试图在希希两两的人群里寻找到那抹熟悉的影子。 毫无结果。 不愿相见? 亦或无须再见…… 容祁终是收回视线,蹲下身。 他伸手想去拿惠妃身上那半块玉佩。 突然间,惠妃猛将玉佩紧紧攥在手里,一双冷漠且浑浊的眼死死盯住容祁,充满敌意。 容祁的手,停滞在半空。 他没有看惠妃,只盯着那块玉佩许久,终是起身。 秋雨朦朦,云烟笼罩。 静默立在那里的容祁,缓缓自怀里取出另一块半月状的沧水玉,俯身,轻轻搁在惠妃身前讨饭的瓷碗里。 几乎同时,惠妃以迅雷之速将那块玉佩攥在手里,眼睛里没有半点感恩,依旧充满恶毒的敌意。 容祁噎喉。 经此一别,各自安好。 萧兄,珍重。 马车扬长而去,消失在烟雨朦朦里,再也寻不到踪迹。 惠妃身前,刚刚容祁站过的地方,有一把轮椅。 椅上坐着一人,在他身边,隐卫执伞而立。 “主人,容世子对您有情。”隐卫轻声道。 萧文俊的视线,终是从马车消失的方向移到惠妃身上。 隐卫心领神会,立时掏出两锭金子走过去,将惠妃身上的两块玉佩换过来交到自家主人手里。 ‘容祁此生能有萧兄这样的兄弟,足矣。’ 萧文俊低下头,将两块玉佩叩在一起,“是有情,却只是兄弟之情。” 古书上说,以泪换泪,以情换情可灭情蛊。 但若此情非彼情,依旧会留下祸患。 所以百万银龟化作灰飞,他的腿,再也不能走路。 “主人,大齐那边传来消息,段恒死了。”隐卫忽似想到什么,低声开口。 萧文俊摩挲着手里玉佩,神色无波,“以后大齐之事,不必报。” 隐卫缄默。 但他知道,从此以后,南越必会全力支持凤天歌。 “走吧。”萧文俊轻声开口,隐卫得令,抬手推动轮椅。 秋雨瑟瑟,片片梧桐落。 那抹单薄的身子在轮椅上,显得格外凄凉。 世间再无萧文俊,有的只是南越第一国师,无心。 一别两心宽。 容兄,再见。 雨落成丝。 角落里,惠妃紧紧抱着怀里两锭金子在秋雨中忍不住颤抖,低声呜咽…… 回程的马车跑的十分欢快,直挺挺躺在车厢里的言奚笙盯着容祁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 “那个要饭的老太婆是谁?你守了她三天怎么就不守了呢?” 车厢左侧长椅上,容祁回望言奚笙,“你不是坐不起来么,怎么看到的?” “我是坐不起来,可我能爬到窗口。”言奚笙特别诚实,紧接着又道,“南越于你只有一个重要的人,那老太婆一看就不是萧文俊,不是萧文俊你还守了她三天,她是萧文俊那个失踪的母妃,惠妃周怡。” 又来了。 容祁默默盯着言奚笙,由着他继续往下说。 “萧文俊失踪,你守着惠妃不过就是想从她身上找到蛛丝马迹,之前两天你必是毫无所获,但今日不同,你竟然走过去,说明你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回来之后你让车夫驾车离开,说明你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容祁微挑眉峰,似笑非笑看向言奚笙。 “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比来时那会儿看着顺眼多了,所以你得到的答案必是让你满意的,萧文俊,没死。” 言奚笙的推理,全中。 有时候容祁真的不是很明白言奚笙,那么聪明的人,他难道不明白有些话只适合放在肚子里吗? “你这是打从心里不希望萧文俊死,所以本相早就跟你说过,男男才是真爱,男女只为……嗷—” 细雨未歇,车厢里突然传出一阵凄惨的嚎叫声,整整持续一柱香的时间。 在把言奚笙打到爬也爬不起来之后,容祁命车夫将言奚笙送回楚国,他要回齐。 他要去找他的歌儿…… 第五百零九章 皇长孙 大齐,皇宫。 云光殿内,北冥渊暴跳如雷。 他将一张字条狠狠拍到翡翠玉桌上,双眼赤红,布满眼瞳的血丝几欲迸裂,“那个人到底是谁?他凭什么让这个叫流刃的混蛋把段恒杀了?他以为他是谁!” 对于段恒之死,顾紫嫣也很震惊。 此刻看到被北冥渊拍到桌上的字条,她走过去,拿起来仔细端详,继而看向站在北冥渊身后的流刃,愠声斥责,“你好歹也是太子的暗卫,行事不该先听从主人的吩咐吗?” “流刃之主并非太子,而是先生,先生叫我杀谁我便杀谁。”说话者一身黑色劲装,短发,额间绑着一条金丝编成的粗绳将短发束起。 此人,便是那晚与蜀忘忧大战三百回合的忍者,流刃。 “先生先生!那就把你的先生叫出来!本太子要当面问他,凭什么要杀段恒?”北冥渊怒声低吼。 “字条上有写,疑人不可用。”流刃淡漠开口。 “本太子要见他!”北冥渊狠拍桌案。 流刃摇头,“先生不会见任何人,但先生有话让流刃转告太子殿下,颍川王希望太子殿下事事当以先生的决定为先,不得违背。” “大胆!”北冥渊再欲叫嚣时,流刃隐遁,无影无踪。 流刃兀突消失,北冥渊一肚子火气都还没发泄出去,憋的满脸通红。 他转身,怒视自己母后,“这算什么?外祖父到底把本太子当成什么了?傀儡,牵线提偶?” “胡说!你外祖父自然是为了你好!”顾紫嫣虽然疑惑,却从来没对颍川那边有过怀疑。 北冥渊冷哼,坐到桌边。 顾紫嫣当即走过去,将字条收起来,“渊儿,你外祖父说过这次来的是位弄权的智者,你应该知道,你外祖父派来的人不会差,当初周歧虽然没能成事但他的本事有目共睹,你且少安毋躁,先由着那位智者搅弄朝堂,成自然好,败了你外祖父自会替你谋后路……” 见北冥渊不语,顾紫嫣瞄了眼殿门,又道,“不管是你还是母后,如果没有颍川只怕也坐不稳现在的位子,渊儿,你……” “本太子知道,无须母后提醒。”北冥渊冷声开口。 顾紫嫣微微点头,“母后不多说,且等他日你登基称帝,这天下都是你的。” 北冥渊深吁一声,片刻后眼中透出狠绝,“段恒已死,奉天殿里的贱人,也是时候上路了。” 顾紫嫣了然,“母后这便派人过去赐死独孤柔。” 只要想到那个讨厌的令人作呕的女人可以消失,北冥渊对段恒之死便也没有那么深的怨念。 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锦葵带着顾紫嫣的懿旨赶去奉天殿时,与墨画跟几个老嬷嬷大打出手,过程中,独孤柔疯了一样跑出奉天殿,欲闯龙乾宫。 殿前,独孤柔放声哀嚎,求皇上赦免她罪! 虽然她的确错手杀了一个宫女,但她现在已经怀了太子北冥渊的骨肉! 事实上,错杀宫女不过是顾紫嫣强加在她身上的罪名,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关乎皇族子嗣,北冥景当即叫来冯棋为独孤柔诊脉,冯棋医术精湛,但比屈平还差了些。 所以,最后是由屈平为独孤柔诊断,确有身孕。 紧接着,姚石得北冥景口谕彻查此事。 半个时辰的时间,姚石找来十三个证人,可以证明北冥渊的确在上个月十五日夜入奉天殿的事实。 独孤柔活下来了,因为腹中骨肉。 这样的结果北冥渊根本无法接受,他根本不会宠幸独孤柔! 做梦都想弄死她才是真的! 如果不是顾紫嫣强拉住北冥渊,他必闯龙乾宫。 最后,还是顾紫嫣以自己失职未能发现独孤柔怀有皇嗣为由到龙乾宫请罪,此事至少在北冥景那儿,算是了了。 依顾紫嫣之意,这件事万万不能闹大,否则必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影响北冥渊在北冥景心里的印象,得不偿失。 最主要的是,所谓的谋害宫女之事,查不得。 皇宫,奉天殿。 演了整个上午的戏,独孤柔颇为疲惫的坐在主位上,神色平静看着殿门,等人来。 果不其然,人来了。 殿内,独孤柔眼瞧着北冥渊怒气冲冲闯进来,吩咐墨画退出去,把门阖紧。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北冥渊大步上前,不待独孤柔开口,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贱人!” 这巴掌打的狠,独孤柔唇角渗出血迹。 “臣妾劝太子殿下下手轻些,皇上说想看着臣妾腹中骨肉平安出生,但凡有半点闪失,皇上可不高兴呢。”独孤柔自紫檀椅上站起来,似笑非笑。 “这孩子是谁的?”北冥渊怒瞪独孤柔,恼恨低吼。 相比独孤柔以段天泽之事威胁他,独孤柔怀有龙种这件事关乎的是身为男人的尊严跟面子! “自然是太子殿下的。”独孤柔扬眉。 “你找死!” 北冥渊怒不可遏,再欲扬手时独孤柔突然拔出插在发髻上的银簪,狠狠搥在自己小腹位置,“你敢动手,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造化就是这样弄人,段恒虽然死了,北冥渊依旧不敢任由独孤柔去死。 高举在半空的手陡然停滞,北冥渊黑目死死盯着独孤柔,“好……很好!十月怀胎,待你将这孽种生下来,本太子必会在你面前生生扒了这孽种的皮!你想玩,本太子陪你玩到底!” 多么恶寒的话,独孤柔却是冷笑,“人家都说虎毒不食子,你真比老虎还毒!北冥渊,我这肚子里怀的,当真是你亲生骨肉,上个月十五日夜,你回长信宫本宫在路上偶遇你时洒了五石散,之后将你带回奉天殿,便是那一夜,本宫怀了你的孩子……” “不可能!”北冥渊怒斥。 “你不会以为姚石找的那十三个证人都是本宫收买的吧?以本宫今时今日在宫里的地位,我能收买谁呢。”独孤柔自嘲抿唇。 北冥渊冷冷盯着独孤柔,许久后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既是本太子的骨肉,那本太子就赐他这天底下,最残忍的死法。” 独孤柔唇角勾起,肆意狂笑,“本宫倒是忘了,独孤艳死的时候,肚子里也怀着你的孩子,你那个时候可真没手软,一剑穿过去,本宫都隐约听到那孩子的哭声了呢!” “你闭嘴!”北冥渊怒吼。 独孤柔突然收敛笑意,“太子殿下即便想杀他,也要等他活着生下来再动手,因为皇上,想见他。” 北冥渊走了,临走前他险些拆了奉天殿,但却始终没敢再动独孤柔半根汗毛…… 第五百一十章 旧友,闻少卿 独孤柔怀有皇嗣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成为整个皇宫最热议的话题。 要知道,独孤柔肚子里怀的那可叫皇长孙,且是由皇上亲自下旨庇佑的皇长孙。 以致于当晚的奉天殿,多了些平日里敬而远之的妃嫔。 凤天歌对这个消息颇为感兴趣,她是真的很想知道,独孤柔肚子里怀的到底是谁的骨肉。 因为屈平说,独孤柔怀有身孕的时间往前推过去,并非是在上月十五那几日。 除了惊叹屈平无可比拟的医术,凤天歌在这件事上,看到了契机。 或许,她能猜到孩子的父亲是谁…… 翌日早朝,北冥渊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 即便如此,早朝之上北冥渊依旧做出两件让凤天歌始料未及的决定。 第一件,封夏初言为太子妃,凤雪瑶为侧妃。 第二件,雀羽营主帅一职由凤天歌暂代,四营军演也与往年不同,改为两营军演,分别由秦淳跟凤天歌任主帅,副将先锋则由他二人在朝中点将,军演的结果直接关乎雀羽营主帅的任命。 直到下朝,凤天歌都没能从这种决定的震惊中缓过来。 户部尚书夏骞勉强应该算是保皇派,他自然不愿女儿入宫。 为此,凤天歌特别让凤清将一盒屈平亲配的药丸送过去,服用药丸之后夏初言大病不起,依规制,重病之女不可入宫。 这会儿北冥渊却以屈平为由,硬是力排众议封了夏初言,并保证必会求神医治好夏初言的病。 彼时北冥渊在朝堂上说的几句话,不可谓不感人肺腑。 至于四营军演的变动,几乎打乱了凤天歌所有计划。 所有预定,瞬间变成未知。 下朝之后,凤天歌茫然走出皇宫。 她思绪飘零,短短两日,北冥渊突出奇招,每一个决定都似在针对她。 这种感觉,叫她不安。 “小歌。”皇城东门,一抹白色身影独自站在车边。 闻少卿。 凤天歌下意识止步,她有些,不敢向前。 “元帅?”旁侧,谢如萱狐疑看向凤天歌。 “旧友……你先回营。” 谢如萱顺着凤天歌的视线看过去,眼中骤亮,“元帅这位旧友,很好。” 凤天歌苦笑,就是因为很好,她才心痛。 待谢如萱离开,凤天歌迈步走过去,停在闻少卿面前,“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闻少卿的笑很温暖,如春风又似一泓清泉,直入人心,“还是,我可能……不该出现在你面前,毕竟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凤天歌赶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闻少卿从车板上拿起登车凳,弯下腰搁在凤天歌脚下,“我想送你到军营。” 凤天歌愣住,有些不能理解。 “你是将军,我是平民,你住在皇宫里,我在宫外,可能除了这段路,我都没办法见到你……这跟我们小时候不一样了呢。”闻少卿把手伸过去,眼中的笑充满期待。 面对闻少卿的善意,凤天歌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我……” 我不是凤天歌,这样的话她能说给谁听。 “哦……你是将军,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连看到小虫子都会害怕的跳到我身上的小女孩儿了。”闻少卿落手,谦婉朝后退了退。 凤天歌还以微笑,脚踩木凳后上了马车。 见闻少卿弯腰拿起登车凳,凤天歌微愣,“你不上来?” “我可以吗?”闻少卿惊讶看向凤天歌,欣喜之态溢满俊逸容颜。 阳光下,闻少卿的脸仿佛镀上了一层光晕,宛如无暇美玉,美好的不似凡人。 “当然。”与容祁初时蹭车的艰难不同,凤天歌根本无法拒绝闻少卿,这个本该属于银面的缘分。 马车缓起,銮铃叮当。 车厢里,凤天歌与闻少卿临面而坐,她在酝酿。 她不是银面,所以她不可能顶着银面的身份与闻少卿再续前缘,她需要跟闻少卿说清楚,可是这话,该怎么说出口。 “这就是将军的马车吗?”闻少卿打量着车厢里的装潢跟配设,“说真的,不如我小时候坐过的马车呢。” “是吗?”凤天歌勉强微笑。 “我有带你偷偷坐过。”闻少卿的目光终于落在凤天歌脸上,目光温柔,“胎记没有了,你变漂亮了。” 凤天歌下意识低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相信,如果此时此刻是银面,车厢里的气氛定然不会这样尴尬。 “我其实不喜欢你变成这样。”闻少卿看向凤天歌,像是很认真的说出口。 凤天歌不禁抬头,微愕。 “你变得这样美,我肯定没有机会了……是吧?” 这样的问题,凤天歌又该怎么回答。 不是因为我变成这样你才没有机会,是因为我不是我,你能懂吗? 你怎么能懂。 “放心,少卿能回到皇城,能再看到你我已经很满足,我不会……奢求更多。” 没等凤天歌开口,闻少卿突然笑道,“没想到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说要保护你一辈子的小男孩儿,竟然会有这样的自知之明吧。” 时间跟经历,真的能磨平一个人的锐气。 “你别误会,不管你如何我如何,也不管分别多久,你我都是朋友。”听出闻少卿言辞中的心酸,凤天歌终是抬头,坚定道。 闻少卿笑了笑,“我知道。” 马车走的很慢,气氛依旧尴尬。 凤天歌尽量让自己心态变得平和,“你这次回来,是长住?” “嗯。”闻少卿叹然,“闻府的辉煌在皇城,我想……从头开始。”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随你开口。”凤天歌想弥补银面,眼前的闻少卿便是她的机会。 闻少卿抬起头,脸上笑容依旧,“小歌,谢谢你。” 马车终是回到军营,凤天歌先一步跳下马车,正想叫哑七送闻少卿回城,不想营外竟然停着一辆马车。 那是一辆相对素朴又不失雅致的马车,车夫见闻少卿走出车厢,当即从马车前板跳了下来。 “那是……你的马车?”凤天歌轻声问道。 “嗯,我叫他在这里等我。”闻少卿已然下了马车,“如果在皇城东门时你不叫我跟来,我也是要来的,我想见见你的军营,好气派。” 凤天歌沉默。 “小歌,我先走了。”闻少卿远远朝虎骑营里望了望,转尔看向凤天歌,“我走之前,你能叫我一声少卿哥哥吗?” 凤天歌猛然抬头,整个人都是懵的。 “没事,不叫也可以,我只是想起小时候你经常这样叫我,总觉得这样才亲切吧……其实你叫我少卿也好,也一样亲切……”闻少卿像是有些手足无措的朝后退了退,“那我,先走了。” 直到闻少卿上了对面的马车,凤天歌鬼使神差般上前一步,“少卿……” 闻少卿陡然回身,眼中充满震惊跟欣喜。 “路上小心。” 她只是,不希望闻少卿对银面失望。 第五百一十一章 两个男人的秘密 闻少卿的出现对凤天歌来说,是无法弥补的遗憾。 她能做的,只是尽量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庇佑跟保护这个男人,这是她欠银面的。 回到主营帐,凤天歌静默坐在木椅上,看着眼前厚厚一叠布阵图,陷入沉思。 抛开封妃一事,北冥渊对雀羽营的处理跟对四营军演的态度让她始料未及。 这两件事竟然没有一件关乎到朝中对立的两派,反倒是将矛头指向眼下朝中的第三方势力。 要知道,这第三方势力除了以她为首的古若尘君无殇等人,亦有像秦淳那般自恃底蕴不必屈从的朝中重臣。 此番四营军演让她跟秦淳对战,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实则大有分化中间势力的意图。 中间势力一旦瓦解,必会分流到两派之中,介时所有人的立场一目了然,再没有那么多模棱两可。 非友,即是敌。 而让凤天歌最为疑惑的是,北冥渊到底是从何时起,将目光转到了中间势力。 在此之前,她竟毫无察觉。 凤天歌沉思之际,谢如萱来报,项晏求见。 项晏自入兵部一直得宋煜照顾,已然提升至兵部主事,仅次于侍郎。 这会儿项晏入主营帐,行礼之后将一分名单交到凤天歌手里。 名单上有六个人的名字,其中一个,是凤钧。 “这是武安侯刚刚在兵部亲点的副将以及先锋名单,宋大人希望凤将军能尽早点将,他也好尽早安排接下来的人员配备。” 凤天歌看着手里名单,片刻后提笔在空白宣纸上写下六个人的名字,交给项晏。 六个人的名字分别为,古若尘,君无殇,苏狐,谢如萱,项晏,叶清华。 这份名单,与当日参加七国武盟时的名单,一模一样。 项晏看过名单之后,颇为忧虑抬头,“凤将军,名单一旦送到兵部想改可不容易了,您不再想想?” 凤天歌看向项晏,“你觉得这里面谁有问题?” “苏狐没打过仗,下官以项上人头担保,他根本不会打仗。”项晏的目光无比诚恳,说的也是苦口婆心。 “就因为没打过仗,所以没有人能研究出他的作战特点,包括你们的。”凤天歌云淡风轻道,“既然来了,就叫如萱带你了解一下虎骑营。” 项晏不是第一天认识苏狐,但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凤天歌,于是他收起名单,转身退出营帐。 于凤天歌而言,除了古若尘他们,朝中并非无将可点,但有弊端。 自己入朝尚短,无军功立不下军威,为将者尚且不能认可自己的主帅,士卒又如何会有信心。 正所谓上下同欲者胜,风雨共舟者兴。 她与古若尘等人皆为同窗,又共同经历过七国武盟,这样的默契跟信任,非其他武将可比。 既然北冥渊换了战术,她自然也不会一成不变。 四营军演,她要让大齐所有武将的心里烙印,而不是单纯的记住一个名字。 镇南侯府,凤天歌。 你不容我默默无闻,便看我一飞冲天好了…… 虽然项晏日日早朝都能看到谢如萱,但早朝上很难明目张胆的看,现在则不同。 军营里,谢如萱指着校场上训练有素的士卒,十分自傲的在给项晏介绍,“这是虎骑营的中军,看到没有,这些士卒正以军鼓为号练习前进、后退、疏散、集合这些基础训练,你再看上面的校场,那是前军的骑兵在训练马术。” 项晏顺着谢如萱的视线看过去,上面校场的确有数十匹战马驰骋,为首者一袭银白铠甲,纵横驰骋,威风八面。 “那是前军副将柴晔,是整个虎骑营里马术最厉害的副将。”提起柴晔,谢如萱眼中尽是崇拜跟敬重。 项晏不关心谁是柴晔,他只关心谢如萱眼睛里闪出的小星星是怎么回事。 “本主事马术也不赖!”项晏挺起胸脯,“你要不要看看?” 谢如萱扭头,颇为惊讶,“你会骑马?” “喂!我们好歹也是同窗,武院里谁不知道本主事马术天下无敌!”项晏气焰十足道。 谢如萱眼珠儿一转,“那你敢跟柴副将比一场吗?” “让他放马过来!”项晏直接朝上方校场呈挑衅姿势摆摆手。 谢如萱那也是相当实在的,项晏好歹是同窗,既然有这样的要求,她如何都要满足。 于是谢如萱直接把项晏带到上方校场,先一步走向柴晔。 柴晔是虎骑营里除谢如萱之外最年轻的副将,身材魁梧,长相英俊,淡淡的古铜色肌肤配上银白铠甲,独显一种凌云气概。 柴晔性格爽朗,谢如萱既说,他自然同意。 不远处,项晏分明看到柴晔的手居然在谢如萱肩上轻轻拍了两下,笑起来的样子怎么就那么不怀好意! “柴副将答应跟你比一场,别输太惨。”谢如萱走过来,低声开口。 “什么话!跟你说,本主事在马术这方面从来就没输过!”项晏说话时直接把脱掉的官袍扔到谢如萱手里,“等我凯旋!” 不得不说,柴晔当真有大将风范,半点想难为项晏的意思都没有。 马术比试选了最简单的单纯比快慢,五公里延伸到密林里的跑道上会有沟壑,陡坡跟急转弯路这样的障碍,自起点开始,谁在拿到黄色旌旗之后折返回起点,算胜。 比试开始,众士卒皆为柴晔呐喊助威,谢如萱有为项晏鼓劲儿,只是她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比不起几百士卒。 然后喊着喊着,她也就被那些士卒硬给带歪了。 二人马匹相当,皆是枣红色膘肥体壮,久经沙场的战马。 战鼓擂起,跑道上两匹骏马四蹄翻腾,长鬃飞扬驰骋而去! 起初一段跑道并无障碍,是以项晏的速度竟然没被柴晔落下,非但如此,项晏竟还在马背上做了至少十次惊险动作,大有炫技嫌疑。 随着跑道延伸,众人已经看不到两匹骏马的踪影。 时间如沙漏不停,半柱香之后,让人意向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项晏跟柴晔竟然同骑一匹马跑回来,柴晔纵马,项晏手里则握着旌旗。 所以,这算什么? 骏马歇止,谢如萱率先跑过去一问究竟。 柴晔没说话,倒是项晏直接把手里的旌旗交到谢如萱手里,“本主事得走了,兵部还有很要紧的事!” 谢如萱一脸茫然,看向柴晔,“怎么回事?” 柴晔浅笑,“项主事骑术不错。” “我都要走了你倒是送送我呀!”项晏根本没容谢如萱再问,直接拉她走出校场。 这场比试,成了两个男人之间的秘密…… ------------------- 郑重声明,项晏跟柴晔没基情。 第五百一十二章 雀羽营帅印 大齐皇宫,终于迎来了第三任太子妃。 夏初言是被人横着抬进永延宫的,之后即由冯棋率众御医会诊,屈平也被冯棋三拜九叩的请了过去。 相比之下,另一位被封为侧妃的凤雪瑶入宫动静要小很多。 只是好巧不巧的,她在经往茗湘殿的路上,遇到了独孤柔。 所以说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 独孤柔怎么都没想到,当初害死她哥哥的凶手,她在镇南侯府狠狠扇过的凤雪瑶,竟然也会有与她平起平坐的一日。 御花园的白玉拱桥上,独孤柔跟凤雪瑶临面而立,两人眼中都已经看不到当年的嚣张狂妄,经历过太多起伏,她们都吃尽了苦头。 “恭喜妹妹。”独孤柔先走过去,表现出了善意。 “该是妹妹恭喜姐姐,姐姐他朝必会母凭子贵,恩宠无限。”凤雪瑶还以微笑。 简单打过招呼之后,二人擦肩而过。 直到走下拱桥,凝秀都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什么会是这个态度,“小姐,独孤柔她……” 当初独孤柔大闹镇南侯府时的情景犹在眼前,那种屈辱连她这个当下人的都没法儿过去。 凤雪瑶止步,朝着独孤柔离开的方向扫了一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会儿她怀着皇长孙,咱们哪怕碰她一根手指头都要好好想想,初入皇宫,节外生枝是大忌。” 凝秀似懂非懂,跟着自家主子顺着天青色石子铺砌的甬道往前走。 忽的,凤雪瑶突然停下来,险些被凝秀撞到,“小姐?” 待凝秀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宫殿外面,赫然写着‘延禧殿’三个大字。 “听说凤天歌跟容世子就住在那里。”凝秀小声嘀咕。 凤雪瑶的目光,渐渐闪出一道冷光。 凤天歌,咱们两个这辈子,怕是过不去了…… 与叶芷惜的待遇不同,夏初言与凤雪瑶入宫之后顾紫嫣当即叫礼部择吉日,正式册封。 礼部尚书乃凤炎,这种事儿自然是赶早不赶晚,只是原本定在十日后的册封仪式,在上呈到北冥渊那里时,硬是推迟到一个月后。 他要等军演结束。 皇宫,御书房。 早朝结束后,北冥渊将凤天歌留了下来。 此刻御书房内,凤天歌谦恭而立,低眉垂首,“天歌拜见太子殿下。” “赐座。”北冥渊音落时,李诚瑞当下搬了把椅子过来,之后退到旁侧候着。 凤天歌闻声落座,“不知太子殿下宣召天歌,有何要事?” 如果在此之前,凤天歌并没有真真正正的把北冥渊放在眼里,那么在经历近段时间连番意外之后,她自我反省,甚至后怕。 到底是低估了眼前这个畜牲。 龙案后面,北冥渊漆黑眸子望向凤天歌,“本太子想知道,你对封妃一事有何想法。” 凤天歌微怔,“天歌并无想法。” “是么……” 北冥渊目光微暗,隐约有些失望,接下来又道,“凤雪瑶虽然是你的妹妹,但本太子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一向不好,如今她入宫而你也在宫里……” “太子殿下放心,天歌不会做出任何越矩之事。”凤天歌想了片刻,“还是太子殿下以为天歌应该搬出去比较好?” “不。”北冥渊摇头,“若你二人只存其一,本太子怎么可能叫你搬出去。” 没有从凤天歌脸上看到半点妒忌的表情,北冥渊有些失望。 他一直以为凤天歌自入朝堂并不曾多看自己一眼是因为朝堂上人多眼杂,凤天歌不方便表达。 现在看,眼前女子至少到此时此刻,对自己似乎并没有君臣之外的情谊。 “说正事,四营军演变成两营军演这件事,你也没有想法?”北冥渊挑眉。 凤天歌终于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我有想法。” 北冥渊轻叹口气,“让你与秦淳对战的确为难你,只不过……” “天歌请求太子殿下以雀羽营帅印,作为胜利者的奖赏。”凤天歌显然不是北冥渊所想的胆怯。 她意气风发。 至少在北冥渊看来,现在的凤天歌踌躇满志。 这让他始料未及,毕竟在他乃至文武百官看来,此番军演的结果凤天歌根本不可能取胜,尤其在看到秦淳与凤天歌的点将名单之后。 “两营军演本就关乎雀羽营主帅的任命,所以……” “天歌斗胆,请求太子殿下应允。”凤天歌再次截断北冥渊的话,字字坚定。 凤天歌的坚持让北冥渊微微皱起眉,“你想要雀羽营主帅的帅印?” “想。”凤天歌直起身,“为将者谁不想拥兵?” 北冥渊被凤天歌的诚实震到了,眼前的凤天歌,又一次让他想到了独孤艳。 初生牛犊不畏虎,说的就是现在的凤天歌,亦是当年的独孤艳。 “若输了,那帅印便注定与你无缘。”北冥渊郑重提醒。 “天歌愿凭本事。” 直到凤天歌离开御书房,北冥渊眼前都似还闪着凤天歌前一秒的志在必得。 这样的女人,真的是让人充满了征服欲。 深夜,月满。 靠近鱼市的民宅里,有一处前两日才装修过的府邸。 府邸的装修风格与周围迥异,确切说是许多装修风格都还保留着前朝泰康年间的习惯。 如这府邸的牌匾,就是用红酸枝制成的。 有着同样迥异风格的,整个大齐皇城也就只剩下逍遥王府。 府中前院的抄手游廊自垂花门而入,尽头处是书房。 此时那间书房,亮着灯火。 房间里,一袭黑色劲装的流刃恭敬站在书桌旁边,低声禀报,“凤天歌提请以雀羽营帅印作为军演胜利者的奖赏,北冥渊答应了。” 桌案上的楸木棋盘,在灯火的映衬下忽明忽暗,盘中黑白子势均力敌。 看似势均力敌,却是举世难解的棋局。 “无妨,她不会赢。”仿若春风化雨的声音幽幽响起,听着,有些凉薄。 “属下看凤天歌的表情,似乎胸有成竹。”流刃又道。 风动,窗棂被掀出一条缝隙。 烛火摇曳间,一只夹着黑子的手停滞在半空。 他的小歌,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第五百一十三章 天问茶馆 凤天歌从来没想过,她会有不想下朝的一日。 即便是面对北冥渊,都会让她觉得比面对闻少卿要更能承受得来。 奈何,下朝的时间没有任何变化。 当她走出皇城东门的时候,闻少卿就站在马车旁边,朝她微笑。 “小歌。” 每次听到闻少卿这样轻唤,凤天歌都会心痛。 如果银面还在,这当是怎样一段美好的缘分。 “其实你不用每天都来送我。”凤天歌微笑着走过去,面对这样的闻少卿,她又如何做到不微笑。 “我是打扰到你了吗?还是……”闻少卿微微拧眉,语气中透着自责。 “没有,我只是怕耽误你做事情,毕竟从这里到虎骑营来回要半个时辰。”凤天歌赶忙解释。 在闻少卿面前,凤天歌总会小心翼翼,她不想伤了眼前男子的心,哪怕只是一点点。 因为在闻少卿眼里,她是银面。 虽然这不是长久之计,但至少现在,在闻少卿一无所有的时候凤天歌不想让闻少卿觉得,他连银面这个朋友都失去了。 “可是没有一件事,比送你更重要。”闻少卿将手里的登车凳搁下来,笑着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避开闻少卿的目光,转身上了马车。 闻少卿紧跟着凤天歌走进车厢,马车复起,缓缓前行。 车厢里,气氛虽然不似初时尴尬,却依旧静的让人有些不适。 “小歌,明天有空吗?”闻少卿说话时自怀里取出一张深红色的烫金请柬,上面赫然写着‘问天茶馆’四个字。 凤天歌狐疑接过来,“这是?” “这是我在皇城开的第一间茶馆,虽然不是很大但我会尽心经营,希望会好吧。”闻少卿很谦逊,眼中笑意渐浓,声音依旧温柔,整个人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样子。 “问天……” 在凤天歌对茶馆名字不是很理解的时候,闻少卿浅声开口,“闻少卿,凤天歌。” 凤天歌握着请柬的后微微一抖,后脑有滴冷汗,“这个……” “呵,别误会,凑巧而已。”闻少卿突然朝凤天歌的方向凑过去,距离拉近,凤天歌本能想要躲开,却发现闻少卿只是想掀起自己旁边的车厢侧帘,“就在这里。” 凤天歌顺着闻少卿的视线看过去,就在玄武大街中心地界,原本斜对着金翠楼的三层酒楼竟然变了模样。 “明日巳时一刻,你能来吗?”闻少卿回坐到自己位置,清澈无尘的眸子落在凤天歌身上,充满期待。 “我能不来吗?”凤天歌收好请柬,笑道。 闻少卿点头,“能啊,你若不来我便不开业也就是了。” 凤天歌那句反问只是想化解尴尬,可闻少卿的回答却让尴尬升级。 因为凤天歌叮嘱,哑七驾车的速度值得称赞。 马车终于停在虎骑营外,闻少卿先走下来,凤天歌随后一起跳下马车。 “小歌。”闻少卿在凤天歌站定时打从袖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彩色方盒,“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糖果,呃……是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糖果,现在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吃了。” 凤天歌想要推辞的话,就这么堵了回来。 不接就是不爱吃了? “谢谢。”凤天歌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只要你喜欢就好。”闻少卿像是很满足的将方盒搁到凤天歌手里,视线随即看向虎骑营,“那两位是?” 凤天歌怔了片刻,扭头时分明看到谢如萱跟苏狐站在营门位置,谢如萱还好,苏狐手舞足蹈的样子活像一只猴。 真的,凤天歌庆幸距离够远,闻少卿根本听不到苏狐在说什么。 虽然她也听不到,但她相信从苏狐嘴里说出来的话,必定惊悚。 “他们是军中副将跟先锋,我先走了。”凤天歌转身一刻,最不想看到一幕发生了。 苏狐一蹦三跳的奔过来,而且直朝闻少卿。 “我听谢如萱说你是天歌的朋友?什么朋友?”苏狐那张脸一直都很阳光,纵是阴天也挡不住他全身灿烂。 面对苏狐的唐突,闻少卿则十分礼貌的笑了笑,转尔看向凤天歌。“可以说吗?” 凤天歌尴尬点头,她相信如果她摇头,苏狐绝逼更想知道了。 “我是小歌儿时玩伴,她那时会叫我少卿哥哥。”闻少卿温和开口,“你是?” “我叫苏狐,狐狸的狐,我跟天歌是……”苏狐一时词穷,扭头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也在看他,目光无比忐忑。 “是唇齿相依……一丘之貉……我们是狼狈为奸的铁哥们儿!”苏狐终于想到了他以为最正确的成语来形容他跟凤天歌的关系。 凤天歌绝望低下头,我不认识这只狐狸。 “是吗?” “是啊!我们一起刨过坑,约过架,战过狼,我们还一起偷过人……” “没有!”凤天歌猛摇头,“你别听他乱说。” “有啊!我们……” “我是凤帅麾下副将,谢如萱。”就在苏狐再想语出惊人的时候,谢如萱突然从后面走过来,顺便封了苏狐穴道,并肩时又抬手封了某狐哑穴,之后朝着闻少卿,拱手施礼。 “幸会,在下闻少卿。”闻少卿转眸看向谢如萱,微微一笑。 凤天歌暗暗松了口气,“时候不早,我们该进去了。” “好,明天巳时问天茶馆,我等你。”闻少卿视线移回到凤天歌身上,温柔如月光。 直到闻少卿上了马车,凤天歌才让谢如萱把苏狐解开。 “干什么不让我说话,我还没说完呢!”见凤天歌跟谢如萱走向军营,苏狐撅嘴跟过去,“什么明天巳时?什么问天茶馆?” “明天闻少卿的问天茶馆开张大吉,他有请我过去。”凤天歌对苏狐,容忍程度总是特别高。 苏狐想了想,突然扭头朝离开的马车大叫,“我也去……闻小哥!明天我也去!” 凤天歌捂脸…… 不得不说,朝廷各部对军演一事皆支持。 仅仅两天时间,叶清华,项晏,包括君无殇都已经出现在虎骑营的主营帐内,除了古若尘身负御林军要职不能离开之外,余下六人皆到。 虽然军演具体规则跟地点皆未知,但人数已定,双方各带兵将,一万。 除了在兵部点将的六人之外,余下人数分别在虎骑营跟龙魂营内调派。 距离军演时间所剩无几,凤天歌当即分配各人职务,且由虎骑营内有经验的副将校尉专门集训。 项晏、谢如萱任军演前军先锋,君无殇、古若尘任中军副将,苏狐主要负责后军的粮草运输及为中军提供后卫任务。 叶清华与柴晔则为左右护翼军,策应中军。 军演,在即。 第五百一十四章 红酸枝的匾额 皇宫,御医院。 这几天雷伊身上都闲长毛儿了,自从容祁走后他几乎每天都在宫里守着,这皇宫里的人,他只认得屈平。 说起来,屈平真正认识的,也只有雷伊。 二人抱团儿在一起,聊的只有一件事。 “鬼医你说,我家主子是不是在南越跟萧文俊过上了?”雷伊坐在椅子上,靠着药案,手里不时拿起药案上的瓷瓶挨个打开嗅一嗅。 “萧文俊活着?”屈平抬头。 “我是这么想的,否则主子怎么还不回来?”雷伊嗅到一瓶合胃口的,倒出来一粒放进嘴里。 屈平呵呵了,“你还想他了咋?” “不是我想。”雷伊突然搁下手里瓷瓶,特别朝屈平方向凑了凑,“你没听说么,这两天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叫闻少卿的小子,每日下朝都在东门等凤天歌,两个人乘一辆马车到军营,你说他们在车厢里面都聊什么?” 屈平送了雷伊一对白眼,“问他们。” 雷伊耸肩,长叹口气,“主人要再不回来,凤天歌可就被别人抢走了。” “不会的。”屈平十分笃定道。 “为什么?”雷伊诧异。 屈平表示,就凭你家主子那股不要脸的劲儿,只有他抢别人的份儿,谁要在他手里抢东西,他绝逼能上嘴咬。 虽然雷伊觉得屈平分析的很对,但他还是担心。 闻少卿,听名字就很像是非常厉害的竞争对手…… 夜已深,银月如盘。 奉天殿内,独孤柔独自坐在床边,双手摩挲在小腹上,思绪渐深。 独孤艳死的那段时间,她曾有过期待。 她无一日不想自己能怀上北冥渊的孩子,他朝北冥渊称帝,她为后,腹中龙种为太子,届时整个大齐都是她的。 结果,不过一场春秋大梦。 她遇到了这天底下,最薄情的男人! 这一路走下来,她与北冥渊彼此利用彼此威胁,终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此时的她,根本无法预料腹中这个孩子,到底能保她多久。 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赖活着到底有多艰难谁又能懂呢。 独孤柔正感慨时,一抹身影自窗棂跃入。 “柔儿……” 古云奕走过来时,独孤柔摒弃思绪,抬起头,“这个节骨眼儿你不该来。” “放心,没人发现。”古云奕坐到床边,轻声开口。 独孤柔由着古云奕的手在自己小腹上轻抚,眸色微凉。 她忽然觉得现在这条路走的也不错,至少东窗事发之日,她能拉着一个垫背的,陪着她一起死。 也不孤单。 “北冥渊说了,莫说这孩子不是他的,就算是他的,他也会眼睁睁在我面前,扒了这孩子的皮。”独孤柔低声开口,眼底渐渐湿润。 “他敢!”古云奕猛然抬头,寒戾怒吼。 独孤柔笑了,“你跟在北冥渊身边差不多二十年,他敢不敢你最清楚,不是么。” 这一次,古云奕不再反驳。 “当日独孤艳肚子里怀的那可真真正正就是他的种,他可有半点手下留情,这会儿想想,我现在的处境只怕还不如独孤艳。”独孤柔惨笑,“早知如此,我是不是不该……不该把这孩子带到世上,无端连累他受这样的痛苦……呜呜呜……” 看到独孤柔低声呜咽,古云奕稍稍靠近将她揽在怀里,“放心,我不会让你们母子出事。” 独孤柔在古云奕怀里抽泣的厉害,“你是臣,他是君,我们如何斗得过他……” “他还算不上是君。” 这一刻,古云奕终于放弃了他一直以来的坚持,他要用自己的手段欺骗跟背叛,得到跟摧毁…… 七日七夜,某世子披星戴月,快马加鞭,终于回了皇城。 没有先回世子府,容祁直接入四海商盟。 据温慈禀报,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齐都并无大事发生,如果一定说有,那就是逍遥王已经在醉仙楼连等容祁七天之久。 自那日齐景帝命北冥狄把这些年陪他对弈的人带到宫里瞧瞧,北冥狄每每入宫自家皇兄都会提及此事。 直到十天前,北冥景终于有些生气了。 一句话,你若再带不来,此后都不必入宫。 北冥狄活了大把年纪,眉眼高低还是能看出来的。 倘若他再不带一个到宫里给自家皇兄看看,他不入宫倒是行,就怕很会快入棺材。 是以,当容祁以楚国世子身份出现在醉仙楼时,北冥狄激动的差点儿没哭。 醉仙楼外,北冥狄也不管容祁乐不乐意,直接把他推进车厢。 马车起,自幽市经玄武大街直奔皇城东门。 车厢里,北冥狄并没有告诉容祁自己带他入宫做什么,因为他不确定容祁是不是真的愿意去见那个于他而言,十分特殊的人。 虽然容祁已经连续问了三遍。 “你再不说,我可下车了。”容祁归心似箭显然不是为了北冥狄,所以他现在很焦虑。 北冥狄却紧紧拉住容祁的手,“你下车我就死定了。” “到底什么事?”容祁挑眉。 “入宫之后我肯定告诉你,现在不行。”许是受棋艺影响,北冥狄耍无赖的本事已经到了老少皆宜的地步。 不想这时,外面突然传出一阵鞭炮声,震天动地。 车夫怕马受惊,暂时停下来。 容祁好奇,下意识掀起车厢侧帘,顺着鞭炮声音望过去,‘问天茶馆’四个字生生撞到眼睛里。 容祁愕,“本世子才离开多久,这里怎么就换成茶楼了?” 北冥狄素来不喜闲逛,对这些也不在意。 鞭炮声响了好久,差不多半条街都迷漫着一股浓浓的烟花味道。 马车复起,容祁边掀车帘边朝外瞧。 他发现那家茶楼的装潢别具一格,素静,雅致,尤其‘问天茶楼’的牌匾竟然是用红酸枝制成的。 “这茶楼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很有底蕴的……”容祁正想感慨这皇城里居然有人会跟逍遥王一样挂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匾额时,眼前忽然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但只是一瞥,那抹身影就被人群挡在里面。 马车很快经过问天茶楼,容祁抬起身子想要看清,可惜距离越远他就越发看不清楚。 “刚刚……刚刚那个是不是凤天歌?”容祁撂下车帘后转身看向北冥狄。 “你想凤天歌想疯了!这个时辰她应该在军营里。” 北冥狄绝逼不会告诉容祁,就是! 第五百一十五章 本世子不缺钱 带着是与不是这个疑问,马车终于停在皇宫外面。 东门处,北冥狄先下的马车,容祁跟在后面。 就在北冥狄拉着容祁准备入宫时,某祁突然仰头四十五度望天。 “快看!天上有太阳!” 声音在耳畔乍响,北冥狄下意识抬头一刻握着容祁的手骤空。 再回头,那抹白色身影已经跑远。 北冥狄恨的直跺脚,想说容祁骗他,又发现天上确实有太阳。 其实容祁不用猜也能想到北冥狄叫他做什么,这段时间这位逍遥王都跟谁混在一起他会不知道? 见,不是不可以。 但现在,他想去找凤天歌。 冷静睿智如容祁,也丝毫没发现此时此刻的他,有几分逃避之意。 且说某祁一路快行,终于到了刚刚经过的问天茶楼。 之前在马车里容祁没看真切,这会儿站在茶楼前,整个茶楼的装潢让他震撼。 三层楼的建筑,奢华且不失雅致,整个装潢以香樟木为主,雕工精致到细节,边角处的繁复纹路足以让人体会到这家茶楼的主人,何等用心。 尤其在迷漫了半条街的烟花味儿散尽之后,香樟木独有的浓郁味道混和着茶香飘散出来,让人悦神怡。 这会儿店内有茶侍走过来,朝着容祁恭敬施礼,“客官,需要喝什么?” “找人。”容祁拿出楚世子的姿态,大步走进茶楼,一楼没有上二楼,二楼没有上三楼。 直到找遍整个茶楼都没看到凤天歌的身影,容祁终于承认,他可能是太久没看到凤天歌,想疯了。 就在容祁自嘲回到一楼时,怔住了。 虽然没有凤天歌,但他看到了苏狐。 就在直对木质楼梯那个雅间开门瞬间,容祁分明看到某狐正坐在雅间里喝茶! 苏狐,喝茶? 狐狸喝茶可以想象,猴子喝茶不敢想象! 容祁一直都觉得苏狐起错名字了,他该叫苏猴。 能让苏狐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 这会儿容祁已经走下楼梯,直奔雅间。 门启,苏狐双手各端茶杯正要喝时,眼睛一亮,“容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某祁不说话,径直走过来坐到对面,端直看向苏狐,“请叫本世子容教习。” 苏狐听完,同时端起两个茶杯左一口右一口,‘呲溜呲溜’开始喝茶。 不叫还不行了? 好吧,容祁知道,“这顿茶我请。” “用你请!”苏狐继续‘呲溜’。 容祁双目圆睁,“顿顿都我请!” “不用,闻小哥根本不会收我钱。”苏狐特别傲气道。 容祁皱眉,“闻小哥是谁?” 苏狐不说话,继续喝茶。 说起来,容祁这方注意到樟木配紫檀的精雕方桌上竟然摆了二十几个茶壶,每个茶壶上都有金漆描的茶类。 眉茶、韶峰、峨慈、径山、流茗…… 竟然还有狮心银芽! 暴殄天物啊! “说吧。”容祁彻底放下端起的身架。 “上次你在虎骑营里做的菜很好吃!比我之前吃过的菜都好吃!”苏狐搁下茶杯,兴致冲冲道。 容祁低头,酝酿了好久,“回头给你做。” “闻少卿是凤天歌发小,这间茶楼就是他开的,今天才开张,闻小哥说了,以后随便我来!”苏狐边喝茶,边道。 发小? 容祁很震惊,“没听凤天歌说过他有发小……” “我也没听过!”苏狐搁下茶杯,朝容祁身凑了凑,“但别怀疑,这是真的。” 之后,苏狐便将闻少卿每天都会到皇宫东门守着凤天歌,然后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到虎骑营的事儿告诉给容祁。 “闻少卿说凤天歌小时候管他叫少卿哥哥……”苏狐朝容祁眨眨眼睛。 某祁,左眼角在抽。 “他还给凤天歌一盒糖果,我吃了,挺好吃的。”苏狐颇为回味道。 某祁,右眼角在抽。 “要不是军营里有事儿,闻少卿说要亲自给天歌煮茶。”苏狐表示很遗憾,他差点儿就能喝到了。 容祁拍案,“把闻少卿给本世子叫过来!” 门复启,同样一袭白衣的闻少卿走了进来,面带笑意。 “苏校尉唤我?”闻少卿的声音一直都很好听,柔而不阴,如房檐滴水,如珠落玉盘。 苏狐双手开弓,边喝茶边摇头。“我没叫,是他。” 这一刻,闻少卿的视线终是落到容祁身上,笑容依旧。 四目相视,容祁全部怒意竟在瞬间收敛,对面之人那种与生俱来的感染力让他根本发出不半点火气。 “这位是?” “容祁。” “楚国世子……”闻少卿故意停顿片刻,微微拱手,笑容依旧,“久仰大名。” 明明没有任何揶揄轻蔑之词,容祁却感受到对方并不友善。 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因为我也不喜欢你。 “不知容世子叫少卿,何事?” 闻少卿走近时,容祁暗自感知,发现眼前之人并无内力。 亦或,内力远高于他。 “结账。”容祁微抬下颚。 “不必,这是少卿请苏校尉的。”闻少卿温声开口。 “但是本世子刚刚也喝了,本世子一向不喜欢欠别人,多少钱?”容祁直接自怀里掏出一百两银票,拍在桌上。 苏狐想了想,“你刚刚好像没喝……” 眼见容祁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苏狐呶呶嘴,继续喝茶。 闻少卿笑,“也好,只是这些并不够。” 容祁呵呵了。 别的没有,钱他多的是! 然而当容祁再想掏银票的时候,发现,无。 彼时出来仓促,他只在温慈祥那儿拽一张银票就出来了。 时间定格,容祁摸在怀里的手一直没动。 于是,他看向了苏狐,苏狐则成功避开容祁的目光接洽,看向窗外…… 回营的马车里,苏狐跟容祁临面而坐。 终于,在快到虎骑营的时候苏狐突然冲过来扒容祁衣服。 还、我、钱! 容祁没有在虎骑营里找到凤天歌,却在那里被苏狐拽着做了整个下午的菜。 是的,凤天歌自天问茶楼离开后并没有回军营,而是赶往普宁寺。 在那里,她知道了很多有关银面跟闻少卿的事。 小时候的闻少卿,真的很维护银面…… 酉时,当凤天歌从普宁寺回到皇宫的时候,在延禧殿外遇到了凤雪瑶。 很奇怪,宫里给凤雪瑶准备的茗湘殿距离延禧殿很远,她能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第五百一十六章 情不知所起 凤雪瑶最可悲的是,她找了一个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战胜的敌人,最可笑的是,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此刻面对凤天歌,凤雪瑶端起了准侧妃的架子。 “大姐看到本宫,不跪吗?”延禧殿拐角处,凤雪瑶颐指气使,盛气凌人,在她后面的凝秀也跟着鸡犬升天似的,梗起脖子。 凤天歌虽然不是很想多费唇舌,但她还是好意提醒一下自己这位妹妹,“你还没有册封,而且就算你册封,我不跪又能怎样?你且去找皇上,皇后,亦或到北冥渊面前撒撒娇,看他们管还是不管。” “凤天歌,你太嚣张了!”凤雪瑶怒扯锦帕。 “你既知我嚣张就少在我面前晃,过往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若你再犯到我手里,那么新帐旧帐我定一会跟你算的清清楚楚。” 凤天歌漫不经心走近凤雪瑶,勾起唇角,“宫里不比府上,在府上你看我不顺眼,在这皇宫里又有多少人瞧你不顺眼?看在你好歹叫我一声大姐的份儿上,我劝你还是夹起尾巴做人比较好,莫说你一个太子侧妃,在这个太子妃说换就换的皇宫里,你最好自求多福,想想独孤瑾是怎么死的,想想现在的独孤柔,她怀了皇上最为重视的皇长孙,好好想想,自己的路,到底该怎么走,自己的敌人,又是谁?” 被凤天歌一番‘提点’,凤雪瑶恼羞成怒,“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说这些是为什么,你想借刀杀人引我去对付独孤柔!” 凤天歌笑了,嗤之以鼻,“我跟独孤柔什么关系啊!引你去对付她?我是怕你连怎么死在她手里的都不知道。” 凤雪瑶再欲开口时,凤天歌却已擦肩,“想想茗湘殿为何会离奉天殿那么近,想想皇后这样安排的用意是什么,再想想,独孤柔腹中皇嗣到底是怎么保住的。” 没等凤雪瑶反应过来,凤天歌已然走进延禧殿。 “小姐,凤天歌是什么意思?”一直站在凤雪瑶身边没开口的凝秀凑过来,狐疑问道。 凤雪瑶定定看着凤天歌消失的方向,许久后幽幽抿唇,“独孤柔腹中皇嗣是怎么保住的?” 凝秀恍然,“回小姐,奴婢这两日在宫里听到些风言风语,说是皇后娘娘欲赐死独孤柔,结果独孤柔到皇上那里求救,后经御医查出独孤柔怀有皇嗣,这才保住一条命。” 凤雪瑶美眸微眯,“这跟外面传的,可不一样。” “谁说不是呢,奴婢还以为独孤柔有多得宠,原来她早就成了皇后娘娘最厌恶的眼中钉。”凝秀道。 凤雪瑶不再说话,她忽然开窍般想到茗湘殿为何会离奉天殿那么近,她的眼前,好似突然出现一条宽阔笔直的大道,直通太子妃的宝座…… 在凤天歌眼里,凤雪瑶虽然狠毒但明显智商不够,或者说是没有经历过真正淬炼还不到火候,所以她笃定自己一番话后,凤雪瑶会将目标转移到独孤柔身上。 毕竟只有站到足够的高度才配跟她斗,至少凤雪瑶会这样想。 而她,则希望看到在凤雪瑶出手对付独孤柔的时候,谁会在暗中帮独孤柔这一把。 谁帮,谁便是孩子的父亲。 她心里不是没有猜测,只是需要证实…… 月光如水般流泻在墨染的夜色中,凤天歌迈进延禧殿,正思忖时脚步骤停。 梨树下,那抹白色身影如此突兀的出现在她面前,让她一瞬间不知所措,甚至想要逃离。 然而下一秒,凤天歌终是镇定。 因为容祁走了过来。 “歌儿,我回来了!”面对站在殿门处的凤天歌,容祁毫不掩饰自己的惦记跟思念,疾步过来,满目含情。 凤天歌平静,甚至有些冷漠迎向容祁的目光,“世子何时回来的?” “午时。”容祁靠近凤天歌,“歌儿,我想你了。” “言相可还好?”听到容祁的情话,凤天歌心动,忐忑到无放安放的心脏就跟有只小鹿在撞。 她动过心,她知道动心就是这种感觉。 容祁不在的这段时间,她想,她思念,她盼着容祁能马上回来,又矛盾的希望他不要再回来。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初见时,她简直不要更讨厌这个男人,可现在,她舍不得。 凤天歌舍不得把容祁搅进自己身处的巨大漩涡里。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还活着吧……”想到言奚笙,容祁有些心虚。 眼见凤天歌看过来,容祁挺了挺身,“他很好。” “时候不早,世子早些休息。”凤天歌与容祁对视的瞬间,曾经看着也不是很惊艳的容颜突然就倾城绝艳。 她忽然想到言奚笙的一句话,一顾倾城。 原来,她也是个俗人。 “可我不累!”容祁不想休息,他想跟凤天歌呆在一起。 “可是我累。”凤天歌迈步,从容祁身边擦肩,走向主殿。 面对如此冷漠的凤天歌,容祁不安,“歌儿!” 凤天歌止步,却没回头。 “没事……你也早些休息,我这次回来就哪儿也不去了,不管天涯海角,哪怕刀山火海上天入地我都只跟着你,永远也不分开!”容祁从来没有这样深情且认真的表白过。 如果独孤艳的死让他明白什么是‘错过’,那么南越之行,让他懂得什么叫‘珍惜’。 凤天歌启步,走进主殿。 殿门闭阖,凤天歌默默靠在殿门上,静静站了很久。 直到容祁回到自己房间,她才轻轻打开殿门。 有件事,一直在她心里。 房间里,容祁正想睡下,忽见一抹身影从窗前跃过。 是凤天歌…… 深夜,四海商盟。 凤天歌并没有得到温玉回来的消息,可她想过来碰碰运气。 这一碰,便叫她给碰着了。 温慈告诉她,自家盟主半个时辰前刚从南越回来,这会儿就在二楼。 凤天歌谢过温慈,却突然不敢走上去。 她怕,得到答案。 雅间,容祁虽然后从延禧殿出来,但速度要快于凤天歌。 铫前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凤天歌出现二楼雅间的时候,满室茶香。 算起来,他与凤天歌的轻功,差着一壶煮茶的时间。 “凤大姑娘,坐。”容祁抬手,温声抿唇。 他知道凤天歌因何而来。 因为知道,所以心动,且痛…… 第五百一十七章 三人行 凤天歌恭敬施礼之后,坐到对面。 未及她开口,容祁已然提壶,替她斟满身前骨瓷茶杯,雾气氤氲模糊了彼此视线,一抹温润的声音穿过袅袅雾气飘际过来。 “萧文俊没有死。” 一直以为自己并不是真的那么在乎的凤天歌,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身体都似松懈下来,心底重石,骤然消逝。 “没死,就好。”凤天歌轻浅抿唇,笑在不经意间染上那抹倾城无双的脸颊。 容祁看的心醉,“凤大姑娘对容世子,用心了。” “天歌有个不情之请。”凤天歌抬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乞求。 “什么?”容祁回手自斟,握起茶杯。 “不要告诉容祁。”凤天歌的声音,无比坚定。 容祁微怔,“为什么?” “当断则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凤天歌眼中闪过一抹萧索,“如果天歌没猜错,这也应该是萧文俊的意思。” 容祁握着茶杯的手,微滞。 是了,这的确是萧文俊的意思,否则他在南越皇城等到的又怎会只是一块羊脂玉。 这也是,他的意思。 因为他将另半块羊脂玉,留在了南越。 “温某,答应你。”容祁垂首,抿茶。 凤天歌低下头,“多谢。” 一段情,三个人,皆清醒…… 房间里出现片刻沉寂,没有声音,只有雾气迷漫其间,遮挡住彼此的视线。 “军演之事,凤大姑娘准备的如何?”容祁敛去眼中那抹怅然,搁下茶杯,平静开口。 “四营军演出了意外,北冥渊似为瓦解朝中中间势力,刻意将军演安排在我跟秦淳身上,且在兵部点将六人,各带一万,时间地点未定,规则亦未定……”凤天歌停顿片刻,“但他应允天歌,胜利者,将是雀羽营主帅。” “你想一人统领两营?”彼时容祁煮茶的时候将温慈叫到身边,重新盘问他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 温慈说没事发生的时候直接没了接下来十年的工钱。 然后温慈祥就事无巨细,悉数禀报。 别问为什么,因为他还有棺材本儿。 “帅印我掌,但我会尽力将三叔安排到雀羽营。”凤天歌正色道。 容祁蹙眉,“这有难度。” “盟主担心前者?”凤天歌微抬眸,狐疑开口。 “你是独孤艳麾下副将,行兵打仗温某信得过,只是你要如何将凤钧以敌对的方式,安排到雀羽营?”有时候,太过牵强安排,适得其反。 “盟主别忘了,此番军演三叔在秦淳手里。”凤天歌并没有在眼前男子面前卖关子,“苦肉计。” 容祁恍然,“军演期间,温某能帮你什么?” “军演期间天歌会与外界隔绝,心腹皆在军中……” 未及凤天歌恳求,容祁已然开口,“外面之事,但凡有异温某都会注意。” 凤天歌闻声,起身,“有劳温盟主。” 容祁浅笑,“我想你赢。” 凤天歌明白眼前男子的意思,她抬起头,眼中绽放出仿若星辰的璀璨光芒。 “一定会。” 不管军演还是她所选择的这条路,都不能输。 她真的不能,再输一次了。 回到延禧殿的凤天歌并没有睡,而是在容祁房间外面,站了很久。 而她不知,那一刻躺在床上的容祁,亦没睡。 无论如何,两情相悦…… 一夜无话。 第二日,凤天歌依旧在万般无奈下,盼来了下朝。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皇城东门外的马车旁边,站着两个人。 凤天歌深深的,低下头。 马车旁边,闻少卿拿起登车凳,容祁十分臭不要脸的硬是把闻少卿怀里的车凳抢过来,搁到地上,“歌儿,来,我扶你上马车!” 凤天歌噎喉,直接打开容祁伸过来的手,“你来做什么?” 她发现自己虽然在乎眼前这个男人,但某祁无赖的时候,她还是看不惯。 “他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啊!”容祁撅起嘴,“本世子可是你未婚夫君!” 嗯,在没人问的情况下,某世子自报家门。 凤天歌脸红,“胡说什么?” “是吗?”一直站在旁边,始终保持君子风度的闻少卿在听到‘未婚夫君’的时候,唇角的弧度减了几分,笑意却深了几分。 “是啊!本世子……” “恭喜你。”闻少卿根本没看容祁,视线直接落在凤天歌身上,“没想到十几年不见你都有夫君了,我还傻傻的……一个人呢。” 闻少卿的笑落在凤天歌眼里,太过心酸,“没有,你别听他胡说。” “原来是胡说的,吓我一跳。”闻少卿狠狠舒了口气,微微歪着头朝容祁笑了笑。 容祁气的,“歌儿……” “小歌,我们上车。”闻少卿再次打断容祁,直接伸手扶着凤天歌上了马车。 容祁死死瞪着闻少卿扶在凤天歌身上的五根爪子,真想一根根咬断啊! 凤天歌走上马车之后,容祁当即抬脚踩上登车凳。 “呃……” 闻少卿的声音自背后传过来,凤天歌回头时,分明看到容祁的脚,正踩在闻少卿的手上。 “你干什么?”容祁震惊时抬起左脚,他根本没想到闻少卿会在这个时候用手去搬登车凳。 闻少卿十分委屈的抱起登车凳,勉强笑着看向凤天歌,“小歌,我没事。” 凤天歌扭头,狠狠扫过容祁。 某祁一脸懵逼时,闻少卿已然上了马车。 什么情况? 容祁万万没料到,有朝一日,像这种宫斗狗血恶俗的争宠戏码居然会发生在他身上! 眼见车动,容祁也顾不得许多,直接随车狂奔跳了上去。 车厢里的气氛,很诡异。 凤天歌靠在车厢旁边,掀起侧帘看向外面,闻少卿则十分温柔且目光毫不掩饰爱慕的看向凤天歌,容祁则毫不掩饰憎恶的盯着闻少卿。 一路无话,马车将将停在虎骑营,凤天歌直接起身走出车厢,走入营帐。 闻少卿下车后走向自己马车,哑七在容祁下车后直接把车赶进军营。 那么问题来了。 容祁想回皇城,肿么办? 最后,容祁上了闻少卿的马车…… 独孤柔终于怀上了皇长孙,秦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撞了什么大运,雀羽营主帅的帅印就这么唾手可得到了自己手里。 虽然军演还没有开始,但结果毫无疑问。 凤天歌在他眼里…… 不,凤天歌根本不在他眼里…… 第五百一十八章 军演规则 旧事重提,各人心境却是不同。 秦淳自诩战刀未老,他想战,想齐能一统中原六国的热血从未泯灭,此番军演他兴奋到三夜未睡。 凤天歌说的对,为将者,谁不想拥兵! 但是,他对独孤柔不抱希望。 酉时,寒市那间极不起眼的茶馆里,坐着两位贵人。 此刻面对眼前端着身子的独孤柔,他无话可说。 “侯爷似乎对本宫肚子里怀的皇长孙,并不感兴趣?”独孤柔也清楚今非昔比,如今在皇宫里头自己的地位已经是太低太低。 秦淳不想打击独孤柔,但也不想她再痴心妄想,“如今皇上已醒,太子依旧把持朝局,宫外还有一个沧海遗珠没找着,说句侧妃不爱听的,本侯还真看不出来,那把龙椅到底要怎么轮,才能轮到……侧妃腹中皇长孙的身上,前提是……皇长孙能……” 见秦淳欲言又止,独孤柔倒也不在乎,“能活着生下来,再活着长大?” “本侯实话实说。”秦淳这话也是太过直白。 独孤柔冷笑,“只怕侯爷是因为此番军演之事,以为北冥渊的心里头,已经有侯爷的位置了?” 秦淳不语,的确。 否则他想不出北冥渊为何会把雀羽营的帅印,用这种方式交到他手里。 独孤柔笑意渐浓,“侯爷想多了。” “你的意思是,本侯会输给凤天歌?”秦淳不满。 “侯爷敢不敢跟本宫打个赌,不管输赢,雀羽营的那枚帅印都不可能落到侯爷手里。”独孤柔微抬下颚,眸间闪出精光。 “你太小看本侯!” 独孤柔摇头,“不是本宫小看侯爷,是北冥渊眼里,根本就没有侯爷。” 独孤柔之所以敢笃定,完全是古云奕给她的消息。 彼时古云奕旁敲侧击,问出不管军演结果如何,秦淳都不可能得到帅印。 “怎么赌?”秦淳火气已被独孤柔提至沸点。 “倘若侯爷能得到帅印,本宫非但会把那封谋反的密函还给侯爷,至此以后都不会在侯爷面前提皇长孙的事。”独孤柔正色开口。 “一言为定。”秦淳恨恨道。 “本宫话还没说完,但若侯爷输了……”独孤柔垂眸,双手抚上自己小腹,“侯爷便要答应本宫,助皇长孙登基称帝。” “谋反?”秦淳颇为犹豫。 “侯爷不要说的那么直接,不到万不得已,本宫可不敢随便沾上这两个字呢。”粗糙桌面上,摆着一个茶壶,下等的瓷,没有繁复纹路。 独孤柔缓缓拎起茶壶,“侯爷记着,现在的本宫,并非穷途末路……” 秦淳没有再开口,只静默盯着独孤柔看了许久。 之后离开。 房门闭阖的声音响起,独孤柔美眸微抬,白蜡滴在桌面堆积起厚厚一层蜡油,昏黄的烛焰在风中摇曳,几欲熄灭却仍在挣扎。 人活着就得折腾,折腾不好也就是个死,反正她在鬼门关转了好几圈儿,早就熟门熟路。 可若折腾好了…… 靠近鱼市的民宅有两处,以鱼市为中心分左右,左侧民宅相对富庶,媚娘跟苏狐的宅院就在其中。 右侧虽不如左侧富足,但面积却是左侧两倍不止。 闻府,就在这偌大民宅的中间位置,四方皆通。 自垂花门走抄手游廊至尽头,一抹身影闪进书房。 房间里灯火微燃,桌案上的灯盏极为精致,青玉灯盘,灯盘边缘琢勾连云图案,中间为立柱,立柱雕五叶团花,团花为金色。 精致的灯盏上,烛火却十分昏暗,照在楸木棋盘上,并不清晰。 闻少卿手执黑子,面无表情盯着眼前的棋盘,身边流刃将容祁自小到大的经历,无一疏漏据实道出。 “倒数第一……”闻少卿落子,眼中精芒微微闪动。 “主人怀疑容祁有问题?”流刃低声开口。 “不重要。”闻少卿重新拾起白子,“军演的事安排好了?” “一切皆依主人吩咐,安排妥当。” 白子落,棋解。 闻少卿缓缓靠在紫檀木椅的椅背上,看似清澈无尘的眸子渐渐深邃,犹如暗海里湍急滚动的漩涡,神秘幽冷又深不可测。 “秦淳手下凤钧必死,小歌……” “凤钧是凤天歌的三……”见自家主人停下来,流刃小心翼翼开口,却在下一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属下越矩。” 他是高手,然而在面对眼前这位没有丝毫内力也根本不会武功的闻少卿时,他总能感受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压迫跟窒息感。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气场。 “小歌麾下六将,必死两人。”闻少卿话虽无情,但在提及‘小歌’时,目光却是温柔。 流刃面无表情领命,心里却是一惊。 他一直以为自家主人是喜欢凤天歌的,在颍川的十几年,他每日都会看到自家主人画同一个小女孩儿。 那小女孩儿的脸上,有半块红色胎记。 流刃离开后,闻少卿伸出手,拨乱棋盘。 无意中的乱局,他就喜欢这样下棋…… 翌日早朝,北冥渊终于定下军演时间跟地点。 时间定在两日后,凤天歌与秦淳带一万军卒分别入与武院后山相衔的乐陵山脉,两营相隔距离为三日三夜程。 中间地形复杂且有凶兽出没,但无任何人为陷阱。 毕竟军演与武盟不同,所以这里没有公孙佩什么事儿。 入山之前,两营所带干粮跟供水相同,无论兵将皆不许佩戴兵器跟暗器。 双方所用乃不同颜色的木制长剑,长剑尖端有凹槽,槽内有红白两色粉末,两军兵将,沾粉末者即为‘死’,不许再战。 而与每次军演不同,胜者并非以是否俘虏对方主帅作为凭断标准,而是率先赢得两物。 一物是雀羽营主帅帅印,另一物是雀羽营五副将任命书。 此番军演最让人瞩目就是的规则,两物分别置于两营后十里处的凉亭里,而每营只能先拿到敌军后面之物,才有资格返回来去拿自己后面之物。 比如秦淳军营后十里的亭中搁的是帅印,那么凤天歌只可以先冲破敌军防线拿到帅印之后,才可以动手去拿自己后面的五副将任命书。 违规者,视为输。 此番军演,没有时间限制。 但干粮跟供水,却是有限…… 第五百一十九章 茶醉 两天的时间并不充裕,但足够凤天歌做很多事。 而她相信,秦淳应该也没闲着。 因为要筹备军演事宜,凤天歌得北冥渊准,这两日都没上早朝,是以三人同乘一车的情况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这会儿自鱼市出来,凤天歌到天衣阁换装之后命哑七驾车回镇南侯府,途经玄武大街时被闻少卿拦了下来。 车帘掀起,凤天歌正想以要事在身为由,拒绝闻少卿接下来言辞中的任何请求。 “小歌,我对容世子,真的没办法了。” 凤天歌的拒绝,没有说出口。 容祁茶醉,而且醉的不轻。 三楼雅间,当凤天歌推门进去的时候容祁整个人瘫靠在椅背上,樟木配紫檀的桌面煮着一壶雪雾银尖。 雾气缭绕间,茶香清冽醇厚,芳气满轩。 “雪雾银尖与其他茶品不同,是生茶而且性烈,煮茶时的茶引跟配香皆为生料,所以一定要三洗三泡……”闻少卿跟在凤天歌身后,轻声解释。 所谓三洗三泡,说白了就是煮到第六壶的时候,这茶才能喝。 一壶雪雾银尖三千两雪花白银,容祁要能眼睁睁看着闻少卿倒六壶,他就不姓容,连温都不姓! “你骗人!你当本世子没喝过雪雾银尖?根本不用三洗三泡……”茶醉比酒醉难受,容祁全身乏力靠在椅背上,勉强抬头瞪了闻少卿一眼,转尔看向凤天歌,“歌儿,我浑身难受……” 闻少卿未理容祁,而是十分歉疚看向凤天歌,“是少卿错,如果知道容世子这般不受浓茶,便该阻止他喝第一壶。” 凤天歌后脑滴汗,所以容祁连第一壶的洗茶水都喝了? “不关你的事。”凤天歌深吸口气,走向容祁,“雷伊呢?” 容祁正要说话,闻少卿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刚刚从屋顶上掉下来一个人,应该就是雷伊。” 凤天歌闻声扭头,看向闻少卿,“掉下来一个人?” “嗯,许也是茶喝的多了些。”闻少卿随后告诉凤天歌,雷伊已经被他抬到附近医馆,应无大碍。 凤天歌无语半晌,之后走到容祁旁边,伸手将其拽起来靠到自己身上,“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一会儿少卿会将三千两银票送回世子府……小歌,我来扶他?”眼见容祁肆意靠在凤天歌身上,闻少卿清眸微暗。 “不要你!谁要你扶!”容祁很想打掉闻少卿伸过来的手,奈何他是真茶醉,难受的要死。 凤天歌谢绝闻少卿好意,直接扶容祁离开问天茶楼。 看着徐徐驶离的马车,闻少卿眸深如古井,冷蛰且阴暗。 小歌,你不可以是别人的…… 马车调转方向直接回宫,车厢里,凤天歌硬生将容祁搥到一角坐好,自己则在对面。 “歌儿,我好难受……”容祁直接从车厢的长椅上滑下来,表情痛苦不堪。 说真的,换作以前凤天歌直接一脚踹过去,踹晕你就不知道难受了。 “干嘛要去喝那么贵的茶,你很有钱吗?”凤天歌无奈蹲下来将容祁扶靠在自己身边。 容祁是茶醉,不是酒醉,所以他当然明白机不可失的道理,直接歪着脑袋倒在凤天歌雪肩上,“嗯,我有钱。” “你有钱干嘛还舍不得一壶洗茶水?雷伊是你逼他喝的?”凤天歌不想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一壶五百两,六壶三千两……”容祁像是极不舒服的蹭了蹭凤天歌肩膀,“歌儿,闻少卿那个坏人。” 凤天歌瞥了眼容祁,怅然抿唇,“他不是坏人,他是对我来说……很值得尊敬的一个人。” 就像闻少卿查过容祁一样,容祁也查过闻少卿。 他知道苏狐说的没错,闻少卿的确是凤天歌的发小,还是凤天歌曾经最依赖的少卿哥哥…… 马车稍有颠簸,容祁一个没留神,整个人从凤天歌雪肩滑到胸口,又往下滑脑袋直接枕到凤天歌腿上。 很软,很暖,还很香。 容祁心跳极快,全身血液狂纵奔流,他不停噎喉,大口喘气也阻止不了迅速攀升的绯霞,一张脸红成柿子! 即便这样,他都未动! 他忽然发现自己喜欢这样的感觉,他就是想这样贴着凤天歌,最好黏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容祁常听胭脂说女子若喜欢哪个男子,就喜欢跟那个男子撒娇。 没有女人跟容祁撒过娇,所以他也不知道撒娇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但他觉得,如果他有尾巴,那么每次见到凤天歌,他都会忍不住摇起来。 这可能就是撒娇吧。 如果这辈子他都等不到凤天歌跟他撒娇,那就换他来跟凤天歌撒娇好了。 他是好了,凤天歌并不好。 “起来。”凤天歌的声音隐约听着,变了声调。 容祁依旧靠在凤天歌怀里,用很难受的表情摇头,“起不来……” 凤天歌呵呵,那就别起来了。 ‘嗷—’ 皇宫,御医院。 凤天歌在将容祁提着领子扔到屈平面前之后,转身去了夏初言暂住的内院厢房。 药室里,屈平盯着趴在地上的容祁看了半晌,“凤天歌好像很久都没朝你下这样的毒手了,你干了什么?” 容祁吃力伸手,恶狠狠瞪向屈平,“你倒是过来扶我一把啊!” 依容祁之意,屈平为其望闻问切,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闻少卿并没有在茶里下毒。 所以容祁是真茶醉。 “不可能,你当本世子没喝过雪雾银尖?”容祁趴在药案上,咬牙切齿。 屈平不以为意,“你喝没喝过我不知道,但闻少卿的茶真的没有问题。” “你个庸医!”容祁气哼哼接过屈平递过来的药丸,塞进嘴里。 屈平还以微微一笑,“你该不是因为闻少卿跟凤天歌走的近,故意在凤天歌面前演的这出好戏吧?” “本世子有你想的那么龌龊?” “你比我想的还要龌龊。” 片刻沉寂,一直匍在药案上的容祁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想到,如果有人在问天茶楼喝茶出了事闻少卿就完蛋了!哈哈哈!药!给我药!” 屈平,“……” 拜屈平所赐,夏初言身上恶疾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 是以凤天歌到时,那抹娇弱的身子勉强支撑,却始终没有坐起来…… 第五百二十章 相信自己,你能做到 房间里并无旁人,凤天歌快步走过去,扶夏初言躺回到床榻上。 相比叶芷惜跟凤雪瑶,夏初言长的并不出众但肤色极白,丹唇皓齿,琼鼻樱唇,是标准的小家碧玉。 此时的夏初言面色极为憔悴,一头青丝自然垂落,身着的浅白长衣衬的她整个人多出几分古韵柔美的气质。 “父亲与我提过那瓶药的事,多谢。”床榻上,夏初言面对凤天歌时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可惜功亏一篑,我还是入宫了。” 凤天歌转身坐到床边,“你我同窗,父亲与夏大人又有私交,所以能帮的,我都会帮你。” “我知道父亲与镇南侯有私交,所以早会儿在太学院的时候原想着多与你亲近,没想到我还没来得及跟你相熟,你就早入仕途。”夏初言苦涩抿唇,眼中颇有些惋惜。 “现在相熟也不迟。”凤天歌见夏初言瞄向桌边,当下起身为她倒水。 待凤天歌回到床榻,以银匙舀水喂了夏初言几匙,“委屈你了。” 夏初言失笑,“我就是不想委屈,才这样的。” “真的……不考虑嫁给太子殿下吗?”凤天歌与夏初言并不熟,所以她想问清楚。 夏初言聪慧,明白凤天歌言外之意。 她朝窗外看了看,之后启唇,“我情愿就这么死了。” “为何?”凤天歌不解。 “为夏府,也为我自己。” 夏初言告诉凤天歌,父亲夏骞心里向着的是保皇派的人,她若成为北冥渊的太子妃,会让父亲陷入两难境地,搞不好家破人亡。 而她,亦有心上人。 她的心上人是自小喂养她长大的奶娘的儿子。 父亲知道这件事后把奶娘跟他的儿子一起撵走,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过的好不好。 夏初言告诉凤天歌,她喜欢的那个男人离开前曾恳求她一起走。 “那时我没走,到底是不是对……” 凤天歌听罢,“现在若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会如何?” 夏初言眼睛一亮,“我会跟他走。” 册封大典定在军演之后,凤天歌答应夏初言,她会在军演结束之前,给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距离军演,只剩下一夜。 鱼市左侧的富庶民宅里,媚娘又在准备东西了。 依着媚娘的话,她真不明白凤天歌为什么会翻自家少主的牌子,行军打仗这种事儿靠的是经验,没有经验靠的也是天赋。 她家少主别的没有,关键时刻自我作死的技能可以贡献一箩筐。 “媚姨,那不叫翻牌子,那叫点将。”苏狐看着被媚娘一件件甩在桌上的东西,统统推回去,“明日入山之前会搜身,这些我都带不进去。” 媚娘终于叩起靠在墙上的琉璃板木柜,转身走到桌边与苏狐临面而坐,看也没看苏狐一眼,抬手将桌上的东西一件件朝自己怀里塞。 “这些都不是给你的。” 苏狐瞪大眼睛,感动无限,“媚姨你该不是……想亲自潜进乐陵山脉帮我吧?” “我要离开皇城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少主大可以尽情为祸皇城,千万不要克制。”媚娘发誓,她说这句话时,其心可昭日月。 苏狐疑惑,“为什么?” “你要是能把自己作死,我也就解脱了。” 媚娘在把最后一件暗器塞进袖兜之后,终于有时间拿正眼看向眼前这位少主,“相信自己,你能做到。” 苏狐,“……媚姨你是不是跟我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 媚娘告诉苏狐,她此番得到消息,孟臻手里有半块罗生盘,那罗生盘是找到往生卷的关键线索之一。 眼下蜀忘忧跟夜倾池都已经赶赴江夏,她也要过去,能抢就抢,不能抢玩了命也要抢! “为了老东西,你这么玩命值得吗?”苏狐不是很理解。 “死都值得。”媚娘的目标,从来都非常明确。 面对如此执着的媚娘,苏狐突然就有一个问题,很想知道答案。 “我娘是不是你害死的?” 媚娘的回答是,你还是别出去为祸皇城了,我先把你打死了吧…… 第二日午时,入山。 凤天歌与秦淳以抽签为准,决定阵营方位。 凤天歌位于乐陵山脉南,麾下所率为南军,背后放置五副将任命书的亭子为凤南亭。 秦淳安营扎寨的位置在乐陵山脉北,麾下所率为北军,背后放置雀羽营帅印的亭子为秦北亭。 午时一刻,双方各率军将一万人,正式踏进乐陵山脉。 至此,封山。 军演时间不限,以拿到两件信物为准。 军演无平局,只有成败。 闻府,书房。 桌案上的楸木棋盘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块与桌面相同宽幅的巨大行军图,行军图上可见密密麻麻的线条跟纹路,颜色不同,粗细不约,且细致到每一条深不足半米的沟壑。 行军图分南北,北营十子于营中待命。 南营亦如是。 闻少卿端的一派智者模样,清冷眸子落在行军图上。 桌案左上角,有一琉璃沙漏。 自封山一刻,沙漏被闻少卿倒置,开始计时。 时间尚早,闻少卿取描漆金笔,在南营十枚白子中,分别写下名字…… 幽市,四海商盟。 二楼雅间内,容祁面前的翡翠桌面上亦有一张几乎相同的行军图,绘图精致,方位奇准,其图非但包括军演范围,且自四方皆延伸出二十里。 与闻少卿相同,容祁亦用黑白子代表秦淳跟凤天歌所列军阵。 距离凤天歌入山已有两个时辰,容祁手执白子,指尖微动间真气化形,于白子上分别刻出每个人的名字。 容祁落子,刻有凤天歌的白子,落于南营。 军演正式开始。 凤天歌入山之后,依兵部分派的行军地图,率一万军卒到地图上的位置安营扎寨。 自午时到申时三刻,凤天歌所率南军终于到达指定地点,一顶顶营帐拔地而起,主营帐居中,各副将先行指挥麾下士卒造饭休憩,于酉时三刻到主营帐集合。 彼时入山,凤天歌已然将一万士卒整合分配完毕。 项晏、谢如萱为前军先锋,各带五百兵。 君无殇、古若尘为中军副将,各带两千五百兵。 叶清华与柴晔为左右护翼军,各带一千兵。 主营留兵一千,供凤天歌随时支援各军,苏狐率一千兵后撤至主营与凤南亭中间位置,一来为主营提供后卫,二来保护凤南亭里的五副将任命书。 鉴于军演性质无须后续补给,是以苏狐率领的后军并无粮草运输任务,可以说是大大减轻了苏狐肩头重任。 第五百二十一章 布局 酉时过,古若尘等人包括柴晔,皆入主营。 营帐内,凤天歌早已抛掉兵部分派下来的行军图,将她从皇郊猎户手里买来的地形图经过改良细绘,放大数倍后悬于帐内。 众将皆在,凤天歌一袭银白铠甲,威风凛然。 “诸位,这是我凤天歌第一次披铠甲,上阵杀敌,而诸位中大多数将士与我一样,虽然是第一次也正因为是第一次,我们一定会赢!因为站在我们对面的,并不是不可战胜的敌人。”凤天歌的灵魂天生属于战场,此刻立于悬起的行军图前,她一双眼锐利如鹰隼,铠甲之下那抹看似柔弱的身姿却散出让人本能心生敬畏的尊威跟睥睨天下的霸气。 此时此刻的凤天歌,让古若尘等人觉得陌生,又莫名让人心血沸腾。 “北军主帅秦淳虽然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但他心傲,志狂且目中无人,他在栎阳一役面对老对手尚且以重兵推进战术,丝毫不留余地,足见此人之狂妄,而吾等虽未上过战场,便也无人知晓吾等作战特点,兵行诡道,贵在知已知彼,是以此战,吾等必胜!” 在凤天歌心里,秦淳绝对不会如此不堪,那也是堂堂武安侯,也曾是镇国的大将军。 但她要让属下将士明白,不管对方是谁,我们都有赢的极大可能。 话,一定要这么说。 鼓舞军心乃战前必行之事! 参讨战术之前,凤天歌先行在留守主营的一千人中调出一百五十人分三小队,朝东南西三个方向探查水源,地形以及可能成为大军撤退的退路。 这三组就像是凤天歌放出去的三只猎鹰,探查一切可能及万一。 虽说军演无后患,但这是凤天歌一惯作派。 紧接着,凤天歌以行军图为准,将此番军演的作战部署十分精准且详尽交代给在场每一位副将及先锋。 她将此番军演的时间定为六日,依她之谋略,第六日后,南军必胜。 第一日夜,行军 第二日夜,诱敌。 第三日夜,交战。 第四日夜,偷袭。 第五日夜,牵制。 第六日夜,得印! 所谓诱敌,以项晏带五百前军开路,连续行军十五个时辰必与秦淳所派先锋相遇,以秦淳之猛之贪,必不会把五百前军放在眼里,是以两军前军相遇并不会起战。 相遇之后项晏且与敌军周旋两个时辰,待古若尘率一路中军接应。 项晏与古若尘接应之后总数为三千兵,三千兵原地休憩,诱秦淳来战! 以凤天歌判断,秦淳前军至多一千人,一路中军至少三千。 两军交战,南军少一千人,但是不要怕! 何为诱敌? 便是请君入瓮! 在项晏行军之时,柴晔统领的左翼军亦于侧翼同时行军,潜伏在距项晏十里之外候命。 待两路中军交战,柴晔即于北军尾后呼应项晏跟古若尘,前后夹击。 同样人数,乱心者必输。 此时,时间已至第三日夜的交战。 所谓偷袭,秦淳发现一路中军遭遇陷阱,必派二路中军支援,如此,便是中了谢如萱与君无殇早在中途设置下的两处埋伏,虽然南军在人数上不占优势,但兵贵奇贵险,所以南军定占上风。 两个主战场相距不过半日路程,而在诱敌跟偷袭之后,南军人数当在北军之上。 时间则跟着推进到第五日夜的彼此牵制! 而柴晔在第二日夜诱敌交战之后依战果,即率五百人至一千人撤出主战场,重返左翼朝秦北亭行军。 整个军演,凤天歌并没有将成败寄托在前、中军身上,而是全部寄托在叶清华率领的一千右翼军。 不管主战场发生任何事,凤天歌给叶清华的军令是,向北! 也不管中途是否能遇到秦淳的右翼军,绕路,避战! 说白了,叶清华的第一战,必在秦北亭。 且在叶清华得手之后,朝左翼撤军,与柴晔会师,返回主营。 营帐里,众将接连得到军令,唯独苏狐瞪眼听了半天,都没被点到名字。 “那我干什么?”平日里苏狐跟在凤天歌身边很是调皮,但此刻,凤天歌身上的那股威严让他有些不太敢造次,说话声音都小了很多。 “苏狐听令!”凤天歌将最后一道军令下给苏狐。 只要叶清华得到帅印,必会以蜂燕传书,得到传书一刻,她即会以信号通知苏狐,去取被他守在凤南亭里的五副将任命书。 还有一点,凤天歌相信秦淳亦会有两翼军,苏狐另一个任务就是,拦截北军侧翼,必要时她会派留守主营的七百五十兵支援。 凤天歌给苏狐下达的命令是,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守住凤南亭。 整个作战计划只是凤天歌依据秦淳的惯常的作战特点,五日内天气以及乐陵山脉地形作出的大致部署。 譬如凤天歌将谢如萱对北军第二路中军的埋伏定在第四日夜,而非午时,是因为第四日夜会有大雾。 军演之前,凤天歌曾拜访过太史令庚博远,并在其处掌握未来十日内乐陵山脉的天气情况。 北军在遭遇君无殇偷袭之后本就人心散乱,再遇偷袭必定溃不成军,所以谢如萱虽只有五百人,配以天时地利,更胜一千。 战机瞬息万变,凤天歌并不敢保证自己的计划没有任何疏漏。 对此,她特别制定出至少三个应对战时激变的行军及作战部署。 每一个都是针对最有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一旦遇到,之前计划全部作罢! 凤天歌赋予麾下众将最大权限,用以确保不会因军令传达而延误最佳时机。 非但如此,她将每一路军的行军路线同时指给参战众将,且以各路军的行军速度推算出每路军在何时,该在何地。 若遇意外,距离最近的副将必要及时探查支援,以防万一。 或许在凤天歌看来,她此时此刻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太过平常,前世像这样的场景她曾演绎过无数次。 然而在古若尘、君无殇,哪怕是也曾参加过不少战役的柴晔眼中,凤天歌就像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光芒万丈,大放异彩。 她的作战计划缜密严谨,周详细致,她的战前准备哪怕是许多老将都未必想得到。 看着眼前的凤天歌,所有人心里不自觉想到了另一个人。 这份气定神闲的运筹帷幄,沉着冷静的周密部署,像极了传说中的那位巾帼。 独孤艳…… 第五百二十二章 你不信任我 依凤天歌判断,秦淳很有可能会连夜派出前军向南营探进,而她却将三路军的出兵时间定于明日卯时一刻。 在凤天歌看来,两军交战最有利的位置是偏向南军的一处沟壑。 以秦淳之老练必会抢占先机,是以他会连夜出兵。 好在自己也看中了那块地方,且依时间算,即便南军后行,也会与北军,同时抵达那处地势险峻易守易攻的沟壑地带。 如此,刚好给了她养精蓄锐的时间…… 夜已深。 闻府书房,流刃突然现身,将乐陵山脉里暗哨传回来的密件递到闻少卿手里。 闻少卿将每一张密件展开,清俊白皙的容颜上没有丝毫情绪变化,眼中平静若水。 “主人,北军已动,南军却没有丝毫动静……”流刃低声禀报。 闻少卿不语,执起图中黑子,缓慢前移到两营中间偏南位置,紧接着,又将北营与秦北亭中间的黑子,移回到北营。 “秦淳到底是有多自信,竟然没有在秦北亭设防。”闻少卿眉峰微蹙。 流刃不懂战术,便没多嘴。 北军动,闻少卿自能判断出北军兵力分布,秦淳没有在秦北亭留兵,主营只留五百兵,是以他的前、中路两军人数要加起来总数为八千,两翼军分别为一千,五百。 值得一提的是,凤钧所率的左翼军,只有五百。 这样的兵力分布,与凤天歌的判断如出一辙。 “主人,我们何时行动?”流刃低声问道。 “不急,且先观察两日。”闻少卿视线回落至南营,眸色渐深,“宋煜那边都安排妥当了?” “主人放心,万无一失。”流刃拱手应声。 闻少卿微微颌首,靠向椅背,“这场军演,当是我闻少卿报答颍川王的,第一份回礼。” 幽市,四海商盟。 二楼雅间,容祁于乐陵山脉的暗哨同样传回密件,内容与闻少卿所得一模一样。 与闻少卿相同,容祁亦将黑子直接移至中间偏南军的沟壑地带。 “主战场,当是在这里。”烛光摇曳,容祁如骨瓷般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刻有凤天歌三个字的白子上,“秦淳轻敌了。” “倘若他知道你是银面,定不会这样排兵……”容祁握着白子的手,微紧,“天歌,我等你凯旋。” 同样一张行军图,出现在了皇宫御书房。 相比之下,此刻落在北冥渊眼底的彩绘图纸要更为精美,大气,只是涵盖的范围仅限于军演,并无扩展,这是兵部所绘。 “太子殿下,秦淳已动。”御书房内,古云奕将乐陵山脉里送出来的消息据实告知。 北冥渊也曾上过战场,也曾立过战功,是以他能看得懂行军图,亦能判断行军图中两军必争的军事要塞在哪里。 “云奕,这场军演你怎么看?”北冥渊将黑子落在沟壑地带,若有所思。 古云奕扫过行军图,“凤天歌初出茅庐,所点六将皆是武院新生,微臣以为,此番军演秦淳必胜。” 北冥渊下意识抬头,刚好迎上古云奕无比笃定的目光,“你也太过武断,凤天歌好歹是楚太后的孙女,不会没有真本事。” 古云奕垂首,“是微臣见识浅短了。” “你倒不用这样妄自菲薄,有的时候啊,你的眼光比本太子要毒。”北冥渊平心静气开口,视线回落到图纸上,“至于这次军演,胜负还真值得本太子期待。” “倘若秦淳胜,太子殿下真打算把雀羽营的帅印,交到他手里?”相比成败,古云奕更关心这件事。 “当然。”北冥渊并未迟疑,此番军演,雀羽营帅印就是胜利者的奖赏,秦淳若胜,帅印自然归他。 北冥渊虽然不喜欢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颍川智者,但他承认那位先生说的不错,秦淳嗜战,想要招揽秦淳其实简单,便是赋予兵权。 依着那位智者的意思,此番军演不管谁赢,受益的都是他。 古云奕闻声,不再开口。 他讨厌凤天歌,恨不得凤天歌死。 但此时此刻,他竟希望凤天歌能够赢得此番军演。 否则,独孤柔肚子里的皇长孙,他的亲生儿子,便会失去一个强大的助力。 古云奕趁北冥渊研究行军图的时候,缓慢抬头,冰蛰寒凉的眸子无声落在北冥渊身上。 从今以后,我古云奕为你赴汤蹈火的日子过去了。 从现在开始,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一夜无话,乐陵山脉南营,五更鼓响。 以项晏跟谢如萱为先锋的前军收营起帐,全速进军。 以柴晔跟叶清华为副将的左右护翼军,同时出发。 两个时辰后,古若尘与君无殇各率两路中军,离开主营。 南军主营内,就只剩下凤天歌跟苏狐,以及一千七百五十兵。 主帐内,苏狐依凤天歌之意,晚两日朝南行军,目的是…… 她还有很多事需要交代给苏狐,真的有很多。 “天……主帅,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行军图前,凤天歌开始以各路军的行军速度计算每路军在今夜酉时一刻应该到达的指定位置,作出标记。 相对应的,各路副将会在到达指定位置之前放出蜂燕,蜂燕回到主营的时间,正是各路军到达指定地点的时间。 准确,无误。 凤天歌要时刻掌握战局。 此刻听到苏狐开口,凤天歌转身,搁下朱色狼毫,“什么问题?” “你把我安排到后军,是不是因为后军无事可做,你其实特别不放心我吧?主帅,你不信任我。” 苏狐从五更鼓响便开始送走一路又一路军,加上昨天晚上想了一夜,他忽然发现自己率领的后军,肩负起的,似乎并不是什么关乎成败的重任。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凤天歌其实很高兴苏狐能有自己的思考,而且思考的非常对。 她倒不是不信任苏狐,但的确是特别不放心。 所以她才会把苏狐留到后军。 更为精确的表达是这样的,后军是留守,苏狐是被留下。 因为了解,凤天歌很清楚苏狐是一个怎样将突发奇想付诸实际的好少年,如果不是她钦点了古若尘君无殇等人,凤天歌绝逼不会带苏狐。 但她既然选了当日七国武盟的旧日同窗,就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苏狐排除在外。 她要照顾苏狐的心情,跟自尊。 第五百二十三章 三叔三叔 当然,事实如此,话却不能这样说。 凤天歌绕过桌案,走到苏狐身边将他拉到对面坐下,倒了杯水,“后军才是决胜的关键。” 苏狐觉得凤天歌在骗他,因为他根本没看出来。 “你想,凤南亭里搁的是什么?”凤天歌将水杯递过去,浅声问道。 “雀羽营五副将的任命书啊!”字很多,但苏狐背下来了。 “军演有规定,只有得到秦北亭的帅印,跟凤南亭里的任命书才算是赢,你觉得秦淳的兵卒到不了凤南亭?”凤天歌循序渐进。 苏狐接过杯子,“前面有那么多人堵着,他要怎么过来?” 苏狐的表情,竟有几分期待之意。 “本帅有办法叫叶清华过去,秦淳就有办法叫北军过来,而且……”凤天歌沉凝片刻,“我相信秦淳安排的北军侧翼军副将之一,当是凤钧。” “凤钧是谁?”没等凤天歌提醒,苏狐想起来了,“三叔三叔。” “没错,凤钧到底是本帅长辈,战场相遇本帅可能不方便出手……”凤天歌抬手拍了拍苏狐肩膀,“靠你了。” 苏狐为难,“他是你三叔,那我也不方便出手啊!” “只要打不死,负伤没关系。”凤天歌紧接着又道,“依本帅判断,北军侧翼军至少两千人,而你麾下只有一千,所以整场军演下来,只有你任务最艰巨,本帅把你留在后军,并非不信任,而是最信任。” 事实上,凤天歌并没有将自己留守主营的七百五十兵算进去,她相信苏狐应该想不起来问。 拿凤天歌的话说,她派了六位副将,八千精锐去抢帅印,却只派苏狐一人跟一千将士去夺任命书,这是多大的信任啊! 果然,苏狐在听到凤天歌一番解释后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浑身充满了力量,“元帅!本副将现在要出去检查一下军备!” “去吧。”凤天歌起身,相送出营。 直至看着苏狐过度膨胀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凤天歌方才回营。 此刻面对营帐里的行军图,凤天歌眸色渐沉,她当然不会让苏狐以一千兵敌两千。 倘若北军侧翼过来,她自会率七百五十兵奋力堵截,纵有万一让他们跃过苏狐冲到凤南亭,那时大局已定,叶清华与柴晔所率的侧翼军迅速回营支援,任命书如何也不可能让他们拿出南营地界。 凤天歌独自站在行军图前,明明已经做了最周密的谋算跟布局,她却不如前世那般泰然自若。 莫名的,她有些心躁…… 因为是军演,人数少规模小,许多行军中的习惯被凤天歌暂时取消,譬如真正作战时,中军行进,必有三到七组小部队环绕在周围,及时供给各种所需。 第一日行军无异,相比侧翼跟前军,古若尘跟君无殇的两路中军因为人数原因相对较慢。 这也是凤天歌为何要让项晏在与秦淳先锋军相遇时周旋两个时辰的原因。 酉时到,三军皆止,众将和衣而卧。 而此时,南军主营帐里的凤天歌也已收到六只蜂燕带回来的战时消息,六军皆到指定位置。 片刻心安之后,凤天歌重新回到行军图前。 明夜,当战。 夜已深,乐陵山脉里偶有鸦叫,狼嚎,各种声音与风声和起,听着渗人。 项晏命手下五百兵卒不必立帐,原地休憩两个时辰,再行。 依凤天歌之意,以他之速度明日酉时前必会到达主战场以北十里,介时与北军前军相遇后尽力周旋两个时辰,古若尘中军在到达主战场后尽力部署,完毕之后率中路向北与项晏汇合,等待秦淳一路中军。 此前在营帐里项晏问过,既然主战场在沟壑地带,为何还要朝前行军? 凤天歌的回答是,诱敌之关键,在于引起敌军之盲目。 若三千南军刚好停在沟壑地带,定会令敌军先锋警觉。 介时秦淳若洞悉南军有备,未必会下令出击。 倘若如此,北军二路中军如何过来支援,二路中军若不过来,又如何落到谢如萱跟君无殇早就备下的陷阱? 偌大参天古树上,项晏背靠树干,双手叩在后脑,仰望星空。 他小时候经常会听大人们说,谁天生就是干什么的。 那时他不理解,现在懂了。 凤天歌天生就是打仗的。 这会儿,一只体形要比普通燕子小很多的蜂燕突然落在项晏身上,项晏抓起蜂燕,拿出绑在蜂燕腿上细筒里的字条,上面写着,各路军皆已到指定位置,计划如常。 且说南军蜂燕传讯的方法很特别,每位副将手里皆有两只蜂燕,一只传至主营帐,另一只传与最近一路军。 就譬如项晏手里的蜂燕,来自谢如萱。 而他在得到消息之后,即传柴晔。 反观北军,每位副将手里只有一只,传于主营,以便主帅能够及时掌握战势,再行分派。 作为大齐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前世独孤艳并未对任何有利于战势的作战技巧有所隐瞒,只是这一方法没有在武将中普及,原因是自持功高者不屑用尽管有效,如秦淳。 那些有心效仿的,又用不精。 此刻项晏已经将自己手里的蜂燕放出,回过头再仔细阅览,字条里显示,整个南军速度最快的,当是叶清华率领的右翼军。 不管项晏,还是南军所有将领都清楚,凤天歌整个作战计划,实则都是为了掩护右翼军,掩护叶清华。 依凤天歌之意,此番军演与往年不同,是以得到两件物什作为评判胜负的标准。 说白了,关键时刻她被绑了都不重要! 目标就是这么明确!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距离主战场对战还有一日路程。 叶清华所率右翼军在休憩一个时辰后,起营,向北。 出兵之前凤天歌曾有重托且再三强调,若遇秦淳左翼军,万勿交战,放行。 目的是保存实力,直取秦北亭。 眼下主战场并未交战,所以北军军力分布尚不明朗,倘若秦淳于秦北亭留有重兵,她到时便要蛰伏,等待柴晔侧援。 不过凤天歌临行前也分析过,以她之判断,秦北亭至多一千守军,只少不多。 一切都还未知,但叶清华却信心满满。 在她眼里,凤天歌的作战计划天衣无缝,几乎没有任何疏漏跟瑕疵。 她仿佛可以预见到南军凯旋时的情景,必定波澜壮阔…… 第五百二十四章 当将军的梦想 闻府,书房。 凤天歌几路大军已经离营,此时桌案行军图纸上的白子也已经全部散开。 闻少卿手里撵着黑子,清冷明眸落向写有叶清华字样的白子旁边。 他将黑子置于白子正前。 再有一日,凤钧率领的五百兵便会与叶清华麾下一千兵相撞,他很好奇接下来的战况。 “主人,要动手吗?”流刃于桌边,低声请示。 风起,窗棂微摇,置于桌边的青玉灯盏上,烛火摇曳的厉害。 闻少卿的脸在烛火的映衬下忽明忽暗,之前还清明的眸子变得晦暗难辨。 他勾起薄唇,微微浅笑,他的笑容里没有半点温度,冷的让整间屋子都似降至冰点。 “他们都还没打起来,你着什么急。” 闻少卿落子后,饶有兴致将目光落在主战场的那片沟壑地带,“小歌的兵力分布似乎有些保守,待明晚主战场开战,两侧翼再打起来,单从兵力分布上,秦淳占了优势。” 流刃不懂,不乱说话。 “论兵力,除了叶清华比凤钧多五百,余下两个战场南军人数并不占优势……小歌若想赢,就要看她如何指挥第二路中军支援了。”闻少卿的视线,落在了描有君无殇字样的白子上。 流刃忍了忍,没忍住,“那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闻少卿抬头,轻吁口气,“明晚战后,应该会有答案了。” 同样一张布阵图,同样的黑白子分布,容祁的想法却与闻少卿大相径庭。 四海商盟二楼,容祁将手执黑子落于刻有叶清华白子偏里一些的位置,眸间闪出一道精光。 他跟站在他旁边的雷伊解释,以他对凤天歌的了解,叶清华当不会与凤钧正面冲突。 “本世子猜测,我家歌儿此番军演的重心必在叶清华身上,如果是,那么她便不会让叶清华把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对战上。”容祁自信道。 雷伊点头,你是主子,你说什么都对。 “明日南北军一路中军对战,南军数量不占优势……你说我家歌儿到底会派君无殇支援,还是柴晔支援?”容祁问道。 雷伊却当是没听到。 “说话啊,来,发表一下意见。”容祁拉雷伊到桌边,指了指桌面上的行军图。 雷伊扫了一眼,“君无殇。” “不对,以本世子对我家歌儿的了解,她会命柴晔包抄,否则你怎么解释左右护翼军同时出兵,柴晔的速度会比叶清华慢了一个时辰。”容祁笃定开口,眼中那抹光亮越发璀璨如星子。 雷伊眼皮往下一搭,作死鱼状。 “那你觉得,君无殇所率二路中军为何会早于一路中军半个时辰启程?”容祁再问。 雷伊不想说话。 “参与一下,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相信本世子,每个男人脑袋里都藏着一个想当将军的梦想。”容祁鼓舞道。 “因为兵贵神速。”雷伊敷衍道。 好吧,他并没有敷衍,而是真的这样想。 “不不不,如果兵贵神速,那么二路中间绝对不会停在这里。”容祁点指于行军图,唇角微勾,“君无殇必是在这里,设下埋伏!” “雷伊啊,你还是安安静静做一名暗卫好了。” 容祁回身拍了拍雷伊肩膀,“本世子现在倒是希望,你的脑子里没有一个想当将军的梦想,如果没有,本世子替百万将士谢谢你全家。” 眼见自家主子那张芳华无双的脸上流露出无比失望跟叹息的表情,某雷也是疯了。 从来就没有好么! 谁要当将军啊! 谁要分析这破破的行军图啊! 你丫拿我一个可怜的,看兵书只看过封皮的脑袋去衬托你通读古今兵书的脑袋,太缺德了有木有! “主人。”雷伊忍无可忍。 “什么?” “属下之所以没猜对,主要是对你家歌儿不了解,如果你能把你家歌儿拿过来让属下好好了解了解,我可能就……嗷—” 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雷伊也要图个嘴痛快! 皇宫,奉天殿。 自从在龙乾宫外保住命之后,独孤柔久居殿内,出门的时间每日一次都谈不上,吃食方面也是特别小心。 且不管古云奕在外面如何筹谋,她至少要先保住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没了,她就完了。 “墨画,你说本宫这么如履薄冰的活着,是不是独孤艳的冤魂在作祟,她见不得本宫好,所以……” “娘娘,您别乱想,若独孤艳真有冤魂作祟,也该去找……”墨画瞄了眼殿门,“也该去找始作俑者,哪轮得到咱们。” 独孤柔接过墨画递过来的安胎汤药,“眼下这宫里倒也有几位妃嫔过来示好,瞧着她们的背景有几个竟是保皇派那边的,这会儿还真难说她们来的目的,你仔细些小厨房里的吃食。” “娘娘放心,奴婢谨慎着呢。”墨画点头。 就在这时,外面有宫女来报,说是侧妃凤雪瑶在宫外候着。 独孤柔瞄了眼墨画,墨画正想吩咐宫女将凤雪瑶挡在外头,却闻自家主子开口。 “叫她进来。”独孤柔自认在宫里呆的久了,若想拿捏宫里妃嫔们的心思或许不准,凤雪瑶不过是个刚入宫的新人,她且能应付。 最主要,她想知道凤雪瑶意欲何为。 凤炎在北冥渊面前得了古云奕的宠,眼下古云奕跟她又同坐在一条船上,倘若能得着机会给凤雪瑶下绊子,也算是帮古云奕抢回些信任。 如今她跟古云奕的关系,绝对是你好,我才好。 凤雪瑶不是空手来的,她带了凝秀,凝秀提着食盒。 “这么晚,雪瑶还以为姐姐睡下了。”凤雪瑶入殿之后,双眼含笑,看着热络的很。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独孤柔与凤雪瑶在宫里不是第一次照面儿,之前都没撕破脸,如今就更不可能冷眼相对。 “的确是晚了些,不知妹妹找本宫何事?”独孤柔端着身架,微挑眉峰,声音带着些许倦意。 凤雪瑶闻声,当下命凝秀将食盒搁到桌上,一碟玫瑰酥就这么被凝秀端了出来。 “这是雪瑶亲手做的玫瑰酥,还热着,想着姐姐怀着皇长孙辛苦的很,这不,我自己还没吃便先装了一盘给姐姐带过来尝尝。”凤雪瑶说的假,独孤柔听的也不真。 “我家娘娘不喜欢吃玫瑰做的东西。”墨画冷声开口。 凤雪瑶未理墨画,瞧了眼独孤柔,“怎么?姐姐怕我在玫瑰酥里下毒?” “怎么会……” “就是啊,雪瑶若是下毒,又岂会笨到用茗湘殿的小厨房,又亲自送过来。”凤雪瑶说着话,直接走到桌边,拿起盘子里的玫瑰酥,咬了一口。 且说凤雪瑶非但自己吃,还给凝秀递了一块。 眼瞧这主仆二人在奉天殿里大口大口吃糕点,独孤柔一头雾水。 墨画也蒙了。 整整一盘玫瑰酥,凤雪瑶跟凝秀吃的一块也没剩下…… 第五百二十五章 不如斩将 深夜,整个皇宫寂静无声,忽有更鼓响起,已过子时。 御医院的药室里,灯火微晃,时明时暗。 一身破旧黑褂的陶央无声站在汉白玉裁成的药案旁边,看着屈平在那儿配药。 “凤雪瑶已经从奉天殿出来了,神医以为,您这药何时送进奉天殿才是最好?”陶央低声开口,言辞间尽是恭敬。 “两日之内皆可。”屈平将配好的药交到陶央手里,“此药配玫瑰酥里的香粉味道,只能动胎气,并不影响腹中胎儿。” “老奴知晓。” 待陶央收好药瓶,欲施礼告退时,屈平启唇,“我非宫中御医,你不必自称老奴。” 陶央闻声,“杂家告退。” 直至陶央离开御医院,屈平方朝虚空开口,“凤天歌也是够忙的,这会儿人在乐陵山脉,宫里的事儿一点儿也没耽搁。” 虚空中,无人应答。 “跟你家主子说一声,凤天歌叫我配的药配好了,药钱记他账上。”屈平整理好药瓶,依旧不见有人应他。 “逼我洒药啊?”屈平音落后,雷伊现身。 看到雷伊一刻,屈平暗自舒了口气,“还以为是宫里的那个高手伪装成你的气息,如果是……容祁打你了?” “把药拿来,药钱记四海商盟账上。”雷伊打从容祁那儿挨完揍,就被派出来了。 “什么药?最好的?” “最贵的!”雷伊恨恨道。 且在雷伊道明来意后,屈平十分简扼解释了凤天歌与陶央的计划。 设计凤雪瑶给独孤柔下药,再让独孤柔洞悉下药的事实,继而引起她们两个在宫里明争暗斗。 雷伊不解,“大事都管不过来,凤天歌管这种宫斗小事做什么?” “独孤柔跟凤雪瑶是小事,古云奕跟凤炎可不算是小事。”屈平眼见雷伊可劲儿朝嘴里塞药豆,强忍住阻止的冲动。 因为容祁保证过,自他入宫到离宫这段时间,但凡是动用了自己私藏的草药,容祁都会付钱。 屈平觉得这是一个敲竹杠的好机会。 雷伊愣住,“独孤柔跟古云奕什么关系?” “凤天歌怀疑独孤柔肚子里的孩子是古云奕的。”那日凤天歌来找他时,已经说的非常明白。 “不可能吧?”雷伊满目震惊。 “凤天歌说独孤柔跟古云奕年少时有过一段情。”屈平据实道。 “可古云奕不是北冥渊的好臣子吗?睡主子女人这种事是一个好臣子能干出来的?”雷伊三观顿时有了些许改变。 “这有什么,你明知道你家主子爱财如命还这么祸害他,跟古云奕比起来,你更胜一筹。”屈平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算盘,十指拨动间,算盘上数字定格,“不算之前那些,你这一顿药丸吃下来,四海商盟欠了我五千两银子……” 屈平音未落,雷伊已经蹲在药案抠嗓子。 “干什么?” “我还给你!” 沙漏未止,时间未停。 乐陵山脉里两路大军相向而行,整一日。 终于快到第二日夜,项晏率领的前军已经跃过沟壑地带,前军几位探路士卒也终是回返。 依探路士卒回禀,北军前军至少一千人,此刻正停在五里外的地方,并未再向前行进。 北军一路中军以烟尘跟阵列判断,当有三千人,再有一个时辰便会与其前军汇合。 项晏退下士卒,心里暗道凤天歌料事如神。 依凤天歌判断,秦淳前军先锋必会同时掌握南军前中路军的兵力,以作应对。 等! 天色已暗,项晏命前军五百兵原地休憩。 接着凤天歌的意思,且在北军前中路军汇合一刻,他即动! 佯装朝东南方向与谢如萱汇合,倘若北军突现兵力拦截,即成。 接下来北军必然追击,他只需‘逃回’沟壑地带与古若尘汇合,战起! 而此时,项晏已然放出蜂燕,柴晔会在一个半时辰后自北军中路军尾后突袭,南军前后夹击,纵北军多出一千人,南军亦胜! 夜色已浓,项晏终于等到这一刻。 要说明目张胆的‘逃跑’要比悄无声息进攻容易的多。 待项晏一声令下,麾下前军五百兵立时抽出腰间佩剑,狠狠跺脚砍树,动静十分之大。 军演地段多矮树,杂枝,五百兵往前跑出三里时,前方突现北军阻截,短兵相接。 项晏心想,成了! 此一刻,项晏即下军令,撤退! 五百兵仓皇‘回逃’,北军气势大胜,喊杀声震天动地。 然而,北军如何能知,现在的他们即将成为瓮中之鳖! 林中风声呼啸,厮杀骤起,沿途上的杂枝树叶被木剑削的漫天起舞。 到底是军演,以木剑刺之‘即死’,并无血腥。 就在五百兵即将跨越沟壑地带的瞬间,突然分几股快速绕行,背后追击的北军自然而然紧追其后。 ‘扑通—’ 一刹那,冲在最前面的北军突然掉进古若尘早已设好的陷阱里! 因为是沟壑地带,多的是长而深的大坑,古若尘命士兵以杂草枯枝铺垫其上,且在沟壑上方摆有几条宽木。 只待项晏前军通过,即抽宽木! 意外来的太快,北前路军就跟下饺子似的噼里啪啦朝里掉。 坑底即有白色粉末,那些最早一批掉下去的已经没有爬出来的资格了。 至于后掉下去的那一批,早有南军在沟壑对面手握木剑等着穿糖葫芦。 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 巧的东西并不能长久,就那一下。 而那一下已经足够! 南军设下将近五十个陷马坑,歼敌近七百人! 陷马坑已经暴露,北军寻路再攻,开启主战场的第一战。 古若尘一身铠甲,手持木剑连翻纵跃至北军副将面前,挥剑疾斩! 射人射马,擒贼擒王。 与其杀兵,不如斩将! 同样是木剑,双剑碰撞刹那,两道红白粉末犹如出海蛟龙,激射向对方。 强大的碰撞力使得古若尘身体急速后退,军靴与地面发出刺耳摩擦,烟尘暴起! 对方副将非别人,乃是龙魂营四大副将之首徐清。 阔脸方额,皮肤黝黑,徐清乃大齐武将中出了名的悍将。 古若尘将将站定,徐清手中木剑霍然而至! 蓦地,古若尘眼瞳微微缩起,身形骤然飞掠,躲过木剑。 “徐清,剑下不死无名之鬼!”浑厚声音陡然响起,震彻山林。 “凤天歌麾下副将,古若尘,领教!” 古若尘音落时,一股急剧压迫的气流如大浪拍击,没顶而至。 第五百二十六章 穷寇莫追 与此同时,项晏亦对上北军先锋,二人虽过了数十招未分胜负,但明眼人能看得出来,项晏占上风。 伴着激烈的嘶鸣声,古若尘杀招已然逼近徐清,剑气宛如急速下坠的流星,决厉刺出! 徐清暗惊,立时举剑横斩,断了那股与剑气一同射向他的白色粉末。 ‘啪啪啪—’ 两柄木剑再次撞击,迸乱的剑气化作数道白光在徐清周围猛烈炸开! 尘烟如雾,挡住彼此视线。 古若尘倏然自袖间甩出一柄木制小剑,小剑疾速穿透尘烟不知去向。 徐清到底是悍将,纵察觉到眼前少年武功与自己相当,亦越战越勇,手中木剑依着一条笔直线路,狂暴刺向古若尘左胸,剑身周围,无数几欲化形的白色内力与空气剧烈摩擦,激起团浪滔滔! 古若尘寒目如冰,握着木剑的手腕猛然一震,同样强悍的内力在剑身周围幻化成一股包裹在剑身外薄如蝉翼的气层。 随着古若尘速度加快,那薄薄的气层好似流星般拉出尾线,剑愈快,尾线则愈长! 就在两柄木剑再欲撞击的前一秒,古若尘突然加速,速度之快连剑影都有些模糊! 两柄木剑交错而过,徐清以为古若尘要跟他以命换命。 万没料到就在两柄木剑欲戳中对方的刹那,古若尘猛然提气,凌空纵跃! 杀气自背后袭来,徐清回身抵挡之际,手中长剑震开的竟不是古若尘的剑,而是一柄木制小剑。 顷刻,背后一痛。 徐清知道,自己阵亡。 几乎同时,北军背后突然涌起一阵骚乱! 柴晔所率一千兵已与北军尾部短兵相接! “有埋伏!”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徐清闻声大惊,于是拖着‘已死’的身躯大吼一声,“退!” 古若尘挥剑之际,五名近身的北军士卒已被打上标记,“徐副将,要不要我再给你添一剑?” 徐清很清楚规则,但凡‘阵亡’者,再行有关作战之事,即判南军败。 于是,他即倒,还朝古若尘翻了两下白眼。 虽然徐清犯规,古若尘却没较真儿,因为徐清的那个‘退’字,很及时。 行军打仗,有句话叫穷寇勿迫,归师勿遏。 穷寇为的是保命,你追的太紧让他们没命可保,那么穷寇分分钟变成死士给你看,弄巧成拙不说还有可能影响战局。 北军全线溃败,柴晔与古若尘、项晏汇师之后清点人数,北军四千所剩两千,南军四千,剩三千。 柴晔不敢怠慢,与古若尘等商议之后,重新整合左翼军一千,返回侧翼朝秦北亭快速行进。 依时间算,他与叶清华所率右翼军在时间上,相差一日。 主战场第一战终于结束,古若尘与项晏留守沟壑地带,北军则退后十里,待命。 两军相峙。 战时消息很快传到北军主营帐内,秦淳鼻子都气歪了,大发雷霆! 只是他这火又该朝谁发? 身为主帅,首战失利他怪不得别人! 秦淳到底是老将,片刻发飙怒吼甚至开嗓子骂了凤天歌几句之后,即至行军图前。 依战势,一路中军受阻,除了派距离最近的二路前、中军支援别无他法。 到底是主力军,如何也不能弃之不顾。 若在以往,以秦淳的果辣狠绝,这两千溃军只怕是要成为弃子了。 军令下,秦淳再次低估了凤天歌的军事才能。 事实上,即便是他高估,也不可能是南营主帅的对手。 因为他并不知道,站在他对面的并非一个初出茅庐的武院新生,而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大齐天下兵马大元帅,独孤艳。 这叫他怎么能赢…… 就像凤天歌预料那般,叶清华的确在行军途中遇到了北军的侧翼军,凤钧为副将,麾下大概五百兵。 叶清华当即指挥兵将隐藏,凤钧就这么与她擦肩而过。 或许叶清华并不知道,凤钧早就发现她的存在,之所以未战,是因为兵力相差悬殊,而他的目的也很明确,凤南亭。 在这里,凤钧做了一件他之前行军打仗从来不会做的事。 在明知道叶清华存在的前提下,他没有向主营放回蜂燕,他并没有,回报军情。 所有战情都如凤天歌预料那般,顺利到没有半点意外发生。 南军主营帐内,凤天歌独自坐在行军图前,视线不自觉瞥向叶清华所在的位置,心底那种难以形容焦躁感愈发清晰。 因为叶清华是整场军演的关键,她把这种焦虑理解为许久未战的生疏。 除了这个解释,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军演当无意外。 又是一夜,天已白。 闻府书房里,闻少卿的目光显得冰冷,寒蛰,甚至有些阴森。 旁侧,流刃不敢多言,但他心里清楚,昨夜自家主子所有预料,皆未中。 凤天歌没有派二路前中军去支援古若尘他们,而是让柴晔在背后踹了徐清一脚,这一踹,直接把北军给踹的提裤子就跑,十分狼狈。 “主人,北军二路中军已动,正朝沟壑地带快速行军。”流刃将最新战情据实禀报。 “蠢。”闻少卿握着扶椅的手微紧,眼底寒光乍现。 流刃不语。 “小歌只怕是正等着他上钩。” 闻少卿视线落在行军图上,抬手将昨夜被他搁在沟壑地带的‘君无殇’、‘谢如萱’移到北二路中军必行之地,“他们当会在这里设下埋伏。” “还有……柴晔已于昨夜重率左翼军一千,朝秦北亭进发,且成功避开与北军侧翼军对战,凤钧与叶清华也没打起来。”流刃又道。 “呵,在这点上,秦淳倒与小歌一样,将重任交到了侧翼军身上。”闻少卿冷笑,“只可惜,南军主营跟后军共有一千七百五十兵留守,秦淳的兵加起来不过一千五百兵,而秦北亭无人留守,北营主营内也只有五百兵留守,这场军演,秦淳已败。” 流刃微怔,“可是……” “可是,小歌千算万算,算露了万一。”闻少卿提及‘小歌’时,目光依旧温柔。 “主人的意思是?”流刃狐疑问道。 “明晚寅时,动手。”闻少卿握着描有凤天歌三个字的白子,抚揉的很重。 小歌,普宁寺时的你,才最可爱…… 第五百二十七章 人祸 四海商盟,二楼。 容祁在得到消息之后,心情难以形容的激动。 他看着桌面上的地行图,薄唇勾起浅淡笑意,就眼前的兵力跟战局看,如果没有意外,南军必胜,凤天歌必赢。 能有什么意外,又会有什么意外呢! 纵是容祁,也不觉得整场军演会有变数。 他家歌儿果真是得了独孤艳的真传,杀伐果断,计谋跟决策没有半点瑕疵跟疏忽,看似与他相当,但这只是一场小小的军演,若在战场上,他未必会有凤天歌那份沉着冷静跟震慑三军的豪情霸气。 容祁的视线,自刻有凤天歌三个字的白子转向叶清华,依叶清华现在的行军速度,整场军演当在三日后,彻底结束。 他期待。 皇宫,下朝之后的北冥渊回到御书房时,古云奕便将昨日军演过程如实讲解,没有半点夸大其词,也没有半点虚张声势,因为根本不需要。 北冥渊听罢之后,怔住了。 这种行军作战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劲儿,像极了一个人。 他似乎有很久,没想过那个人了。 “太子殿下?”古云奕讲解之后,轻声唤道。 “凤天歌还真是得了楚太后的真传。”北冥渊强自镇定,叹声靠在龙椅上,“她……这样厉害……” “凤天歌的确厉害,以她在军演上的表现,只怕朝中许多武将都比不上,微臣,亦比不上。”古云奕看似恭敬,实则嘲讽。 所以你一直想要收服凤天歌的勇气,到底是谁给你的? 如果之前锋芒初露的凤天歌并没有让你意识到什么,那么现在大放异彩的凤天歌,有没有让你想要将其扼杀在摇篮里念想? 只不过这些,于我都不重要。 “太子殿下的眼光果然独到,这样的凤天歌若能为太子殿下所用,必会事半功倍。”古云奕忽然不想凤天歌死了,他很清楚凤天歌就是保皇派的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比起凤天歌,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让北冥渊倒下去…… 时间总是过的很快。 乐陵山脉里的时间,过的更快。 转眼半日过去,北二路前、中军已然汇合,朝一路军并进。 拥有四千人的行军队伍浩浩荡荡,纵山林里灰土相对少,大军所到之处还是滚起尘烟。 暗处,君无殇无声立于高耸的参天古树上,身体被许多树枝遮挡,隐藏的很好。 北军过半,君无殇漆黑眸子骤然一闪,拔出木剑。 木剑挥斩间,两张巨大罗网自树顶轰然坠下,罗网的结扣上涂着白色粉末,落下时粘在北军身上并不牢靠,但因北军惊慌乱撞,便使得那些白色结点牢牢粘在那些士卒身上。 两张罗网,近百北军当场‘阵亡’。 如此,北军被拦腰截断,前军遭遇数个陷马坑,被早就埋伏好的南军穿了糖葫芦,后军只听得前军呼嚎大叫,心乱之际,尾后有南军突袭。 北军副将南宫尘也是沙场老将,见状不妙,即命前军朝前突围,后军调转以尾当头,对战! 如此冷静的指挥让君无殇佩服,可惜大势已去。 以罗网为界限,前军两千人突围出去的差不多一千三百余人。 后军两千则与南军殊死搏斗。 要命的是,那些原本拦截前军的南军也没怎么可劲儿拦便都绕过来跟留守的北军拼命。 因为前面,自有谢如萱等着他们…… “君无殇,没想到本将居然会中了你的计!”南宫尘恼羞成怒,挥剑来袭。 君无殇面色平静若水,“中计者并非南宫副将,而是秦侯。” 原本在一个军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会儿只是军演南宫尘根本无须将君无殇看作仇人,但他就是不喜欢君无殇。 何以他十年征战,久经沙场,到最后只落得个副将的官职,君无殇甚至没上过战场,竟与他平起平坐。 他瞧不起君无殇! “废话少说,来战!”南宫尘在龙魂营里排位第二,在徐清之下,武功却在徐清之上。 此时南宫尘手中木剑已然刺向君无殇胸口,剑影晃颤,光影如芒。 眼见真假虚实难辨,君无殇索性点足飞跃,避闪之际手中木剑与身形同时翻转,转守为攻! 南宫尘一击未中,转身刹那顿时感觉到一股无比强大的气息压迫而至,如排山倒海,气势恢宏。 他未与君无殇真正交过手,便也不知君无殇内力竟然如此罡正纯厚。 南宫尘不敢怠慢,当即挥剑斩断几欲逼近的无形压迫。 此时的君无殇,已然稳落在地面,单手负剑。 “该死!” 南宫尘敌意太重,君无殇便也不会手下留情。 身为大齐新一代的佼佼者,得平辽侯君牧真传,如今的君无殇又岂会只是武院新生那么简单。 面对南宫尘绝厉一剑,君无殇从容挥剑,剑身绕转瞬间剑气外泄至地面发出嗤嗤炸响,草屑飞溅! 眨眼间,君无殇手中木剑甩出的无数道剑气沿各自剑路疯狂旋转,形成一个巨大漩涡。 就在南宫尘疾剑而入刹那,漩涡骤缩,硬是将南宫尘木剑锁在漩涡之内,戾气尽消。 南宫尘惊惧之际,君无殇体内真气疯狂涌至左掌,身形如电欺近南宫尘,狠狠击中其胸口位置。 南宫尘不敌,身形倒飞如折翅蝴蝶,砰然落地刹那剑气再袭。 强悍且带着极致寒意的一剑割颈而至,南宫尘自知命休,干脆闭眼。 ‘咔嚓—’ 君无殇手中木剑自南宫尘喉颈位置骤断,自剑心迸起的白色粉末悉数落在南宫尘身上。 “南宫将军,抱歉。”君无殇扔了剑柄,转身走向两军之中,继续指挥作战。 南宫尘带着无比惭愧跟自羞的目光看向君无殇的背影,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君无殇假以时日,必会在大齐名将中占有有一席之地。 他目光,浅短了…… 正如凤天歌算计那般,谢如萱率领的五百前军利用夜间大雾跟地形优势,全歼之前从君无殇埋伏里逃出来的北军残余。 南北两路中军正式进入到凤天歌所说的第五日夜,牵制。 军演已经过去五天五夜的时间,当所有人以为胜负已分的时候,叶清华的右翼军,遇到了意外。 一场不可逆转的,人祸…… ------------------- 魔为心魔,祸为人祸,因为有心魔所以有人祸。 第五百二十八章 叶清华 深夜山林,风声呼啸。 叶清华麾下兵卒正和衣而卧,补充水跟干粮,尽可能恢复体能。 以出兵时间估算,再有一天一夜她便能抵达秦北亭,而这几日不断从主营跟谢如萱那里传来的消息是,秦北亭与北军主营,留兵总数只有五百。 叶清华很清楚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只要她能顺利到达秦北亭,即得帅印。 胜利在望,叶清华已经忍不住想要快,更快! 于是在麾下将士休憩两个时辰之后,叶清华下令进军。 即便,她在半个时辰之前派去朝前方探路的士卒并没有回来复命。 在叶清华看来,北军所有兵力分布已经明朗,无论如何前方都不会有敌军。 “出发。”叶清华下令之后,即将手里蜂燕分别传回主营与谢如萱,上面写明,卯时三刻她必到北军主营。 第五夜丑时,南军右翼军动,所到之处杂草被尽数踏平。 深夜的山林,各种异样的声音时尔响起,如山魈鬼魅,尖利刺耳。 幸而行军人数上千,兵卒无惧。 兵行一个时辰之后,叶清华忽似想到什么,命大军暂停。 不对,她之前派出去探路的兵卒,为何不见踪影。 叶清华即便发现异常,此时此刻,她也只以为那十个兵卒许是遇到野兽。 就在这时,对面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因为有风,她听的不是很真切。 “夏烈?是你们吗?” 叶清华轻声开口,然而回答她的,却是一道寒光! 是剑…… 真正的剑! 叶清华本能避开刹那,忽听身边一声惨叫! 借着月光,她分明看到一把极为锋利的铁剑正狠狠插进身边士卒胸口,鲜血喷涌,溅洒在她脸上还带着滚烫的热度!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有铁剑? 明明军演所用皆为木剑! “啊—” “啊—” “啊—” 数声惨叫接连响起,叶清华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来不及思考,疯狂冲过去以手刃砍倒一人,夺剑对敌,“退!撤退!都退到西南方向!” 叶清华狂啸嘶吼,手中利剑威凛生风! 一道道凌厉剑气仿佛若闪电割破夜色,朝那些手握利器的黑衣人疯狂攻袭。 耳边惨叫声此起彼伏,叶清华怒目如荼,“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清冷月光下,黑衣人越来越多,他们每个人都会武功,每个人手里都握有利器! 叶清华就算拼命也无法阻挡那些黑衣人朝自己麾下士卒挥剑相向。 跑不掉了! 那些黑衣人速度太快,顷刻已经杀到大军中间位置。 “别慌!都不要慌!列阵夺剑,反击!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叶清华声音沙哑,竭力嘶吼。 一千兵卒也从起初的慌不择路逐渐镇定下来,他们知道跑不掉了。 与其任人宰割,不如为自己搏一线生机。 那也都是平日里训练有速的士卒,身强体壮,臂力千斤。 他们迅速整队,十人二十人为一队包抄一人! 纵有伤亡,也总算稳住局面! 就在叶清华掏出信号弹想要求援刹那,凌厉剑光骤然而至。 嗤的一声! 剑光斩断信号弹,更在叶清华身上留下一道浅淡血痕。 叶清华猛然抬头,分明看到一黑衣人正提剑站在她面前,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却能感受到一股磅礴的内力压迫。 是高手。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知不知道,这是朝廷的军演!”叶清华咬牙扔了被她握在手里的半截信号弹。 那原本是凤天歌配备给他们的必需却最好不用之物,只要一发信号弹,也就等暴露了自己所在位置。 现在,她想发也不可能了。 黑衣人不说话,一双眼寒冽冷蛰,如幽冥地狱的恶鬼,煞气满溢。 “来吧!”叶清华提剑,目色如冰。 黑衣人一声冷笑,手腕缓缓抬起,随之而起的是蕴含着巨大力量的一剑! 剑起,来袭! 数道仿佛冰雪幻化成的白色气柱直击向叶清华胸口。 空气中传来嗤嗤裂响,叶清华变了脸色。 来不及拆招,叶清华陡然横剑于胸作守势死抵! 她能感受到对方内力之强,但她直觉以为自己可以挡住,然而剑气逼近一瞬,叶清华只觉胸口一窒。 那人竟突然朝寒剑剑身灌注内力,数道白色气柱骤然扩大数倍。 寒剑未至,那一道道狂悍疯戾的剑气在叶清华身前轰然爆响,剧痛骤袭,叶清华只觉口中腥咸,肺腑犹如人用棍棒搅动,一口血箭狂飙,热血转凉,落满地。 叶清华身前利剑在巨大气浪的攻袭下扭曲变形,整个人急剧倒退数步,站稳一刻,虎口裂出血痕,呼吸愈渐散乱。 她根本不是,这人对手! 倏然,对面那柄寒剑脱手飞出! 那剑仿佛有了灵魂,于黑暗中划出一道森白剑光,直割向叶清华喉颈! 来不及喘息,叶清华纵身飞跃躲避,那寒剑擦身而过之际,猛然绕转,自背后斩回! 叶清华仓促回转以剑格挡,双剑急剧碰撞摩擦出无数银白火花,异常刺耳。 就在这一刻,叶清华分明感觉到背后寒意骤袭,她甚至没有转身回望的机会! 吾命,休矣! ‘噗—’ 一股温热液体浸湿背脊,叶清华猛然转身,分明看到一兵卒正从她眼前轰然倒地,胸口插着寒剑,鲜血自胸口汩汩涌出。 “保护……叶副将……” 泪水横溢,叶清华甚至不认识眼前兵卒是谁,连名字都不知道! “你们该死!你们杀的是朝廷的兵!这是谋反,是大逆!”周遭惨叫连连,叶清华双眼赤红,发出无比凄厉的怒吼。 黑衣人冷漠抽剑,另一柄剑也已归位。 那黑衣人,用双剑! 叶清华眼中似燃烧起熊熊火焰,她疯狂出剑,剑身带着仿若搬山的力量狂飙砸出! 就算在劫难逃,她也要将这些恶鬼同拽地狱…… 卯时三刻,已到。 距离右翼军最近的一路军当算由谢如萱跟君无殇汇合的南军二路前、中军。 两番偷袭,南北二路军已陷僵持对峙状态,南军人数两千五百兵,北军两千兵。 此时南北主力军皆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谁也不先起兵。 南军不必,北军不敢。 而最先意识到右翼军似乎出了问题的,是谢如萱。 第五百二十九章 绝地求生 依凤天歌定下的军规,不管哪路军停下休憩时必须及时传递位置,以便主帅时刻掌握战局动向,作出最理智跟及时的战术调整。 昨夜她收到叶清华蜂燕传讯,当是今辰卯时三刻抵达北军主营附近,如今时间已到,她却没收到自来右翼军的传讯。 “会不会出事了?”矮丛一处空地,谢如萱走到君无殇身边,忧心开口。 君无殇亦觉得此事蹊跷,军令如山,叶清华绝对不会疏忽大意到忘了军令。 “难道是遭了秦淳五百兵的突袭跟埋伏……”君无殇目色沉凝,不敢确定。 谢如萱也是这样以为,现在除了这个可能,根本没有别种意外。 “不如这样,我去探查!”谢如萱担心叶清华,请命道。 君无殇很清楚整个军演的重心在右翼军,是以最不能出问题就是叶清华,“你且带一千兵去。” “那不行,北军剩两千兵,我若带一千,若北军攻过来你如何抵挡!”谢如萱拒绝。 君无殇抬头,“一千五对两千,无殇自信还有这个能力。” 谢如萱想了片刻,“好。” 事不宜迟,谢如萱在与君无殇商议之后直接点兵一千,朝右翼军快速进发。 紧接着,君无殇放出蜂燕向主营跟古若尘的一路军传递军情。 只是以谢如萱那一千兵的速度,想要与叶清华汇合至少也要一日路程。 叶清华,已经拼杀了一夜…… 第二个准确意识到叶清华遭遇埋伏的人是容祁。 四海商盟,二楼雅间。 容祁看着桌面上的行军图,手中刻有叶清华三个字的白子已然落于北军主营附近,他相信再有一柱香时间从乐陵山脉里传出的消息,必定与他棋路一致。 只是,时间未到,消息却已经传回四海商盟。 密件被展开一刻,容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暴起,视线紧盯住密件。 ‘叶清华遭遇至少三百黑衣人持剑埋伏,被逼一路向北,生死不明。’ 容祁陡然起身,明目寒冽,一颗心提紧,几欲窒息。 这份密件来自军演地行图向外延伸二十里,他设下的一处眼线。 “不是秦淳……又会是谁!”容祁握着字笺的手猛的收紧,眉拧成川,视线当即落向行军图,点明位置后扔了字笺,直接自二楼雅间,飞纵而往! 叶清华,你可要坚持住! 随着时间缓慢推移,坐在主营帐的凤天歌也终于印证了她的不安。 叶清华抵达目的地的回信,并没有如期而至。 营帐里,凤天歌端直坐在矮桌前,视线紧盯住右翼军的行军路线,无论从哪个方位估算,都不应该出现意外。 可意外偏就发生了。 最悄无声息的意外,最戳人软肋。 凤天歌搭在膝上的手缓慢攥紧,秦淳? 以她对秦淳的了解,秦淳最重战局,断不会轻易离开主营,但也不排除有这样的意外。 可又不对,蜂燕当在距离北军主营半个时辰前发出,也就是说叶清华在至少距离北军主营三十里外处遭遇埋伏。 这不合理,秦淳就算要埋伏也不会跑那么远。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又会是怎样的意外竟让叶清华连蜂燕都来不及回传! “报!”忽在这时,外面有士卒高喊。 “进来。”凤天歌暂时摒弃心底疑云,重声开口。 士卒入营帐后将两张密件交到凤天歌手里,北军两翼护翼军再有半日将达主营,左翼凤钧,带五百兵,右翼秦舒带一千兵。 秦舒乃秦淳子侄,心高气傲,不足为惧。 凤天歌早料到会是如此,当即命军中留守副将邹楚愉,率七百五十兵暗中埋伏,歼剿。 至于右翼凤钧,正如凤天歌筹谋那般,由苏狐率一千兵对抗。 凤钧虽是杀场老将,但若单论武功未必是苏狐对手,加之兵力相差悬殊,凤天歌倒也放心让苏狐施展一下。 原本依她料想,秦淳当配凤钧一千兵,现在看,秦淳还是把重头戏赌在了秦舒身上。 即便如此,凤天歌还是替苏狐十分详尽的谋算出三条作战方案,希望苏狐可以依计出兵。 作为主将,凤天歌当在此关键时刻坐阵军中,以防万一。 然在下一秒,一份来自她之前放出去的五十人小组的蜂燕传讯打破了她原本的计划。 ‘右翼军遭遇不明黑衣人偷袭,全军向北溃败。’ 看到手里密件一刻,凤天歌只觉心脏骤停,‘黑衣人’三个字仿佛如柄利刃戳进她胸口,疼痛骤袭。 军演无黑衣人,那么这些黑衣人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为什么要攻击叶清华? 此时此刻,凤天歌最先想到的是叶清华与那一千兵的安危。 不敢再想,凤天歌当即冲出营帐,却在下一秒折回下了一道军令给苏狐。 ‘如有意外,保住所有人的命!’ 这到底不是真正的战场,人命远比这场军演的结果更有意义! 右翼军出现意外的消息很快传到古若尘、项晏跟柴晔耳朵里,项晏得知谢如萱率兵支援,自己亦与古若尘商议过去接应。 与谢如萱不同,项晏并未带兵,一来沟壑地带南北军兵力相当,加上二路军南军稍弱,他若再抽走部分兵力,主战场极有可能遭遇艰难攻守。 二来他们并不知道右翼军是被黑衣人偷袭,只觉得谢如萱的一千兵,足矣。 柴晔在得到消息之后,命麾下一千兵持续向北,自己则将掌兵权暂时交给随行校尉,继而朝右翼军方向急速纵往…… 血,顺着手腕急涌而落。 叶清华握着长剑的手颤抖不休。 眼前,血尸遍野,哀嚎震天。 一天一夜殊死拼杀,一千兵将不足三百,黑衣人却还有一百人之多! 叶清华确定那些黑衣人都是江湖杀手,他们手法狠辣,尽显杀招。 他们甚至不是为某一个人而来,而是为整个右翼军。 “副将,拼了吧!” “跟他们拼了!” 围在叶清华周围的士卒皆负伤,鲜血布满眼瞳,叶清华赤红眼底,悲愤中透着深深的歉疚跟无奈,“叶某,对不起大家!” “叶副将定要逃出去,替我们报仇!” “我们护着叶副将,冲出去!” “杀—” “杀—” “杀—” 第五百三十章 右翼军,全军覆没 喊杀声再次响起,震彻四野。 那些英勇无畏的右翼军就像他们说的那样,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生生冲向手握寒刀冷刃的黑衣人,试图为叶清华拼出一条血路。 只是他们手里握的是木剑,他们身上负了太重的伤。 面对那些武功高出数倍的黑衣人,他们,太弱了。 鲜血,如雨如雾,湿了这片荒芜山脉。 眼见一个个活生生的将士被黑衣人举剑砍头,腰斩,叶清华再也抑制不住心底强烈的恨意,咆哮怒吼! 她扯下衣襟,狠狠绕在手腕上将剑柄固定在虎口位置,红眸赤荼,血气狂暴,叶清华点足纵身冲向那些冷血无温,杀人如麻的黑衣人! 她自知不活,但也不能白白的死! “明年今天,便是你的忌日。”对面一黑衣人横剑断了身侧将士喉颈,伴着狂喷的鲜血,他无比缓慢走向叶清华,冷冷开口。 “啊—” 叶清华疯了一样举剑,内力几乎耗尽的她硬是将这一剑发挥到极致,磅礴剑意犹如搬山,狠狠砸向黑衣人。 黑衣人驻足,脸色微变,手中长剑以最快速度接连刺出! 嗤嗤嗤嗤嗤…… 十几声簌簌爆裂声响之后,那座压顶巨山竟然被他那些接连刺出去的点,点点连线切割断开。 剑气未至,剑意已消! 黑衣人眼中一寒,身形如电穿过早已支离破碎的巨山,袭向叶清华。 ‘噗—’ 长剑穿透肩胛,急剧痛楚窜至四肢百骸,叶清华脸色煞白,单手狠狠握住刺身利刃,鲜血自手掌急涌,她却不知道疼一般,陡然挥出手中利剑。 黑衣人猛然松剑,凌空翻转! 就在叶清华再度出剑乘胜追击刹那,刺骨寒意自背后袭来,她被逼收招转身一刻,这一天一夜时间里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的场景在她面前,又一次重演! 一个不知名的士卒,生生替她挡下杀招。 时间已入黄昏,整个荒野尽是血样颜色。 将军百战,马革裹尸。 “你们都该死—” 叶清华发狂一样戾吼,她狠狠拔掉戳在肩胛骨上的利剑,反握在自己手里,呼啸狂舞! 然尔黑衣人却只多不少,渐渐将她围在中间…… 远在五里之外,容祁甚至可以听到远处厮杀。 他静默看着眼前一身黑色劲衣的男子,眸覆寒霜。 “让开。”容祁抬手,碧阙剑直指对面之人,声音冷到极致。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黑衣男子是流刃,他的武器是软剑。 作为暗卫,这是最好的武器,因为携带方便。 远处厮杀声愈发惨烈,容祁再未多言,青色流焰带着绝顶肃杀的剑意直逼流刃。 高手出招,只在释放剑意的一刻即能辨出有无。 流刃暗惊,手中黑色软剑骤然腾起一股幽暗的黑色光团! 青色流焰冲袭刹那,黑色光团飞旋而至。 流焰被黑色光团分割成数道细支,自顶点绕至尾端重新汇聚,剑意不减,再度袭向流刃。 流刃连退数步之际,黑色光团已朝容祁冲击而去。 容祁亦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接连后退三步抬手之际,黑色光团化作星点,遥遥坠落。 对面,流刃也已冲散危机。 “你是何人?”流刃没想到,对面之人武功竟与他不相上下。 “我也很想知道。” 碧阙剑起,容祁几乎用到十成内力,他倒不介意跟眼前黑衣人好好切磋,但叶清华等不起! 眼见碧阙绕转间形成一股巨大青色漩涡,流刃几乎同时翻转手腕,一道道犹如巨型蜈蚣般的黑色流焰围绕在他周围,张牙舞爪,十分骇人。 容祁手腕陡震,数条青色蛟龙自漩涡中狂啸奔腾,朝着那些黑色蜈蚣冲袭而去。 幽静沉寂的荒野上,一阵阵强烈的空气波动震射四方,鸟兽皆被那股强悍霸道的气息震慑,四处逃散。 流刃,阻止了容祁前行…… 三百右翼军,只剩下不到三十人。 他们拼死将叶清华围在中间,以血肉之躯阻挡那些黑衣人向前。 一蓬蓬血雾飞扬,染尽昏黄天空。 叶清华以剑尖搥住地面,双手紧紧叩住剑柄,身上无数伤口血流急涌,强烈痛感逼得她意志清醒。 十五人……十人……七人…… 叶清华终是拼尽最后一口气,再次挥剑! “副将小心—” 当最后一位士卒扑在叶清华身前一刻,她的心,痛到极致。 一千兵,只剩下她一人! “啊—” 叶清华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就在此时,一黑衣人目光阴蛰,拔剑狠刺! ‘噗—’ 千钧一发,一道寒光自背后骤闪,直刺在黑衣人背心位置,鲜血喷溅,黑衣人中剑倒地,绝命而亡。 “叶清华!你给我坚持住—” 是谢如萱! 谢如萱自卯时三刻率领一千兵出发,一路探查追踪终于在酉时一刻赶到。 一路上,她看到太多尸体,满目血腥。 她知道叶清华出事了! 是以她命令一千兵卸下背负包袱,全速前进! 终是,来得及! 随着背后震彻四野的喊杀声,近百黑衣人再次与士卒短兵相接。 之前路过时许多士卒捡了地上遗留的铁兵,此刻围攻起来也不会太吃亏! “叶清华!”此刻飞奔而至的谢如萱看到叶清华一刻,眼泪急涌。 眼前搥剑强撑的,根本就是一个血人。 面对谢如萱,叶清华竟说不出一个字。 她无比痛苦的看着谢如萱,泪水模糊了视线。 终于,她悲痛欲绝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右翼军,全军覆没。” 叶清华哭了,哭声那样凄惨,跟绝望。 然而,面对突然多出来的一千兵,为首黑衣人脸上并没有任何惊慌之色,一道白光骤然升空! “杀了他!杀了他们!”叶清华突然提剑,目光带着绝顶的狠戾,瞪向眼前黑衣人。 “交给我。”谢如萱挡在叶清华面前,朝对面黑衣人横起利剑。 黑衣人冷漠看着眼前女子,幽幽抿唇。 他用很低的,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南军,折损二将。” 谢如萱举剑,枯荣剑谱第一式,平沙无垠! 何为枯荣,草木盛衰! 长剑挥洒,片片激弹的青色剑气仿若竹叶漫天,带着凌厉寒意,射向黑衣人…… 第五百三十一章 叶清华,有负所托 眼见无数青色竹叶铺天盖地而来,黑衣人眼睛微微眯起,单手握剑,另一只手抵住剑尖。 原本刚直剑身瞬间被扭曲的几欲变形! 刹那,黑衣人猛然松手,一道道白芒剑气呼啸疾射,如细雨飞线直穿青色竹叶! 剑意被挡,谢如萱突然暴喝冲向黑衣人,以掌化拳,直往黑衣人胸口砸去。 黑衣人不慌不忙,身形倒飞如蝶,足尖在地面留下一道深深沟壑。 谢如萱拼了全力,谁刺叶清华一剑,她便要还那人百剑! 拳风逼近,黑衣人突然纵身飞跃,凌空翻转时利剑狠狠刺向谢如萱后颈! “小心!”叶清华早已支撑不住倒下去,身上数十道重伤鲜血暗涌。 月光昏暗,照不出她异常惨白的容颜。 刻不容缓之际,谢如萱脸色骤变,转身刹那手中长剑竟精准无误对上黑衣人剑身,往上狠刺。 剑意偏移,谢如萱没有任何迟疑,顷刻朝剑身灌注内力,数道褐色剑气犹如干枯竹枝猛朝上射。 枯荣剑谱第二式,枯枝拂尘! 黑衣人被逼提气,飞身后退数米! 就在这一刻,身后千余将士突然传出阵阵惨叫,“有埋伏!偷袭!” 谢如萱猛然回身,只见刚刚还占上风的一千兵竟然有被黑衣人围攻之势。 “怎么会这样?”谢如萱惊愕低吼,之前明明只有一百余黑衣人,现在竟然多出三百有余,近四百! 那些黑衣人武功皆是上乘,这叫她手下兵将如何抵挡! “如萱小心—” 森寒剑气直逼背脊,谢如萱仓皇退避,却还是不及。 左臂衣破,裂出一道血口。 在她面前,多出三个黑衣人,各个手持利器。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朝廷的兵朝廷的将,你们也敢杀!”谢如萱赤眼如荼,寒戾低吼。 黑衣人未语,皆出手。 数道剑气划破夜空,夜色,被血洗…… 不远处,容祁碰到了对手。 碧色光焰与黑色剑气疯狂绞在一起,似风涌云动,不时传出轰隆暴响。 容祁拼了十成内力,因为他知道就在不到五里的地方,叶清华只怕支撑不住了。 更可怕的是,之前渐消的厮杀声骤然变得震彻山野,兵器交错的声音也愈渐激烈。 是叶清华来了援军? 可若真有援军,怎会又是一场厮杀?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容祁怒了,金色面具下那张俊逸容颜寒如冰封。 跟容祁相同,流刃也很疑惑,“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二人谁也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拼命朝剑身灌注真气! 突然,两道剑芒在空中爆裂,照亮一方夜空! 流刃喷出一口殷红血箭,容祁唇角亦渗出血痕。 “再来!”流刃举剑,狂斩而至。 容祁面色渐渐冷了下来,手中碧阙缓慢,却不失力量的举起…… 半柱香的时间,谢如萱尝到了叶清华用一天一夜所尝的悲恸跟极怒的情绪。 一千兵不到五百,黑衣人却一刻也没停止过残杀! 身上已有数道伤口的谢如萱带着绝顶的恨意再度出剑,她将所有内力灌注于长剑,几欲化气的白色内力包裹着长剑,犹如火焰高涨! “我跟你们拼了—” 谢如萱猛然挥动长剑,使出枯荣剑第三式。 竹扫千军! 巨大波浪滔天而起,如拍岸惊石般疯狂洗刷眼前的魑魅魍魉。 面对如此强悍的一招,四个黑衣人没有以硬碰硬,而是分别朝四个方向避退躲闪。 谢如萱剑意未消,随着剑势波动,整个剑路仿佛清溪奔涌,气浪骇人! 距离她最近的那名黑衣人避无可避试图举剑硬磕。 ‘咔嚓!’ 黑衣人剑断,谢如萱锋利剑尖直刺进黑衣人胸口,穿胸而过! 以一敌四,谢如萱终究不能全顾。 就在她抽剑欲再战一刻,森冷寒意自左右两侧同时激进! 她躲不过。 但也不能认死! 谢如萱索性不管左侧敌意,陡然抬手以迅雷万钧之势抽剑刺向右侧突袭过来的黑衣人! “噗嗤!” “噗嗤—” 右侧黑衣人躲避不及,喉咙被谢如萱一剑穿透,鲜血狂飙,命毙! 然而,本该洞穿她后心的利器没有出现。 这一刻,她竟不敢回头,她猜到发生了什么,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如萱……”身后传来叶清华的声音,谢如萱猛然转身,眼前一幕让她再难抑制,痛哭失声。 谢如萱大步冲过去抱住叶清华几欲摔倒的身体,她将叶清华紧紧抱在怀里。 月光下,一柄寒剑正戳在叶清华后心,鲜血汩汩,急涌如柱。 “叶清华!”谢如萱搂着叶清华的手颤抖不休,“你给我挺住,你一定给我挺住……呜呜呜……” “别管我了……带着他们走……” “不!我怎么都不会丢下你!我一定要带你回去!”谢如萱涕泪横流,悲恸的难以自持。 就在这时,对面黑衣人突然发力,原本已经没入叶清华身体的利剑猛然深入! “呃……”剧痛骤袭,叶清华突然反手握紧谢如萱双肩,在利剑穿胸一刻,狠狠推开谢如萱,“快走—” “啊!啊啊啊!”谢如萱被叶清华推出数米,目光所及之处,叶清华胸口刺出一柄利剑。 剑尖涌血,叶清华却在最后一刻突然握住胸前利剑,狠狠朝前一拽。 黑衣人手握剑柄,随利剑向前的瞬间,叶清华突然掰断剑身,陡然转身将残剑刺入黑衣人喉颈。 黑衣人至死没有松开剑柄,那残剑便在叶清华身上,横切出一道斜长的伤口。 “噗—” 颈断命殒,黑衣人就这样轰然倒仰。 叶清华的身体,真的,再也支撑不住了。 “叶清华!叶清华!啊—”谢如萱发狂一样爬过去,在叶清华身体倒地的刹那将她接在怀里。 她恸哭,哀嚎,撕心裂肺! “如萱……还记得七国武盟时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大口大口血沫从嘴里急涌出来,叶清华的视线,渐渐迷离。 “你别说话!我求你别说话了!你等我带你出去,我现在就带你出去,你不会有事……呜呜呜……” 谢如萱拼命想要抱起叶清华,却被叶清华紧紧攥住手臂,“没有时间了……如萱,我不想看到没有意义的牺牲……带他们出去,为将者,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他们让他们做这样无意义的牺牲……是我对不起他们……” “……告诉元帅,叶清华有负所托……” 第五百三十二章 生离死别 谢如萱经历过生离死别,原来这种事真的不会因为经历过就能看淡。 面对生命流逝,她依旧不能承受失去之痛。 “你没有对不起谁!是那群坏人!是他们……”当叶清华的手在谢如萱臂肘上毫无重量掉落一刻,谢如萱突然说不出话。 她怔怔看着怀里的叶清华,嘴里不再吐出血沫,也没了声音,闭上眼。 “睡着了吗?” 谢如萱的眼泪,不受控制急涌,“睡着了也好,你等我……带你出去……我们去找元帅,让她去请宫里的神医给你治伤……你很快就会好的……很快很快……呜呜呜呜……” 谢如萱又要怎么骗自己! 她猛把叶清华紧紧抱在自己怀里,号啕大哭! 战斗未息,危险再度来袭。 眼见杀意将至,谢如萱却无力闪躲。 千钧一发,项晏突然出现替谢如萱化解危机。 “谢如萱你傻愣着作什么!”项晏飞身落在谢如萱背后,心急怒吼。 然在下一秒,他看到了叶清华。 “叶清华她……死了……”谢如萱抬起头,无比绝望的告诉项晏她根本无法接受的事实。 她不想说,她不相信! 可是,谁又能让叶清华重新睁开眼睛! 谁又能! 项晏握着利剑的手骤紧,额头青筋鼓胀,眼底瞬间充斥血丝,“该死……那你还愣着,为叶清华报仇!报仇啊!” 黑衣人遭遇抵抗,围攻过来。 项晏煞气暴涨,挥剑直击,一股股杀伐浓烈的剑气被他疯狂甩出,乱石崩云。 围攻过来的五个黑衣人有一人避闪不及,被剑气割瞎双眼,余四人皆散。 “叶清华,你且看着,我给你报仇!”谢如萱无比缓慢将叶清华的尸体平躺到地上,拾起身侧利剑,再抬眸时,赤红双目犹如燃烧在地狱的熊熊烈火,几欲将眼前一切焚烧殆尽。 数道剑气相撞,旷野上空好似绽放出无比绝艳凄美的烟花。 像是,在为叶清华送行…… 项晏跟谢如萱舍命拼杀,四百兵将奋起力敌,黑衣人却依旧有占上风的趋势。 此一刻,远处一抹身影陡然而至。 那人未语,直接朝黑衣人挥剑砍头,剑术凌厉,手法果决! 是柴晔! 柴晔顷刻冲杀到谢如萱跟项晏身边,“叶清华呢?” 他这一路奔来,所见遍地尸体,血溅苍原。 残尸拉出的阵线太长,他根本无法想象叶清华这一天一夜的时间到底遭遇了什么! 谢如萱已入癫狂,她连柴晔到了都没看到,只疯狂砍杀,整个身体被血水染尽! 她眼里心里,全都是叶清华满目悲恸跟绝望的目光。 为什么会是叶清华? 谢如萱情愿战死的人是她! “他们该死!清华……阵亡。”项晏挥剑斩断一黑衣人喉颈,自己也吐出一口血沫,视线落向背后那抹早已冰凉的尸体时,眼底有泪。 柴晔顺着项晏的视线看过去,剑眉紧皱。 他虽与叶清华只有数日相处,但皆为南军又同为两侧护翼军,柴晔怎会无动于衷。 他双眸骤然幽黑,拔剑怒向,根本不问眼前这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黑衣人是谁。 因为不管是谁,都该死! 相比项晏跟谢如萱,柴晔剑式至简却更加凌厉。 将军于战场上最重要的并不是繁复剑式,而是在最快时间内杀敌最多! 每一个敌人的倒下,便是每一个战友的新生! ‘噗—’ 柴晔剑起剑落,两个黑衣人皆连吐血! 然而围攻他们的黑衣人数量不减反增。 比起士卒,这些黑衣人更在乎余下三将首级。 ‘咻咻咻—’ 月光下,无数森冷暗器陡然射出,目标直指谢如萱。 谢如萱杀红了眼,她只顾绝杀眼前黑衣人,丝毫没有注意到暗器即至! “如萱—” 项晏闪身刹那悲厉大吼。 他太远,根本无力回挡! 谢如萱惊觉之际,欲抽剑相迎,哪知手中利剑被身侧黑衣人用双斧别在里面,根本抽不出来,最可恨的是,谢如萱连弃剑都做不到! ‘唰—’ 千钧一发,柴晔迅速回防,手中利剑蕴足他十成内力旋转生风,剑气磅礴,犹如一面巨大的白色墙壁将那些暗器隔绝在外。 谢如萱虚惊之际,单手握拳,骤然发力袭向黑衣人胸腔,拳速之快之重,拳影未歇黑衣人肋骨即断,身体本能弓起,往后横飞坠地。 就在谢如萱提剑再战时,分明看到站在她身前的柴晔肩头插着两枚枣钉! “你中了暗器?”谢如萱惊喝过去,赤红血眸落在柴晔肩头,心痛不已。 “没事!”暗器消尽,柴晔提剑刹那,只觉左臂微麻。 暗器有毒! “真没事?”谢如萱害怕了,叶清华就那么眼睁睁死在她面前,她真的再也承受不起这样的锥心剧痛。 “小心!”谢如萱迟疑之际,黑衣人再度冲过来,柴晔一把将她拽到身后,举剑便斩。 从天黑到天亮,从天亮到天黑。 而今,天又亮了。 柴晔跟项晏,谢如萱已经精疲力竭,他们根本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南军所剩无几,黑衣人的数量却远在他们之上。 又一波攻袭开始,柴晔速度明显不及,眼见黑色砍刀就要落在肩头他却无力格档! 项晏跟谢如萱也都遭遇危机! “柴晔—” 谢如萱余光见柴晔几欲被黑衣人断臂,索性不顾砸向自己的双锤,直接抛剑出去。 剑身如电,直刺向柴晔身侧黑衣人! 项晏够不着柴晔,可他能护着谢如萱。 情势急迫,他来不及替谢如萱弹飞双锤,索性直接挡在谢如萱身前! “项晏!”谢如萱回眸一刻,惊惧厉吼。 ‘咻—’ 寒光如流星疾驰,挥举双锤的黑衣人突然定格,背后一剑直刺向前胸,一剑穿心。 他低下头,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砰然倒地,绝命而亡。 “是元帅……是元帅!”项晏顺着剑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抹银白身影在百米外的地方奋力搏杀,无比强大的剑意纵相隔百米亦能感受到它的震撼。 一啸红尘惊,再啸苍穹灭! 那白到极致的剑气仿佛惊涛骇浪,带着无比强烈的怒意狂啸拍击! 黑衣人接连殒命,他们甚至连凤天歌三招都接不住。 “嗡嗡嗡—” 奇异古怪的蜂鸣声骤然在荒野四方响起,刺痛耳膜…… ------------------- 叶清华不会白死。 第五百三十三章 再欲群殴 指令响起,残余黑衣人在听到声音时,做出一件让凤天歌众人如何也没想到的事。 集体,自尽! 百余黑衣人听到蜂鸣声起,无一迟疑,皆咬碎早就备在牙齿里的剧毒。 “噗—” “噗—” “噗—” 眼见一个个黑衣人喷血而亡,谢如萱只怔了片刻,她突然冲过去,狠狠拽起地上一个将死之人。 “不许死!你不许死!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你们!到底是谁要你们偷袭军演!”谢如萱疯狂揪住那人衣领,拼命摇晃,然而回答她的,只有一汩汩涌出的黑血。 那黑衣人早已,断了气息。 “啊!”谢如萱恨极,悲恸怒吼。 就在这时,凤天歌已提剑至,眉目皆凝,重声质问,“清华在哪儿?” 谢如萱听到声音,猛然抬头,早已因为仇恨干涸的泪水再次涌溢,她恸哭着缓慢扭头,看向那具被她平放在地上,已经满身鲜血的尸体。 凤天歌暗咬皓齿,视线顺着谢如萱的目光看过去。 她看到了,叶清华。 剑落地,凤天歌疾步飞奔过去。 她蹲下身,看着满身是血的叶清华,目光茫然失措,双唇止不住颤抖。 “清华力战这些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黑衣人,战了一天一夜,右翼军全军覆没,她……受伤百余处……最后为救属下被黑衣人一剑洞穿胸口……” 谢如萱恸哭着匍匐在地,“她临死前让属下告诉元帅,清华有负所托……呜呜呜……” “清华……叶清华你坚持住!本帅找人救你!”凤天歌红了眼眶,额头青筋迸起,她忍住悲恸,一把抱起叶清华,飞身冲向武院方向! “元帅……元帅!叶清华已经死了……”谢如萱无力瘫在地上,狠捶地面,号啕大哭。 然而谢如萱说的话却已经传不到凤天歌耳畔,她已经抱着叶清华,离开的太远。 就在这时,柴晔也已支撑不住的,倒了下去…… 五里之外,流刃终是不敌容祁。 碧阙剑带着犹如龙啸的轰鸣笔直刺向流刃,空气中传来嗤嗤裂响,青色剑气好似九重山倒,呈排山之势压迫下来。 流刃已现颓态,软剑狂舞间连刺数剑断了碧阙剑意,然这最后一剑,他却再也没有内力支撑,生生被碧阙剑挑中肩胛! ‘噗—’ 流刃吃痛疾退,单手捂住伤口,嗤然冷笑,“今日战的不尽兴,改日再来!” 黑雾乍起,容祁纵身过去时,原本流刃所站之处,只剩下一层黑灰。 是忍者! 远处厮杀声止,寂静的没有一点动静。 容祁心道不好,当下纵身飞跃,直朝武院后山而去。 然而,谁能想道,乐陵山脉里出现的黑衣人岂止这一波! 南军主营,副将邹楚愉率七百五十兵成功堵截秦舒所率一千兵,北右翼军全部被歼剿。 问题出在凤钧所率的五百左翼军! 天还未亮时,苏狐依照凤天歌的计谋率一千人与凤钧周旋,苏狐没有领兵打仗的本事,至少现在没有,但凤天歌有。 是以苏狐与凤钧也算势均力敌,各方皆有损伤。 就在苏狐再度带兵潜伏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打斗声。 苏狐诈尸一样跳起来,谁让你们打的? 不想前方探子来报,也不知道从哪儿跑出一群黑衣人正跟凤钧交战,且非军演,那些黑衣人用的是真正的兵器,北军已死数人,而非‘阵亡’。 关键时刻,苏狐做出一件最英明果断的决定。 他让所有南军将士撤回主营与邹楚愉汇合,自己留了下来。 因为凤天歌说过,如有意外,保住所有人的命! 待南军全部退出作战地带,苏狐当即飞跃纵往北军,所有人的命包括南军也应该包括北军,至少他得让凤钧活着。 那是凤天歌她三叔。 果然,就在苏狐出现一刻,凤钧以一敌六,被逼至死角! 此时,天已大亮。 “三叔莫怕!”苏狐是个尖的,或者说他姨是个尖的。 媚娘在临走之前给了苏狐一件宝贝,徐风。 徐风是软剑中的极精品,精就精在机关未启之前,徐风剑身柔软如丝滑绸缎,剑柄亦能折成玉带扣般大小的一块玉石。 入山之前,兵部派来的人那般搜身也没发现徐风的存在。 是以此刻,苏狐执徐风而至,手腕狂纵翻卷间,一道道暗黄色剑气如风卷起流沙,朝六名黑衣人背后陡然冲袭。 黑衣人中不乏高手,预感背后寒意,登时退散,剩下两个倒霉蛋完全没有躲避意识,且等有了意识也没时间了。 两名黑衣人被剑气扫中,背后陡然多出数道血痕。 正前方,凤钧陡然射出凌厉一剑,两名黑衣人即毙命。 苏狐飞身而至刹那,凤钧举剑相向,“你是什么人?” 凤钧身上多处受伤,最重处是自左肩延伸到右胸的一道剑痕,鲜血不停外涌,看着十分的疼。 “南军后卫军副将,苏狐!”凤天歌告诉过他,军演中但凡正面对敌,先报出名号。 彼时苏狐曾问为什么,一般情况下直接上去干就完了,还报什么名字呢,平白耽误了先机! 凤天歌无语凝喉,她不知道该表扬苏狐居然知道先机二字,还是纠正他先机不能用在这里。 为了让苏狐做到这一点,凤天歌的解释是。 战场杀敌必有死伤,万一你把别人打死打残了,报上名字也好让那些做鬼索魂,没死报仇的知道找谁。 苏狐听罢之后,觉得报,必须报。 “那你为什么会有兵器?”凤钧忍痛质疑,即便刚刚他确定是眼前这小子救了他。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能轻易相信谁? “抢的啊!”苏狐哪能说是自己带的,“三叔啊,你与其问这些有的没的,是不是先看看咱们下一步该怎么打?” 凤钧暂时放下戒心,扭头时,足有七十余黑衣人围攻过来。 至于他带的五百兵,皆死在这些黑衣人的偷袭下,无一生还。 “你们到底是谁?这是朝廷军演,你们如此行凶作恶,皆死罪!灭九族!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凤钧恨极了。 他为将,眼见手下无兵无刃的士卒跟割韭菜似的死在这些黑衣人手里,他如何不心痛。 旁侧,苏狐后脑滴汗。 凤天歌她三叔,好会骂人。 “杀!”黑衣人自然不可能对骂,直接出招! 七十多人呐! 这种群殴的打法一直都得苏狐偏爱,前提是,他是人多那一伙的。 现在,显然不是。 第五百三十四章 狼群现 虽说是七十多黑衣人,但也得有前有后。 苏狐跟凤钧暂时都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以暴致暴。 徐风剑起,数道暗黄剑气如流沙聚散,狂暴剑意如山风呼啸,空气中传来割裂声响。 剑意太强,黑衣人多数避闪! 苏狐是什么人,论打架,他是认真的! 且说最前面的黑衣人是躲了,后面的黑衣人顿时变成前面的,被数道仿若流沙的剑气扫过,立时有三个黑衣人胸口裂出数道血痕。 苏狐身侧,凤钧的打法与柴晔很像,没有繁复剑招,简单且行之有效的剑路每释放出去必有收获。 二人相互配合,倒也在初期占了上风。 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尤其凤钧之前已受重伤,力有不逮,若非得苏狐相救,他命休矣。 苏狐拼了,一道接着一道暗黄剑意朝着正前方瞬息冲袭,丝毫间歇也无。 黑衣人虽也频繁出招,但却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突破防护,一柱香的时间未进半步。 轰轰数声暴烈乍响,震的人耳膜如被针刺。 只是苏狐也不是铁打的,内力总有耗尽之时。 突然,高空处骤然出现无数黑点! 一道道黑色流线疾速下坠! “是暗器!”凤钧脸色陡寒,猛然飞身借踩苏狐肩膀,手中铁剑旋转生风! 暗器与铁剑连贯的剑意相撞,迸射出无数璀璨星光,刺痛人眼。 头顶暗器不断,正前方攻袭不止。 不管苏狐还是凤钧都明白,再这么下去他们必得活活累死。 “小子!你走!”凤钧知道自己这关怕是过不去了,与其两个人一起死,倒不如他拼死护着苏狐逃出去。 不管怎样,这小子都是来救他的。 然而回答凤钧的,却是一声狼嚎。 狼嚎声起,所有黑衣人皆是一怔,凤钧也迷茫了。 苏狐可管不了那么多,一边舞剑一边狼嚎。 那嚎的,才叫瘆人! 听了片刻,周遭并无动静,黑衣人只道苏狐虚张声势,继续玩命。 凤钧终是有些支撑不住了,光闪如盘的剑意出现一丝缺口! 暗器落肩,凤钧吃痛,五官紧拧在一起,“小子!你快……” 就在凤钧无力跌下来的瞬间,阵阵狼嚎声起! 黑衣人后面突然发生骚乱。 群狼现! 武院后山,拥剑小筑。 公孙佩顶着一对黑眼圈儿在那儿处理堆积如山的太学院事务,房门突然自外面被人踹开。 他抬头,分明见容祁一身绛紫长袍冲进来,脸上还带着金色面具。 “你……你你你穿成这样进来是怕没人知道你是温玉?” 公孙佩急忙起身绕过矮几想要过去关门,却被容祁一把拽住,“去宫里,把屈平叫过来!” “为什么?”被容祁拉住一刻,公孙佩反握住容祁手腕,“你受内伤了,谁干的?” “乐陵山脉出现数百黑衣人偷袭军演,现在里面死伤无数,你赶快给本世子去叫屈平过来!”容祁甩开公孙佩,急声低吼。 公孙佩闻声震惊,有人偷袭军演? “我这就去……这就去……”公孙佩被吓到了,若真如此,若真如此里面得死多少人? 那些将士用的皆为木剑! 公孙佩前脚离开,容祁即回四海商盟换装,他要与屈平一同出现,他想知道凤天歌如何了! 乐陵山脉,绵延百里。 凤天歌速度太快,她只将叶清华紧紧护在怀里,任树枝跟藤草刮割而过,毫不躲闪。 因为这是最快的路! 耳边风声呼啸,凤天歌拼命控制盈溢在眶的眼泪不掉下来。 叶清华还没有死,她为什么要哭! 血水染尽衣袍,凤天歌分明感受到十指不断有黏稠的液体滑落,她却抵死都不相信那会是叶清华的血。 到底受了多少伤,才会让血流的这样! 那得多少血! 凤天歌一遍一遍说服自己,叶清华没死,她必定还有一口气! 虽然她感觉不到,但屈平可以! 屈平是鬼医,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他能跟阎王抢人,那他就一定能把叶清华从阎王手里抢回来! 凤天歌调起全部内力,体能冲击到极限。 终于,她看到了武院后山的出口,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看到了屈平! 她欣喜若狂,她知道屈平一定能救活叶清华。 距离越来越近,凤天歌眼里只有屈平,全然无视跟屈平一起出现的北冥渊、容祁、兵部宋煜还有那些知道消息的武将。 而容祁却看到了凤天歌,以及凤天歌怀里的叶清华。 眼见满身是血的叶清华被凤天歌抱在怀里,容祁喉咙一紧,眼底闪过一抹水泽。 是他无能,太无能! 屈平近在咫尺,凤天歌终于在他面前停下脚步,整个人累瘫倒地却还是将叶清华护在怀里。 这样的动作从一开始到现在,没有变过。 “救救叶清华!我求你救活她!”凤天歌依旧倔强的没有掉下眼泪,她相信叶清华会活过来,怎么可能死? 此时,早有宫中御医将叶清华从凤天歌怀里扶躺到木制担架上,抬到屈平身侧。 所有人的视线,皆落在屈平身上。 屈平搭脉,就只是搭的动作他就知道,人已经死了。 死了很久。 “对不起……”面对凤天歌那双充满期待甚至是乞求的目光,屈平想给她希望,可他也不是神。 “不要!你能救她!”凤天歌突然跪爬到屈平面前,狠狠攥住轮椅,“她还没死,她还有一口气!” “凤大姑娘节哀,叶姑娘至少已经断气一个时辰,屈某无能为力。”没有任何迂回周旋的安慰,生死已成事实,他又能怎么说的委婉。 “你快救她啊!再耽误清华等不及了!”凤天歌根本不想听屈平说那些,她恨不能把屈平从轮椅拽到叶清华身边,幸有几个御医扯着,屈平才不至被拽倒。 “凤大姑娘,节哀。”屈平心里不忍,可他无力回天。 “不会……”凤天歌低下头,一直隐忍在眶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就如断了线的珠子,噼啪滴落下来。 “叶清华根本就没死!”凤天歌突然转身扑在叶清华身上,失声恸哭。 她紧紧握住叶清华的手,泪涌如柱,“清华你起来……我们还要并肩作战,我们还要……” 除了悲恸欲绝的呜咽,凤天歌再也发不出声音。 看着这样的凤天歌,容祁终是忍不住向前,却被屈平暗中拽住,未准他再往前一步。 “天歌,这件事……” 北冥渊走过去,伸手安慰瞬间凤天歌突兀转身,眸染赤血,“军演为什么会有人偷袭?那些黑衣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兵部在外围的戒兵在哪里!” 看着这样的凤天歌,北冥渊怔住了…… ------------------- 小云跪求留言轰炸- 第五百三十五章 属于你的荣耀 眼前的凤天歌又一次让他想到独孤艳,且是当日奉天殿上的独孤艳。 独孤艳就是用这样的表情质问他为什么! 那时的他理直气壮,奸妃人人得而诛之! 现在,面对凤天歌的质问他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北冥渊只怔了片刻,转身看向兵部尚书宋煜,整个军演由他负责,“到底怎么回事?” 宋煜拱手,面露愧色,“微臣已派人查。” “彻查!”北冥渊暗自压制住心虚,怒声低喝。 就在这时,项晏跟谢如萱搀着已经昏迷的柴晔从密林里走出来。 庆幸的是,柴晔中毒虽深但索性及时,屈平当即医治,转危为安。 军演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很难再进行下去。 只是没想到,在所有人一致以为当停止军演,全力追查偷袭一事的时候,秦淳出现在武院后山。 他不同意。 “军演未完,雀羽营帅印跟五副将任命书归属不明!老臣以为,军演当继续!”凤天歌一路向武院后山,其间有经过北军阵营,是以秦淳在得到消息之后一路追过来,一探究竟。 在秦淳看来,意外就是转机。 如果没有这场意外,他必输无疑。 而且他的理由是,“我北军左翼军也遭黑衣人偷袭,算起来也公平。” 就在秦淳音落之际,凤天歌猛然抬头,目露寒光,“你说什么?” 秦淳很不喜欢凤天歌的态度,他好歹也是四大镇国侯之一,凤天歌近乎质问的语气明显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本侯说的是北军军情,凤帅若是还想听,本侯倒不妨多告诉你一些,也算是弥补你折损两千兵的补偿。” 秦淳的话犹如利刃刺进凤天歌胸口,使得原本就痛至极处的心脏好似被人抛进荆棘丛里,每跳动一下就会有心血滴落,心痛无殇。 偏在这时,密林处又现一人! 是古若尘!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古若尘手里握着的,竟然是雀羽营帅印! 右翼军与谢如萱派去支援的一千军出事的消息很快由项晏传回到古若尘跟君无殇耳朵里。 军演遭遇偷袭,史无前例。 古若尘与君无殇商议之后,决定由君无殇继续牵制北军,以防秦淳趁乱攻袭,他则顺着凤天歌的方向赶去武院后山,叶清华已死,他们怕凤天歌会受不了打击做出过激之事。 意外的是,古若尘在赶路途中碰到南军左翼军校尉,之前柴晔虽去支援叶清华,却令麾下一千兵继续向北,取秦北亭。 那校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接率兵一千至秦北亭且没有遭遇任何埋伏。 帅印得手之后,领兵校尉火速带先锋小队一百人返回南营。 只要能与南军主力军汇合,就算功成! 不想中途,领兵校尉恰巧遇到古若尘,便将帅印给了古若尘。 此刻看到帅印,秦淳脸色黑如墨炭。 “你们卑鄙!军演出了意外,当暂停军演!”秦淳恨的咬牙切齿,怒声斥责。 古若尘冷眼扫过秦淳,“如何暂停?有皇上圣旨?还是太子殿下有这样的决定?” “你!”秦淳话还没说完,就又有人从后山出来。 众人视线皆望过去,只见苏狐自密林中狂纵而至,背上,背着凤钧。 凤钧伤势过重,加上所中暗器涂抹剧毒,陷入昏厥。 屈平已经让凤天歌失望了一次,自然会不遗余力救助凤钧。 只是屈平欲替凤钧解毒的时候,发现他体内毒素尽除。 于是,他默默看了眼此刻正走向凤天歌的苏狐。 这小子的真性情,在场无人能及…… “天歌!你们怎么都在这儿……那什么,我把五副将任命书带来了,我怕我要离开那里没人守着所以……”苏狐行至凤天歌身侧,猛然看到满身是血的叶清华。 与此同时,古若尘也注意到了叶清华。 “清华她……”古若尘疾步过来,声音沙哑。 “谁把叶清华伤这么重?我替她找场子!”苏狐猛的蹲过去,震惊低吼。 凤天歌无语,只默默的,紧紧的握着叶清华的手,流泪血眸定格在叶清华那抹苍白且冰凉的面容上,说不出话。 单架对面,古若尘满目皆凝,手指颤抖着置于叶清华鼻息,双眸骤红,“那些黑衣人?” 凤天歌眼泪突然暴涌,双唇颤抖,紧咬着牙。 苏狐看了眼古若尘,又看了眼凤天歌,他当下学着古若尘的样子试探叶清华鼻息,整个人弹跳起来,“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 “此番军演出了意外,不算!”秦淳无视叶清华之死,无视军演中因遭遇偷袭死去的将士,他的眼里,只有成败。 眼下帅印跟任命书皆在南军手里,这摆明是说,他已经输了! “老臣恳请太子殿下判定军演无效,老臣要与凤天歌再战!”秦淳渴望帅印,渴望雀羽营。 这样的气氛,北冥渊都没多说一句,秦淳却一直在那里聒噪不停,“老侯爷,军演似乎已经结束了……” “没有,凤天歌他们投机取巧,否则南军根本不是老臣对手!”当着诸多武将的面,秦淳岂会认输。 “那侯爷打算如何再战?” 北冥渊停顿片刻,“亦或侯爷以为如何才能最快且行之有效结束军演?毕竟军演出了这种事必须彻查,实在不易在事情未查清楚之前,再行军演之事。” “倘若……南军主帅胜得了老臣,老臣便心服口服。”秦淳瞄了眼依旧跪在叶清华旁边,仿佛丢了魂儿般的凤天歌,沉声开口。 一语毕,北冥渊身后众将窃窃私语。 秦淳身为四大镇国侯,实至名归。 虽说凤天歌也厉害,可到底是初生牛犊,恐有不敌。 屈平身侧,容祁垂在袖内的双手紧攥成拳,眼底闪过一抹寒意。 秦淳吃相,太难看! 就在北冥渊犹豫之际,凤天歌终是无比缓慢将叶清华的手搁回到单架上,站起身。 “清华,本帅定会替你拿回……本该属于你的荣耀。” 众人皆怔,唯独容祁突然将身边一武将斜佩的长剑拔出来,握住剑柄走向凤天歌。 因为在众人眼里容祁太过渺小,所以他的任何举动都未能入得了这些大人物的眼,他们更在乎凤天歌接下来的表现。 “给你。”容祁走到凤天歌身边,将剑递过去,“小心。” 凤天歌周身冰冷气息太盛,她没看向容祁,却接过那柄剑。 在她脚下,有风起…… 第五百三十六章 不配为帅 秦淳见凤天歌手握利剑,自己也不吃亏。 他只朝众武将堆里扫了一眼,便有平日还算谈得来的武将把自己的佩剑递过去。 欲战,众人退散到安全距离,视线皆望过去。 未战之前,各个皆有思量,多数以为凤天歌当不敌秦淳。 “若非军演本帅,必取你首级。”凤天歌负剑而立,眸如寒锥般漠然看向秦淳,字字如冰却铿锵有力。 秦淳原本还想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听凤天歌如此大放厥词,整张脸立时黑沉下来,“既是如此,你便莫怪本侯以大欺小!” 秦淳举剑,眼中闪出一抹狠辣。 凤天歌动,脚下狂风如浪,她于狂风中间就像是踏浪而行神将,衣袂猎猎,秋风无情。 秦淳最先出招,手中利剑带着七成内力笔直刺出。 如果不是军演,他又何尝不想要了凤天歌的命,此番军演他多次错判以致北军主力接连中计泥足深陷,两侧护翼军皆被阻拦,又叫南军侧翼军成功抵达秦北亭,毫无阻碍拿到帅印。 为将者,他在这场军演中败无再败! 此时,后得到消息的凤清跟平辽侯君牧皆赶过来,二人到时,凤天歌正与秦淳对战。 眼见秦淳利剑笔直刺向凤天歌眉心,凤清真真正正为自己女儿捏了一把汗。 面对绝杀一剑,凤天歌沉着冷静,面色无波,唯有握在手中的利剑因为灌入强大内力而被几乎化形的白色劲气包裹。 无数真气不停萦绕在剑身周围,且朝剑尖疯狂汇聚,使得剑尖急剧震颤,抖动不休。 就在秦淳那一剑距离眉心未及半寸之际,凤天歌陡然举剑,剑尖无比精准磕在攻袭之剑的剑身上,虽只朝上挑起半寸,却也因此改变秦淳剑意。 一道明亮到几乎刺目的灰色剑气自凤天歌头顶飙过! 凤天歌轻嗤一声,不守反攻,手中利剑瞬间改变剑路,以极快的速度顺着攻袭剑身猛朝下滑。 双剑剧烈摩擦,火花四溅! 随着剑身急剧颤抖,秦淳只觉虎口生疼,似乎裂出血痕。 全力攻袭的剑意未消,却被凤天歌顷刻反攻,秦淳仓皇点足凌空飞跃,暂时躲过危机。 凤天歌美眸骤缩,木制小剑自其袖间如电疾驰,不知所踪。 秦淳看到凤天歌放出飞剑,自己也不甘示弱,当下甩袖,银白锋利的剑刃亦朝半空纵往而去。 凤天歌反手挥斩,白色剑气犹如奔流急涌的瀑布,直切向秦淳腹腔。 秦淳未及落地,再度提气凌空翻转了一个跟头,毫无美感可言。 一众武将皆倒抽数口凉气,三招之内,秦淳竟被凤天歌逼出狼狈之态。 他们到底是小瞧了,这位在七国武盟时就展现出无限潜能的女子。 众将之前,北冥渊眼中流露出震撼之色,他一直都知道凤天歌很强,却不知这样强。 容祁却知此战凤天歌必胜,秦淳固然厉害,但凤天歌所修太阴经,已至第五重,内力已与秦淳不相上下。 至于剑招,凤天歌所习红尘剑谱秦淳更是不敌。 但秦淳到底是老将,绝杀狠辣当在凤天歌之上。 众人观时,秦淳与凤天歌已过数招。 轰隆乍响,数道如银丝般的寒光自两柄在半空中交错的利剑周围迸裂四溅,一道道几乎肉眼可见的空气波动震的人心里发颤。 不是意识上的发颤,而是实实在在的颤抖。 秦淳发狠,疯狂挥剑,灰色剑气仿若在半空中意化成一柄巨大的开山斧,斧刃锋利,狂啸横斩! 凤天歌孑然而立,双足缓慢陷地,手中利剑照五行八卦方位点出,以点成面,在身前幻化成一面巨大的银白色五行八卦图! 剑起,闪耀着刺目银光的八卦图腾空激飞,正与开山斧疯狂碰撞! 轰— 上空剑意未尽,凤天歌直将剑身横转,接连甩出数道凌厉剑气。 秦淳举剑对战。 高手对决,成败关键在于细节。 彼时被秦淳自袖内放出的利刃已旋至凤天歌后心位置。 这一刻,他起了杀意。 他与凤天歌实力相当,失手也算情理之中。 于是他暗自提气,猛然出击。 他何曾想到,凤天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面对背后突然激射的寒意,凤天歌被迫转身以利剑格挡。 千钧一发,秦淳疯狂奔跑,手中寒剑向前,朝凤天歌后颈绝厉斩杀! 战前,凤天歌口口声声说要取他首级,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取谁的首极! 只可惜,秦淳求胜心切,这一瞬间竟忘了彼时凤天歌亦放出一柄木制小剑。 就在秦淳举剑欲斩时,凤天歌甚至没有回头,一柄带着凌厉剑意的木制小剑直朝他眉心而至。 秦淳拼了命,不管速度还是剑势都快到极致根本无力迂回折返,是以面对眼前小剑他竟有无力招架之感。 顷刻避闪,凤天歌手中寒剑已至。 秦淳躲过了木制小剑,却因此没有躲过随后笔直刺过来的长剑! 凤天歌不可能杀了秦淳,但他却在秦淳颈上留下一道虽然不深却有血涌的浅痕。 “你败了。”凤天歌转身,看向对面满目震惊不可置信的秦淳。 脖颈传来隐痛,秦淳抬手抹过,一股湿热液体沾满手掌。 而此时,凤天歌已经转身,背后,还有叶清华在等她。 万没料到的是,秦淳竟然恼羞成怒,猛然举剑便刺! 武将中传来惊呼,凤清已然拔剑。 不想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众人惊! 凤天歌似早料到秦淳会有此招,身形骤转,一股强悍力量自她左掌劈落,猛然震出秦淳手中利剑。 长剑翻飞,凤天歌夺剑狠狠刺向秦淳。 被凤天歌以左膝磕在地上的秦淳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长剑在耳边发出刺痛耳膜的震鸣! 他要死了吗? 长剑入地三寸,迸起碎石,凤天歌的声音在上方骤响! “身为主帅,你轻敌,就因为我为武院新生从未上过战场,你就敢连后卫军都省了,导致我南军左翼攻进秦北亭竟未遇半分阻碍!你轻傲,明知我前中路军总兵少于你两千人,当知我主营连同后卫军留守至少两千兵,你却指派秦舒那个废物率一千人出兵凤南亭,你到底是不把谁放在眼里!你轻视,既知北军遭遇黑衣人偷袭,五百将士枉死,身为主帅你不思查明真相替他们讨一个公道,却在这里用最卑鄙恶劣跟下作的手段求胜!这就是你武安侯叱咤沙场半生,得出的为将之道么!” 第五百三十七章 父女深情 凤天歌声音寒冽,字字如刀,刀刀见血。 这当是秦淳此生为将,所遭受的最尖锐直白的讽刺跟嘲讽。 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这让他在一众武将面前颜面尽失。 “凤天歌!本侯早晚会打败你!”秦淳额头渗出冷汗,刚刚那一剑,他差点儿吓的叫出声。 凤天歌冷冷瞪着秦淳,“你最好跟军演偷袭的黑衣人没有关系,否则,我亲手摘了你首级。” 距离太近,秦淳忽然感受到来自凤天歌身上的冷冽气息,似曾相识。 凤天歌再未理秦淳,起身时看向古若尘,“命君无殇全线出击歼剿北军,一个不留。” “是。”古若尘领命,目光含泪,深深看了眼躺在单架上满身是血的尸体,迅速折返。 终于,凤天歌卸下所有威严,转身走向叶清华。 此时的谢如萱,已在单架旁边哭成泪人。 苏狐脸上亦显悲恸,泪涌无声。 “元帅……我们要替清华报仇……清华死的太惨,太无辜!”谢如萱不停抹泪,视线却不曾清晰。 凤天歌半蹲下来,将叶清华重新抱在怀里,“清华,你不曾负本帅重托!右翼军,不负所托。” 她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就只抱着叶清华的尸体离开武院后山。 她不知道该把叶清华送到哪里,她只想就这么抱着叶清华,时时刻刻感受她的存在。 今生她第一次身为主帅,便痛失麾下一位副将,痛失自己同窗。 叶清华,这个名字将永世烙印在她心里,亘古不灭…… 军演被偷袭这种事史无前例,北冥渊着兵部协助刑部彻查,无论如何都要找出背后之人。 此乃大逆重罪,该当凌迟处死。 而最棘手的是,那些偷袭的黑衣人,皆嚼毒自尽,无一生还。 鱼市附近的民宅,有一座富庶的府邸。 闻少卿静默坐在紫檀木椅上,清冷明眸落向桌前行军图,有些出神。 直到流刃负伤出现,他方深吁一声,“死了几个?” “回主人,叶清华已死,柴晔、谢如萱、项晏还有凤钧……” “死了几个。”闻少卿重声重复,他想知道的,是结果。 流刃低头,“一个。” 显然,这与闻少卿初时定下南军折损二将跟凤钧必死的预计,并不相符。 “意外出在谁身上?” 闻少卿抬手端起桌边温茶,莹白如玉的手指捏起茶盖,轻轻拨开浮在茶杯里的嫩叶,杯中涟漪层层,有一片嫩叶在涟漪上飘荡沉浮。 仿若浮萍。 如此一叶浮萍让他的心,骤然冷戾。 “属下原可在谢如萱出现时动手,但因被一个带着金色面具的神秘人拦下来,那人武功极高,属下被他牵制住,没能斩杀谢如萱。” 流刃音落时,闻少卿抬头,视线之内流刃脸色略白,气息微异,“王爷与闻某说,你是颍川第一高手。” 流刃惭愧,低头不语。 “以那人出现的时间算,他必熟知军演进度,且比小歌更先知道有人偷袭。”闻少卿薄唇微勾,眼底溢出异彩,“遇着对手了。” “主人,接下来该怎么做?”流刃请示。 闻少卿垂眸,品茶。 “计划照旧。” 流刃得令,正欲离开时闻少卿忽似想到什么,“小歌如何?” “回主人,凤天歌似乎很受打击,更在北冥渊及众将面前怒伤秦淳且放下狠话,倘若偷袭军演与秦淳有关,她会亲手宰了秦淳,绝不留情。” 闻少卿挥手,流刃隐退。 手中茶正温,腾起的白色雾气挡住了闻少卿那双看似清澈见底的眼瞳,雾气萦绕间,那双眼瞳渐渐涌动,化作两片深不见底的漩涡。 小歌,你可要挺住,这才刚刚开始…… 秋雨瑟瑟,自铅云笼罩的大齐皇城无声坠落。 凄风苦雨几时休,欲语泪先流。 凤天歌怀抱着叶清华离开太学院的时候,秋雨簌簌,洗刷着她身后长长一道血痕。 怀里的尸体已经冰凉,凤天歌却越发紧的揽着叶清华,“清华你一定很冷……我给你取暖,我送你回家……” 萧索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凄凉,凤天歌脑海里尽是与叶清华相处时的情景,在武院,在七国武盟。 回忆那样美好,往事历历在目。 终于,凤天歌怀抱着叶清华走到叶府门前。 她忽然停下脚步,因为府门自内开启,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的叶重被下人搀扶着跑出来。 这时的叶重,看到了她,也看到了她怀抱的叶清华。 叶重陡然止步,他噎喉,眼睛瞬间通红。 他忽然迈步,身体却好似突然失去重心踉跄着几欲跌倒。 下人赶忙过去搀扶,却被叶重一把推开。 叶重顾不得披在身上的衣服,大步跑下石阶,跑到凤天歌面前。 他低头,静静看着凤天歌怀里的叶清华。 血水被雨水冲刷干净,此时的叶清华脸色异常的白,她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 凤天歌不敢面对叶重,“对不起,是我……” 叶重抬起颤抖的手,阻止凤天歌说下去。 “华儿……说她喜欢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她说她有朝一日定会成像前太子妃一样的巾帼英雄……可惜,没机会了。” 叶重说的那样哀伤,他伸出手,从凤天歌怀里接过自己的女儿后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走向府门。 由始至终,凤天歌没看到叶重落泪。 秋雨飘飘,那抹苍老的身影每走一步,都会让人担心他会不会跌倒。 叶重已经病的很重,但此刻,他却紧紧抱住自己的女儿,无比艰难的走上台阶。 他要带他的女儿,回家。 府门大敞,府里的下人哀嚎恸哭。 凤天歌没有听到叶重的声音,可她却看到那抹孤寂苍老的身影,瑟瑟发抖…… 秋风秋雨,寒煞人。 府门闭阖。 凤天歌独自立在府门前,扑通跪地。 叩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密集的雨线如帘幕重重,一片灰蒙。 一袭白衣的容祁就站在角落里,静默看着凤天歌的身影匍匐在叶府门前,已泪目。 忽然,那抹萧索的身影突然倒地,容祁神色骤变,大步走了过去…… ------------------- 好好爱自己的父母。 第五百三十八章 大闹兵部 翌日早朝,军演遭遇偷袭一事成为朝中众臣争相参本的源头,各种阴谋论浮出水面,两派吵的不可开交。 非但如此,一直没有恢复记忆的齐景帝亦下旨彻查,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也不管揪出的人是谁,皆凌迟。 其中有一件事值得一提,依齐景帝圣旨,但凡参加军演之兵将,包括没有参与但知道军演事宜的人皆被列为怀疑对象,包括兵部一干人等。 宋煜连同整个兵部皆丧失协助刑部查案的资格,改为配合。 下朝之后,闻少卿一直站在东门处等凤天歌出来,最后还是一位经常到问天茶楼喝茶的官员告诉他,凤天歌没来上朝。 他真正等的,便是这人。 否则他要从哪里才能知道军演之事。 闻少卿谢过那位官员,转身坐回到自己马车,去了世子府。 他早知昨日容祁将凤天歌抱回府里,这让他很不高兴。 一夜无眠。 容祁默默坐在床边,将凤天歌这一夜承受的悲伤自责跟痛恨全都收在眼底。 他数不清凤天歌在昏迷中叫了多少次叶清华的名字,又流了多少眼泪。 她的心一定极痛,才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狠狠捶打胸口。 那时,容祁紧紧握住凤天歌双手,阻止她这样伤害自己。 如果有错,他错在先。 若非他轻敌,又如何会一人过去! 自明身世以来他一直谋算人心,许是太过顺意,老天爷才会用这样的方式给他一个警醒。 只是,代价会不会太沉重! “叶清华—” 恍惚中,凤天歌分明看到叶清华纵马驰骋拼命向前,可近在咫尺之地已是悬崖! 她大声叫喊想让叶清华停下来,可叶清华却根本听不到一样,终在她就要追上来的刹那,坠入悬崖。 “天歌!没事!没事了!”容祁急忙过去握住她雪肩,低声安慰。 “啊!”凤天歌猛然睁开眼睛,坐起身,大口喘着粗气,额角冷汗淋漓。 容祁见凤天歌如此,当即起身走到桌边将早就备好的安神汤端过来,“天歌,你喝些……” 就在容祁把瓷碗端到凤天歌面前时突然被凤天歌紧紧攥住手腕,任由汤水溅洒到锦被上她也毫不在意。 凤天歌不语,只用眼睛死死盯住容祁。 容祁知道凤天歌眼中期待跟渴望代表什么。 可他要怎么说? 一切都是虚幻,不过黄粱一梦。 现在梦醒了,叶清华没死,那两千五百兵也都活的好好的? 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都过去了。”容祁用另一只手将安神汤搁到床头矮桌,转身反握住凤天歌的手,“都过去了……” 不是没发生,是都过去了。 凤天歌目光突然慌乱,茫然的不知道该看向哪里,眼泪就跟豆大的珠子般突然就涌出来,一颗一颗砸在锦被上。 容祁心疼,抽痛一样的难受。 “天歌……”容祁轻唤,他想安慰,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件事,他亦有责任。 “如果我不叫清华率领右翼军,是不是她就不会死?”凤天歌抬起头,盈溢着泪水的眼眸尽是悔恨。 “天歌你别这样,军演被偷袭不是你的错,整个军演你无一错判,那些武将说……”容祁不是温玉,他只能这样安慰。 “两千五百兵被人尽屠你说我没错?如果我没错,叶清华为什么会死?那些将士为什么会被人尽数诛杀!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凤天歌癫狂一般朝容祁大吼,眼泪连成串掉下来。 她突然用双拳狠砸自己的头,“都怪我!都怪我!” “天歌!”容祁容不得凤天歌这样伤害自己,猛将她抱在怀里,“是意外!这是意外!连兵部戒军都没发现那些黑衣人,你身在局中又怎么可能发现!” 被容祁抱在怀里的凤天歌好似突然被人抽走全部力气,她歪着头,流泪的脸颊无力倚靠容祁肩上,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渐渐滚动起浓烈的窅黑,“不是意外……” 听到凤天歌近乎绝望的声音,容祁心痛。 就在这时,房门开启。 随着两扇朱漆木门露出的缝隙越来越大,容祁与凤天歌相拥的场景赫然映入眼帘。 而不管是凤天歌还是容祁,他们就好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在乎突然出现的人,是谁。 抬起的脚陡然停滞,闻少卿突然退后一步,转身,背对二人,提着竹篮的手狠狠攥紧。 阳光落在他精致俊雅的容颜上,却没照散那抹笼罩在他脸上的浓郁阴霾。 风吹雨成花,时间追不上白马。 他的小歌,终究也可以靠在别人的肩膀上了吗? 这可不行啊。 闻少卿一直没进去,但也没有走。 他就那么背对身形,默默等在门口,一袭白衣,背影显得极是单薄。 可惜他没等到凤天歌,等到的,是容祁。 凤天歌不想见任何人,容祁在把她扶躺到床上之后走出来,且将房门阖起,“歌儿很累,她不想……” “没关系,这是我亲手配的宁神茶料,如果世子方便的话可以让下人冲给小歌。”闻少卿抬头,清澈无波的眸子透着毫不掩饰的心疼。 “闻公子知道了?”容祁迎向闻少卿的目光,微挑眉峰。 “嗯。”闻少卿微垂眸,眸色透着淡淡的哀伤,“今晨在东门等小歌的时候碰到鲁大人,他都说了,谁能想到军演还能遭遇偷袭……小歌现在一定很难过……” 容祁想了片刻,接过竹篮,“闻公子好意,本世子会让歌儿知道。” “不用,闻某只是想过来看看小歌,她既……”闻少卿看了闭阖的房门,“小歌在这里得世子照顾,我很放心。” 若在以往,容祁定要回他几句。 但现在,他没那样的心境。 “告辞。”闻少卿浅浅抿唇,拜辞。 闻少卿走后,容祁提着竹篮去了后厨,他想为凤天歌做些什么。 而作为容祁,他只会做菜。 只是没想到,当他端着做好的饭菜回到房间的时候,凤天歌不见了。 凤天歌并没在床上躺多久,她想到了一件事。 大闹兵部。 六部之中,兵部衙署是唯一一个有衙兵的官部府邸。 此时衙署里已经乱了套,十几个衙兵被凤天歌横扫在地。 “把宋煜给本帅叫出来—” 第五百三十九章 都不是你的错 就在凤天歌怒意鼎沸,肆意叫嚣时,一衙兵从内里兵部尚书的主邸小跑出来,说是宋煜就在里面恭候大驾。 凤天歌闻声,握着利剑的手越发添了几分力道,大步迈向主邸。 周遭衙兵平日里只听说这位镇南侯府的大小姐有多厉害,今日得见,也算名副其实。 兵部外面的两座石狮,硬是让这主儿推倒一只…… 主邸,凤天歌踹门而入。 那些记吃不记打,瞧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衙兵们皆围过来,则被几个主事拦住。 就在这时,里面传出一阵暴响。 众人惊,连那几个主事都有些惊慌想要冲进去一探究竟,却在推门一刻听到宋煜的声音从里面低吼出来。 “谁也不许进!” 紧接着,里面接连传出阵阵吵嚷。 主题思想只有一个。 军演时戒兵就在二十里外围守,如此,那些不要命的黑衣人到底是怎么进去的! 二人整整吵了一柱香的时间,过程中不时传出物什劈裂的声响,听的人心脏都跟着直抽抽。 终于,吵闹声止,房门被凤天歌从里面一脚踹开。 这一脚踹的比进时要猛,直接踹掉半扇门,另半扇虽然没掉但也没好到哪里去,悬在那儿不上不下,吱呦作响。 没人敢拦凤天歌,待她离开,众人视线皆落到随后走出来的宋煜身上。 众人所见,宋煜唇角有血。 而此时,正欲乘车离开兵部的凤天歌在车门处看到了秦洛衣。 面对昔日旧友,凤天歌甚至没多看她一眼,直接上了马车。 “天歌!”秦洛衣快走几步拉住凤天歌衣角。 凤天歌沉了口气,“有事?” “可否借一步说话?”秦洛衣看向凤天歌,言辞中含带请求。 “有事就在这里说,我没时间。”凤天歌瞄了眼被秦洛衣扯着的衣角,冷冷开口。 秦洛衣没想到凤天歌会是这样的态度,十分谦谨松开手指,“天歌,军演一事我也很遗憾,可我相信此事定与宋煜无关,宋煜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 凤天歌转眸,眸色冰冷,“如果跟宋煜没有关系,那就是秦淳。” 秦洛衣愣住,凤天歌眼神太冷,冷到让她觉得陌生,“祖父也为将,他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天歌你相信我,我敢用自己性命发誓,此事定与宋煜跟祖父无关!我……” “你一人之命,如何抵得过两千五百兵之命?还有叶清华,她连战一天一夜,你可知她死的有多惨!” 凤天歌声音寒冽,“在这件事上,我凤天歌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秦洛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印象中凤天歌并不是这样的人! “天歌,你听我说……”凤天歌转身走进车厢之后马车微动,秦洛衣还没说完,她还有很多理由可以证明自己夫君跟祖父并不会做出那等恶事。 于是她紧拽住车沿,然而马车并没有因为她的阻挡而停下来。 “洛衣!”兵部府门,宋煜见秦洛衣被马车带着走几欲跌倒,当即纵身飞跃过去,及时扶住自己的夫人。 “宋煜你来的正好,你跟天歌解释!那些黑衣人跟你没有关系!他们……” “马车已经走远了。”宋煜心疼握起秦洛衣被马车前沿勒红的手指,“而且现在不管我们说什么,凤天歌都不会听。” “那可怎么办?”秦洛衣忧心抬头,眼圈泛红。 “没事。”宋煜轻拍秦洛衣雪肩,“为夫跟祖父没做过的事,谁也别想赖在我们头上。” 即便宋煜这样说,秦洛衣还是担心,刚刚凤天歌那双眼睛,真的很吓人…… 而此时,自兵部离开的凤天歌直接朝天牢而去。 凤天歌大打出手闯进天牢,硬是拖着一个狱卒到关押叶芷惜的牢房外面,逼着狱卒将牢门打开。 角落里,在这间牢房呆了整整三个月的叶芷惜缓慢抬起头,除了面色略白,叶芷惜几乎与她当太子妃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 是了,有叶清华暗中疏通,叶芷惜在这天牢里并未受过欺负。 四目相视,凤天歌微微噎喉,“你可以出去了。” “呵。”叶芷惜嗤笑,“忏悔?补偿?” 凤天歌闻言,静默不语。 “凤天歌,你身为军演主帅,却害吾妹惨死在乐陵山脉,一天一夜厮杀吾妹到底经历了什么你说!”叶芷惜眼眸渐寒,声音骤戾。 “我再说一遍,你可以出去了。”凤天歌冷漠看向叶芷惜,字字如冰。 叶芷惜则搥住身边墙壁站起来,一步步走向牢房的门,美眸阴蛰,一身戾气,“是你害死吾妹,你这辈子都欠我的!” 擦肩而过时,凤天歌复又开口,“你敢作死,我一样杀你。” “是么?呵!呵呵呵!” 叶芷惜的笑声异常尖锐,待她走远,凤天歌缓慢转身,“我可能没办法要了你的命,但我有的是法子让你记住,你这条命是叶清华给的……” 奇怪的是,凤天歌这般闹腾,竟然无人阻止。 已过午时,凤天歌做了这两件事之后并没有回虎骑营,而是去了玄武大街的问天茶楼。 她暂时,不想回军营。 前世身为大齐天下兵马大元帅,她能看淡胜败,一将功成万骨枯,她亦能看淡生死。 可那是战场,杀的是敌军,行的是战道。 军演不该有伤亡,纵北军五百兵,那也是大齐的将士! 凤天歌到问天茶楼的时候闻少卿并不知情,有人禀报后他便直接上了三楼雅间。 果然,凤天歌就在里面。 “小歌。”清越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喜,闻少卿身着白衣走进来,脚步有些急。 凤天歌未及开口,闻少卿已经坐到对面,“之前我有到世子府探你,你还好吗?” 凤天歌下意识看向窗外,半掩的窗棂有秋风吹过,凉意入袭。 她不好。 “军演是意外,谁能想到居然敢有人不知死活偷袭军演,我听鲁大人说那些黑衣人皆拿利器又都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所以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你就算有再深远的筹谋也避免不了死伤,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那又是谁的错?”凤天歌终于看向闻少卿,眼角被泪水浸湿。 四目相视,闻少卿清澈明眸微微闪动,“你这样我会心疼。” 凤天歌收回视线,“有茶喝吗?” 第五百四十章 君臣离心 就在凤天歌问话之后,雅间的门自外面开启,有茶侍将煮茶的一应用具皆端进来,搁到桌上,之后恭敬退离。 “我没本事替你找出那些黑衣人是谁派去的,也只能煮一壶好茶安慰你。”闻少卿随手打开茶釜旁边一个雕工精致的紫檀茶盒。 茶盒被打开的一瞬,一股淡淡的茶香盈溢满室。 “这是?” “这是临海蟠毫跟高桥银峰配制而成的茶饼,里面还掺了些雨花茶跟黄金桂,算是我自创茶品中最为偏爱之一,叫花自落。” 凤天歌稍稍点了点头,她其实并不在乎这是什么,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她太需要冷静了。 闻少卿动作娴熟将茶饼研碎待用,之后将自远途运送过来的天山雪水置于釜中,燃炭。 炭为银骨炭,无烟无味。 待釜中水欲沸之前,闻少卿将茶末倒进去,霎时间,满室清香更浓,叫人心神愉悦。 一沸茶水交融,二沸时出现沫饽,沫为细小茶花,饽为大花皆是精华。 “没想到你这样会煮茶。”凤天歌就坐在对面,是以闻少卿的每个动作她都尽收眼底,她不会煮茶,但见过,像闻少卿这种每一步都异常谨慎跟精确的却不常见。 “你为将,领兵打仗在行,我为商自然是……”闻少卿突然缄声,抬起头,“对不起。” 凤天歌摇头,“没事。” “我为商,开的又茶楼生意自然对煮茶精通,莫是自夸,论煮茶,宫中御茶师也不及我十分之一。”闻少卿抬头,露出常在他脸上看到的淡雅微笑,“但我也不是谁都给煮的,清茗酬知己,煮茶会佳人……” 凤天歌静默不语,心里却道佳人已逝。 叶清华的死让她想到了银面,这也是她来问天茶楼的原因之一。 此时闻少卿已将沫饽杓出以作备用,继续烧至波滚浪涌时,至三沸。 闻少卿精算时间,将釜中茶水烹茶于之前盛于器中备用的沫饽中。 茶汤已好,闻少卿将这第一杯茶双手端起,搁到凤天歌面前,“这位客官,花自落。” 凤天歌便自午时开始饮这花自落,至酉时茶楼歇业,方才离开…… 皇宫,御书房。 军演出了这样的事,北冥渊震怒异常。 他倒不是因为死了一个叶清华跟两千五百兵动怒,而是此事入了齐景帝的眼。 “倘若不查清此案,父皇对本太子还不知道要失望成什么样子!”龙椅上,北冥渊怒极拍案,“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连朝廷军演都敢偷袭!他们图什么?” 龙案前,古云奕恭敬立在那儿,心里也很疑惑,“太子殿下有没有觉得,这背后之人似乎……并不是针对秦淳。” 虽说古云奕不再偏向北冥渊,但是为了不让北冥渊怀疑,他在关键时刻还是要有一些强而有力的剖析跟建议。 “怎么讲?”北冥渊皱眉。 “相比北军,南军损失两千兵跟一位副将,北军却只损伤五百兵,且还是针对凤钧。”古云奕是真心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这不是很容易解释么!黑衣人同时偷袭,南军之所以折损的多那是凤天歌领兵有方,同样时间南军抵达北军领地的兵力远超北军,自然折损的多。”北冥渊丝毫不觉得这是问题。 古云奕闻声,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但他心里清楚,虽然从表面上看北冥渊说的不错,但这绝非巧合。 此番那些偷袭的黑衣人明显针对凤天歌,北军抛开受袭的五百兵,如果不是苏狐引狼群攻击黑衣人,凤钧必死。 这般分析下去,背后之人针对的当是朝中以凤天歌为首的所谓中间势力,包括有可能成为保皇一派的凤钧。 这意味什么? 背后主谋有很大可能,助的是北冥渊! 思及此处,古云奕不禁抬头看向龙椅上正大发雷霆的北冥渊。 他是真的?还是装的? 倘若是在自己面前装作一切都不知情,是不是说明北冥渊已经开始怀疑自己? 又或者,是他想多了。 事实上,古云奕的确想多了。 至少在军演这件事上,闻少卿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没告诉北冥渊。 是以,北冥渊毫不知情。 而他与独孤柔之事,北冥渊也全然不知。 否则以北冥渊的身份跟作派,断容不得他们二人。 “本太子听闻……凤钧已经离开镇南侯府?”北冥渊转了话题。 古云奕拱手,“微臣也略有所闻,凤钧应该是军演之前搬出的镇南侯府邸,许是因为军演之事,避嫌。” “此番偷袭,凤钧伤的也不轻,凤炎去探望过他?”北冥渊又问。 “的确……”古云奕到底是跟了北冥渊十几年,自然明白北冥渊的想法。 北冥渊这是对凤钧又动了招揽的心思,若在之前,古云奕一定竭力阻止。 但现在,他巴不得有这样一颗保皇派的种子,能成为太子麾下的毒瘤。 “太子殿下明鉴,微臣之前对凤钧有过疑虑,毕竟他曾因凤清入狱,而与凤炎在礼部衙署大吵大闹,但此番军演,微臣也着实发现凤钧的确有不可小觑的军事才能,若能把这样的人才收到麾下,他朝必能派上用场。” 北冥渊微微颌首,“本太子也是这样想法,凤天歌……” 提到这三个字,北冥渊忽想到那日武院后山凤天歌怒视自己的眼神,熟悉,又可怕。 “凤天歌倒真是如太子殿下所言,得了楚太后的真传。”古云奕低声道。 至此,古云奕都不会在北冥渊面前提及凤天歌与独孤艳如何相像,虽然她们真的是越来越像。 “是呵……”北冥渊若有所思,“你先下去吧……” 古云奕闻声,恭敬退出御书房。 待其走下石阶,便见一抹身影在暗处闪了一下,看背影,走路有些蹩脚…… 皓月当空,群星璀璨,天海如银河倾泻,波光粼粼。 四海商盟,二楼。 容祁终于等到凤天歌。 之前凤天歌在世子府失踪,他正想去找便听有人来报,凤天歌大闹兵部,大闹天牢且在问天茶楼呆到这个时辰。 他很想知道原因。 “天歌拜见温盟主。”凤天歌并没有在送叶清华回叶府后第一时间来四海商盟,是因为那时的她根本不知道该跟温玉说什么。 她曾信誓旦旦向温玉保证过,必会凯旋。 第五百四十一章 宣战的准备 凤天歌无颜来见眼前男子,脸上尽显愧疚之色。 容祁最心痛的,莫过于此。 他没说话,直接让温慈将彼时铺在桌面的行军图纸拿出来,重新铺好。 “这是?”凤天歌一眼认出眼前图纸,惊走几步到桌前,美眸凝蹙。 “这是军演的行军图。”容祁重新将黑白子模仿当日凤天歌与秦淳排兵布阵的细节,一一落子。 凤天歌不语,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只要想到与军演有关的任何事,她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当日叶清华所率一千兵行至此处,突然遭受黑衣人攻袭……”容祁指定那处标有红色标记的地方,“温某当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人。” 凤天歌陡然抬眸,惊愕不已。 “你可以看到,这张行军图纸各向外延伸二十里,温某在向外延伸的二十里处设的眼线并不多,是以我也是在叶清华与黑衣人交手之后才赶过去……” “温盟主……在场?”凤天歌噎喉,清眸染泪。 容祁摇头,“温某赶过去时被一个蒙面黑衣人拦在距离叶清华与右翼军不到十里之处……温某无能,被那黑衣人拦堵整一日也才进逼近五里,终是没来得及救叶清华于危难,对不起……” 凤天歌摇头,眼泪突然掉下来,“如果……如果不是盟主与那黑衣人战了整一日,只怕如萱、项晏跟柴晔都会死在那蒙面人手里……盟主可知那些黑衣人是从哪里来的?兵部在军演外三十里处有戒兵,他们不可能没有丝毫动静就闯进来,算上南北,黑衣人数量当有七百!” “有密道。”容祁当日离开乐陵山脉,除了找公孙佩便是吩咐温慈派人去查,务必查到那些黑衣人入处。 凤天歌皱眉,“谁会在那里挖密道?那密道多长?” “刚好可以逃过兵部戒军视线可及范围。”容祁长叹口气,“以密道长度而言,绝非两日可以完成。” “北冥渊!”凤天歌眸色瞬间赤红,“无论军演规则还是地点都是他定的!最早知道的人,必有他!” 容祁沉默,这两日他也在想这个问题,可若说是北冥渊,他似乎又有所迟疑。 “北冥渊在朝中一直没动你们,难不成……他在等军演?若如此,他之前败给我们那么多次,只是为了麻痹我们,为的是给我们致命一击?他有这样的城府?” 凤天歌颓然靠在椅背上,眸间渐渐深沉,“至少在谋害元帅这件事上,他的城府比天歌想象的要深。” “可除了这件事,他似乎也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手段……有没有可能……他背后又来了高人?”容祁提出了这样的假设。 凤天歌猛然直起身子,目光骤暗,“周歧!” “还有那个黑衣人,就身手而言那人并非出自中原江湖,是忍者。”容祁补充道。 “以北冥渊的本事他笼络不到这两个人,至少周歧不会为他所用。”凤天歌美眸渐寒,“颍川。” 颍川王是北冥渊外祖父这件事并不是秘密,甚至皇上封北冥渊为太子,很大程度上也是有颍川方面的原因。 容祁没有反驳,“北冥渊背后,的确站着颍川王。” “天歌想过颍川方面会介入,却没想过他会把目标定在我跟清华他们身上。”凤天歌紧蹙着眉,“自入朝我便一直低调,并没有露出马脚。” “倘若我们假设北冥渊背后有高人,那么此人在军演之后必会再有动作,温某怕的是……” “敌暗我明,胜负难料。”凤天歌隐约意识到,她似乎遇到了重生以来,最厉害的对手。 一切皆猜测,容祁没有对未知之事做过多猜测,“温某听说你白天大闹兵部跟天牢,天牢之事温某明白,至于兵部,凤大姑娘怀疑宋煜?” 凤天歌摇头,“武院后山时天歌教训秦淳,以及今日大闹兵部,皆因天歌并不怀疑秦淳跟宋煜。” 容祁不解,狐疑看向凤天歌。 “军演之事查到最后,最有可能成为替罪羔羊的无非两个人,秦淳,或是宋煜。”凤天歌冷静分析,“我责难他们,就是想给暗中指使者一个假象,就算他们不出手,我也会把这罪名落在这两个人身上,如此他们有可能会静观其变,坐山观虎斗犹未可知。” “你想拖延时间?”容祁恍然。 “敌暗我明,除了拖延时间防止他们过快出手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凤天歌能在最短时间里想到这样的拖延之策,已是难得。 容祁微微颌首,“好在案子交到刑部,你打算如何?” “在朝中那些大臣眼里,问题最有可能出在兵部,到最后我们无非在兵部找个替罪羔羊再让丁酉把那人办了。”凤天歌不甘,却也无奈。 “人你选好了?”容祁挑起眉峰。 凤天歌点头,“人是选好了只是少了些名目,还请盟主帮忙。” “凤大姑娘请说。”容祁神情肃穆。 “偷袭军演是谋逆大罪,背后必有不可告人的交易跟秘密,天歌以为中原六国并不合适。” 容祁了然,“四海商盟有商船,扬帆万里,想找这么个真实存在又不好追究的岛国,并不难。”容祁想了片刻,“只是这般,丁大人怕是要表明立场了。” “不会,既然那人想与我斗,我便代表朝中这些中间势力与他一斗,兵来将当水来土掩,现在人家都踩在头上割脑袋,我凤天歌便奉陪到底,无论如何我都会揪出那人,碎尸万段。” 容祁没再说什么,现在的凤天歌已经成长到与他齐肩。 凤天歌的每一个决定,他都尊重…… 夜渐浓。 皇宫里一片寂静,秋风起,偶有侍卫提着灯笼巡视,笼火摇曳,平添几分幽悚。 奉天殿内,独孤柔见到古云奕时泪眼婆娑,凄怨哀伤的难以自持,眼泪就跟不要钱似掉的噼里啪啦。 墨画则在旁侧将凤雪瑶暗中毒害独孤柔腹中‘皇长孙’的事说的绘生绘色。 事情还要从那日凤雪瑶主动到奉天殿送玫瑰酥开始…… 第五百四十二章 殿前争位 自那日之后的第二日,宫中愉嫔过来探望,带了些马蹄糕。 若单论马蹄糕与玫瑰酥,无非是平日里最常见的吃食并无特别之处,哪怕搁到一起吃也没什么。 问题就出在玫瑰酥里有一种极为特别的香粉,那香粉并非出自御膳房,而是凤雪瑶在将玫瑰酥拿出御膳房之后自己洒上去的。 那种香粉的味道虽然很淡可持久,是以在奉天殿内久久弥散不去。 偏在第二日,愉嫔送来了马蹄糕。 “马蹄糕如何?”床榻旁边,古云奕一边安抚独孤柔,一边凝声质问墨画。 “回大人,马蹄糕与那香粉的味道混在一起可致我家娘娘胎气不稳,那凤雪瑶好歹毒的心!竟连娘娘的孩子都敢害!”墨画故意没有以‘皇长孙’称呼独孤柔腹中胎儿。 因为她知道,古云奕在乎。 “这件事,御医发现了?”古云奕目露寒色。 “御医没发现,是……” 墨画再欲解释,却被独孤柔打断,“是本宫发现的。” 独孤柔说完话,自枕下取出一本医书,医书有些泛黄,很是破旧。 “这是?” “本宫有孕那日便知这孩子难保,于是让墨画到外面找了位知名大夫,买下这本医书。”独孤柔抹泪,“没想到歪打正着,这医书里有一页刚好记载马蹄糕与含有谷精草味道的香粉混在一起,可致胎动。” “你的意思是,凤雪瑶送过来的玫瑰酥上面,洒有谷精草制成的香粉?”古云奕紧拧眉心。 独孤柔垂泪,捂住小腹,“凤雪瑶这是想断本宫后路,她既如此,本宫便是死也要拉她一起!” “你先别动气,这件事容我好好想一想。”古云奕看着手里那本破旧医书,眸色渐凉。 “凤雪瑶在后宫,你在后宫又无人,能想什么法子!”独孤柔从古云奕怀里坐起来,“再者,凤雪瑶怕是得了谁的意,做了那人手里的刀,我这苦命的孩子……” 古云奕扫过独孤柔小腹,“如今我们腹背受敌,就更应该冷静,凤炎在北冥渊面前日渐得宠,凤雪瑶在后宫又这么快找到皇后这个靠山……若由着他们这么下去,你我都没活路可走。” “那你想如何?”独孤柔抬头,狐疑看向古云奕。 “我听说御医院里养着的那位准太子妃,病的不轻?” 独孤柔听懂了,美眸阴狠,“一箭双雕。” “在后宫,你既除了凤雪瑶又除了夏初言,在前朝,夏骞知道夏初言是被凤雪瑶害死的,自会跟凤炎玩命,如此,夏骞也断不可能成为北冥渊的人了。” 古云奕一语惊醒梦中人,独孤柔略显兴奋,“不错,凤雪瑶可以是皇后对付本宫的刀,又何妨成为本宫对付夏初言的刀……只是……” “你只需布局,毒药我自会到鬼市去寻。”古云奕明白独孤柔顾虑什么,现在的独孤柔,除了他种下的种,一无所有。 而他,只想要自己的种…… 皇宫,延禧殿 当凤天歌从四海商盟回来的时候,容祁在。 主殿正厅的翡翠方桌上摆着六道佳肴,亦有酒。 容祁一身月牙白的衣裳坐在对面,见凤天歌走进来便也跟着起身,“歌儿,你回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凤天歌看着桌上菜式,眼眸微动。 容祁勾了勾唇,声音有些苦涩,“我怎么可能不在这里。” 凤天歌不语,迈步走到桌边,坐下来。 可她不想吃,也吃不下。 容祁明白,索性提起酒壶,斟满一杯端给凤天歌,“喝酒,我陪你。” 凤天歌没接酒杯,而是看向容祁手里的酒壶。 容祁当下将酒壶递过去,“沈辞的酒,名曰忘忧。” “忘忧……却不能解恨。”凤天歌接过酒壶,仰头大口灌进嘴里。 看着这样的凤天歌,容祁眉心皱起,心痛难当。 这当是凤天歌复仇路上最难熬的一关,可再怎么难熬,路还是要往前走。 你可,千万别倒下。 “酒!”凤天歌手里酒壶已空,大吼。 容祁随即又递过去一壶。 凤天歌根本不在乎容祁喝与不喝,只顾一壶壶朝嘴里灌。 她想醉,可越想醉就越清醒,越强迫自己不去想军演的事,脑子里那样残酷跟绝望的画面越是闪烁不停。 凤天歌突然重重落下酒壶,双眼死死盯着桌面,又似穿透桌面看的更远。 延禧殿陷入死寂,容祁静默坐在对面,没有开口。 不多时,一阵如同小兽般的呜咽声传出来,在延禧殿上空,久久弥散不去…… 一夜无话。 翌日早朝,凤天歌、秦淳、连同被传的伤势很重的凤钧皆出现在金銮殿上,北军七位副将无一缺露,南军除了凤天歌,就只有苏狐。 哪怕是古若尘跟君无殇,都未见人影。 按往年惯例,军演后第二日但凡参加军演的将士会因其在军演中的表现给予褒奖。 有功者赏,有过者不罚。 但因为第二日凤天歌没有上朝,北冥渊便将此事推到第三日。 朝堂上,气氛肃然。 北冥渊赏了南北军所有先锋副将百两黄金,两军主帅千两。 往年也是如此,今年并无特别之处。 “太子殿下,末将提请追谥叶清华爵位。”就在北冥渊提及雀羽营帅印之时,凤天歌突然行至殿中,单膝跪地。 此话一出,秦淳立时看了眼徐清。 “太子殿下明鉴,末将以为万万不可!” 徐清得秦淳指意,大步行至殿中跪在凤天歌靠后位置,“军演褒奖自来没有封官封爵之说,而且军演只是切磋根本谈不上战功,叶清华没有战功,无端受封爵位恐引起众武将心里不服。” 北冥渊也着实没想到凤天歌会有这样的提请,加上徐清反驳,颇为犹豫。 这会儿,苏狐跳出来了,“谁不服?谁不服可以站出来!” 徐清对苏狐印象不深,皱眉,“你是谁?” “我是你大爷!”苏狐真是谁的毛病也没惯,直接冲到徐清面前踹了他一脚,直把徐清踹翻在地。 “大胆!金銮殿前不得放肆!”北冥渊身侧,李诚瑞调着嗓子斥道。 凤天歌适时看了眼苏狐,“不得无礼。” 反正也无礼完了。 “太子殿下!这等狂妄之徒当重罚!”徐清是秦淳放出来的狗,自然要句句咬着人。 凤天歌冷嗤,“徐副将莫是忘了,便是这等狂妄之徒在军演中救了贵军左翼先锋,且不知贵军受黑衣人偷袭时,你在哪里?” 第五百四十三章 苏狐威武 听到凤天歌质疑,徐清脸色略白,“本将乃一路中军副帅,哪里知道左翼军受袭!” “北军左翼军距离徐副将两日路程你不知道也罢,我南军左翼军距离徐副将不过半日路程,你竟也不知?”凤天歌冷笑,“也是,你若知道便不会被柴晔包了饺子。” “凤天歌!”徐清怒吼。 “还请徐副将注意言辞!”凤天歌寒戾冷斥。 这会儿,秦淳见徐清不敌,当下走过去,“太子殿下,老臣以为军演虽然出了意外,叶副将更因意外折损,可说到底这只是意外,叶清华无战功,封不得爵位。” 凤天歌没有立时反驳,而是看了眼苏狐。 没别的,她今日之所以带苏狐上朝,就是专治各种不服。 与凤天歌确认过眼神之后,苏狐直接就发飙了。 “你这老东西不厚道啊!死了两千五百兵你说这是意外?那你咋没意外死了呢?” 苏狐直接跑到秦淳面前,指着他的鼻子抖两下,“让我教你,那不叫意外,那叫蓄、谋、造、反!如果不是我家清华拼死把那些逆贼阻挡在外围,你都得死!北军也得死,整个皇城搞不好就这么被逆贼攻陷了!现在我家清华救了大齐天下,封个爵位怎么了?你眼红啊?你眼红你也死啊!死了就能封爵!” “老夫本来就有爵位!”秦淳被苏狐气着了,怒声低吼。 苏狐怔了怔,突然抹泪,“那你比我家清华幸运……我家清华死后才能封爵……呜呜呜……” 死后,才能封爵。 苏狐的话不是圣旨,但此情此景,面对一众朝臣,北冥渊竟不知道该如何说出,还没封爵这样的话。 “太子殿下,清华为国捐躯,与谋反逆贼战到最后一刻,受此殊荣,当之无愧。”凤天歌双膝跪地,叩首。 徐清不甘心,“谁说那些黑衣人是逆贼!” 凤天歌闻声一刻,猛回头瞪向徐清,“徐副将是在替那些逆贼说话吗?” 一句质问,徐清顿时吓的背脊发凉。 有些黑锅背在身上,牵连的可是九族! “也罢,叶清华之英勇本太子亲眼所见,那就追谥一等勇毅侯,世袭罔替。”北冥渊无意在一个死人身上多作纠结。 依照那位颍川智者的意思,雀羽营帅印跟五副将任命书,他今日必要从凤天歌手里拿回一样交给秦淳,这才是让他最难办的事。 “末将替清华,谢太子殿下隆恩!”凤天歌重重叩首。 清华,这是你该得的荣耀。 “诸位爱卿都起来。”北冥渊思忖片刻,“按军演规则,南军既赢,便该将雀羽营帅印跟任命书交于凤将军……” “太子殿下明鉴,万万不可!”北冥渊话音未落,凤炎立时跑出来,大呼大叫。 若是出来搅局的是别人还好,既是凤炎,那么凤炎接下来的话,代表的便是北冥渊的意思。 众臣面面相觑,心下了然。 “微臣听闻凤天歌自军演之后,先是大闹兵部,又私闯天牢放了叶芷惜!她更是连自己麾下虎骑营都疏忽怠慢,整一日未回军营,这种人,如何兼任雀羽营主帅!”凤炎言辞恳切,极力反对。 苏狐都有点儿要憋不住了,一对眼珠巴巴盯着凤天歌。 终于,凤天歌点了头。 “你是谁啊!”苏狐直接走过去,一脸刁钻看向凤炎。 “老夫是谁不关你事!”凤炎冷声开口,满眼鄙夷。 苏狐眼中鄙夷更重,“那我家元帅得不得帅印又关你毛线事!你叽叽喳喳跳出来做什么?猪鼻子插大葱你装什么宰相啊!” “你!”凤炎怒斥。 “哦……我想起你是谁了!你是那个凤雪瑶的父亲!当初凤雪瑶把两个男人玩死又把她自己玩进天牢里的时候本校尉见过你!”苏狐一时来了八卦,“凤雪瑶活的还好?” 金銮殿上,气氛一时紧张。 “大胆!吾女乃太子侧妃,你敢这样诬蔑她!”凤炎脸色顿时红的发紫,恼恨低吼。 苏狐一脸惊,之后扭头看向坐在龙椅上的北冥渊,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灵感,他忽然就说了一句话,使得这金銮殿上的每一位臣子,都深深记住了‘苏狐’这两个字。 那句话是,头顶原谅绿,快乐活下去。 “苏狐!闭嘴!”凤天歌后脑滴汗,嘴角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抽了两下。 苏狐还是十分听话的,说闭嘴就闭嘴,不过视线还停留在北冥渊的头顶,久久不收。 座上,北冥渊怒意鼎沸,正欲作发时凤天歌终是松口,“末将到底是赢了军演,帅印是末将理所当然的奖赏,但末将近日也的确因勇毅侯之死有些力不从心,是以,末将愿意让出任命书。” 北冥渊闻声,暗自舒了口气,“既是如此,那这任命书便交予秦侯……” “输成那样,他应该没脸拿吧!”苏狐不失时机嚷了一嗓子。 秦淳恨的咬牙切齿,他有什么没脸拿的! “太子殿下放心,老臣必定……” “太子殿下放不放心我不知道,但本帅不放心。”凤天歌冷眼看向秦淳,“身为主帅,秦侯此番军演的表现让本帅很失望。” “凤天歌,你有何资格说出这两个字!”秦淳尝到了羞辱的滋味。 “就凭我南军在折损两千兵更失一将的前提下还能胜出,且全歼北军,一人不剩,包括你这位主将。”凤天歌的话,算是半点面子也没给秦淳留。 “那是因为意外!”秦淳眼中迸出戾气,寒声如钟。 “如果没有意外,你还要怎么输?”凤天歌嗤之以鼻。 众臣闻声,窃窃私语。 “太子殿下,副将中亦有主位,天歌可以将这个主位交到北军任何一位副将手里,唯独秦淳这位主将,不行。”凤天歌的态度十分鲜明,坚定且表现出丝毫不会让步的决心。 北冥渊些许为难,毕竟那位智者的意思,任命书当给秦淳。 金銮殿又是一片沉寂,众臣视线皆看向北冥渊。 “太子殿下若是为难……”凤天歌略显迟疑之色。 这个时候,苏狐又一次语不惊人死不休,“太子殿下若是为难还有皇上啊!这事儿太子殿下您要作不得主,我就去找皇上!” 自北冥渊坐阵金銮殿伊始,哪怕是保皇派也没有人敢直接在这金銮殿上直接飙出越过北冥渊去找皇上定夺的话。 即便齐景帝已经醒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 他们都死了啊 龙椅上,北冥渊脸色稍有不悦,但也没说什么。 “苏狐你别乱说话,这里不是太学院,没有公孙佩给你撑腰。”凤天歌看似斥责,却是将苏狐后台报了个清清楚楚。 苏狐耸肩,呶呶嘴,“哦。” 至此,众臣除了‘佩服’某狐作死本事已到极致之外,也深深将苏狐重新认识了一下。 公孙佩是谁? 那是新任的太学院院令,在场众臣倒是不必再到太学院里求学,可他们膝下子侄甚至孙儿,很有可能会去,而且非常希望可以去。 是以,即便是太子麾下的那些臣子,也都打消了想参苏狐一个大不敬的心思,做了缩头乌龟。 “罢了,此番军演秦侯表现的确不佳,那这副将任命书,凤将军想交与谁?”北冥渊对那位智者本就不满,加上此时情形难以周旋,索性问道。 “徐清。”凤天歌垂首,恭敬道。 “徐清不行!他在军演里死了!”苏狐摇头。 “那南宫尘。”没等坐上北冥渊开口,凤天歌随即换了个人。 “他不是也死了么!死在君无殇手里!”苏狐提醒道。 “秦舒……”凤天歌又道。 “就凤钧一个没死!”苏狐有些着急走到凤天歌身边,“虽然凤钧是你三叔,但你也不应该为了避嫌就把三叔当成死人吧!他就活生生站在那儿呢!” 徐清等人听罢,气到不能呼吸,谁特么不是活生生站着呢! 凤天歌摇头,“谁都可以,唯独凤钧不行。” 座上,北冥渊倒是有些好奇,“为什么?” “因为他是末将的三叔,若天歌将任命书交到三叔手里,难免会有人怀疑军演中三叔是不是真的在为秦侯效力,天歌不希望三叔背负这样的误解。”凤天歌字字珠玑,有理有据。 这就让两派有些听不明白了,他们实在听不出凤天歌这话是发自肺腑,还是反话投机。 “太子殿下明鉴,末将在军演中绝无私心。”凤钧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将五副将任命书收于囊中。 整个早朝,文武百官将苏狐牢牢记在心里,有事儿没事儿离这只狐狸远着点儿,被骂到七窍生烟都有可能是白挨骂。 还有就是,凤天歌的军事才能亦在他们心里,打下深深烙印。 正如凤天歌自己所言,军演之后,四营她要得其三。 而今,雀羽营已在囊中。 早朝之后,北冥渊命李诚瑞在东门守着,他要见凤天歌。 御书房内,北冥渊心里其实是不悦的。 他不傻,朝上凤天歌与苏狐一唱一合把他逼到颇为难看的境地,摆明了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末将天歌,叩见太子殿下。”凤天歌由李诚瑞带进御书房之后,单膝跪地施礼。 北冥渊瞄了眼李诚瑞。 待其离开,北冥渊方才开口,声音很淡,“起来吧。” “天歌有罪,不敢起来。”就算李诚瑞不去等,她也有意过来。 北冥渊微动眉梢,“胡说,你何罪之有!” “苏狐是个口没遮拦的,他在朝堂上时尔冲撞太子殿下皆是天歌授意,太子殿下若怪,就怪天歌。”凤天歌低头,态度全然不似朝堂上时咄咄逼人,谦恭甚至有几分顺从之意。 这让北冥渊颇为受用,“哦?” “叶清华是天歌在太学院时的同窗,更在七国武盟时与我并肩作战,虽谈不上几经生死可也险象环生,此番军演如果不是天歌点了她的将……”凤天歌噎喉,“天歌知道如果没有苏狐话里话外呛声,众臣根本不会同意太子殿下将叶清华封为勇毅侯……” 凤天歌突然双膝跪地,“天歌有罪,让太子殿下在金銮殿上,委屈了。” “你这样说,本太子还真是觉得委屈了。”明明这一刻北冥渊的心里,松了一下。 “至于任命书的事,天歌本意是想交给南宫尘,南宫副将在军演中虽不敌君无殇,但与其他副将比,资历够战功也多……太子殿下明鉴,天歌已经在金銮殿上讲明不能交给三叔……” “为什么不能交给凤钧?”北冥渊想了想彼时金銮殿上凤天歌的理由,倒也可以理解是真心。 凤天歌抬头,眸色微闪,“朝廷里的事天歌一直都是中立,太子殿下宽厚,也一直没有逼迫天歌……如今父亲已经不在虎骑营,三叔本就是奔丧回来的,丧期一满便应该回去。” 许是没想到凤天歌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北冥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把这话接下去。 “天歌守着这中间势力,则是……守着一个变数。”凤天歌眼眸略深,“太子殿下能明白天歌的苦心吗?” “你的意思是?”北冥渊搭在龙案上的手紧了紧,眼眸略深。 “太子殿下试想,若这朝堂上只有矛和盾净天儿的针锋相对,怕皇上就算龙体尚有微恙也得出来了……”凤天歌的解释是,中间势力就像是挡在矛与盾中间的一团棉花,无形之中规避了多少矛盾呵。 北冥渊眼底微亮,“你费心了。” “为太子殿下,天歌当费这心。”凤天歌一改往日不亲不疏的态度,给了北冥渊少许暗示。 而北冥渊则将这少许暗示无限放大,自以为眼前女子一番话,是向他臣服的开始。 “跪这么久,快起来。”北冥渊语气较之前,要缓和许多。 凤天歌闻声起身,站定之后佯装像是想到什么的样子,“不知军演时,太子殿下可有关注天歌与秦侯那场主战场的对决?天歌初带兵,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你过谦,本太子自军演开始便一直关注你的表现,不错,算是得了楚太后的真传!”北冥渊赞许有佳。 “多谢太子殿下谬赞……不知天歌是否有幸能看一眼太子殿下当时那张行军图……”凤天歌顺藤摸瓜的朝上爬着,完全没有任何兀突。 “你倒是来着了,那行军图本太子还留着。”北冥渊音落时起身,亲手自左侧御架上取出那张之前由兵部送过来的行军图,转身回来铺展在龙案上。 凤天歌稍稍向前,视线落向龙案。 接下来,北冥渊则十分详尽描述了当时两军对阵跟兵力分布的情况以及自己的意见跟评断,凤天歌却全然没有听进去。 她的视线只在那张兵部所绘的行军图上徘徊,心下寒凉。 第五百四十五章 舍生取义 自御书房出来,凤天歌每走一个石阶,都似耗费自己全部力气。 脑子里,那张被铺在龙案上的行军图不断闪现。 那张行军图比之前兵部交给她与秦淳的行军图更恢宏,更细致,也更精准,却唯独没有任何延伸! 而她可以肯定,北冥渊在拿出行军图的时候眼神无异,依图纸讲解跟评断的时候也十分娴熟。 所以北冥渊在军演时看的行军图就是刚刚那一张,他根本就不知道黑衣人会出现! 也就是说站在北冥渊背后的高人,应该是对北冥渊隐瞒了这件事。 那人对自己算是敌暗,只怕对北冥渊也隐瞒了身份。 至少,那人是背着北冥渊对付她的。 敌暗,倒也暗的彻底! 这样也好,这样很好…… 皇城郊外,虎骑营。 军演时柴晔得屈平细心救治,虽体内毒素清除大半无生命危险,但余毒还是需要喝几副汤药拔除,加上多处外伤极深,已在帐中连着卧床两日。 这会儿,谢如萱端着汤药进来。 “你别动!” 谢如萱进来时,柴晔刚好起身想要下床,“我没事,只是躺久了我想下去走走……” “屈大夫说你至少要躺满七日,否则裂开的肋骨就再也不可能养的好!”谢如萱急匆搁下汤药,硬是将柴晔推靠在床头,盖好被子,“对不起……” 柴晔闻声时,分明看到谢如萱红了眼眶。 他惊诧,“你怎么哭了?你在我心里可不是个爱哭的姑娘。” 谢如萱颓败坐到床边木椅上,端起汤药递给柴晔。 柴晔接过瓷碗,正要喝时听到谢如萱开口,“如萱第一次打仗,第一次明白生命原来可以脆弱到这种地步,第一次觉得我这么没用,守不住自己的兵,护不了我最在乎的朋友……” 眼泪夺眶,谢如萱双手紧紧揪着衣角,脑海里尽是叶清华死前一刻的惨烈,长剑在她身上拉扯,断折,斜砍出身体。 那一剑,叶清华是为自己挡的! 柴晔端着瓷碗的手紧了紧,“我便不是第一次,也会心痛。” 谢如萱抬头,泪眼婆娑,“真正的战场会比这个更残酷吗?” “不会。” 柴晔告诉谢如萱,真正的战场会有一样的杀戮,打的却是信仰,“战场上讲的不是我佛慈悲,为兵为将者上阵杀敌,为的是家国天下,他们拼的是杀身成仁,舍生取义。” “每一位将士,从他投身军营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他们不怕死,只怕枉死。”这才是柴晔最心痛的地方。 谢如萱低下头,控制不住发出浓重的哭腔。 柴晔抬手,握紧谢如萱些许颤抖的肩膀,“元帅不会让他们枉死。” “可那有什么用,他们已经死了,叶清华再也活不过来了……”谢如萱悲恸抽泣,猛扑在床榻边缘号啕大哭。 柴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谢如萱,事实就是这样残酷,单凭几句话又能改变什么。 他只默默陪着谢如萱,任由她哭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营帐外,项晏无声站在那里,听着谢如萱的哭声,难以言说的心疼…… 皇郊四营与皇城的距离皆有十里,唯独古若尘的御林营要近五里,军营方向与玄机营同。 秋天的阳光虽烈,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君无殇走进御林营的时候,古若尘刚好在校场上练兵。 严格说是他站在校场后面的简易角楼上,看着校场上兵卒在听到角声后奋力一刺的场景。 君无殇走上角楼,与古若尘站到一处,“这个时间不该是让士卒休息吗?” “我看到了那两千五百兵的尸体……他们拿的是木剑,面对那些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和他们手里的冷兵利器,还有那些样式繁复歹毒的暗器,如何能有胜算……清华死的不值。”古若尘声音低戈,寒冽。 “这明显是一场有预谋的偷袭,对方自然会作足准备。”不论何时,七人中唯有君无殇最为冷静跟理智,也更清醒。 君无殇,是个无欲无求之人。 “你有没有感觉到,偷袭者似乎在针对我们。”古若尘转眸,看向君无殇。 “或者说是在针对朝堂上的中间势力,如果没有苏狐,此番凤钧也难逃厄运。”君无殇沉默片刻,“背后指使者很有可能,是北冥渊的人。” 古若尘蹙眉,“可北冥渊之前对中间势力的态度绝非如此!” “人是会变的,许是他觉得既然招揽不来,干脆就杀几个以儆效尤,利诱不成就危逼。”君无殇刻意压低声音,即便是在绝对安全的环境里。 古若尘沉眸,“如果真是这样,天歌与我们的处境,只怕危险了。” “我相信凤天歌。”君无殇深吁口气,“咱们能分析出来的,凤天歌亦能,而且我相信她应该会有解决的方法,我们,听她的便是。” 古若尘略有惊讶看向君无殇,“你……” “凤天歌是一个可以信赖的领导者。”君无殇并不需要多言。 古若尘沉默片刻,“当日你选择龙魂营,便是想在龙魂营里替凤天歌站住脚?” “也有替平辽侯府考虑的因素,当然……我首先考虑的是凤天歌。”君无殇正色开口,眸底渐渐涌起一抹寒光,“身在局中谁也不能置身事外,既然不能,便跟着凤天歌赌这一局,胜则胜,不胜亦无悔也就是了。” 古若尘不再说话,视线重新回到校场。 他知道君无殇说的轻巧,拼的却是全部身家…… 深暗夜空,无星无月。 偶有秋风起,寒了夜色,凉了人心。 闻府书房里的灯盏,摇摇曳曳,照的那张清俊容颜时暗时明,看不真切。 流刃将今日朝堂之事,包括凤天歌到御书房的事一五一十禀报,没有疏漏任何细节。 闻少卿身前桌案上,行军图早已换成一块楸木棋盘,棋盘上有黑白两子。 原本他不知道对面白子上当描谁的名字,但现在,他垫起白子,在上面清清楚楚描出‘凤天歌’三个字。 与军演不同的是,黑子上的名字,改成了‘闻少卿’。 流刃不解,“闻先生这是何意?” “小歌可能发现我了,这盘棋,当由我二人对弈……还好……”闻少卿将描有自己名字的棋子搁到棋盘上。 还好到最后你一无所有,还有一个我。 唯一,只能还有,一个我…… 第五百四十六章 有人在陪 流刃离开之前,闻少卿果然如凤天歌预料那般,叫流刃暂时不要动宋煜跟秦淳。 依他之意,凤天歌就算发现此番军演背后有人,也并不妨碍她怀疑宋煜跟秦淳与这个‘背后之人’有关。 眼下以凤天歌对宋煜跟秦淳的仇视,到最后斗个两败俱伤犹未可知。 但。 闻少卿到底是精于算计之人,他怕自己万一会错了凤天歌的意,那么很有可能会让凤天歌打个措手不及。 所以他命流刃将之前准备好的谋逆证据暗中招架在项晏身上,所有证据指向,要做到万无一失。 至于为何会是项晏,很简单,项晏在兵部而且他是凤天歌的人,是朝中的中间势力。 在闻少卿看来,朝堂上的保皇派不必惧,反倒是那些表面上看着不屈从,不依附的中间势力才是不可预的变数。 他要彻底搅乱这些人,迫使他们站队,接下来他便可以安心对付保皇派,替颍川王完成心愿。 至于北冥渊,他也只配站在旁边,看个热闹…… 同样的夜,丁酉府邸的灯火亦亮着。 那个端直坐在书房里手执书卷,有些偏瘦的中年人已经坐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天歌拜见丁大人。”窗棂微动,便有一抹黑色身影出现在案前,摘下黑色面纱,恭敬施礼。 凤天歌不是第一次夜潜刑部尚书的府邸,但这次她换了装,蒙了面,十分小心。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对手养了一个忍者。 那忍者的武功虽不及温玉,却终究可以将温玉斗上一整日,绝不可小觑。 “凤将军不必多礼,请坐。”丁酉音落时,凤天歌亦未矫情,迈步行至桌前落座。 桌案前沿,凤天歌看到了一对类似麒麟额上有角的獬豸。 凤天歌认得,这是之前她送给丁酉的那一对。 “丁大人应该能猜到天歌此行,所为何事。”凤天歌神色凝重,低声开口。 丁酉搁下手中书卷,正色看向凤天歌,“军演一事。” 凤天歌点头,“皇上亲下旨意,军演偷袭一案由丁大人全权查惩,不知丁大人对此事有何看法?” 丁酉早在凤天歌面前表过立场,此时便也无所顾忌,“此案若真想查个水落石出,非丁某能力范围之内,所以凤将军有何建议,丁某照做便是。” 凤天歌直言,“军演的事是天歌被人下了绊子,敌暗我明,天歌与那人还要周旋一段时间,但此案不可拖,结的越快越好,不瞒丁大人,天歌已经找了替罪羔羊,是兵部主事袁屹城。” 丁酉凝眸,思忖。 “袁屹城与海外扶桑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凤天歌低声道。 “证据可确凿?”丁酉挑眉。 “大人放心,证据都在这张字条上,大人只管查,必能查出铁证。”凤天歌自怀里取出密件,恭敬递给丁酉,“或许……那人也会如天歌这般盯上谁,介时只能求大人从中斡旋。” “丁某能做的,决不推辞。”丁酉收好密件,郑重开口。 “多谢!” 凤天歌相信丁酉,亦如丁酉相信凤天歌。 自丁酉府邸离开,已过戌时。 凤天歌绞尽脑汁在想自己还要做什么,又遗漏了什么,可是没有了。 至少她把今天该做的事,做到尽善尽美。 任命书落到凤钧手里,叶清华得了勇毅侯的追封,她以行军图为依据料定北冥渊不过是个被架空的棋子,在他背后正有一个人对她虎视眈眈。 她亦在四海商盟的帮助下坐实了兵部主事袁屹城的谋逆大罪。 可她总觉得不够,她还想再做点什么。 什么都可以! 因为只要停下来她就会想到叶清华,想到惨死在乐陵山脉的两千五百兵…… 最终,凤天歌还是回了延禧殿。 与昨日同。 有人为她留了灯,有人在等她。 正殿的翡翠方桌上,六道菜式与昨日皆不同,桌上有酒。 “你不必做,你知道我不会吃。”凤天歌颓然走到桌边,直接提壶。 “你喝多少,我都陪你。”容祁知道凤天歌不会吃,可他不能不做,这是‘容祁’能为凤天歌做的唯一的事了。 凤天歌猛的握起酒壶,打开尘封的壶盖。 酒香飘逸,催人迷醉。 然而下一秒,凤天歌却没有如昨日那般疯狂灌酒,她突然将酒壶重重搁回到桌上,强迫自己坐下来,强迫自己吃饭! 容祁无声坐在对面,他不语,却知凤天歌为何如此。 叶清华跟两千五百亡魂未安,她这是硬逼着自己时刻清醒,哪怕只是一时醉生梦死,也不行。 “呕……”凤天歌突然扔了筷子,猛朝后干呕。 容祁急忙过去,轻轻拍打凤天歌后背,“你吃的慢些,三天没好好进食,吃的太快对身体不好。” 凤天歌单手紧捂胸口,呼吸急促。 “我是不是很没用?”凤天歌低头着,皓齿狠咬。 容祁心疼,“我认识的凤天歌傲雪凌霜,无所畏惧,如果你连这关都闯不过去,那你……真的很没用。” 容祁话音刚落便被凤天歌一把推开! 眼见凤天歌大步冲进内室,反手狠狠叩紧房门,容祁的心就像是突然被人攥住,一呼一吸间无比艰难。 他记得凤天歌在四海商盟时说过的一句话。 元帅的仇跟叶清华的仇在她心里是一样的,没有轻重之分。 倘若不能替叶清华报仇她决不再向前走一步! 这是最让容祁敬佩跟感动的地方,凤天歌的性情当真像极了当年的独孤艳。 灯已熄。 容祁走出延禧殿,却是双手环胸,无声靠在主卧的窗棂旁边,他想守着屋子里的女人。 这一守,便是一辈子。 房间里,凤天歌独自蜷缩在床榻一角,埋头哭泣。 她也想坚强,可只要想到叶清华惨死的情景她脑海里就会一遍遍浮现烈云十三宗被万箭穿心的那一瞬间。 一样的悲恸,一样的绝望。 凤天歌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当她哭到发不出声音的时候,才慢慢有了感觉。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眼泪簌簌而落。 还好在这个孤寂苍凉无温的夜里,还有这样一个人在陪她…… 第五百四十七章 父子对弈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趁着凤天歌上朝的空当北冥狄把容祁给拐走了。 龙乾殿外,容祁突然止步,扭头就要回去。 北冥狄一把拉住他,“见死不救是不是?” “里面的人并不知道这些年与你对弈的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拽过来?”容祁还不想见龙乾宫里的那个人。 “里面的人不知道,外面的人还不知道啊?这些年你借着文府棋室教习的身份在我逍遥王府进进出出那是入了多少人的眼?现在你让我随便找个人唬弄里面那位,你当里面那个自诩鲜衣怒马少年时的老东西那么好唬弄呢?” 北冥狄这几日遭了自家皇兄不少白眼,毫不夸张的说,他都开始对自己的棋艺有所怀疑了。 嗯,根本不用怀疑。 “本世子不想去。”容祁冷声道。 北冥狄皱眉,朝龙乾宫瞅了瞅,之后将容祁拉到旁边,“你平时那股聪明劲儿都哪儿去了?里面那个老东西是谁你知道不?那是大齐皇上!金口玉言说一不二,你要是能跟他搞好关系,你家凤天歌随随便便就能受益!” 北冥狄平日不见聪明,这次说话倒是一针见血。 容祁虽有万般不愿,却还是由着北冥狄将他拉进龙乾宫。 这是容祁第一次见到大齐帝王,亦是他的亲生父亲。 往昔不是没有机会,而是所有的机会在容祁看来,都不能称之为机会。 他从心里,不想见。 看着龙榻上坐倚在床栏旁边的男人,容祁脸色无甚表情。 瘦削的脸,透着无尽的沧桑跟憔悴,鬓角银发如霜,眼角额头爬着淡淡的皱纹,因为消瘦,北冥景颧骨显得略有些高。 纵少年纵意驰骋,终逃不过似水流年。 即便是这样,眼前这个男人的相貌竟还要比北冥狄耐看些,若再年轻个十岁,必定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容祁叩见齐帝。”容祁只是扫过,便跪地施礼。 “起来。”北冥景声音很虚,但那双眼睛却比平日里多了些神采。 与容祁初见时的感觉不一样,北冥景喜欢容祁,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明明陌生却偏偏觉得亲切,似比他那个皇弟更让他觉得亲切。 “你就是这些年陪着逍遥王对弈的文府教习?”经过屈平细心调理,北冥景终是有了些底气。 “是是是,他就是!”北冥狄没等容祁开口,直接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容祁未语,只由着北冥狄将他拉到龙榻前。 “想来能做到太学院教习的位子,你棋艺当有过人之处,陪着瑾瑜这些年,怕是委屈你了。”北冥景轻声叹息,“与朕对弈一局,如何?” “不是不可,胜负当有个说法。”容祁扫过早就摆在龙榻上的楸木棋盘,淡声开口,音色无波,亦无温度。 北冥狄从背后搥了搥容祁,不想某祁直接回头,“逍遥王搥我做什么,以往与逍遥王下棋不也赌着银子呢。” 北冥狄脸都绿了,那能一样? 自己只是王,大齐本姓异姓王加起来二十几个,这会儿坐在眼前的这位是皇,整个大齐就一个! 要有敬畏之心呐少年! “好,一局多少钱?”北冥景未将容祁之大不敬看在眼里,只道这股坦荡劲儿他很喜欢。 尤其是眼前少年眉目间的清俊淡雅不落尘俗,让他心生赞叹。 “五……” “五百两五百两!”容祁才开口,北冥狄直接把他扯到一边儿,“以往臣弟与容教习就赌五百两……” 别问北冥狄为何会报五百两,以他对容祁的了解,再脱口必定是个‘千’字! 就算眼前坐着整个大齐最大的金主,可这金主有点儿不一样,你宰狠了他是会杀人的。 “逍遥王为何要说五百两?容某想说的是五十两。”容祁淡淡扫向北冥狄,直换来北冥狄幽怨不已的目光。 你丫敢发誓么! “瑾瑜,你与容教习每局赌五百两?可朕记得……你说你从未输过!”北冥景愠声开口。 “回皇上,臣弟是没输过……” 北冥狄话音未落便被自家皇兄截断,“把这些年你从容教习那儿赢的钱全都还回去。” “皇上……” “朕听你说容教习是三年前到我大齐,若按一天一次算……” “皇上……” “一天五百两,三年多少两你自己算,算清楚了就还钱。” “皇上……” “你站到一边去。”北冥景摆手时,看向容祁,气息温和,“那便跟逍遥王一样,咱们一局赌五百两如何?” “遵旨。”容祁表情依旧淡淡,视线转向龙榻矮桌上的楸木棋盘,长者尊执白子,他自然是黑子。 因为是残棋,不必猜单。 “容教习坐。” 矮桌摆在龙榻边缘,容祁只搭边儿坐在龙榻上便是,但他没坐,只抬手示意北冥景先落子,“还请齐帝指教。” 北冥景微怔,薄唇勾起,心里颇为好奇,于是手执白子,落棋。 不想他将将落子,黑子骤落,二子之间竟然没有时间间隔。 北冥景略惊,随即跟上容祁的速度,再落一子。 黑子紧追。 旁侧,北冥狄除了看出棋盘上黑白子越来越多,剩下的什么都没看出来。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容祁落之子后,拱手,“草民谢齐帝指教。” 北冥景未语,亦没有再落子。 “若齐帝无事,草民还要回文府。”容祁恭敬开口。 见北冥景摆手,容祁立时转身离开龙乾宫。 整个过程北冥狄都是蒙的,他跑到龙榻旁边,瞪眼瞅着棋盘,“皇上你这么快就赢了?怎么赢的呢……” ‘砰—’ 就在北冥狄用心研究棋局的时候,已经有半个月没晕过的齐景帝,晕到了龙榻上。 北冥狄,“……” 早朝之后,追谥叶清华的圣旨由李诚瑞亲自交到凤天歌手里。 凤天歌则与谢如萱一并离开皇宫东门,二人一前一后纵马经过玄武大街,直到叶重府邸。 马蹄声止,凤天歌跟谢如萱几乎同时翻身下马。 无数白绸好似铅云翻滚,覆盖了整座府邸。 秋风拂过,白绸猎猎作响,那声音太过刺耳,寒入人心。 凤天歌驻足在叶府门外,握着圣旨的手下意识收紧。 她早该来拜祭,可是若无手中勇毅侯的圣旨,她无颜踏进叶府。 即便是有,她依旧不知道该怎么迈步向前,该怎么推开那扇府门。 第五百四十八章 只可以依靠我 谢如萱明白凤天歌此时的心境,她又何尝不是。 那一日场景每每浮现她都痛不欲生。 可是仇还没报,路还要继续走。 “元帅……” 凤天歌收敛眼中悲恸,“去看清华。” 谢如萱点头,快一步走上台阶连拍府门三下。 “圣旨到—” 府里的下人们很快打开府门,凤天歌与谢如萱进去之后,叶重带着所有家丁下人一并跪在灵堂前。 偌大灵堂搭建在正厅,厅侧悬有三根丧幡,帆长一丈四,宽七尺。 风起时,白幡鼓动生风,入骨寒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刑部都官司主事叶清华在军演中……”凤天歌端起圣旨,声音高亢,且洪亮宣读。 她用尽了力气,她想让九泉之下的叶清华也能听到。 “……特追谥一等勇毅侯,世袭罔替,钦此谢恩。” “微臣谢主隆恩。”叶重哽咽开口,身体羸弱的需要下人搀扶才能站起来。 “叶老慢些!”凤天歌急忙过去与下人一并搀起叶重,交付圣旨刹那,忽有人冲过来,扬起巴掌。 眼见巴掌就要落在凤天歌身上,谢如萱猛上前一步,狠狠攥住叶芷惜手腕,“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要打她,打她这个假仁假义的杀人凶手!是她害死清华的!如果不是她点了清华的将,不是她领兵无方清华怎么会死在乐陵山脉?你们到底有没有人性!吾妹身上被人砍了三十几刀,刀刀致命!那时你们在哪里!” 叶芷惜的话就像匕首一样插进凤天歌跟谢如萱心里,字字如刀,刀刀见血。 “那些黑衣人突然偷袭,元帅根本就不知道!我……我有赶过去,可我……”谢如萱握着叶芷惜的手忽然变得无力。 她明明有赶过去,却还是没能救下叶清华! 是她无能。 ‘啪—’ 叶芷惜的巴掌狠狠甩在谢如萱脸上,顷刻间,谢如萱左颊浮出五个指印,肿胀一指高! “芷惜!”叶重怒斥。 凤天歌则在将圣旨交给叶重之后快步走到谢如萱身边,“如萱!” “元帅我没事,我没事……”谢如萱低头,眼眶骤红。 叶芷惜哪管叶重喝斥,见凤天歌就在眼前,猛然抬手狠扇下去。 ‘啪—’ 凤天歌抬手震落叶芷惜手腕刹那,手背陡扬,甩了叶芷惜一巴掌,“你放肆!” “凤天歌!”叶芷惜没想到凤天歌竟然会在妹妹灵堂前对她这个做姐姐的动手,一时震惊。 “叶芷惜!你给本帅听清楚,如果当日不是清华开口,本帅根本不会在皇祖母面前替你求情,免于你死于冷宫的悲惨下场!” “那是你欠我的!”想到皇宫里的种种,叶芷惜恼恨低吼。 “本帅欠你?是你自己脑子笨被人利用不说还当了别人手里的刀,当日延禧殿所有人针对的到底是不是本帅与沈教习的奸情你自己不会看么!” “可如果不是你……” “如果不是本帅,你早就死在冷宫!就算不死在冷宫也是在天牢里受尽屈辱!还能活着出来?”凤天歌寒声怒喝。 “哼!那你还想让我谢你?”叶芷惜捂着脸颊,五官狰狞。 “你该谢的是清华!如果没有清华替你求情,你的命在本帅眼里一文不值!”凤天歌行至叶芷惜面前,“刚刚那一巴掌是本帅替谢副将讨回来的,我们与清华是生死之交,与你却无半点关系,你若再敢放肆,本帅一样杀你。” “凤天歌!你竟然在吾妹灵堂前这样大言不惭!你当真是冷血冷心!”叶芷惜被凤天歌眼中狠戾吓到了,仓皇后退。 “芷惜,不许再胡说!”叶重被下人搀扶着过来,身体承受不住摇晃,重重喘息。 叶芷惜冷眼扫过凤天歌,愤恨离开。 直至叶芷惜的身影淡出视线,凤天歌方才转向叶重,“叶老应该明白,天歌刚刚为何那般对你的女儿。” 叶重点头,额间皱纹好似又深了几分,“芷惜那孩子心高气傲,受不得半点委屈,你若不那般待她,保不齐她日后还会闯出什么祸端,老夫明白凤大姑娘一片苦心,只是……” “当着清华的面,不管叶老说什么,我都会答应。”凤天歌看出叶重有话要说,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 叶重回头,看了眼自己女儿离开的方向,“只是芷惜不是安分的孩子,如果她日再有冲撞,老夫命不久矣,只求凤大姑娘能护其周全……” 叶重说话时,竟要跪! “叶老不必如此,天歌答应你。”凤天歌没有迟疑,立时点头。 “多谢……”叶重被凤天歌搀扶住,没有跪下去,“还有一件事,老夫力不从心,无法找出杀害清华的凶手……” “天歌愿在清华灵前发誓,定会手刃仇人替她报仇血恨。” 在将余生两愿一并托付给凤天歌之后,叶重安心了。 作为大齐老臣,叶重的生命终于在次女叶清华死后一个月,油尽灯枯。 让人无语的是,叶芷惜竟然将其父与其妹之死一并算到凤天歌头上,誓要杀凤天歌为家人报仇。 这些都是后话。 且说自叶重府邸离开之后,凤天歌让谢如萱先回军营,自己去了问天茶楼。 闻少卿在问天茶楼三楼给凤天歌留了一个雅间。 纵客满,纵凤天歌不在,这个雅间也不会有别人进来。 窗棂微敞,雾气氤氲,房间里无人作声,闻少卿默默煮着花自落,凤天歌的视线便跟着闻少卿的手,落在釜中煮沸的沫饽上。 她面对的人是个谋权高手,在自己佯装与宋煜秦淳决裂之后那人或者会失了嫁祸的先机,但为求稳妥,那人难免会留后手。 军演最有可能出现问题的是兵部,而兵部最有可能成为那人下一个目标的,就是项晏。 “小歌,茶好了。”闻少卿将煮好的茶递给凤天歌,“听鲁大人说你在太子面前替叶清华求了勇毅侯的爵位,你有心了。” 凤天歌接过茶杯,“这是我欠清华的。” 那么,在项晏死后你又会为他做些什么呢? 闻少卿提起茶壶的瞬间,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小歌,别怪我。 此番重回皇城我只有两个愿望,报颍川王的恩,还有就是找回你。 找回当初普宁寺那个,只有我可以倚靠的你…… 第五百四十九章 谁更危险 茶能静心,这就是凤天歌喜欢呆在问天茶楼的原因。 自问天茶楼出来,凤天歌直接到天衣阁换装,之后赶去鱼市。 现如今的鱼市,南无馆绝对立于尊首之位,虽然鱼市中还有少许北冥渊麾下那些臣子的商铺,可大多都死不死活不活的将就着,反倒是中间派的许多官员得南无馆照拂,铺子做的风声水起。 凤天歌找到黎啸天,即命黎啸天传讯给岭南分铺,密切关注岭南豪绅项华的动向,必要时给予一切帮助。 谋反无非两种情况,一是自己作死,二是家族作死。 项晏在皇城里没有背景,莫说坐实谋反,欲加之罪都加不上。 倘若对方真想对诬陷项晏,就只能从岭南老家下手。 即便只是猜测,凤天歌亦让黎啸天做好万全准备,多此一举也好过猝不及防。 叶清华的死就是最好的例子。 离开鱼市的凤天歌忽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四海商盟?还是镇南侯府? 无论找温玉还是凤清,都有可能会给她切实有效的建议。 只是到最后,凤天歌去了世子府。 容世子府…… 不出所料,容祁的确在自己的府邸,出乎意料的是,苏狐亦在。 正厅桌上,六道美味佳肴见了底,某只小狐狸靠仰在椅子上,双腿抻直踹地,双手垂落,“饭后甜点在哪里?” 容祁整个下午都隐忍平静的脸终于在这一刻,波澜壮阔了。 “你要是撑死在我这里,算谁的?”容祁只做菜,没做甜点。 “没有啊?”苏狐立马坐起来,“没有我走啦!” “有有有有有!”容祁直接把苏狐又给推回到椅子上,蹲凑过去,“你说项晏的父亲在岭南是豪绅,那你父亲在岭南是做什么的?你家也很有钱吧?” 在此之前,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苏狐,突然沉默了。 没错,容祁请苏狐到世子府吃饭的目的就是在了解项晏的前提下,套话苏狐。 结果,前戏作足之后,正戏出了问题。 “我没有父亲。”苏狐很认真的告诉容祁。 容祁脸色微变,又问,“你母亲是做什么的?” “我母亲丢了。”苏狐后来知道媚娘是骗他的,他的母亲没死,是真丢了。 容祁脸色布了些铅云,“那你家还有什么亲人?” “两头小金狮算不算?”苏狐反问。 “不是……咱们都是这么好的朋友了,你有什么事儿是不能告诉本世子的,我就不会像你那样不仗义,你问我什么事我都能告诉你!”容祁没有放弃挣扎,又朝苏狐凑了凑。 “那你说,你真的是楚国世子吗?你父亲真是楚王,你母妃真是郁妃?”苏狐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的容祁脸都绿了。 眼见苏狐双手托腮搥在椅子旁边,一双狐狸眼死死盯着自己。 容祁猛然有一种苏狐是智者的错觉,想直接杀人灭口。 但他忍住了,“是……是啊!怎……怎么了?” “那你就太幸福了好么!”苏狐看似高深的眼瞳顿时闪出星星,“我一个没有父亲母亲又丢了的孩纸,好可怜,我想吃甜点。” 你去吃米田共吧! 容祁被苏狐吓的差点儿哭出来! 真的,不是苏狐不想说,他是有苦衷的。 苏狐在跟媚娘离开圣域之前,某狐爹是这么告诉苏狐的。 亲人是不能相信的,朋友是不能相信的,全天下人都是不能相信的,如果你敢把老子的身份说出去,就立刻马上回圣域,永远也别想出去。 苏狐知道,老子是能相信的。 所以不管谁问他都不会说出自己是圣域少主的事实。 当然,有一个人除外。 苏狐觉得如果哪一日凤天歌想知道自己是谁,他应该会毫不犹豫告诉凤天歌,然后再叫她替自己保密。 秘密有的时候,是可以拿出来分享的。 凤天歌出现在世子府一刻,苏狐跟容祁在吵架。 苏狐让容祁还钱,容祁让苏狐把吃的东西吐出来,二人吵的正欢时看到凤天歌,就都静下来了。 他们知道,凤天歌心情不好。 “容祁,你会做糕点吗,特别甜的那种。”凤天歌站在门口,气息有些虚弱。 她来找容祁,是因为真的很饿,饿到前眼前都有些恍惚。 而她记得,昨夜容祁从窗外离开时说了一句话。 想要报仇,就该先好好活下去。 苏狐看了看凤天歌,又看了看容祁,“她说她想吃甜点。” “歌儿你进来,我这就给你做!”容祁毫不犹豫走到门口将凤天歌扶到桌边,转身奔去后厨。 苏狐见凤天歌不开心,直接搬着椅子凑过来,“别难过。” 凤天歌低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办法不难过,只是不会轻易哭了。 “你看我,清华死了我也伤心,可越伤心就越要照顾好自己,你把自己照顾好了才有力气找那些坏人报仇,如果哪天我死了,我想我更希望看到你在上面笑,看到你笑我才安心,我觉得清华也是一样。” 凤天歌抬头,无比认真看向苏狐,“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哪一句?”苏狐想了想,“你怕我比你先死啊?可算命的说我只能活到九十九岁怎么办?” 凤天歌忽然就笑了。 容祁端着糕点进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苏狐好像比闻少卿还要危险的赶脚啊! “歌儿,你吃。”容祁进来之后将托盘搁到桌边,随即拽过来一把椅子,硬挤到凤天歌与苏狐中间。 容祁做的糕点很香,还没吃就有一股香味儿飘出来。 苏狐直接伸手,硬是被容祁狠狠打了一下,“给你做的?” “反正我也吃不了这么多。”凤天歌从瓷盘里拿一块递给苏狐,之后自己也拿起一块。 她不是特别喜欢吃甜,但她知道甜的东西可以迅速恢复体力。 苏狐喜欢甜的,一块不够又拿了一块。 说真的,看到苏狐一张脸鼓成包子,容祁都想上手把某狐嘴里的东西抠出来! 咋那么谗呢! 到底是容祁,在苏狐伸手去拿盘子里的糕点时他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特别精致的小瓷瓶,“忘了洒椰蓉,你等会儿!” 苏狐毫无疑问,待容祁将椰蓉洒到糕点上之后,大口大口吃,“好……吃……” 苏狐绝倒。 第五百五十章 闪着雷电的乌云 容祁洒的不是椰蓉,是带着香味的蒙汗药粉。 凤天歌看了眼倒在桌上昏昏大睡的苏狐,又看了眼容祁,“你干什么?” “他吃的太多了,你看!”容祁指向桌上见底的六个瓷盘,“再让他吃下去,会撑死的。” 看到桌上那几个空盘子,凤天歌相信了容祁,“那你也不该这就么不声不响的给他下药。” “我冤枉,我是当着他面下的。”容祁呶呶嘴,一脸委屈的样子。 苏狐既是睡了,凤天歌便也没了顾忌,“昨晚,多谢你。” 容祁收了一脸撒娇的样子,“所以,你想通了?” “我不甘心,我一定会给清华报仇。”凤天歌狠狠咬了一口糕点,目光落在桌面上闪动出浓烈异常的寒冽。 “我会帮你。”容祁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跟神态跟温玉有些错乱,加上凤天歌突然看过来的目光,他忽然就有些慌了,“哈哈哈……我其实是想说虽然我没什么本事,或许在你眼里连个废物都不如,但我还是有优点的,所以……所以……” “你比废物强。”凤天歌扭回头,咬了口糕点,“谢谢你在我最孤独跟无助的时候,没有离开。” “我怎么可能离开你,我们是有婚约的,你可是我的准王妃,就算这个世上所有人都丢弃你,我也不会。”容祁动情抱向凤天歌。 女人在最脆弱的时候,都是很需要拥抱一下的! 容祁顺意而为,这次凤天歌没有打他。 但凤天歌起身走了。 ‘砰—’ “我还有事,一会儿你把苏狐……”凤天歌转身一刻,分明看到容祁原本坐着的椅子砸在他背上,自己刚刚坐的椅子叩住了容祁的头,“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你去忙……” 好、尴、尬! 鉴于凤天歌在朝堂上与苏狐一唱一合的那出戏,雀羽营五副将任命书终于落到了凤钧手里,副将亦有主位,凤钧便是主位。 也就是说,除了凤天歌,雀羽营凤钧说了算。 是以在北冥渊的授意下,凤炎再次入了凤钧府邸。 自军演之前凤钧从镇南侯府搬出来,他便没打算再回去。 原本凤炎对此番‘探望’并无期待,当初在礼部官署的时候凤钧可是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言之凿凿不会同流合污。 不想这一次,凤钧同意了。 凤钧虽未说出‘马首是瞻’四个字,却愿意将凤炎推举的两个人,安排到雀羽营为副将。 那二人是从玄机营里调配出来的校尉,凤钧同意,便是向所有人告之,他是北冥渊的人。 “我还以为三弟多有傲骨,不也向现实妥协了。”房间里没有外人,凤炎坐在床榻旁边的椅子上,些许嘲讽。 “二哥既然这么说,那你这便入宫替臣弟回禀太子殿下,这两个人我安排不了。”床榻上,凤炎将手里字条一扔,冷冷开口。 凤炎变脸,“你这是什么意思,刚刚你还同意了!” “刚刚二哥也没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凤钧眼含不屑,“我用,与不用这两个人看的是局势,可不是谁的面子,二哥你读书多,当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三弟觉得太子看中我,便也就跟了太子,有什么问题么?” 凤炎哪敢有问题,气鼓鼓的不说话。 “二哥要是没问题,三弟伤势未愈,就不陪着二哥闲聊了。” 眼见凤钧把被子扯过头顶,凤炎还要怎么留下来。 不过在离开之前,凤炎还是留了话,“你最好真心向着太子殿下,否则若哪日做了出格的事,我可保不了你。” 凤钧未动,也没有回音。 直至凤炎离开,凤钧方才掀了被子。 他看着头顶的床帐,眼中渐渐悲凉。 只怕真到了那个时候,该割舍掉兄弟情的人,是他…… 深夜的御医院,有一灯火影影绰绰,自前庭顺着幽曲长廊飘向后院。 秋风吹拂,灯笼里的白烛忽明忽暗的像极了星点鬼火,极是瘆人。 经凝秀仔细带路,凤雪瑶终是进了夏初言的房间。 就在刚刚,有一小太监急匆闯进她的茗湘殿,说是准太子妃要见她。 凤雪瑶倒也没合计,直接就过来了。 至少从表面上,她与夏初言关系还算不错,加上自夏初言入宫到御医院静养之后她便没来瞧过,这会儿人家主动叫她,她也不好不去。 再者,她是真想知道夏初言的病,是不是如宫里传的那样,好了许多。 此刻在外间守夜的丫头叫兰心,是夏初言入宫时从里府带进来的。 “奴婢给侧妃请安,我家小姐正在屋里等着侧妃呢。”外厅,兰心恭敬叫着,起身时走向内室将门打开。 虽说能入宫成为太子侧妃对凤雪瑶来说已经算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可人就是这样,得到之后总想要的更多。 对于这个‘侧’字凤雪瑶总不是特别喜欢,被人这么‘侧侧侧’的叫着,心里也生不出欢喜。 兰心没进门,凤雪瑶便与凝秀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房间里,夏初言果然没睡,单薄身子倚在床栏旁边,极是虚弱。 凤雪瑶乍见差点儿没乐出来,夏初言哪是越来越好,分明就是一副病入膏肓之态。 “雪瑶你来了……”夏初言声音很虚弱,抬手的动作亦十分吃力。 凤雪瑶见夏初言一副即刻就要从床榻上滚下来的样子,急忙过去扶稳,“姐姐找人唤我,我岂有不来之理。” “姐姐?你平日里不是这样叫的。”夏初言气若游丝,微声开口。 凤雪瑶缓身坐到床榻旁边,替夏初言扯了扯被子,“平日在太学院你我是同窗,这会儿在宫里,你是准太子妃,且等行了册封礼,我见你当叫太子妃了。” “你看我现在这样,可还能熬到册封礼……”夏初言垂眸苦笑一刻,凤雪瑶的唇角却无比真实朝上勾了一下。 该怎么说呢,可喜可贺,怕是真熬不过去了。 “瞧姐姐说的,凝秀。”凤雪瑶过来时,叫凝秀备了一盘糕点,因为这个时辰了,糕点不是新做的,不过是把茗湘阁剩下的几块拼凑在一起。 她也料想夏初言不会吃,做做样子罢了。 哪成想凝秀把糕点端过来的时候夏初言还真有心尝了一块,也就吃了一块,便被伺候在侧的兰心以身子不适为由给挡下来。 凤雪瑶没在房间里多呆,夏初言也未强留。 谁能想到呢。 彼此匆匆见上的这一面非但成了永诀,还给凤雪瑶看似无比辉煌的未来,蒙上了一层闪着雷电的乌云。 第五百五十一章 雷伊去哪儿了 夏初言死了。 凤天歌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跟某世子在延禧殿里一起用膳。 早膳是容祁准备的,很是用心。 凤天歌依旧无甚胃口,但她强迫自己吃下去,对手虎视眈眈,她再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忽跟纰漏。 她要保证体能,时刻保持清醒。 也是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许久没看到雷伊了。 容祁表示欣慰,凤天歌居然还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依容祁之意,雷伊在军演第一日便离开,赶往赵国。 “赵国出事了?”凤天歌手中汤匙微顿,抬头问道。 容祁摇头,“也没出什么大事,就是三皇姐因为白将军跟赵王大吵一架,被禁足。” “白玉霜?她又干什么了?”若非之前白玉霜大齐一行,凤天歌或许不会在乎这位昔日的手下败将,可既然收了人家一盆纸兵纸将,她如何都要关心一下。 “她把赵国四妃之首的宜妃给打了。”容祁轻描淡写道。 凤天歌闻声,复动手中汤匙,“这事儿白玉霜能干出来。” “还一不小心把宜妃肚子里的龙种给打没了。” 容祁补充之后,一口粥自凤天歌嘴里狂喷出来。 某祁身边没有锦帕,但他有袖子。 “白玉霜她活够了!”凤天歌抹唇,激动不已。 “有可能。”彼时容祁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让雷伊过去瞧瞧,若她真活够了,就送她一路好走。” 凤天歌抬眸,下意识瞧向对面容祁。 莫名的,她忽然觉得眼前男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种少年老成的错觉。 “呵呵……开玩笑的,这会儿三皇姐手里没人,所以我想让雷伊过去帮帮三皇姐,看能不能把白玉霜救出来。”容祁会错了凤天歌眼中深意,解释自己把雷伊派去的真正目的。 凤天歌收回视线,微微颌首,“如有需要,我会帮忙。” “不用,这事儿三皇姐能解决。”容祁派雷伊过去,就是解决这件事。 就在容祁还没琢磨出凤天歌为什么会突然静下来的时候,月牙急匆而入,说是夏初言死了。 意料之中。 且说凤天歌与容祁刚入御医院,便听到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是夏骞。 夏初言是在卯时一刻断了气息,她的丫鬟兰心随即买通宫里人把消息传到夏府,是以宫里的人还没全知道夏初言病逝的消息,夏骞就已经在宫门开启后第一时间冲进来,跑到御医院。 此时御医院后面的厢房外面围了一群人,凤天歌只站在极不显眼的角落里,静观其变。 至于容祁,跑去找屈平了。 这会儿,李诚瑞的声音突兀响起,北冥渊跟顾紫嫣几乎同时得到消息赶过来。 二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凤雪瑶。 虽说此时此刻凤雪瑶脸上亦有悲恸,但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她还是挺高兴的,准太子妃一死,她纵不能更进一步,头顶上也少了个人管着,左右看都是好事儿。 众人见状,立时退到旁边叩拜。 凤天歌随众人,一并施礼。 厢房里,夏骞却似无感般只抱着自己的女儿,悲声哀恸,泣不成声。 “怎么会这样?”顾紫嫣走进内室之后,即刻唤来御医质问。 只是没等冯棋开口,一直跪守在床榻旁边的兰心突然冲过来,扑通跪地,“奴婢求皇后娘娘给我家小姐作主!求皇后娘娘给我家小姐伸冤报仇!” 兰心这一嗓子,喊的众人皆愣。 唯有夏骞突然回头,赤目怒睁,“你说什么?” “老爷!小姐死的冤枉!冤枉啊—”兰心跪转向夏骞,眼泪急涌,“小姐在御医院调养这些日子,原本已经快好了,昨个更能下床走动,可谁成想……呜呜呜……” 北冥渊身后,凤雪瑶听着兰心这般说,一直欢跃的内心突然沉下来。 下床走动? 她昨晚来时夏初言哪里是快好的样子! “你哭什么!说下去!”夏骞几欲咆哮道。 “可谁成想小姐昨晚吃了凤二姑娘送来的糕点,今晨就突然……是凤二姑娘害的小姐!是她!”兰心突然挺起腰,泪如雨落,愤怒指向站在北冥渊身后的凤雪瑶。 凤雪瑶一脸懵逼,她只是来看热闹的。 “你……你胡说!”待其反应过来,大声驳斥。 “奴婢没有!就是她昨晚不知为什么突然那么晚来御医院说是要看小姐,还给小姐带了盘糕点,小姐不想吃她却硬要塞给小姐!”兰心恨极,“那糕点肯定有问题!” “你放肆!昨晚明明是……”凤雪瑶慌乱之余,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你那么想当太子妃就去求皇上,求皇后求太子殿下,为什么要来害我家小姐!”兰心涕泪横流,“我家小姐从来没想跟你争过……呜呜……” “没有!太子殿下明鉴,皇后娘娘明鉴,雪瑶没做这样的事!是她冤枉我!”凤雪瑶扑通跪下来,渴求般看向北冥渊跟顾紫嫣。 “原来是你害了老夫的女儿!”夏骞无比心痛将夏初言平放在床榻上,随手抄起床边矮桌上的丹顶鹤灯盏就要砸过去。 “夏骞!”顾紫嫣愠声喝止,“这里是皇宫,不得放肆!再者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你也不能只听信那奴婢一面之词!” “皇后娘娘!”夏骞是文臣,最重礼数,如果不是心痛至极,他断不会失了分寸。 此刻夏骞悲恸跪在地上,“老臣求皇后娘娘还我女儿一个公道!此事若真为凤雪瑶所为,老臣要她偿命!” “放心,此乃后宫之事,本宫自会查明真相给你一个交代。”顾紫嫣终是得着机会看向冯棋,“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回皇后娘娘,微臣之前检查过,准太子妃的确是中毒而亡。”冯棋据实开口,“所中之毒乃鹤草芽与僵蚕混合之物,平日里准太子妃喝的补汤里有鹤草芽成分,至于僵蚕……” “僵蚕如何?”顾紫嫣寒声质问。 “僵蚕是禁药,宫中并无。”冯棋一语,便已坐实夏初言确是遭有心之人下毒谋害无疑。 “皇后娘娘!”夏骞叩首,悲恸低吼。 凤雪瑶全程无辜脸,“皇后娘娘,雪瑶不知道什么是僵蚕,从来都没听过!” “你一定知道!不然你怎么会拿僵蚕过来害我家小姐!”兰心不甘,跪爬过来朝着北冥渊跟顾紫嫣直磕头,“求太子殿下跟皇后娘娘替我家小姐住持公道!” 第五百五十二章 一朝毒妇娶回家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顾紫嫣若不做些什么,夏骞这里也说不过去,于是她当即命锦葵带着人到茗湘殿搜查。 话音落时,站在角落位置的凤天歌扫了兰心一眼。 “老爷!奴婢也去!” 兰心的话倒是提醒了夏骞,“求皇后娘娘准许兰心一起过去。” 顾紫嫣心里不悦,亦未阻拦。 事情到了这里,凤天歌便知成了,于是悄然退出御医院,离宫。 反倒是与她一并来的容祁,这会儿还在屈平药室里。 依屈平之意,容祁方才了然,原来不管是凤雪瑶给独孤柔下毒,还是独孤柔给夏初言投药,皆为凤天歌的算计。 如此,容祁感慨良多,“如果不是被前朝耽误,我家歌儿单玩后宫,玩死她们了。” 屈平也很应景的点点头,“怎么样,悬崖勒马犹未迟矣,像凤天歌这样的毒妃可千万莫要娶回府里,否则左拥又抱皆虚幻,莺歌燕舞皆浮云,一朝毒妇娶回家,一辈子都得受欺压。” 容祁没说话,任由屈平把整句话都说完,然后动了手。 你当真以为残疾会成为我不打你的理由么? 不存在的…… 锦葵‘不负所望’,当真是在茗湘殿里搜出了东西,一个装有僵蚕粉末的香囊,跟一本记载药材相克的医书。 唯独没找到的,就是凤雪瑶口口声声说夏初言派过去找她的那个小太监。 凤雪瑶的罪名,简直不要坐的太实。 此时御书房,凤炎得到消息急忙入宫,见到北冥渊后第一件事就是磕头叫冤,“太子殿下明鉴,雪瑶定是被冤枉的,她不可能做出那种大逆不倒之事!” 见李诚瑞在外面阖紧殿门,北冥渊目色寒凉,“现在不是凤雪瑶做与没做,是所有证据表明她就是做了!” “可是……”凤炎抬头,一张脸因为着急看着有些扭曲。 “可是什么?她若做了有罪,若是被人陷害就更有罪!本太子还以为你平日里怎么悉心教导自己的女儿,到底是个不中用的!”北冥渊冷哼。 “太子殿下教训的是,雪瑶性子浅,遇事少了几分精明……” “那就找个性子深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北冥渊冷冷盯着凤炎,“本太子原本想借着夏初言把夏骞笼络过来,现在倒好……你说本太子到底是保夏骞,还是保你?” 凤炎神色慌张,连连磕头,“太子殿下明鉴,微臣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决无二心!微臣……微臣已经想尽办法说服三弟为太子殿下所用,凤钧已然答应,愿意将那两人安排到雀羽营!” 北冥渊终是缓了颜色,“皇后那边已经想了法子,让凝秀做替死鬼。” “微臣叩谢太子殿下!”凤炎不敢多言,直接叩首。 北冥渊不愿多看凤炎一眼,直接摆手令其退了出去。 如果不是挂着凤钧跟凤清,北冥渊当真在凤炎跟夏骞的选择上犹豫过,毕竟身为户部尚书的夏骞怎么看都比凤炎有用…… 皇城,问天茶楼。 三楼雅间,茶香四溢。 凤天歌喜欢‘花自落’,初饮时苦,再涩,再甜,再回味无穷。 就像回忆,多少岁月荡在梦里,泪湿粘襟。 闻少卿在檀木方桌对面,坐的很直,一袭白衣在雾气氤氲下宛如淡薄名利的脱俗之人。 他很喜欢笑,笑容亲切又让人觉得温暖。 凤天歌时常在想,这应该就是银面每每提到少卿哥哥时,脑子里出现的画面吧。 “还记得七岁那年,我们在普宁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吗?”桌上摆着茶点,闻少卿抬手拾起一块递给凤天歌,清眸璀璨,如星,“那时的你很凶哦!” 凤天歌接过糕点,相视瞬间,只勾了勾唇。 她不记得,但听银面说过。 “看到树上有条蛇卷着一只松鼠便爬到树上去救……” 闻少卿自斟,端起茶杯,轻轻抿过,“结果松鼠没救着,自己还挂在树上下不来了,你知道那是多高的树吗?你爬的时候不朝下看吗?” 凤天歌咬了口茶点,并未回应。 “要不是遇到我,也不知道你要在树上哭到什么时候。”闻少卿的语气听着像是责怪,却充满了宠溺。 “好像也不是你救的。”凤天歌终归不是银面,所以她在面对闻少卿的时候,总有愧疚之心。 闻少卿笑了,“可两个人哭总比一个人哭声音要大些。” 见凤天歌不再说话,闻少卿又道,“那时我以为你是吓哭的,可在树枝上坐着的时候你说你是在替小松鼠哭,我忽然就觉得,这个世上应该没有哪个小姑娘比你更美。” 这就是银面的善良。 凤天歌有些不自然看向窗外,那么巧的,她看到了斜对面坐在归梦阁窗边的容祁。 很巧很巧的是,容祁也看到了她! 闻少卿顺着凤天歌的视线看过去,微垂眸,“可惜,我没有机会陪你一起长大,没有看到你的成长,没能见证你的辉煌,错过了,就怎么也补不回来了。” 凤天歌下意识推紧窗棂,低头喝茶。 闻少卿当作没有看到容祁,替凤天歌斟满茶杯,“后宫事非多,前朝也不太平,看到你艰难我却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保护你,是我没用。” “不怪你。”凤天歌双手稳着茶杯,抬头看向闻少卿,“我很好。” “我就知道,不管多艰难的困境都难不倒你……”闻少卿落壶时迎向凤天歌眼瞳,“你好,就好。” 小歌,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亲人,朋友,他们都不会给你带来更好的生活。 只有跟在我身边你才会幸福。 所以,你可能要先习惯失去…… 金翠楼。 归梦阁里,容祁有点儿坐不住了。 他与胭脂商量过赵宜妃的事,便要离开。 “世子还怕闻少卿把凤天歌吃了不成?”胭脂硬是将容祁身前的骨瓷茶杯斟满,“胭脂煮的茶虽不如闻少卿,可也花了不少功夫的。” “没有,我是想回四海商盟。”容祁些许尴尬。 “再急也不差在一杯茶上……”胭脂想了想,“胭脂记得世子说过,赵宜妃的事不易过早捅给赵王,平白替赵王剔除隐患只会让赵国更强大一分,胭脂还记得,世子说过赵王有野心。 第五百五十三章 夏初言离开 容祁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当日他未借周儒来齐的机会弄死赵平王,就是想留着那个隐患牵制赵王。 赵王生性好斗,野心十足,如果不是上有齐国压制,下又有七国国力排在第三位的燕王说死不配合,他早就不安分了。 眼下若非赵宜妃的事牵扯到三皇姐跟白玉霜,确切说是牵扯到三皇姐,至于白玉霜的死活,容祁一点儿都、不、关、心。 不,他一直很想知道白玉霜什么时候能把自己作死。 赵宜妃是赵王宠妃,虽然不及容岚受宠但在后宫却有绝对分量,很多妃嫔与其私下里相交甚好。 原因无二,赵宜妃母族表面上做的是正经的茶商生意,私下里却是赵国最大地下钱庄的东家,堪称赵国基石下面的最大蛀虫。 尤其在赵宜妃怀有身孕之后,其母族更把手探进庙堂。 此番容祁派雷伊过去,就是要将赵宜妃母族之事十分‘自然’的捅出来,替三皇姐跟白玉霜脱罪。 说白了,打没了皇种我有罪,打死逆贼我有什么罪? 当然,白玉霜并不是故意的,那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因为胭脂有意‘挽留’,容祁从金翠楼出来的时候,凤天歌已经离开,因为马车不在。 是以,他就只能回四海商盟,守株待兔。 凤天歌在约定的时间内,到了皇郊的一处破庙。 庙里有人在等她。 而此刻,站在破庙外的,是黎啸天。 事情隐秘,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有劳黎老。”凤天歌到时与黎啸天打过招呼,且在黎啸天手里接过一个包裹之后进了破庙。 庙里正对着残破佛像的女子不是别人,乃‘已逝’准太子妃夏初言。 听到脚步声,夏初言回身见到凤天歌,当即跪地。 “不必如此。”凤天歌快走扶起夏初言,“后悔吗?” 夏初言摇头,“不后悔,只是……” “夏大人已把兰心带回府里,她没事。”凤天歌知道夏初言舍不得兰心,于是应声。 “那就好……” 这时,凤天歌将手中包裹递给夏初言,“你想找的那人在宁州,这里面有他的详细住址,除此之外还有些银两跟干粮,马车已经备好,车夫有些本事,护你到宁州绝不成问题。” “他……” “一个人。” 夏初言沉默片刻,接过包裹,“凤天歌,我该怎么谢你?” 面对夏初言那双真诚又带着无限感激的眼瞳,凤天歌摇头,“你不必谢我,在这件事上我也并不是……” “虽然我猜不到你是中间派还是保皇派,但以你在太学院时表现出来对前太子妃独孤艳的敬重跟尊崇,你帮的,定不是北冥渊。” 夏初言心思通透,她知道凤天歌想说什么,便先开口,“其实,就算我真被册封成为太子妃,父亲也绝对不会成为太子的人,父亲深受皇恩,断不会做出任何背逆皇上之事,你放心。” 夏初言说的这样直白,她还能再说什么呢。 “事发时我在场,夏大人很伤心,如果……” “初言有兄长,父亲也并非只有我一个女儿,我知父亲必会伤心难过但也不想告诉他真相,就算初言对不起他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了,世间再无夏初言。” 凤天歌点头,“岁月静好,好生珍重。” “珍重。”夏初言拿着凤天歌给她的包裹,走出破庙。 她并非不想告诉父亲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但是不能。 倘若父亲知道她还活着,必定会知道这其中凤天歌做的筹谋跟算计,如此非但暴露凤天歌,亦会让父亲对凤炎恨意减淡。 夏初言知道凤天歌想借父亲之力牵制凤炎,所以,就算她已经死了吧。 凤天歌,初言能做的,只有这些…… 马车渐行渐远,终究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凤天歌的视线之内。 黎啸天走到凤天歌身边,“老夫以为夏姑娘会选择告诉夏大人。” “她当是为了保全我。”凤天歌眸色微暖,此朝重生她迄今为止都没看错过人,先是谢如萱后有夏初言,“让宁州那边分铺照应着,只要有南无馆一日便要保夏初言衣食无忧。” “老夫记下了。”凤天歌感慨之余黎啸天亦庆幸有生之年,可以遇到像凤天歌这样重情重信的金主。 当年在谢晋手下办事不过是各取所需,而今对凤天歌,他倾尽全力。 江湖人从不轻易交付真心,一旦交付,不问东西,此生追随…… 酉时,天已大黑。 闻府书房里,闻少卿听了流刃禀报,眼底划过一丝凉意。 北冥渊真的是让他,太失望。 当初他让流刃传话,务必选夏初言为太子妃的用意,就是招揽夏骞。 六部尚书中,户部主财。 财乃国之根本,招揽户部尚书的目的就是攥住大齐经济命脉,尤其在北冥渊被逍遥王挤出鱼市之后,牢牢抓住夏骞才是当务之急。 且不管夏初言到底是怎么死的,眼下这种情况换作是他,必定当即怒斩凤雪瑶再将凤炎连贬三级,让夏骞深深记住这份大恩才是正道。 万没料到北冥渊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刻选了凤炎,此时此刻闻少卿真想当着北冥渊的面晃晃他的脑袋,看能不能听到水声! “主人,那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北冥渊?”流刃听到闻少卿分析之后,低声请示。 “迟了,凝秀招供的消息已经传到夏府,夏骞只怕正火冒三丈,这会儿若再告知凤雪瑶认罪伏法,夏骞只会当北冥渊是良心发现,非但捞不着半个谢字,还平白折损凤炎,得不偿失。” 依闻少卿的意思,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事半功倍,在错的时间做对的事,事得其反。 “再者,便是你去提醒,北冥渊又会不会听!”闻少卿冷嗤,“当日我叫他把五副将任命书无论如何都要落在秦淳手里,他是怎么做的?给了凤钧!” 流刃不语。 “眼下这朝堂,太子党与保皇派势均力敌,倘若夏骞跟秦淳归于太子党结果又会怎样!”闻少卿稍稍吁了口气,“也罢,北冥渊若真精明,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可在之前对付独孤艳的时候,北冥渊表现不俗。”流刃很是奇怪。 闻少卿眼底溢出一丝不屑,“那是因为他的几处致命漏洞皆被颍川王堵的严丝合缝,否则以他的智商,如何斗得过独孤艳!” 流刃惊,“奸妃一案,王爷有参与?” “说是王爷一手策划也不为过。”闻少卿轻描淡写开口,随即问道项晏之事。 流刃表示,已经布好了局……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主仆一场 深夜,风冷。 容祁在四海商盟等到戌时才把凤天歌给盼来,那可真叫望眼欲穿。 如某世子所料,凤天歌将夏初言之死和盘托出,的确是她的计谋,除了挑起夏骞与凤炎之争,还有一点,她要验证独孤柔腹中胎儿到底是谁的种。 结果出来了,是古云奕。 “怎会?”容祁惊讶。 “之前天歌引凤雪瑶对付独孤柔,且让独孤柔知道了凤雪瑶的伎俩,独孤柔既然身怀有孕又不是北冥渊的种,那么她私下里必与人苟且,事发之后她必与那人商量。” 凤天歌端直坐在对面,神色肃冷,“天歌原以为独孤柔与她姘头商量之后会反击凤雪瑶,没想到他们看中的竟是夏初言。” “你如何得知?”容祁问道。 “鬼市有天歌眼线,他们看到古云奕出现在那里且花重金买得僵蚕粉,我随后请教过屈先生,方知僵蚕粉与鹤草芽混在一起乃剧毒。”凤天歌紧接着说下去,“巧在之前夏初言已与天歌表示过不想留在宫中,所以我便将计就计。” 容祁听出来龙去脉之后,真是打从心里佩服凤天歌这招连环计。 他家歌儿,智商高! 真的很高! “凤大姑娘既知独孤柔腹中胎儿是古云奕的,想揭穿?”容祁又问。 “现在还不是时候,未来不可期,尤其我们对面还站着一个强大且极具威胁的对手,实在不易在这个时候分心对付古云奕。” 凤天歌想了想,又道,“只要独孤柔肚里的孩子没事,古云奕就永远都是被我们拴在草绳上的蚂蚱,他逃不掉。” 容祁明白凤天歌的意思,想整古云奕随时都可以,根本不用挑日子。 “还有一件事,袁屹城……” “放心,袁屹城那边已经安排妥当,如无意外,丁酉明日便可拿人。”容祁浅声抿唇,声音平静,而又坚定。 对手在暗处,即便思虑周全,凤天歌却依旧不能把心落下来。 那人不死,她心难安…… 皇宫东南角落,有一座看着十分破败的宫殿。 森黑夜里,打从这座宫殿里传出来的惨叫声瘆的人心里发寒。 凤雪瑶被锦葵带到殿外,听着里面的声音,忍不住瑟瑟发抖。 “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我要回去……我要见皇后娘娘!我冤枉!” 眼见凤雪瑶扭头要走,锦葵猛攥住她胳膊,“皇后娘娘有旨,希望侧妃您能劝一劝凝秀,顺便送她一程。” 锦葵说话时自袖兜里掏出一个瓷瓶,硬是塞到凤雪瑶手里。 “劝……劝什么?”彼时茗湘阁,锦葵得了顾紫嫣旨意直接把凝秀送来慎刑司,却未告知凤雪瑶缘由。 不为别的,吓她一吓。 “凝秀自作主张害死准太子妃,那是死罪,不管她怎么嘴硬这罪是跑不掉的,与其死咬着牙不承认,倒不如走的轻松些。”锦葵低声开口,言外之意已经非常明显。 “可是……不是我……” “侧妃慎言!”锦葵声音骤冷,“皇后娘娘的意思,还需要奴婢再给侧妃重复一次么?” 宫殿里又传出一阵惨叫,凤雪瑶整个身子都跟着一抖,“不用……不用……” “那就请侧妃这便进去,了结此事。”锦葵欲走时又似想到什么,“准太子妃之死也是侧妃管教不严,皇后娘娘口谕,希望侧妃近一个月就不要乱出门走动了,且在茗湘阁里歇着,好好反省。” “臣妾遵旨……”凤雪瑶领了旨意,起身时锦葵已经走远。 她握着药,犹豫半晌后终是迈进眼前宫殿。 行刑嬷嬷早就得了令,这会儿见凤雪瑶进来也没多说话,直接将她领到最里面相对狭窄的封闭房间外面。 房门开启,凤雪瑶被行刑嬷嬷请了进去,且给了她一张没有按过手印的证词。 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鼻而至,凤雪瑶猛的捂住鼻息,入眼分明看到一个血人正倒叩在深灰色的理石地面上。 蓬乱的头发沾着血迹,似有一小绺还带着血淋淋的头皮,她稍稍走近时胸口一滞,那人十根手指皆没了指甲,血肉模糊。 “凝……凝秀?”凤雪瑶平日里也打凝秀,也见过血,可又怎能与宫中慎刑司那些剥皮抽筋要人命的刑具相提并论。 她惊恐万状站在凝秀头顶,蹲下来,声音都是抖的。 “没……没有……我家主子跟奴婢都没害过……太子妃……我们是冤枉的……”凝秀恍惚中,依旧记着离开茗湘阁时自家小姐的嘱咐。 不许认罪,否则我们都得死! 听到凝秀这般说,凤雪瑶终是松了口气。 没招就好。 “凝秀?”凤雪瑶轻推了推凝秀肩膀,视线下意识看过去,这才发现凝秀后背尽是鞭伤,血肉外翻,还有几处被烫过的痕迹,仔细闻着有些发焦的味道。 腿好像也给夹断了,殷红鲜血黏着宫装根本看不清伤在哪里,只能看到血从凝秀身上不停流下来,在地面汇成数滩血迹。 这就是慎刑司,凤雪瑶在这一刻真真正正体会到,什么叫作人间炼狱。 “小姐……”凝秀听准了声音,激动抬起头,血红双眼显露出她的忠诚,劫后余生的解脱甚至让她笑出来。 “小姐……奴婢没招……” 凤雪瑶噎喉,狠狠点头,“好……很好!让你受苦了……” “奴婢不苦……奴婢……这是回来了吗?”凝秀满怀希望看向四周,好陌生,“小姐……这是哪儿?这不是茗湘殿,这不是……” 凝秀自小跟在凤雪瑶身边,足足跟了十五年,纵在这十几年的主仆关系里凝秀未曾立过什么大功,但也算勤勤恳恳,不敢有半点怠慢。 只是这样的忠诚换来的,是凤雪瑶手里的那瓶毒药。 凤雪瑶只想凝秀认罪,再快点儿去死。 她毫不留恋这个跟在她身边十几年的丫鬟。 “小姐……这……这是?”凝秀视线落在凤雪瑶手中证词上的时候,突然变得十分激动,而因激动牵扯的伤口仿佛针刺刀磨般,没有一处不疼。 “主仆一场,你签了它吧……” 第五百五十五章 雾山小隐 就算很难启齿,凤雪瑶还是将那张证词摆在凝秀面前。 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终结,凝秀不认得字,可她知道那是什么! 慎刑司的这半日她仿佛在无间地狱走了一遭,每换一种刑具那些凶狠的行刑嬷嬷都会给她看这个,让她按手印。 这是认罪书! “小姐……小姐你这是干什么?你不是说如果认罪我们就都得死吗?”凝秀慌了,豆大泪珠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本就苍白的小脸顿时没了血色,她无父无母,这辈子最大的依靠就是眼前这个她叫了十五年的小姐。 “凝秀,夏初言死了,除了我们谁也没见过她,所以……所以你认了吧,你认了这件事就结了,好不好?”凤雪瑶从来没这样温柔对凝秀说过话,这是第一次。 却是叫她去死。 凝秀摇头,惊恐万状看向自家小姐,“不要……小姐我不认,我没害准太子妃,咱们没害她为什么要认罪?” “凝秀,人活在这个世上,有时候我们是要受些委屈的,没办法,我现在也没办法了……”凤雪瑶狠下心,将证词朝前探了探,“按个指印,很快。” 白纸黑字,落在凝秀眼里却是她的催命符,她害怕,她忍受酷刑咬着牙挺过来,为的就是活着! 她知她命贱,如蝼蚁,可有句话不是这样说的,蝼蚁尚且偷生! 她不想死! “小姐……不要……奴婢求您救救我……”凝秀害怕极了,她强忍着剧痛不断往后爬,每退后半分便有一条血痕从她身前显现,触目惊心。 “我连自己都难保,还如何救你!”凤雪瑶从来也不是心善的主儿,见凝秀如此不听话,索性去抓她手腕。 “不要!”凝秀尖叫,五根早就没了指甲的手指从凤雪瑶手里挣脱,“小姐我不要死!我以后都听话,以后都听你的话求你带我出去,我不想呆在这个地方,小姐……我求你,我求求你!” 除了凤雪瑶,凝秀恍然发现,她竟再没有别的人可求了。 只是她再卑微再低贱也换不来凤雪瑶半分同情,眼下的凤雪瑶甚至有些急躁,“你求我有什么用!要求就求老天爷下辈子上你投胎好一点!” 奈何凤雪瑶连拽几次都没能攥住凝秀手指,于是她搁下证词,打从袖兜里掏出瓷瓶,“凝秀,这是你逼我的!” “不要……” 凝秀害怕,她拼命挣扎着,却还是让凤雪瑶把毒药灌进嘴里。 原来毒药是甜的。 肺腑传来剧痛,凝秀没了指甲的十根手指狠狠抠住地面,目光突然变得凶狠,“凤雪瑶!我跟在你身边十五年……你竟这样狠心!我诅咒你!我诅咒你死的比我还要惨上千倍万倍!我就算死也要化作厉鬼,日日夜夜缠着你!” “贱婢!”凤雪瑶本就没有半分恻隐之心,听到这般恶毒言辞当即起身,狠狠踢了凝秀一脚。 偏这一脚踢过去,凝秀突然用双手狠狠拽住,上口就咬! “啊!你干什么?松开!” 不管凤雪瑶如何踢踹,凝秀就是不松口,直到生命尽头…… “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贱婢!”凤雪瑶终于挣开脚踝,且在凝秀肩头狠狠踩了一脚。 她错了,凝秀就是知道死活才会在生命最后一刻,为自己活了一回。 凝秀死了,凤雪瑶无比轻松在证词上按下凝秀的指印,转身,又无比轻松的离开。 她未见,倒叩在地上的凝秀并没有闭上眼睛。 凝秀,死不瞑目…… 夏初言的死终于在第二日早朝上有了说法。 人是凝秀自作主张害死的,凝秀认罪伏法,凤雪瑶有管教不严之罪,禁足茗湘殿,就这样。 朝堂上,凤炎恸哭自己教女无方,几次想跪在夏骞面前都被身边大臣硬架着没跪下去,而整个过程夏骞都未说出一个字。 他只冷眼看着凤炎,跪与不跪于他而言,都改变不了他要凤炎血债血偿的决心。 下朝之后,凤天歌与谢如萱离开皇宫东门,谢如萱回了虎骑营,凤天歌则去了问天茶楼。 按预计,今日刑部会派人到兵部拿袁屹城,途经玄武大街。 三楼雅间,闻少卿换掉花自落,煮的是雾山小隐。 此雾山小隐妙在茶水入杯之后,热气不会立时散开,犹如涌动翻滚的白雾聚在杯沿,混沌迷蒙,隐隐现现。 “雾尽,方可饮。”闻少卿看出凤天歌眼中震惊,温声开口。 凤天歌的确震惊,这茶让她想到了眼下时局,那个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就像是杯里面的茶水,透过迷雾窥探自己的一举一动,而她却如何也看不到白雾下面,到底是怎样一副光景。 这种感觉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雾尽方可饮,水落方能石出。 拭目以待! 这时,半掩的窗棂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凤天歌下意识瞥向窗外,是刑部的捕快。 “我听鲁大人说刑部尚书是个狠的,若是谁犯了案被抓到刑部,怕是难出来了。”闻少卿的视线从窗户外面收回来,轻描淡写道。 “鲁明?”凤天歌不止一次听到闻少卿提起鲁大人,于是问道。 “嗯,正是吏部侍郎鲁明大人,鲁大人嗜茶便与我有些私交,我偶尔也会跟他打听朝廷里的情况,毕竟在皇城做生意,知道多些是好的。”闻少卿看了眼凤天歌身前茶杯,“现在的雾山小隐,刚刚好。” “其实,你若想知道什么……” “我没有特别想知道的事,不过是与鲁大人闲聊而已,而且在这皇城里,我最不想麻烦的人就是你。”闻少卿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你有你的大事要做,我纵帮不了你,不给你添乱也是好的。” “你言重了。”凤天歌浅声道。 窗外又是一阵骚动,凤天歌与闻少卿几乎同一时间顺着窗棂看下去。 心,皆猛震! 刑部的确是去兵部拿人,拿的,却是两人! 袁屹城!项晏! 凤天歌握着茶杯的手下意识攥紧,项晏果真出事了,那人当真是对项晏下了手! 可她已经安排岭南那边小心此事,刑部到底是以什么名目抓的项晏? 与此同时,闻少卿眼中亦闪过一抹寒光。 他昨日命流刃将项晏的事办好且给刑部送了证据,所以他知刑部抓的人是项晏,可袁屹城又是怎么回事? 第五百五十六章 势均力敌 刑部抓了两人。 对凤天歌来说项晏是意外,对闻少卿来说,袁屹城,是意外。 凤天歌无心喝茶,与闻少卿匆匆辞别之后打算先换装去鱼市问个清楚,不想欲上马车时余光扫到了站在角落里的人影。 是秦洛衣的丫鬟,如意。 深巷里有间极不起眼的茶馆,虽与问天茶楼不可比,却也十分幽静。 凤天歌由着如意带路,在茶馆的雅间里看到了秦洛衣。 此时秦洛衣,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日凤天歌大闹兵部,宋煜在外面并没有跟秦洛衣说出真相,直等到晚上回府才和盘托出。 外面的人听着凤天歌像是在砸东西,实际上凤天歌,也是在砸。 但她在砸的时候却是与宋煜商量出一件事,找谁替军演背黑锅。 关乎生死跟名誉,凤天歌自然不可能随便找个人顶凌迟之罪,于是她与宋煜商量之后,觉得袁屹城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选。 就他之前在兵部犯下的罪行,凌迟十次都不够,更可喜的是,他的背景里多少能跟海外岛国联系上。 “天歌!”见凤天歌进来,秦洛衣登时起身,转尔看了眼如意。 如意心领神会退至门口,在外面将门叩紧。 “是宋煜叫你过来的?”凤天歌面容沉肃,心绪有些不稳。 秦洛衣点头,“宋煜叫我过来告诉你,刚刚刑部到兵部拿人,拿了项晏跟袁屹城!” “刑部证据是什么?”这才是凤天歌最关心的。 “刑部的人在袁屹城府邸搜出十二封袁屹城与海外岛国的来往密件,密件里有密谋造反的内容,且还搜到一张军演时的行军图,图纸比兵部出的图纸延伸五十里。”秦洛衣据实开口。 这个凤天歌知道,这是四海商盟手笔,“那项晏呢?” “刑部的人也搜了项府,搜出十七封项晏与莽原的来往密件,也有一张地图,地图延伸三十里。”秦阁衣忧心看向凤天歌,“宋煜没想到刑部会来抓项晏,所以一点准备也没有……” “我知道,我便是有准备也没能让项晏躲过这一劫。”凤天歌面目冷寒,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能说服莽原那个海盗头目。 莽原地界并不大,但却是偌大中原唯一一处灰色地带。 莽原之初只是一个距离中原很近的岛屿,岛屿上的住户皆为活跃在那一带海域上的海盗。 后来海水渐退,莽原渐渐与中原接壤,当时接壤的是楚国界,因为楚国力最弱,便也无心与那些海盗交涉,久而久之,便有了现在的莽原。 “宋煜一时也没想出救项晏的办法,便叫我过来通知你。” 凤天歌点头,“我知道了。” 秦洛衣看出凤天歌着急办事,便未多留,但她还是表达了自己对凤天歌的感激之情。 她知自己祖父在军演里做了极不厚道的事,而她感动的是凤天歌竟然没因为祖父狂妄自大而放弃拉祖父出这军演的泥潭。 凤天歌的确厌恶秦淳作为,但她很清楚,秦淳并不是敌人。 与秦洛衣分开之后,凤天歌依计划换装去了鱼市。 黎啸天那边的消息是,岭南项府并无异常,亦未发现有莽原的人与之联系。 因为交过手,凤天歌绝对不会以为那人会在仓促之下诬陷项晏。 是以她吩咐黎啸天定要在最容易疏忽的时候守好岭南项府,万不能让项府与莽原沾上半点关系,不惜一切代价! 哪怕得罪莽原。 她当初也不是没得罪过! 问天茶楼照常做生意,闻少卿却早早回了府邸。 他不允许流刃出现在问天茶楼,即便是到他的府邸,流刃也会绕过几条街跟密道。 流刃纵是隐卫,但在闻少卿眼里他早晚都会被人发现,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袁屹城出了什么问题?” 书房里,流刃早到。 “回主人,刑部捕快在袁府查到十二封他与海外岛国的来往密件,还搜到一张行军图,比兵部出的图纸延伸五十里。”流刃据实禀报。 闻少卿沉默,脑子却在飞速旋转。 这一瞬间,他知道,自己让小歌骗了。 原来他的小歌只是表面上与秦淳跟宋煜交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凤天歌早就把目标定准了袁屹城! 他竟然还在期待小歌与秦淳或是宋煜较量的大戏。 万幸的是,他亦早有准备。 “海外哪个岛国?”闻少卿缓缓靠在椅背上,手指不自觉摩挲着腰间暖玉,幽冷启唇。 流刃拱手,“胶南。” “胶南?”闻少卿抬头看向流刃,“距离扶桑多远?” “与扶桑相近,海航半个月可到。”流刃的确是隐者,来自扶桑。 闻少卿清眸微闪,“四海商盟……” “未必是四海商盟,胶南岛与中原各国皆有商贸往来,与卫国关系最为深远。”流刃说的是实情。 “卫国……”闻少卿皱了皱眉,“小歌与卫子默的关系,似乎也不错。” 流刃请示,“主人想查卫子默?” “没有意义,让莽原那些人直接虏走岭南项华跟项氏族里的几个当家。”闻少卿对项晏的设计一点儿也不仓促。 他并不需要制造项家商行与莽原有生意往来的错觉,只须在项晏被俘之后随便抓走几个项氏当家人,权当他们是因东窗事发藏起来了。 简单,省力,且干净。 “是。”流刃领命欲走时,闻少卿突然叫住他,“即刻去信颍川,让王爷找到至少两个以上胶南岛的人充当使节入齐,证明他们并没有与袁屹城有过任何书信往来。” 流刃不解,“我们只要坐实项晏有谋反之举不就行了吗?” “能坐实自然好,倘若不能坐实便退而求其次,证明袁屹城无罪,那么有罪的自然就是项晏。”闻少卿抚在暖玉上的手动了动,“小歌,不容低估。” 流刃遁离。 房间里再无他人,闻少卿眼眸渐渐深沉,他的小歌与在普宁寺时大不一样了。 这般心机跟谋算当真是让他刮目相看。 难以形容的失落跟不甘萦绕于胸,闻少卿感觉到了压抑。 他低头,看向桌面。 桌上有棋盘,黑白子势均力敌…… 而此时,自鱼市离开的凤天歌去了四海商盟。 ------------------- 今天明天都一更,后天恢复双更哈 第五百五十七章 轩辕琅 容祁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龙乾宫跟齐景帝对弈。 说到对弈,之前屈平曾给过容祁忠告,齐景帝昏迷三年,气血尚虚心智且乱,容不得半点刺激。 说白了,你丫明知道对面坐的是你亲爹,下棋的时候就不能让着点儿? 容祁表示不能,棋场如战场,战场无父子。 更何况赢一局五百两,他跟钱有仇么! 这会儿姚石进来,据实禀报刑部抓人的事。 齐景帝听罢之后没有表态,只叫姚石退到一侧,之后落子。 此非残棋且下了一盏茶的功夫,黑白子实力相当,至少在旁边飘着的北冥狄看来是这样。 何为飘,就是赌,猜输赢。 比如眼下这一局,他猜容祁会赢,所以在容祁身上押了五百两,如果容祁真赢,齐景帝非但要给容祁五百两,还要给北冥狄二百五十两。 龙榻边缘,容祁听到项晏被抓之后面色无波,心里却知凤天歌当会去四海商盟找他,于是黑子便落的快了些,且棋招亦不似初时温和。 半柱香之后,容祁落子,起身,“多谢齐景帝指教,文府有课,容祁先行告退。” 齐景帝这次没晕,他只是怔怔举着白子,无处可落。 直到容祁离开,北冥狄都没看出来谁输谁赢! 钱怎么算? “咳……皇兄你倒是……落子啊?”北冥狄试探着催了催。 北冥景深深吸气,又呼出来,“瑾瑜,若非知道你棋艺如何,凭刚刚这句话,朕就能叫人把你拉出去,乱刀砍死。” 北冥狄缩了缩头,“皇上砍死我之前,能不能把输给我的二百五十两先给我?” 毋庸置疑,自家皇兄输了。 如此看,自己棋艺也不错,他也能跟容祁对弈两柱香的时间。 “瑾瑜啊,这些年你倚仗自己是皇亲国戚欺负人家容教习,在他那儿赢了不少银子……虽说容教习不追究不计较,但朕不能不主持公道,容教习不要的钱,你上缴到朕这里吧。” 北冥狄,“……” “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好在你只是天子的弟弟,朕容你分批分次上缴,一次五百两,这次扣除朕输你的二百五十两,你把剩下的二百五十两交到姚石那里……” 齐景帝拼着老命把话说完之后,晕了过去。 北冥狄眼睛红了,父子俩一个样,就知道算计他的钱! 就知道算计他的钱! 你们难道不知道老子没钱么! 四海商盟,二楼雅间。 容祁赶过去的时候凤天歌等了他半个时辰。 “温盟主……” “温某听说了,项晏被抓,证据是与莽原私通的十二封书信,还有行军图纸,没想到那人竟有本事说服莽原狼主。”容祁一袭绛紫长袍坐到桌边,眉目寒凉。 凤天歌神色肃穆,“只怕说服轩辕琅的人,是颍川王。” “凤大姑娘既是来找温某,有打算了?”容祁最关心的是凤天歌接下来要如何应对,他又该怎样配合。 只是让容祁没有想到的是,凤天歌并没有说接下来的打算。 “天歌希望从现在开始,四海商盟不再插手此事。” 气氛骤凝,容祁看向凤天歌的目光蓦的一紧,半晌后方才开口,声音依旧温和,“为什么?” “此事天歌自信可以应付。”凤天歌淡声道。 容祁噎喉,落在膝间的手收了收,“你确定?” “天歌确定。”凤天歌起身,“还望盟主成全。” 容祁还能说什么呢。 他点头,“凤大姑娘别忘了,在你身后站着温某,站着四海商盟。” 凤天歌拱手,告辞。 直待凤天歌离开,容祁当即唤进温慈,一连串问了好几个为什么! 大敌当前,凤天歌突然说不需要他? 为什么不需要? 几个意思? 温慈听罢之后,稍稍提醒了一下自家盟主,“盟主是不是忘了咱们跟莽原轩辕琅的关系?” 容祁如醍醐灌顶,顿时清明。 外传,四海商盟与莽原狼主,水火不容,不死不休。 的确,但凡四海商盟船只经过莽原那片海域,必定会遭莽原海盗骚扰,无一例外。 容祁这方冷静下来,“因为项晏之事涉及到莽原狼主,所以……歌儿不想四海商盟跟莽原正面冲突?” “很有可能,毕竟在世人眼里,四海商盟对莽原有所忌惮。”温慈一语中的,“凤大姑娘此举,当是考虑到这一点,怕盟主难做,也怕给四海商盟带来什么麻烦。” “那之前歌儿突然把坐实袁屹城罪名的事转给卫子默又怎么解释?”容祁挑眉。 “整个大齐皇城能与海外胶南有联系的不过几个人,此事背后那人若查,很容易会查到四海商盟身上,凤大姑娘当时不也是这么跟盟主解释的吗?”温慈提醒道。 容祁表示当时他没信,只道他家歌儿许是更相信卫子默才这么做的。 为此他还生了两天闷气。 “盟主?”见容祁不说话,温慈轻声唤道。 容祁则直接摆手退了温慈,只要想到莽原那头狼他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该怎么说呢,四海商盟根本不怕莽原海盗,但作为四海商盟盟主,他是真怕莽原狼主轩辕琅。 因为除了应该知道自己是容祁又是温玉的人之外,不应该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一个,正是莽原狼主。 轩辕琅。 那个该死的冤家啊! 而对于自己那个冤家的评价,容祁总结的也算精辟。 性别男,爱好女。 如果一个帅字足以贯穿自己的人生,那么好色两个字绝逼是轩辕琅毕生写照。 容祁还记得那会儿他跟雷伊介绍轩辕琅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来,跟着本世子一起叫,狼,大、色、狼……’ 且说自四海商盟离开,凤天歌换装后直接去了卫子默的府邸。 正如容祁所言,坐实袁屹城勾结胶南犯上作乱之事的,正是卫子默。 那日她从四海商盟离开后没多久,便觉得自己疏漏了什么,四海商盟打的就是四海通商的旗号,倘若背后那人顺藤摸瓜必会查到四海商盟,巧在卫子默找了她。 事情就这般落到了卫子默的身上。 与四海商盟不同,那人便是查到卫子默,又敢不敢伤卫子默半分? 卫子显已被封为太子,卫国上下皆是卫子默的人。 伤一人而得罪一国的事,那么精明的人,不会做。 第五百五十八章 别放他出山 卫世子府,正厅。 凤天歌此番来的用意,一是感激,二是交代。 虽说袁屹城已经被押在天牢,可事情远没有结束。 项晏被对方用同样手段坐实罪名,凤天歌在想到替项晏脱罪之法的同时,推己及人,担心对方也会用这样的方法,于是希望卫子默能够事先做好准备。 “天歌担心那人会随便找几个胶南岛的人冒充使节替袁屹城脱罪,所以希望卫子世务必想办法证明所谓的使节,不过是在卫国行商的商人。”凤天歌道明来意。 “子默倒不如天歌你心细,竟没想到这一点。”卫子默当真是打从心里赞叹凤天歌心思缜密,是他所见女子中,极为精睿之人。 “不是我心细,是我想到利用莽原的人替项晏脱罪,背后那人心思更甚于我,我能想到这一点,他一定也能想到利用胶南岛的人替袁屹城脱罪,虽然未必,但防万一。” 凤天歌紧接着告诉卫子默,她会想办法证明袁屹城非但与胶南勾结,更与莽原狼主私交甚密,正因如此,莽原才会诬陷项晏,替袁屹城顶罪。 简单说,她要做的事只有两个字,嫁祸。 “事后怎么办?你该知道莽原狼主不是那么好惹的。”卫子默承认凤天歌计谋虽好,但却难收场。 “我与元帅早些年跟轩辕琅打过交道,该怎么对付那人,我知道。”凤天歌信誓旦旦开口,心里却也没底,可当务之急是要先救出项晏,剩下的以后再说。 而且,四海商盟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她怎么都要还一还。 轩辕琅便是她还温玉的,第一份人情…… 酉时已过,天牢里愈显阴暗。 谢如萱提着食盒由狱卒指引,终于在最里面的牢房看到项晏。 明明已是阶下囚,项晏脸上却无半分颓色。 尤其看到谢如萱进来,他脸上的笑,竟然有几分兴奋之意。 “我就猜到,你一定会是第一个来看我的!”项晏搥地起身,拍拍身上尘土,迎过去,“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见项晏如此,谢如萱只觉惭愧,“大家都在为救你想办法,我最笨,想不出来办法,就只能过来看看你。” 谢如萱说话时将食盒搁到桌上,把菜端出来,“对不起。” “傻丫头,关你什么事。”就在项晏学着柴晔的样子伸手想去揉谢如萱额头的时候,谢如萱直接抛过来眼刀无数。 项晏耸肩,“柴晔也是这么叫你的……”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有那些密件跟行军图?”谢如萱言归正传,急声问道。 项晏看到自己在提柴晔时,谢如萱眼中闪过的那抹光亮,心底微沉随后毫不在意坐到桌边,“我也不知道,他们说是从我府里搜出来的,应该是被人诬陷了。” 谢如萱喜欢柴晔,他看出来了。 “刑部的人不长脑子么!他们居然会怀疑你是偷袭军演的幕后黑手?如果是你怎么会杀清华,当时你也差点死了!”谢如萱红了眼眶,“我没用,救不了你也救不了清华……” “放心,我不会出事,元帅会救我出去。”项晏想抬手替谢如萱擦掉眼泪,却忍住了,“柴晔没事吧?” “他没事,已经可以下床只是还需要人扶着。”谢如萱抹泪,“你快吃,这些都是我从醉仙楼订的,花了我一个月的军饷。” 项晏笑,“这怎么好意思。” “你说的什么话,以我们的关系,我若倾家荡产能救你,绝不含糊!”谢如萱目色坚定,字字句句发自肺腑。 由始至终,谢如萱待人,皆真诚。 项晏抬头,眸色微闪,“当真?” “自然当真!你不信我?”谢如萱没想到项晏会反问,颇为激动。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怕柴晔不乐意。”项晏明明猜到谢如萱心意,却还是想一再证实,他怕自己猜错了,错过了。 谢如萱一脸茫然,“关他什么事?” “你若把钱都拿来救我,日后嫁他就没嫁妆了,他怎么会愿意!”项晏笑着说的,开玩笑一样。 “谁……谁说我要嫁他了?”谢如萱猛跺脚,脸上瞬时染上绯红。 “哦,那你要不嫁他就嫁给我,就算不给嫁妆我也能一辈子对你好!”项晏鼓足勇气,看向谢如萱的眸子充满期待。 “你坐牢坐傻了!说的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嫁给你,我们是……” “生死之交。”项晏忽然不想接下来的话从谢如萱嘴里说出来,“就是因为我们是生死之交,你要真嫁不出去……我才肯养你,不然怎么办!” 谢如萱哼了一声,坐到桌对面,“没有嫁妆柴晔也不会嫌弃……” 项晏握着筷子的手,微顿。 他嫌弃也没关系,我守你,守你一辈子。 夜已经很深了,凤天歌从卫世子府出来之后没有回宫,因为她约了苏狐。 项晏与苏狐同来岭南,在入太学院之前就是朋友,此番项晏入狱,以凤天歌对苏狐的了解,只有两个字,劫狱。 所以她与苏狐约好在天牢旁边一处深巷集合,再一起去劫天牢。 凤天歌到时,苏狐仿佛已经等了半个世纪,一种肩头都似落满霜雪的错觉浮现眼前。 “天歌,你怎么才来?” 苏狐表示再等一会儿天都亮了。 眼见苏狐拔剑,凤天歌一把按住他手腕,“还有一个人!” “谁?”苏狐怔住,“是不是谢如萱?我刚刚看到她进去了!” 凤天歌摇头,“可能不是。” “那是谁?”苏狐正疑惑时,忽有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 苏狐虽然不怎么太会辨声,但公孙佩的声音他简直不要太熟悉。 要说苏狐反应那也是贼快的! 未及公孙佩音落,苏狐看也不看,拔刀就朝后劈,边劈边喊,“天歌快跑!” 不可否认,苏狐现在的武功非常厉害,但再厉害也是师傅教的。 于是,某狐还未落刀就被公孙佩一招隔空封穴给定住了。 下一秒,公孙佩脚踏凌波倏然闪到苏狐面前,补了一记手刀。 苏狐绝倒。 眼见苏狐被公孙佩扛在肩头,凤天歌拱手,“多谢公孙院令。” “当是老夫谢你,若非你看着这傻狐狸还指不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作死事儿。”公孙佩瞄了眼天牢,“需要老夫帮忙的话,你别客气。” “天歌只求公孙院令保护好苏狐,项晏没从天牢里出来之前,别放他出山。”凤天歌恭敬道。 “自然!”公孙佩未再多言,转身扛着苏狐,没入夜色。 至此,凤天歌终是舒了口气。 第五百五十九章 凤余儿 整一日下来,变数太多。 凤天歌终是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延禧殿。 院中,容祁身着白衣独自坐在梨树下,月光如练,落在他脸上仿佛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蓦的,凤天歌视线有些模糊。 眼前的容祁仿佛与月光融在一起,成了她心里一束,永远抹煞不掉的白月光。 “歌儿?”容祁看到凤天歌时起身,边走边将身上的白色披风解下来,行至凤天歌面前时替她覆在肩头,“夜寒露重,你别冻着。” 温暖来袭,凤天歌突然走进,藕臂束在容祁腰间,慢慢收紧。 “歌儿!” “别说话,让我靠一会儿。”凤天歌侧颜贴在容祁胸口,缓缓闭上眼睛。 她真的很累。 慢慢秋夜,清风习习。 延禧殿内,容祁停滞在半空的手指微动两下,眼中震惊渐渐化作绵延无尽的心疼跟怜惜。 这一路走过来,只有他最清楚凤天歌每日每夜肩负的是怎样的压力跟责任。 容祁反客为主,抱紧了凤天歌。 他根本不用说什么,这样做已经足够。 凤天歌缺的正是这一份温暖,一盏不管何时回来,都亮在屋里的灯火。 她不怕孤独,却不想孤独。 她将自己片刻显现出来的脆弱暴露在容祁面前,便连带着将她的心一并托付。 第二次付出真心,你莫再叫我万念俱灰了,好么。 第一次她选了北冥渊,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准太子,结果惨死奉天殿,连眼睛都没闭上。 这一世她选了一个不是特别有抱负的,应该不会错了吧。 凤天歌就那么无声抱着容祁,感受着来自他身上的温暖,还有自容祁胸口传来的心跳声,听着像是真心…… 这世上,有真心,就有假意。 皇宫东南方向,奉天殿里的灯火亦亮着,床榻上两具身体颠鸾倒凤,缠绵欢愉。 古云奕跟独孤柔正在用这种方法来庆祝他们的计划大获成功。 只是他们谁也不敢太过纵情放肆,毕竟独孤柔微微隆起的小腹,才是他们赢得最后胜利的筹码,容不得半分意外。 古云奕不缺女人,自从在独孤柔身上开了荤腥,他府里一个颇有姿色的丫鬟便成了他的新宠,过来之前他才行了房事,这会儿他却必须用这样的方法让独孤柔相信,自己离不开她。 独孤柔不缺男人,经历北冥渊之后她便知道男人这种东西靠不住,但她却想用这种方法确定在古云奕心里自己占了几分。 都在演戏,只凭演技。 床榻上,独孤柔被古云奕揽在怀里,“夏初言已死,凤雪瑶禁足茗湘殿,后宫得有一阵消停了。” “是啊,不止后宫,前朝夏骞怕是也不会放过凤炎,这次我们可是一箭双雕……”独孤柔垂眸,轻抚上自己小腹,“本宫只怕你若重得北冥渊厚待便忘了自己的种。” “厚待我?如何厚待,杀了古若尘?”古云奕冷笑,“在他身边做了十几年的狗,被他耍的团团转,我若还没够就是自己犯贱。” “接下来呢?孩子出生你打算怎么办?”这才是独孤柔最关心的。 “我要让他北冥渊,成也独孤艳,败也独孤艳。”古云奕声音渐寒,幽幽开口。 独孤柔挑眉,“什么意思?” “替独孤艳平反,揭穿北冥渊狼子野心,让他一败涂地。”古云奕薄唇微勾,目露阴冷,“奸妃一案,他可造了不少孽,这事儿别人不清楚,你我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可他到底是皇上的亲生儿子,皇上未必……” “皇上当初为什么会封他为太子你应该知道。”古云奕看向独孤柔,“你也算是局中人,看不出这里面的名堂?” 独孤柔动了动眸子,“颍川?” “皇上忌惮颍川王,加上北冥渊是嫡子才会立他,但他并不是皇上心里的人选,眼下佟兮的儿子生死成谜,以皇上对佟妃的宠爱,必定会将皇位留给那颗沧海遗珠。” “我们的儿子怎么办?”独孤柔不解。 古云奕未语,略有些粗糙的手轻轻抚上独孤柔小腹,“那是后话。” 独孤柔了然,只要北冥渊一死,皇后也得不着什么好下场,那些想她死的人终究会一个个死在她前头。 而她,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翌日早朝,在刑部丁酉呈禀军演一案进度之后,凤炎当即言辞攻击项晏,项晏属中间势力,凤天歌自然要反击,然而整个早朝下来,她一句话也没插上。 因为夏骞。 只要凤炎开口,夏骞就怼。 不管凤炎说什么他都怼,凤炎针对项晏,他就针对袁屹城,完全一副我杀不死你也要气死的态度直把凤炎朝死里怼。 下朝之后,凤炎憋了一肚子火直接回了凤府。 府上,孙荷香以为自家老爷想了法子让她入宫去看女儿,欢喜凑过去刚开口便被凤炎狠狠斥责。 “别跟我提那个不中用的!” 孙荷香怔住,片刻后跟着凤炎去了书房。 房门被孙荷香关紧,书案那头凤炎沉着脸,一言不发。 “老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是不是皇后娘娘治了瑶儿的罪?凝秀不都已经认罪了,皇后娘娘怎么还……” “把余儿跟她娘接回来。”凤炎打断孙荷香,冷声道。 孙荷香又是一愣,反应了很久才想起来凤余儿是谁。 那是个野种,是根本不该生下来的孽子! “不行……不行!”孙荷香看似温顺的眸子顿时变得狠戾,“我不同意,老爷在妾身面前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见那个贱婢!” “孙家早就完了!”凤炎突兀开口,眼中尽是寒凉。 凤炎的话就像是一记响雷狠狠劈在孙荷香耳畔。 孙家完了,在她嫁到镇南侯府第十三个年头的时候,孙家因为生意失败家道中落,再也不是青州豪绅,没了财力支持的孙荷香便是那一年开始在镇南侯府老夫人眼里没了地位。 好在凤炎待她不薄,从未提纳妾之事。 至于凤余儿的娘,原本是镇南侯府的丫鬟,叫沈心宜,被凤炎酒后失德糟蹋后有了身孕。 那会儿孙家正盛,老夫人为平息孙荷香怒气便要将沈心宜活活打死,还是刚刚嫁进侯府的楚玥替沈心宜说了句公道话,加上大夫诊脉说沈心宜有了身孕,老夫人才放了沈心宜一条活路。 第五百六十章 莽原狼主 这算是镇南侯府的丑事,没几个人知道。 沈心宜后来被老夫人送到青州一处叫清塘镇的地方当外室养着,清塘镇是老夫人娘家的地盘,把沈心宜送到那儿是为了监视她好生养着凤炎的种,莫改嫁。 当初老夫人还想着倘若沈心宜生个带把的,就把那孩子接回镇南侯府,再结果了沈心宜落个干净,谁知后来生个女娃,这事儿也就不了了知了。 此时凤炎再提沈心宜跟凤余儿,孙荷香怎不震惊,怎不愤怒。 “孙家是完了,可妾身还有瑶儿跟染修,老爷若把那贱人野种接回府里,妾身不依……”孙荷香抹泪,“瑶儿跟染修也断不会依。” 凤炎见孙荷香拧着,稍稍沉了火气,“你也别多想,她们母女身份低贱便是回来也威胁不到你们,反倒是瑶儿在宫里缺个丫鬟伺候,余儿好歹也是凤府的人,把她派到瑶儿身边总比内务府随便指个宫女过去要体己。” “可是……”不管什么理由,在孙荷香看来沈心宜母女的出现都是对她最大的羞辱,她接受不了。 “太子殿下对夏初言的事十分不满,眼下瑶儿被禁足茗湘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册封一事也跟着不了了知,反倒是太子殿下与我提过送个聪明的入宫,你若不想余儿给瑶儿当丫鬟,我便想办法让她以别的由头入宫。”凤炎眸子冷下来,愠声道。 “不……老爷还是别为难……妾身这便叫府里人安排,把那两个贱……”眼见凤炎皱眉,孙荷香不得已改口,“把她们母女接回府。” “去吧。”凤炎挥手,退了孙荷香。 对于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儿,凤炎并未抱太大希望,毕竟是个低下人养出来的女娃,想来也上不了台面,可他膝下只剩下这一个女儿,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赌赢了自然好,赌输了也没什么可惜。 岭南项府出事了。 不过三天的时间连遭七次围攻,规模不算大但亦有伤亡。 不幸中之大幸,项华无事,族里几位德高望重的当家也无事…… 问天茶楼,雅间。 凤天歌说喜欢雾山小隐,正合她这段时间的心情。 所以不管雾山小隐有多矜贵,只要是给凤天歌喝闻少卿都不会吝啬。 水沸,雾气在两人中间缭绕,彼此都看不清面容。 闻少卿仔细舀着沫饽,脑子里尽是岭南之事。 毋庸置疑,挡住莽原那些黑衣人的必然是凤天歌安排过去的高手。 他的小歌,非但与他想到一处更早有部署,意外的是,他让流刃去查潜在项府诸多高手的底细,除了是江湖人,别的什么都查不到。 是那个人吧,那个在军演时挡住流刃的男人。 不得不说,他家小歌的桃花还真多,明里有容祁,暗里还有一个那么厉害的人替她分忧。 那我呢? 你又把我放到什么位置了。 水至三沸,闻少卿精准无误提壶,烹茶于杯,顿有白色雾气翻腾在茶杯边缘,煞为震撼,也很壮观。 “我听鲁大人说这一次项主事很难脱罪……我知项主事定是被冤枉的,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做,你尽管说。”闻少卿将茶杯端给凤天歌,目露忧色。 “项晏不会出事,你放心。”凤天歌接过茶杯,浅声道。 闻少卿苦笑,“我知道,便是真有事以我现在的本事怕也帮不上多大忙,如果你有需要,当日朝廷替吾祖父平反时补偿了我一些银两,或者我去找鲁大人疏通关系也好。” “多谢,但是我能应付,相信我。”凤天歌婉言谢绝。 “虽然那会儿在普宁寺,你说能应付的时候下场都很狼狈,可现在你长大了……” 闻少卿稍稍端直身形,转眸看向窗外,“还记不记得那个时候你说想给小松鼠报仇硬要朝蛇窝里灌水,结果蛇窝没找着反倒捅了马蜂窝,那次我差点儿没被马蜂蛰死。” “如果不是你挡着,被马蜂蛰死的就是……我。”凤天歌听银面讲过那件趣事,那应该算是银面儿时鲜少觉得是幸福的记忆了。 “有我在,怎么可能让你受伤。”闻少卿欲看向凤天歌时,视线却被外面刑部衙门派出的两拨捕快吸引了。 看方向,一处朝项晏府邸,另一处则是袁府。 为诬陷项晏与胶南有关系,他让流刃朝项晏府邸藏了东西,但另一拨去袁府的又是做什么? 此时凤天歌也注意到了经过玄武大街的两拨捕快。 她朝袁府藏了莽原之物,可另一拨去项府的捕快又是怎么回事! 事情很简单,凤天歌跟闻少卿又想到一处去了,丁酉派出的捕快满载而归。 他们在项晏府邸搜到胶南朝服,亦在袁屹城府邸搜到莽原红色旌旗。 现在好了,依照证据,项晏与胶南跟莽原都有关系,袁屹城与莽原跟胶南也都有关系。 案子陷入僵持,丁酉头都大了。 就眼下这种情况,凤天歌跟闻少卿仿佛回到起点,除了请动胶南跟莽原的人亲自作证,谁也赢不了谁。 闻少卿跟凤天歌在得到消息后,即刻出招。 闻少卿直接放弃找莽原的人到大齐皇城作证。 怎么作证?证明自己跟项晏勾结想要灭了大齐称霸天下? 分分钟被丁酉砍死在公堂上有木有!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找人假扮胶南使节一否定袁屹与胶南勾结,二坐实项晏与胶南主战派勾结。 就这么简单! 凤天歌的选择刚好与闻少卿相反,她找的,是莽原的人。 还是莽原狼主的原配夫人,慕容情。 卫世子府,卫子默未曾想凤天歌请的人竟然会是慕容情,眼中惊讶不已。 “慕容情不是死了吗?”这已经是几年前的消息了,并不新鲜。 凤天歌摇头,“没有,她没死而且欠元帅一份人情,这次我去信叫她来还这份人情,她答应了。” “可轩辕琅当初昭告天下慕容情已死,现如今慕容情若出现在大齐皇城岂不是打了轩辕琅的脸?”卫子默担心凤天歌,“你三思。” “先把项晏救出来,别的我再想办法。”凤天歌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莽原原来的二当家,轩辕狼主的原配夫人出来,更有说服力。 “你为项晏,冒险了。”卫子默颇为感慨。 “如果当日我有机会为叶清华冒险,或许她不会死。”凤天歌轻声开口,“而今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也要项晏安然无事。” 第五百六十一章 姜还是老的辣 依凤天歌之意,背后那人不会坐以待毙且那人不会将目标定于莽原。 原因很简单,她不用顾忌轩辕琅,颍川王不敢不顾忌。 模棱两可跟坐实图谋不轨,到底是两回事, 卫子默明白凤天歌的意思,更表示自己可以证明所有出现在大齐的胶南人都不是使节,而是被人利用的商人。 这就够了。 现在等的,是时间。 只要慕容情一到,案子即结。 武院后山,拥剑小筑。 公孙佩已经被堆叠如山的案卷压的没脾气。 孟臻做院令,他也做院令,他就从来没见孟臻批阅过这么多案卷! 问题出在哪里?是他代理无方? 不行,代理无方这种事千万不能让孟臻知道,否则自己百柄名剑皆危矣。 公孙佩想来想去,想到一条妙计。 明日开始,重新编纂院规,现在一百条院规显然不够用,至少也要增加到三百条,但凡触犯院规者视情节轻重文府拉磨,武院发狼。 后来的后来,公孙佩非但没有因为耗费半升心血编纂出来的三百条院规轻松,反倒越来越累,最后累死在太学院院令这个岗位上,死不瞑目。 这会儿,苏狐饿了。 公孙佩是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苏狐肚子不时传来的咕噜声严重影响到他批阅案卷。 “不是为师说你,劫狱这种事也是你做的?”公孙佩搁笔,抬手解了苏狐穴道,仅限哑穴。 “我为什么不能做?”苏狐别的不行就一点好,从来不记仇。 除了有仇一般当场报之外,就像眼下,虽然公孙佩封了他周身大穴但他绝对不会因为这样就拒绝公孙佩喂过来的饭菜。 饿死了。 “你知不知道劫狱之后的下场是什么?”公孙佩把饭塞到苏狐嘴里,问出这句话后表情颇有几分心酸的意思。 苏狐嚼饭,“不知道。” “千落万落,永坠苦海。”公孙佩告诉苏狐,当初他就是因为劫狱才被孟臻抓住小辫子,眼下头发都快抓没了孟臻也没松开手,“为师不让你劫狱,那是救你脱离苦海!” 苏狐想说自打拜你为师那日算起,我已经在苦海里畅游一年了好么。 苏狐没说,因为他还没吃饱。 但他总有吃饱的时候! 眼见公孙佩把瓷盘搁回矮桌,苏狐开口了,“师傅,我想喝水。” “忍着。”公孙佩重新提笔。 “我想撒尿。”苏狐又道。 “憋着。”公孙佩开始批阅卷宗。 “我想……” “你很快就不用想这些俗事了。”苏狐正欲开口之际,公孙佩立时阻断,一双平日里看着奸诈这会儿看着更奸诈的眼睛弯成月牙,笑起来很是猥琐。 “为什……么……”苏狐中了蒙汗药,扑通倒在桌上。 拥剑小筑终于安静下来,公孙佩复又启笔,心里第一百八十遍想孟臻。 你走的第一天,想你;你走的第二天,想你想你;你走的第三天,想你想你想你…… 周而复始,你他妈再不回来我都快想不起来你是谁了! 官道上,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由远及近,马车徐徐,马蹄的踢踏声十分有节奏的敲打地面,在这偌大官道上显出几分单调跟寂寥。 车夫穿的很破,衣服带着补丁,拉车的马看着比车夫还要消瘦,一走三晃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下一个驿站。 车厢里,坐着一个破衣烂衫的姑娘。 十五六岁的年纪,头发蓬乱像是有几日没有认真梳理过,脸上很脏,沾着泥土跟尘灰看不清本来面目,只道那双眼睛很美。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明眸善睐跟双瞳剪水这样的字眼。 那姑娘怀里裹挟着一个用黑布蒙着的牌位,随着马车晃动,黑布不时飘起,牌位上的字若隐若现。 ‘母上沈心宜之灵位’ 灵牌是最为普通的水曲柳,上面的字歪歪扭扭,没有刷漆也没有描金,寒酸至极。 马车里的姑娘,叫凤余儿。 那灵牌是凤余儿半个月前做的,字是她求着清塘里的算命先生教她写的,她买不起棺材,母亲临走时她用一块草席将母亲裹好,埋在院子里。 接下来的十五天,她在屋子里睡不着,只有夹着被子到院里躺在母亲旁边才可以。 她染了风寒,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也好,就快要见到母亲了。 没想到三日前,突然有人进了她家,说是从皇城来的,说是她的父亲要接她跟母亲到皇城里享福。 她的父亲,叫凤炎。 昨夜,她偷了来人身上所有银两连夜雇了辆知根底的马车,离开清塘。 临走前除了母亲的灵位她什么都没拿,不是说到皇城享福么,所以除了母亲的灵位,那里应该什么都有吧…… 自从知道容祁就住在延禧殿之后,齐景帝找他下棋的时间变得十分随意。 就譬如此刻酉时已过,齐景帝忽然心血来潮,便叫姚石过来传口谕。 容祁不想去,他还没等到凤天歌,奈何人在屋檐下,他也只能过去速战速决。 不想他到龙乾宫时,北冥狄正站在宫外大口喘气,一看就是跑来的。 “你干什么来了?”容祁凑过去,狐疑问道。 “飘。”北冥狄咬牙切齿。 容祁呵呵了,“王爷一向视钱财如粪土,为了二百五十两银子至于么!” 北冥狄不说话,看了眼姚石后直接把容祁扯到角落里。 “你别跟他下棋了吧!”北冥狄一副我求求你全家的表情看向容祁。 容祁表示无奈,“我也不想,当初是谁把我推进龙乾宫的?” “是我,我错了!”北冥狄都快叫自家皇兄折磨死了。 只要里面那位跟容祁对弈,不管输赢他都得拿出五百两,当然若是他‘飘’准了,就只给二百五十两。 那他也不干啊! 他一个两袖清风的逍遥王爷哪来那么多银子! “我不管。”容祁懒理北冥狄诉苦,转身要走。 北冥狄激动伸手把他拽回来,“你不管我就去找凤天歌,去找南无馆,反正我没钱。” 然后容祁就管了。 他答应北冥狄会将自己每次赢棋的钱派人送到逍遥王府。 这么算下来,齐景帝若输,势必要给容祁五百两,容祁得五百两给北冥狄,北冥狄再拿这五百两还齐景帝。 最大赢家是谁? 齐景帝。 非但找人陪他玩,钱还一分没少。 姜还是老的辣就是这么来的…… 第五百六十二章 金色指环 容祁赢了,赢的毫无前奏,齐景帝真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结果可以预料。 这会儿容祁离开,北冥狄就像狗撵耗子似的奔出来,在龙乾宫外将容祁拽到立在旁边的须弥座后面,“你没看出来自己头上顶的是一块雷雨云吗?子杀父是要遭雷劈的!” 容祁漠然看向北冥狄,“什么意思?” “你就不能赢的温和一点,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你是要怎样!”北冥狄都还没看明白,自家皇兄就倒了。 “我赶时间。”容祁实事求是。 “那你也不能不顾里头那个老东西的死活啊!屈平没跟你说么,他受不了太大刺激!”到底是血脉相连,北冥狄是真的很关心自己皇兄。 “那下次我输给他?”容祁挑眉,“反正不过五百两,我四海商盟还是输得起的。” 容祁说话时推开北冥狄,他要回延禧殿。 北冥狄立在原地算了算,不合适。 “哎!你等等我!”北冥狄追上来,“本王想了想……那什么,你就正常发挥吧!” 容祁止步,“不怕里头那位受刺激了?” “本王更怕自己受刺激。”北冥狄自我反省了一下,舍己为人这种事儿素来也不是他的强项。 眼见容祁复又启步,北冥狄索性跟在旁边,“你这么着急,赶着去干什么?” 那么俊逸潇洒的老男人,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跟面部表情瞬间猥琐的让容祁恨不得想直接挥两下拳头过去。 “轩辕琅可能就快来了,你去帮他找几个美人。”容祁言归正传。 北冥狄虎躯一震,双目圆睁,“那个大色狼为什么要来?” “所以军演一案你到底有没有关心?”容祁边走边睨了北冥狄一眼。 “凤天歌又不是本王的女人,我为什么要关心!”北冥狄说的好有道理,容祁一时竟无言以对。 见容祁不说话,北冥狄又道,“找美人这种事你应该让胭脂帮忙,让本王找是几个意思。” “轩辕琅只喜欢良家女子。”容祁补充道。 “呸!人渣!” 是的,北冥狄至今都还记得轩辕琅的至理名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抢,抢不如抢不着。 “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对此,容祁十分赞同。 “活该慕容情移情别恋跟人跑了!”北冥狄反应了一阵,“良家女子本王也找不着啊!” “那怎么办?这种缺德事我是不会做的。”容祁扭头看向北冥狄,一脸茫然。 北冥狄磨牙,“你不做就找我做?” “嗯,在轩辕琅来皇城之前先找十个,但凡少一个本世子就输棋,你懂的。”容祁着急回延禧殿,于是加快脚步将北冥狄甩在路上。 北冥狄懂,特别懂。 看着渐渐在自己视线里消失的容祁,又回望一眼灯火依旧明亮的龙乾宫,北冥狄忽然觉得,血缘这种关系真是说不出的神秘,父子两个没一个好东西! 夜已深,容祁急匆回到延禧殿,所有忐忑跟不安终于在看到那抹身影的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 凤天歌,在等他。 容祁迈步走进正厅,俊颜略有些发烫,“我以为你会先睡下。” “我听月牙说皇上找你去了龙乾宫,便叫月牙把菜拿去热了热,你回来的刚好。”项晏的案子有了一定,凤天歌便也不似初时那般担忧。 现在除了等,她已经不需要做什么。 彼时回到延禧殿看到满桌饭菜,她便知道是谁做的。 昨晚相拥,她不后悔。 容祁为她洗手羹汤,她自然要等容祁回来一起用膳。 或许她与容祁的感情不似与北冥渊那一世轰轰烈烈,却也细水流长。 容祁走到凤天歌身边,落座,“我……我知道你很累,其实你不必等我一起……” “我想等你。”凤天歌抬头,唇角勾起淡淡的笑。 自叶清华死后,这是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笑出来。 凤天歌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受容祁的,是楚太后将鸾凤玉镯分别戴在他们手上的时候,是七国武盟时容祁解释他手舞足蹈的笑是不想母妃太伤心的时候,是虎骑营时吃了容祁做的饭? 说不清楚,或许她与容祁的缘分,早在三年前兵临城下那一刻便结下了也不一定。 若真是,那这段缘分也是坎坷。 凤天歌对面,容祁受宠若惊。 一声‘我想等你’,一抹仿若朝阳般温暖的笑意,足矣。 “吃吧。” 凤天歌转身,拿起碗筷时却听容祁开口,“等等!” 紧接着,容祁自怀里取出一条银色链子,链子很细,且轻巧。 银色链子下面垂着一个指环。 指环是金色的,打磨的十分精致,尤其中间位置,嵌着一枚细长的祖母绿宝石。 宝石在烛光的映衬下闪烁出淡淡的光芒,极美。 “送给你。”容祁双手捧着链子,目光有些局促看向凤天歌,很担心会被拒绝。 看到指环,凤天歌的目光很自然落向容祁腰间,注意到了一块玉佩。 那是一块玉质极佳的苍水玉佩,是她送的那一块。 “我自己只怕戴不好。”凤天歌声音很轻,却很温柔。 容祁一时懵,“没事,这个很好戴,只要稍稍用力把这里叩住就……” 凤天歌就那么默默看着容祁,直到容祁抬头。 那一瞬间,容祁脸红,“我……我帮你戴起来。” “好啊。”凤天歌笑,孺子可教。 凤天歌的头发很长,垂在腰际。 容祁起身绕到凤天歌身后,抬手轻轻撩起凤天歌如瀑又莹光流转的长发。 然后,他就发现仅剩的一只手根本没办法把银链子戴在凤天歌雪颈上。 怎么办? 凤天歌不急,就那么静静坐等。 松开手,头发落下去了,不松手也不行啊! 于是容祁则开始很笨拙的将凤天歌的手发撩到自己臂肘间,如此方能腾出手,将银链子穿过来。 虽然笨拙,容祁动作却是极轻,生怕拉扯到凤天歌发丝。 他就这样,极小心将那根链子戴在凤天歌颈间。 指尖触及雪颈,凤天歌沉寂许久的心境,如微风吹拂的湖面,荡起丝丝涟漪。 地枚金色指环垂下来,凤天歌垂眸,将它轻轻握在手里。 “很贵重吧?” 这时容祁已然坐回到座位上,满头大汗。 第五百六十三章 唯一的东西 容祁抹汗,视线顺着凤天歌落在那枚指环上。 很贵重。 那是当年他被柳萤抱出齐宫时悬在他颈间的金色铃铛。 当时柳萤怕铃铛会发出声响,便将里面的铜珠弄出来,只剩下这个哑铃。 这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后来他便将哑铃打磨成指环,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带在身上。 容祁从来没想过将这枚指环送人,可现在,他想送给凤天歌。 “你若喜欢便戴着,不喜欢的话……”容祁犹豫,“不喜欢就……” “我很喜欢。”凤天歌将指环很妥帖的塞到衣襟里,之后拿起银筷,“吃饭吧。” “呃……好,吃饭。”容祁莫名感动,端起饭碗时却是先给凤天歌夹菜,“这盘燕窝鸡丝是我的拿手菜,你尝尝!” “还有这盘三鲜一品很鲜,挂花萝卜很素……”容祁边说边夹菜到凤天歌碗里。 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品,凤天歌原想叫住容祁,只是目光落在那抹芳华无双的容颜上时,便又默默把拒绝的话吞了下去。 她夹起碗里的菜,每吃一口都觉得是美味。 前世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也从未感受到这样的温暖。 比起上辈子北冥渊说过的那些甜言蜜语,凤天歌发现她更喜欢容祁这般,我不说,但爱无处不在。 这一夜,凤天歌辗转反侧未能入眠。 就这样接受容祁是不是真的对? 前路未卜,生死犹未可知。 可是已经戴上那枚指环了又能怎么办呢。 前路,由我护你…… 子时已过,闻府书房里的灯火还亮着。 闻少卿得流刃禀报,胶南的人三日后即到,介时便可坐实项晏谋反,伙同胶南主战派偷袭军演,再有凤炎于朝堂上添油加醋,北冥渊顺势判项晏死罪。 那么,他与小歌的这一局,便是他赢。 项晏死,小歌身上的羽翼便是被他拔除一根。 项晏、君无殇、古若尘…… 闻少卿静默坐在桌边,视线落在楸木棋盘的每一个白子上,眼底渐寒。 小歌,你别怕。 他们根本不配站在你身边,只有我,才有资格陪你一生一世。 “对了,宫里那位皇上如何了。”闻少卿的视线从棋盘上移开,端起旁侧茶杯。 他喜欢的茶,名曰芳蕊。 没有特别寓意,只因当年普宁寺他与凤天歌最后相见时,喝的便是芳蕊。 那是秋天。 小楼一夜听秋雨,素衣莫起风尘叹。 “回主人,齐景帝与往常一般,除了跟容祁对弈并无特别之处。”流刃禀报。 闻少卿握着茶杯的手,微顿。 “容祁……还在延禧殿?” 流刃点头,“在。” “好生看着齐景帝,我怀疑他是装的。”闻少卿冷漠开口。 “是。”流刃领命,遁离。 闻少卿抿了口茶,冰冷幽蛰的眸子隐藏在雾气下,愈渐寒冽。 比起项晏等人,他最不会放过的,就是容祁…… 案子僵持,时间却在继续。 翌日早朝,夏骞本着凤炎开口就死怼的宗旨,在朝堂上差点儿没跟凤炎动手,军演一案都被他们吵烂了。 反倒是作为此案主审的丁酉,从头到尾都在闭目养神,未插一言。 下朝之后,凤天歌一如既往叫谢如萱回虎骑营,自己则去了雀羽营。 虽说五副将任命书在凤钧手里,可她到底是雀羽营主帅,怎么都要过去看看。 不想这次过去,凤天歌与凤钧在营帐里大吵一架。 原因很简单,凤钧任命的余下四位副将里,并没有她提选的两个人。 不仅大吵,很多后来被凤钧叫到营帐里收拾的人可以证明,他们还动了手。 一去一回,两个时辰。 凤天歌自雀羽营回来后便想着到问天茶楼,然在入城时她便有感觉,自己似乎被人盯上了。 于是凤天歌吩咐哑七中途停车,自己下车后朝靠近玄武大街的巷子里转进去。 该怎么说,凤天歌能感觉到那个人存在,但却估量不好那人武功,在她之上? 若在她之上,她当不能发现,但也不否定那人就是想让她发现。 深巷内,凤天歌孑然而立,试探道,“跟了这么久,不累么?” 虚空中,无人应声。 “出来!”凤天歌可以精准感受到那人位置,就在左上角一间民宅的烟囱后面。 那人还在,但未出现。 凤天歌抖袖,短刃落于掌心,微眯起眼睛,“再不出来,可别怪我失礼。” 显然,那人似乎并不在意凤天歌失礼与否。 明明就在烟囱后面,那人不走,也不出来。 凤天歌索性甩出袖内短刃,急剧的破空声突然响起! 短刃陡袭,锋利雪亮的剑身仿被冰雪包裹,带起一层寒意直击左上角那处烟囱! 御剑术之精妙,在于剑路随心。 眼见短刃自烟囱背后绕出,凤天歌倏然纵身,落于屋顶上时,烟囱后面空空如也。 无人! 凤天歌随即望向四周,并无异常。 会是谁…… 皇城东门,一辆极为破旧的马车辗转而入,在城里转了几圈儿之后停在凤府外面。 一抹瘦小的身影自马车里跳下来,给了车夫银子之后,那马车便走了。 那抹瘦小的身影独自站在凤府,小手紧了紧背上的包裹,“母亲,我们回来了。” 凤余儿并没有直接走过去敲门,而是转身到距离凤府不远处的拐角找了块干净的地方蜷缩着蹲下来。 她打听过,朝廷大员平时都会在各自官署做事,申时三刻才会回府。 她要等凤炎,也就是她的父亲回来…… 因为神秘人的出现,凤天歌再无心情到问天茶楼,直接转向卫子默府邸。 她担心刚刚那人会与胶南有关。 军演一案,再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对于等待的人,时间总是过的很慢。 两个时辰过去了,蹲在角落里的凤余儿脸上却没有任何焦躁跟期待,平静若水。 瘦小的身影,裹着她这一生最珍惜的东西,默默等着她从未谋面的父亲。 这两个字,好陌生。 终于,远处有马车徐徐而至。 凤余儿抬起头,眼睁睁看着那辆马车从她身边经过,停在凤府。 眼见马车里走下一个穿着官府的中年男子,凤余儿眼圈骤红,冲了过去。 “爹—” ------------------- 第一女配,正式登场。 第五百六十四章 三小姐 凤炎踩着下车凳还没落脚,便见一个干瘪瘦小的丫头突然跪扑在自己面前,车夫被吓了一跳,当即推开那丫头。 “大胆!” “爹!我是余儿!凤余儿!”凤余儿泣不成声,泪如雨下,只是在摔倒的时候故意将身后包裹朝旁侧拽了两下,母亲的牌位还在里面。 凤炎闻声,皱眉。 车夫也不是傻子,听到一声‘爹’之后就不怎么敢再往前冲了。 凤炎自然知道凤余儿是谁,可他很不能接受眼前这个瘦小丫头就是自己女儿。 一身破烂,巴掌大的小脸黑漆漆的,除了眼睛之外根本看不出来眼前这丫头与‘美人’二字有任何贴边的地方。 凤炎已经不记得沈心宜长相,只道当初酒后乱性也必然是找个样貌不错的下手,他又是一表人才,生出来的女儿当是不差。 原本他把凤余儿叫回皇城,想着入宫给北冥渊做个贱妾也是好的。 现在一看,倒让他大失失望。 “爹,女儿就知道你这些年都没有忘了我跟娘,总有一天你会接我们回来的!女儿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凤余儿呜咽低泣,小手不停抹着脸颊,原本漆黑的脸颊渐渐被泪水冲刷干净,露出略有些干黄的脸颊。 凤炎庆幸,这丫头也不是天生黑,许是这些年境遇不佳的缘故。 一番心理建设,凤炎终是从下车凳上走下来,“你当真是余儿?” “女儿是!父亲如果不信可以找清塘镇上的人过来证明,我就是凤余儿!”凤余儿仰起小脸,别的不说,那双眼睛却是极为明亮,仿佛天上的星星,干净的没有一丝纤尘。 凤炎微微颌首,“你娘呢?” 如果凤炎没记错,他当日吩咐孙荷香要把沈心宜一并接回来。 “娘……”凤余儿闻声低下头,干瘦的身子越发颤抖的厉害,“呜呜……娘……娘她没等到这一天……” 凤余儿没有把母亲的牌位拿出来,只泣声哭诉沈心宜在临死前是如何思念凤炎,如何不后悔与凤炎的一段姻缘。 “娘说……如果有下辈子,她还是想做爹的女人,娘说她这一辈子,无怨无悔……”凤余儿匍匐在地上,哭的十分凄惨。 凤炎动容,脑海里忽然对沈心宜有了一丝印象,他恍惚记得沈心宜的眼睛也很美,笑起来像月牙,闪着淡淡的光。 “罢了,你且随本官……随为父进府吧。”凤炎没有去扶凤余儿,只是给车夫递了眼色。 凤余儿身上那套衣服实在破烂又脏,他下不去手。 “对了,接你的马车呢?”见凤余儿起身朝自己靠了靠,凤炎这方想起来问了一句。 凤余儿随即的表情很是为难,又有几分胆怯。 正待凤炎追问,府门突然自里面开启。 是孙荷香。 那会儿管家已经回禀说凤炎到了门口,孙荷香从内宅出来,未见凤炎进去便推了府门,一眼就注意到台阶下站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小丫头。 “这是哪儿来的要饭的!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府邸就敢到这里撒野,来人,把她哄走!”孙荷香出身高贵,素来没把乞丐放在眼里,放在脚底都怕脏了鞋。 眼见管家招手,府里几个下人当即冲出来就要朝凤余儿动手。 凤余儿惊恐万状,越发朝凤炎身边靠了两步,怯怯唤了一声,“爹……” 凤余儿声音不大,却可以让在场每一个人都能听到她那声轻唤。 本欲动手的下人们听到之后一时定住,不知进退。 “滚开!”凤炎怒斥,继而看了眼凤余儿,“随为父进去。” 于是,凤余儿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与凤炎一前一后走入府门,与孙荷香,擦肩而过。 孙荷香整个人都是懵的! 那个乞丐是凤余儿? 怎么可能! “老爷!”孙荷香反应过来之后急忙跟进去,管家是个眼尖的,即命下人们都进来,关了府门。 有句话说的好,家丑不可外扬。 “老爷!你莫叫人骗了!她不是凤余儿!妾身已经派人到清塘镇去接,接的人还没回来!”孙荷香急走两步挡在凤炎面前,尖锐眸子狠狠落在凤余儿身上。 凤炎想到刚才所问,便未开口。 “您……您一定是姨娘……” 未及凤余儿反应,孙荷香一巴掌狂扇过来,“呸!哪里来的野……野丫头,竟也敢乱叫!” 凤余儿吃痛,扑通跪在地上,“不是姨娘,是嫡母,余儿给嫡母请安,求嫡母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余儿这一次,下次再也不敢了!” 凤余儿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只是几下额头已经见红。 “好了!你且说说接你的人呢?”凤炎止了凤余儿,淡声问道。 “他们……他们见余儿死了娘,家里又没有别人……就想……就想……”凤余儿眼泪掉的很快,“余儿想见父亲,余儿就只有父亲一个亲人了……” 凤炎闻声,冷眼扫过孙荷香。 “不可能!”孙荷香惊愕不已,“本夫人派去接你的都是老实人!你这么说到底什么意思!” “嫡母息怒,父亲明鉴,他们只是见色临时起意,绝对没有事前受人指使的样子,都是余儿不好!”凤余儿根本不看孙荷香,反倒跪爬至凤炎面前,“父亲莫怪嫡母,余儿死了娘,眼下除了您就只剩下嫡母一个娘亲,余儿还知道我的名字是嫡母起的,嫡母待余儿,是真的好!” “这是谁说的?”凤炎最清楚孙荷香为何会给凤余儿起这个名字,不过是寓意她多余。 “是母亲告诉余儿的,母亲让余儿对嫡母心存感恩。”凤余儿的眼睛很清澈,睁眼说瞎话的时候也根本看不出来半点违和。 凤炎一阵沉默,心里对沈心宜,多了几分愧疚。 “你简直!胡说八道!”孙荷香恨的咬牙切齿,“本夫人派去的人……” “你且看看你自己,派过去的都是什么人!”凤炎愠怒瞪向孙荷香,转身吩咐管家,“给三小姐准备房间,好生伺候。” 虽然已经离开镇南侯府,但祖上有规定,凤氏一族论的是大排行,凤雪瑶尚且是二小姐,凤余儿理所当然就是三小姐。 “老爷……老爷!妾身没有……”眼见凤炎大步迈向书房,孙荷香欲追上去解释,却已经被落下一段距离。 这厢,管家得凤炎意思,扶起跪在地上的凤余儿,“三小姐,这边请。” “站住!”孙荷香没追上凤炎,转身低声怒吼。 第五百六十五章 那是曾经 管家知道事情不妙,却也不敢插言。 “嫡母……” ‘啪—’ 又是一巴掌落下来,凤余儿揉了揉被扇的左颊,抬起头,笑的十分无害,“嫡母若没打够就继续,余儿忍得住,只是嫡母最好别打脸,免得父亲看到问起来,余儿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贱种!”孙荷香气的火冒三丈,再想动手却有了犹豫。 “余儿是命贱,不比二姐高贵,非但是嫡母的亲生女儿还是太子侧妃,虽说二姐被皇后禁足,可早晚都会出来的,余儿打从心里希望二姐能成为太子妃,日后待太子登基那可就是皇后的荣耀呢!” 凤余儿看似真心夸赞,却在转身时忽似想到什么,“只是……余儿听说太子妃的位子上已经死了两个,废了一个,着实得需命硬的人压着点儿,余儿这些年混迹江湖听说有些布衣神相可以改命,若嫡母信这玩意,倒不如替二姐请个高人,改一下命术。” “胡言乱语!”孙荷香怒斥。 “嫡母不信便当余儿没说,管家,麻烦带路好么?”凤余儿转身,微笑着看向管家。 管家也是下人,凤余儿再落魄也是主子。 管家闻声恭敬弯腰,指向前路。 “嫡母,余儿告退。”凤余儿谦恭施礼之后,转向后宅。 看着凤余儿瘦小的身影穿过半月拱门,孙荷香眼中戾气尽显。 凤府有她,有雪瑶跟染修,便没有这个野种的立足之地! 她要凤余儿,死! 且不管背后目光有多毒辣,凤余儿只安安静静跟在管家后面,绕过一条又一条幽曲长廊,直到四下无人,凤余儿方才自怀里取出一锭金子,快走几步塞到管家手里,“余儿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日后还请项叔叔多多招拂。” 管家叫项甫,五十来岁,是个有眼识的。 这会儿见凤余儿塞过银子,他有些犹豫。 “项叔叔别跟余儿见外,不过是余儿的一点心意而已。”凤余儿明白项甫担忧,随后补了一句,“嫡母与余儿之事项叔叔不必插言,便是平日里多些提点,余儿已是感激不尽。” “那就,多谢三小姐。”项甫接过银两,塞进怀里,态度也跟着越发恭谦,“三小姐左转,就快到了。” 凤余儿点头微笑,依旧安静的跟在项甫身后。 银子不是她的,如果她有这么多银子,母亲也不会因为无钱抓药生生病死在家里。 这些银子是她从那两个接她回来的下人身上搜到的。 孙荷香敢说她冤枉! 自皇城到清塘镇来回不过七日路程,孙荷香给了那两个人二百两黄金,若这两个人真能把她接到皇城,这二百两黄金的意义又在哪里! 管家将凤余儿领到后宅一处相对偏一些的院子里,“三小姐,府上的丫鬟您若看中哪个,老奴便给您指拨过来哪个。” “自己一个人惯了,身边多个人反倒别扭,这事儿以后再说吧。”凤余儿送走了项甫,回到房间之后方才将包裹搁在桌上,轻轻打开。 母亲的牌位。 “娘,我回来了。” 自卫世子府出来时,天近暮色。 凤天歌没再去别处,直接回了延禧殿。 依卫子默之言,凭他的能力事情尚在控制之内,叫凤天歌不必担心。 延禧殿外,凤天歌突然止步。 她情不自禁低头,抬手抽出昨夜被容祁戴在颈间的指环。 月光如水,金色指环与祖母绿宝石的光芒混合着月光,美而无言。 这当是凤天歌此生见过的最美颜色。 想到容祁就在里面,凤天歌搁好指环,推开殿门。 厅内有灯火,微亮。 这种感动前世从不曾有,她忽然有些贪恋。 厅门开启,容祁在。 又是满桌膳食,“其实你不必每晚都做这么多,我们只有两个人。” 凤天歌坐到桌边,看着桌上的菜,全部都是她最喜欢吃的,足见容祁用心。 “这段时间幸好有你在我身边,否则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去。”凤天歌很自然拿起银筷,就近夹了菜搁到容祁碗里,“想想我们初见,那时若知你是怎样想的,我又怎么可能对你有偏见……” 凤天歌微顿,她在容祁面前,已经这样放松了。 她所说初见,是在三年前。 这一世初见,当是在镇南侯府。 他说要罩着自己。 “你也吃啊!”直到这一刻与容祁对视,凤天歌方才惊觉有异。 容祁明显是被人封了穴道! 此时此刻,容祁那对眼珠子正死命在眼眶里滴溜儿乱转。 如果不是眼眶大,那对眼珠子都要蹦跶出来的节奏! 凤天歌未动,却在顷刻提起内力。 倏然! 一道凌厉锋芒自暗处袭来。 凤天歌几乎同时祭出飞剑,方向与迎面袭来的银针平行,相差分毫! 劲风已至,凤天歌手腕在空中翻转,两枚银针已被她夹在指间。 与此同时,暗处那人被飞剑逼得显出身形。 是女子。 女子一袭素色青衣,脸上蒙着同样颜色的面纱。 数枚银针再袭! 凤天歌狠拍桌案,震起桌上一樽杯盏。 水落! 数滴晶莹水珠在凤天歌内力操控下如流星般飞洒出去,拉出淡淡的白色尾线。 水珠速度极快,与银针相撞瞬间炸裂成疯狂旋转的漩涡,生生裹住银针! 伴着数枚银针落地的声音,女子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向凤天歌,“银面。” 一瞬间! 凤天歌没对眼前女子做什么,而是毫无预兆的朝旁边容祁后颈砍了一记手刀。 真的,意外来的太快,正竖起耳朵的容祁还没听到来者是谁,自己就先晕倒了。 他很替自己不值啊! 女子也是一愣,随后浅笑,“你男人不知道你的身份?” “现在只怕知道了。”凤天歌有些懊恼,她这一记手刀力道掌握的不是很好,而且对面女子吐字那么清晰,容祁应该已经听得清清楚楚。 她这又是何必呢! “没想到独孤艳麾下副将银面,竟然是大齐楚太后的亲孙女,镇南侯府的嫡长女。”女子止步在凤天歌面前,烛光明亮,照的女子美艳动人。 即便女子蒙纱,依旧挡不住她那股自骨子里散出来的美丽跟妖娆。 慕容情,莽原狼主轩辕狼的原配妻子,一个名副其实的女海盗。 但那都是曾经…… ------------------- 祝福所有亲中秋节快乐~记得吃月饼~~ 第五百六十六章 已逝的死人 现在的慕容情在世人看来,是死人。 一个早在五年前就已经被轩辕琅宣告已逝的死人。 五年不见,慕容情走路的样子还是那么的摇曳生姿。 此刻,慕容情已经坐到容祁旁边位置,摘下面纱。 肌肤如凝脂,杏眸流光,慕容情脸上的妆容很淡,头发以一根青色绸带束起,一绺染成紫色的长发如飞瀑飘散下来,显出几分放荡不羁。 她的眉很弯,明眸勾魂摄魄,樱唇娇艳欲滴,妩媚含情,“你眼光比独孤艳好,这男人看着就秀色可餐易下手,比北冥渊不知道强出多少倍。” “我不是因为他秀色可餐。”凤天歌转身,坐到容祁另一侧,且将昏迷中的容祁朝自己这边拽了一下,“你也不是因为颜值才爱上廉庄的吧?” “当然是因为他长的好看啊!”慕容情生性率直,敢做敢当,否则也不会因为遇到真爱就果断给轩辕琅戴上绿帽子,非但戴上还理直气壮甩给轩辕琅一纸休书,非但甩出一纸休书还当着轩辕琅的面,睡了别的男人。 如果轩辕琅的人生可以用‘色’字归结,那么慕容情的人生就是两个字。 彪悍! “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看他。”凤天歌越发把容祁朝自己身边拽了拽。 “美的东西总是特别令人向往。”慕容情的人生理念来了,伸手就要摸容祁脸颊。 凤天歌能让她摸? ‘扑通!’ 慕容情的手停滞在半空,容祁则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凤天歌无比尴尬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容祁,想了想,没有扶。 某祁脸朝地掉下去的,这个肢体动作,很安全。 “你怎么知道我是银面?”凤天歌转了话题。 慕容情呶呶嘴,没扶着,好不甘心的赶脚。 “知道当年旧事的人,除了独孤艳就只有银面,你总不能说自己是独孤艳吧?”慕容情挑起眉梢,五官自带狂野属性,怎么动都会显出几分任性跟狂放。 我就是。 凤天歌动了动唇角,“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帮我这个忙,只是你这样做会让世人知道你还活着,我怕……” “矫情!你若真怕就不会给我去信叫我过来,我敢过来就不怕世人知道我还活着。”慕容情瞧了眼桌上饭菜,“你男人手艺不错!” 眼见慕容情端起碗筷夹菜,凤天歌本能想要拒绝,又觉得做人还是不要太小气比较好。 哪成想慕容情才吃一口,居然吐了,“什么啊!没廉庄一半儿好!” 如此,凤天歌放心了。 “我知道你不怕世人知道,但是……” “那个大色狼最爱面子,我活着这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把这件事抖落出来的你,与其担心我,你倒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慕容情搁下碗筷,“什么时候用得着我?” “明日刑部公堂。”凤天歌索性直言。 “谁。”慕容情又道。 “证明项晏与莽原无关,袁屹城与莽原有关而且……莽原跟胶南有关。”这种话,凤天歌说出来有些脸红。 慕容情抬头,似笑非笑,“你这么坑轩辕琅,以他的脾气,不会放过你的。” “先救项晏,那是我的生死兄弟。”凤天歌毫不犹豫。 “好!既然你不在乎,我便也没什么好在乎的。”慕容情站起身,“明日公堂见。” 眼见慕容情起身绕到容祁旁边,凤天歌当即将容祁朝自己的方向拖了拖,“他是我男人。” “呵!”慕容情笑了,“除了长的好,一无是处。” “长的好就够了。”凤天歌看向慕容情,十分傲气抬了抬头。 四目相视许久,彼此失笑。 “到底是独孤艳的人,性情与那女人有的拼。”慕容情神色微暗,“你在给她报仇?” “我在给因奸妃之案枉死的每一个人,讨还公道。”凤天歌言归正传。 慕容情微微颌首,“明天见。” 直至慕容情的身影没入夜色,凤天歌方才舒了口气,转身时目光落在容祁身上。 自己好不容易选中的男人,差点儿被那女人给瞧上。 凤天歌真是太知道被慕容情看上的男人有多悲惨了,当初廉庄无心,硬是让慕容情给下药推倒在床,还是当着轩辕琅的面。 非但如此,慕容情活活把廉庄关在自己房间里半个月,直到自己怀了廉庄的种才舍得放人家出来。 这种手段,不可谓不狠辣。 她至今还记得廉庄在她面前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 “我可是替你挡了一劫。”凤天歌转身蹲下来,抬手掰过容祁。 烛光很柔,映衬在容祁那张芳华无双的容颜上散出淡淡的光晕。 原来,长的好看真是够了。 凤天歌静静蹲在那里,手指似是无意抚上容祁脸颊,勾勒着他的轮廓。 渐渐的,凤天歌的食指跟中指停留在容祁薄唇两侧,且鬼使神差的,按了下去。 于是某祁便在昏迷中,两侧唇角微微上扬,笑了起来。 原来,她很喜欢容祁笑。 凤天歌或许不自知,她在按的时候,自己的唇角也跟着勾起了弧度。 是以,当容祁毫无征兆睁开眼睛的刹那,分明看到凤天歌在对自己笑。 那笑容,温柔如水,激荡人心。 然后,眼前就又是一黑。 凤天歌发誓,她没想动手,只是慌了。 那种慌乱就像是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不想让别人知道一样。 看着被自己敲晕两次的容祁,凤天歌突然失笑出声。 还好是你,让人爱的没有压力…… 一夜无话,翌日早朝凤炎跟夏骞依旧你方唱罢我登场,反正凤炎别说话,只要一说话夏骞就接茬儿。 二人围绕的话题依旧是军演一案,激动之下,夏骞干脆把手里青玉笏板给当利器撇了。 凤炎虽也练过几招,可架不住夏骞撇的突然,脑袋顿时见了血。 北冥渊对夏骞这种极端行径也是深恶痛绝,可怎么办,人家女儿死在皇宫,这事儿他理亏,也实在不好太过苛责。 整个早朝,凤天歌唯独朝丁酉扫了一眼,再无多余动作。 下朝之后,凤天歌依旧没有回营,而是与往常一般去了问天茶楼。 任何异常举动都会引起对方警惕,凤天歌不想在项晏被判无罪之前,再有意外。 第五百六十七章 好好说话 闻少卿早已准备好煮茶用具,自喝过雾山小隐,凤天歌便有些喜欢上雾山小隐的形态跟味道。 雾渐散,水落石出,苦涩中蕴着甘甜。 茶如人生。 “我听鲁大人说这几日朝堂上不太平,今日还见了血?”闻少卿温和浅笑,“礼部尚书好像很狼狈的样子。” “人家都说酒后吐真言,鲁明大人是茶后吐真言,他倒什么都跟你说。”凤天歌接过闻少卿递过来的茶,浅声抿唇。 “那是因为除了好茶,我给他的银子也不少呢。”闻少卿随后自嘲,“这种巴结的手段我也会了,很俗,是不是。” 凤天歌隐约记得银面说过,她的少卿哥哥若是长大了定是超凡脱俗,境界高雅之人。 “活在凡尘俗世,我们都是俗人。”凤天歌端着茶杯,看着杯缘处翻腾的氤氲白雾,浅浅一笑,“俗也是一种修行。” “呵!小歌说的对,俗也是一种修行。”闻少卿正笑时,忽听到玄武大街上一阵骚乱。 凤天歌知道,慕容情当是敲响了刑部公堂外面的杖鼓。 好戏开始了。 闻少卿细听了一阵,心下骤寒。 丁酉升堂审理军演一案,可是没有新的证据丁酉这么做…… 闻少卿恍然,视线不经意落向凤天歌。 难道是,有证据了? “茶先不喝了,我去看看项晏。”凤天歌落下茶杯,“谢谢你的茶。” 闻少卿浅笑,“与我还这般客气……” 就在凤天歌走到房门处时,闻少卿突然起身,声音温和,“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凤天歌没有理由拒绝。 普通百姓尚可旁听,闻少卿有何不可。 此时刑部公堂外已经围满百姓,公堂之上丁酉正襟危坐,双目微阖。 好在也没人看他,众人视线皆落在堂前站立的女子身上。 女子一看就是个放荡的,这偌大皇城,哪有一个良家女子会把自己头发染成紫色,穿的衣裳该紧的地方紧,该松的地方松,身形衬的简直不要太娇好。 惊堂木响,何师爷立时命衙役将项晏跟袁屹城一并带上来,二人身上穿着囚服,许是没有受刑的缘故,气色与之前相较并无多少变化。 马车停,凤天歌与闻少卿接连走下马车,与此同时,凤天歌看到了人群里正朝她招手的容祁。 众人之中,容祁就像是一轮新月,皎白如玉,不可替代。 凤天歌几乎没有犹豫,径直走向容祁。 在她身后,闻少卿明眸霎时暗淡,薄唇只是微动便勾起一抹笑意。 容祁来的早,占的位置也是最好,凤天歌走到容祁身边时挑眉,“你怎么在这儿?” “本世子在这里很正常啊,他怎么在这儿?”容祁对闻少卿,天生敌意。 “小歌在问天茶楼喝茶,听到刑部公审军演一案便来了,我是陪小歌来的。”闻少卿轻浅抿唇,神色无害,说话时朝凤天歌身边走近一步。 容祁没惯病,直接将凤天歌拉到自己另一侧,与闻少卿肩并肩,“现在歌儿有本世子陪,你可以放心回去了。” 闻少卿勾唇,“除非小歌让我回去。” 容祁扭头,“歌儿,你让他回去好不好,本世子不喜欢他。” 凤天歌有些无语,这话叫她怎么说? “我也不是很喜欢世子,但这里毕竟不是世子府,而且我很担心项晏。”闻少卿很讨厌容祁这个无赖,好在他的小歌,并不喜欢这个无赖。 “你……” 就在容祁想要反驳的时候,惊堂木再响。 何师爷说了,禁止喧哗。 堂上,丁酉瞄了眼慕容情,“堂下何人?” “回大人,本姑娘乃慕容情,莽原二当家。”慕容情声音清澈脆亮,明明是回丁酉的话听着却像是在跟丁酉叫号。 丁酉太清楚莽原是个什么地方,作为莽原二当家,慕容情只要没把刀刃架到他脖颈上,他都不觉得过分。 “那么……” “本姑娘今日过来,就是想证明一件事,他!”慕容情迈着步子,摇曳生姿走到项晏面前,指了指,“本姑娘不认识。” 堂外一阵唏嘘。 美人,说话大喘气也是很要命的。 凤天歌也跟着抽了抽嘴角,慕容情的性情一般人还真的是很难揣摩。 此时的慕容情已然走到袁屹城面前,莹白如玉的指尖点了点跪在身前之人,“他。” “我不认识你!”这半个月的时间,袁屹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心脏起伏的落差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寿命。 反反复复惊吓已经逼的他快疯魔了。 他跟莽原没关系,跟胶南没关系! 他平日做了不少欺男霸女坑蒙拐骗的龌龊事儿,但他绝逼没想造反! “小郎君,你这样说话奴家心里可不好受呢。”慕容情直接勾起袁屹城惊恐万状的脸,俯身过去,“我们两个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时候,奴家的名字你每一句都叫的很清晰啊!” “哎呀我的妈啊!你可闭嘴吧!丁大人!丁大人这女人是个疯子!”袁屹城是实打实的糙汉,说话嗓门儿粗,声音如钟。 丁酉拍落惊堂木,“好好说话。” “大人明鉴,下官好好说话了啊!”袁屹城就快哭出来了。 丁酉皱眉,“本官说的是慕容姑娘。” 堂外,闻少卿只觉一阵来自地狱的无名业火在他胸口燃烧,炸裂。 他似不经意看向凤天歌,那么坚定的目光,没有丝毫意外。 毋庸置疑,慕容情定是他的小歌请来的。 只是,他明明记得慕容情已经死了! “回大人,本姑娘想说的是袁屹城明里与莽原勾结,实则却是与胶南主战派暗渡陈仓,诬陷莽原欲对大齐图谋不轨。” 慕容情瞥了眼袁屹城,声音渐冷,且凌厉,“整件事都是袁屹城跟胶南的阴谋,无非是因为莽原这段时间劫了胶南不少商船,他们便想借大齐之手,灭我莽原。” 这么强的逻辑性推理是凤天歌想出来的,如此解释,有理有据,毫无违和。 袁屹城真哭了,“丁大人明鉴,下官不认识她!什么莽原什么胶南!下官统统不知道啊!” 丁酉拍案,“人证物证确凿,你还狡辩?” “没有……下官没狡辩,下官说的都是真话!”袁屹城激动想要起身,却被两旁衙役死死压住,“大人!这个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女人根本就是在胡说!她这是诬陷!” 丁酉似是犹豫,转尔看向慕容情。 “你如何证明,你是莽原二当家?” 第五百六十八章 他是真不爱 听到丁酉这般质疑,慕容情笑的肆无忌惮,笑够之后十分潇洒撩起额间紫发。 “想必大人应该知道莽原狼主轩辕琅的性子,倘若中原六国有人敢打着莽原的幌子招摇过市,他必深究,轻则要命,重则灭族!” 慕容情挺直了身子,“本姑娘今日就把话撂在这儿,我就是莽原二当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慕容情!但凡有人敢来对质,我必站在这里!” 慕容情这话说的响当当,纵丁酉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大人!大人下官冤枉!”袁屹城觉得自己要完了。 不得不说,袁屹城的第六感非常准。 丁酉朝何师爷动了动眼皮,何师爷心领神会,立时命人对袁屹城用刑。 刑部公堂不易大动干戈,但不代表这会儿用在袁屹城身上的刑罚就轻巧。 先是洒盐打板,再就石灰灼眼,都是疼的要命的玩意,袁屹城叫一会儿就晕过去了。 闭眼一刻,袁屹城看到了自己的前路。 案子审到现在,基本算是有了结果,丁酉没有立时宣判,而是敲响惊堂木,退堂。 堂外,闻少卿看似淡雅温和的五官之下,心好似被谁紧攥着。 他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想要力挽狂澜坐实项晏之罪,只有让胶南岛的人出现在刑部公堂! “歌儿你去哪儿?” 容祁的声音将闻少卿从沉思中唤醒,他抬起头,凤天歌的身影已然淡出人群。 胸口,似有一块巨石狠狠压在上面,憋闷的让他连呼吸都觉困难。 这一局他输了? 不,他不能输。 尤其不能输给小歌! “你怎么来的?”闻少卿正发狠时,容祁一脸无赖凑过来。 “我与小歌一起乘车过来的。”闻少卿敛神,浅声开口。 容祁点头,“现在我家歌儿走了,你要不要坐本世子的马车?” 闻少卿不语,看他。 “上一次本世子状态不好,这次你再煮一壶雪雾银尖,本世子保证不会茶醉,如何?”容祁微抬下颚,一别挑衅姿态。 “只要世子出得起三千两,倒无不可。”闻少卿无心回问天茶楼,留给他周旋的时间并不多。 容祁转了转眼珠儿,“那本世子载你回问天茶楼的车钱怎么算?” “世子想怎么算?”闻少卿强迫自己耐着性子,看向容祁。 “本世子想抵三千两茶钱。”容祁目光真诚,换来闻少卿拂袖而去。 眼见闻少卿走开,容祁咬牙大喊,“那就顶两千九百九十九两银子如何!” 闻少卿已经走远了…… 慕容情并没有像她自己说的那样,随时候在皇城,等着那些有可能过来指认她的人当面对质。 因为她知道,没有人会来指认她。 即便是轩辕琅,也不会。 城外十里亭,凤天歌赶到的时候慕容情正坐在凉亭横椅上等她。 “要走?”凤天歌迈进凉亭,狐疑问道。 “欠你的人情已经还完了,以后没事别找我,有事儿也别找我。”慕容情单脚踏在横椅上,另一只手搭在膝盖处,视线却是看向大齐皇城。 “轩辕琅应该会来,你不打算……跟他见一面吗?”凤天歌走到慕容情对面,坐下来。 慕容情失笑,“见他做什么?” “当初如果不是他有意放过你们,单凭我……元帅的本事,未必能保住廉庄。”凤天歌承认,彼时轩辕琅没有赶尽杀绝才是慕容情能活到现在的真正原因,在这一点上,她不会居功。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放过我们?”慕容情的视线从大齐皇城转到凤天歌身上,挑起眉梢。 “他……爱你?”凤天歌更倾向于自己的猜测,“他爱你。” “哈!”慕容情大笑,抬手间抹过眼角不经意溢出来的眼泪,“正好相反,他不爱我。” 凤天歌无力反驳,轩辕琅真的很好色,她亲眼所见。 “你知道轩辕琅当初为什么娶我吗?”慕容情狠狠甩了甩额前紫发,神情潇洒,“那是因为我们打赌,他只要一个月不找女人我就把手底下的兄弟全都交给他,让莽原再无内斗。” “结果呢?” “他打赌之后第二天就睡了一个,他输了就要娶我,娶了我,莽原一样再无内斗。”慕容情说,“我真爱过他,可他真没爱过我。” 凤天歌沉默。 “以本姑娘的性子,我不在乎他出去找女人,但我在乎他心里没有我。”慕容情说着话,目光时尔望向皇城,“廉庄不一样,他看着讨厌我心里可稀罕我了,倒是那头狼,看着我跟别的男人睡在一起,屁都没放一个,就跟瞎了一样。” “你不后悔就好。”凤天歌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不后悔,偷偷告诉你一件事。”慕容情身体前倾,靠近凤天歌,“我这里,有种。” 凤天歌惊愕不已,“你有身孕?” 慕容情笑了,“我们家老二,走了!” 凤天歌还没反应过来,慕容情已然起身迈出凉亭。 “你们家男人不错,遇着对的就早下手,莫等别人下手的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凤天歌行至亭边,止步。 她感慨慕容情如此洒脱,拿起得,放下得。 这般女子,才叫真性情…… 闻府,闻少卿回来的时候流刃早已等候多时。 没别的,闻少卿只有一个问题,胶南岛的人什么时候到! 流刃的回答是,都死了。 书房里,闻少卿猛然抬头,眸色如冰,“都死了是什么意思?” “回主人,属下分别从六国十五个地方调派三十余胶南岛的人,不想中途接连遇到意外,最近一处本该今日午时抵达皇城,属下刚刚得到消息,他们也都死了,而且……” “而且什么?”闻少卿皱眉。 “而且他们是死在莽原人的手里。” 流刃音落一刻,闻少卿黑目顿时滚动起浓烈寒意,“莽原?他们怎么……” 闻少卿忽然想到慕容情。 慕容情敢诈尸来替小歌作证,自然是,有恃无恐。 闻少卿不再说话,视线落在桌面的楸木棋盘上。 他看着那枚描着金字的白色棋子在黑子的包围下明明已经苟延残喘,而如今,他不得不将那枚白子从黑子的包围里拿出来,安然无恙的,搁回到原来位置。 这一局他搬不回来了。 他输给了,小歌! 此时此刻,闻少卿的视线落到了‘凤天歌’后面的另一枚白子上。 君无殇…… 第五百六十九章 输,是起点 输,对于闻少卿这样的人而言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在弄权者的游戏里,死,才是终点。 申时三刻,凤府前院,孙荷香如往常一般会在凤炎回来之前替他准备一碗滋养的参粥先送到书房。 自打从镇南侯府里搬出来,凤炎时常会在书房独处,有时候晚膳也不吃。 这碗参粥已经成了凤炎的习惯。 这会儿前院,孙荷香走在前面,身边丫鬟念秋提着食盒跟在后面。 背处角落里,凤余儿手里捧着一碗烂菜汤,静默看着孙荷香主仆从眼前经过,方才悄然出现,跟在她们身后。 “嫡母!”就在孙荷香行至正对府门的位置时,凤余儿突然发声,且急走数步从后面绕到前面,低着头,“余儿给嫡母请安。” 孙荷香讨厌凤余儿,恨不能用眼神杀死这个野种,“哼!若有请安的心思,早干嘛去了!滚开!” 就在这一刻,府门微动。 凤余儿突然跪地,手里的烂菜汤在外人看来许是没端稳的缘故尽数洒落在凤余儿身上,瓷碗落地,发出‘砰’的一声响。 “你……” “是余儿不好,余儿这就收拾!”凤余儿一脸慌张跪爬起来,伸手去捡那些碎片,碎片割破指腹,鲜血顿涌,染红白色瓷器,“呃……” 孙荷香正想冷笑时,府门大敞,凤炎刚好迈步进来。 眼前场景映入眼帘,凤炎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老爷,这不关……” “父亲莫怪嫡母,是余儿笨手笨脚,还是个从乡下来的野……不识礼数的丫头,嫡母教训的是,余儿日后定会照着嫡母说的做,不惹嫡母生气!”凤余儿好似不想让凤炎看到自己手上的伤,赶忙用身上的衣服抹掉。 偏偏是这一抹的动作,凤炎视线落到了沾血的瓷碗上,微微皱眉。 “本夫人什么时候教训过你!分明是你自己跑过来……” “是余儿自不量力,想用乡下的老法子给父亲熬些补养身子的汤水……只是这汤水里没有燕窝跟人参,如何都比不得嫡母给父亲熬的那碗……”凤余儿瑟瑟跪在地上,埋头于胸,声音听起来没有半分委屈,尽是惭愧跟自卑。 凤炎深谙官场之道,自诩看人很准,他能感觉到,自己这个女儿是个逆来顺受的。 “起来吧。”凤炎淡声开口。 凤余儿闻声站起身,却在站立的过程中怯怯抬头看了眼自己的父亲。 凤炎微震,“把头抬起来!” 彼时在府门,凤炎除了看清凤余儿一双眼睛长的还算不错,别的地方都太黑,完全看不出什么。 此刻凤余儿抬起头,凤炎不免感慨,他就说自己便是酒后失德,找的女人也不会太差。 果然,凤余儿把脸洗干净之后虽然依旧瘦弱,肤色有些蜡黄,但仍可辨是个美人胚子。 尤其那双眼,仿佛会说话似的,里面有光。 孙荷香见势不妙,当下把凤余儿拽到后面,“老爷,你这累一整天,妾身给您熬了参粥……” “把参粥给余儿。”凤炎突兀开口,冷冷道。 孙荷香顿时愣了一下,“老爷,这是妾身给……” “从今天开始,你也多给余儿补补,过些日子我便想办法把她送到雪瑶宫里,做个贴身的丫鬟也好。”凤炎肃声道。 孙荷香知道凤炎初时就有这样的打算,却没想到如此快,“可是……” “日后若再让我看到你苛责余儿,我便到外面找个宅子叫余儿搬出去。”凤炎自早朝开始心情就不是特别顺,这会儿只吩咐了孙荷香便直接甩袖走向书房。 孙荷香背后,凤余儿嘴角微不可辨的动了动。 她早入皇城那日便将镇南侯府与现在凤府的事打听的一清二楚,后来又从项甫嘴里知道了一些秘辛。 凤雪瑶失势,凤炎之所以叫她回来,不过是想多一枚可以握在手里的棋子。 入宫是早晚的事。 只是凤余儿不急,至少在入宫前她要让自己孝女的角色深入人心,而且,她还没让凤炎彻底厌恶孙荷香。 有句话说的好,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或许在世人眼里,凤炎在官场摸爬滚打到现在必是个人精。 可谁又能知道,混迹在市井里时尔偷盗时尔乞讨,时尔被人追撵半条街打的头破血流,年纪轻轻的凤余儿,才是一个真正察言观色的高手。 皇宫,御医院。 容祁正在屈平的药室里,吃药豆。 “不是本世子说耶,你现在炼丹水平有长进哟,每一粒,都很甜!”容祁坐姿随意,月牙白的长袍随他翘起的儿郎腿荡起波纹,十分的有层次感。 屈平瞥他一眼,“那瓶是三年前练的。” “……”容祁直接扔了药豆,“三年前的玩意你干嘛摆在药案上?” “你说呢?”屈平反问。 若在以前,容祁非但说还能动手。 但现在,“本世子不说,你猜呢?” 屈平终于忍无可忍,搁下手里药杵,“容祁你能不能正常一点,不就是跟凤天歌好上了么!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现在连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智商都不存在了好吧!” “谁说本世子智商不存在!”容祁梗起脖梗,愤愤道。 “那你说,你来找我干嘛的?”屈平挑眉。 容祁忘了。 “那我说,龙乾宫那位……” 听到‘龙乾宫’三个字的时候,容祁脸色顿时淡了几分,“要死了?” “以我的医术看,他的记忆在恢复。”屈平低声开口,“且按医理来说,他晕倒的次数应该不会那么频繁。” “他在装?”容祁微抿起唇角,声音低戈。 “至少他实际状态比现在要好。”屈平可以判断出来的,只有这么多。 容祁了然,“他倒不傻,换成我是他,就眼下这种混乱时局,我能装的比他还像。” 屈平点头,未再多言。 “对了,我来是管你要落雁沙的。”容祁这一正经起来,正经事儿也就想起来了。 屈平不解,“毒谁?” “轩辕琅。”提起那个大色狼,容祁顿时生无可恋,“本世子算计着,他可能快来了。” 屈平呵呵了。 依着屈平的意思,轩辕琅若是死在大齐皇城,莽原那群海盗必能一路血洗过来。 海盗是什么,我死不死不重要,干死你就完了。 第五百七十章 容兄二字 容祁也就是过过嘴瘾,他要真想杀轩辕琅方法多的是,但他不敢。 如果摸着良心说的话,莽原若是没有轩辕琅在,那群海盗无人可控,四海商盟的损失绝逼会比现在严重。 所以,那头狼得活着,还得好好活着。 自御医院出来,容祁刚好碰到凤天歌。 月光皎白柔和,如同闪光而缓缓流动的春水。 凤天歌停下脚步,夜风吹拂,裙摆摇曳,眼前女子仿佛踏浪而来的仙子般美的让人心动。 容祁只觉心跳紊乱,脸颊瞬间窜红,“歌……歌儿你回来啦?” “嗯。”这两日相处,凤天歌发现容祁与她独处时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不似在人前那般撒泼无赖,也不会像之前那般随意。 忸怩的,都不像他了。 人都有两面,这或许就是容祁另一面吧。 凤天歌瞧着容祁局促的如同小媳妇模样站在那里,双手不自觉揪着衣角,看向她的双眼飘忽四处,就是不看她的样子,笑意直达心底。 这就是传说中的纯真? 怎么办? 她要从头开始教还是怎样! 凤天歌缓缓低头,“走了一天,脚有些痛。” 容祁一直都竖着耳朵呢! 这会儿听到凤天歌说脚痛,二话不说,直接跑回御医院。 凤天歌独立风宵,一脸懵逼。 但她没有走,等了片刻后方才见容祁从御医院里跑出来,手里握着一瓶药。 凤天歌顿时有种欲哭无泪的赶脚。 “歌儿!那个……那个……”容祁说话时将手里药瓶揣进怀里,“那个……我可以扶你吗?” 凤天歌用几乎崩溃的眼神回望容祁,“除了你,这里还有别人可以扶我吗?” 容祁脸红,那会儿他冲回屈平药室的时候,屈平骂他蠢死! 嗯,他蠢的要死啊! 与往日‘占便宜’的时候不一样,这会儿容祁竟有一种无处下手的错觉。 眼见容祁那两个爪子停在半空,凤天歌直接搭手过去,“走吧。” 秋夜寒凉,凤天歌却觉得心里无限温暖。 许久,都没有这种温暖的感觉了。 容祁的心不温暖,而是沸腾。 御医院距离延禧殿有段距离,容祁便这样小心翼翼的,像是端着这世上最珍惜的宝贝一样,走在凤天歌身边。 “我很沉吧?”气氛有些尴尬,凤天歌轻浅抿唇,笑问。 容祁摇头,“我能扶得住!” 凤天歌,“……我也没有很沉吧?” “你再沉我都扶得住!”容祁用从未有过的坚定目光,狠狠的表决心。 凤天歌,“……现在,我们都这么熟了,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随便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容祁无比真诚道。 “你真喜欢我?”凤天歌扭过头,看向容祁。 许是没想到凤天歌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容祁脸颊顿时绯红,月光都有些挡不住的节奏。 说真的,容祁也没想到自己是个这样别扭的人,初时凤天歌不喜欢他,他尚能死乞白赖往上贴,这会儿凤天歌喜欢他,他反倒拿不出那股不要脸的劲儿。 对于这个问题,容祁没有用语言回答,而是直接用肢体动作狂点头,含羞带臊的小模样惹的凤天歌忍不住笑出声。 “那在我之前,你有没有喜欢过别的女子?”如果之前问的是送分题,那么现在这个,就是送命题。 容祁一瞬间愣住,有。 自然是有的。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凤天歌却是浅淡抿唇,“不方便就别说了。” “嗯,那你再问一个问题吧。”容祁认真道。 真的,凤天歌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够大度,打死容祁都不冤! “还是不问了。” 凤天歌以前真没觉得与她家容祁‘聊天’,是这么感人的一件事。 延禧殿殿门半敞,容祁跟凤天歌都没有太在意,直接走了进去。 不想院中石台旁边,坐一男子。 男子正对殿门,胳膊搥在石台上,脑袋搥在手腕上,五根修长手指十分自然垂落,姿态慵懒,神色嚣张。 容祁旁边,凤天歌忍不住浑身一震。 纵在月光下,那张脸也太过熟悉。 如标杆一般笔直的身形,只有在军中将士身上才能看到的麦色肌肤,刀削的眉,鼻梁高挺,唇很薄,微微勾起时弧度近似完美。 男子最让人沉沦的是那双眼,细长的桃花眼,虽怒时而若笑。 纯黄色镶金边的袍子,腰间玉带叩着一块宝石,深蓝色。 凤天歌识货,那块深蓝色的宝石很像传说中的悬棘天珠,乃深海之物,极为珍贵,有市无价。 凤天歌忽然想到那日从卫子墨府邸出来时有人跟踪,原以为是慕容情,但内力气息皆不像。 现在,找着人了。 轩辕琅。 凤天歌身侧,容祁也是一抖。 他真是特别想用袖子把自己的脸遮起来,然后再诚心默念一百遍,看不见我。 “看来延禧殿近日旺的很,狼主来找天歌?”虽然是疑问句却是肯定语气,凤天歌理所当然上前一步,将容祁挡在后面。 “抱歉。”轩辕琅换了姿势,双手环膝,整个身子侧了侧,歪着头,朝凤天歌身后笑了笑,“本狼主是来找容世子的。” 凤天歌一瞬间尬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容世子,本狼主大老远从莽原跑过来,你该不会是不想见吧?”轩辕琅薄唇勾起,好看的桃花眼里恶意十足。 容祁以最快速度问候轩辕琅祖宗十八代之后,踏一步出来,还以微微一笑,“不是很想见。” 凤天歌扭头,茫然看向容祁,“你认识他?” “莽原与楚国临壤,作为楚国世子,认识我这个海盗头子也不奇怪。”轩辕琅落脚,抖了抖衣裳,“只是容兄啊,你刚刚那句‘不是很想见’听的本狼主很是伤怀。” ‘容兄’二字犹如晴天霹雳,直接刺痛凤天歌某根神经,令其本能就把容祁拉到自己身边。 “咳,不知狼主找容某何事?”容祁表示他这辈子认认真真在心里画圈诅咒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穆宸,另一个就是轩辕琅。 “也没什么正事……” 嗯,也没什么好事。 眼见轩辕琅那双桃花眼从自己身上移向凤天歌,容祁当下站在两人中间。 “本狼主如何也没想到,容世子你竟然会跟大齐独孤艳麾下副将银面,是朋友。”轩辕琅话音刚落,容祁就被身后的凤天歌给敲晕了。 看着倒仰在自己怀里的容祁,凤天歌满目寒凉瞪向轩辕琅,咬牙切齿说了一句话。 诬陷,是要讲证据的! 第五百七十一章 跟你有关? 如果凤天歌只当之前容祁在晕倒时没有听清慕容情的话,那么现在,她根本就没办法骗自己容祁没有听清轩辕琅的话。 “你是故意的!”凤天歌在把容祁拽到石台旁边之后看向轩辕琅,连疑问语气都不用了。 轩辕琅耸肩,拖腮,“没想到你摘下面具之后这么好看。” “跟你有关?”凤天歌冷哼一声,“宫里有高手,说话注意分寸。” “你忌惮那高手?”轩辕琅朝旁边推了推趴在石台上的容祁,身子朝凤天歌方向倾了倾,勾起唇角,眼睛明亮,“别怕,有我保护你。” 黄色锦衣,墨发以玉冠束起,剑眉之下那双细长的桃花眼仿若弯月充满多情,薄唇荡漾起的笑容另人眩目。 轩辕琅的长衣穿的十分松散,领口微微敞开,尤其是他现在的动作,顺着领口看下去,结实健硕的胸肌若隐若现。 轩辕琅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不管是噎人还是赞美的时候,他脸上的笑都像一朵桃花,稍稍定力不足便会让人沉沦,为之堕落亦甘之如饴。 “狼主这套在天歌这里没用,说吧,你想怎样。”凤天歌漠然坐下来,冷声开口。 “没用啊?”轩辕琅坐直身体,抱臂,“那哪一套对你才有用,我可以学。” “莽原一向不掺和六国之事,这次为何不同?或者说颍川王到底给了狼主什么好处?”彼此身份都不是秘密加上之前打过交道,凤天歌索性开门见山。 “美人,颍川王送给本狼主十位异族美人,伺候的本狼主还挺舒服的。”轩辕琅笑道。 凤天歌无语,为何没累死你。 “说说你吧,独孤艳死了本狼主不稀奇,当初她要跟了本狼主就根本不会死,眼下你还有机会,要不要随本狼主回莽原?”轩辕琅声音很懒,却极具魅惑。 回你妹! “慕容情是我请来的,狼主想怎么了结这件事?”凤天歌已经做好准备了,能力范围之内,尽量满足。 能力范围之外,那就对不起了。 这里到底是大齐,不是莽原。 “颍川王送给本狼主的三十个异族美人妙是妙,可能走到本狼主这里的,没有。”轩辕琅点了点自己胸口,“你不一样,本狼主刚刚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你就已经在这里了。” 凤天歌也是够了。 当初与轩辕琅第一次见时他就是这样说的,一个字都不差。 “狼主能顾及慕容情的面子跟天歌的计划,没有在公堂之上指证慕容情,天歌感激不尽。”凤天歌不喜轩辕琅好色本性,但却明辨是非。 除了多情好色,轩辕琅没有品质上的问题。 “那就以身相许如何?”轩辕琅歪着脑袋,笑道。 凤天歌深吸口气,“我还能说话了么?” “本狼主听说四海商盟老巢就在大齐皇城,如果小歌你能将温玉引荐给本狼主的话,这件事就过去了。”轩辕琅沉吟片刻,“你若能嫁与本狼主为妻,这件事也能过去。” 小歌? 凤天歌反应了一下,闻少卿也这么叫。 对于这种级别的变态,凤天歌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便你叫吧! 你丫就是叫我一声娘,我也是不会怪你把我叫老的。 “我与四海商盟盟主并不相识。”凤天歌当初不想温玉插手此事,就怕惹到轩辕琅。 轩辕琅饶有兴致瞄了眼趴在石台上的容祁,“嗯,我信。” “所以……” “所以你也可以选择嫁给我,成为莽原狼主的夫人。”轩辕琅随后补充一句,“我会对你好。” 凤天歌表示你对谁都好,可对谁,又是真的好呢。 “这件事就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吗?”凤天歌有底牌,只是不会现在就亮。 轩辕琅身子又朝前倾了倾,拖腮,摇头,微笑,“没有。” “如此……” “不必着急给本狼主答案,以本狼主的经验,想都不想就说爱本狼主的,都不是真的爱。”轩辕琅一副情场老手的模样,“那些想了很久才说爱本狼主的。” “也都不是真爱。”凤天歌淡淡道。 “呵!”轩辕琅起身,“给你半年时间想,想到了随时到世子府告诉本狼主。” 凤天歌蒙,“哪个世子府?” “容世子府啊,本狼主在这皇城里就只认识这一个世子。”轩辕琅理所当然道。 凤天歌深深吸了口气,“可能不用半年。” “那就三天,本狼主……” 轩辕琅起身时伸手去拉容祁,却被凤天歌抢先一步把容祁拉过去,“狼主干什么?” 轩辕琅见此,哈哈笑道,“你何必紧张成这样,我要的是你,又不是他,他是男人!” 凤天歌表示,你不懂。 轩辕琅走了,消失在茫茫夜色。 凤天歌无语了一阵,转尔看向容祁,眸色渐渐深沉。 她猜不到容祁醒过来之后会是怎样反应,跑到北冥渊面前揭发? 该不会! 这一点她还是可以保证的。 只是,容祁会不会怪自己有所隐瞒? 如容祁这般坦荡单纯之人,是不是能接受她的身份? 亦或愿不愿意与她一起以身犯险? 太多不确定在凤天歌脑海里徘徊不去,她渴盼得到答案,又害怕得到答案。 许是凤天歌下手过重的缘故,这一次容祁醒过来的时间长了些,以致于次日卯时三刻凤天歌上朝之前去看,容祁还没醒过来。 无奈之下,凤天歌让月牙照顾容祁,自己赶去上朝。 嗯,在凤天歌上朝之后,容祁就‘醒’了…… 今日之朝堂,上演了千篇一律的戏码,夏骞斗战凤炎。 与之前不同的是,夏骞借昨日刑部公堂的事对凤炎极尽嘲讽之能,更指凤炎与袁屹城勾结,当与其同罪。 凤炎气的鼻子都歪了,却偏偏无以反驳。 袁屹城在天牢里认了罪,他多说一句都是错! 这事儿凤炎吃了哑巴亏,当初是北冥渊暗示他在朝堂上替袁屹城发声,他自然以为到最后倒霉的会是项晏。 谁能想到是这种结果,北冥渊又在朝堂上保持‘公允’,结果他一个人成了靶子,被夏骞讽刺个浑身中箭。 早朝结束,军演之案也有了一定,袁屹城凌迟处死,项晏无罪释放。 这是凤天歌希望的结果,而她知道,这必是那人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第二场较量,她虽在明处,亦胜! 第五百七十二章 项晏出狱 早朝之后,凤天歌被李诚瑞私唤到御书房,北冥渊想要见她。 自己该是有多久没有想到这个名字了? 并非不记得深仇大恨,而是在凤天歌眼里,北冥渊的段数当真无法与他背后的颍川王相提并论。 随着那位来自颍川的谋士渐渐浮出水面,凤天歌越来越怀疑奸妃一案背后的真相,北冥渊是厉害,古云奕也够隐忍,可自重生伊始,他们二人的手段落在凤天歌眼里,似乎并不能撑起奸妃一案的缜密跟滴水不漏。 那么在冤案之中,颍川王占了多大分量? “天歌拜见太子殿下。” 龙案后面,北冥渊佯装翻阅奏折,听到声音后抬头,看向李诚瑞。 待李诚瑞退出去,北冥渊方才搁下奏折,“快起来。” 凤天歌顺从起身,低眉顺眼。 “今日早朝项晏得丁酉暗中相助被叛无罪,本太子甚是欣慰。” 瞧瞧,试探的这么明显,当真不算聪睿。 “项晏的案子天歌一直在旁边瞧着倒也了解一二,据天歌所知,丁大人哪有暗中相助,不过是秉公断案罢了。” 北冥渊微微颌首,“说起来,本太子着实没想到这件案子会与莽原跟胶南有关,更没想到,莽原慕容情居然可以为了项晏‘死而复生’,这项晏,亦或是项晏身边的朋友真可谓神通广大。” “据说慕容情是岭南项华请出来的,天歌也是前两日才知岭南项府与莽原有生意上的往来……” 凤天歌停顿片刻,“此案胶南为报复莽原,借袁屹城之手偷袭我大齐军演,欲借刀杀人,慕容情倒也未必是看在项华的面子才来作证,谁愿意背这样的黑锅。” 北冥渊沉默,这个说法倒与颍川那位智者的说辞如出一辙。 “胶南实在可恨,这笔账本太子记下了,他朝定会讨还。”北冥渊肃声开口。 凤天歌跪地,“天歌替清华,替军演牺牲的两千五百将士谢太子殿下!” “本太子知你与项晏交情颇深,这会儿他应该快出天牢,你去看看他吧。”北冥渊未再多言,挥手退了凤天歌。 待其离开,北冥渊独自靠在龙椅上,内心有些茫然。 即便凤天歌与颍川智者说辞一致,他还是不相信军演一案会涉及到莽原跟胶南。 怎么可能! 胶南与卫国商贸频繁,卫国与莽原的距离要比大齐近很多。 难道只因为大齐是七国之首,胶南便不远万里把借刀杀人的计谋设在大齐? “艳……”北冥渊揉着额头,唤出了他近一年没有唤出的那个字。 这个字,令他一瞬间毛骨悚然。 北冥渊猛然回头,龙椅背后空空如也。 他失笑,冷笑,张狂大笑! 到最后,御书房里一片沉寂。 北冥渊静默坐在龙椅上,目色沉沉。 没有你,我一样可以稳坐龙椅…… 玄武大街,哑七赶着马车直朝天牢方向过去。 凤天歌则在车厢里,微微阖目。 她知道,第三场较量很快就会拉开序幕。 那人从出现伊始就是敌暗我明的打法,是以那人必会把自己隐藏的很好,想要找到他,并不容易。 但也并非全无办法。 第一局,我措手不及,第二局,你我平分秋色,第三局,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藏好自己…… 天牢外,凤天歌才下马车便见入口处站着一人。 藏蓝色的外衣,腰间束着同样颜色的腰带,墨黑长发用木簪十分零散别在头顶,这个背影早在太学院入学考试时便给凤天歌留下最为深刻的印象。 至今在她心里,无可替代。 凤天歌将将走下马车,便见那人回头,招手,“天歌!我在这儿!” 棱角分明的五官,浓密的眉朝上微扬,显出几分叛逆,睫毛下的那双眼,永远如朝阳般璀璨如华。 不是苏狐,还是谁! 看到苏狐,凤天歌唇角情不自禁勾起淡淡的弧度,“公孙院令怎么放你下山了?” “那老东西出门忘了给我点穴,我就自己跑出来啦!”苏狐见凤天歌走过来,当下凑近,压低声音,“我那会儿偷偷潜进去想把项晏救出来,可项晏说案子结了,他被判无罪叫我赶紧走,我其实才出来没一会儿!” 凤天歌闻声,默默低下头,公孙院令还是放早了啊。 “说起来,那天晚上……” “告诉你一个秘密!”苏狐不等凤天歌说完,又朝近凑了凑,“公孙老头儿这段时间天天夜游,看到资质好的就抢回去收做徒弟,没事儿晚上别出来!” 凤天歌视线无比缓慢转到苏狐身上,“谁……说的?” “我猜的!要不然他那天晚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天牢附近?你没听说么!天牢里资质好的有的是!”苏狐一本正经的样子,雷到凤天歌了。 “为什么?” “资质不好还犯罪啊!” 苏狐说的那样对,凤天歌无力反驳,只静静盯着眼前这只狐狸,内心世界渐渐崩塌。 这会儿,项晏已被狱卒带出天牢,苏狐立时过去狠狠抱住。 看着项晏完好无损走出来,凤天歌心底抹过淡淡的酸涩,这世上最无法力挽狂澜的,就是生死。 “天歌,谢谢你。” 说真的,作为军演一案的嫌犯项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知道为了把他救出来,凤天歌做了很多。 “你与我还这般客气!”凤天歌笑道,“没事就好。” 这会儿,不远处行来一辆马车。 车止,谢如萱自车厢里走出来。 一瞬间,项晏双眼溢出华彩。 不想下一秒,谢如萱下车之后转身,扶稳随后从车厢里走出来的柴晔。 项晏表情变化之明显,凤天歌想不注意都难。 其实早在七国武盟时凤天歌就注意到项晏对谢如萱不一般,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谢如萱对柴晔的心思也是藏不住的。 “项晏!对不起我来迟了!”谢如萱扶着柴晔过来,眼中带着兴奋,“之前柴副将说过要来接你,我下朝便先回虎骑营了!” “没事……”项晏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柴副将有伤在身,何必……” “项主事与柴某一同上过战场,便是我柴晔一辈子的生死兄弟,你含冤入狱我没帮上忙,你出狱我爬也要爬来接你。”柴晔凛声开口,字字震荡人心。 “多谢。”项晏不讨厌柴晔,所以只要他能对谢如萱好,自己一定祝福。 “哎!如萱你怎么扶人的!”柴晔再想说话时,苏狐突然拽过扶着柴晔的谢如萱,“你这样扶着柴副将会扯到伤口的!你去扶项晏!” 第五百七十三章 美人 谢如萱被苏狐给扯蒙了,“我跟你的扶法有什么不一样!” “你是女的我是男的,当然不一样啊!哎呀别啰嗦了!我请你们喝茶,走走走!”苏狐也不管柴晔愿不愿意,直接拉着人家就朝马车走。 谢如萱跺脚想追的时候凤天歌走过去,“放心,苏狐有分寸的。” “元帅,你说的是谁?” 眼见谢如萱一双幽怨眼神飘过来,凤天歌呶呶嘴绕到项晏旁边,“这段时间让你受苦了,我扶你。” 谢如萱哪能让凤天歌扶着项晏,自己凑过去,“还是我来扶好了。” “瞧你这副不情愿的样子,差别待遇也不要太明显吧!”项晏收起心底那份凄楚,逗趣看向谢如萱。 “哪……哪有差别!”谢如萱脸红。 凤天歌跟在四人后面,脑子里想的却是叶清华。 再也不能失去任何一个了…… 皇城,世子府。 且说容祁自延禧殿出来,第一时间便是回自己府邸。 果然,轩辕琅鸠占鹊巢而且占的十分舒服。 只一夜,轩辕琅身边竟然多了两个美人! 正厅,容祁看着翡翠方桌对面的轩辕琅左拥右抱,亲亲啃啃,很是无语。 “我先走了。”容祁起身。 “两位美人莫怪,本狼主还有客人要招待,不如你们到房间里等我如何?”轩辕琅终于松开怀里两位美人,邪魅眼波如春水荡漾,“天冷别忘了盖被子,若冻着了本狼主可是会心疼的哦!” 直到两位身着暴露的美人离开,容祁方才坐回来。 这里需要解释一下,两位美人穿的不少,只不过被轩辕琅拽来扯去的,才会显得暴露。 “本世子烦劳狼主搞清楚,我才是这里的主人,你是客人。”容祁严肃纠正。 “有什么区别?”轩辕琅摊手。 容祁深吁口气,“这里没有外人,本世子说句到家话,如果狼主是冲慕容情来的,现在慕容情还没走远,狼主大可以去追。” “慕容情是谁?”轩辕琅眯起眼,笑道。 容祁心想报仇的时候终于到了,“就是当着你的面,把廉庄那个小白脸拉到房间里糟蹋的女人,你的原配妻子,忘啦?” 轩辕琅挑眉,漫不经心开口,“还真忘了。” 容祁才不信,芳华容颜笑成一朵花。 “说起来,四海商盟每条商船途径莽原交的过路银子少了些,十分之一如何?”轩辕琅语气淡淡,却让容祁喷出一口茶。 “百分之一变成十分之一,你咋不去抢呢!”容祁五官狰狞,咬牙切齿。 轩辕琅哈哈笑道,“我就是抢啊!” 容祁低头,拳头攥的咯咯响,“再给一条活路。” “美人。”轩辕琅平生无所好,唯美人。 容祁眼前一亮,登时拉起轩辕琅往外走。 轩辕琅没所谓,反正他也没有要紧的事儿,随容祁把他拉到哪里都可以。 是的,两位美人可能要久等了。 马车疾驰,一路无话。 待车停,轩辕琅被容祁粗暴拉出车厢。 二人随后走下马车,站在一座府邸门外。 府门上,‘逍遥王府’四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轩辕琅眉宇微舒,“逍遥王府……你带本狼主到这里做什么?” “里面有美人。”容祁定定看向轩辕琅,“如果你满意,过路银子就还是百分之一,如何?” “可以考虑。”提到美人,轩辕琅眼睛放亮,薄唇立时勾起笑意,脚步比容祁迈的还快了些。 府门开启,管家见来者想要入府禀报,容祁拉住管家,直接带着轩辕琅轻车熟路摸到后宅醉翁亭。 北冥狄刚好在。 亭内摆设无异,北冥狄正在研究残棋。 容祁与轩辕琅先后走进醉翁亭,北冥狄听到脚步声抬头时,吓了容祁一跳。 “王爷一夜没睡?”容祁担忧问道。 北冥狄抹了抹有些发直的眼珠,“容祁你说,本王的棋艺真的很差?” “这还用本世子说吗?”容祁顿了顿,“当然不差啊!” 北冥狄十分赞同,“可为什么皇兄说这是一盘死棋,但本王分明看到有棋路可走?还不止一条路!” 容祁搭眼,是死棋。 旁侧,轩辕琅微微低头,“那是因为王爷非但没看出来这是一盘死棋,亦看不出来这棋局中潜藏的危机,冒昧问一句,王爷你会下棋吗?” 轩辕琅音落一刻,北冥狄猛然抬头,目露不善,“你是谁?” “王爷好忘性,五年前王爷与容世子到莽原做客的时候,本狼主可是奉王爷为上宾呢。”轩辕琅圈起手臂,桃花眼弯成月牙。 北冥狄视线在轩辕琅身上停留片刻,转向容祁。 容祁点头,“美人呢?” 北冥狄就说容祁怎么会来,还好他有准备。 “十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就在本王府里,现在叫出来?”北冥狄低声询问容祁。 容祁表示震惊,这老男人终于靠谱了一回! “叫出来。”容祁应道。 北冥狄随即叫来管家,细语一阵后管家退了下去,紧接着,有下人把刚刚沏好的茶水端上来,容祁与轩辕琅皆入座。 北冥狄居中,容祁跟轩辕琅分至两侧。 这会儿,管家已然将十位美人带到后园,远远望去,十位美人皆着华服,面上覆有青纱,青纱自头顶玉簪垂落,罩的是整张脸。 “十位美人在此,狼主带走便是。”北冥狄十分爽快道。 轩辕琅笑了,“就不能先瞧瞧?” “瞧啥呢,都是仙姿国色。”北冥狄信誓旦旦回他。 轩辕琅转尔看向容祁,“这样好了,先瞧瞧,哪怕本狼主只瞧上一个就还是百分之一,如何?” “成交!”容祁搥了下北冥狄,“让他瞧!” 北冥狄想了想,朝管家点点头。 管家心领神会,当下指引第一位美人走进醉翁亭。 美人身段凹凸有致,步步生莲,容祁私以为,眼前女子至少在形体上看,也不比自己府上那两个差。 “美人若是方便就请揭开面纱,若是不方便,本狼主为你揭开也好,毕竟这么辛苦的事莫累着美人才是。”轩辕琅一对桃花眼璀璨如华,说出的话快把北冥狄跟容祁的酸死了。 “奴家自己来!” 那美人声音还很甜,让人浮想连篇。 待其掀起面纱,容祁跟轩辕琅一起喷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美人她姥姥 这是美人? 这是美人她姥姥! 饶是轩辕琅素来对女人宽容,都没能抬头看上第二眼。 容祁视线则从那位美人满脸褶皱的容颜平移到北冥狄脸上,额头青筋迸出两指高,“这就是你给本世子找的美人?” 北冥狄一脸无辜,“现在良家女子肯出来的本来就不多,凑合用吧!” 容祁深吸口气,“后面那九个……” “她们出场顺序是从小到大。”北冥狄一本正经道。 容祁摆手,“让她们退了。” 管家闻声看向北冥狄,见北冥狄点头便带着十位美人离开后园。 “现在怎么办?”容祁看向轩辕琅。 轩辕琅平复了一下心境,“十分之一。” “你就不怕本盟主跟你拼了?”容祁拍案,怒起。 轩辕琅耸肩,“不怕啊。” 北冥狄实在看不下去了,“美人也给你找了,你不要那是你的事,做人还是给自己留些余地比较好吧。” 轩辕琅完全无所谓的态度,“现在没有余地的恐怕不是本狼主,倘若本狼主向世人道出四海商盟盟主温玉就是大楚世子容祁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十分之一不可能,提个别的要求。”容祁泄气。 轩辕琅道,“女人。” “给你找了十个你倒是要啊!”容祁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亏心的。 “凤天歌。” 容祁再度拍案,石台生生裂断。 “成交!” 北冥狄双目圆睁。 轩辕琅勾唇,“世子舍得割爱?” “十分之一给你,从现在开始不许觊觎我家歌儿,否则要你命!”容祁心在流血,也不知是耳鸣还是怎的,耳边已经有银子哗哗往外流的声音了。 北冥狄双眼睁的更圆,“那可是钱啊!” “不要了。”容祁神情坚定,“有逍遥王作证,本世子不会反悔。” 轩辕琅摇头,“他作证可不行……本狼主昨晚跟凤天歌提过,想要我不计较慕容情的事有两个选择,一是帮我引荐温玉,二是以身相许。” “你不是不认识慕容情么!”容祁冷冷道。 见轩辕琅不说话,容祁抬手,“你说。” “世子最好让凤天歌引荐我们重新认识一下,然后我们再当着凤天歌的面,签一份十分之一的盟约,简单吧?”轩辕琅难得以认真的口吻,说出自己的要求。 容祁皱眉,“你不觉得多此一举吗?” “同意,还是不同意?”轩辕琅显然觉得很有必要。 “盟约内容不可以让歌儿知道。”容祁道。 “成交。”轩辕琅像是松了一口气,“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府,床上还有美人在等本狼主,这会儿都等着急了。” 直到轩辕琅的身影淡出后园,北冥狄方才从震惊中缓过来,“你为了凤天歌连钱都不要了?那可不是一千两一万两,那是千千万万两黄金啊!” “为了凤天歌,本世子可以连命都不要。”容祁负气坐下来,朝轩辕琅离开的方向扫过去。 早晚弄死你! 夜,渐浓。 闻少卿独自坐在书桌前,阴冷目光落在桌面的楸木棋盘上,脑海里反复出现的尽是凤天歌与苏狐他们在问天茶楼喝茶时的情景。 他的小歌笑的很开心,就好像当年在普宁寺时一样。 可是为什么,小歌明明说过,她只会在自己面前才会笑的那样开心,没有勉强也不必讨好! 小歌你说过的,在你心里少卿哥哥是不可替代的人,为什么现在你可以在那些平凡又普通的人面前笑的那样开心! 我,成了可替代的人? “主人?”流刃闪入书房,站定许久却不见闻少卿开口。 闻少卿敛神,“蜀国来信了?” “蜀皇在王爷的假意帮助下已经对摄政王步翼下手,步翼现被押在天牢,他的女儿步轻烟刚刚离蜀在来齐的路上,应该是来搬救兵的。”流刃据实道。 “步轻烟在齐国唯一可以找的,便是君无殇。”闻少卿抬手,拿起楸木棋盘上那枚描有‘君无殇’字样的白子,“你说君无殇会不会理她?” “属下听闻君无殇无欲无求,只怕……不会理。”流刃来齐之前,也是有做过功课的。 闻少卿吐息温热,声音却是极寒,“君无殇无欲无求,可他善良。” “主人的意思是?”流刃问道。 “替我准备最快的马车,我明晚会离开齐都,赶去提前见步轻烟一面。”闻少卿落子,“王爷那边都准备好了?” “主人放心,蓟门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主人此番回去有理有据,断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流刃应声。 闻少卿点头,“我走的这段时间,让北冥渊多关照秦淳,夏骞已无招揽可能,秦淳倒是还可以争取一下,倘若北冥渊执拗,就与顾紫嫣多提几句王爷……秦淳还有用。” “是。”一般到了这个时候,流刃当主动消失。 但这一次,流刃没有,“主人,属下来的时候,被人跟踪。” 闻少卿私以为,这不意外,“当日军演你与那个神秘人过招,想来那神秘人早就查你,加上宫里突然来了高手,不管是那个神秘人还是小歌,应该都知道你的身份,他们之所以这么久都没动你,就是想通过你,找到我。” “主人放心,便是当日那个神秘人,也没可能跟得上我。”流刃自信道。 “自然,你扶桑第一忍者的招牌又不是讨饭讨来的。”对此,闻少卿并不担心,“但也要小心,从现在开始,我有事自会给你消息,你不必主动过来。” “那宫里的事?”流刃疑惑。 “宫里的事我自有办法打探,以北冥渊的智商,只怕宫里也出不了什么要紧的事儿。”闻少卿停顿片刻,“北冥景的事,除外。” 流刃领命,“是。” 书房里突然安静下来,闻少卿亦陷入沉思。 项晏不过是他牛刀小试,不起眼的人物并不值得他紧追不舍,可君无殇不一样。 为了君无殇,他去信给颍川王,致使蜀内讧提前爆发。 可谓是大动干戈了。 小歌,你可要做好准备…… 第五百七十五章 另一个女人 为了凤天歌,容祁在轩辕琅那里损失了四海商盟每年近三成纯利。 然而此刻站在延禧殿外,看到月光下那抹单薄的身影时,容祁薄唇浅抿。 一切都值得。 院中石台上,摆着一壶酒,两樽夜光杯。 凤天歌能感受到背后有人,亦猜到背后那人是谁,可她没有转身。 拜慕容情跟轩辕琅所赐,容祁除非是聋子否则当知道她就是银面的事实。 既然这件事瞒不住,那就拿出来搁到桌面上探讨一下也好。 不管结果如果,凤天歌都接受。 当然,她能想到最糟糕的,无非是容祁此后见她退避三舍,他总不会告密就是了。 凤天歌坚信这一点。 “歌儿。”容祁迈步走过来的时候,将身上雪色长袍解下来,行到凤天歌旁边替她披好,“天这么冷,怎么没回房间?” “我在等你。”凤天歌瞄了眼对面空位。 容祁很是顺从坐过去,身子端的很直,就这阵仗他不用猜也能想到凤天歌接下来要与他谈什么。 石台后面梨树上结的果子已经被月牙闲来无事摘的所剩无几,夜风起,泛黄树叶飘零而落,其中一片树叶很是调皮的在风里打着旋的转了两圈儿,啪的一下贴到容祁左眼上。 两人互望了一会儿,凤天歌‘噗嗤’笑出声。 原本严肃到令人连呼吸都觉压抑的气氛,轻松许多。 容祁拿开树叶,看到凤天歌笑时,自己也跟着情不自禁笑了。 “你认识轩辕琅,也一定知道慕容情是谁。”凤天歌终是开口,轻声道。 容祁点头,神色间少了平日里那份懒散,“之前在楚国,父皇去莽原时我有幸也跟着去过两次。” 话到嘴边,凤天歌竟有些难以启齿,临时改口,“慕容情说她真爱过轩辕琅,只不过她接受不了轩辕琅心里没有她,所以选了廉庄……” 凤天歌发誓,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前天晚上,我有听到慕容情说的话……”容祁认真道。 “其实她选廉庄也不错,至少廉庄心里只有她一个女人,这世上最难得的就是人心,轩辕琅的心碎成渣滓,慕容情说她就算得到,也是微不可辨的一小粒……” “昨天晚上轩辕琅的话我也听到了。”凤天歌越是偏离主题,容祁就越发坚定的把她往回拉。 凤天歌心里莫名慌乱,“我凤天歌喜欢的男人必须……” “我爱你,全心全意,除了你我这里不敢装别人也装不下,我说过我之前喜欢过一个女人,可我们还没有开始,应该说根本不可能开始,我缅怀她,但我爱你。”容祁拍着胸口,神色从未有过的坚定,“那个人是独孤艳。” 凤天歌猛然抬头,满目震惊。 风起,叶落,尽萧索。 延禧殿的院子里一片沉寂,凤天歌终是从震惊中缓神。 她定定看着眼前男子,目色坦然,“我是银面。” 容祁的脸上渐渐浮起笑意,“我的女人是个大英雄,我骄傲。” “你不怕吗?”凤天歌苦笑,现如今这大齐,谁敢说银面是大英雄,谁又敢说自己曾爱慕独孤艳。 容祁摇头,“怕谁?北冥渊?我容祁虽说没什么本事但也不会怯懦到连个畜牲都怕,大不了一条命给他,反正他又不能拿楚国怎样。” “真心话?” “本世子可以发毒誓。” 看着眼前男子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凤天歌莫名信他。 “不用发誓,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权当什么都不知道的离开,亦或不畏生死的留下来。”凤天歌静静看着容祁,等待答案。 “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下辈子不会,下下辈子也不会,我想陪你,三生三世。”容祁很紧张,垂在袖子里的双手早就攥成了拳头,手心沁汗。 这次换他,来等凤天歌答案。 兜兜转转,朝花夕拾,终未迟。 缘分总是这样妙不可言。 “那么第四世,你想找谁?”凤天歌突然倾身,双臂搭在石台上,笑问。 容祁先是一愣,随后芳华容颜红成柿子,突然被撩,好不适应。 “还跟你……” 凤天歌像是很满意的点点头,又道,“我能说的都跟你说了,现在轮到你,你有秘密吗?” 容祁颤抖,求生欲望甚强的看向凤天歌。 该怎么说,你的秘密在我看来不是秘密,可我的秘密对你来说,还是秘密。 “我……” “机会难得,不管什么秘密我都能接受。”凤天歌诚心鼓舞道。 “真的吗?”容祁无比期待看向凤天歌,激动开口。 凤天歌笑了,“我偏不信你还能与我一样,你只是容祁吧?你当不会突然告诉我,你其实还是某位大人物,这皇城里我不知道的大人物……温玉……呵,你总不会告诉我你是四海商盟盟主吧!” 凤天歌之所以想到温玉,是因为那是一个她最熟悉最信任,却根本不知道是谁的存在。 容祁好想哭诉,我就是! 可面对凤天歌一副根本不可能的表情,容祁犹豫了。 “说说你怎么会喜欢我……家元帅,在我印象中元帅可不是……很喜欢你。”凤天歌就这么转了话题。 而就算她不转,容祁也觉得现在并不是最好时机。 可什么时候才是最好时机,他也不知道。 或许当凤天歌知道的那一刻,就是最好时机…… “这个,可以说吗?”容祁试探着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点头,“我想听。” “初见便觉惊艳,她踏尘而来于万军之中傲然挺立,一怒诸侯惧一笑万古春,她是我见过穿戎装最好看的女子,她挥动斩风直指我的那一刻,我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容祁回忆过往,不禁怅然,“那一刻,我动心了。” 凤天歌无语,你这受虐倾向挺严重啊!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当时喊话的内容是如果容祁拒绝,她必一剑毙命。 正当容祁说到兴奋时,忽然瞄向凤天歌,心里好慌,“你真的想听吗?” 凤天歌笑了笑,示意他继续。 说真的,容祁自己可能感觉不到,但凤天歌觉得容祁真是孺子太不可教。 当着喜欢的女人面前大肆夸赞另一个女子无论何时都是禁忌。 还好,她不是另一个女人。 还好,她心仪的男人也心仪自己。 老天爷终究对她很好。 重生,遇到了对的人…… 第五百七十六章 大哥,我错了 项晏案结束,凤天歌终是松了一口气。 是以早朝之后凤天歌本打算直接回虎骑营,而非到问天茶楼。 不想皇宫东门,闻少卿竟似知道一般候在马车旁边。 秋日寒凉,闻少卿肩上披了一件紫色长袍,内里依旧是初见时的雪色直襟长衣,腰束云纹腰带,下坠着一块墨玉。 闻少卿见凤天歌走过来,浅笑,“小歌,你今日看起来气色很好。” “你怎么来了?”之前凤天歌到问天茶楼时便叫闻少卿真的不需要再到皇宫东门等她,毕竟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 “我可没有不听你的话,我是……来跟你告别。”闻少卿浅笑,一双如曜石的眼睛清澈且透着难以形容的温柔。 凤天歌蹙眉,“你要走?” “嗯,回蓟门,雪雾银尖的茶源出了问题,我要亲自回去处理一下,短则十日,多则半月。”闻少卿眉宇间透出一抹忧色。 “需要帮忙吗?”凤天歌诚心问道。 闻少卿摇头,“我自己可以处理,倒是你,我走的这段时间可别再出什么事,平白叫我担心。” 见凤天歌不语,闻少卿自嘲,“我也只能担心,帮不上什么忙……” “我会没事,放心。”凤天歌对闻少卿,总是愧疚。 “那……等我回来。”闻少卿转身,拿过哑七手里的登车凳,弯腰搁好。 凤天歌迈步踏过去,上车之前看向闻少卿,“一路顺风。” 马车缓缓驶离,闻少卿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如潭。 等我回来,又是一场较量。 小歌,你就不能认输么! 这厢闻少卿直接回到自己马车离开大齐皇城,那厢凤天歌同样离城,去了虎骑营。 平时无战事,便无大事。 凤天歌不在的这几日谢如萱与几位副将按部就班操练将士,未曾有半分懈怠。 这会儿谢如萱将军中一应事务据实禀报之后,停在主营帐外。 “不进去?”凤天歌扭头问她。 “这个时辰柴晔还要换药。”谢如萱低下头,略有羞涩道。 凤天歌看出谢如萱心思,笑言,“没事,他身边有侍卫,谁都可以换。” “那些侍卫毛手毛脚的换不好,上次有一个侍卫替柴晔换时连手都没洗,害的柴副将伤口感染,受了不少罪!”谢如萱抬头,一本正经。 凤天歌想了片刻,“你喜欢柴晔?” “元帅!”谢如萱脸颊瞬间绯红,这模样倒与容祁有几分相像。 那就是喜欢了。 凤天歌知道谢如萱神经大条,她定不知道项晏心思,自己说还是不说? 罢了,若是说了连朋友都做不成,项晏岂不恨她。 “喜欢一个人就去争取,我支持你。”凤天歌抬手拍了拍谢如萱肩膀。 正待凤天歌欲入营帐时,谢如萱的声音从身后飘际过来,“明日是清华三七,我想……” “一起去。”凤天歌从来不曾忘记。 待谢如萱离开,凤天歌这方转身掀起帐帘,毛骨悚然。 凤天歌几乎箭步冲进营帐,之后撩下帐帘,恶狠狠瞪向矮桌后面慵懒倚在木椅上的轩辕琅,“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你在这里。”轩辕琅以手托腮,歪着头,笑眯眯道。 “这里是大齐军营,你一个海盗头子也不知道避避嫌!”凤天歌对轩辕琅的所谓情话自动屏蔽,寒声低吼。 “除非你换衣服,否则哪里对本狼主来说都一样,当然,如果你换衣服的时候不需要本狼主避嫌,我也是很乐意为你效劳的。” 轩辕琅一点身为客人的自觉性都没有,眼见凤天歌走过来,却只在自己膝盖上拍了拍,“椅子咯的慌,坐这里,又软又舒服。” 凤天歌眼皮一搭,“不会正经说话么?” “会啊,本狼主不在床上的时候,说的全都是正经话,不正经的话一般都在床上说,小歌你要不要听?”轩辕琅红口白牙,笑的十分欠揍。 凤天歌压着火气,坐到矮桌对面,“我不认识温玉。” “那就嫁给我。”轩辕琅眨了眨眼。 “我有男人!”凤天歌怒道。 “容祁?那也算是男人?”轩辕琅邪肆嘲笑。 凤天歌拍案,“别逼我动手!” “你若是对本狼主动手……便是被你打死我也不会还手,就是这么爱你超过爱我自己,怎么办。”轩辕琅单手支着下颚,“来啊,动手啊!放心,本狼主只会配合你绝对不会反抗!” 凤天歌低头,眼观鼻鼻观心,深深道一句,“大哥,我错了。” 真的,像你这么不要脸的人我以前没见过,原谅我没见过世面。 “独孤艳死的冤但她也怪不了别人,身边躺着个畜牲都没瞧出来,她不死谁死。”轩辕琅换了坐姿,正对凤天歌。 “嗯,你是狼主你说什么都对。”凤天歌不想与轩辕琅争辩这些,冤与不冤又与轩辕琅有什么关系! 忽地,凤天歌突然想到一件事,“狼主可知颍川王埋在皇城里的暗线是谁?” 轩辕琅笑了,“你觉得颍川王会告诉本狼主?” “天歌也只是碰碰运气。”凤天歌觉得不会。 轩辕琅闻声,又是微微一笑,“可惜你运气忒不好。” 凤天歌实在不知道该跟轩辕琅聊什么,“你想知道慕容情过的好不好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说出来怕小歌你不相信,本狼主只担心你过的好不好。”轩辕琅身体微微倾向凤天歌,拉近二人距离。 凤天歌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被拉近的距离,也一点儿都不相信轩辕琅说的话,“我得到消息,原本有一拨赶来皇城的胶南岛人被杀,并不是我的人干的,是狼主所为吧。” 轩辕琅没开口,由着凤天歌继续往下说。 “狼主担心那拨人倘若出现在公堂,会让慕容情的话变得不那么可信,其实在天歌眼里,狼主还是有情有义的。” “那又怎样?”轩辕琅并不否认。 “所以狼主可不可以先回去,他朝天歌成事,必有重酬。”凤天歌商量着。 轩辕琅摇头,“不可以。” 凤天歌无话可说,起身走向帐门。 “小歌,你去哪儿?”轩辕琅着急问道。 凤天歌没转身,且学着轩辕琅的口吻回了一句,“没有你的地方!” 看着凤天歌的身影淡出营帐,轩辕琅这方端端正正坐直,深邃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凤天歌,还是……独孤艳? 第五百七十七章 恶从胆边生 皇城,凤府。 自那日凤余儿在凤炎面前演了一出摔碗戏码,孙荷香现在基本不会对她有任何苛刻的举动,且每日一碗燕窝,虽说燕窝用的是最低劣的食材,可怎么也比粉丝强。 偏院的门,紧闭。 凤余儿房间里站着一个府上的家丁。 这个家丁叫于斐,颇有姿色,长的也很健壮。 这会儿凤余儿正坐在桌边,舀着桌上的那碗燕窝,并没有喝。 “你跑出来的时候都谁瞧见了?”凤余儿抬起小脸,浅声开口。 “回三小姐,只有后厨烧火的李嬷嬷瞧见了。”于斐据实答道。 凤余儿点头,“上一次是前院打扫的小丫鬟,这一次是后厨的李嬷嬷,第三次……” “可不敢可不敢!三小姐,小的可不敢再去老爷夫人的院子里,若是传出什么闲言碎语,那小的还不得被老爷活活打死!” 于斐拼命摆动双手,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惹的凤余儿一笑,“我知道,还欠你五十两,下一次你从他们院子里跑出来之后就别呆在凤府了,我会在城外给你准备一辆马车,你且在马车里等我,我会把清塘的地契一并带过去,之后你去清塘把房子卖了,至少也能赚三百两。” 眼见凤余儿从怀里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于斐一改刚刚畏惧姿态,伸手便接。 凤余儿任由于斐将银票接在手里,“这燕窝不合本小姐胃口,给你。” 于斐自小到大没喝过燕窝,见凤余儿把碗推近,当下端起来,咕嘟咕嘟灌个干净。 “下一次定在三日后,这两天你且安分些,莫让别人看出马脚。”凤余儿吩咐道。 于斐连连点头,拿着银子退了出去。 房间里,凤余儿盯着桌上空空如也的瓷碗,樱唇勾起冷蛰弧度,片刻时候,她起身坐到梳妆台前,解开腰间系带,将左肩衣襟褪到臂肘,露出略有些干瘦的身体。 梳妆台左侧镜盒被凤余儿打开,她从里面拿出一根笔针,针旁有一个装着黑色染料的方盒。 凤余儿用笔针蘸过黑色染料,之后看向铜镜,笔针落在左肩处,蕴出一个黑点。 随着笔针落下的频率,凤余儿左肩的黑点渐渐连成一片,看上去就像是一块黑色胎迹,很是扎眼…… 天近暮色,凤天歌自虎骑营出来之后换装去了鱼市,有件事,她需要黎啸天去办而且很急。 待她离开时,已入夜。 从鱼市到天衣阁途经幽市,凤天歌便在幽市路口,看到了温慈。 温玉要见她。 四海商盟,二楼。 凤天歌进门之前犹豫过,可再犹豫,也是要进。 果然,温玉已经知道轩辕琅跟自己提的要求。 凤天歌苦笑,“天歌早该想到,轩辕琅会通过别的途径把这件事告诉盟主。” “他既想见,凤大姑娘安排就是,温某还不惧他。”容祁总觉得轩辕琅提这个要求很蹊跷,那头大色狼天天住在世子府,想见他随时都可以,为何非要让凤天歌引荐? 凤天歌摇头,“据天歌所知,四海商盟但凡有经过莽原的船只都会遭劫,轩辕琅此番欲见盟主必会趁机威胁,天歌自己的事,不想连累四海商盟。” “温某记得自己说过,凤大姑娘的事就是温某的事。”容祁浅声开口,“而且以轩辕琅的性子,温某若不见他,他只怕会对莽原越发变本加厉,见一面也好。” 凤天歌犹豫。 “放心,这里是大齐皇城,他若真想撕破脸也先要掂量一下自己的的分量。”容祁淡声道。 最终,凤天歌经不起眼前男子坚持,应下此事。 “还有一件事,蜀国出事了。”或许在所有人眼里轩辕琅才是他们现在最大的麻烦,但凤天歌跟容祁却很清楚,最大的麻烦依旧是隐藏在暗处的那个神秘人。 项晏案的结束不代表他们较量就此结束。 相反,正是他们重新较量的开始。 凤天歌点头,“天歌从金翠楼那边也得到一些消息,蜀皇突然对摄政王发难,而且精、准、狠……只是,蜀皇那么周密的计划,又怎么会让步轻烟逃出来?” “你知道了?”容祁微怔,原来他家歌儿的消息网,已经这样成熟了。 “我怀疑蜀国突发内讧,与那人有关。”凤天歌目色有些沉,如果她怀疑之事为真,则说明他们所面对的对手,何等强大! “蜀国之事尚有疑点,当务之急是步轻烟。”容祁道。 凤天歌同意,“那人害死叶清华,算计项晏,如果我没猜错,他下一个目标,当是君无殇……那人就是冲着我来的!” 事到如今,容祁不否认这一点,但也不否认,凤天歌在如今朝堂上,的确代表着一方势力。 “步轻烟会来找君无殇,君无殇若包庇,蜀皇必会找北冥渊要人,君无殇若不包庇,蜀摄政王还没死,即便是死了,步翼手下那些人也不会让君无殇好过。” “盟主放心,天歌已让黎老派人过去接应步轻烟,确保她安全。”凤天歌正色道。 “蜀国之事,你打算站在哪一方?”容祁询问。 “步翼权倾朝野,一时失手不算什么,天歌总觉得,他会翻身。” 凤天歌停顿片刻,“我已与卫子默商议过,必要时会让他在蜀国的细作助步翼转危为安,步翼不需要承我的情,只要跟卫国保持良好的关系,就可以。” 容祁点头,他也是一样想法。 “对了,最近你与容世子……”容祁很想知道凤天歌的心思,而且他很清楚‘温玉’在凤天歌心里的位置,这会儿不问更待何时! 只是没等容祁问出口,凤天歌就已经和盘托出。 所以说,两个身份有什么不好? 为什么一定要暴露! 一时嗔念起,恶从胆边生。 就是这一刻,容祁放弃了向凤天歌‘坦白’的想法。 “感情这种事,真的很难控制。”凤天歌抬头看向容祁,“容祁已经知道天歌就是银面。” “他……” “他不会告密,这点天歌可以用性命担保,也请盟主放心,容祁一定不会坏事。”凤天歌信誓旦旦。 容祁心里美滋滋,“容世子的为人,温某还是相信的。” “谢盟主体谅,天歌知道该怎么做。”凤天歌感激道。 且在凤天歌欲离开时,容祁鬼使神差问了一句,如果容祁与复仇只能选一个的情况下她会怎样选择。 凤天歌的回答是。 我会舍弃容祁。 然后某世子的心情就开始不好了…… 第五百七十八章 善待秦淳 闻少卿已经走了两天,流刃在与北冥渊提出善待秦淳之后,遭到果断拒绝。 流刃无奈,只能如闻少卿所言,找到顾紫嫣。 云光殿,正厅。 殿门紧闭且有锦葵守在外面,北冥渊一身蟒袍冷冷坐在桌边,目中无人。 流刃选了一处很适合的角落站立,以防烛光会把他的影子倒映在窗棂上。 “渊儿,母后觉得秦淳这个人倒是一个可以招揽的对象,善待一下他也无妨。” 顾紫嫣从贵妃椅上站起来,走向自己儿子,“毕竟他是四侯之首,麾下执掌龙魂营,在朝中的地位也很尊贵,你说呢?” “母后让儿臣说什么?”北冥渊冷嗤,“倘若本太子不依那位智者所言,外祖父是不是要亲自过来教训本太子?” 顾紫嫣瞄了眼流刃,“瞧你说的,你外祖父一直都是对你好的。” “他若真对本太子好,何致到现在都不许本太子见一见那位智者的真颜?到底是那位智者长的太不堪,还是外祖父在担心什么?” “太子殿下明鉴,我家主人暂时不方便露面。”流刃据实道。 “不方便?还是徒有虚名!项晏一案到底怎么回事?依着你们的意思该叛凌迟的人当是项晏,最后死的却是袁屹城,智者?你们是在逗本太子么!”北冥渊眼中尽是轻蔑,嘲讽冷笑。 流刃无意与之争辩,这里面的险象环生也不足以为北冥渊这种智障的人多说。 “渊儿!”顾紫嫣轻斥。 北冥渊冷哼。 顾紫嫣随即看向流刃,“依那位智者所言是要封秦淳为异性王爷,本宫以为这般大张旗鼓的封赏过于突兀必会遭群臣质疑,尤其秦淳在之前的军演中还输的一塌糊涂。” 流刃学着闻少卿的语气,“如此才能表达出太子殿下对秦淳之重视,及招揽之心。” “本太子还真没看出来秦淳有何可取之处,连如凤天歌一般的女流之辈都赢不了,不撤他的爵位已经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北冥渊对秦淳无感,却是对颍川来的这位智者,很不满意。 顾紫嫣绕过桌案,行到北冥渊与流刃中间,“那就这样,封王万万不可,但可以让兵部多拨些军饷给龙魂营。” “可是……”流刃想要反驳。 “就这么定了。”不待流刃把话说完,北冥渊已然起身,走向殿门。 殿门开启一瞬,流刃本能退到暗处。 殿外,锦葵见顾紫嫣使了眼色,遂将殿门重新阖紧。 “流刃,你且说说,父王派那位智者过来到底什么目的?”顾紫嫣侧眸,声音略愠。 流刃拱手,“助太子殿下登基。” “他有那样的本事?这都一个多月了,他都干了什么?”顾紫嫣表示怀疑。 “皇后娘娘便是信不过主人,还信不过王爷么,得王爷如此重视,我家主人必是有过人之处。”流刃低头道。 顾紫嫣深吁口气,“罢了,你退吧。” 待流刃遁离,顾紫嫣独自坐到桌边,视线朝殿门处扫过去。 渊儿已经不止一次表现出对颍川方面的不满。 这往后,矛盾只怕会越来越多…… 酉时已过,凤天歌回到延禧殿时看到满桌膳食,还没来得及笑便听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小歌你回来了!” 轩辕琅! 凤天歌以手抚额,阴魂不散大抵如此。 待她回头,分明看到轩辕琅跟容祁皆在门外。 “你们……” “本狼主亲自下厨给小歌你做的一桌全鱼宴,过来尝尝。”轩辕琅先容祁一步走进来,单手端着托盘,另一只手直接拉住凤天歌衣襟,毫无忌讳,“你回来的刚好,这是全鱼宴的最后一道菜。” 身后,容祁恨的咬牙切齿,说好的不觊觎我家女人,你特么手朝哪儿拽! 容祁很忙,之前凤天歌离开四海商盟之后他便即刻换装回到延禧殿,回来之后便见轩辕琅在后面的小厨房里瞎捣鼓。 说好听点儿叫全鱼宴,说难听点儿作为一个合格的海盗你真是太合格了,除了鱼你还会做别的么! 凤天歌对轩辕琅也是无语,待其坐下即刻转身,“容祁,你也过来坐。” 见凤天歌招呼自己,容祁顿时心花怒放。 只不过容祁走近时却被轩辕琅一把推开,“坐旁边。” 好在凤天歌当下拉过容祁,坐到自己另一边。 十道菜,无一不是鱼。 “小歌,本狼主还给你熬了鱼汤哦!”轩辕琅说话时将摆在中间的沙锅端过去,将鱼汤倒在瓷碗里,殷勤奉上。 凤天歌接过来,没敢喝。 在他眼里这不是全鱼宴,是鸿门宴。 “狼主这般客气?”凤天歌试探开口。 “本狼主喜欢一个女人呢,是愿意为她做任何事的,再说做菜这种事谁不会呢!”轩辕琅说话时视线偏移到容祁身上,微抬下颚,“小歌你尝尝!” 事实证明,在轩辕琅面前,容祁根本插不上情话。 这会儿见轩辕琅给凤天歌夹鱼,容祁也想夹,可放眼整个翡翠玉桌没有一道菜是他做的,肿么办? “歌儿这道菜的鱼是我杀的!”容祁不甘示弱。 凤天歌没拿银筷,只冷冷看向轩辕琅,“不吃行不行?” 轩辕琅闻声,突然搁下筷子捂住胸口,“小歌你这样说话,我心好痛,是我做的菜不好吃?还是你就想这样活活叫我心痛而死?” 凤天歌后脑滴汗,容祁也跟着嘴角一抽。 演技太浮夸。 凤天歌无语,默默用筷子夹起盘子里的鱼肉,放到嘴里之前看向轩辕琅,“你没放毒吧?” “小歌你这样看我?是不是想让本狼主……” “嗯,我想看你心痛而死,死之前最好离开延禧殿,越远越好。”凤天歌实在忍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在其旁侧,容祁嘿嘿讪笑。 轩辕琅恢复常态,臂肘搥在桌面,以手托腮,邪肆勾唇,“不想吃也可以,我现在就去刑部公堂敲鼓,你看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凤天歌将鱼肉狠狠塞到嘴里。 这等小事,老娘不跟你计较! 轩辕琅见状,笑道,“就喜欢看你狼吞虎咽的样子,来,再尝尝这道菜。” 眼见轩辕琅一道接着一道给凤天歌夹菜,容祁连续数次抓准机会与轩辕对视,目光里充满了警告。 轩辕琅则一副完全接受不到的样子我行我素。 是以容祁立时拼命增加存在感。 即便菜不是他做的,但他希望凤天歌吃进嘴里的鱼肉,是他夹的。 二人这般你方夹罢我再夹的左右开弓之后。 出事了…… 第五百七十九章 生死无惧 凤天歌被鱼刺卡住了。 “呃……咳咳咳……” 凤天歌在吃下一块鱼肉之后突然搁下筷子,双手叩在脖颈处干呕不止,表情很是痛苦的样子。 容祁懵了,“那……那快鱼肉不是我夹的!” 相比之下,轩辕琅立时拿起一块糕点,“别急,把它一口咽下去!” 凤天歌接过轩辕琅递过来的糕点,大口塞到嘴里,紧接着又接过轩辕琅递过来的果酒,“这酒有些酸,可以稍稍软化鱼刺,多喝些!” 凤天歌全数照做。 旁侧,容祁看到轩辕琅的表现之后,觉得自己输了。 “怎么样?”轩辕琅轻拍凤天歌后背,声音中透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这一刻,他没装。 凤天歌缓了好一会儿,抬起头,“那根鱼刺是狼主故意夹过来的吧?” 一语闭,轩辕琅哭笑不得,“你这个没良心的。” “歌儿,你……没事吧?”见凤天歌无碍,容祁这才小心翼翼凑过去,“对不起,我刚刚……” “这鱼肉你还是先别吃了,被卡住很难受。”凤天歌关注的焦点,显然不在容祁跟轩辕琅截然不同的表现上。 轩辕琅看到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落寞,须臾而逝。 “如果不是容世子,小歌你也不会卡住,本狼主挑鱼刺的手法可是被很多女人检验过的,没问题。”轩辕琅恢复邪肆笑意,想了想,又道,“本狼主这全鱼宴共三十三道,迄今为止除了独孤艳,也就是你尝到了。” 容祁与凤天歌几乎同时抬头,容祁先开口,“当初本世子……随同父皇到莽原的第一顿不就是你亲手做的全鱼宴?” “随便说说,大家高兴就好嘛。”轩辕琅笑道。 凤天歌也很震惊,“五年前元帅吃的可不是三十三道。” “一年多一道,五年前独孤艳吃的是二十八道。”轩辕琅些许怅然,“独孤艳若活着,应该很渴望吃到本狼主亲手做的菜。” 没有很渴望,凤天歌腹诽。 “聊正事,小歌有没有去找四……” ‘砰!’ 轩辕琅话还没说出口,便见凤天歌猛一抬拳,拳头正中容祁额心。 随着容祁直挺挺趴在凤天歌身上,轩辕琅有些哭笑不得,“他不能听到什么?” “不能听到接下来的话,我可以帮你引荐四海商盟盟主。”凤天歌正色道,“前提是你跟温玉见面,我要在场。” 轩辕琅瞄了瞄倒在凤天歌怀里的容祁,双眉微朝上挑,“好。” 一夜无话,翌日早朝。 不管北冥渊有多不情愿听从那位智者的建议,却还是在早朝上以莫须有的功绩给龙魂营拨去多于往季三分之一的军饷。 而与北冥渊预计的刚好相反,对于这个决定,朝堂上几乎没有反对的声音,他麾下那些官员自然不会发声,但保皇派竟也无人提出异议。 凤天歌冷眼旁观,觉得北冥渊不会无缘无故奖赏秦淳,必是那人的意思。 而她又十分肯定那人的意思绝非只赏秦淳银子。 那人在军演之后便表现出想要招揽秦淳的意愿,才会让北冥渊变着法儿的把雀羽营交到秦淳手里。 想来,那人十分知道什么才能打动秦淳。 为将者,尤其如秦淳那般好战者,兵将跟荣誉才是让他心动的关键。 钱财这种奖赏对秦淳来说,不痛不痒。 下朝之后,凤天歌乘马车在玄武大街绕了两圈儿,最后转到一个不起眼的酒肆里,入了雅间。 君无殇在里面。 “天歌。”君无殇见凤天歌进来,起身。 “坐。”凤天歌急走几步,坐到君无殇对面。 黑发如墨,星目如辉,普通朝服却难掩君无殇一身高贵。 世人总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君无殇便是这样一个超凡脱俗的淡薄之人,斯文而清俊的容貌跟气质,如何都与现在喧嚣的局势格格不入。 只是身在凡尘,谁又能免于俗事。 “那人看中我了?”君无殇提壶,斟满凤天歌身前的骨瓷茶杯。 凤天歌知君无殇是聪睿之人,点头,“蜀国摄政王出事,只有步轻烟一人逃出来。” 君无殇自斟,容颜淡漠,“今日朝中北冥渊突然封赏秦淳,似乎也是那人的主意,巧在我在龙魂营任职。” “我已经派人去接应步轻烟,现在看,只要步轻烟不找你,你便无事。”凤天歌低声开口。 君无殇沉默,片刻后抬头,“天歌,我对步轻烟无意,但总算与她相识一场,蜀国内讧我无能为力,但步轻烟的安危……” “我会力保。”凤天歌坚定道。 君无殇微微颌首,“该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先是清华,后是项晏,那人摆明将矛头对准我们,这次我不会坐以待毙,我要把那人揪出来,碎尸万段。”凤天歌一直记得叶清华的仇。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那人既是敌暗我明的打法,自然不会轻易暴露,你也莫操之过急,先守后攻方为上策。”君无殇身在局中,看待问题却一直都是一个旁观者的眼光跟角度。 这份心境,凤天歌自认不敌。 “明白。”凤天歌忽似想到什么,“这件事你与平辽侯讲明厉害关系,万不能让平辽侯私藏步轻烟。” 君无殇明白,“放心。” 凤天歌不易在酒肆里多呆,准备离开时君无殇与之一同起身,“这一局输赢无妨,无殇希望元帅能笑到最后。” 凤天歌端直而立,清眸如水,“与输赢无关,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都会保住我在乎的人。” 这就是君无殇愿意追随凤天歌的原因。 生死无惧,有情有义。 其实不管凤天歌还是闻少卿都清楚这一局的关键在谁身上。 拼的,就是手段…… 皇宫,茗湘殿。 自夏初言被凝秀毒死一案之后,凤雪瑶在这后宫里仿佛成了被人遗忘的人,甚至比独孤柔还要遗忘的彻底。 此番若不是凤炎在北冥渊面前求过几次,孙荷香也没可能入宫来探望自己的女儿。 殿内,孙荷香带了些凤雪瑶平日在府里喜欢吃的糕点,嘘寒问暖了一阵。 凝秀死了,内务府给她派过来的宫女被她打走了几个,剩下的这个虽然也笨手笨脚,可内务府的总管说了,这个若再被打走,这茗湘殿他可就没本事再派过来更合适的人。 说白了,爱用不用,不用拉倒。 第五百八十章 占尽便宜 殿内,气氛压抑。 凤雪瑶自打被禁足就一直没得着父亲那边的消息,即便是有风声过来,也是叫她等。 可她都等了半个月皇后跟太子也没露面,再这么等下去她怕自己会疯。 “太子殿下不是很看中父亲么?父亲到底有没有在太子殿下面前替我说话?”凤雪瑶怒视孙荷香,语气如同对待自己宫里的宫女。 “你父亲自然是替你说了话,母亲才能进来。”孙荷香安慰凤雪瑶莫急,“听你父亲的意思,这段时间夏骞在前朝盯的紧,你若突然被放出来难免他会闹事,再等等。”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夏骞不死我就得永远呆在这茗湘殿里守活寡?”凤雪瑶恨声低吼,“他女儿又不是我害死的!” “瑶儿,你且少安毋躁,倘若你再这般急躁,你父亲……”孙荷香欲言又止。 凤雪瑶美眸微凛,“父亲怎样?” 想到凤余儿,孙荷香顿时红了眼眶。 “哭什么,我问你父亲怎样!”凤雪瑶催促道。 孙荷香这便把凤余儿来到皇城且在府上极得凤炎重视一一道出,临了还哭诉,“母亲日日给你父亲熬的参粥也被你父亲全都赏了那个野种,看你父亲的样子,他怕是要把凤余儿也弄进宫里,若那野种得了太子殿下宠爱,你可怎么办?” ‘啪!’ 凤雪瑶闻声拍案,眸子死死瞪着厅中铺满花毯的地面,五指紧攥成拳,“孽种!贱人!” “谁说不是,当初若非凤天歌的娘楚玥郡主多管闲事,再加上你祖母想抱孙儿,沈心宜哪能活着离开镇南侯府,更别说有命生下这么个贱种。”孙荷香抱怨道。 凤雪瑶听到老夫人时,脸色微变,“罢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还提它做甚!”凤雪瑶喝斥。 孙荷香长叹口气,“现在怎么办?凤余儿那般得你父亲重视,为娘在府里也实在找不到机会下手。” “那就让她入宫。”凤雪瑶唇角微勾,冷笑。 孙荷香惊,“那怎么行,万一……万一她真得……” “父亲眼下的意思是把她送到宫里给我做个贴身体已的宫女,若耽搁久了,倘若父亲直接把那孽种送到太子殿下身边,岂不更糟!”凤雪瑶压低声音,“更何况比起府里死了一个三小姐,宫里死个宫女连个水花都不会有。” 孙荷香恍然,“也对……那你可得小心,那贱种刁钻的很!” “呵,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再刁钻也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小打小闹,弄死她,想来就跟弄死蚂蚁那样简单。”凤雪瑶嗤之以鼻。 听到女儿这样说,孙荷香的心算是落了地。 只是她们当真低估了那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低估了那颗在仇恨深悔里孕育出来的种子。 凤余儿所有的善良都随着母亲的死,消逝殆尽…… 午后的幽市,一如往常的车水马龙。 幽市行的是海外跟江湖的生意,且不管季节如何都不会影响这里的热闹,纵是冬季,这里依旧繁荣。 相比之下四市之中最受季节影响的是寒市,许多作坊在冬天因为取暖条件有限,亦或原材料供应短缺等问题会关上几个月,待来年春天再开张。 凤天歌在寒市的胭脂坊便是如此,好在胭脂坊囤积的存货足够供应皇城里各大胭脂水粉铺,倒也影响不大。 这会儿,哑七将车停在幽市醉仙楼门前,凤天歌身着平日里极为普通的装束走下马车,入了醉仙楼。 昨日她答应将温玉引荐给轩辕琅之后,那头大色狼赶着投胎似的,非要把时间定在今日午时之后。 好在温玉并没有反对,此时凤天歌已入醉仙楼二楼天字二号房的雅间。 轩辕琅就在里面。 房门开启,轩辕琅一袭纯黄色镶金边的袍子坐在桌边,以手托腮,眼中立时起笑,一双眼夺目至极。 若不是真讨厌,凤天歌或许会还以微微一笑。 “小歌今天真美。”眼见凤天歌走过来,轩辕琅眼中笑意更浓,“我真该打,应该说,小歌你每天都很美。” “你看谁不美?”凤天歌行至桌边,“温盟主就在隔壁。” 轩辕琅闻声,却如泰山般岿然不动,一副要羽化的样子看的凤天歌也是无语,“走啊!” 轩辕琅歪着头,就那般定定看着凤天歌,“不走,你叫他来。” 凤天歌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要浪费时间了好么!” “小歌,你这样说话,就好像浪费时间的那个是本狼主啊!”轩辕琅挑起一边眉梢,“本狼主的时间也是很珍贵的!” 凤天歌表示,你丫闲的身上都长毛了好么! “到底见不见!”凤天歌想动手。 “见啊!你叫他过来见本狼主。”轩辕琅说话时挑起另一边眉梢,下颚微抬。 凤天歌深吸一口气,视线迎向轩辕琅,“见,还是不见!” “生气啦?小歌你生气的样子好可爱。”轩辕琅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凤天歌几近冰封的表情时收了收,耸耸肩膀,“走吧,带路。” 凤天歌呼出一口气,转身迈向左侧墙壁。 待其叩动壁画上的机关,墙壁微响,暗门朝两侧缓缓移动。 凤天歌先轩辕琅迈过暗门,且等轩辕琅走过来时,暗门自动闭阖。 桌边,容祁身着绛紫长袍,脸上罩着一张金色面具,十分温和起身。 其实容祁才从天字二号房里回来不久,凤天歌没来之前他几乎是趴在桌上跟轩辕琅讨价还价。 十分之一不是不行,但能不能别每条船都劫? 譬如过百条船劫一船,如何? 饶是轩辕琅脸皮这么厚的,都被容祁的脸皮给惊着了。 那跟之前有什么不同啊! 要不是温慈差人过来告诉他凤天歌就在楼下,容祁这会儿还趴在轩辕琅面前的那张桌子上呢。 “天歌给两位介绍,这位是四海商盟盟主,温玉。”凤天歌行至桌边,抬手恭敬指向容祁,转尔看向容祁时又介绍了轩辕琅。 在介绍上,凤天歌没有厚此薄彼,一边是盟主,一边是狼主。 “久仰。”容祁端的一派温雅姿态,拱手道。 轩辕琅嘴角微弯,“幸会。” 气氛尚且说的过去,凤天歌落座时欲提壶,却被轩辕琅抢先握在手里,二人双手重叠的时候,凤天歌抽手,脸上无甚表情,心里接连问候了一下轩辕的祖宗十八代。 “这种粗重活儿自然是该男人来做,小心烫。”轩辕琅无比殷勤提壶,眼含笑意给凤天歌斟满茶杯,转尔看向容祁,“盟主要不要喝?” “不喝。”容祁看似不动生色,面具下那张芳华容颜早已扭曲。 占我便宜也就算了,还敢占我女人便宜! 轩辕琅你可千万好好活着,等我亲手扒你皮! ------------------- 祝所有亲国庆节快乐!!! 第五百八十一章 第一次杀人 相比容祁跟凤天歌的反应,轩辕琅乐得自在,我行我素,尤其在他看向容祁时,脸上的笑容总是特别意味深长。 “狼主想见温某,可有要紧的事?”容祁压下心底想要杀人鞭尸的冲动,温和道。 “温兄别紧张,虽然你我这是第一次见面,但交道也打了有些年,这次本狼主有幸来齐都,无论如何都是要来看你的,只是苦于无门,这才让小歌帮着引荐。” 轩辕琅顿了顿,“温兄能不能先把面具摘下来?总觉得这么说话怪怪的,没有眼神交流本狼主好慌。” 容祁默。 上天入地这么多畜牲加起来,就你最该死! “狼主没做过亏心事,慌什么呢。”凤天歌似开玩笑说了一句,算是替容祁解围。 轩辕琅耸肩,“小歌你这就不对了,你一个见过温兄容貌的人怎么能理解本狼主这颗骚动难耐的好奇心,也不知道温盟主跟容世子,谁更俊俏些。” 容祁已经快控制不住他寄几了,“狼主没有别的事么?” 轩辕琅哈哈笑两声,“温兄是怕小歌说你不如容祁俊俏?” 面具后面,容祁眼皮一搭,我特么是怕自己一不小心把你打死! “狼主如果没有要紧事,温盟主,我看这次见面就到这里。”凤天歌也是忍无可忍,果断道。 轩辕琅笑够之后,自怀里取出一份文书,扔到桌上,“温兄若是同意,便签了它。” 白纸黑字的文书就在桌面,凤天歌心下微寒,正欲抬手时却被容祁先拿过去。 不等容祁开口,凤天歌冷声质疑轩辕琅,“这是什么?” 轩辕琅耸肩,笑,“本狼主嘴笨怕说不清楚,不如叫温兄告诉你吧。” 凤天歌懒理轩辕琅抛过来的邪肆笑意,转尔看向容祁,尽是担忧。 但其实,文书上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内容,只写明四海商盟与莽原继续保持过往的交易方式,百年不变。 容祁看过内容之后,心安,“狼主的想法正是温某之意。” 眼见容祁将那叠文书搁到桌边,欲签。 凤天歌上前一步,“盟主!” 容祁知凤天歌担心,却也在签字之后才将文书递到凤天歌手里,“狼主这般,倒是让温某少了些担心,甚好。” 凤天歌接过文书,仔仔细细翻过来瞧过去,之后转手搁回到轩辕琅面前,“除此之外,狼主可还有别的事?” “那没有。”轩辕琅收好文书,“没想到温兄竟是如此爽快之人。” 容祁知道轩辕琅在挖苦他,凤天歌没来之前他们签过一份文书,那份文书是轩辕琅握着自己的手硬逼自己签上去了。 彼时画面太美,容祁羞于回忆。 就因为那份文书,容祁才会趴在桌上求轩辕琅少劫一条是一条。 “既是没有,我们后会有期。”容祁拱手。 轩辕琅懒散起身,挺直站立时双手慢动作背在身后,身体前倾时稍稍歪向凤天歌方向,“小歌要不要与本狼主一起走?” “不要。”凤天歌同样站起来,身子明显朝反方向躲开。 “也好,那本狼主就先回去,今晚还是全鱼宴,小歌早点回来哟!”轩辕琅笑言,之后拱手看向容祁,意味深长,“后会有期。” 轩辕琅行至侧墙,暗门自动开启。 待轩辕琅真正离开,凤天歌跟容祁各自心里都狠舒一口气。 “盟主,刚刚那份文书……” “四海商盟的影响力日益深远,轩辕琅是怕温某日后会对莽原动心思。”容祁流着泪,自圆其说,“其实不会,那点银子买个平安,还值得。” 容祁表面平静,内心疯狂! 不值得啊不值得! 莽原不值得,人间不值得! 但在最后一刻,容祁内心平静了。 他看着凤天歌,人间不值得,但你值得。 “那就好。”虽说轩辕琅没有趁火打劫让凤天歌颇为意外,但在她看来,签了百年不变的盟约对四海商盟已是吃了大亏。 她对温玉的感激,跟无以为报的那份心情,又重了几分…… 皇城东门,一个穿着极为普通,半边脸遮着一块粗布的姑娘顺着人流走出来,走了很远,直到与之同行的人都拐去大路,她方停下来。 不远处,她看到了一辆马车。 四处无人,这位姑娘快步朝那辆马车走过去。 车帘掀起,里面的人看到姑娘之后欣喜若狂,“三小姐!” “嘘!”虽然四处无人,凤余儿还是很谨慎的走进马车之后才把遮脸的粗布摘下来,“小心为上。” “是是是……三小姐,小的这次是趁夫人小憩时进去的,跑出来的时候府上好多下人都看到了!”于斐不傻,他知道自己这段时间跑进跑出的目的是什么。 “原本想着嫡母从宫里回来不会睡了,没想到还真睡着了。”凤余儿浅笑,被她抹的又黑又瘦的脸颊看不出半点儿美。 “可不是,小的在夫人房里蹲了好一会儿,还听到夫人说了几句梦话。”于斐殷勤道。 “说了什么?”凤余儿挑眉。 “什么贱妇,孽种,还有什么不得超生之类,具体的小的也没听清……”于斐边说,边盯向凤余儿的手。 凤余儿恍然,“差点儿忘了!” 眼见凤余儿从袖兜里掏出一张地契,于斐激动接过来,“多谢三小姐!多谢三小……” 于斐是下人,从小认的字不多,清塘的塘他或许不认识,但他认得‘清’。 是以,当他看到地契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找那个字。 结果,没有。 “三小姐……这……这好像不是清塘的地契啊!”于斐抬头,茫然道。 凤余笑了,天真无邪,“不是,这是一张通行证。” 于斐不明白,“什么通行证?” “鬼门关的通行证,有了这张纸,你很快就能喝到传说中的孟婆汤,忘了前尘旧事,下辈子重新开始。”凤余儿的眼睛里噙着笑意,声音清脆,像黄鹂鸟一样好听。 于斐愣了一阵儿,突然露出凶相,“三小姐!你敢卸磨杀……杀……” 凤余儿静静坐着,冷漠看着于斐突然无比痛苦的跪趴在车厢里,双手捂住胸口,嘴里狂喷白沫,一对眼珠儿瞬间充斥血丝,带着彻骨的恨意瞪向她。 “别怪我,是你自己贪婪。”这一刻,凤余儿的眼睛里,溢出难以形容的冷漠跟阴蛰的光芒,如同地狱恶鬼,恐怖的令人发颤。 这是凤余儿,第一次杀人。 第五百八十二章 迟了一步 直等于斐死透了,凤余儿方才驾车朝北郊一处乱葬岗驶去。 车停,凤余儿拼着力气将于斐的尸体抛到乱葬岗里,之后驾车绕好大一圈儿去了南郊,且在南郊将马车以买时还高一些的价格卖掉,自己雇车回了皇城。 至于她给于斐的一百两银子,自然不会平白便宜那些孤魂野鬼。 一路辗转,凤余儿回到凤府。 前戏作足,真正的好戏也该开锣唱起来。 凤炎跟孙荷香的感情也就那么回事儿,可再平淡凤炎也容不得自己头上顶块绿。 她跟管家项甫打听过,说是再过几天凤炎便要安排她入宫,那么入宫之前,她怎么都得让凤炎跟孙荷香的关系彻底决裂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否则她走的不安心。 而凤炎跟孙荷香离心只是凤余儿计划的第一步。 接下来,她会让整个凤府,鸡犬不宁…… 夜临,风起。 齐国地界,与蜀国相近的睢南县是个小城,这里地大物稀,常年风沙,纵是白天在官道上都很少能见到路人。 此刻靠近官道的一间客栈里,突然传来叫嚣打砸的声响。 这是有贼匪过来收平安钱。 好在客栈掌柜是个会来事儿的,一阵哭穷后给贼匪拿了几吊铜板就打发了。 贼匪走后,客栈掌柜一顿痛骂,直到把自己骂累了才收声。 “掌柜的,一间上等房。”客栈里没有店小二,外面便也没人招呼着。 这会儿掌柜的才撒完气,见有人进来登时陪上笑脸,“上等房还剩一间,算您便宜些,一晚十两银子,这位客官晚上吃点儿什么?我们这儿有酱牛肉跟女儿红,客官要不要来一盘?” 客栈里也没有后厨,酱牛肉是掌柜自己做的,酒倒是从外面打来的。 “那就一盘酱牛肉,一壶女儿红,麻烦掌柜带路。”进来的男子一身黑色斗篷,面容被斗篷遮在里面,看的并不十分清楚。 掌柜的识相,遇到这种进了屋还不把斗篷摘下来抖抖土的主儿,十分八九是不想自己被人看到,他便不看。 这年头这世道,好奇心真的会害死人。 “客官楼上请!”见掌柜的转身走上旁边糙木搭建的简易楼梯,男子便也跟了上去。 因为地势跟人文的缘故,睢南多为土砌的房屋,这间客栈也是一样。 所谓的上等房,可能就是上面的房子而已。 牛肉跟酒都是现成的,掌柜的端来酒菜,拿走银子。 房门紧闭,男子细数那掌柜下楼梯的踩踏声,确定人已下楼之后方才掀起头顶斗笠。 烛灯如豆,照的那抹容颜温润淡雅。 闻少卿。 此时此刻,闻少卿端起洒壶,自斟一杯。 他细品杯中女儿红,微眉挑,搀了至少半数白水,很难喝。 闻少卿搁下粗瓷酒杯,视线看向对面黄土堆砌的墙壁,他知道,步轻烟就在隔壁房间。 这时,窗外官道上传来一阵骏马嘶叫的声音,由远及近。 闻少卿起身行至窗边勾动窗棂露出一条缝隙。 远处,有人来。 来的好快! 他阖紧窗棂,缓步走向门口。 隔壁房间外,闻少卿稍稍酝酿,叩动木门,“有人吗?” 房间里传来提剑的声音,随着脚步临近闻少卿低下头,状似无意扯了扯袖兜。 房门开启,一张虽显落魄却依旧清纯的娇美容颜映入眼帘。 与七国武盟时不同,步轻烟的穿戴很普通,甚至有些破旧,左侧脸颊有道划痕,手里握的一把是普通的铁剑,无甚特别之处。 “干什么?”步轻烟握紧手中利剑,警觉看向闻少卿。 闻少卿抬头,“我若是姑娘,既怀疑外面敲门的不是好人,断不会开的。” 就在步轻烟露出惊讶表情时,闻少卿突然自袖兜里拎出一件物什。 一阵眩目白光过后,步轻烟的视线便完完全全被闻少卿手里提的物什吸引了。 那是一块闪烁着刺目白光的玉石,玉石周围以金色丝线编织,丝线颜色在白光的反衬下散放出淡淡的,极不真实的金色光芒。 一根银链,底端穿插在金色丝线中间,顶端则攥在闻少卿手里。 眼见步轻烟手握铁剑脱落,闻少卿抬手握住,“回屋。” 步轻烟涣散的瞳孔渐渐失了焦距,她的视线,紧紧盯着闻少卿手中那块玉石。 闻少卿走进房里,关了房门。 他引导步轻烟坐到桌边,手中玉石开始有节奏的轻轻晃动。 纯白的光,让人感受不到半分华丽浓艳,朴素且圣洁。 玉石落在步轻烟瞳孔里,只剩下两个发光的白色圆点,随着圆点轻轻摇摆,她的神识里一片空白。 “放松,观想。”闻少卿的手指不停且有节奏的摇摆,薄唇轻动,碎碎念着咒语。 他静静看着步轻烟,直到在从步轻烟的瞳孔里看到清晰可辨的符咒,那是他用心画的。 紧接着,闻少卿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方盒,将盒搁在桌边,打开时,一只极小的茶色飞虫飞出去,落在步轻烟手腕处。 如果谁的眼力足够好,可以发现在那飞虫的一对翅膀上,皆有符箓。 玉石还在摇摆,飞虫已经没入步轻烟手腕。 直到步轻烟闭上眼睛,闻少卿薄唇方止。 客栈外面传来骏马嘶叫的声响,闻少卿收起玉石,起身离开房间。 待他回到自己房间一刻,客栈的门,被人推开。 四五个江湖打扮的男子直奔一楼掌柜,闻少卿透过门缝分明看到其中一个男子给了掌柜一锭金子,那掌柜朝楼上指了指,那男子便径自走上来。 闻少卿轻巧阖门一刻,隔壁房门响起。 他悄然后退,静默站在原地,仔细聆听,直到隔壁传来步轻烟的声音。 房门再次开启,步轻烟手中提剑,一脸警觉看向眼前男子,“你是谁?” “吾等受人所托,护姑娘一路周全。”说话男子应该是个老江湖,竟没说出是受谁所托,只在步轻烟面前划出笔画。 步轻烟惊喜,“真的?” 男子点头,“这里不安全,姑娘且与我们到安全的地方休息。” 步轻烟虽是习武之人,但独自闯江湖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若真有心计,当初也不会沦落到要靠君无殇护送才有命活着回到摄政王府。 一阵踢踏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客栈,闻少卿浅步走到窗边,顺着刚刚勾开的缝隙看过去。 骏马驰骋,五六个江湖人带着步轻烟消失在夜色。 小歌,这该是你派过来的人吧? 只可惜,迟了一步…… 第五百八十三章 制造误会 闻少卿阖紧窗棂,回到桌边。 他端起粗糙酒杯,浅抿,薄唇勾起浅淡笑意。 能让颍川王看中的智者又岂止会弄权,祝由术才是他的真本事。 以祝由术控制步轻烟,介时他无需露面步轻烟也会一步步按着他的意思行事。 所以小歌,这一局你又如何能赢? 闻少卿饶有兴致摇晃着杯里的假酒,其实喝酒跟品茶一样。 又有多少人真的是乐在其中,不过是醉翁之意。 这酒,甚是好喝…… 皇宫,延禧殿。 同样的全鱼宴,轩辕琅又做了一遍。 与昨晚不同,今晚容祁也做了几道自己的拿手好菜,菜齐时,凤天歌回来了。 看着满桌膳食,凤天歌无甚心情。 虽说那份文书现在看对四海商盟并没有太大制约,但终究是她心里一道坎儿,是以她在看到轩辕琅时,无甚好脸色。 对于轩辕琅好心做的全鱼宴,也是一道没吃。 整顿饭下来,凤天歌只跟容祁窝在一起,你给我夹我给你夹,不管轩辕琅说什么她都充耳不闻。 有句话说的好,在自己不好的时候看到比自己还糟糕的人心情就会好一点,大家不好才是真的不好。 只是让凤天歌失望了,她便不吃,轩辕琅依旧笑的若春花,若朝阳,笑的凤天歌跟容祁皆抖抖身子,毛骨悚然。 这会儿轩辕琅起身,凑到容祁旁边坐下来,“容世子的菜真有那么好吃,叫小歌你这样欲罢不能?” 见轩辕琅拿起筷子,容祁挡下来,“不好意思,本世子只做了两人份。” 轩辕琅想了想,“就是,只够两个人吃的意思?” 容祁表示,对! 然后,容祁就被轩辕琅敲晕了。 出乎意料,毫无预兆。 整个过程太快,待凤天歌想要阻止的时候容祁那张俊脸已经完完全全叩在桌面上。 凤天歌‘啪’的摔筷,我跟你拼了! “小歌不想知道今日我与温兄签的那份文书,到底是什么内容吗?”轩辕琅一语,立时让某歌安静下来。 凤天歌挺直身形站在对面,一双眼微微眯起,“不是保持现状一百年?” 轩辕琅哈哈大笑,“当然不是!” 凤天歌脸色骤变,阴冷如潭,“不可能,我亲眼所见,那上面除了这一条,并没有别的条款。” “那上面当然没有,因为温玉不想让你知道嘛!我们签的是假的!”轩辕琅无比诚实从怀里取出另一份文书,“这份才是温玉与本狼主签订的文书。” 看着被轩辕琅递过来的文书,凤天歌几乎是用抢的动作拽过来,仔细翻看。 文书上写的很清楚,自天武二十九年秋,但凡四海商盟途经莽原的货船皆要交出货船总价值的十分之一保平安。 凤天歌反复看了这一条,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之后把它撕了,“你咋不去抢呢!” 轩辕琅闻声怅然,他觉得凤天歌跟容祁对他的身份在理解上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本狼主就是在抢啊!” 凤天歌无语一阵,“我不同意。” “嗯,看出来了。”轩辕琅丝毫不在乎被凤天歌撕掉的文书,“不过温玉同意,回头儿本狼主再找他补签一份就好了。” “你用项晏的案子威胁温盟主了是吗?”凤天歌理所当然这样想。 轩辕琅其实想说远不止这些,如星光般璀璨的眸子瞄到容祁时又觉得为人处事,话少些总是没错的,“嗯。” “不要脸!”凤天歌很少骂人,额头青筋都迸起来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让四海商盟因为她,承受这样的损失。 待她平息怒气,“狼主想怎样?” “本狼主既然能把这份文书给小歌你看,自然是因为这份文书并非本狼主的真正目的,所以,只要小歌你能拿出更吸引本狼主的东西,我便不再找温玉,如何?”轩辕琅弯起的桃花眼里,闪出一抹异彩。 凤天歌当然知道轩辕琅想要什么,“元帅曾与天歌说过,她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轩辕琅不语,身体慵懒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看向凤天歌,“没错,但本狼主想要的,远不止一张图纸。” 凤天歌脸色微变,除了那张图纸,她根本拿不出别的东西! “本狼主要的,是推演之法。”轩辕琅无视凤天歌眼中震惊,潇洒起身,“放心,本狼主对小歌你总是与众不同,没有推演之法也没关系,反正四海商盟也不是你的,都归了本狼主又能怎样!” 凤天歌沉默。 “他朝你若跟容祁过够了,便来莽原找本狼主,狼主夫人的位子便是过十年,二十年,甚至更多年,都只是你的。” 轩辕琅绕过翡翠方桌,走向殿门,“本狼主说句真心话,只要有你,没有推演之法我也心甘情愿。” 且在轩辕琅抬手欲推殿门时,凤天歌启唇,“狼主想什么时候要?” “明日子时,鬼市。”轩辕琅没有停顿,推门而去。 殿门被轩辕琅在外面阖起,凤天歌失然坐回到座位上,满目纠结。 去,还是不去? 这一夜,凤天歌未睡…… 翌日早朝前,凤府管家如往常般在府外早早备了车。 凤炎自书房用的早膳,膳食不错他却无甚胃口,这段时间他真是被夏骞怼怕了,他都不能在朝上说话,只要说话哪怕不关夏骞半毛钱关系他也怼的劲劲儿的! 他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熬多久! 说起来,都是他那个不争气的女儿惹的祸! 凤炎没吃几口便捧起官帽走出书房,不想在拱门处忽然听到声音,停下来。 “不会吧?于斐真不见了?”粗布丫鬟朝李嬷嬷靠了靠,小声道。 李嬷嬷是后厨的,刚刚给凤炎端了膳食过去,才出来便碰到了在前院打扫的丫鬟,“那还有假,都两天了!” “也难怪,换成是我也得跑,那事儿若是让老爷知道,非扒了他的皮!”丫鬟悻悻道。 “嘘!可别胡说,咱们当下人的,嘴得严实!” “这不没别人么!再说,我又没胡说,于斐都第几次从夫人房里跑出来了!李嬷嬷你不也看到过一次!” “说起来那于斐长的不错,身材也健壮,夫人还真会挑人呢!”李嬷嬷窃笑,“听他们说于斐前个儿从夫人屋里跑出来时撞到张厨子,他这是害怕才跑了!” “哦,难怪……” 就在这时,管家项甫从府门进来,他眼尖,分明看到凤炎就在拱门那头儿站着,“你们两个,该做什么做什么!” 李嬷嬷与丫鬟闻声,顿作鸟兽散。 第五百八十四章 请走美人 拱门里,凤炎脸上看似无波,垂在官袍里的手却狠攥成拳。 他一个朝廷命官,如果连刚才那番对话都听不明白,便白白作官这么些年! 孙荷香跟那个叫于斐的下人,有苟且! “老爷,时辰快到了。”这会儿项甫从拱门外面迎过来,恭敬道。 凤炎暗自吁出一口气,迈步走向府门,临上马车时,凤炎突然叫过项甫,“咱们府上有叫于斐的下人?” 项甫闻声,表情略慌,“回……回老爷,有。” “人在哪里?”凤炎寒声问道。 “回老爷,那于斐突然失踪,老奴已经差人去找了。” “找到之后叫人处理干净。”凤炎低声开口,之后撂下车帘坐进车厢。 项甫怔了片刻,随即后退,吩咐车夫驾车。 直到马车离开,暗处那抹瘦小的身影方才走出来,“父亲连对质的机会都没给嫡母留下,也是太武断。” 项甫回头,赶忙弯腰,“老奴给三小姐请安。” “不必。”凤余儿将五十两一张的银票塞给项甫,“以后这府里没有夫人当家,项叔叔可得多担待些。” 项甫不似初时扭捏,接过银子,“谢三小姐提点,只是……” “怕宫里那位?”凤余儿笑了笑,“本小姐在宫里,你还担心什么呢!” “三小姐他朝入宫,必能飞黄腾达!”项甫恭敬道。 “我若有那一日,自会好好报答项叔叔。”凤余儿扶起项甫,“余儿跟这府里的人不亲,项叔叔可是余儿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项甫,受宠若惊…… 早朝依旧是凤炎跟夏骞的主场,夏骞就是有这样的本事,逼的凤炎不想说话都不行。 整个早朝,凤天歌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以致于下朝之后,古若尘将她拦下。 凤天歌让谢如萱先回虎骑营,之后与古若尘一路走出皇宫东门。 “蜀国的事我听说了。”二人停在哑七驾的马车旁边,古若尘先开口。 “敌暗我明,我们能做的只有未雨绸缪。”凤天歌状似无意瞄了眼周围,“我已经派人接应步轻烟,她应该没机会接触到无殇。” “那人只怕也会想到这一点。”古若尘淡声道。 凤天歌不可否认,“所以这第三局的开场,于我们并不利。” “我能做什么?”古若尘清眸如水,眼中尽显真诚。 凤天歌与古若尘等人是从太学院一路走过来的交情,对他们,尤其古若尘,凤天歌绝对信任。 “保护好自己。”凤天歌视线回落在古若尘身上,“那人的目标不只有无殇。” 古若尘明白,“我会小心。” “我先走了。”凤天歌并没有跟古若尘说太多有关那人的事,因为她此时此刻,包括早朝走神儿的原因并不是那人,而是轩辕琅。 直到现在为止,凤天歌都不知道自己晚上,要不要赴约。 倘若赴约,又意味着什么。 看着凤天歌的马车离开,古若尘心底闪过一抹失落。 背后传来脚步声,古若尘回头之际,正与君无殇四目相对。 二人倒是心有灵犀般,去了玄武大街的一家酒肆。 雅间临窗且静,有酒有菜。 古若尘与君无殇各自斟酒,倒满之后古若尘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君无殇见古若尘如此,端起的酒杯又搁了下来,“担心凤天歌?” “心不余而力不足。”古若尘苦笑,“我还是太弱。” “凤天歌远比我们想象的厉害,她不会有事。”君无殇浅声道。 古若尘沉默,视线不禁望向窗外,天高气爽,阳光明媚却感受不到温暖。 “我知道,你喜欢凤天歌……很久了。”君无殇音落一刻,分明看到古若尘握着酒杯的手猛的收紧。 见其不语,君无殇又道,“凤天歌是值得喜欢的姑娘,但她不是你的缘分,你是御林军统领,多多少少都会知道一些宫里的事,容世子住在延禧殿多久了……” “她应该不会喜欢容祁。”古若尘落杯,双手有些局促叩在杯身,视线不自觉落到酒杯上,徘徊不定。 君无殇轻呵一声,“凤天歌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她若真心讨厌,容世子早就出宫了。” 古若尘皓齿暗咬,“容祁配不上天歌。” “我倒觉得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比容世子更适合凤天歌。” 君无殇看了眼窗外,声音下意识压低,“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太过费神,稍有不慎便会跌进万丈深渊,我们每个人心里的那根弦都绷的太紧,试想两个这样的人呆在一起该有多累,反倒像容祁那般性格开朗,大智若愚的人呆在凤天歌身边才不会让她每时每刻都陷在这种紧张的情绪之中,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古若尘微微颌首,“但我……” “别说不甘心这样的话,这样的话会亵渎你对凤天歌的感情。”君无殇看向古若尘,“真正爱一个人,当是无私。” 古若尘低下头,他扪心自问,可能现在他还做不到无私。 “爱一个人不一定非要占有,我倒是觉得只要能站在角落里,远远看到那个人幸福,就已经足够。”君无殇身在俗世,心在桃源。 他虽未经历凡尘情爱,却看的比谁都要通透。 “你对步轻烟也是……” “不是。”君无殇目光坚定,且坦然,“我对步轻烟并无男女之情,一定说有,或许在我心里,她应该是妹妹的位置。” 古若尘点头,“她此番来齐,你莫冲动。” “呵,你认识的君无殇,何时冲动过?”君无殇笑了笑,“喝酒。” 古若尘又是苦笑,“如你这般心如死水的人,我倒是没见过第二个。” “心动则情动,我不喜动情。”君无殇与古若尘碰杯,独饮。 如果轰轰烈烈的爱情就是不顾一切的在一起,亦如自己的父母,那么他这辈子都不想感受情爱。 非他不敢,在君无殇心里,这世间除了男女之情,还有亲情,友情值得被珍惜。 皇城,世子府。 容祁自皇宫回到府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轩辕琅养在府里的两个美人给轰走了,只是没想到,他前脚才用五百两银子‘请’走两个美人,轩辕琅后脚就给带回来两个。 得知容祁送走那两个美人,轩辕琅还很高兴的样子夸赞容祁有眼识。 然后,容祁就出手了…… 第五百八十五章 我没发现 容祁先将两位美人撂倒,之后与轩辕琅扛上。 论实力,二人旗鼓相当。 是以关起门来,容祁与轩辕琅足足斗了一个时辰,直把轩辕琅斗成斗鸡眼方才罢休。 厅内,轩辕琅可劲儿揉自己那对桃花眼,容祁也是眼泪哗哗往下流。 “你都赢了还哭什么?”轩辕琅让管家拿来一个冰袋敷在眼睛上,看向容祁时十分不解。 容祁绝逼不会告诉轩辕琅,他刚刚在院子里差点儿被吹成迎风流泪。 “昨晚你为什么要把我敲晕?”容祁起身,一把抢过轩辕琅手里的冰袋,恶狠狠道。 轩辕琅状似回忆了一下,“小歌说饭菜只够两人份,很不幸,你是多出来的那一个。” 容祁呵呵了,“谁是多出来的那一个你自己没点儿自知之明么!本盟主文书都签了你还赖着不走想干什么?” “舍不得小歌怎么办?”轩辕琅耸肩。 容祁眼皮一搭,“想死就直说,我可以成全你。” “咳!”轩辕琅端了端身子,“说起来,如果本狼主没记错,你当初喜欢的人好像是独孤艳吧?” 容祁沉默。 轩辕琅轻叹,“本狼主还记得,当初在莽原听到独孤艳被害的消息,你就那么把扶桑诸岛岛主撂在饭桌上,起身就走,他们对你可是怨念颇深。” 往事历历在目,容祁却愈沉默。 轩辕琅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本狼主把时间定在天武二十八年冬月初八,你或许不会在那个时候离开大齐皇城,那样的话独孤艳可能不会死,又或者不会死的那么惨。” “可以,不要说了么。”容祁终开口,眼中尽是悔恨。 “世事难料,独孤艳的死在本狼主意料之外。”轩辕琅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暗淡,“北冥渊真是个畜牲啊!” “那你还与畜牲为伍,你明知道颍川王是北冥渊的外祖父,还要收他的好处,替他办事!”容祁一改之前玩世不恭之态,冷声质问。 轩辕琅笑了,“北冥渊并不自知他是颍川王的傀儡,这种情况下让颍川王渐渐势大引他们祖孙内斗也没什么不好,更重要的是,本狼主收了好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 “那你拿了本盟主的好处,怎么不见你替本盟主办事!”容祁冷哼。 “盟主想让我做什么?”轩辕琅笑言。 “你可以不帮歌儿,却也不能再掺和大齐之事。”容祁正色道。 “可以。”轩辕琅靠到桌边,朝容祁方向凑了凑,“说起来,你现在对你家歌儿一往情深,若这会儿一个活生生的独孤艳站在你面前,你当如何选择?” “你想知道?”容祁挑眉。 “十分想。”轩辕琅很认真答道。 容祁随后坐直身体,“那就请狼主先让一个活生生的独孤艳站在我面前,我即刻就能告诉狼主我的选择。” 轩辕琅‘噗嗤’笑出声,“只怕那个时候吓死你了!” 容祁懒理轩辕琅,“独孤艳不可能死而复生,她的仇,我必报。” 轩辕琅认同的点点头。 “所以倘若狼主无视四海商盟与莽原多年建立起来的‘友谊’助纣为虐,容某并不在乎与莽原撕破脸,四海商盟的商船途经莽原的也不过十分之一。”容祁神色肃然,算是警告。 “就你厉害!”轩辕琅笑了笑,“放心,天下美人都在等着本狼主,我哪有闲功夫管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容祁巴不得现在就把轩辕琅一脚踢回莽原。 轩辕琅掐指算了算,“快则明日,慢则……三年五载?” 眼见容祁瞪过来,轩辕琅笑着改口,“慢则也明日,说起来,这个凤天歌本狼主很喜欢。”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提前跟你打个招呼,若哪一日你对她不好,或者哪一日她开了慧眼瞧不上你,本狼主当仁不让。” “歌儿的性子,断看不上你,她喜欢从一而终的!” “她成为莽原狼主夫人那一日起,我轩辕琅便忌了女色,余生只对她一人好。” “你在开玩笑?” “这次不是。” 轩辕琅走了,留下容祁独自坐在厅里,震撼到无以复加。 他算了解轩辕琅,所以他知道刚刚轩辕琅说的那番话,是认真的。 一瞬间,容祁忽然有一种自家女人被全天下盯上的赶脚。 不行,他要去找他家歌儿,把凤天歌绑在自己腰带上亦或把自己变成他家歌儿的腿部挂件才是正道…… 天高云淡,风轻扬。 虎骑营校场外,两个人,一头狼,一道风景。 苏狐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数着天上的云朵,数了一柱香的时间还没到五。 旁边,他的狼与他一般,躺的十分随意。 项晏坐在苏狐旁边,双肘搥着地面,不时与苏狐养的那头狼互望一下。 “能不能让你家小狼王离我远一点?”项晏终于忍无可忍,他是打着来看柴晔的幌子来看谢如萱的,结果柴晔跟谢如萱在校场上练兵,他连话都没说上就被苏狐拉到旁边看‘热闹’。 也因此结识了苏狐新宠,小狼王。 苏狐管那头狼叫‘小狼’。 说起来,自打他的‘小池’在某一日突然失踪之后,苏狐想养点儿什么的念头就开始萌生在心里,加上之前军演苏狐上演一出狼嚎大戏,他与这头狼王便结下不解之缘。 一来二去,这头整个乐陵山脉最大的狼王就成了苏狐的新宠。 苏狐有事儿没事儿就会带它来虎骑营见见世面。 “你喜欢谢如萱为什么不告诉她?”苏狐非但没推开小狼王,反倒拍拍地面,那狼王则十分配合的与苏狐躺在一起。 “你胡说!”项晏一张脸顿时红了。 “我敢发誓你喜欢谢如萱,你敢发誓你不喜欢?”苏狐坐起来,看向校场,“可是我看谢如萱好像不喜欢你。” “能不能把好像两个字去掉。”项晏的视线亦跟着飘过去,恹恹道。 校场上,谢如萱就跟在柴晔旁边,看着像是在一起练兵,可谢如萱的目光由始自终都没离开柴晔,否则她也不会看不到就坐在校场外不远处的项晏。 “她不喜欢你。”苏狐十分听话。 项晏后脑滴汗,“你是不是早就发现谢如萱喜欢柴晔了?” 苏狐摇头,“我没发现。” 第五百八十六章 欲识真身 苏狐对男女之事的悟性很低,近似于无,偏偏这种近似于无的悟性所表达出来的效果跟君无殇那种通透之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他知媚姨爱家里那个老东西半辈子,可老东西多一眼都不曾给媚姨,家里那个老东西爱的是自己亲娘。 爱纯粹,参杂不得任何别的感情。 爱也太累,负累一生。 与其求而不得,倒不如置身事外。 爱也可以很广泛,兄弟般的姐妹情就不是爱了么! 当然,苏狐没有骗项晏,他真没看出来谢如萱喜欢柴晔,他是听说的。 近段时间军营上下,连火头军的厨房里聊的都是谢如萱跟柴晔的八卦,苏狐想不听都难。 当然,在此之前苏狐是知道项晏喜欢谢如萱的。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项晏连说梦话时喊的都是谢如萱的名字。 他再傻呗! “其实我觉得柴晔没你好!”苏狐想要安慰项晏。 “比如呢?”项晏激动问道。 苏狐想了想,又想了想,扭头,“小狼,你饿没?” 项晏绝望,“谢如萱选对人了,我哪能跟柴副将比。” “也不会啊!你除了长的没他英俊,身材没他结实,武功没他厉害,骑术也很逊色之外,别的都比他好!” “别的具体指?”项晏又问。 “小狼你是饿了吧?”苏狐又扭头。 项晏苦笑着倒仰在地面上,“我不强求,只要那个傻丫头过的好。” “其实你也别灰心,你且等着,等柴晔死了你就……” “你居然诅咒柴晔战死?”项晏腾的起身,不可置信看向苏狐。 苏狐懵逼,“我的意思是等到柴晔老死你就有机会了,他比你大了七岁……” 所以到底是谁在诅咒柴晔? “我求你暂时别说话了好么?我胸口疼!”项晏觉得他上辈子一定是杀人放火倒了大霉,这辈子才会有像苏狐这样的狐朋狗友。 “你真喜欢谢如萱?”苏狐见项晏挺尸,凑过去问道。 项晏闭眼,“我不喜欢,我喜欢你!” “可是我不喜欢你……”苏狐一本正经开口时,项晏坐起来撸袖子。 不过在看到苏狐后面的小狼王也跟着坐起来的时候,项晏暴走! “项晏!你别着急!我会帮你—” 苏狐这一喊,校场上谢如萱终于有所感似的看向那抹移动的人影。 旁边,柴晔的视线也跟着看过去,“项主事……” “他一定是来看苏狐的。”谢如萱呶呶嘴,“来了都不知道过来跟我打声招呼。” 柴晔闻声,眼中不禁流露出浅薄的笑意。 莫名的,柴晔的手就那么不听使唤一样,揉了揉谢如萱的额角。 谢如萱猛然抬头,柴晔稍稍歪了歪身子,皱眉,“伤口痛……” “我扶你回去换药!”谢如萱顷刻就忘了某人刚刚近似于轻薄的举动。 柴晔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由着谢如萱扶自己回了营帐。 喜欢一个人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契机,柴晔知道他爱上这个丫头的契机,就在军演谢如萱提剑为叶清华拼命的那一刻。 这样重情重义的姑娘,值得被人守护…… 时间总不会因为谁而停下脚步。 转眼,入夜。 白天里几乎无人走动的阡陌巷渐渐有了光亮。 一盏盏白色灯笼里面的烛火,摇摇曳曳。 乍一眼,巷子里看不到人影,只有那一个个形同鬼火的灯盏微微发亮,若是走近,方才发现这一盏盏的灯笼都是有主儿的。 在这里做生意的人大多喜欢穿与夜色相同的斗笠,罩住自己。 鬼市与其余三市不同,它只在子夜开行,日出散行。 卖的玩意也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如苗蛊,厌胜鬼道之物。 子夜将近,凤天歌着一身黑色斗笠行走在阡陌巷里,她不能不来。 无论如何,她不能让四海商盟跟温玉为她付出那么多。 那些蹲守在阡陌巷里的卖家看到有人过来,不时打开盒子卖弄,各种古怪的声音传出来,愈显阴森。 凤天歌无视那些卖家渴望的眼光,走到巷子尽头。 尽头左侧有一间荒废的宅院,宅院里将要进行今晚鬼市里最大一桩交易。 这是鬼市的规矩,但凡在鬼市交够银子,便可以在这座宅子里自行交易,鬼市的作用是确保交易的安全跟隐秘。 只要交易人不说,这个世上便没有人知道他们交易的内容。 此时此刻,凤天歌止步在废宅门外,叩响府门。 打开府门的是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侏儒男子。 “长龙先生。”凤天歌见侏儒男子出来,恭敬施礼。 “请。”男子侧身,凤天歌径直走入府门。 随着府门自外面闭阖,凤天歌知道,从现在这一刻开始,没有任何人可以利用任何手段窃听到接下来发生的任何事。 一是他们没本事,二是他们没胆量。 整个废宅从里到外依奇门遁甲布了十面埋伏阵,又有无数阴蛊遍布阵内,这世上能破解此阵者屈指可数,且时间至少需要一个时辰。 二来鬼市隶属阎王殿,敢动鬼市心思便是与阎王殿为敌,与阎王殿为敌者,死是最好的结局。 轩辕琅把地点选在这里在凤天歌意料之中,因为他们接下来交易的内容的确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 废宅的院落显得有几分荒凉,凤天歌扫过周遭,除了一口枯井并无他物。 待她行至正房外,门启。 凤天歌微顿,终是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摆设十分简单,唯独灯火甚是明亮,除了桌案上的黄金雁鱼灯盏,壁灯也是无数,宛如白昼。 桌边,轩辕琅与往日无异,唯独那对桃花眼中的笑意,更浓。 “小歌你可叫本狼主好等,我以为,你不会来。” “我若不来,狼主的五万两雪花白银不是浪费了。”凤天歌落座,音色不辨喜怒。 轩辕琅摇头,“不是五万,是十万。” 凤天歌低头,咒骂一句。 抢来的银子,花着就是不心疼。 “狼主就不怕天歌拿过来的东西,并不值狼主花这么多银子包下这里。”凤天歌淡漠开口。 “便是没有东西,能与小歌你在这里共度一夜,本狼主也以为值得。”轩辕琅带了酒,莽原的酒。 在轩辕琅打开密封酒坛的时候,一股醇厚浓郁的,唯有莽原碧泉水酿造出来的味道,满室飘香。 “熟悉么?”轩辕琅笑问。 第五百八十七章 紫薇推演 熟悉。 当年在莽原,凤天歌曾喝过这酒。 酒烈香暖,馥郁且有淡淡的竹香 那时轩辕琅说这酒便是在莽原也买不到,她不信,四处搜罗方知那酒是轩辕琅亲手酿制,单有碧泉水还不够,需要以深海悬珠浸泡七七四十九日方成。 凤天歌握着酒杯,摇头,“不熟。” 这酒她喝过,银面却不曾。 轩辕琅只是笑笑,“奈何桥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无对错,望乡台边会孟婆。” 凤天歌身形微凛,抬眸看向轩辕琅,“琅主何意?” “随便吟两句诗,也好显得本狼主很有学问……”眼看凤天歌眸间凛色不减,轩辕琅终于从椅子上坐正,“那就,聊聊正经事?” 凤天歌眸色略缓,“狼主所要……” “不过一个你。”轩辕琅所谓的‘正经’,明显跟凤天歌理解的不一样。 凤天歌懒与轩辕琅一般见识,自怀里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棉纸,棉纸与普通纸张不同,它是由楮树皮提炼而成,质地细柔,极有韧性易储藏。 见凤天歌将棉纸推过来,轩辕琅十分小心接在手里,缓缓铺开。 棉纸上,无数粗浅不一颜色不同的线条组成一幅偌大的图案,那些粗粗细细的线条上各有标注。 这样的图,他五年前见到过一次。 “莽原十年之内的地动推演图。”凤天歌镇定开口,“这是元帅生前留给天歌的东西,狼主应该用得着。” 第一次,轩辕琅似乎没听到凤天歌的话,视线紧紧盯着眼前这张推演图,脑海里,那一身戎装的女子在他面前生生推演出莽原第十七次地动的场景,犹现眼前。 他此生经历过太多震撼的场面,风浪,海啸,漩涡。 然而这些对于一个合格的海盗来说,不算什么。 他总能凭借自己的经验跟精湛的航海技巧躲过去,可他躲不过地动。 自他任莽原狼主至今,莽原已经经历二十一次地动,前十六次莽原死伤无数,直至遇到独孤艳。 为让自己饶廉庄不死,独孤艳在他面前精准推演出莽原今后四年近五次地动,虽然没有具体到那一日哪一时,但前后误差不超过三日。 四年已过,当初独孤艳留在莽原的推演图已经失效,他来的目的,就是眼前这张推演图。 轩辕琅终于有了动静,他抬头,笑容渐渐深邃,“你……家元帅临死之前连这件事也交代给小歌你了?” “这是元帅早年所画,一直由天歌保管。”凤天歌没骗他,这张图的确是她在五年前搬师回朝途中所画,原想着四年之后送到莽原作份人情,谁成想她还没来得及送过去,自己就已经经历了一世。 轩辕琅目色深深,“如果本狼主没说错,我之前说的,好像是推演之法,而非一张地动图。” 凤天歌脸色微变,“我不会。” “那没办法了,四海商盟的文书不能作废。”轩辕琅摊手,“当然,倘若小歌你愿意成为本狼主的女人,这件事……” “这上面画的是莽原十年安,狼主就这样放弃不觉得可惜么!”凤天歌怒道。 “十年之后呢?如果让本狼主选择,我倒希望莽原下一次地动来的猛烈些,最好覆了整个莽原,本狼主情愿看到地动毁了现在的莽原,也不想看到它毁掉十年后的莽原!” 凤天歌蹙眉,不解。 “十年后,莽原会多出多少娃儿?本狼主既不能保证他们平平安安长大,我便不希望他们来到这个世上徒增生离死别。”轩辕琅难得正经说的这句话,震撼到凤天歌心里。 轩辕琅,无愧狼主之称。 不想凤天歌感动时,轩辕琅突然一笑,“其实呢,本狼主不是没想过下下策。” 轩辕琅收了桌上棉纸,“十年时间也足够本狼主运筹帷幄,抢了楚国的天下,自立为王。” 凤天歌眼皮一搭,“狼主觉得这样好么?” “有什么不好?楚国还是那个楚国,楚臣还是那些楚臣,唯一不同的是容家的天下成了我轩辕琅的天下,如此,本狼主大可将莽原的人迁移出来,免受地动之害,简直不要太好。” “江山易主,该有多少人生离死别狼主想过没有?” “总过好莽原的人生离死别。”轩辕琅脸上笑意减淡,声音也变得异常严肃。 轩辕琅把挑起战乱的理由说的那么理直气壮,凤天歌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对于轩辕琅,莽原的人是家人,保护家人能有什么错! 说句难听的,轩辕琅把牌坊立在了道德跟亲情的高度上,世人便也忽略了他当表子的动机。 “十年时间,狼主未必能拿下楚国天下。”凤天歌冷声道。 “总能拉着几个垫背的吧!”轩辕琅复又启笑,“一个明知未来无可期的人做起事来,是很可怕的。” 凤天歌承认,她输了。 时间静止,唯有烛灯微燃。 凤天歌终是自怀里取出一本泛黄的书卷,搁到桌上,“这是紫薇推演法,狼主拿回去依书中之法,不用十年就可以参透地动推演术。” 看着被凤天歌搁在桌面的书卷,轩辕琅眼中笑意尽散,神情看似平淡又似在隐忍。 “你终于肯承认了?”许久后,轩辕琅抬头,眼中光芒异常明亮。 凤天歌沉默。 “你不是银面,你是独孤艳!”轩辕琅缓缓站起身,“本狼主查过,这本紫薇推演法早已失传,唯孚敖山那位闲散道人手中有残本。” 面对轩辕琅所谓‘揭穿’,凤天歌不知是悲是喜。 悲的是他知道了这个秘密,喜的是他竟相信这个秘密。 “别试图反驳,独孤艳当日在我面前推演之时早已将紫薇推演的精髓运用自如,这说明她熟读紫薇推演术,且烂熟于心所以,她能将推演术背写下来。” “也别告诉我这是独孤艳早有预料自己将逢大难,所以先写下来交给你保管待今日让你亲手交到本狼主手里,她若早有预料也不会万劫不复!” 轩辕琅字字句句,直击人心。 凤天歌在轩辕琅接连否定之后,微倾身,翻开桌上泛黄书卷。 “这是孚敖山的那一本,并非元帅所写。” 这一刻,轩辕琅笑了。 第五百八十八章 说句吉利的 轩辕琅非但笑,他还自怀里取出一本书,学着凤天歌样子将那本书叩在桌上,缓缓移开手掌。 他笑言,“这才是孚敖山的那一本!” 所有伪装无所遁形,凤天歌怔怔看着那本残破书卷,满目震惊。 “你师傅闲散道人半年前到莽原,足足呆了三个月,三个月里他只研究一件事,便是天武二十八年冬,发生在莽原的那场地动,那场地动并没有在你之前推演的地动图里显示,那是一个意外,两个月前,你师傅离开莽原,临走时将这本书交给本狼主。” 轩辕琅缓缓落座,与凤天歌平视,“后来本狼主才知道,那次除了莽原,海外诸岛虽轻重不一,皆地动。” 凤天歌心里,隐约有了不安的情绪。 “往生卷乃海外之物,天启时,四海皆啸。”轩辕琅音落时,静静看向凤天歌,等她开口。 凤天歌双手搭在膝盖上,渐渐收紧拳头,眼眸微颤,“你对往生卷还知道多少?” “生者赴死,死而复生。”轩辕琅轻叹口气,“你既是独孤艳,那银面……便是开启往生卷之人。” 凤天歌知道是这个结果,早在往生卷传遍整个皇城时她就猜到是这样! “独孤艳,没想到你还活着。”轩辕琅眼眶微热,怀疑跟证实,并不一样。 凤天歌抬头,唇角勾起惨淡笑意,“我也没想到。” “本狼主此番来便是求这一个答案,因为你是独孤艳,很多事便有了不同选择。”轩辕琅那对桃花眼闪出璀璨光彩,顿了片刻,“从今以后,凡四海商盟商船途经莽原,本狼主,分文不取。” 凤天歌震惊,“当真?” 轩辕琅笑了,随即从旁边空座上拿起一份文书,“这上面有本狼主按下的手印,我若不死,刚才说的每一句话,便有效。” “如此,天歌在这里祝狼主长命百岁。”凤天歌拿过文书,翻开后沉默半晌,“多谢。” “小歌你这谢的好没诚意,不如……” “天歌还没谢完,多谢狼主不再觊觎容家天下,天歌会与容世子商量,划出莽原临近三郡,随时恭迎莽原民众暂时避居亦或迁移。” 轩辕琅失笑,“好。” 凤天歌收起文书,“狼主既知我是谁,不知是否方便告知颍川王在大齐皇城……” 轩辕琅没给凤天歌把话说完的机会,抬手阻止,“本狼主可以保证,莽原至此之后不会再与颍川相交,能说的本狼主也是知无不尽,不能说的……或许是本狼主真的不知道。” 凤天歌微微颌首,“天歌唐突。” 轩辕琅瞧了眼窗外,“后悔吗?” “什么?”凤天歌微怔。 “当初没答应本狼主留在莽原,做莽原狼主夫人。”轩辕琅转回视线,看向凤天歌。 但见凤天歌沉默,轩辕琅突然笑道,“开玩笑的,本狼主要走了。” “一路走好。”凤天歌诚心道。 轩辕琅站起身,绕过桌案,停在凤天歌面前,“这句本狼主不爱听,换一句。” “一种好走?”凤天歌挑眉。 轩辕琅倚在桌边,双臂环胸,“可以说吉利一点吗?” “一路美人不断,艳福不浅。”看在手里文书的份儿上,凤天歌违心恭维了一次。 “顺耳。”轩辕琅居高临下,看向凤天歌的目光溢出光彩,“我真走了……” “天歌求狼主一件事,我是……” “你是独孤艳这件事本狼主就算说了,谁会相信呢?”轩辕琅猜到凤天歌想说什么,直接道。 凤天歌点头,的确。 轩辕琅就倚在那里,等了半晌,终是落寞,“再会。” 房门响起,轩辕琅阔步而去,衣袂飘飘,潇洒成风。 有风吹进屋里,凤天歌好似清醒过来。 她看着桌上那两本泛黄的书卷,苦涩抿唇。 如果后悔能免于十三宗惨死,能让银面活过来,还有她的孩子也能见到天日。 那她后悔了。 悔不当初…… 凤天歌离开废宅,已过丑时。 阡陌巷里的买家渐渐多了些,他们彼此走自己的路,谁都不与谁交流,纵是与卖家,他们也不会开口。 能出现在这里的买家,买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东西,行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 身份,是禁忌。 凤天歌一身黑色斗篷,无声行走在巷间,脑海里尽是刚刚与轩辕琅的对话。 这世上,终是有了一个知晓她身份的人。 独孤艳,那个闻名天下的兵马大元帅还活着。 可也只有她活着。 物是人非,她身边再也没有烈云十三宗,没有银面,五十五户以她马首是瞻的寒门士族,军中百将皆随‘奸妃’一案惨遭屠戮,就只留她一个人在世上。 孤独跟悲伤仿佛海水来袭,倒灌进肺腑,凤天歌陡然止步,双手捂住胸口。 痛,如刺骨! “你刚才明明伸出五根手指头,现在突然变成一根是几个意思?五百两不卖,一千两?”熟悉的声音陡然响起,在这阡陌巷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瞬间,阡陌巷里所有买家跟卖家的目光齐刷刷落向那人。 很明显,那人并不懂阡陌巷的规矩! “还一千两!你还敢比划一千两!五百两是你出的,我都还没说话你就改价!看我长的好看你嫉妒是不是!” 卖家疯了,手指一个劲儿在嘴边,“嘘—” “还是……一百两?”苏狐自我臆淫之后转怒为喜,“良心卖家啊!” 卖家想哭,一只手‘嘘’,另一只手的五根手指头全都伸了出来。 “六百两?!”苏狐又一瞬间转喜为怒,暴跳如雷,“你敢耍我?你敢耍你苏大爷你苏大爷就敢端你全家!” “哪里来的傻缺!给—我—滚!”卖家忍耐底线,也终于被某只狐狸给打破了。 眼见那卖家欲动手,苏狐只觉肩膀一沉,整个人随着某种力道飞奔而去,速度之快,犹如追星。 顷刻,阡陌巷恢复沉寂,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苏狐消失,整个世界都跟着安静许多。 黑暗角落,苏狐反手就要劈下来,不想掌落之处,却是凤天歌。 苏狐震惊,收掌,“天歌?” 凤天歌静静看着眼前的苏狐,眼睛里隐约可见莹莹星光。 其实,这一世的她,并不孤独…… 第五百八十九章 步轻烟到了 这一世的她,并不孤单。 有苏狐,容祁,有古若尘,君无殇,还有银面跟十三宗的在天之灵与她同在,她怎么可能孤单! 所有消极不好的情绪瞬间消散。 她这一世,必要活的精彩,才不负这些人的期待。 “天歌,你怎么会在鬼市?”苏狐惊诧。 凤天歌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你又为什么在?” “我想买忘情水!”苏狐毫无保留道。 凤天歌,“……你爱上谁了?什么时候的事!” 有那么一刻,凤天歌发现她对苏狐的关心着实太少。 “我没有啊!哦,是项晏,他爱上谢如萱,可谢如萱爱的是柴晔,我觉得他现在一定很痛苦,所以我想买瓶忘情水给他,让他忘掉谢如萱。”苏狐一本正经道。 凤天歌暗自舒了口气,随后又觉不对,“忘情水是什么东西?” “就是忘情却不忘人的好东西!”苏狐告诉凤天歌,这是屈平说的。 所谓忘情水,便是消除心底那份虚妄跟贪念,恢复本心。 说白了,只要项晏饮下忘情水,他会记得谢如萱,但不记得爱。 “这世上还有这种神奇之物?”凤天歌本能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狐猛点头,“屈平说鬼市有卖,我刚刚就是要买忘情水,可那卖家精神不大好,开始说五百两,后来说一千,再后来又变成六百,他这样,我真的很怀疑他卖的玩意是不是真货!” 凤天歌表示,遇到你,谁的精神都不能太好。 “凡入鬼市者,皆……” 凤天歌想跟苏狐解释刚刚那卖家举起一根手指的意思不过是叫他别说话,想了想,改口道,“皆阴诡,鬼市里的人就是这样,卖假货不说,能坑一个算一个,你以后别去鬼市买东西,买到假货会把项晏吃死的。” “真的?”苏狐一副后怕的样子看向凤天歌,“还好遇到你……可是你去鬼市做什么?” 凤天歌直接回道,“我路过。” “真巧!”听到苏狐这样说,凤天歌就放心了。 她知道,苏狐说的真巧,绝对不会包含任何深意。 “其实我觉得感情这种事不该勉强,顺其自然好一些,项晏爱谢如萱这件事,对项晏来说未必就真的痛苦,那只是幸福的另一种形态吧。”凤天歌劝道。 “是吗?”苏狐不解。 凤天歌点头。 于是在凤天歌的劝说下,项晏免于一劫…… 夜深人静,延禧殿里燃着灯火。 凤天歌推门走进正厅的时候,看到容祁已经匐在桌案上睡的很沉。 丑时都过了,容祁还在等她。 凤天歌无声坐到容祁旁边,视线不禁意落在容祁的侧颜上,几乎完美的侧颜在烛光的映衬下闪着淡淡的光晕,以往讨厌这个人的时候她都不曾否定这个人的容貌,现在更是越看越着迷。 这样一张芳华绝世的容颜,当真让她有些自惭形秽。 凤天歌仿佛鬼使神差般伸出手,轻抚上容祁脸颊,细腻白皙有光泽,真真让人爱不释手。 忽然,容祁睁开眼! 这一瞬间,凤天歌本能抬手,以掌化刃! 最终,她的手刀没有劈下去,而是落在容祁肩头,“我想叫醒你,这里冷,回去睡。” 容祁醒的突然,愣了一阵后揉揉眼睛,“歌儿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 凤天歌笑了,“以后不用等我。” “不等你我睡不着……”容祁说完这句话,脸就红了。 这都是屈平说的,为什么轩辕琅不用花钱就有大把女人朝他身上扑? 人家嘴甜! 为什么你花了大把银子才跟凤天歌进展到这个地步,你嘴笨! 所以呢?容祁彼时问。 学学人家轩辕琅,说的比唱的好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人长的比他美,脸皮又比人家厚,你可以的! 此时此刻,容祁表示,他不行。 “不是……我的意思是……”容祁越想解释,脸就越红,在烛光的映衬下就越像红苹果一样诱惑。 凤天歌突然心情大好,身体前倾凑过去,歪着头眨两下眼睛,“你的意思是什么?” 温热的呼吸喷薄在脸上,容祁只觉心跳突然加速,胸口简直是以肉眼能看到的幅度起伏不定。 不能躲! 容祁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的意思是……” “嗯,是什么?”凤天歌越发靠近,二人距离近在咫尺,相互间甚至可以数清对方的睫毛。 渐渐的,随着容祁愈渐情动的目光,凤天歌忽然发现她竟将自己不知不觉中推到这般暧昧到极致的境地。 退吗? 凤天歌脸上的戏虐渐渐退却,心底一种从未有过的彷徨萦绕在心。 时间静止,凤天歌与容祁便在自我纠结跟渴望中停了下来。 呼吸渐渐急促,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容祁完全找不到自己为什么要躲的理由。 于是他越发凑过去,薄唇几欲贴上凤天歌的唇瓣。 凤天歌也终于不再彷徨,她确定自己对容祁的感情不是一时冲动,她相信容祁对她,亦如是。 那就不必退。 烛光昏黄,气氛暧昧,容祁目光极尽温柔,眼中又似跳跃着小小火苗。 “歌儿……”容祁轻呢一声,朝前凑了过去! 一切都是最美好的遇见,就在容祁阖起眼睑亲过去的时候,却没有感受到某歌温润饱满的唇瓣,于是他睁开眼,一脸疑惑看向已然端直而坐的凤天歌,正欲开口时忽听身侧有声音飘际过来。 “主人,属下回来了。” 是雷伊。 “我累了,你们聊。”凤天歌站起身,朝容祁干笑两声之后回了内室。 房间里灯火依旧亮着,气氛却好似突然降至冰点。 雷伊丝毫没有感觉到这种气氛上的落差,几乎热泪盈眶看向自家主子,“主人,属下在赵国的这段时间真的很担心你的安危,现在看到你没事,属下就放心了。” 容祁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看向雷伊,桀桀怪笑,“本世子是没事,不过你,很快就要有事了。” “为什么?”雷伊惊愕之际,某世子双拳齐落。 雷伊只觉眼前一黑,绝倒。 就这某世子还不解恨,连踢带踹好一会儿才舍得把雷伊扔在厅里,自生自灭。 一夜无话,翌日早朝之后,凤天歌将将离开皇宫东门便收到鱼市传来的消息。 步轻烟到了。 第五百九十章 阴谋的味道 在凤天歌看来,眼下所有事都不如这一件来的重要。 是以在得到消息之后,凤天歌即刻辗转到天衣阁换装,赶去鱼市。 南无馆外,马车将停时,凤天歌几乎同一时间赶到。 黎啸天见是凤天歌,快走两步过去行礼,之后看向马车,“四姑娘,步轻烟就在里面。” 凤天歌微微颌首,之后与黎啸天一起走过去。 驾车的车夫是江湖高手,这会儿车夫下来在黎啸天耳边低语之后,黎啸天点头,吩咐那人退到旁侧。 此时,凤天歌已至车前,“姑娘,请下车。” 车厢内,并无声音。 “姑娘,到了。”凤天歌又道。 眼见车厢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黎啸天看了眼凤天歌,见其点头,当下过去掀起轿帘,却不想车厢里空空如也,哪还有步轻烟的影子! “怎么会这样!”黎啸天转身怒视车夫。 车夫也很震惊,“这不可能,属下与老四他们一直护送里面的姑娘入城,在与老四他们分开之前属下还看到那姑娘在里面坐的好好的!” 黎啸天知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转尔看向凤天歌,“四姑娘……” “找,无论如何都要把步轻烟找到。”凤天歌低声开口,虽严肃却没有训斥之意,她知黎啸天行事素来谨慎。 事出,必有因。 黎啸天领命一刻即将南无馆能派的人全都派出去,四处搜找步轻烟。 凤天歌自然不可能坐在南无馆里等消息,嘱咐黎啸天几句之后迅速离开。 现在的她无法确定步轻烟是自己偷偷溜走,还是着了那人的道,但她相信不管是哪一点,结果都是一样。 那就是步轻烟势必会去找君无殇。 午时将过,凤天歌知此时君无殇正在龙魂营里当值,凭自己的身份出入龙魂营不可能,让秦淳行个方便更不可能。 好在,古若尘可以。 所以打从鱼市出来,凤天歌再次换装,去了御林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凤天歌在御林营里等着古若尘将君无殇带过来,不知不觉,已过半个时辰。 在这半个时辰里,她强迫自己镇定,从叶清华到项晏那人惯常用的手法是借刀杀人,所以在局势并不明朗的前提下,步轻烟必然不会有事。 人活着,就是转机。 这会儿,营帐外传来脚步声,凤天歌抬头时,古若尘与君无殇一前一后走进来。 “天歌,无殇并不曾看到步轻烟。”古若尘行至近前,肃声道。 君无殇点头,“的确。” “那是因为步轻烟没可能混进龙魂营。”凤天歌说话时,两人落座,“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人必会安排步轻烟与你见面。” 见凤天歌看过来,君无殇面色沉静如水,“无殇若见到步轻烟,当如何?” “一刻都不要等,把她送到鱼市南无馆,那里会有人随时接应。”凤天歌镇定开口。 “南无馆?”古若尘略惊。 不单古若尘,君无殇亦有惊讶,“南无馆是逍遥王……” 君无殇欲言又止,与古若尘一起看向凤天歌,满目震惊。 凤天歌微微颌首,“逍遥王乃大义之人,着实替我背了不少黑锅。” 二人了然之余,心底皆多几分敬佩。 “放心,无殇若见到步姑娘,自然照做。”君无殇保证。 凤天歌相信君无殇,即便如此她还是多嘱咐一句,“发现即送,千万不要留在身边太长时间,迟则生变。” “我会。”君无殇点头,片刻后复又启唇,“步姑娘她会不会……” “没见到你之前她不会出事。”凤天歌坚信这一点,“待你将她送至南无馆,我必会全力保护她的安危,不管是因为七国武盟时的情谊,还是看在蜀摄政王的面子,我都不能让步轻烟有任何意外。” 君无殇相信凤天歌,更何况现在被人当作猎物的他,并没有能力保护步轻烟周全。 他虽不喜欢步轻烟,但在他心里步轻烟并不是陌生人。 而是,相熟的人。 午后,阳光正明媚。 四海商盟二楼里,某世子的心情却很忧伤。 轩辕琅拿着他们签的那份文书走了,临走时都没说见他一面。 只要想到四海商盟今后往返莽原的商船皆要上交给那头大色狼十分之一的过路钱,容祁就心肝肺一起疼,被人揪着拧的那种疼。 从现在开始,他将时刻诅咒那头大色狼早点儿升天,最好还没回到莽原就能嘎嘣折在路上。 在无比用心的‘祈祷’之后,容祁想到了第二件让他糟心的事儿。 “雷伊。” 某世子开口之际,雷伊顶着一对异常明显的黑眼圈儿现身。 “三皇姐那边如何了?” “主人猜的不错,赵王的确早知赵宜妃母家干的勾当,白将军与赵宜妃之间的冲突也是赵王一手策划,说到底,赵王就是想借三公主跟白将军的手铲除赵宜妃及母家。”雷伊据实回禀。 容祁片刻沉默,“三皇姐知情?” “不知。”雷伊回道。 “呵。”容祁端起桌上茶杯,“三皇姐经常来信吹嘘赵王爱她如命,若真爱她如命又怎么会在这件事上将她也算计进去。” 雷伊表示,三公主的确在皇宠这方面自信爆棚,尤其在怀有龙种之后,更加坚定这种自信。 因为赵王直接下旨,生男即封太子,生女即封圣尊公主。 “噗—” 容祁将将喝进嘴里的茶水喷了,抬起头眼睛瞪如牛大,“你说什么?” “三公主自信爆棚……” “不是这句!” “三公主并不知赵王将其算计……” “下面一句!” 雷伊想了想,“三公主怀有龙种。” 容祁惊的就是这一句,“赵王怎么会让三皇姐怀上龙种,这不可能……” “主人,你这样说要是被三公主听到,一百只蜡油等着你。”雷伊提到蜡油时整张脸都跟着抽了抽,蜡油之妙,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 容祁懒理雷伊,清眸骤然溢出深邃冷光,“赵国近段时间可有什么别的事发生?” “燕国小公主入赵国和亲,被封庄妃。” “这是突然发生的事?” “听白将军说,是三个月前定下的。”雷伊答道。 “三皇姐怀龙种多久了?” 雷伊想了想,“三个月。” 这会儿不要说容祁,雷伊都有点儿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第五百九十一章 别赶我走 由始至终,容祁都不曾相信赵王会是真心待容岚,反之,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那位三皇姐对赵王的感情是真的。 他其实很不明白,赵王明明与自家皇姐小时候的预期有很大差别,怎么就对上眼了呢。 说起来,他家皇姐小时候曾说过,她喜欢一切美的东西,所以她未来的夫君定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 赵王不丑,但那一嘴络腮胡很明显跟美还是有段距离。 “雷伊,你现在即刻回赵,但凡有半点风吹草动便把三皇姐带来齐国。”容祁沉默片刻之后,决定道。 雷伊很惊讶,“主人,属下昨晚才回来!” “所以你是想提醒本世子什么?明知道三皇姐身陷危机,你居然还敢回来?”容祁变脸,幽幽开口。 雷伊很伤心,一来他并不知道三公主有险,二来,“主人,你敢说你是因为三公主身陷危机才折腾属下,还是报复属下昨晚耽误你好事了?” 容祁大怒,“当然是因为三皇姐的安危!本世子是那么小气的人咩!” “主人敢发誓不?发毒誓,如果刚刚说的话是假的,就让凤天歌爱上屈平。”雷伊挺起胸脯,重声开口。 容祁当下举出五根手指,“本世子发誓……” “主人姿势不对,该这样。”雷伊面无表情抬手,三指朝天。 容祁瞧了眼被雷伊举在空中的三根手指,想了想,“事实上,你昨天晚上出来的时间点,真的不是很合适,下次注意。” 雷伊狠狠瞪向容祁,“哼!” 待雷伊离开,容祁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为何刚刚雷伊叫他发誓的时候,说让凤天歌爱上屈平? 为什么! 屈平是不是背地里挖他墙角了? 细查!必须细查! 黑沉的夜,仿佛浓墨泼洒,星月隐在浮云深处,散着淡淡的光。 君无殇自龙魂营回到平辽侯府之后,一切如常。 晚膳过后,祖父君牧亦没有任何异常举动,这让他一度觉得步轻烟应该没有来找过祖父。 却不想,夜深之后书房的门突然响起。 君无殇搁下手中兵书,抬起头,“进。” 房门开启后,一抹单薄身影浅步而入。 偌大斗篷罩在那人身上,显得那人极小,帽沿遮下来,君无殇根本看不到那人的脸。 即便如此,君无殇却依旧预感到什么,握着书卷的手渐渐收紧。 那人终止步,站在桌案对面。 静谧无声的书房里,突然响起一抹温柔甜美的声音。 “无殇哥哥……” 随着这声轻唤,斗篷被步轻烟轻轻摘下来,烛光下,那抹清纯娇艳的容颜赫然呈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烛火的缘故,步轻烟的脸色看起来异样的白,杏眼,樱唇,眼前女子笑起来的样子依旧如秋水般潋滟含波。 那双眼,如星般闪烁。 步轻烟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那对酒窝,只是微微勾唇就会显露出来,十分可爱。 君无殇陡然起身,震惊看向对面女子,“你怎么在这儿?” “我……家里没意思,我就偷偷跑过来看无殇哥哥啦!”步轻烟扬起唇角,笑容璀璨。 君无殇微皱眉,目色渐沉。 步轻烟见君无殇如此,有些心慌,“也……也不是偷偷跑出来……父王可能不知道但是师兄知道……虽然师兄不让我来可是……” 君无殇依旧没开口,静静看着步轻烟。 “可是……”步轻烟并不是一个有城府的女子,她撒不得谎。 眼见步轻烟低下头,娇弱身形在斗篷下开始颤抖,君无殇噎喉,“蜀国的事,我知道了。” “呜呜……呜呜呜呜……”只一句话,步轻烟便再也控制不住,眼泪簌簌,“师兄说他会把我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可我们才出城就遭遇埋伏,师兄身负重伤被他们抓回去,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君无殇轻声叹息,转身绕过桌案走到步轻烟身边,“他不会有事。” “无殇哥哥!”步轻烟仿佛一只无助的小兽,突然扑进君无殇怀里,“呜呜……我该怎么办?我救不了父王,救不了师兄!我是不是这个世上最不孝的女儿……” 以往步轻烟不会贸然如此,君无殇也不会给步轻烟这样抱住自己的机会。 可现在,步轻烟的无助跟恐惧已经到了极限,这世上除了君无殇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抱住谁! 君无殇亦不可能在此时此刻,推开怀里这抹娇弱无依的身子。 但是,他不能把步轻烟留在平辽侯府,这是凤天歌千叮万嘱过的。 君无殇并非只担心自己的安危,同样作为棋局中的一枚棋子,步轻烟亦有危险。 “步姑娘,摄政王尚未穷途末路,事情还有转机,眼下你既来齐,无殇这便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我们静待……” 君无殇话音未落时步轻烟陡然松手,惊愕抬头,“无殇哥哥,你……你要……把我送走?” “送到足够安全的地方。”君无殇目色坚定,重声道。 步轻烟踉跄着后退,盈溢在眼眶里的泪水就那么悬在睫毛上,莹莹欲坠,“这世上还有比你这里更安全的地方吗?还是……还是……” 步轻烟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还是你要把我交出去……我知道,蜀皇已经向六国发出国书,包庇我的下场就是开战。” 君无殇皱眉,“我与步姑娘并非萍水相逢,又怎会做出这等卑劣之事,你放心,我……” “无殇哥哥……你留下我吧,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除了你……我真不知道还能找谁……”步轻烟痛苦又无助的蹲下去,双手捂住小脸,恸哭失声。 自半个月前父王入宫之后突然被打入天牢,她身边的人一个个被抓,一个个惨死,她被师兄藏在一个又冷又黑的小屋子里,不管天多黑她都不敢燃灯,她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 曾经,她以为被父王禁足在王府里应该是这天底下最惨的事,原来还有比那更惨的。 家破,人亡。 “呜呜……”步轻烟颓然堆坐到地上,整个人蜷缩起来,哭的撕心裂肺却只发出如小兽一般的呜咽声。 这样极力的隐忍,让人心疼。 君无殇隐约听到步轻烟在说什么,于是他走过,缓缓蹲下来。 “不要赶我走……能不能……别赶我走……” 这一刻,君无殇知道自己再也狠不下心,把步轻烟连夜送走了。 第五百九十二章 虚惊一场 夜色,愈浓。 距离皇城一百里外的小镇,寂静无声。 偶有犬吠,打破这分宁静。 客栈临窗的天字号房里,灯火微亮。 闻少卿推开半掩的窗棂,风轻袭,使得他不自禁收了收衣领。 如墨砚般的夜空繁星寥寥,浮云掠影,迷雾重重。 他独自倚在窗边,望着皇城方向。 第一次离开皇城时他十五岁,对凤天歌怀揣着无尽的思念。 第二次离开皇城不过半个月,对小歌的那份渴望得到促使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时时刻刻守在凤天歌身边他才会觉得安心。 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觉得如此重要。 然而他已经在这家客栈里呆了两日,一来他要等来自蓟门的三车雪雾银尖,二来他要避开步轻烟出现在齐都的时间。 忽地,一个黑点自夜空俯冲下来,落到窗口。 闻少卿解下绑在飞鸽腿上的信筒,将里面的密件抽出来,展开。 ‘步轻烟已入平辽侯府。’ 看着密件上的内容,闻少卿薄唇勾起浅淡弧度,摆手时那飞鸽扑腾两下翅膀,没入夜色。 好戏,开始了…… 破晓十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宁静,整个平辽府一瞬间亮了好几个屋子。 最先跑到府门的是管家,待府门开启,无数火把闪的管家本能用手挡住眼睛。 “搜!” 一声令下,十几个手举火把的侍卫不管不顾冲进来,管家哪里肯,上前欲挡时被侍卫推倒在地。 “大胆!” 就在侍卫欲搜时,君无殇自后宅拱门阔步而至,怒声喝斥。 侍卫们不敢造次,愣在原地。 “本官奉命行事,还请君副将行个方便。”侍卫后面,古云奕身着官服走过来,一身威凛。 君无殇上前一步,“古侍郎是奉了谁的命?” “太子殿下。”古云奕摆着官威,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有人称亲眼看到蜀郡主步轻烟出现在平辽侯府,君副将应该接到上面颁下来的旨意了,但凡见到蜀国叛逆者,不得私藏。” “谁看见了?”君无殇冷声道。 古云奕哪能回答的上,他怎么知道! 他不过是半夜被北冥渊召进宫里突然领的旨,如果说他一定知道什么。 那就是那个所谓的智者在项晏案失利之后,矛头对准了君无殇。 于他而言,这是好事! “君副将又何必为难本官呢,本官也只是奉命行事,你要不满意大可现在入宫去找太子殿下,看在同朝为官的面子,本官可以在这里等你。”古云奕看似大度道。 “你……” 就在君无殇反驳时,背后传来一阵浑厚声音,如钟鼓鸣,“搜可以,但若搜不到人,本侯自会入宫去见皇上,太子殿下这般着实是没把本侯放在眼里。” 古云奕见是君牧,恭敬拱手,“老侯爷明鉴,此事非下官意。” “爷爷……”君无殇转身,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君牧示意君无殇噤声,“请!” 古云奕根本不在乎君牧乐不乐意,反正矛头指的也不是他。 现如今,有人对北冥渊不利,便是对他有利,“搜!” 刹那间,十几个侍卫得令冲进平辽侯府后宅,古云奕则站在前院,与君无殇冷冷相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随着第一个侍卫回来,十几个侍卫接连回报。 未见步轻烟。 君无殇面色无波,心里却十分震惊。 昨夜他将步轻烟安顿在后宅厢房里,想着今晨便带她去找凤天歌,所以并未刻意隐藏。 如果这些侍卫想找,应该能找到。 直到最后一名侍卫回报之后,古云奕脸色颇有些难看,“想来这是有人故意针对平辽侯府,本官回去之后必定彻查,叨扰侯爷了。” 君牧看都没看古云奕,甩袖走去后宅。 君无殇亦如是。 见那祖孙二人的身影淡出视线,古云奕冷哼,“走。” 平辽侯府后宅,密室。 君无殇随君牧走进来时,非但看到步轻烟,且还看到另外一人。 “天歌?” “一柱香之前我从兵部那边得到消息,说是古云奕带兵过来我便也跟着过来了。”凤天歌轻描淡写道。 兵部是宋煜的地盘,凤天歌能得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还好平辽侯府有这样一间密室,多谢侯爷。” “当是本侯谢你,若非你刚刚带着步姑娘绕过那些侍卫眼线,怕也不能顺利到这间密室,毕竟这里与后宅有段距离。”君牧长叹口气,看向步轻烟,“老夫昨晚便晓得步姑娘进来,却没想到兵部这么快动作,失算。” “天歌,抱歉。”君无殇自知有错,转尔看向君牧,“爷爷,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此时的步轻烟,涩涩站在凤天歌身边,惨淡抿唇,“我不该来找无殇哥哥,给你们添了这么大麻烦,是我错。” 步轻烟俯下身,无限自责,无限凄凉,“我这就离开……” 此时此刻,她没告诉任何人,其实她在知道蜀皇颁下海捕文书的时候,就已经放弃来找君无殇的想法。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昨夜到底是怎么想的,鬼使神差的进来,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那跟逼着君无殇把自己留下来有什么区别? 她想解释,却无从解释。 话是她说的,事是她做的,没人逼她。 可她并不想来!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凤天歌见状,扶起步轻烟,“步姑娘别这么说,你既来,莫说我不许,侯爷与无殇也不可能让你独自离开,只是眼下平辽侯府必然呆不下去,如果姑娘相信我,便跟我走。” 君无殇上前一步,“天歌必有法子帮你。” 步轻烟抬头,泪眼婆娑,“凤大姑娘知道的,蜀国风云变,我父王他……” “蜀国之事天歌知道,只是天歌鞭长莫及,或许短时间内并不能帮到摄政王,但姑娘既在齐都,天歌必尽全力保证姑娘安危。”凤天歌自信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怕……我连累你吗?”步轻烟怯怯抬头,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浅笑,“我若怕,便不会来。” 依君牧之意,此密室直通靠近玄武大街一条巷子的废弃宅院,那巷子白天便没什么人。 事不宜迟,凤天歌随即带步轻烟自密道离开平辽侯府。 离开前,步轻烟有些不舍君无殇,却也没说什么。 如今对她来说,能活着,已是奢侈。 天未亮,凤天歌已然平安将步轻烟送至鱼市南无馆…… 第五百九十三章 聊聊人生 皇宫,御书房。 自派古云奕到平辽侯府搜人,北冥渊一直呆在御书房里等消息。 那位智者对君无殇下手这件事,北冥渊并不反对,毕竟君牧那个老东西倚老卖老从来没给过他面子,君无殇的表现也是差强人意。 最主要的是,若真能抓到步轻烟将其押送回蜀国,便是得了蜀皇认同,于他有益。 是的。 这一次北冥渊算是有一点点觉得那位智者不是白痴了。 只是没想到,古云奕空手而归。 “没搜到?”北冥渊震惊之际,视线不自觉朝殿顶方向扫过去,眼中露出冷寒之色。 古云奕不曾抬头,便也没注意到北冥渊的视线,“微臣细致搜过,并无步轻烟踪影。” 北冥渊不便将流刃叫出来,“知道了。” “太子殿下,平辽侯似乎对搜府很不满,说是要到皇上那里……”古云奕欲言又止。 北冥渊脸色愈渐阴沉,“且让他去父皇那里闹!若父皇有个三长两短他吃不了兜着走!” 若在以往,古云奕必不会让北冥渊把这句话说完。 隔墙有耳,这种话若是传到皇上那里于北冥渊终究不利。 现在,他巴不得北冥渊多说些。 “罢了,你先退吧。”北冥渊挥手。 古云奕听命退离,自从有了那位颍川智者后,北冥渊对他的依赖跟重视与日俱降,俗话说的好,多错多错,少错少错,不错不错。 眼下他能身处局外,冷眼旁观,并不是坏事。 待古云奕退出御书房,北冥渊当下唤出流刃质问。 流刃不卑不亢,“属下可以保证步轻烟在古云奕踏进平辽侯府的一刻,仍在府内。” “一派胡言!”北冥渊怒极拍案,“你的意思是古云奕没有好好搜查?还是你怀疑他会包庇步轻烟!” “古云奕是太子殿下的人,他的忠诚不在属下考虑范围之内,属下刚刚只是陈述事实。”流刃冷静道。 北冥渊冷哼,“你是在提醒本太子,你并非本太子的人,所以我治不了你?” “属下不敢。”流刃面色平静,“此事主人自会筹谋下文,还请太子殿下少安毋躁。” ‘啪—’ 北冥渊再拍桌案,寒目如冰,“你替本太子传话回去,倘若这次君无殇的事再不成,本太子要他亲自跪在这里,给我一个说法!” “这句话属下自会带到。”流刃音落后,遁离。 北冥渊惊怒,他还没让流刃退下去! 看着流刃刚刚站立之处,北冥渊心底陡然升起一抹凉薄寒意,外祖父养的狗都没将他放在眼里,那么作为狗的主人,外祖父对他又是不是真像母后所说。 一心,一意…… 天已蒙蒙亮。 皇城凤府的书房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脆响。 孙荷香看着溅在地上的参粥,整个人惊站在那里,“老爷,您要真没胃口不喝也就是了,咋就发这么大的火?” 凤炎冷眼看向孙荷香,“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清楚。” “妾身做什么了?妾身不管做什么都是为老爷着想,这碗参粥妾身卯时起来开始熬,一个时辰才熬好!” 孙荷香这几日委屈的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凤炎对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冷漠疏远,往常晚膳他们还能坐在厅里一起吃,偶尔也会聊到朝里的事。 可这几日凤炎只在书房吃,也不需要她伺候,一日两日她没多想,这都七八天了,她要再不往心里去只怕她这个当家主母也就做到头了。 “为我着想?你与那下作货都那般了也是为我着想?”凤炎双目如炬,怒声低吼。 孙荷香茫然,“哪个下作货?哪般?” “贱妇!”凤炎恶狠狠骂道。 “老爷……老爷你把话说清楚,妾身到底做了什么事让老爷如此厌烦?便是死你也该让妾身死个明白!”孙荷香急哭了。 凤炎冷笑,“好!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你说,你与那于斐到底苟且了几次?” 苟且二字刺痛孙荷香神经,她乍惊,“没有!妾身自幼出身名门,受的都是礼仪廉耻的教诲,岂会做出这等枉顾伦常的龌龊事!老爷到底是听谁胡说?是不是凤余儿那个孽种……” ‘啪—’ 凤炎怒起,狠狠扇了孙荷香一巴掌。 “凤余儿是凤府的三小姐,你骂她,便是在骂我!”凤炎丝毫不在乎孙荷香肿胀的脸,指着她的鼻子,“眼下这府里谁不知道你跟于斐的丑事!你还不认!” “老爷……妾身没有!”孙荷香捂着脸,“妾身清清白白!” “呸!莫在我面前提清白二字!要不是为了染修,我早就报官,浸你猪笼!”凤炎双眼充斥血丝,男人尊严这种事,无关年纪。 即便是到了凤炎这个年纪,对于头上平白无故多出来的这顶帽子,也是十分在意。 “老爷!” 孙荷香再想解释,却被凤炎打断,“从今以后你最好念佛烧香保佑染修跟凤雪瑶有出息,否则你的下场,绝对不会比沈心宜更好!” 凤炎踢开脚下被他摔碎的瓷碗,愤怒离开书房。 孙荷香正想去追,却在听到管家声音时停下来。 “老爷,三小姐已经准备好了,在府外候着呢。”项甫在外面听了好一阵,这会儿只低头禀报,没朝屋里瞧。 “知道了。”凤炎深吁口气,“走吧。” “是。”项甫扭头跟在凤炎身后,心里却越发佩服府上这位三小姐的城府跟诡谲。 昨日如果不是凤余儿故意在夫人面前露出老爷赏的银两跟几件价值不菲的首饰,夫人也不会大清早起来就开始熬参粥。 要不是昨日老爷回府时凤余儿佯装喝斥两个‘多嘴’的下人,老爷刚才也不一定就能出手打了夫人。 毕竟自家老爷的本意是想看在二公子的面子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半个月的时间,那位三小姐便能将夫人在这府里的地位架空,着实了得。 项甫庆幸自己当初收了凤余儿的银子,与钱财无关。 跟着一个精明的主子,好处多一点,活的久一点…… 这厢,某世子送走了雷伊本打算回宫里找屈平好好聊聊人生,不想半路却被公孙佩请过去探讨了一下未来跟理想…… 第五百九十四章 左肩胎记 说白了,公孙佩的要求很简单。 好好教书、育人、培养下一代! 自打凤天歌离开武院之后,容祁对自己太学院教习这个身份的自知跟认知底线就跟漏个窟窿似的往下掉,已经掉的不忍直视。 公孙佩更不辞辛苦给容祁列了一张单子,欠的课业是他寿命的三倍! 如此精准容祁也是服了。 拿容祁话说,睁只眼闭只眼不行么? 公孙佩则表示万万不行万万不行! 他的剑还在孟臻手里,可不敢可不敢! 提到孟臻时,容祁意外得到一个消息。 夜倾池跟蜀忘忧某一日碰上之后大战三百回合,俩人战到最后差点儿没死了,眼下各回各家养伤,且约定来日再战。 为什么?容祁这样问。 往生卷。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容祁对往生卷不是不渴望,他只是觉得时机未到而已。 公孙佩很好奇,问容祁所谓的时机是什么。 容祁答他,夜倾池跟蜀忘忧亦或往大了说阎王殿跟忘忧城从这个世上消失之后,时机就差不多了。 公孙佩摇头,你不怕他们先把往生卷用了么? 怕什么呢? 像往生卷那样的神物,用之前还不得沐浴斋戒个二十来天! 这么长时间足够他趁火打劫了好么。 嗯,事实上并不会沐浴斋戒,一瞬间而已…… 古云奕没有在平辽侯府搜出步轻烟的消息很快传到闻少卿耳朵里,流刃亦将北冥渊的那句话写在密件上。 看到密件上的那行字,闻少卿未动怒也未放在心上。 因为这一次,他不会失手。 平辽侯府失利在他预料之内,这不过是饭前的开胃菜,无关最终成败。 随后,闻少卿直接去信颍川王,是时候将百里晟放出来了…… 皇城里,容祁知道凤天歌将步轻烟安顿在鱼市之后觉得并不妥当,欲与其商量将步轻烟转藏到幽市。 毕竟幽市是四海商盟的地盘,相对安全。 凤天歌不是没想过这一点,她只怕会因此把四海商盟牵扯进来,后果不可料。 容祁说服她的原因只有一个,任何疏忽大意都会给那人可乘之机,关乎君无殇的安危,四海商盟愿意冒险。 凤天歌终是同意容祁提议,容祁更是立时叫温慈与黎啸天联系,安排此事。 自四海商盟离开,凤天歌回了延禧殿,不想途经御花园时听到两个宫女在那儿细语。 “你可是从茗湘殿调出来了,不然非得死在那个凤侧妃手里头。”宫女春浅低声开口。 “可不!要不是老天爷开眼,我这辈子就算完了!”春浅旁边,一身单薄的宫女苒玉双手拍着胸口,“还好还好。” “听说那个新来的宫女是从凤府里进来的?”春浅狐疑问道。 “嘘!”苒玉瞄了眼四处,“何止是从凤府,那个叫余儿的宫女还是凤府的三小姐!” “小姐?” “我之前跟她交代殿里规矩的时候她自己说的,说她叫凤余儿,是凤府的三小姐,那凤侧妃是她亲二姐。” 春浅恍然,“原来啊,这是凤侧妃打从府里找个体己的过来了,这么一说人家姐妹同心的,那凤余儿也遭不得罪。” “我一开始也这么以为,谁成想我还没从茗湘殿里出来,侧妃便连扇了凤余儿十几个巴掌,脸都扇肿了!” “不会吧?” “我亲眼所见!” “然后呢?” “我哪还敢留下来看然后,反正我跑出来那会儿,侧妃还罚凤余儿跪在厅里呢。”风吹过,苒玉猛打一个哆嗦,“快走吧!” 隔着一片火棘丛,凤天歌默声站在原地,脑海里反复回想‘凤余儿’这三个字,却十分模糊。 凤府的三小姐? 不待多想,凤天歌回到延禧殿之后直接唤来月牙,细问方知,凤府的确有这样一位三小姐,但因老夫人跟孙荷香当年跋扈,那位三小姐跟她的母亲一直生活在清塘小镇,这么多年没有人知道她们的消息。 凤余儿。 这是凤天歌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深夜的茗湘殿,凤雪瑶终于睡醒了,若不是推门走出内室,她都忘了之前有罚凤余儿跪在地上。 亦或,她忘了宫里来了一个新的宫女。 这会儿走到贵妃椅旁边,凤雪瑶有些懒散的坐下来,打了两个呵欠,眸子瞥了眼依旧恭敬跪在地上的凤余儿,“知道错了?” “让姐姐……” “叫什么!” “让侧妃生气就是奴婢最大的错。”凤余儿埋头于胸,怯怯回道。 凤雪瑶冷哼,“嘴倒会说……起来给本宫倒杯茶,醒醒神。” 凤余儿跪的久,刚起来时膝盖酸麻,险些跌倒。 “蠢笨!”凤雪瑶嗤之以鼻。 “侧妃息怒……”凤余儿赶忙走到桌边,沏茶过来,恭敬奉上,“侧妃喝茶。” 就在凤余儿把茶端过去时,凤雪瑶突然甩手,茶杯‘啪’的一声摔到地上,迸起的碎片却是无比戏剧化的绕过凤余儿,擦伤了凤雪瑶的手背。 “啊!” 眼见凤雪瑶吃痛尖叫,凤余儿当即过去,“侧妃娘娘要不要紧……” ‘啪—’ 凤雪瑶的巴掌来的猝不及防,凤余儿整个身子跌下去,手臂猛扎进一块碎瓷片,鲜血瞬间染红宫装。 凤雪瑶正欲得意时,却见凤余儿想都没想,直接拔出手臂上的碎瓷片,紧接着起身,“侧妃您手背流血了,奴婢给您拿药。” 凤余儿仿佛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痛,转身拿来药跟白纱到凤雪瑶身边,蹲跪下来,“奴婢给您包扎。” 整个过程,凤雪瑶都是懵的,她的眼睛不时扫过凤余儿受伤的手臂,宫装红了大片,凤余儿脸上却没有半分痛苦之色。 不疼吗? “呃……”白药洒在手背上时,凤雪瑶吃痛倒抽一口凉气,“你轻点儿!” “侧妃再忍忍!”凤余儿无比紧张的替凤雪瑶包扎,虽然手法不精,但足够细心,“好了。” 就在凤余儿起身收药时,因为身体瘦小宫装过大的缘故,凤雪瑶隐约看到凤余儿左肩。 “慢着!”凤雪瑶唤住凤余儿,视线移向她肩膀,“你左肩怎么回事?” 凤余儿低头,似怯懦似羞愧。 “本宫问你话呢!”凤雪瑶略显急躁道。 凤余儿扑通跪下来,“侧妃饶命!” 看着凤余儿那副吓傻的样子,凤雪瑶嗤之以鼻,如此一个胆小怕事的野种,也值得母亲用‘刁钻’二字形容,着实不配。 第五百九十五章 本将军的男人 眼见凤余儿跪在那里不说话,凤雪瑶突兀起身走过去,狠狠拽开凤余儿宫装。 顷刻,凤雪瑶像是看到什么可怕事一样,尖叫着倒退数步,“那……那是什么?” 凤余儿惊慌拽起宫装,匍匐在地,“回侧妃,那是胎迹……奴婢自生下来肩上就有一块黑色胎记。” 凤雪瑶闻声,缓了缓心神,“那么难看,吓本宫一跳!” “奴婢该死。”凤余儿瑟瑟跪在地上,不敢动。 原本第一眼看到凤余儿时,凤雪瑶的确有想过母亲的担心,这般长相虽称不上美人,但清秀劲儿还是有的。 现在,她倒是放心了。 纵太子殿下喜欢这脸蛋儿,身上那块胎记又怎么能忍得了。 “算了,你下去吧。”凤雪瑶长舒口气,摆手。 凤余儿这方敢起身,却没走,“侧妃明鉴,自父亲说要奴婢入宫那一刻开始,奴婢就知道自己这辈子的富贵都要靠着娘娘,娘娘好,奴婢才好,娘娘哪日若成了太子妃,甚至是皇后,奴婢跟在娘娘身边才会有更好的日子……” 凤雪瑶蹙眉,“你想说什么?” “奴婢有办法帮娘娘解除禁足。”按规矩,凤雪瑶未正式册封,叫不得娘娘,可这关起门来,谁会在意呢。 在凤余儿看来,只要凤雪瑶喜欢,叫什么不行,莫说叫娘娘,叫娘都没有任何问题。 既然在凤雪瑶跟孙荷香眼里自己是卑贱之人,她便用最‘卑贱’的法子,叫凤府里所有的人,卑贱的去死。 “真的?”凤雪瑶将信将疑。 “奴婢自小活在清塘,清塘那处有一习俗叫放天灯,凡是重大节日百姓都会集聚到河边点燃写好祈福祝祷的灯笼,只要天灯能顺利飞向夜空,就表示老天爷收到了你的祈祷跟祝福,是好兆头。”凤余儿低声道。 “那又怎么?”凤雪瑶不以为然。 “娘娘是后宫的主子,惩戒自是皇后娘娘说了算,眼下快至中秋,娘娘借这由头为皇后娘娘祈福,想来皇后娘娘也早想解了娘娘的禁,少个理由罢了。”凤余儿冷静分析。 凤雪瑶被禁足一月有余,这会儿听到有可能解禁的法子她自是上心,“你确定?” “有功无过的事,就算皇后娘娘没有当时解禁,心里也肯定惦记着。”凤余儿把话说的虽满,却滴水不漏。 凤雪瑶想了片刻,“这件事……可以一试,你去准备!” “是!” 凤余儿低声领命,却在转身一刻听到凤雪瑶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把药拿着,这药止血效果还是不错的。” “谢娘娘!”凤余儿受宠若惊的转回身,扑通跪地,哽咽出声。 凤雪瑶看在眼里,心里却道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受不得丁点施舍! “下去吧,早点睡。” 待凤雪瑶挥手,凤余儿方才恭敬退离。 回到厢房,凤余儿点着蜡烛,昏黄烛光下,她缓慢褪下宫装,手臂被碎瓷扎的很深,直到现在还在流血。 她打开药瓶,把药洒在伤口处,剧痛侵袭她也只咬牙挺着,没发出半点声音。 比起丧母之痛,这不算什么。 抛弃,欺辱跟算计几乎充斥着她的前半生,母亲死了,她生命里最后一丝阳光也跟着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黑暗里的老鼠,用心窥探着每一个仇人,只要能报仇,不管过程如何卑劣手段如何残忍,她做得出来。 凤雪瑶,今日我能叫你如何风光,他朝,我就能叫你如何低贱…… 翌日,朝中无事。 凤天歌下朝之后并没有回虎骑营,而是去太学院。 她去找了容祁。 她想…… 棋室课业结束后,容祁得到消息便朝梅院跑,他家歌儿主动找温玉他不惊讶,主动找他那绝对是破天荒! 而且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判断,他家歌儿必是想他才会来找他。 主要是他也没有别的用啊! 没想到他容祁,终于也是有女人惦记的男人了! 只要想想,就好温暖的赶脚。 梅院里,容祁满心欢喜跑进去,看到的却是凤天歌在跟别的男人喝酒。 时至今日,在容祁眼里围绕在凤天歌身边的男人分两类。 他,跟别的男人。 “歌儿!”容祁快走两步到凤天歌身边,满面春光,“是不是等我很久了,等着急了吧?” 凤天歌将将与沈辞干杯,见是容祁,扬眉浅笑,“并没有。” “哦……” “容教习坐这里。”容祁忍住失望刚要落座,却见沈辞起身,“天歌,你们聊,我还有课。” 见沈辞离开,容祁下意识想要搬起屁股下面的石凳朝前凑一凑,一时没搬动,便把身子朝前凑凑,“跟你说个秘密,公孙佩这段时间要收拾沈辞了!” “为什么?”凤天歌微怔。 “授业期间不得饮酒,不得卖弄,不得以色示人,沈教习这段时间很得文院女新生的喜欢!”容祁煞有介事瞧瞧沈辞离开的方向,摇摇头,“文府现在的风气都让他带坏了。” “可我怎么听说今晨某教习回归文府之后,被整个文府所有女新生集体表白,言辞之露骨,动作之轻狂,场面之混乱,一言难尽。” “有……这种事?” 容祁震惊之余,凤天歌直接伸手过去,左手食指抹上某世子粉粉嫩嫩的脸蛋儿,一抹胭脂色,沾在指尖。 “咳咳……其实……其实我是冤枉的……”容祁尴尬不已。 凤天歌倒不在意,掀起石台上一块锦布,“没关系,本将军的男人,我若不弃,谁也抢不走。” 容祁在听到‘本将军的男人’之后,整个人容光焕发,“歌儿,你……我……” “学生凤天歌,求教容教习。”不等容祁把说话完,凤天歌端直而坐,拱手施礼。 容祁懵。 没错,凤天歌是来找容祁对弈的。 越是大敌当前,越要保持冷静。 对弈则是保持冷静的最好方法。 凡对弈者,必要有清晰的思维,敏锐的判断,精而准的分析跟预测,更要有足够的耐性,经得起消磨。 整个大齐,论棋艺容祁若排第二,谁敢第一。 锦布掀起,残棋在案。 容祁惊讶看向凤天歌,“下棋?” “于公于私,我都该先走。”凤天歌拾棋,落子。 第五百九十六章 善弈者善谋势 看着石台上的残棋,容祁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岔路口。 在棋跟女人之间他自然毫不犹豫选择女人。 可问题在于,他不知道自己输,才是赢得了这个女人,还是胜,才是赢得这个女人。 凤天歌看出容祁犹豫,“我的棋艺很一般,你若不能赢我便是骗我,我这一世,最讨厌欺骗。” “真的吗?”容祁诚心问道。 凤天歌微微点头,“我的男人,总该有些本事。” 又是‘我的男人’! 为荣誉而战,容祁觉得自己不能输。 容祁抬手,拾棋,落子。 说真的,在容祁看来,北冥狄跟北冥景的棋艺没有不同,或许这样的评价在外人看来对北冥景不公平,但事实如此。 容祁想赢北冥景,最短可在半刻钟时间,想输北冥狄最短也可在半刻钟。 圣人之下皆蝼蚁,这句话拿来说容祁的棋艺也是一样。 时间如指间细沙悄然流逝,半刻钟的时间过去了。 凤天歌落子时,漫不经心道,“刚刚沈教习与我聊天时说,皇上是装失忆。” “是吗?”容祁随即落子后,诧异道。 “很难说,我知道你常到龙乾宫与皇上对弈,依你看,皇上有没有装的嫌疑?”凤天歌再落子,抬头时却见容祁指了指棋盘,“怎么?” “你输了。” 凤天歌猛低头,竟真是! 这还不到一刻钟,确切说才过半刻钟而已! 凤天歌强自镇定之后,“再来一盘。” 半刻钟,又半刻钟! 在连输七盘之后,凤天歌决定不能再继续了。 这种实力相差悬殊的对弈非但没有让她思维更清晰,判断更精准,忍耐力好似还差了许多。 最后一局的时候,她差点儿掀桌! 凤天歌以军中有事为由起身离开,却在走到院门处时迅速折回到容祁身边。 二人相立,近在咫尺。 容祁很慌,因为他看不出来凤天歌是高兴还是生气。 “善弈者谋势,善谋势者必成大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给你机会,说出来我不怪你!”嗯,凤天歌生气了。 所以女人的话都是不可信的,容祁这样想。 “以前在楚国太学院时,总教习夸我是纸上谈兵的极先锋……”容祁眨眨眼睛,“我没有事瞒着你。” 凤天歌深吸口气,之后抬手拍拍容祁肩膀,“很好。” 直到凤天歌离开,容祁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莫名的,他好像觉得自己错过机会了…… 自步轻烟藏于幽市,皇城里好似安静下来。 这两天,君无殇每日照常到龙魂营当值,凤天歌则有条不紊的处理虎骑营军务,偶尔也会到雀羽营。 不管是凤天歌还是君无殇,乃至容祁都知道,那人对付君无殇的利器就是步轻烟,只要步轻烟无碍,那人便无计可施。 然而他们亦知道,太过平静的背后,必然隐藏着不可期的狂风暴雨。 当然,如果一定要说这两日发生了大事,便是凤雪瑶竟然想出在茗湘殿点天灯为顾紫嫣祈福的法子,重获自由。 点天灯是地方习俗,宫里乃至整个皇城都很少有人知道,凤雪瑶自然不知。 于是凤余儿这三个字,第二次在凤天歌的脑子里,走了一遍。 午后,四海商盟。 温慈握着莽原传回来的消息到了二楼雅间,原原本本禀报,说是途经莽原的商船无恙, 容祁搭眼扫过温慈,“本盟主交了十分之一的过路钱,要再有意外你信不信我把轩辕琅拴起来当狗养!” “不是,老奴的意思是,全都安然无恙!”温慈自知表意不清,当下将密件递给容祁。 容祁接过来细瞧,整个人瞬间凝住。 不是十分之一,也不是百分之一,轩辕琅竟然毫无条件放行四海商盟的商船! “那些商船装的什么?”容祁震惊问道。 温慈细想了想,“与以往商船无异,都是些海外珍稀的玩意,珍珠,珊瑚之类。” 容祁皱眉,“他没劫?” “没劫。”温慈摇头。 “为什么?”容祁反复看过密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以他对轩辕琅的了解,此时不贪便是有更大的贪婪在等着自己,“他该不是反悔,想要更多吧?” “若老奴有这种想法,只怕不会放商船离开莽原,干脆都劫了才是。”温慈也想不明白,“要不,盟主去信问问狼主?” 容祁二话不说,直接叫温慈准备纸笔,洋洋洒洒一番质问之后,突然就把宣纸给撕了。 “盟主?” “还是不问吧,万一他是一时疏忽忘了劫,本盟主这一问他再想起来。”容祁这样道。 温慈抬头,一脸鄙视眼,“盟主这样,会不会让人觉得你格局太低?” “你格局不低,上次工钱罚到哪一年了?” 温慈想了想,答他。 死后七十年…… 闻少卿回来了。 好巧不巧的,凤天歌自虎骑营乘车欲回皇宫的时候,刚好在玄武大街遇到停在问天茶楼外的几辆马车。 马车上装的都是极品茶源,凤天歌叫哑七把车停在旁边,下车时忽有一只手递过来。 “小歌,我扶你。” 如春风化雨般的声音温柔而亲切,凤天歌唇角微弯,“一路可还顺当?” 凤天歌似是无意避开闻少卿的手,走下马车。 闻少卿十分自然将手收回来,温笑,“还好,没遇到什么麻烦。” “那就好。”凤天歌视线转向马车,“茶源的问题也都解决了吗?” “嗯,至少到明年春天之前我应该不会再回蓟门。”闻少卿浅声道。 凤天歌转眸,微挑眉梢。 “明年春种时我要亲自回去挑选几种茶的茶源,到时候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看看?”闻少卿诚心相邀,蓟门是个很美的地方,那里有一座他专门为凤天歌跟自己建造的府邸。 那座府邸很美,也很大。 建成之后他一直没有入住,他在等,它的女主人。 “或许吧。”凤天歌敷衍道。 “那就一言为定。”闻少卿笑的眉眼弯弯,很是动情。 凤天歌能感受到闻少卿的执着,“若真去,方便带人吗?” “谢如萱,还是苏狐?”闻少卿不在乎凤天歌带谁,只要她能去。 “容祁。”凤天歌淡声开口。 闻少卿眼中笑意依旧,心底却似被一柄小刀狠狠戳中,鲜血顺着刀锋一滴一滴掉下来。 “也好。” 第五百九十七章 百里晟来了 闻少卿回来这件事除了容祁,没有人放在心上。 至于容祁放在心上的原因,也与时局无关。 相比之下,百里晟来齐这件事更能引起凤天歌的重视跟震惊。 之前步轻烟明明说过,百里晟已经被蜀皇抓回去,这会儿他们才把步轻烟藏的好好的,百里晟就逃出来了? 得到消息之后,凤天歌直接从延禧殿去了四海商盟。 容祁那会儿刚好从后面小厨房端菜出来,见凤天歌身影没入夜色,心道不妙,自己紧跟着把菜端到厅里,狂奔而去。 夜色清幽,人影消寂。 四海商盟二楼,凤天歌推门而入时,容祁已然换作另一副打扮,绛紫长袍,金色面具。 面具下,某世子气息微喘。 随着凤天歌修炼太阴经已至第五重巅峰,他这来回来去的时间差越发不太够用。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容祁武功没有进步,相较凤天歌修行的太阴经,容祁修习的‘归心经’则更是一种慢功细火的心法。 还归本根,终还其初,含德之厚,归根返元。 容祁所修归心经已至第三重,功力却在凤天歌五重太阴经之上,足见归心经底蕴之深远。 “天歌拜见温盟主。”凤天歌进门之后,一如既往的恭敬。 容祁暗暗舒了一口气,“凤大姑娘坐。” “天歌得到消息,百里晟从蜀国逃出来了,算下来,明日可到皇城。”如果不是极要紧的事,她也不会吭都不吭把容祁晾在延禧殿,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很着急的在找自己。 并没有。 “温某亦得到消息,本想着明日找你。”容祁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在凤天歌身上练的越发炉火纯青,“这件事,凤大姑娘怎么看?” “平辽侯府算是那人第一次出手,失利之后他一定会再找机会,所以,百里晟被放出来了。”凤天歌正色开口。 容祁沉默片刻,“所以,你觉得蜀国内讧的幕后黑手,是颍川王?” “十之八九。”凤天歌眸色渐沉。 房间里一时静谧,凤天歌跟容祁都不愿正视的结果已经渐渐清晰,他们的对手并非北冥渊,而是站在北冥渊背后的颍川王。 而颍川王也并非只隅颍川弹丸之地,触角非但伸到七国,更埋的深远。 纵不为复仇,凤天歌也不是一个对手强大我便畏退之人。 对手再强,她也从不怯于亮剑。 更何况这里面,还裹着深仇大恨。 “你想如何?”容祁自然也不会退缩,为了眼前这个女人,他愿与全世界为敌。 “那人把百里晟放出来,无非是想找出步轻烟,只要我们把步轻烟藏好,暂时就不会有问题。”凤天歌肃声道。 “百里晟恐怕不会如我们所愿。”容祁答道。 凤天歌点头,“所以我想见步轻烟。” 容祁了然。 四海商盟就像是幽市的心脏,内里挖凿出来的密道贯穿整个幽市。 凤天歌没有让温慈把步轻烟自密道带进四海商盟,而是由温慈带路,去找步轻烟。 步轻烟藏匿的地点,正是古若尘师傅夏伯开的那间五钱铁铺。 铁铺后面有间密室,此时凤天歌已被温慈请进密室。 密室不大,灯火却很明亮。 凤天歌走进去时,步轻烟正蜷在床角,似哭过。 “凤大姑娘……”见凤天歌进来,步轻烟当即抹净眼泪,走下床,“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父王被皇上……” “没有,步姑娘放心,摄政王在朝中根基深厚,蜀皇暂时不敢轻举妄动,我来是想跟步姑娘说另外一件事。”凤天歌与步轻烟同时坐到桌边,“百里晟来齐了。” 步轻烟惊诧,“不可能,师兄受了很重的伤,被他们抓回去的时候断了一条腿……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就是我来见你的目的。” 接下来,凤天歌有选择的将大齐眼下局势及君无殇的处境告诉步轻烟。 她未提叶清华跟项晏,只说现如今这皇城里有人想要利用步轻烟陷害君无殇,情势严峻,她希望步轻烟可以暂时不要离开这里。 一来那人揪不到把柄便无计可施,二来蜀皇动作极大,现在出去对步轻烟来说也会有危险。 因为很难说百里晟是怎么逃出来的,谁也不敢保证百里晟会不会是蜀皇放出来的,诱饵。 “利用我……谋害无殇哥哥……”步轻烟猛然想到前日那场惊心动魄,忽觉后怕。 凤天歌点头,“眼下看,步姑娘留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好……好,那我听你的,留在这里。”步轻烟坚定回答。 凤天歌十分感激,“多谢步姑娘深明大义,只是明日百里晟即到,他必是来找步姑娘,倘若步姑娘能写句话由我捎给百里晟,他或许会安心。” 步轻烟未曾犹豫,直接取来笔纸在上面写下吾安字样,之后交到凤天歌手里,“你只要把这个交给师兄就好,他认得我的笔迹。” “好。”凤天歌待墨干,收起字条。 “凤大姑娘……”步轻烟抬头,有些微肿的眼眶渐渐泛红,“无殇哥哥不会有事的,是吧?” 凤天歌重重点头,“不会。” “那就好……父王跟无殇哥哥是我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眼下父王身陷囹圄,无殇哥哥又……我真没用。” 步轻烟低声啜泣,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下来。 “仕途险恶人心不古,尔虞我诈又是常态,不是步姑娘没用,是这世道让人无能为力。” 凤天歌递了帕子给步轻烟,“好在摄政王跟无殇都是有福气的人,步姑娘且耐心等待,不久定会雨过天晴。” 凤天歌拿着字条离开密室后,并没有回延禧殿,而是去了卫子默的府邸。 她想知道,蜀国局势是否有了转机…… 又一夜。 天灯祈福的事已经过了两日,此时御花园里,凤雪瑶一改往日华贵服饰,只着一件看着极为素气,甚至些土气的粗布衣裳靠在临湖亭间喂鱼。 旁侧,凤余儿恭敬候在一侧。 “这种粗俗低贱的打扮,你确定会入太子殿下的眼?”凤雪瑶极不耐烦扔了手里鱼食,扭头看向凤余儿。 “娘娘不知,男人都喜欢新奇玩意,这皇宫里的主子全都是锦衣华服,玉钗金冠,就跟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莫说太子殿下,奴婢都觉得看腻了。”凤余儿低眉顺眼道。 “话是这样说,可……可这身打扮会不会太……” “嘘!太子殿下来了!” ------------------- 说个高兴事儿,小云作品凤唳九天官宣啦,满屏又美又帅的小姐姐小哥哥,求关注,@作者晓云 第五百九十八章 把独孤艳给朕叫来 御花园是金銮殿跟御书房的必经之地。 这会儿下朝,北冥渊由着李诚瑞跟在后头,步子迈的十分缓慢。 早朝叽叽喳喳无甚要紧的,但却有件让他堵心的事儿,夏骞十分不满凤雪瑶解禁,夹枪带棒的把他也讽刺了一顿,这两拨官员吵来吵去,吵到了独孤柔肚子里的孽种。 竟还有官员提议母凭子贵,封独孤柔为太子妃! 那些提议的官员大都是自己人,北冥渊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但他们又岂知独孤柔肚子里的很有可能是野种。 就算不是,独孤柔知道的太多,根本不该活! “小姐,那儿还有鱼!” 喧嚣声起,北冥渊顺着声音看过去,微皱眉。 身边李诚瑞察言观色正想喝斥,却被北冥渊拦下来。 “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叫我二姐就好了。”凤雪瑶断不会说出这种话,这是凤余儿教的,目的是要让北冥渊感受到凤雪瑶那份并不存在的善良。 “奴婢不敢。” 凤余儿欲跪,却被凤雪瑶拉起来,“都说不许自称奴婢了!陪我喂鱼!” “谢谢二姐。”凤余儿任由凤雪瑶把自己拽起来,与她同站,与她一起朝碧湖里洒下鱼食。 凉亭外,北冥渊一眼注意到凤雪瑶穿戴,十分好奇。 “你们在干什么?”北冥渊走进凉亭,沉声开口。 凤雪瑶闻声,当下转身跪在地上,“雪瑶给太子殿下请安。” 与此同时,凤余儿亦跪,却十分有眼识的跪在凤雪瑶后面,声音很小,“奴婢叩见太子殿下。” 北冥渊搭眼,“站起来。” 凤雪瑶怯怯起身,不敢抬头。 北冥渊并没有注意到与凤雪瑶一同起身的凤余儿,一双眼睛就只盯着凤雪瑶,上下打量。 妆容不是很浓,墨发用几把梳栉挽成髻子,粗布做的窄袖褙子掖在开衩的褶裤里,褙子跟褶裤做工简单颜色素气,毫不花里胡哨。 “你这身打扮……” “回太子殿下,雪瑶这身打扮是妹妹从宫外带进来的,妹妹说她自小就穿这种衣服,我便拿来试试,雪瑶有罪,求太子殿下恕罪!” 凤雪瑶再欲跪时,北冥渊上前一步,扶起,“罢了,还挺顺眼的。” 北冥渊居高临下,视线不禁落在凤雪瑶胸前位置。 衣服是凤余儿做的,她在做的时候特别在那个位置加了几个针脚,如此这衣服穿起来就会凸显出凤雪瑶的身段,包括褶裤也是一样,双腿开衩的地方她也是动了手脚的。 果然,北冥渊握着凤雪瑶的手无意识加重,双瞳愈渐幽暗。 “太子殿下……你弄疼雪瑶了……”凤雪瑶是真手疼,只是这话落在北冥渊耳朵里却变了味道,连腔调听着都极尽诱惑。 “很疼?”北冥渊越发欺近凤雪瑶,薄唇勾起邪佞弧度。 旁侧,李诚瑞生怕主子有什么不雅举动传到皇上那儿不好听,当下低唤,“太子殿下。” “咳!”北冥渊轻咳一声,倏的松开凤雪瑶,“今晚且备着膳食,本太子会去茗湘殿。” “太子殿下,凤二姑娘虽住在宫里,可还没行册封礼……”李诚瑞点到即止。 北冥渊扫了眼李诚瑞,又看了眼凤雪瑶,“本太子只是去用膳……这事儿,前朝催的紧,你且让锦葵多与母后提一提。” “老奴遵旨。”李诚瑞恭敬俯身时,北冥渊已然离开凉亭。 李诚瑞随后跟出去,却在迈出凉亭一刻,扫了眼站在凤雪瑶背后的凤余儿。 巧在凤余儿的视线刚好迎过来,恭敬且不失深意的,一笑。 直到北冥渊走远,凤雪瑶方从震惊中缓过神儿,“凤余儿,你刚刚听到没有?” “听到了,太子殿下说是晚些时候到咱们殿里用膳。”凤余儿浅步过来,“恭喜娘娘。” “太好了……太好了凤余……”凤雪瑶喜不自持,正抓着凤余儿欢喜大叫的时候忽似意识到什么,“咳,还不快点儿回去准备!” “是,娘娘。” 凤余儿弯腰,却听凤雪瑶的声音从头顶飘过来,“直接叫二姐好了,免得改来改去说露了嘴。” “是,二姐。”凤余儿越发低的俯身,眸色闪出一抹阴蛰冷光。 入宫第七日,成功拿下凤雪瑶…… 龙乾宫里,北冥景正倚在龙榻上闭目养神,自被容祁连废十局之后,北冥景又连跟自家皇弟下十天找回自信。 前前后后二十天,他这条命差点儿没折腾出去,依着屈平的意思,他若想死就继续下。 北冥景其实对生死看的很淡,他隐约觉得自己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东西好像没有了,但是身为大齐帝王,他又不能任由大齐危机四伏。 现在的他,想起了很多。 首先,他真的不年轻了,认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北冥景委实悲伤了好久。 其次,非但他父皇在世时十分忌惮外封的,以颍川王为首的四位王爷,他也十分忌惮,否则也不会封颍川王的外孙,也就是自己的儿子北冥渊为太子。 在认识到自己有儿子的时候,他又委实伤心了好久。 再然后,他想到了独孤艳。 因为独孤艳的出现跟超乎寻常的睿智果敢,他最终认可了北冥渊。 即便有外戚干政,他亦相信凭独孤艳在朝堂上的地位跟威望可以压制住颍川王。 “姚石。”北冥景缓缓睁开眼睛。 窗外,听到声音的姚石当即小跑到殿里,“老奴在。” “宣独孤艳晋见。”除了北冥狄跟容祁,这是北冥景第三个想要召见的人,而独孤艳,亦是他第一个在失忆中重拾起来的人。 姚石怔忡,低头不语。 北冥景扫过姚石,“把独孤艳给朕叫过来。” 他以为姚石没听清楚,不想下一秒,姚石却跪在地上,“皇上……前太子妃已经薨逝。” 北冥景不知道,没人告诉过他! 听到‘薨逝’二字,北冥景顿时仿若雕塑般挺直坐在龙榻上,死死盯着姚石,不言,不语。 姚石生怕主子受刺激,“皇上莫急,前太子妃已经薨逝快一年,这件事……”姚石想说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接受事实,不必太过悲伤。 只是北冥景没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仰身昏厥。 或许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件事尘埃落定,但北冥景却是初闻…… 第五百九十九章 该来的总是要来 该来的,总是要来。 百里晟出现在凤天歌面前的时候,凤天歌正在军营。 面对仗着自己有些功夫就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潜入虎骑营,且在她面前露出黑云刀的百里晟,凤天歌也是无话可说。 “轻烟在哪儿?”百里晟的开场白很简单,直抒来意。 凤天歌坐在矮桌前,瞄了眼桌上那柄黑云刀,“威胁?” “并无此意,在下怕凤大姑娘不记得我,这刀与斩风对过战,凤大姑娘当是熟悉。”百里晟肃声回道,剑眉斜飞入鬓,言辞中露出些许不善。 凤天歌浅笑,“百里先锋不必如此,天歌记性好的很。” 百里晟收刀,“我师妹呢?” “步姑娘现在很安全,至少要比百里先锋安全。”凤天歌端直身形,“百里先锋坐。” 百里晟思忖,而后坐到凤天歌对面,“安全与否不劳凤大姑娘操心,你只要把我师妹交出来即可。” “冒昧问一句,是谁告诉百里先锋步姑娘在我这里?”凤天歌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是那个人,可她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没有谁,在下打探到的消息。”百里晟冷声开口,墨玉般的眸子目光炯炯。 凤天歌自嘲多此一问,打从怀里取出步轻烟亲笔书信推到百里晟面前,“步姑娘似乎更满意天歌的安排。” 百里晟不语,拿起信笺展开,细致看过之后抬起头,“是师妹笔迹无疑。” “百里先锋相信就好。”凤天歌想了片刻,“蜀国之事天歌略知一二,如果百里先锋信得过我,天歌可以为百里先锋寻得安全之地……” “师傅仍在囹圄,我自不会在齐地久留。”百里晟随后又道,“信虽是师妹亲手所写,但师妹是在怎样境遇下写的这封信,我却不得而知。” 凤天歌深吁口气,“七国武盟时齐蜀也算联手,天歌的为人,百里先锋还不相信么?”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经此一劫在下实在看到太多丑陋的嘴脸,信不得人了。” 看着眼前的百里晟,凤天歌不禁感慨,七国武盟时眼前这位还是威风凛凛的少年郎,现如今百里晟的眼睛里,多了几份冷漠跟悲凉。 背叛,是人们最不能适应的字眼。 “百里先锋想如何?”凤天歌正色问道。 百里晟目色深沉,“我要见师妹一面。” 凤天歌想拒绝时,百里晟又道,“倘若师妹当真安全,在下即刻离开大齐皇城,这一走生死难料,也算是我与师妹决别。” “你们见面会很危险。”凤天歌知道,百里晟的要求并不过分。 百里晟冷冷坐在对面,苦涩抿唇,“凤大姑娘以为,在下不远万里日夜兼程赶到齐都,会不会就这么走了。” “如果我不同意呢?”凤天歌蹙眉。 “我会动手,抢人。”摄政王府遭逢大难,太多平日里看着无比忠诚的人突然背叛,使得师傅跟他措手不及。 他对人性,丧失了信心。 凤天歌与百里晟对视数秒,“好,不过从现在开始百里先锋要暂时听天歌安排,以免节外生枝。” 这样的提议对步轻烟安危有益,百里晟没有道理拒绝。 虎骑营里有密道,密道有两个分支,一条通往皇宫外面的千步廊,另一条则因为当初穆宸的原因封死。 是以,凤天歌便带着乔装之后的百里晟入了皇城,且安顿在距离千步廊最近的一处客栈。 她没有立时带百里晟去见步轻烟,因为她需要用一夜的时间来判断百里晟有没有问题。 谁又没遭遇过背叛呢! 潜伏在那家客栈的人是温玉派过去的,所以凤天歌不必守在那儿。 天已入夜,凤天歌回了皇宫。 御花园处,她与对面提着灯笼的宫女走个正着。 那宫女知道凤天歌身份,当即提着灯笼退到旁侧,在她身后跟着四五个相同打扮的宫女,皆如此。 凤天歌并未在意,大步走过去,宫女们也都起身跟着前面提灯笼的宫女离开。 莫名的,凤天歌突然止步,转身回望。 月光下,她分明看到站跟在排尾的那名宫女亦在回头看她。 那宫女身材瘦小,夜色暗沉,她看不清那名宫女的长相,只道那双眼睛尤其明亮,清澈无尘。 凤天歌很难形容她从那双眼睛里感受到的情绪,是熟悉?亲切?还是别的什么。 忽地,那宫女朝她点头,善意微笑之后没入夜色。 心弦,紧绷。 凤余儿三个字第三次,从她脑子里闪过。 回到延禧殿后,凤天歌从月牙口中听说了一件事,圣旨传到茗湘阁,凤雪瑶现在已经是真真正正的太子侧妃。 鉴于太子妃尚没有人选,是以封侧妃的仪式一切从简。 据月牙说,北冥渊这几日夜夜留在茗湘殿,对这位新晋的侧妃,荣宠有佳。 眼下整个后宫都在传这件事,大抵议论的都是凤雪瑶撞了大运。 只是在凤天歌看来,凤雪瑶撞的不是大运,而是撞上了凤余儿…… 第二日早朝之后,凤天歌依照与温玉商量好的计划,出宫之后直接辗转去了幽市的醉仙楼。 依温玉之意,这一夜百里晟并没有与任何人接触,安全。 也就是说让百里晟跟步轻烟见面并无危险,至少从现在看是这样。 而此时茗湘殿外,凤余儿对上了刚从宫外进来的孙荷香。 “余儿给嫡母请安。” 孙荷香欲进殿,却被凤余儿拦在外面,“滚开!看着就碍眼!” “嫡母且慢,眼下这茗湘殿不同往日,里面住着矜贵的主子,可不是谁想见就能随便见的,余儿烦劳嫡母先候在这儿,我进去通禀一声。”凤余儿十分的恭敬,之后转身。 孙荷香怎么甘心让凤余儿挡在外面,“说的什么混账话,里面再矜贵的主儿那也是我的女儿,你滚开!” 就在孙荷香欲推凤余儿时,手腕却被凤余儿猛的攥住,“嫡母,这可不合规矩。” “你一个乡下来的野种知道什么叫规矩!” “余儿是不知道您这当家主母与家丁私通,守的到底是哪里的规矩。”凤余儿看准四下无人,低声讽刺。 孙荷香震怒,倏的抽出手腕狠狠甩在凤余儿脸上,“胡说八道!我是清白的!” 凤余儿吃痛,却是浅笑,“余儿相信嫡母是清白的,可父亲相信么?” ‘啪—’ 第六百章 步轻烟逃走 孙荷香愤怒之下又连扇凤余儿三个巴掌,直把凤余儿那张小脸打到肿起老高,最后一把将其推到地上,这才大步走进茗湘殿。 自家女儿成了太子侧妃,孙荷香打人都觉得特别过瘾。 殿外,凤余儿忍痛从地上爬起来,眼中划过一抹暗色。 她在这世上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想要报仇除了示人以弱委屈点儿,还能怎么办呢。 正厅,孙荷香进去之后那些被内务府新调派过来的宫女皆散,厅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 凤雪瑶这几夜连得雨露,容光焕发,这会儿见到自己母亲心情也是不错,“是父亲叫母亲过来的?” 提起凤炎,孙荷香心里便似堵了块石头,“不是,是为娘想来看看你,眼下你是正经的太子侧妃,宫里是准外戚每月依时进来探望的。” 凤雪瑶倒不知宫里还有这条规矩,“坐吧。” “女儿,那凤余儿怎么还好生生活着呢!”孙荷香没坐,直接凑到凤雪瑶身边,低声埋怨。 凤雪瑶闻声,面露不悦,“母亲说的什么话,她不好好活着还能怎么!” 孙荷香听这话音不对,立时急了,“瑶儿,你可别养虎为患,这会儿太子殿下正宠你,若那狐媚货趁机勾引太子,你后悔都来不及!” “母亲想太多了。”凤雪瑶愠声开口。 “瑶儿,不是母亲想……” 殿门发出吱呦声响,孙荷香噤声看过去,正巧见凤余儿端着一盘糕点怯怯站在那里,“你这个贱种!谁让你进来的!” “进来。”凤雪瑶的话,生生打了孙荷香的脸。 于是凤余儿便在孙荷香惊诧的目光下,将糕点搁到桌上,“这是奴婢吩咐后面小厨房做的糕点,嫡母且尝尝……” “瑶儿!”孙荷香不满凤雪瑶如此,略有怒意。 “谁打的?”凤雪瑶未理孙荷香,视线落在凤余儿脸上,冷声问道。 现如今她也算是后宫里除了皇后之外的尊贵主子,这打狗的,可把狗的主人放在眼里了! 凤余儿赶忙低下头,“没有……奴婢自己不小心……” “到底谁打的!” “我!”孙荷香沉喝,“她挡着门不让我进,这种奴才我教训她几下也不为过。” “奴婢没有……” 凤余儿眼泪掉的很快,“奴婢以后都不会多嘴说那些有的没的……” “你闭嘴!”孙荷香心虚吼道。 凤雪瑶听出端倪,“你说什么了?” 凤余儿扑通跪到地上,“奴婢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凤余儿越是这样,凤雪瑶就越是想知道,即便被孙荷香几次喝斥,凤余儿还是‘禁不起’盘问,哭诉着娓娓道来。 于是乎,孙荷香跟府里家丁私通的事儿就这么完全暴露在凤雪瑶面前,而且凤余儿还当着孙荷香的面坐实于斐已经承认,且被管家项甫私下里给处置的事实。 这些事孙荷香不知道,但凤炎知道。 最要命的是,眼下凤雪瑶才得宠,倘若让宫里宫外的人知道其母孙荷香的龌龊行径,影响前程啊! 凤余儿说完之后被遣到外面,里面算是吵开了…… 幽市,醉仙楼。 温慈一早就安排步轻烟在雅间里候着,且等凤天歌跟百里晟进来,这对师兄妹算是见了面。 步轻烟看到百里晟时眼泪急涌,她还记得与师兄分开时的惨烈。 “已经没事了,别哭。”百里晟舍不得自家师妹伤心,轻声安慰,“你这一路没发生意外吧?” 步轻烟抹泪,“没有……” “师妹,跟我走吗?如果你觉得这里不安全的话师兄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里安全,我相信凤大姑娘。”步轻烟话说时看向守在角落的凤天歌,“凤大姑娘,我能跟师兄单独说几句话吗?” 凤天歌闻声犹豫。 “放心,没事的!”步轻烟信誓旦旦。 这种情况下她若不同意,只怕百里晟又要多想。 思及此处,凤天歌转身自左侧墙壁的暗门去了旁边雅间,即便如此,她仍未放松警惕,时时感受二人气息。 此时此刻,房间里就只剩下步轻烟跟百里晟两人。 “师兄,父王怎么样了?”步轻烟虽是在跟百里晟说话,却在同时拉过百里晟手掌,在上面划下几个字。 ‘带我走。’ 百里晟陡然皱眉,“师妹放心,师傅暂时无碍。” ‘他们囚禁你?’ 步轻烟点头,“那就好……” ‘是!’ 百里晟愤怒却又不敢立时发作,而是拉着步轻烟的手,缓步走向窗棂。 百里晟在前,所以他根本看不到此时跟在他背后的步轻烟已然抬手。 “师兄,你一定要救父王出来!” ‘砰!’ 步轻烟用声音掩盖住那声闷响,之后将已然昏厥的百里晟缓缓平放到地上,自己则迈着寻常步子走到窗口。 她静静站在窗棂前,清澈明眸一瞬间呆滞,深黑瞳孔里两道符咒倏然闪过。 ‘咣当—’ 步轻烟突兀推开窗棂,陡然跃出。 异样声音刺激耳膜,凤天歌本能搥开暗门,入目便见百里晟倒在地上! 不好! 来不及细想,凤天歌当即纵步跃到窗前,视线之内步轻烟的身影就在幽市拐角的巷口处。 凤天歌瞬时提气,飞追堵截。 二人一前一后,朝城外方向而去。 离城一刻,凤天歌陡然释放出七成内力,几乎同时祭出袖中黑色小剑。 小剑破空飞出,直逼步轻烟后心位置! 迫不得已之下,步轻烟只得停下来应付小剑! 待剑落,凤天歌已至步轻烟面前,眼中极尽疑惑,“为什么?” 倏然! 一道星白亮光犹如闪电疾袭! 凤天歌避闪不及奋力召回小剑抵挡! ‘咔嚓—’ 暗器与小剑猛烈撞击,擦出刺目火花。 “走!”来者一身黑色劲装,持软剑挡在步轻烟面前,低喝。 步轻烟犹豫片刻,飞身而去。 “步轻烟!你不可以走!你不可以……”凤天歌焦躁至极,欲追时一股寒冽煞气陡然直袭。 黑衣人出手,黑色软剑犹如惊涛拍打! 凤天歌手中并无斩风,被迫后退时反手握住袖中小剑,顷刻灌注全部内力,狠狠朝对面惊涛劈斩而去。 剑锋未至,剑意却已被凤天歌提至极处! 两股剑气在空中猛烈撞击刹那,周遭气流疯狂涌溢,犹如气海翻腾! 凤天歌一时不备,被抵斥回来的剑气击中肺腑,气血几欲倒涌。 第六百零一章 再出招 凤天歌控制不住倒退数步,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质疑跟震惊的情绪。 她站定,小剑攥的愈紧,目光森然,“你是宫里那位高手?” 流刃蒙面,却不否认。 拿主人话说,凤天歌早就猜到他的身份,一直没有围剿他的原因,无非是想钓到他背后之人。 狂暴的真气带着无法言喻的寒冷气息萦绕在凤天歌手握的小剑上,对面,流刃几乎可以真实感受到那份寒凉。 “不管是你,还是你背后那人,欠了我一条命。”凤天歌绝对平静的面容里,唯有那双眼,漆黑深幽,仿佛两个黑色漩涡,看不到尽头。 强大剑气自小剑剑身疯狂暴涨,其间蕴含着难以形容的寒煞之气。 直至刚刚交手都没有把凤天歌放在眼里的流刃,一瞬间改变态度,将真气迅速灌注在黑色软剑中。 软剑动,无数黑色丝线在半空中杂乱无章浮动,让人看不出端倪。 对面,凤天歌目色骤凛,剑起! 磅礴剑意犹如排山倒海斩出! 看到这样的攻击,流刃薄唇不屑勾起,一声低喝,浮动在他面前的无数黑色丝线骤然紧密到一起,在流刃身前形成一道无比强悍的盾牌! 他自信,凤天歌内力不如他,这样的坚守无懈可击! 谁能想到,就在凤天歌祭出的强大剑意就要撞击到黑色盾牌刹那,磅礴剑意突然化作无数黑色柳叶疯狂飘散! 一场前所未见的柳叶雨暴袭! 沉闷的撞击声轰然响起,犹如暴雨冲刷窗棂,黑色盾牌终是露出破绽,剑意直击在流刃身上! 凤天歌剑意正盛,流刃根本来不及变换剑招,如此只能生生受着一片片柳叶在他身上割出伤口,虽不致命,却也有万箭穿身之感。 感受到对方无比强悍的真气,凤天歌纵拼尽内力,也无法真正打破那块黑色盾牌,剑势已尽。 流刃见凤天歌势弱,猛然挥动软剑,黑色盾牌骤消,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宛如出水的黑色蛟龙,张着血盆大口,咆哮而至! 凤天歌大惊,急速后退! ‘轰隆—’ 千钧一发之际,一抹绛紫色身影突然出现在凤天歌面前,碧阙剑释放出来的强大剑气与黑色蛟龙撞击发出振聋发聩的声响,尘浪四起。 “你去追!”容祁朝背后低喝,凤天歌随即纵身,朝步轻烟消失的方向追赶。 原地,流刃收招,“又是你?” 绛紫长袍,金色面具,这是流刃自离开扶桑到中原之后,遇到的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又是你。”容祁平静反问。 “呵,我与你交过手,你武功的确比我高出一筹,但想杀我却难。”流刃微微眯起眼睛,抬手之际五个黑色小球被他夹在指间! 这一刹那,碧阙剑突然脱手,光闪过后,五个本该落在地上腾起黑色烟雾的小球竟被碧阙剑一一接稳,剑归,小珠尽数收在容祁手里。 流刃万没想到容祁会有此举,震惊的有些失神。 偏在这时,容祁飞身而至,单手猛然叩在流刃肩头! 然而下一秒,容祁忽觉指间一松,手里就只剩下了流刃身着的黑色劲衣! 他抬头,一道黑影已然远去。 “改日,与你战个尽兴!” 容祁紧紧皱眉,薄唇微动,吐口而出三个字。 脱骨术…… 西郊往左连着官道,此时官道上,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看上去很普通,与过往那些车辆没有不同。 林间,一抹纤弱的身影飞驰而来,没有任何犹豫钻进车厢。 车轮滚动,马车悠悠荡荡赶去皇城东门。 马车已经走了数息,凤天歌的身影也终于自林间显现,她飞身掠上官道,目光变得焦躁不安,过往车辆进进出出来来回回,她不确定步轻烟是坐上了出城的马车,还是入城的马车,她不确定,步轻烟有没有坐上马车。 百密一疏,这第三局的第二场对弈,她输了。 车轮仍在滚动,不缓不急。 闻少卿透着车尾帷裳,静声看着站在官道上,些许懊恼,些许痛心的凤天歌。 他没有喜悦,他也很伤心。 他此番回齐都,从来都不是要与他的小歌为敌,他只想带走小歌。 只是带走之前,他得让小歌变成以前在普宁寺时的样子。 无依无靠,只有他。 手里的玉石好似有规则般的摇晃着,刺目白光落在步轻烟一双瞳孔里映射出细小到根本难以分辨的金色符咒。 闻少卿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步轻烟身上,轻轻动唇,“睡。” 步轻烟突然失踪,时局急转直下。 凤天歌回到皇城后第一件事便是去了四海商盟。 二楼雅间,容祁十分惭愧,“温某无能。” “盟主千万别这么说,天歌与他交过手,那人的确是高手。”凤天歌满目忧虑坐下来,“我不明白,步轻烟为什么会……走?” 这是凤天歌最无法理解的事,明明之前步轻烟那样信誓旦旦保证过! 容祁也困惑,倘若步轻烟是与百里晟一起走,这件事尚能解释,可步轻烟在走之前竟然打晕了自己的师兄,没道理! “现在,我们不能做好的预期。”凤天歌收起那份失望,“步轻烟若在那人手里,那人一定会想办法让步轻烟与君无殇见面,如此才能诬陷到君无殇。” “守住君无殇。”容祁以为然,现在的确就只剩下这一条路可以走。 就在凤天歌与容祁设定计划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蜀国,局势亦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深夜,闻少卿召来流刃。 在流刃嘴里他又一次听到了当天军演的那个神秘男子。 素未谋面,闻少卿却时时刻刻想把这个男人弄死,即便他的小歌亲口说过会与容祁一起去蓟门,可在闻少卿看来,容祁不过是个幌子。 他的小歌万万不可能喜欢容祁,容祁是谁? 那就是个不学无术吊儿郎当,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百五。 小歌若真喜欢容祁,他赌命! “明日午时三刻,你且叫北冥渊到西郊破庙拿人。”闻少卿暂时将那人记在心里,淡声吩咐流刃。 “西郊破庙?”流刃不解。 “王爷已经开始干预蜀内讧,蜀国局势不日将有变化,算起来,消息最快传到大齐,要三日。”闻少卿视线落在桌面楸木棋盘的白子上,“击垮君无殇,也不一定非要诬陷他包庇步轻烟。” 流刃了然,“属下这就回去准备。” 待流刃离开,闻少卿转尔看向坐在角落里,不声不响的步轻烟。 小歌,你又要接招了…… 第六百零二章 背叛 一息风云变。 凤天歌离开四海商盟之后本想直接去找君无殇,却在岔路口的时候改变主意回了虎骑营。 她先去找的,是苏狐。 待从军营回来,已入夜。 凤天歌与得到消息的古若尘一并入了平辽侯府。 至于百里晟,暂时被温慈‘控制’在醉仙楼。 房间里,君无殇知道凤天歌与古若尘来意,极为担心步轻烟。 本是朝中纠葛,连累到步轻烟他于心不忍。 “没见到你之前,步轻烟无论如何都不会出事。”凤天歌笃定开口。 “无殇,从现在开始,但凡你接到任何有关步轻烟的消息都要告诉我们,我们从长计议,万不能冒险。”古若尘亦道。 君无殇颌首,“我知当下时局,自不会单独见她。” 凤天歌要的,就是这句话。 “眼下我们被动就只能静观其变,见招拆招。”凤天歌看向古若尘。 古若尘心领神会,“今晚我留下。” 君无殇微微点头,“事发突然,那就委屈古兄在我院落的厢房里凑合了。” 君无殇没有反对,毕竟之前他有答应凤天歌的事,并没有做到,所以凤天歌不放心他将古若尘留下来,他欣然。 最重要的是,君无殇知道凤天歌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全他。 他感激! 且说凤天歌将君无殇托付给古若尘之后,回了皇宫。 前两日,楚国言奚笙来密信说是有几件要紧的事需要商榷,凤天歌便让容祁回世子府处理,毕竟身在皇宫,许多事做起来不方便。 凤天歌一直没忘记当日七国武盟时容祁口中的梦想。 容祁想风光回楚,她自会相帮。 即便让容祁处理那些事可能会很困难,但也一定会让容祁很快成长…… 这一夜,过的平静。 破晓十分,晨曦徐徐拉开帷幕,也拉开了惊心动魄的一天。 早朝时并无任何异常反应的君无殇在下朝之后没多久,失踪了。 当时凤天歌刚好从卫子默的府邸出来。 她去找卫子默,是想了解蜀国近段时间的时局变化。 那人既有能力撼动蜀国局势,她便不得不防。 说来也巧,凤天歌去时卫子默刚好得到消息,蜀摄政王似乎已经开始反击,只是线索并不明朗。 这对凤天歌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只要步翼能扳倒蜀皇,哪怕只是占据优势,那人便没办法利用步轻烟坑害君无殇,因为北冥渊为巴结步翼,不会再动步轻烟。 马车刚刚行出卫世子府所在的巷子突然停下来,凤天歌未及开口便见车帘被人猛的掀起。 “天歌!无殇不见了!”来者古若尘,满目焦怒。 古若尘是怒,君无殇竟然骗他! 原本下朝之后他与君无殇打算先回平辽侯府,不想半路君无殇说要喝茶,他未拒绝便到了那家他们经常去的茶馆。 结果,君无殇给他下了药。 而此时,距离君无殇给他下蒙汗药的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时辰。 车厢里,凤天歌只觉一声闷雷在耳边乍响,脑子里嗡嗡作响。 君无殇又是为什么! “天歌?”古若尘歉疚看向凤天歌,目光焦灼不已,“现在怎么办?” 凤天歌暂时压制住所有困惑跟怀疑,“兵部,你且暗中守着兵部的门,但凡有风吹草动都要跟着!” 古若尘恍然,“好!我这就过去!” 待古若尘离开,凤天歌一时没了方向,独自坐在车厢里,目光漆黑冰冷,周身寒意陡然暴涨。 那人,好高明的手段! 整整一柱香的时间,凤天歌终是开口,命哑七驾车赶往天牢方向。 车厢内,凤天歌缓慢俯身,自车板下面的暗阁里掏出一件极为普通的衣裳,还有蒙面的黑布…… 马车经过玄武大街,问天茶楼二楼,闻少卿居高临下望着刚刚经过的马车,眼底闪过一抹凉薄之意。 “天牢……” 窗棂闭阖,闻少卿眼珠一转,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于是朝宫里的流刃,发了信号。 不得不说,祝由术远比一切世间所存的传递消息的方法,都快。 皇城西郊,树林。 君无殇足足在皇城里绕了一个时辰,确定无人跟踪之后方才出城,即便出城也没有立时来到步轻烟字条上约定的地点。 而是在城外亦绕了一个时辰。 午时三刻,他依照步轻烟昨晚传给他的字条,来到指定地点。 是的,在凤天歌跟古若尘到平辽侯府之前,他已经早一个时辰接到步轻烟用利箭传递给他的字条。 那是步轻烟的笔迹,还有步轻烟左手无名指的‘梅花印’。 所谓‘梅花印’是步轻烟异于常人的指纹,伪造不得。 秋风起,枯黄树叶随风轻荡。 萧瑟,凄凉。 君无殇独自站在林间,负手而立,目光远眺之处,一抹单薄身影渐渐映入眼帘。 步轻烟由远及近,停在君无殇面前时整个人显得狼狈至极,衣服脏乱,头发松散,额前青丝被秋风吹起,露出一张异常惨白的小脸。 君无殇动唇,却没有发出一个字。 “无殇哥哥……你……是来救我的吗?”步轻烟怯怯站在君无殇面前,她不确定,也不敢向前,只有那双眼闪烁出太多的期待跟渴望。 君无殇终是开口,“父亲的骨灰在哪里?” 步轻烟所有的期待一瞬间,灰飞烟灭。 “你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步轻烟突然避开君无殇的视线,目光慌乱看向左右,眼泪扑簌掉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整夜的时间脑子里反反复复都在重复一句话,他的父王,杀了君无殇的父亲! 一遍又一遍,无休无止! “你说你知道父亲的骨灰在哪里,你说你带来了。”君无殇上前一步,目光逼视,重声问道。 步轻烟踉跄着后退,不停摇头,“我不知道……对不起无殇哥哥,我不知道父王做过那样的事,我代他向你道歉!对不起!” 君无殇皱眉,突兀上前握住步轻烟双肩,“你不是这样说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们中间竟然隔着这样的深仇大恨!所以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不求能在一起了,只求你能原谅父王,求你原谅父王……”豆大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步轻烟不停道歉,拼命摇头。 “我在问你!父亲的骨灰在哪里!”君无殇情急低吼。 “我不知道……”步轻烟恸哭,无助的像是一个受了伤的小兽,无依无靠。 就在这时,树林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君无殇抬头,惊愕! 整个树林,已被兵部百余儿侍卫包围…… 第六百零三章 中计 君无殇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中计了。 不管他如何小心谨慎,还是掉进那人埋伏! 看着近百侍卫步步逼近,步轻烟一阵慌乱,一阵茫然,视线最终落向君无殇。 “无殇哥哥……这是……你带来的?”步轻烟睁大眼睛等待君无殇的回答,眼泪却似断了线的珠子般一滴一滴摔下来。 君无殇上前一刻,忽有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君兄,此番能抓到蜀国叛贼,亏得有你!明日早朝,太子殿下必重重有赏。”古云奕自身后走过来,刻意挡住君无殇,似笑非笑。 “你们跟踪我?”君无殇猛然看向古云奕,寒声质问。 古云奕笑了,“本官认识的君兄可不是敢做不敢为之人,做都做了,又何妨让这叛贼死的明白。” “无殇哥哥……”步轻烟踉跄着后退,脸色惨白至极,“你……当我是叛贼?” “没有!我……” “来人!抓住这个蜀国大逆……的女儿。”古云奕冷蛰开口,挥手间百余侍卫蜂拥而上。 步轻烟美眸瞬间充斥血丝,愤怒而绝望瞪向那些围攻过来的人,只是,她连剑都没有! 君无殇哪能坐视不理,欲迈步时却觉肩头一沉,“别妄动。” 是古若尘。 这还真让凤天歌给猜着了,他早些时辰潜伏在兵部,见古云奕带人出来便一直跟在后头。 “可是……” 古若尘没开口,视线落在君无殇身上时带着沉沉的意味。 君无殇还能说什么? 此时此刻他已经栽在那人陷阱里,做什么都是错! 出手,会连累平辽侯府跟古若尘。 不出手,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步轻烟被古云奕抓走。 眼前,步轻烟已与数名侍卫混战到一起。 她无利剑,只能拳脚相向。 那些侍卫又都得了指令,不必手下留情! 刀剑无眼,步轻烟抢剑冲袭。 到底是得了步翼真传,步轻烟接连出剑,剑式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剑意更似云兴霞蔚,气势磅礴。 眼见那些侍卫不敌,古云奕缓走两步,却在出手之前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弟弟,“管好你的朋友,他若出招,本官必能叫平辽侯府从此,消失在大齐。” 古若尘冷眼看向古云奕,“不必古侍郎费心。” 古云奕冷笑,而后持剑纵往! 君无殇虽未与古云奕过招,但也知道古云奕武功不俗。 此刻见他拔剑出鞘,君无殇终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他欲动,身体却突然僵直,“若尘!” “那么多侍卫看着,你现在去救步轻烟就是与蜀国逆贼勾结,北冥渊便是下旨抄了平辽侯府也不为过!”古若尘低声喝斥。 “可是步轻烟危险了,我不能看着她死!” “那又是谁把这危险带给步轻烟的?”古若尘直到现在都不明白,君无殇一向冷静自持,何以会在这件事上接连出错。 君无殇噎喉,“她知道……我父亲的骨灰在哪里。” 古若尘闻声,尽是责备的目光渐渐暗淡。 他还能说什么呢。 君元帅的尸身,是君无殇这一生唯一执念。 别人不知道,古若尘却知君无殇十五岁那年离家出走也并非全然是找那个蜀将报仇,他是想找回君元帅的尸身,与母亲合葬。 世事总是这样难料,君无殇若为别的原因不理凤天歌劝告都该受到谴责跟埋怨,唯独这个理由,值得原谅。 “天歌说蜀国局势有变,步轻烟纵被抓走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古若尘低声开口,他能做的,就是不让君无殇出手。 对面,步轻烟与古云奕对战十几个回合不敌,剑气挥洒刹那步轻烟躲闪不及,身上被数道剑气割破,渗出血迹! 一众侍卫见步轻烟跌在地上,当即涌过去将其锁肩叩背,狠狠按倒。 苍白脸颊紧贴地面,步轻烟血红眸子含着泪珠死死盯着君无殇,嘴里有土,“君元帅的命,我替父王偿了……” “带走!” 古云奕一声令下,众侍卫便押着步轻烟离开西郊。 树林里渐渐平静,古若尘终是解了君无殇穴道。 眼见君无殇箭步如风,古若尘追上他,“干什么?” “劫狱!”君无殇眼含戾气,只要想到步轻烟看他时的那双眼睛,他便羞愧难当。 他并没有想让谁给父亲偿命,所以这一次,是他欠了步轻烟。 “站住!”古若尘突然上前挡住君无殇,“你已经失信凤天歌两次,再这般鲁莽可还对得起她处处为你筹谋!” 君无殇止步,与古若尘四目相视,终是无奈长叹。 “那人,太会戳人软肋……” 那厢,古若尘阻止君无殇冲动,这厢苏狐已经蹲在天牢旁边的巷子里等的全身长刺一样坐不住。 在他身侧,一身黑色劲衣的凤天歌也是醉了。 苏狐穿的是他固定的抢人服饰,一身银片制成的衣服,头上罩着银盔,只露出一对贼溜溜的眼珠子。 嗯,就是当初他们到别苑抢卫子默时的那一身。 阳光多耀眼,落在苏狐身上被银片反射,凤天歌已盲。 “天歌,咱们都在这儿等一个时辰了,到底抢谁啊?”苏狐死死盯着天牢门口,狐疑问道。 凤天歌勉强把眼睛睁开一道缝儿,“记不记得步轻烟?” 苏狐转身,狠狠点头,“记得记得!那个夸我哪里都好,特别好的姑娘!对对对,就叫步轻烟!” 苏狐猛点头的动作把凤天歌刺激到了,“你能不能,别动。” 刺眼就也罢了,还闪来闪去的不消停! “一会儿你只要看到她,不管是谁在她身边都要把她给我抢过来,如果我们打散了你就先把她带去武院后山。”凤天歌嘱咐道。 “要活的还是要死的?”苏狐几乎脱口而出。 凤天歌,“……” 跟凤天歌混了这么久,苏狐自知已对凤天歌的面部表情有了深刻的理解跟分析能力,“知道,要活的!” 凤天歌闭眼,睁这一会儿头都跟着眩晕了。 昨日自四海商盟离开她便思虑过,不管那人出于什么目的算计,最终的结果都是步轻烟被抓进天牢。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阻止这个结果。 而且她也想亲自问一问步轻烟,为何要走! 至于为什么要找苏狐,苏狐武功高还有靠山。 最主要,他没有软肋没有顾忌。 似乎,连家都没有。 之前凤天歌出于安危考虑曾叫黎啸天查过苏狐,意外的是,苏狐的父亲并不在岭南苏府。 确切说,苏府里除了一个管家跟几个家丁,再无旁人。 凤天歌对这个结果很是欣慰。 是的,没有怀疑。 “来了……” 第六百零四章 再跃境 正如凤天歌所料,步轻烟果真是落到了古云奕手里。 不远处,古云奕正押着步轻烟走向天牢,身后跟着百余侍卫。 “动……” 凤天歌抬手拉上蒙面黑纱,身边的大银锭子已然飞奔出去! 要说苏狐还是很会审时度势的,军演时逢人就报本尊,现在出手直接抢人。 苏狐乍现,落在众人眼里就像是个会发光的银球弹跳着蹦过来,白光刺眼,一众侍卫本能遮住眼睛。 古云奕暗道不妙,当即拽过身侧步轻烟,封其穴道,将她挡在自己背后,拔剑出鞘! “大胆!天牢重地,你也敢造次!”古云奕怒喝时,苏狐已然挥剑。 他当然不会傻到带着破影,毕竟剑在某种程度上是身份的象征,但他带了从公孙佩那儿借来的另一柄名剑,巨灵! 剑势太强,古云奕自知不能硬抵,当即拽着步轻烟飞身倒退。 而此时,凤天歌并没有跟出来。 巷口处,流刃挡住了去路。 “又是你。”凤天歌冷冷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流刃,心底略寒,劫天牢是她临时起意,那人竟也能算到? “凤大姑娘身为朝廷命官,当知劫天牢可是重罪。”流刃面无表情道。 “杀害朝廷命官难道不是重罪?”凤天歌直接举剑,疯狂斩刺! 一道黄色剑气破空而至,流刃未躲,直接挥动软剑,强横接招。 与苏狐一般,凤天歌虽然没有斩风,手里握着的却也是一把名剑,丹翎! 别问公孙佩怎么还有名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看似不起眼的拥剑小筑至少有十处暗阁,每个暗阁里都藏有名剑,且是兵器谱上排位在前的名剑。 凤天歌知内力不比流刃,遂欲以剑招取胜,无人路过的巷子,她便是使出红尘剑式又有谁能看到! 果然,流刃被凤天歌剑式纠缠,一时竟也不能取胜。 与此同时,苏狐与古云奕正打的如火如荼。 就二人交手的十几回合,苏狐与古云奕功力相当,但苏狐胜在那一身银片! 古云奕在他面前根本睁不开眼睛。 然而古云奕到底是小人,他知对手意在步轻烟,便时时拉步轻烟挡过致命攻袭,气的苏狐直接骂娘! 古云奕也气,但他打不过肿么办! 巷子里,流刃注意到古云奕处在下风,当即虚晃一招奔向天牢。 凤天歌随后紧追,如此便是暴露在众人视线之内,不能再用红尘剑法。 这一刻,苏狐陡然觉出背后寒意,回转便是一剑。 不想剑锋所致,竟是一片黑色烟雾。 几乎同时,一道黑影在左侧闪现,剑势疾至,苏狐根本无力躲避! ‘吡—’ 就在流刃剑锋抵触在苏狐左臂瞬间,凤天歌手中丹翎直刺中软剑剑身。 剑意偏移,苏狐左臂银片顷刻碎成渣滓。 虽只是一招,苏狐便能感受到此人内力远超过他。 于是苏狐干脆不管古云奕,飞身至凤天歌身边,“一起收拾他!” 凤天歌推开苏狐,“带步轻烟走!” 苏狐犹豫,却见凤天歌瞪眼过来。 “明白!” 见苏狐直接转身剑袭古云奕,凤天歌暗自庆幸。 别看苏狐素来不靠谱,关键时刻最知轻重。 流刃自然不能让苏狐把人带走,欲追时一股强大的光亮屏障挡住去路。 “你我之战,尚未结束!”凤天歌剑招变化极快,虽杀伤力不比红尘剑法,但胜在繁乱,流刃一时措手不及。 在她背后,苏狐认真了。 是的,苏狐认真起来是很可怕的。 与此同时,凤天歌且向古云奕方向大吼,“步翼已出天牢,蜀国即将变天!” 古云奕是聪明人,正因为是聪明人他听懂了凤天歌的警告。 步翼若斗败蜀皇,那么这会儿他拿来当人肉盾牌的步轻烟就是蜀未来的公主,步翼唯一也是最疼爱的女儿。 是以,当巨灵剑带着比无强悍的剑意劈斩瞬间,古云奕竟然没有拿步轻烟抵挡,而是躲闪到另一边。 刺目白光骤然消逝,且等古云奕睁开眼睛的时候,苏狐已然夹着步轻烟纵身而去。 “该死!”古云奕气的跺脚。 旁侧,流刃见状一时惊怒,下手便再无轻重,笔直刺向凤天歌的软剑暴出十成内力。 黑色剑气瞬间膨胀,周围空气似被一股强大到无法抵抗的力量压缩般,扭曲变形,地面砖石几乎同时发出咯咯的声响。 凤天歌脸色骤变,这般强悍的攻击范围几乎避无可避。 豁出去了! 凤天歌当下举起丹翎剑! 时间如同凝固,古云奕等一众侍卫震惊看着眼前两位强者对决。 一向自诩武功在大齐武将中尚有一席之地的古云奕,面对这样的攻守,自愧弗如。 五重太阴经的内力几乎被凤天歌全部调动,灌注到丹翎剑身! 太过急速的冲击,使得凤天歌此刻正承受着全身经络猛然扩充之痛,萦绕在剑身上的黄色剑气顷刻膨胀,光芒大盛,犹如浴火之凰耀人眼目。 ‘轰隆—’ 两股强大剑意猛烈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尘烟四起,无比霸道的剑气疯狂外溢。 许多侍卫在受到冲击一刻肺腑沉闷,自喉咙里狂涌出一口鲜血,古云奕虽未呕血,却被气浪袭的倒退数步。 天牢外,风起云动。 气浪中心,凤天歌双手紧叩丹翎,虎口双双裂出两道血痕,脸色惨白,气息凌乱。 对面,流刃震惊。 以凤天歌之前的内力,根本抵挡不住他这一招! 怎么会! 欲收招,必自损。 流刃干脆提起最后一丝内力,欲将凤天歌击倒,哪怕是废了她一身武功! 然而在黑色软剑不断有内力加持之后,却是被丹翎剑逐渐逼退! 流刃大惊! “你……” 凤天歌也没想到,自己超出负荷的抵挡竟然会逼得全身经络大舒,五重巅峰被她调至极限的结果不是身体匮空走火入魔,而是直接冲到第六重! 她,跃境! 与之前在七国武盟擂台上跃境不同,那时若无简沧冥君子之举,她很有可能功亏一篑。 此刻跃境,几乎是一瞬间! 黄色剑气突然大盛,犹如展翅欲飞的火舞凤凰,与黑色蛟龙在空中斗战不休。 如此骇人的场景看的古云奕呆若木鸡,眼前二人的武功,他望尘莫及。 这大齐皇城里的高手,到底有多少! 角落里,将将赶到的容祁满目震撼,他知道,他家歌儿跃境了。 得出这样的结论之后,容祁非喜而忧…… ------------------- 剧透,闻少卿死那一刻,天歌知道容祁就是温玉。 第六百零五章 想到一个人 流刃自知再拼下去恐会不敌,于是拼着自损收招,离开前吐了一口血在地上。 凤天歌并没有半分跃境的欣喜,迅速消失在天牢外。 角落里,容祁身着绛紫长袍,视线盯着流刃吐的那口血,半晌后转身离去。 另一处,看似带着步轻烟离开的苏狐却悄然折返,直至凤天歌安然,方才背着一直被封住穴道的步轻烟去了武院后山。 最后离开的,是最先到的闻少卿。 他的拳头,在流血。 彼时流刃祭出杀招,他惊怒时拳头狠狠砸在墙壁上,鲜血顺着手腕蜿蜒涌落。 他不疼,唯有心弦紧绷,若小歌有万一他发誓会要了流刃的命! 然而当他看到流刃仓皇逃遁的时候心弦松了,心却很不舒服。 他的小歌,打赢了扶桑第一高手? 这是幻觉吧? 不是…… 步轻烟被人虏走的结果虽然与他预想不符,但这并没有妨碍到他的计划。 君无殇出卖步轻烟这件事将会很快传到蜀国步翼耳朵里,而随着步轻烟自尽,步翼必然会将这笔帐算到君无殇头上。 如此,君无殇还有路走么! 小歌,你保不住君无殇的,这第三局。 终是我胜… 夜,深。 德济堂地下石室里,屈平坐在药案后面的轮椅上,望着悬在四角处的夜明珠,稍为感慨,“这四颗夜明珠,与我之前在时,很是不同啊!” “之前那四颗被本世子卖了。”容祁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躺靠在紫檀木椅上,视线随着屈平扫了眼石室角落的夜明珠,毫无压力道。 这四颗,是他现找出来暂时挂上去的。 屈平挑眉,“我听说轩辕琅已经不再收取四海商盟任何船只的过路费,你不缺钱啊!” “你怎么知道的?”容祁猛的挺直身子,警觉问道。 屈平低头,吹了吹已经落灰的捣药杵,不准备回答。 “这四颗珠子你走时可以带走。”容祁引诱道。 “温慈老了,在我那儿配了几副返老还童的药。”屈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的太明显比较好。 容祁磨牙,“本世子看他是老糊涂了!扣工钱!” 屈平懒理容祁,随手打开药案下面的抽屉,当日他离开这里时只带走一些常用的药材跟丹丸,有许多在宫里用不着的,他便留下。 这会儿,全没了。 没等屈平发火儿,容祁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拍在桌上,“够不够?” 屈平愕,容祁如此痛快让他一度觉得桌上的银票是假的。 眼见屈平把那叠银票拿过去一张一张辨别真伪,容祁也是服了,“本世子记得你之前一直都是视钱财如粪土的,现在这是怎么了?” 屈平连长叹带摇头,“交友不慎呐。” 容祁权当没听懂屈平说什么,“钱你收了,助本世子十日之内提升到归心经第四重这件事,你能做到吧?” 屈平抬头,“什么?” “你敢说你没听到。”容祁瞪他。 “能啊!莫说第四重,第十重我都能!药丸这种东西你吃多少我给你配多少,这辈子的我供你,下辈子的我还供着你,怎样?”屈平无比真诚道。 容祁不乐意,“干嘛要提下辈子?” “修习归心经最大忌就是急功近利,正所谓欲速不达,靠吃丹药提升内力的后果只会适得其反,说白了,妄动根基往好了说武功尽废,往坏了说……” “武功尽废已经很坏了。”容祁抬手,“银票还我。” 屈平直接把银票揣到怀里,守胸。 容祁呵呵了,起来就要抢。 “说起来,你为什么着急提升内力?”屈平登时转换话题。 容祁听到之后顿时萎靡坐回椅子上,苦大仇深,“就在今日,我家歌儿的太阴经冲到第六重。” 屈平不懂,“这是好事啊?” “太阴经第六重中期与归心经第三重等同,歌儿的内力马上就要跟我一样了你能明白吗?”容祁十分焦灼。 屈平点头,他能明白。 “不你不明白,如果我与我家歌儿同在延禧殿,她心血来潮去找温玉的时候,我可能不能保证她进门就能见到温玉,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我可能在她面前,隐藏不住气息了。” 容祁想哭,我的媳妇就要比我厉害了,你能明白我内心深处明媚的忧伤吗? 容祁了解,“那你找个机会坦白吧。” “暂时不行……时机还不成熟。”容祁有好几次想过坦白,放弃的根源就是…… 好吧,是害怕! 后果不可期,他根本想不出来歌儿在听到自己就是温玉之后的表情。 惊喜?惊吓?惊怒? 头好疼。 这时,密室房门响起。 容祁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便见凤天歌带着步轻烟迈步而入,二人进来之后,薛里在外面闭阖石门。 步轻烟依旧被封穴道,身上的伤口已经做过细致处理。 “歌儿,我把屈先生带来了!”容祁当下走过去,殷勤道。 凤天歌点头,“辛苦。” 彼时从天牢离开,凤天歌在赶往武院的时候遇到了温玉。 温玉的意思是希望她能将步轻烟带回幽市,且因步轻烟受伤,他想让容祁找个机会把屈平送回德济堂替步轻烟医治。 凤天歌欣然同意,二人分开之后,某歌直接到世子府去找容祁。 而某世子就是在那个时候忧伤的,他与凤天歌前后只差换衣服的时间,连多喘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这会儿凤天歌将步轻烟扶坐到椅子上,解开穴道。 “为什么救我?”微弱的声音透着绝望,步轻烟抬头看向凤天歌,“你说有人会利用我坑害无殇哥哥……是骗我的吧?” “那些抓你的人不是无殇带过去的,他中计你也中计了。”凤天歌肃声道。 步轻烟惨淡抿唇,笑了笑,“是吗?或许……” 见步轻烟不再说话,凤天歌也是欲言又止,“这位是屈先生,你伤的很重,让屈先生帮你诊脉也好配药。” 步轻烟眼神涣散,顺从般将手搁到药案上。 屈平抬手,叩之。 石室里一片沉静,容祁特别殷勤走到凤天歌身边,真真是丁点内力也没调起来。 见凤天歌的视线落在屈平身上,他也一并看过去。 事实上,他提议让屈平给步轻烟医治,缘于步轻烟那日在醉仙楼突然逃走。 步轻烟这种反常举动让他想到了一个人,以及银龟。 第六百零六章 充满遗憾的美好 容祁没有怀疑那个人,总不可能是那个人,他确定。 但他怀疑步轻烟有可能是受到某种类似银龟之物的操纵,才会有那般反常举动。 而容祁不曾想到的是,这也正是凤天歌欣然同意的原因。 凤天歌亦想到了那个人,但她没有把那个人的名字说出口。 那是一段,充满遗憾的美好…… 屈平的手,久久都没有从步轻烟皓腕上移开,眉微皱。 他知容祁所虑,但以他的医术,并没有在步轻烟的脉动里感受到第二颗心跳,也就是说,步轻烟体内,并无异物。 就在屈平欲抬手之际,步轻烟突然抄起药案上的瓷瓶,猛然击碎瞬间,狠朝自己脖颈搥去!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凤天歌只觉心血倒涌,一下子冲到头顶! 她纵步过去,‘啪啪’封住步轻烟穴道的同时以迅雷之速夺过残碎瓷瓶,满目震惊,“你做什么?” “让我死……如果我的死能让无殇哥哥好过,那我情愿死……”步轻烟情绪突然变的十分激动,眼泪急涌。 凤天歌惊讶看着眼前女子,完全无法理解步轻烟这种情绪上的落差到底是怎么产生的! “有了。”药案后面,屈平神色沉冷。 紧接着,屈平抬手,淡白色粉末直朝步轻烟面门洒去。 步轻烟瞬间失去意识,昏厥在药案上。 旁边,容祁吓的腿都软了。 不是因为步轻烟要自尽,是在步轻烟欲自尽一刻他下意识调起内力想要出手,他不确定他家歌儿有没有发现。 “屈先生?”凤天歌根本没空理他。 “步轻烟体内有类似蛊虫的异物。”屈平肃声道。 提到蛊虫,凤天歌情不自禁看向容祁,见容祁脸色苍白,心底顿升愧疚之意。 她回头,“是可以控制心神之物吗?” “刚刚我并未从脉象里感受到那只异物的存在,但在她突然想要自尽的时候,那异物有了心跳。”屈平据实道。 凤天歌了然,“也就是……有人通过先生所说的异物,操纵步轻烟。” 屈平没有否认,事实如此。 凤天歌终于明白,步轻烟那日在醉仙楼为何要敲晕百里晟了。 “那异物好处置吗?”凤天歌问道。 屈平点头,“弄死它很容易。” 然而这一刻,凤天歌却是犹豫,“如果弄死它,对方会知道吗?” “必然知道。”毫无疑问。 石室静谧,凤天歌陷入沉思。 旁侧,容祁将将缓神,小心翼翼走过去。 屈平见他如此,朝他十分有深意的笑了笑。 “屈先生以为,我们如何才能利用异物,找到操纵之人?”凤天歌思虑之后,眼底闪过别样光彩。 她深知,想要让对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那异物是唯一线索。 屈平想了片刻,“如果周歧活着,这件事或许轻而易举……” 提到周歧,三人虽然面无表情,但心里皆抖了抖。 他老人家还是安安心心的,去死吧。 “办法不是没有,就是将她身体里的那个小东西引到另一个人身上,只要那物活着,便会与主人遥遥呼应。” 屈平随后又道,“问题在于,此人必须功力相当才能压制住那物对其神识的操纵,有危险。” “那我来。”容祁毫不犹豫。 凤天歌自不会让自己心爱的人涉险,“我来。” “不行,有危险!”容祁着急。 “所以我来,至少我内力应该比你高些。”凤天歌推开容祁,看向屈平,“有劳屈先生。” 某歌背后,容祁狂朝屈平眨眼,嘴里无声重复两个字,温玉! 屈平懂。 容祁不行,但温玉可以代凤天歌做这件事。 “如果不想被对方发现,引蛊过程必要异常小心,需要的时间也会很长,一天一夜。”屈平无视容祁,正色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想了想,抬头看向容祁,“替我跑一趟虎骑营,让谢如萱以我身体不适为由请了明日早朝的假。” “歌儿,还是我来好不好……”容祁极不甘心拉起凤天歌的袖子,摇来摇去,撒娇一样。 凤天歌笑了,“不好,此事来龙去脉很复杂,即便将那物引到你身体里,接下来的事你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万般无奈,容祁转身看向屈平,“我家歌儿若有三长两短,本世子一定……” “容祁,不可对屈先生无理!”凤天歌佯装嗔怒。 因为凤天歌训斥,容祁最后三个字没有说出口,但屈平看到了。 ‘打、死、你!’ 屈平也是够了,他敢做自然是有几分把握,还能真把他家媳妇弄死咋的! 待容祁离开,屈平准备一阵之后,引蛊开始…… 鱼市附近,闻府。 书房里,闻少卿手中的白色玉石依旧闪烁着朴素且纯洁的光芒。 此时这光,暗淡了。 他缓慢收起玉石,身体重重靠在椅背上,步轻烟没有成功依照他的指令,自尽。 倘若步轻烟死,玉石会变成黑色。 这当是有人阻止了她。 而在他设计的第三局里,步轻烟必须死。 好在祝由术如果不是天时地利人和,是万万不会被人发现的,所以他会一直给步轻烟发出自尽的暗示,直到玉石失去生机。 门动,流刃出现在书案前,“属下失职。” 闻少卿没有开口,而是起身绕过桌案,一步步走到流刃面前。 ‘啪—’ 巴掌很重,流刃唇角渗出血丝。 流刃知错,并不敢言。 “你敢对小歌祭杀招?” 闻少卿那双人前温润的眸子好似两道深不可测的漩涡,带着吞噬的力量无比冷蛰落在流刃身上,“你可知,她对我有多重要?” “属下,知错。”流刃低头。 “你给我听清楚,从今以后,哪怕是小歌的半根汗毛你都不许动!”闻少卿瞳孔黝黑,眼白处泛起血丝,“这世上只要有我,谁都不可以伤害她!” “是。”流刃不敢反驳。 终于,闻少卿的眸子渐渐恢复平静,“小歌武功,在你之上?” “凤天歌临阵跃境,内力已与属下持平。”流刃据实回道。 闻少卿眉峰深锁,“小歌已经那样强了?” “属下无能。”流刃拱手。 “你倒也无需妄自菲薄,依你的修行进度,是不是也快跃境了?”闻少卿缓些语气。 流刃点头,“半个月之内。” “待你跃境,杀了那人。”闻少卿冷冷道。 流刃拱手领命,他知自家主人说的是谁。 那个,带着金色面具的男子…… 第六百零七章 凤余儿再进一步 自从凤雪瑶被封侧妃,北冥渊对她的宠爱已经超出所有人的预期,连皇后那边都开始颇有微词,特命锦葵将凤余儿叫到宫里,打着关心的幌子提点了几句。 皇宫,茗湘殿。 凤雪瑶一身华贵坐在桌边,手里捏着糕点,一脸兴奋看向凤余儿,“皇后娘娘真有夸赞本宫?” “当然,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口谕,妹妹一字不差传回来的呢。” 凤余儿将斟好的参茶端过来,“皇后娘娘还说这宫里就少了一个能抓住太子殿下心思的人,这会儿有你,她也放心。” “是吗?”尊荣来的太快,凤雪瑶总有一种坐在云端的感觉,极不真实,“可本宫之前也没觉着皇后娘娘有多喜欢我。” 凤余儿一脸讨好的凑过来,“那是因为皇后不知太子殿下如此钟意姐姐,这会儿太子殿下整个心都在姐姐这儿,皇后娘娘的态度自然与之前不同。” “你的意思是?”凤雪瑶挑眉。 “皇宫里自来都有子凭母贵,母凭子贵之说,太子殿下小时候是靠着皇后娘娘的荣耀才能一路顺祥坐到如今的位子,眼下太子殿下已在前朝坐稳,皇后娘娘自然是一切以太子殿下为先为重,二姐得太子殿下的宠,皇后娘娘肯定是要巴结……” “别胡说!”凤雪瑶佯装嗔怒喝斥,“这话若叫旁人听去,仔细你的命!” “这里又没有旁人,余儿说的都是真心话,余儿打小认识的几个玩伴后来到大户人家里做丫鬟,她们时常跟余儿讲的就是这个理儿,大户人家家里哪个儿子厉害,当母亲的就巴结依附哪个儿子,人之常情呢。”凤余儿像是掏心窝子的讲述。 凤雪瑶听的飘飘然,渐渐的,竟也觉得有理。 看着凤雪瑶脸上流露出来的喜不自胜的表情,凤余儿眼底闪过一抹凉薄。 这般好唬弄,若真如此,镇南侯府里的老夫人为何不依附凤清。 “二姐,吃糕点!” 经凤余儿提醒,凤雪瑶方想起手里捏着的糕点,咬在嘴里,格外甜。 看着凤雪瑶把糕点吃完,且喝了那杯参茶,凤余儿方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会儿,门外传来孙荷香的声音。 “是嫡母,余儿出去迎她!” 凤余儿露出似胆怯畏惧的表情,被凤雪瑶看在眼里,竟有几分不是滋味儿,“不必,她自己进来就是了。” “可不行,嫡母最不喜欢不守规矩的人。”凤余儿没给凤雪瑶开口的机会,转身离开寝殿。 殿外,孙荷香刚入殿便见凤余儿从厅门小跑出来,一时恨的牙痒。 “余儿给嫡母请安!”凤余儿止步在孙荷香面前,俯身施礼。 “通报?”孙荷香还记得上次自己离开时女儿告诉她,不许再为难凤余儿,说她是个不错的帮手。 凤余儿摇头,“这次不用。” 孙荷香冷哼,迈步与凤余儿擦肩而过时,忽听凤余儿说了一句话,陡然止步,“你说什么?” “余儿说于斐是我杀的。”凤余儿挪挪步,刻意选了背对窗棂的角度。 孙荷香震惊,“你上次不是说他死在项甫手里?” “骗你的。”凤余儿依旧俯身,抬头,“知道整个凤府上下为什么都在传嫡母跟于斐苟且吗?” 孙荷香瞪眼看她,等着她说。 “因为我买通于斐,叫他趁嫡母午睡的时候偷偷跑进去呆一会儿,一共……三次。”凤余儿的话好似晴天霹雳炸在孙荷香头顶。 “你……” “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凤余儿冷冷看向孙荷香,“你骂我母亲是勾引男人的荡妇,狐狸精,我便叫你也偿偿当狐狸精的滋味儿,好受吧?” ‘啪—’ 孙荷香抬手,狠狠打了凤余儿一巴掌,只是一巴掌明显不够,她这一扇就是七八个! “住手!” 且等凤雪瑶从厅门出来的时候,凤余儿已经跌在地上,脸颊肿胀,委屈的想哭又不敢落泪。 “瑶儿……瑶儿你要替为娘作主,是她,是她这个小贱蹄子联合于斐诬陷我!母亲跟于斐什么都没有,你相信……” “住口!”凤雪瑶听到‘于斐’二字,狠戾低吼。 “瑶儿!”孙荷香受此大辱,岂会善罢甘休,转身过去扯起凤余儿,“你这个害人精!” “母亲若再闹,别怪本宫叫侍卫过来撵人!”凤雪瑶戾声怒吼,“你们都进来!” 见自己女儿真动怒,孙荷香只得松开凤余儿随之入厅,凤余儿亦在旁边宫女的搀扶下起身,一并走了进去。 殿门紧闭,凤余儿怯怯走向凤雪瑶,不想却被孙荷香突然抬脚踹到地上,“你该死!” “住手!给本宫住手!”凤雪瑶气极,直接抓起桌上茶杯摔过去。 茶杯不偏不倚,正摔在孙荷香小腿上,疼的她收了脚,幽怨抬头,“瑶儿,你打我?” “娘!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一口一个于斐一口一个冤枉!那件事已经过去了,父亲不追究,本宫不追究,你还要怎样!”凤雪瑶愤怒训斥,全然不顾孙荷香紧捂的小腿。 “可为娘没错!整件事都是这个小妖精害我!于斐……” “二姐明鉴,余儿没有……嫡母说余儿是低贱的破烂货,不配住在这么好的地方,余儿该回……回清塘或者干脆跟我那下贱的娘一起去了……”凤余儿像是受到极大惊吓一样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胡说!”孙荷香真没想到凤余儿竟敢这样胡乱编排,“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都闹够了没有!”凤雪瑶怒拍桌案。 “瑶儿!”孙荷香心痛,她今日入宫实在是在府里太委屈,本想找自己女儿疏解,没想到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竟然会帮那个孽种。 “从今以后没有本宫的令,母亲还是别入宫了。”凤雪瑶厌弃看向孙荷香,“本宫很累,你退吧。” “瑶儿……瑶儿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娘!你是……”孙荷香哭诉时凤雪瑶已然走进内室,摔门。 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孙荷香眼泪急涌,“你可是我的亲生女儿……” 厅内没人,凤余儿缓慢从地上爬起来,走近孙荷香,“比起你孙荷香的女儿,你那白痴女儿更在乎现在的身份,嫡母难道不明白?” 孙荷香震怒举起巴掌,却被凤余儿狠狠推开,“来人,送娘娘的亲生母亲,出去。” 看着孙荷香叫嚣着被宫女‘送’出茗湘殿,凤余儿只微微勾起唇角。 娘,女儿很快就能把这个狠毒女人给你送下去。 赔罪…… ------------------- 萧总走的第n天,好多亲还在想他…… 第六百零八章 两个铜板的友谊 一天一夜的时间,屈平引蛊成功。 整个过程步轻烟都在昏睡,屈平则用尽平生所学,生生将那只极小的褐色飞虫引入凤天歌左腕。 凤天歌又以强霸内力将其控制在左腕处,不容它四处游走。 引蛊结束,凤天歌将步轻烟扶到石室靠近墙壁一侧的木床上,转身看向屈平,“那人能察觉吗?” 屈平摇头,“应该不能,以我对蛊虫的了解,这种并非完全意义上的蛊虫,它有翅膀,在蛊书倒是有过对于这种小虫的介绍,它们大多是作为祝由术传播之用。” “祝由术?”凤天歌蹙眉。 “祝由术以符咒为手段,善用于迷惑人心,除了用于传递消息的蛊虫,施术者还需要亲自接触到受术者本人,利用某物操纵受术者……” 屈平对祝由术颇为了解但不深刻,他能给凤天歌提供的线索亦十分有限,但作为鬼医,他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凤天歌,那只小飞虫在凤天歌身体里并不是毫无风险。 因为他不能确定那只小飞虫本身是否藏毒。 “步轻烟自尽这件事,足以说明那人并不能以此蛊虫结束受术者的性命。”凤天歌走回到药案对面,视线落在自己左腕处,“除非……” “除非有引药。”屈平沉声道。 所谓引药,就像是两种不同的东西在不同时间作用在人身体里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伤害,但若在同一时间作用在人身体里,便会致命。 眼下小飞虫已然在凤天歌体内,但凡遇到‘引药’,命危矣。 “先生以为,引药会有哪些可能?”凤天歌狐疑开口。 “祝由术的优点是控制于千里之外而不被人发现,受术者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缺点是不能于千里之外支配蛊虫离体,如此推理,那人若想下引药,也必要亲自接触……” 屈平随后又道,“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具体还要看那人功底。” 凤天歌了然,“多谢。” “如果你现在想把那只小飞虫引出来,我可以……” “我要等着那人来找我。”凤天歌坚定道。 屈平知凤天歌脾气,也不劝她。 且在凤天歌欲走时,屈平忽然想到一件事。 他告诉凤天歌,据蛊书上介绍,这种作为传播之用的小蛊,必是由施术者自小养到大,彼此多少都会有些关联。 凤天歌再次谢过屈平,离开。 自幽市出来,已过午时。 凤天歌直接去了平辽侯府,果然在那里找到一直等她的古若尘跟君无殇。 房间里,君无殇不知如何面对凤天歌,单膝跪地,“对不起。” 凤天歌找到步轻烟反常的原因,自然而然也会觉得君无殇反常与祝由术有关。 于是她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重复一遍,之后想带君无殇去见屈平。 “我当没中祝由术,否则早死了吧。”君无殇苦涩道。 凤天歌恍然,可不是。 那人目标就是君无殇,倘若君无殇中了祝由术,当真是活不到现在。 至于那人为何舍近求远,很好理解。 一来,他是想让君无殇死的更有价值,二来,直接对君无殇使用祝由术,必然会留下很多线索。 “那为什么?”凤天歌不解。 她能理解第一次君无殇将步轻烟留在府邸的原因,眼前男子虽不是个心软的人,但却是个善良的人。 但是第二次,她实在想不通。 “步轻烟在我们到之前传给无殇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她将君元帅的骨灰带来了。”一侧,古若尘低声道。 凤天歌一瞬间了然,当年那一战,即便是久经沙场的她听到之后也觉得太过残忍,君无殇的父帅与七万将士惨遭屠戮后焚尸,尸骨无存。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鲁莽,不会中计。”君无殇再次单膝跪地,百般自责,“是我……” “无殇你快起来,换作是我也会如此。”凤天歌扶起君无殇,“那人太会谋算,你我都防不胜防。” 君无殇起身,“我可能弥补?” 既然蛊虫已经在她身上,那么接下来便是她与那人的恩怨,君无殇跟步轻烟暂时不会有危险,凤天歌担心的反倒是他们之间的误会。 这是后话。 依凤天歌之意,情势发展到现在,他们能做的只是,守株待兔。 守着这只小蛊,那人总会现身…… 德济堂,石室。 容祁来时步轻烟仍在昏睡,确切说,步轻烟应该还能睡上三天三夜。 屈平则在翻看蛊书,希望能给凤天歌多提供一些线索。 “我家歌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说你想怎么死?”容祁瞧了眼步轻烟,转身坐到椅子上,双眼如炬。 屈平头都没抬,“你家歌儿要是知道你是温玉,你说你想怎么死?” “在她的无限惊喜跟温柔原谅中乐死。”容祁挑眉。 这次屈平抬头了。 他就那么定定看着容祁,看的某祁直发毛,怒拍桌案,“看什么看,不认识了咩,要不要本世子重新介绍一下我寄几!” “用不着,你还是留着这口气在你家歌面前重新介绍一下你寄几好了。”屈平耸肩,视线落在蛊书上,“放心,你死了我铁定会给你送几百座金山下去,我们的交情还是很深厚的。” “我们的交情就值两个铜板?”容祁磨牙。 骗本世子不懂行情咋? 一张镀金箔纸叠成的金山,上面空出的地方你写几千座都没人管! 屈平震惊抬头,“两个铜板?” “怎么,没把本世子骗到你很失望吧?”容祁得意。 “之前不是卖一个铜板吗?” 容祁,“……” 抛开这一话题,屈平告诉容祁,皇宫里那位九五至尊的病情,突然变的很差。 容祁看似不关心,但眼神出卖了他。 “不要跟本世子说原因。” “原因是他在知道独孤艳惨死奉天殿之后,情绪激动昏厥,两日后才醒,加了咳症。”屈平瞧了眼容祁,“不过没有性命之忧。” 容祁没说话,半晌后起身,“歌儿有事我跟你拼命!” 撂下这句话,容祁便自密室的另一处石门离开。 屈平知道,他当是去宫里找自己亲爹下棋去了…… 第六百零九章 某祁好心虚 引蛊入体。 现在的凤天歌再也不需要担心君无殇亦或步轻烟的安危,她有一种预感,可能很快,她就能看到那个躲在幕后,像阴暗里的老鼠般窥探算计她的那个人。 很快,他们就能正面交锋。 “小歌?”玄武大街上人来人往,凤天歌缓步慢走时,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她抬头去寻,分明看到闻少卿就站在问天茶楼下,朝她微笑。 阳光落在闻少卿身上,散着淡淡的光晕,那张淡薄名利与世无争的样子落在凤天歌眼里,换来她会心一笑。 二楼雅间,闻少聊叫茶侍准备器具,“小歌,你可好久没来了?” “有吗?”凤天歌抬起头,见闻少卿眼中淡淡的说不上是责备的目光时,愧然抿唇,“或许吧。” “朝廷里的事我懂的不多,可我知道茶能静心,你时时到我这里喝杯温茶,有好处的。”闻少卿给凤天歌煮的依旧是雾山小隐。 之前闻少卿单纯以为他家小歌只是喜欢这茶的味道,可自项晏案开始,他便猜到凤天歌喜欢这茶,是因为这茶与当下时局何其相似。 拨不开的迷雾,看不清的时局。 见闻少卿把煮好的茶推过来,凤天歌点头,“多谢。”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就很喜欢说‘谢’字,那时在普宁寺,我从府里偷偷给你带了松子茸的糕点,你喜欢的不得了,连说一个下午谢字,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闻少卿宠溺般看着凤天歌,笑道。 凤天歌低头品茶,心中溢出别样滋味。 “那时我们常常到普宁寺后面的小溪里抓鱼,每次都是我抓一条你就放一条,到最后烤鱼也没吃上,我谗的不行。” 见凤天歌不语,闻少卿转眸看向窗外,“物是人非了么。” 凤天歌被这一句话吓到,猛抬头,“没有!” 闻少卿似乎没想到凤天歌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微微诧异。 “小时候的记忆的确美好,那时无忧无虑又童言无忌。”凤天歌浅声开口。 闻少卿果然是聪明人,当时便抓到重点,“所以当时你说长大了会嫁给少卿哥哥……是童言无忌?” 凤天歌知道银面说过这样的话,但她没想到闻少卿会提起。 “开玩笑的,你现在是大齐鼎鼎有名的女将军,我又是什么呢。”闻少卿双手有些不自觉叩在一起,笑的些许落寞。 就在凤天歌想解释的时候,忽觉额头一痛,如针扎一般。 “小歌?”闻少卿看出凤天歌抚额动作,不免担忧。 痛感很快消失,凤天歌抬头,“没事。” 气氛有些尴尬,凤天歌见闻少卿并没有动身前那杯茶,“你不喜欢喝雾山小隐?” 闻少卿低头,端起茶杯,“喜欢,却不是最爱,我最爱喝的茶叫芳蕊。” 见凤天歌无甚反应,闻少卿有些失望。 他与他的小歌在普宁寺最后相见时,喝的便是芳蕊。 是的,他的小歌。 与味道无关,那是他此生都不可能放手的感情。 额间又是刺痛,凤天歌低头时皱了皱眉。 之后没多久,那种刺痛愈渐频繁,凤天歌只得借口军中有事离开问天茶楼。 也奇怪,在她离开问天茶楼之后没过多久,那种头痛的症状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真相,呼之欲出。 正如凤天歌之前得到的消息,蜀局势果真在三日后发生翻天巨变。 步翼重撑大权,蜀皇成了无用的傀儡。 世事,就是这么的猝不及防。 一刹那,步轻烟便从叛逆变成了蜀国最尊贵的郡主。 北冥渊得到消息之后颇为焦虑,当即把流刃叫出来大骂一顿,顺带着强烈要见那位智者。 流刃由着他破口大骂,死鱼一样没有半点反应。 翻来覆去就一句,见不见他说了不算。 酉时,天已黑。 凤天歌终是回到延禧殿。 在此之前她有去德济堂看过步轻烟。 见步轻烟安然她才放心。 彼时鱼市她从黎啸天那里得到消息,步翼已经在来齐的路上。 殿内,容祁准备了她最爱吃的几道菜式,每一道都十分精致。 “屈先生其实……不是神医,他是……”桌边,凤天歌感谢容祁从不问她为什么,只要她说,他就一定做。 没有理由的相信,无怨无悔付出,即便容祁能力有限。 “我知道,他是鬼医屈平。”容祁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其实早在你跟我说他叫屈不平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你别忘了我也是楚国人啊。” 凤天歌扭头,“真的?” “真的!”容祁狠狠点头。 不得不说,某世子真是特别害怕凤天歌这种时不时的坦白跟表现出来的真诚,特别特别怕。 他忽然开始怀念之前你骗我我骗你时的和谐场面,现在凤天歌在他面前的秘密越来越少,他的却一个都没少。 这种数量上的变化让容祁觉得,十分慌。 “那你怎么没告诉我?”凤天歌端起一副质问的表情看向容祁。 容祁爆发,“歌儿你要相信我!本世子不是不告诉你,我是觉得你应该知道我知道屈不平就是屈平,我……我我我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听到你们……我也不是故意要偷听……你能明白我这种只是正常走路就一不小心听到一个惊天秘密的无辜的人吗?” “好无辜。”凤天歌歪着头,静静看着容祁一张脸红成柿子,调笑道。 容祁好绝望,“歌儿,你别笑……我害怕……” “看你紧张什么呢,这件事本来是我疏忽,一早就该告诉你,只是当时觉得没必要。”凤天歌轻描淡写道。 容祁学着凤天歌的样子夹菜,夹了两下没夹上来,于是收筷。 原来可以这样解释吗? 容祁偷偷看向凤天歌,如果他也像凤天歌这般解释的话…… 我是温玉这件事本来应该一早告诉你,只是当时觉得没必要。 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看我做什么?”凤天歌见容祁碗里空空,替他夹了块鱼肉。 “歌儿你好会避重就轻啊……” 就在容祁想为自己脱口而出话自圆其说的时候,凤天歌突然扔了手里竹筷! “歌……歌儿你要干什么?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可惜,迟了。 第六百一十章 撒谎这种小事 凤天歌扔掉手里竹筷瞬间一把抄起瓷碗,狠狠砸在桌案上。 瓷片溅了一地,容祁吓傻了。 要不是凤天歌手腕回旋突然刺向自己雪颈,容祁差点儿直接跪在瓷片上以示洗心革面之决心。 “歌儿!”容祁一时不顾,猛然上前拉住凤天歌手臂。 这个时候,他是动了内力的。 比起撒谎这种小事,成为鳏夫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 手指被残瓷割破,凤天歌一瞬间回神,脑海深处的嗡嗡声却越来越频繁。 那一阵阵响于无形的声音充斥在脑子里,只反反复复重复一个字。 死! 那人又开始了! 凤天歌顷刻阖目,调息,内力被她提至极限用以压制脑海里的那个声音。 屈平说过,因为那只蛊虫不是那人亲自用祝由术种到她身体里的,所以祝由术奈何不了她,但不代表她就不会受祝由术影响。 这个时候,内力是克制祝由术的最好方法。 即便凤天歌已经渐渐平静,容祁却是守在身侧,时刻防止万一。 整整一柱香的时间,脑海里的声音终于消逝,凤天歌缓慢睁开眼睛。 “歌儿?歌儿你没事吧!”容祁急忙凑过来,“是不是那个小畜牲?” 迎上容祁那双焦急担心的目光,凤天歌静默片刻,遭遇危险之后,第一眼能看到这样一张赏心悦目的芳华容颜,真是一件特别令人开心的事。 容祁不这么想,刚才动用内力被发现了? 要不坦白吧! 他要被逼疯了。 “有你在,真好。” 就在容祁鼓足勇气准备坦白从严,抗拒更从严的时候,凤天歌突然抱住他,“永远不要骗我,好吗?” 容祁没有回答,已经骗了肿么办啊! “容祁?”凤天歌推开某世子,定定看着他。 “好。”容祁狠狠点头,“从现在开始,我连自己身上有多少根汗毛都会数清楚了告诉你!绝对不会再骗你。” 凤天歌很满意的点点头,“吃饭。” 容祁‘哦’了一声,觉得自己刚刚躲过一劫。 可莫名的,他总觉得未来似乎还有一场更大劫在等他…… 夜已深,月光如银,如轻纱般覆盖万物。 靠近鱼市的民宅里,传出一阵脆响。 纯白玉石被闻少卿重重摔在楸木棋盘上,那颗描着‘步轻烟’三个字的棋子砰然落地,破碎不堪。 步轻烟又一次被人制服? 自尽有多难? 闻少卿黑目如冰,其间蕴着滔天怒意。 步翼已经在来齐的路上,步轻烟若不死,这一局还有什么意义!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来齐都的第三十五日,闻少卿有很多年都没尝到的滋味儿,萦绕于胸。 挫败! 最不甘心的是,这种挫败感竟然是他家小歌带给他的。 不不不,小歌你不可能赢得了我。 你这一生,只能靠我…… 皇宫里的夜,比起市井街道要更加安静,这是一份很难用言语形容的安静,凄凌中透着诡异,透着悲凉,透着几分阴森森的绝望。 北冥景前两日便醒了,醒来之后一直没有开口。 直到今日容祁过来寻他,主动对弈。 他对容祁喜爱,便未拒绝。 结果令北冥景吃惊的是,居然平局。 北冥景这心里,老怀安慰。 他不糊涂,容祁棋艺在他之上,输赢只在那小子一念之间。 如今那小子愿意让他这老人家一让,难得。 “姚石。” 一直候在外厅的姚石听到召唤,登时走进内室,恭敬弯腰,“皇上,老奴在。” “说说,独孤艳怎么就成了奸妃?”北冥景颓然靠在床栏处,整个人再也看不出昏厥之前的精气神儿,似苍老了许多。 “皇上……”姚石哪敢再说,御医院那儿再三嘱咐,皇上不可再受刺激。 北冥景看出姚石担忧,勉强笑了笑,“放心,朕没那么脆弱,朕只想知道,那么好的孩子……那样一个胸怀家国天下,心系黎民百姓,有抱负有担当的……我大齐堂堂天下兵马大元帅,是谁才有这样的本事,害得了她。” “是。”姚石领旨。 姚石对奸妃一案了解的并不是很透彻,但那日血洗奉天殿的场景他在角落里却看的清清楚楚。 他能听到那些人往独孤艳身叩了什么样的罪名,亦听到烈云十三宗的愤怒驳斥跟呐喊。 他一五一十将自己亲眼所见所闻重复给北冥景,纵无任何私人感情,姚石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却已泪流满面。 独孤艳在没有成为奸妃之前,齐国上下无人不敬仰敬重,成为奸妃之后,又有几个人真的改变过这种尊崇。 听完姚石的讲述,北冥景缓慢闭目,许久不曾开口。 “皇上?”姚石抹泪,忧心朝龙榻旁边凑了凑,生怕北冥景有个万一。 北冥景睁开双眼时,这位九五至尊的眼底,有泪。 “朕真怀疑,北冥渊到底是不是朕的亲生儿子,他居然……咳咳……”北冥景强迫自己不要动怒,可肺腑那股翻滚的气血却如何也控制不住。 “皇上莫急,事情已经过去了,过去很久了……”姚石忙凑过来,轻拍北冥景后背。 只是这样的安慰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所以,是朕醒的迟了……” “皇上……” “事情已经过去了……”北冥景看向紧扶着自己的姚石,“姚石你记着,只要朕活着,这件事就过不去。” 姚石微怔片刻,深深点头,“老奴记下了。” 北冥景由着姚石慢慢扶躺到龙榻上,阖目,“你下去吧。” “是。”姚石领旨,退离。 龙榻上,北冥景复又睁开眼睛。 自己的儿子有多少斤两他拿捏的很准,所以颍川王,这‘奸妃一案’你又出了多少力? 而这朝中,又有多少,是你的人…… 夜已经很深了,武院后山的拥剑小筑却依旧灯火通明。 公孙佩在忙碌一整天之后连晚饭都没吃,便想找出藏在小筑里的几把旷古名剑堆在一起抱一抱,用以抚慰自己饱受创伤的身心,不想竟然丢了两个他最宝贝的心肝儿! 公孙佩是谁,那是剑痴! 心肝丢了那还得了! 于是他绞尽脑汁回想,谁有可能是盗剑贼,想来想去,想到了他的宝贝徒弟。 再然后,公孙佩根本不管夜有多黑,即刻命人去找苏狐! 别问他为什么不亲自去,一来他不知道苏狐在哪儿,二来他余生都不会离开他的拥剑小筑,坐也要坐死在这儿,不能再丢了! 第六百一十一章 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 半柱香之后,苏狐毫无悬念出现在拥剑小筑。 “天歌呢?”苏狐进门没看见凤天歌,于是问道。 公孙佩桀桀怪笑! 是的,此时此刻公孙佩在看苏狐的时候完全没有了平日里慈爱宠溺的姨母笑……慈父笑。 苏狐那也是一个极为聪明的孩纸,扭头就要走。 不想转身时小筑的门‘啪’的紧闭,关的死死的。 苏狐随后转回身,看向公孙佩,“师傅,我还没出去呢,你能不能把门打开?” 公孙佩都他妈给气笑了,“把巨灵跟丹翎交出来,饶你不死!” 苏狐瞪大眼睛,“巨灵跟丹翎是什么?” “剑!”公孙佩咬牙切齿。 “谁贱?”苏狐继续装作无知少年的样子,打算蒙混过关。 “我剑!” 公孙佩抑扬顿挫之后,苏狐不干了,撅嘴,“师傅,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于是这位堂堂太学院暂代院令直接就给气疯了,飞身出去三下五除二将苏狐用自己腰带绑在椅子上,末了还用牙齿紧了紧,生怕没绑结实。 苏狐觉得自己好窝囊,刚刚对打时他也是玩了命的,居然二十招败下阵。 他表示,对不起他师傅。 “剑在哪里,交出来!”名剑之下无师徒,公孙佩那张老脸就跟拧变形的抹布,龇牙咧嘴,好生骇人。 “师傅,你这样……我好害怕……”苏狐缩了缩脖子。 说真的,一直天不怕地不怕,连家里那个老筝筝都没放在眼里的苏狐,着实有点儿害怕这个师傅,尤其是在做错事的时候。 嗯,那两柄旷世宝剑是他偷的。 别问他怎么会知道那两柄宝剑藏在哪里,他家师傅着实应该改一改没事儿就拿宝剑出来炫耀的毛病。 也别问他为什么知道那两柄宝剑最厉害,他家师傅抱他它们的次数简直不要太多。 “说!不!说!”公孙佩睚眦欲裂,双眼赤红。 “我把它们藏起来了。”苏狐一对眼珠儿怯怯看向公孙佩,坦白道。 “拿!出!来!”公孙佩每一个字都吼的歇斯底里。 苏狐抖了抖身子,“师傅,你要再这样说话,我怕我会忘记藏在哪里……” “好徒儿,你好好想想放在哪儿了,不用你拿,师自己去取,想想!”公孙佩秒变脸,边抚摸苏狐脑袋,边乞求道。 苏狐,“我想起来了。” “在哪儿?” “师傅你还记不记得教过徒弟什么?”苏狐突然问道。 公孙佩点头,“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拿。” “不是,是打架的时候千万不要报上师门。”苏狐纠正。 公孙佩,“……没毛病。” “破影是师傅给我的佩剑这件事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所以徒弟出去找人干架的时候一般都不会用它。”苏狐认真道。 “听话。” “可是徒弟赤手空拳很容易输啊!” “跟我有什么关系?”公孙佩表示你都没报师门,输就输了,有什么的呢。 苏狐,“……” “往下说。”公孙佩稍稍有了一丝丝为人师傅的自觉。 “所以徒弟必须要有另一把剑防身,巨灵很好。”一向不太喜欢动脑子苏狐,这会儿已经用尽了他此生最大智慧。 “它的好,为师比你懂。” “师傅……它在我这儿又不能丢,而且我是你的徒弟,它是我的佩剑,不也就是你的么!” 公孙佩摇头,“那可不一定。” 眼见苏狐那对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过来,公孙佩心在滴血,“姑且把巨灵暂时寄存在你那里……” 公孙佩有些说不下去,捂了会儿胸口,“那就把丹翎剑还给我!” “不行。”苏狐果断拒绝。 “我打死你算了!”公孙佩气的炸起老白毛。 “凤天歌很需要那把剑。”苏狐在这件事上,完全没有表现出可以商量的余地。 公孙佩都快给苏狐跪下了,“你师傅我也很需要它!” “可是师傅在我心里,没有凤天歌重要,怎么办?”苏狐很为难。 公孙佩知道,他要不回来了。 于是,某只小狐狸被某位太学院院令倒吊在外面院子的大树上,迎风摆了一整夜。 时间总是过的很快,自孙荷香第二次入宫被撵出茗湘殿之后,已经过去三天。 孙荷香郁郁成疾,染了病。 虽然不是很重的病,可吃了几副药却没有好转的迹象。 凤炎也没少朝府里找大夫,不为别的,看在凤雪瑶跟凤染修的面子他也不会由着孙荷香自生自灭。 大夫他找了,好不与好他却不在乎。 这般过了几日,凤雪瑶从凤余儿那儿得到消息,且还是听着凤余儿的劝说,她这方回府里去看孙荷香。 哪成想凤雪瑶进去没半盏茶的功夫就怒气冲冲的出来,回了皇宫。 如此一折腾,孙荷香大病不起。 一日复一日,奉天殿里独孤柔的肚子也大了许多。 这几夜,古云奕都会潜进奉天殿来看自己的种。 墨画离开后,房门紧闭。 古云奕十分疼惜般抚着独孤柔的肚子,“他可要好好的活着。” “本宫看未必。”相比之下,独孤柔却觉得这孩子长的太快,“你总说时局会变时局会变,眼下北冥渊还好好做他的太子殿下,这时局哪有什么变化?” “你别急啊,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颍川来了位智者,那位所谓的智者接连失算,惹的北冥渊极为不满,好戏在后头呢!” “那能怎样?”独孤柔不以为然。 “你我都清楚,北冥渊这些年能如此顺遂坐稳太子之位,除了独孤艳在前面为他堆累的战功,后面却是颍川王在替他制衡皇权,说白了,北冥渊只是傀儡,一旦他与颍川关系破裂,颍川王必会除掉他,另换一个傀儡。” 独孤柔的视线,从古云奕落到自己隆起的小腹上,“你的意思,是叫我们的儿子做颍川王的新傀儡?” “至少这是个机会,可以让我们的儿子顺理成章登上太子之位。”古云奕没有否定。 独孤柔颇为忧心,“还剩下六个月的时间,来得及?” “放心,来得及。”古云奕凑近独孤柔,将她揽在自己怀里,薄唇勾起的弧度却无半点温度。 只要孩子活着,什么时候都来得及,独孤柔的任务只是把他的孩子妥妥当当的生下来。 至于她能不能来得及看到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呢…… ------------------- 苏狐,很可以。 第六百一十二章 摄政王步翼 自前夜亲眼看到凤天歌用碎瓷自尽,容祁当下开启黏妻模式一刻不离跟在凤天歌身边,这会儿已经跟到军营里。 主营帐内,容祁保持双手托腮,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状态盯着凤天歌,已经一柱香的时间。 凤天歌终于忍无可忍,搁下兵书,“我是昨晚没有喂饱你吗?” 这样一副等着喂投的动作也是够了啊! 容祁对男女之事很陌生,但他经常会从胭脂那儿听到‘喂饱’这两个字。 譬如‘世子瞧那男子连走路都很无力的样子,必是昨晚被姑娘们喂饱了。’‘世子瞧那男子猴急的样子必是饿的紧。’ 那个时候,容祁对‘喂饱’二字,理解的十分深刻。 这会儿从凤天歌嘴里听到这两个字,容祁脸颊一下子红成柿子,红到紫。 凤天歌看出容祁异样,“你没事吧?” “我……我……”凤天歌离他越近他越觉得浑身燥热难当,尤其某歌那抹樱唇一张一合间,温热气息扑到脸上,容祁真是越发浮想联翩,“你何时……喂过我……” 凤天歌愣住,想了片刻,笑了笑,“也是,每晚都是你在喂我。” 容祁猛的睁大眼睛,“我何时做过那样的事!我……我……我想都不敢想!虽然我很想……” 凤天歌突然静下来,看向某祁的目光骤然冰冷。 容祁心虚,便没往别处想,“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我从来没有想过……” 此时此刻,凤天歌只看到容祁在说话,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脑海里,那种潜意识的操纵又一次占据她全部神识。 又是自尽的暗示。 凤天歌调动内力,奋力压制,美眸愈寒。 她能感受到,这一次的暗示要比之前那一次更强,更急迫。 那人,着急了。 除了那人,容祁也着急了。 眼见凤天歌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正打算豁出暴露的危险提起内力助凤天歌闯过难关,不想在他欲出手的时候,凤天歌自己挺过来了。 又一次错失被迫坦白的机会,容祁如是想。 “天歌,你没事了?”容祁凑过去,忧心不已。 凤天歌暗自狠舒出一口气,她庆幸自己在天牢时临战跃境,否则根本敌不过对方的祝由术,“没事。” “那就好……” 就在某祁考虑要不要继续讨论‘喂饱’的问题时,谢如萱突然从外面进来,“元帅,出事了!步翼提前到齐都,而且直接去了平辽侯府!” 凤天歌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步翼为何要去平辽侯府,当下起身走出营帐。 容祁没说话,直接跟在后面。 离开营帐前一刻,凤天歌突然停下来,命谢如萱把这会儿在校场溜小狼的苏狐叫过来。 谢如萱随即照作。 不多时,苏狐蹦跳着出现在凤天歌面前,“天歌我来啦!” 凤天歌当下转身,“走,跟我一起去干仗!” 听到‘干仗’二字,苏狐顿时心血来潮,“走走走走走!” 眼见凤天歌与苏狐走在前面,容祁紧追两步,“歌儿,我也去!” 凤天歌恍然想到什么似的,“如萱,容世子就麻烦你送回去了。” “元帅放心!”谢如萱知道她不能去,以她的武功也打不过那些大能,但她能替自家元帅照顾好容祁。 于是她挡在容祁面前,“容世子放心,稍晚些我送你回皇城。” 容祁正想推开谢如萱准备追过去的时候,发现他家歌儿跟苏狐‘飞’走了。 他能‘飞’吗? 能! 但作为楚国世子的容祁,‘飞’不过十米就要掉下来,踩地重新提气。 “世子别自卑,武功不好不是你的错。”谢如萱看出容祁眼中失落,安慰道。 容祁磨牙,谁武功不好? 本世子只是装不好你们到底造不造? 可不可以把那双同情的目光收起来啊菇凉! 皇城,平辽侯府。 素来平静的府邸突然传出一阵沉闷的骤响。 府门砰然自外面弹开,十名黑衣人在白日里犹如鬼魅闯进府里,分致两侧。 几乎同时,早就得到消息的平辽侯君牧已然自后宅走出来。 府门外,一男子身着华丽的深紫色长袍阔步而入。 那是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身材高凛,眼如寒星,行走间衣带生风,浑身散着万夫难敌的威风。 “这位定是平辽侯,步翼拜见侯爷!”院中,君牧尚未言辞,步翼已然快走至近前,拱手时语意谦卑。 君牧抬手,“摄政王客气,不知摄政王大驾,老夫未曾远迎。” “侯爷言重,本王此番并未想叨扰老侯爷,只是想找君副将了一些私事。”虽已年过四旬,步翼依旧声音清朗,标杆般笔直的身材立在那里,自带气场。 君牧心知不妙,正欲开口时君无殇与古若尘自后院赶过来。 “爷爷,摄政王既是来找孙儿,自当由孙儿来款待摄政王。”君无殇出现一刻,步翼本在君牧面前微弯的身形笔直而立。 与此同时,刚刚如鬼魅般的十个人突然将君牧围在一处。 “摄政王!”君牧沉声喝道。 步翼转向君无殇,“本王说过,这是我与君副将的私事,借侯爷府邸解决,莫怪。” 君无殇行在前,古若尘在后。 “无殇……” 一道恐怖的冲击力在君无殇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袭! 没有任何迟疑,君无殇拼尽内力抵挡却还是被那股强横力道击至胸口倒退数步,嘴角渗血。 “摄政王当是人杰,为何要使偷袭这种卑劣手段?”古若尘扶稳君无殇,怒道。 步翼眼中闪出一道冷讽之意,语带不屑,“怎么你们也知道卑劣二字?吾女不远万里投奔于你,你不救也罢,竟暗中告知吾女藏身之地害吾女险些身陷囹圄,君无殇,本王真是小看了你!” “王爷,此事有误会……” 古若尘欲解释,却被君无殇拦住,“害步姑娘身陷险境是无殇不对,但无殇想问王爷一句话,当年之战,可是你下令焚尸?家父骨灰在何处?” 步翼冷笑,“交出轻烟,本王饶你不死。” 君无殇推开古若尘,抬手抹掉唇角血迹,“无殇希望摄政王能亲口说出当年之事。” 步翼不语,抬手间自有侍卫将剑举至近前,他拔剑出鞘,“看你,有没有资格!” 旁侧,古若尘将轻痕交给君无殇,“小心。” 君无殇点头,拔剑相对。 与此同时,古若尘下意识握住自己腰间佩剑,青虹。 第六百一十三章 我狐出手 时间静止,空气骤凝。 随着一阵凄厉鸣啸,步翼手中那柄无锋长剑骤然涌出一道恐怖力量,直刺向君无殇胸口。 君无殇面色微变,那股强横的剑意太过浑厚霸道,冲袭瞬间周围地面都似跟着裂出数道缝隙,尘烟跟碎屑被剑气裹挟,如狂风而至。 步翼速度之快,君无殇根本来不及反击,只得纵身跃起避闪。 不想步翼竟能瞬息转换剑势,磅礴剑意犹如龙卷风般向上疾涌! 君无殇在空中骤停,被灌涌强大内力的轻痕发出嗡嗡蜂鸣,往下压去! 嗤的一声闷响! 巨大冲击带起尘烟无数,空气如水波般扭曲四溢! 众人只是眨眼的功夫,步翼身形骤起,高出君无殇一头。 无锋剑再次劈斩,直朝君无殇头顶而至。 这是杀招! 君无殇猛然举剑。 从上往下的两道剑光碰撞时迸射出无数刺目星火。 君牧寒目骤凛,出手时却被十名黑衣人联手阻挡! 那些黑衣人武功自不如君牧,但架不人多转的快,十人连转,十条锁链首尾相叩飞旋而出硬是将君牧困在其中,不能相帮。 居高临下,步翼再次朝剑身灌注内力,无锋剑强势压倒轻痕,君无殇急速下坠,落地时身体一挫,双足陡陷! 眼见君无殇不敌,古若尘当下举剑骤袭。 青虹出鞘,银白剑身在灌注十成内力后发出如彩虹般的寒光。 无锋被青虹直抵住剑身,剑势偏移,君无殇趁机拆招,轻痕再起。 步翼冷眼扫过古若尘,“刚刚还斥本王偷袭不齿?” “这里尽是误会,王爷何不停下来听若尘道明原委?”古若尘承认自己偷袭,难道看着君无殇死不成! 尤其他感觉得到,即便是自己与君无殇联手也绝对不是步翼对手。 “是不是误会,不需要你来告诉本王!” 步翼再度掀起无锋! 所谓无锋,是指步翼所用长剑无锋无刃,更像是一柄玄铁打造的长形宽尺。 即便如此,灌注强霸内力的无锋迸发出来的剑意凌厉至极,君无殇与古若尘几乎同时出剑,双剑合璧,如滔天巨浪拍岸直击。 然而步翼却未将他们放在眼里,激荡在无锋剑身上的剑气突然暴涨,周围空气都似被剑气吸引,疯狂旋转成一个无比巨大的空洞。 连天,都似暗淡许多! 君牧心知孙儿危险,却如何也冲不破眼前十个黑衣人竭力设下的困局。 砰的一声巨响,整个平辽侯府都似震动! 气浪翻天,周遭空气如同浪花般绽放翻滚,顷刻间,两抹身影如断翅蝴蝶般往后飞坠,落地上鲜血狂涌。 步翼落地时稍稍后退,却无大碍。 “步翼,你莫欺人太甚!”困局中,君牧愤怒低吼。 “侯爷莫慌,本王只是替女儿教训一下这个情薄之人,不会要他命。”步翼见对面君无殇与古若尘皆起,无锋再举,“这一剑,是你该受的!” 一股带着极端煞气的剑势狠戾劈向君无殇! 君无殇与古若尘同时举剑,拼命抵挡! 纵如此,此剑亦可让他二人经脉受损,动摇根基。 千钧一发! 一道从天而降的刺目白光带着无比强大的剑意压顶而至,与无锋剑意轰然相抵。 步翼神色一肃,猛然又提起两分力道。 轰的闷响在平辽侯府前院炸开,凤天歌犹如展翅之凰,手中斩风劈落下来的剑意便似一只火舞凤凰,尖唳嘶鸣! 步翼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几乎同时握在无锋剑柄上,真气急速涌至剑身。 黑白两道光亮在空中交锋,无上无下,周遭空气被挤压到扭曲变形,气浪翻腾。 凤天歌只觉气血倒涌,却拼命压制没让自己吐出来。 地面上,步翼双足微陷,砖石不断发出断裂声响,别人不见,他虎口处已然裂出两道血缝。 步翼到底是大蜀的摄政王,若真斗起来,凤天歌自是不敌。 但问题在于若真斗起来,步翼想赢也不容易。 而且他此番来齐,并非竖敌。 瞬息之间,步翼突然收招,黑色剑意陡然消逝。 凤天歌几乎同时收回斩风,飘然落于地面。 但可是,围困在君牧外面的十个黑衣人却没有停下来。 凤天歌知这是步翼的下马威,直接给正摩拳擦掌的苏狐递过眼色。 苏狐立时振奋,陡然飞身,落于急速旋转的‘黑圈’里面。 凤天歌,“……” 古若尘,“……” 君无殇,“……” 步翼,“……” 就眼前局势,分明是从外面突袭更容易吧? 黑圈之内,君牧额间渗汗,背后已被汗水挞湿,他几次想要寻得对方破绽,出剑却是无功而返。 此刻,苏狐已然挥起破影! 君牧以为苏狐寻得破绽,暗自佩服。 到底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年轻一辈就是不一样。 然而下一秒,他懵了。 破影带起的金色光柱犹如一根巨大的绣花针,直刺向十人连转,首位相连的黑色铁链! 毫无技巧,毫无优势! 以君牧之判断,破影必遭‘黑圈’反弹,于是他走近苏狐,生怕苏狐会被这种反弹的力道逼退,以致身体撞到‘黑圈’,性命受胁。 当的一声巨响! 就在君牧已经做好扶稳苏狐的准备时,苏狐整个人居然在他眼前,消失了。 君牧愣神之际,苏狐就像是弹弓上的一粒石子,猛然弹向天空。 又似一头雄鹰,翱翔而去! 破影剑被他紧握在手,剑身上紧锁的黑色铁链生生被他往上狠狠拽起! 力道之大,以致于紧握铁链的十个黑衣人毫无准备被铁链拽过去,十人相撞前一秒,君牧提气跳出圈外。 十人抵死都没松开铁链,这股力道又免于苏狐化作天边那颗流星,生生把他拽了回来。 苏狐直接踩到十人堆上,看向凤天歌,“热身完毕!” 眼见苏狐一双烁烁放光的贼绿贼绿的眼珠子盯向步翼,凤天歌后脑滴汗,“打完了。” 苏狐震惊,他还没开始! 众人也惊,苏狐这般打法,太清奇。 此时,凤天歌收起斩风走到步翼面前,躬身,行了一礼,“在下凤天歌,拜见摄政王。” 步翼打量眼前少女,与他女儿一般年岁,“凤大姑娘的威名,本王听轻烟提起过,本王如凤大姑娘这般年纪,武功不及你。” “摄政王谬赞。”凤天歌谦逊回道。 第六百一十四章 浪费芳蕊了 见步翼不再开口,凤天歌随即转身走到君牧面前,亦施礼,表明今日之事她必能处理妥当。 君牧了然凤天歌必知原委,便将这里的事交给凤天歌。 依凤天歌之请,步翼移步至正厅。 厅门闭阖,里面只有凤天歌与步翼二人。 “本王来接自己的女儿。”步翼声音清冷,道明来意。 凤天歌很为难,至少现在,背后那人并不知道自己亲手种下的飞蛊已经不在步轻烟体内,遂才会不断发出自尽指令。 而依屈平所说,那人最后很有可能会约步轻烟见面,亲自动手。 倘若这个时候让步翼把步轻烟带走,那人计谋宣告失败,而自己也不可能再有机会揭开那人的庐山真面目。 那人不死,便不会停止阴谋算计。 “天歌可以保证步姑娘安然,却不想现在就把步姑娘交给王爷。”凤天歌自知这般说辞步翼应该不能接受。 果然,“你在开玩笑?” “天歌有苦衷。”凤天歌可以跟步轻烟解释事情始末,对步翼却不能。 无恩怨牵扯,无情谊相付,齐朝之事又与他何干。 “你的苦衷,与本王无关。”步翼甚至没有给凤天歌解释的机会,冷淡开口。 就在凤天歌纠结之际,脑海里再次传来声音。 ‘明日午时,鱼市。’ 那声音细密而急促,一遍一遍,无休无止。 凤天歌随即调动内力压制,脸色也因此变得苍白。 步翼看出端倪,“何事?” 凤天歌不语,因刚刚那战的消耗,她已经快压制不住祝由术对她的控制了。 步翼上前,抬手叩在凤天歌肩头,一瞬间涌入的内力令其度过最难关头。 脑海里的声音渐渐变得没有那样清晰,却依旧可以辨别出它的存在。 凤天歌舒气,“多谢摄政王出手。” “本王出手是一回事,把轻烟带走是另一回事。”步翼并没有因此改口。 凤天歌点头,“王爷可否宽限一日?” “明日午时,本王若未在醉仙楼见到轻烟,君无殇会付出生命代价。”步翼冷声道。 看出步翼决绝,凤天歌点头,“那便明日午时,天歌自会将步姑娘平安送到摄政王面前。” 步翼走后,凤天歌跟君无殇与古若尘交代一二,便带着苏狐离开平辽侯府。 二人将将走到玄武大街,迎面突然出现四位武院教习,说是公孙佩想徒弟。 凤天歌忽似想到什么,之前她用的那把丹翎剑还在手里。 她问苏狐那把剑真的不用还吗? 苏狐点头,不用还。 只要他能在拥剑小筑院子里那棵大树下倒吊十天,就不用还。 当然也不是给,只是无限期借。 让凤天歌意外的是,苏狐竟然没有任何逃跑的意思,主动跟着武院来的四位教习走了。 看着苏狐离开的背影,凤天歌颇为挂念。 然而下一秒,她又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凤天歌恍然,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问天茶楼外。 闻少卿朝着凤天歌笑了笑,凤天歌亦未拒绝。 这一次,闻少卿没有给凤天歌煮雾山小隐,而是他最喜欢的茶,芳蕊。 二楼,凤天歌看着紫檀方桌上的用具,颇为惊奇。 与之前煮茶不同,这一次闻少卿准备的尤为细致。 “小歌,上次你问我最喜欢喝的茶是什么,我告诉你叫芳蕊,今日你来着了,茶楼里来了芳蕊的新货,成色极佳,你且尝尝这芳蕊是不是也合你意。”闻少卿边说话,边将精心挑选的茶饼搁到器具里轻轻碾压。 凤天歌无声坐在对面,视线落在闻少卿手上。 茶饼被碾碎之后,闻少卿又特别仔细挑出里面的茶梗,十分的有耐心。 “其实你不必专门为我煮茶,泡些就好,你这样用心,我怕我喝糟蹋了。”凤天歌刻意忽略脑子里时尔清晰时尔模糊的聒噪声,淡声道。 “只要你喝,我便不觉得是糟蹋。” 闻少卿将碾好的茶倒到细筛里,慢慢筛出茶粉,之后点燃釜器,“知道吗,水有三沸,沸如鱼目,微声,为一沸,边缘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三沸之水已不可用,所以釜器下面的燃薪不可过急。” 凤天歌看着闻少卿如谦谦君子般坐在那里,如此细致又精心的煮茶,心底越发觉得她的银面,就该有这样温润淡雅的男子陪在身边。 人生,或许就没有遗憾了吧。 “想要煮一杯好茶,需有茶引,需有配香,说起来,我之前收容世子的银子,可没亏他。”闻少卿轻浅抿唇时,茶汤已入瓷杯。 凤天歌笑而不语。 这时,闻少卿将配香轻轻弹到茶杯里,端起来递给凤天歌,“这就是芳蕊。” 凤天歌接过来的瞬间,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它不一定会比雾山小隐的味道更好,但它却是你我在普宁寺最后一面时,我们一起喝过的茶。”闻少卿端直坐在对面,静静看向凤天歌,“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它的味道。” 被闻少卿说出来,凤天歌恍然想到,是的,银面提过。 银面还说那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喝茶,叫芳蕊。 凤天歌端着茶杯,却突然不太想喝下去。 “其实……没关系的,你只是很小的时候喝过一次芳蕊,不记得很正常。”闻少卿抿唇浅笑,目光温柔。 凤天歌低头,喝下芳蕊。 茶香入口,凤天歌却忽然觉得这味道…… 这味道似是熟悉! 很熟悉! 就在她想追寻有关这个味道的记忆时,额头顿时传来剧痛。 如千万银针同时刺进来,剧痛难忍。 “呃……”凤天歌猛然搁下茶杯,双手抚住额头,脸色苍白,表情痛苦。 她痛的,连装都装不下去! “小歌!”闻少卿陡然起身过去,“怎么了?” “没事……我没……”凤天歌疼的实在难忍,双手恨不得直接伸到脑子里,把那些银针全都拔掉! “小歌!” 看到凤天歌这样痛苦,闻少卿便觉心也跟着被人无情攥在手里,无措又心疼,“小歌!小歌别怕!” 闻少卿仿佛一瞬间找到童年的感觉,他毫无预兆的将凤天歌紧紧抱在怀里,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她好受些。 然而现在的凤天歌,再也不是普宁寺那个又丑又瘦,无依无靠的小姑娘。 她强忍住极痛,任由额间渗出冷汗,平淡且疏远的推开闻少卿,“没事……我可能……要浪费你的芳蕊了。” 第六百一十五章 我送你 眼见凤天歌起身欲走,闻少卿突然鬼使神差般拉住她。 莫名的,他忽然有种感觉。 凤天歌这一走,便再也不会回来! “小歌,我……”闻少卿害怕失去,然而他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真的没事?” 额头剧痛如针刺,凤天歌强逼自己朝闻少卿挤出一丝笑意,“没事。” “我送你!”闻少卿舍不得松开凤天歌,却在下一秒,手落空。 凤天歌已经推门,离开雅间。 她的背影单薄,且虚弱。 多少年了,这样的背影时常会在他梦里出现,日复一日,终究成为他一生牵绊。 闻少卿转身,急步走到窗口,那抹身影再一次映入眼帘。 玄武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鲤,人群中就只有那抹身影是‘例外’。 “小歌……” 闻少卿低念着熟悉的称呼,不禁意间一滴泪,落在执窗的手背上。 晶莹剔透,摇摇欲坠…… 步翼来齐之事在第二日早朝被礼部尚书凤炎递上奏折,奏折大概意思是当依国礼在宫中设宴款待。 话说北冥渊也没想到步翼身份转换的如此之快。 如果是在三天前,这事儿该由兵部递上奏折,全力绞杀! 对于这个提议,夏骞又是一顿怼,当初说人家是大逆,现在奉人家是上宾,打脸啪啪有木有! 凤炎今时不同往日,他有一个当侧妃的女儿,于是回怼。 当初说步翼是大逆的并不是他! 战火烧到古云奕身上,夏骞没惯病,直接以一敌二,骂的凤炎跟古云奕没脾气。 北冥渊也是没脾气,夏骞非但不是他的人还身处在户部尚书这么一个重要的位子,他想杀都难下手。 朝堂上,凤天歌只默默站在自己该站的地方,整个‘吵架’过程她几乎没怎么听,脑子里‘午时鱼市’的声音自昨天响起那一刻就没停止过。 早朝结束,凤炎差点儿没被夏骞气的涌出老血,古云奕心情也颇为不佳。 此时皇城东门,凤炎与古云奕分别走在前面,凤炎乘车离开,古云奕也朝自己的马车走过去,凤天歌则在东门处叫谢如萱先回军营。 今日,她要去见那个神秘人。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闪出十道身影,熟悉的画面再次呈现。 凤天歌只见那十人将古云奕围在中间,锁链首尾相叩,飞速旋转,犹如一股黑色风暴将古云奕困在中间。 古云奕虽是武将,但刚从朝堂下来他身上并无佩剑。 面对突袭十人,古云奕站定其内,虽无力拼出却也毫不畏惧。 他看得出,十人除了将他困住,并无能力给他致命一击,他不动,便不会有危险。 而且此乃大齐皇宫东门,他倒不觉得谁有这个胆子,敢如此挑战皇权! 说白了,在皇宫门口杀死朝廷大员,造反也不是这样造法。 面对突变,许多朝廷官员选择驻足,其中有几个北冥渊麾下的武将更有跃跃欲试之意。 不想下一秒,十人骤停,分至两侧。 凤天歌视线之内,一袭深紫色长袍的步翼阔步走过来。 阳光背逆,落在步翼身上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这位临面走过来的大蜀摄政王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神邸,威风凛凛,睥睨天下。 凤天歌从未小觑过这位摄政王,在她眼里这是人物,而不仅仅只是一个人名。 步翼止步在古云奕面前,并未开口。 饶是古云奕长点儿心,也该知道步翼为何这般对他。 但他总觉得站在自家地盘上,一个外来的强龙又能怎样! 古云奕整整衣领,不失地主之宜的走过去,“未曾想能在这里见到摄政王,古某荣幸之至。” “出手。”步翼显然不是来跟他讨论荣不荣幸的事,目色冰冷,无温。 古云奕微怔,“不知……” 步翼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神色微动时,已有黑衣人将利剑奉到古云奕面前。 周遭,数位朝中官员正在看热闹,有官员来去匆匆,买好了瓜子。 许是站着累,很多官员朝距离最近的马车上挤了挤,勉强坐得下,他们以为这是一场持久战。 这会儿,凤天歌与谢如萱亦没走,只站在东门处静观其变。 “元帅,古云奕会死吗?”谢如萱低声问道。 凤天歌摇头,“会残。” 面对举在自己身前的利剑,古云奕似乎没有退路。 待其握住剑柄,步翼拱手,“步某领教。” 古云奕深知此战不可避免,于是选择先发制人。 顷刻间,古云奕身影展动,手中利剑骤然散出一蓬一蓬青色剑气! 剑气腾起,带着决凛杀意磅礴而去。 对面,步翼身形未动,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轻蔑跟冷讽。 剑势起,空气中接连传出恐怖而密集的裂响,数十道剑影归于一处,如利锥般笔直刺向步翼! 古云奕出招,便用了十成内力。 啪! 步翼动作太快,许多官员只是眨眼功夫,古云奕强横刺出的利剑,竟已被步翼生生震断! 断剑插进砖石里,裂出蜘蛛网般的裂痕。 古云奕惊惧之时,一道暗紫色身影如电闪而至! 步翼骤然出拳,无数拳影仿佛拉出一道锥形线路。 咚! 古云奕身体瞬间向后弓起,几欲横飞坠地一刻,左臂被步翼生生拽住。 又一拳,击在胸口! 这一次步翼没有拉住古云奕,任由他整个身体倒飞出去,重重落地。 尘烟起,古云奕一时竟无法站起来,鲜血喷溅,五官扭曲的脸上写满痛苦! 凤天歌站在旁边冷眼旁观,“古云奕至少断了两根肋骨。” 几乎同时,朝中数位武将围过去将古云奕扶起,更有位高者挡在面前,“摄政王未免欺人太甚!” 位高者,乃秦淳。 即便是围冲过去的武将里,亦有保皇派的人。 原因无他,强敌入侵时,内讧在他们眼里便不是第一位。 齐国能在内讧三年未决的情况下依旧保持七国之首,不是没有道理。 平日里关起门来虽也能斗个你死我活,但在大是大非上,齐臣从不含糊。 至于那些吃瓜子的文臣,他们着实是没想到古云奕能输的这么迅速,皆摇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面对秦淳质问,步翼拱手,“切磋而已,走。” 就这么,古云奕在被步翼打了一顿之后,这件事结束了。 第六百一十六章 真相 众人散。 凤天歌且让谢如萱先回军营,自己则到天衣阁换装,赶去鱼市。 今日于她,重中之重。 而此时,步翼也已经去了醉仙楼。 昨日凤天歌到过四海商盟,将步轻烟之事托付给温玉,午时一到便将其平安交到步翼手里。 只不过,她没与温玉说自己要去见那神秘人的事。 这件事容不得半点疏忽,她也容不得任何万一。 时间过的很慢,对每个人来说都是煎熬。 问天茶楼,雅间。 闻少卿取出怀里的白色玉石,缓缓提在手里,轻轻晃动。 玉石不时散出的白色光芒让他十分清楚的知道,步轻烟还在接受他的指令。 步翼在皇宫东门‘教训’古云奕跟昨日大闹平辽侯府的事让他无比坚定的相信,只要步轻烟死,君无殇必死无疑。 成败,只在今日。 闻少卿正要收起玉石,忽然发现缠绕在玉石周围的金色丝线有一根,断了。 他将玉石托在手里,皱眉。 玉石,金丝,银链是祝由术不可或缺之物,任何一个出现问题都有可能影响到祝由术施展的效果。 如此关键的一日,他自然不会让任何或许,有可能破坏他近乎完美的计划。 再有一刻钟便到午时,闻少卿并没有如约赶去鱼市,而是去了幽市。 整个大齐皇城,就只有幽市卖这种来自海外的金蚕丝。 而他有足够把握相信,倘若步轻烟依时赴约到鱼市,没见到他之前,断然不会离开。 午时的幽市十分热闹,粼粼往复的马车,川流不息的人群。 闻少卿穿着平日里素来喜欢的白色长衣,行走在人群里。 他没有直接去买金蚕丝,而是去了几家卖茶的店里,购了些问天茶楼里没有的茶种。 他提着茶,去了家买卖海外珍奇的商铺,寻到了他想要的金蚕丝。 待他离开那家商铺时,正午时。 闻少卿脚步加快,走的很急。 忽然间,一辆马车与他擦肩而过,他并未在意,依旧赶着离开幽市。 然而就在他行至幽市尽头一刻,突然停下来。 他无比震惊的站在那里,握着金蚕丝的手猛然收紧,双目瞠如铜铃,身体都似在发抖。 脑海里,刚刚随意一瞥的场景不停闪现。 他惊惧回身,眼睛直直盯着马车消失的方向。 醉仙楼。 是幻觉? 如果不是那又意味着什么! 闻少卿仿佛一座雕塑,无声无息立在幽市尽头,深邃瞳孔里滚动着浓烈的窅黑。 他心脏跳动极快,脑子也在飞速旋转,他把这几日发生的事连在一起,一遍一遍思考,反复推敲。 头好似要炸裂一般。 终于,他手里的茶包砰然落地,连同那一根他刚刚买来的金蚕丝也跟着飘落下来。 他笑了。 那笑容又凄楚,又悲凉,又绝望。 往来路过的行人都在看他,他却浑然不在乎,只是笑,到最后放声大笑。 小歌…… 凤天歌! 已经到了午时,凤天歌一袭白衣,面覆明璃坐在乌篷船里,静默等待,无人来。 脑海里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止,那人却未出现。 她无声看着对面空位,清澈无波的眸子变得深暗,幽黑。 时间好似沙漏,一点一点消逝。 凤天歌垂在两侧的手缓慢收紧。 那人,没来。 为什么? 凤天歌终是起身,却在下一秒脑海里的声音陡然消逝。 蛊亡! 感受到左臂传来异动,凤天歌立时以内力逼出那只飞蛊。 果然,茶色飞蛊已然没了生息。 一念灭,一念起! 就在凤天歌绝望之际,她忽然发现身上仿佛一瞬间少了什么味道。 很难形容那种味道,却异常的熟悉! 是香…… 茶香…… 是芳蕊? 想到芳蕊,凤天歌陡然跌坐,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呆怔在乌篷船里,脑海里混乱不堪。 不可能…… 怎么可能! 犹记得初见,闻少卿一袭白衣,执伞而立,他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那样温和近亲,那样淡薄洒脱。 他唤一声‘小歌’,听的人心碎。 ‘放心,少卿能回到皇城,能再看到你我已经很满足,我不会奢求更多……’ ‘你别误会,不管你如何我如何,也不管分别多久,你我都是朋友……’ ‘闻府的辉煌在皇城,我想从头开始……’ 闻少卿的话一遍又一遍在凤天歌耳畔响起,还有闻少卿的微笑,每一次看都那样真诚! 可这真诚背后,又隐藏了什么? 他到底在做什么! 凤天歌猛然起身跃出乌篷船,朝问天茶楼飞奔而去。 真相,就在眼前…… 醉仙楼,步翼等到了自己的女儿,完好无损。 看着苍白憔悴的步轻烟站在自己面前,步翼大步过去,将女儿揽在怀里。 他没说话,却足以显露出那份父爱如山。 终于,步轻烟如梦初醒般紧紧抱住步翼,眼泪急涌,如雨落,“父王……女儿好怕失去你……” 步翼拉过步轻烟,替她抹泪,“一切都过去了,跟父王回蜀。” 步轻烟知道了祝由术的事,只是她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何时何地,中了这样的邪术。 可悲的是,她还记得之前发生的每一件事,记得自己偷偷跑去平辽侯府,引古云奕搜府,记得自己在西郊树林遭遇埋伏。 她知道,她不是故意,而君无殇,也不是故意…… 步轻烟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泪光闪闪,“父王,女儿想把无殇哥哥父帅的骨灰……还给他。” 步翼闻声,皱眉,“你还想与君无殇一起?” 步轻烟摇头,“女儿只是……不想无殇哥哥带着那样的执念过他的下半生。” 步翼无声看着自己的女儿,终是长长叹息。 “明日,父王带你去平辽侯府……” 问天茶楼,雅间。 凤天歌突然止步在房门外,她不敢伸手,心跳极快! 她这一路都在否定自己的猜测,越否定就越怀疑! 中蛊之后的她为什么只有出现在闻少卿面前时头才会痛,为什么喝下芳蕊一刻,那只该死的虫子兴奋到几欲爆体而出? 直到一股淡淡的茶香从雅间里飘出来,凤天歌的心终是沉下来,也终是绝望。 是芳蕊。 第六百一十七章 没有人比他们更配 房门开启,闻少卿如往常般坐在临窗木桌旁,用抹布掂手将器釜上的茶壶握住,沏满茶杯。 这一壶芳蕊,他几乎用尽必生所知,最好的茶饼,最好的茶引还有配香,睢阳炭薪,水是远运的山泉。 都是最好的! 至少在他眼里没有任何残缺。 明明知道凤天歌已经走过来,他却没有如往常那般起身。 他倒了两杯芳蕊,一杯端到对面,一杯留给自己。 “如果可以做什么,不让你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我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闻少卿看着坐在对面的凤天歌,温和浅笑。 这笑容一如初见,云淡风轻却感人至深。 凤天歌只觉心痛,她静默不语,冷冷看着闻少卿,樱唇微颤却始终问不出口。 闻少卿噎了噎喉,眼睛里笑意加深,“芳蕊,我最喜欢喝的。” 凤天歌低头,视线落向眼前茶杯,紧攥的拳头缓慢松开。 她抬手,握住茶杯。 闻少卿的目光,带着企盼跟渴望,“你且尝尝,还记不记得这个味道……” 房间里静默无声,只有雾气蒸腾,茶香缭绕。 闻少卿无比紧张盯着凤天歌,双手情不自禁握紧茶杯。 杯中水面震动,涟漪层层。 ‘砰—’ 茶杯陡然碎裂,芳蕊带着热气溅洒在凤天歌手背上,烫红大片。 闻少卿终是失望。 “为什么不喝呢,这次不会……不会觉得头疼。”闻少卿苦涩抿唇。 手背红肿,凤天歌却根本感觉不到痛。 她的痛,不在手上,“是你?” 闻少卿抬起头,淡雅的眸子荡起如朝阳般的温暖,他从来没看到过凤天歌这般怒不可遏的样子,真的很让人心疼。 “是我。”没有否定跟狡辩,闻少卿知道,那些毫无意义。 从他在幽市看到轿子里步轻烟那一刻,他就知道,可能瞒不住了。 步轻烟分明昏厥,她如何能去赴约,而玉石给出的提示,那人已经赶往鱼市。 飞蛊,并不在步轻烟身上。 那么最有可能,在谁身上? 除了小歌,不管飞蛊在谁身上都没有关系,因为他们永远不会找到背后施展祝由术的他。 可谁又能跟他解释,为何小歌在饮芳蕊的时候,会头痛? 他能。 因为飞蛊是他所育,而他又爱芳蕊,更时常以芳蕊浇饮。 飞蛊遇芳蕊自然兴奋,飞蛊兴奋时携者自然不会太舒服。 即便如此,他还是带着侥幸心理,回到问天茶楼。 他灭飞蛊,便是断了祝由术。 他坐在这里烹煮芳蕊,便是在等一个,极不希望等到的结果。 结果,还真是他极不希望。 凤天歌又何尝不是,闻少卿的回答就像晴天霹雳炸在她头顶,五脏六腑都跟着震荡不休。 她心痛,那是一种如坠深渊般的绝望。 ‘元帅别笑我,我才没有喜欢的人呢,如果真有……那就只有少卿哥哥……’ ‘元帅你知道吗,这个世上只有一个男人真的不在乎我这张脸,他对我很好的,每次来普宁寺都会来找我玩,还给我带糖葫芦……’ ‘如果有一天,少卿哥哥能回来,我想……嫁给他……’ 凤天歌双眸赤红,眼泪在眼眶里几欲盈溢她却拼命抑制! ‘军演是意外,谁能想到居然敢有人不知死活偷袭军演,我听鲁大人说那些黑衣人皆拿利器又都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所以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你就算有再深远的筹谋也避免不了死伤,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我没本事替你找出那些黑衣人是谁派去的,也只能煮一壶好茶安慰你。’ ‘我听鲁大人说这一次项主事很难脱罪,我知项主事定是被冤枉的,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做,你尽管说。’ 气血倒涌,恨意鼎沸! 紫檀玉桌对面,凤天歌缓慢站起身,脑海里叶清华惨死乐陵山脉的场景犹在眼前。 ‘……告诉元帅,叶清华有负所托…’ 断瓷突然被凤天歌攥起,毫无预兆,狠戾刺向对面! ‘咣当—’ 凤天歌只觉手腕震痛,几欲插到闻少卿胸口的断瓷被震飞! 流刃现。 “你退下。”闻少卿抬手,流刃虽犹豫,却还是遁没。 房间里的气氛如坠冰点,连釜器上微燃的薪火都没有办法让人感觉到一丝温暖。 “小歌,你就……这样舍得我死?”闻少卿脸色苍白,眼底氤氲出淡淡的雾气。 “我想你死?”凤天歌怒极反笑,笑的花枝乱颤。 她有多恨北冥渊,就有多恨闻少卿! 一样的道貌岸然,一样的狼心狗肺! 嘴里说着情话,背地里捅的刀子数都数不过来! “我想你不得好死!”凤天歌终于控制不住眼泪,狂戾怒吼,“闻少卿,你这个伪君子!” 这世上,伪君子远比真小人更可恨。 他们总会带着一张绝妙的面具,将自己的卑劣无耻紧紧包裹在里面,绝不露出半点破绽。 他们专擅暗箭伤人,借刀杀人,背地里用最龌龊肮脏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不管心里算计如何,他们总会表现的不动声色! 此辈从不轻易出手,一旦时机成熟便下手极狠,他们丧尽天良,便是朋友也难于幸免。 如果真小人是那大街上追人咬的恶狗,那么伪君子就是平日里躲在角落向你摇尾示好,关键时在背后冷不防咬到你致命点的狗,你无从设防,只能认命! 闻少卿依旧静坐,抬头看向凤天歌的目光充满震惊,“我可能是个伪君子,可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你混账!” 凤天歌恨的咬牙切齿,“为我?你如何为我?杀了叶清华,诬陷项晏!这一次……这一次如果不是我破解祝由术,你要拿君无殇怎样?他们都是我的挚友!” “他们不配!”闻少卿愠声低吼,眼底渐渐溢出寒煞之意。 “没有人比他们更配!”凤天歌异常坚定开口,目光冰冷,“不配的,是你。” 终有这么一刻,她竟庆幸现在站在闻少卿面前的,不是银面。 “小歌……” “请叫我凤大元帅!”凤天歌冷戾怒喝。 看着眼前的凤天歌,闻少卿第一次觉得陌生,“普宁寺里的小歌,不会像你这样跟我说话。” “普宁寺里的闻少卿,又会不会做出这么多丧尽天良的勾当?他又会不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如此伤害他在乎的……小歌?”凤天歌凉声质问。 第六百一十八章 我可找到你了 闻少卿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凤天歌明白,他由始至终,都没有伤害他的小歌。 他只是希望他的小歌能变成小时候的样子! 他有什么错! “我爱你至深,此番回来唯有一愿,便是想带你离开这里。”闻少卿终于把爱说出口,可面对眼前女子,他忽然有些不确定。 果然,凤天歌给他的回答只有五个字。 “你没有资格。” “小歌,你就要这样误会我?”闻少卿只觉心痛,眼眶微红。 凤天歌摇头,“我们之间,没有误会,只有欺骗。” “因为叶清华?还是项晏?还是……”闻少卿有些失措,他忽然在凤天歌眼里看到了冷漠,那是一种近似于无情的漠然跟无视。 如果这都不打紧,那恨又代表了什么? 他在凤天歌的眼里,看到恨。 “如果你还是你,那么在我眼里你与他们一样,都是我凤天歌最在乎的朋友,可现在,你是害我挚友惨死的敌人。” 凤天歌任由鲜血自手腕蜿蜒,重新握起桌上碎瓷,目光骤然冰冷,“我要替他们,报仇。” 就在凤天歌再欲动手之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是凤炎。 除了凤炎还有李诚瑞携圣旨而来。 闻少卿摇身一变,成了太傅。 太傅在大齐并无实权,但官阶甚至在宰相之上,位列正一品。 局势就是这样多变,现在的闻少卿,已是朝中重臣。 “凤天歌,你对当朝太傅如此放肆,是何用意!”凤炎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凤天歌,其实他也根本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会突然封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茶馆掌柜为太傅。 他没想到的事,简直太多。 “闻太傅,太子殿下在皇宫等着您呢。”李诚瑞对于闻少卿的态度要恭敬许多,因为他知道,眼前男子,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颍川智者。 闻少卿微微颌首,“闻某这便去,还请李公公稍候。” 李诚瑞是聪明人,当即转身退出雅间。 相比之下凤炎就极不聪明,“凤天歌!你……” “滚出去。” 凤天歌的目光一直没有从闻少卿身上移开,只是余光,便叫凤炎感受到了那股刺骨寒意,犹如极地冰川般让人冷的全身打颤。 凤炎噎喉,自取其辱。 房门再次闭阖,闻少卿终是面向凤天歌,“纵你绝情,在少卿心里你仍是唯一。” “我会杀你。”凤天歌狠狠攥着碎瓷,任由掌心鲜血蜿蜒落地。 闻少卿惨淡抿唇,“在你心里,我竟不比叶清华?那我们自小便在一起的情谊……” “不复存在。” 凤天歌的回答让闻少卿心痛到无以复加,他完全想不出来该怎样解释,才能叫凤天歌明白他的真心,“那我们,就再赌一局如何?” 凤天歌不语,眸光愈寒。 闻少卿低头,看到了地上那滩血迹。 他有多不愿意看到他的小歌受伤,可现在,他却不能向前,任何关心跟在乎看起来都像是幸灾乐祸。 怎么就到了这样陌生的地步? 闻少卿无声走到桌边坐下来,将身前那杯已凉的芳蕊饮尽,之后起身走向房门。 房门开启时,凤天歌分明听到那抹曾几何时落到她耳畔如春风化雨声音飘际过来。 “且看这一次,你能不能保住古若尘的命。” 房门闭阖,凤天歌突然抬头,狠狠摔了手里碎瓷,悲愤戾吼。 “闻少卿—” 门外,闻少卿陡然止步,一直氤氲在眼里的泪,终是滑落。 错了吗? 没有! 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法保护他想保护的人有什么错! 小歌,你是我的。 早晚都是! 闻少卿终是走下楼梯,跟着一直恭候在那里的李诚瑞,去了宫里…… 皇城里突然多出一个太傅,这样大的事很快传的沸沸扬扬。 最激动莫过吏部侍郎鲁明,突然多了一个曾与他称兄道弟的太傅,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仕途之路,一片光明。 如果说对于夏骞在朝堂上怼天怼地怼苍生的表现最满意跟期待的,就是鲁明。 吏部尚书倒下去,那么作为吏部侍郎的他,时刻都得作好准备啊! 而在得到消息的一刻,容祁便开启了全城寻妻模式。 延禧殿,锦苑,虎骑营,哪怕是太学院他都找了个遍,皆无。 最后,他在距离皇城几十里外的普宁寺后山,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普宁寺的后山有一片枫树林,每到深秋这片枫树林里的树叶就会变得艳红如火,装点了漫山秋景。 秋风瑟瑟,落叶飘零。 林间,一袭白衣的凤天歌犹如九天玄女般挥动斩风,那一身雪色明璃在灿若云霞的枫林里凌空飞旋,便成就了这世间最美景致。 风起,人似浮沉。 宛若蝉鸣的剑啸声响彻树林,一片一片薄如蝉翼的白色剑气不断自斩风剑中飞洒出去,气浪翻涌,红叶飞扬! 一啸红尘惊,再啸苍穹灭! 凤天歌连续施展到最后,内力耗尽,整个人几乎是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随她一起落地的,还有那无数纷扬红叶。 风静,无问归处。 凤天歌执手斩风,单膝跪在地上,血红眸子与那红叶一般,赤荼如火。 半生坎坷,一世情爱,风雨寒霜,相侵无悔! 无悔? 她悔恨交加,追悔莫及! 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北冥渊闻少卿都还活着,她与银面却死生往复,阴阳相隔。 在这苍茫人世间,她努力的意义是什么! 凤天歌悲恸哀鸣,撕心裂肺。 她为银面不值,为自己不值! “银面……对不起……” 凤天歌握着斩风的手渐渐收紧,“闻少卿,必须死!” 忽的,凤天歌猛然起身背转。 入眼处,容祁正走过来。 那样一个初见便觉这世间可能没有更烦的存在,如今在凤天歌眼里,已是唯一。 看到容祁那一刻,凤天歌仿佛泄了所有力气,斩风脱手,她也再无法支撑的倒下去。 容祁则用最快速度跑过来,将凤天歌揽在怀里,无比心疼,“我可找到你了……” 凤天歌不说话,亦不开口,只由着容祁将她紧紧搂着。 眼泪,偏在这个时候掉下来。 闻少聊,是坏人…… 第六百一十九章 义父 皇宫,御书房。 北冥渊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流刃口中的颍川智者。 此时此刻,看着龙案前的闻少卿,北冥渊无半分欢喜之色。 他何来欢喜? 君无殇没死,倒把蜀摄政王得罪个彻底,如此这般有过无功之人竟还敢逼着他封了个太傅之职。 自闻少卿一句‘微臣叩见太子殿下’到现在,北冥渊都没有叫他起来的意思。 然而,闻少卿却没有任由北冥渊这般糟践,自行起身。 “太子殿下能如此相帮闻某,颍川王必定欣慰。”闻少卿踱步走到桌边,落座。 旁侧,李诚瑞见闻少卿如此颇为紧张,下意识看向北冥渊。 北冥渊则是面覆铅云,双目如冰,薄唇紧闭。 “闻太傅,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有话不妨直言,闻某洗耳恭听。”闻少卿显然没想与李诚瑞对话,温声开口。 李诚瑞算是碰了一鼻子灰,不由的朝后缩了缩。 北冥渊沉了口气,“倘若外祖父知道闻先生在齐都演的这几场乌龙戏码,也不知道会不会欣慰。” 闻少卿勾唇,“戏没到最后,成败尚未可知。” “既然闻先生提到成败,本太子倒想问问先生,何为成败?” 北冥渊算是忍闻少卿很久了,“闻先生这几场戏针对的是叶清华、项晏跟君无殇,可本太子实在看不出来他们三个人的生死到底能对当下时局产生何等深远之影响?” 闻少卿怅然,北冥渊的脑子实在比猪也聪明不了多少。 他针对的是这三人? “他们三人皆为朝中‘毫无态度’的中间势力,闻某此举是希望能杀鸡儆猴,逼他们站到各自该站的队伍里。”闻少卿解释道。 “然而呢?”北冥渊目露不屑,语带嘲讽。 闻少卿无视,“然而事情还没有到最后终结的一步,闻某希望太子殿下能继续鼎力支持。” “你可知道本太子顶着多大压力封你这个太傅?皇宫里头不是只有本太子一人!”北冥渊冷戾看向闻少卿,“再失败,当如何?” “再失败,闻某自会回颍川,向王爷负荆请罪。”闻少卿起身,“太子殿下其实不必关心过多,该如何闻某自有谋算,太子殿下只需配合便可。” “闻先生这般托大,不怕一而再再而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北冥渊真是太讨厌眼前这个比他还小几岁的男人,十分招人烦。 “无需太子殿下挂怀。”闻少卿转身,欲走。 只是在他行至殿门时,背后传来北冥渊的警告,“不许动凤天歌。” 闻少卿陡然回身,眼中震惊。 须臾,他目光平静,淡漠开口,“下一个,是古若尘。” 眼见闻少卿推门而去,北冥渊猛然握起桌上狼毫,狠狠撇到地上! 天青色理石被狼毫染上漆黑墨点,北冥渊盛怒未息,干脆将奏折一并推到地上,“闻少卿,该死!” 旁侧,李诚瑞欲言又止,默默走到龙案前,拾掇起杂乱无章的奏折。 他心知闻少卿不得北冥渊心意,心里却也担忧自家太子真对闻少卿做什么,毕竟闻少卿是颍川的人,动不得…… 渐入夜,茗湘阁里灯火通明。 凤余儿端着糕点走进内室,恭敬搁到桌边。 凤雪瑶很自然拿起其中一块,放进嘴里。 糕点很特别,入口香甜,还有一股淡淡的说不出来的味道,不过她喜欢。 时间快到酉时,凤雪瑶边吃糕点边朝窗外张望。 每晚这个时辰,太子已经到了。 自从被北冥渊临幸,凤雪瑶便越发喜欢上那种感觉,蚀骨销魂,似被人突然拽到云端,美妙至极。 唯一美中不足,与她夜夜激荡的人并非她心里所属。 这还不是最难启齿的,凤雪瑶至今没与任何人提起,当她被北冥渊撞击到云端时,脑海里出现的却是她与另一个男子抵死缠绵的画面。 那男子倾城无双,芳华绝艳! 凤余儿沏了茶,端过去,“二姐,嫡母的病……很重了。” “有多重?”凤雪瑶心不在焉。 “听说已有两日没离开屋子。”凤余儿得到项甫消息,孙荷香病的卧床不起,精神似乎还有些‘失常’,经常贱人贱人的在屋里大骂。 凤雪瑶闻声回眸,“真有这么重?” “府上来人说的。”凤余儿停顿片刻,“余儿在小厨房里留了些御膳房送过来的糕点,口味清淡,嫡母应该喜欢。” 凤雪瑶颇为惊讶,“母亲那般对你,你这孝心倒是难得。” “当年若不是嫡母在老夫人面前求情,余儿怕也没机会来到这个世上,更没机会入宫伺候二姐,对嫡母,余儿一直心存感激,不敢有半分不敬。”凤余儿诚心道。 凤雪瑶十分满意点点头,“明日你便带着糕点替本宫回去看看母亲,也劝劝她,凡事别太较真儿,有些事父亲都放下了,她若总是提起叫父亲颜面何存!” “余儿明白。”凤余儿低声道。 这时,宫门处传来李诚瑞尖细叫声,凤雪瑶立时欢心鼓舞,起身出门迎接。 凤余儿则恭敬跟在凤雪瑶身后,二人行至正厅时,北冥渊已入。 “臣妾给太子殿下请安……”凤雪瑶未待起身便被北冥渊整个人横抱起来,大步走向内室。 凤余儿则十分有眼识的跟过去,将内室房门关紧,转身退出正殿。 门口处,凤余儿朝李诚瑞施礼,递了银子。 “这可使不得。”看着举在自己面前的三张百两银票,李诚瑞笑脸推辞,“再说凤侧妃正当宠,你不必如此。” “与侧妃无关,这是余儿自己对李公公的一份孝心,铁打的红人流水的恩宠 ,李公公在太子殿下身边的地位无人撼动,这虽不多,可余儿入宫也真是没几日……”凤余儿一直恭敬着,举的手有些发麻。 “这不好,你且收回去,这份孝心杂家心领了。”钱是好东西,李诚瑞喜欢的紧,可也不是谁的钱他都收。 至少没看准的人,他不敢轻易出手。 “余儿娘亲已逝,父亲有等于无,如今余儿在这世上无依无靠只孤零零的一个人,倘若李公公不弃,余儿愿认李公公为义父,从此对义父尽心孝敬,说句大不敬的远话,他朝义父百年,余儿愿为义父披麻戴孝,守墓三年!” 第六百二十章 无渡 凤余儿当真是人精,她知李诚瑞看不上这点儿银子,便以银子为幌,认爹为实。 太监太乎什么? 无非是死后有人送终,对李诚瑞来说,有男子肯认他为干爹自然最好,只可惜大齐宫规在这方面规定的尤其严格甚至苛刻。 如今到了这个岁数,李诚瑞终究是没等来主动认他当爹的侍卫臣子,等来等去,等到了凤余儿。 于是,凤雪瑶在与北冥渊颠鸾倒凤不知今昔何昔的时候,凤余儿在外面认了李诚瑞为义父,跪地叩首,非但没把三百两银子送出去,反尔还从李诚瑞那儿得了三百两…… 夜已深,闻府里唯有书房亮着灯火。 从来没有任何一天会让闻少卿觉得像今天一样过的如此漫长,即便是当年离开普宁寺,他也没有觉得每时每刻都这样煎熬。 桌案前,闻少卿看着楸木棋盘上的棋子,白子里除了叶清华,一人未少,不管是项晏还是君无殇,毫发无伤。 而他,却一步一步溃败,以致暴露真身。 是他太弱了? 不,能在颍川过关斩将爬到王府数百门客中五大智者的位置,他自有旁人不可比拟的过人之处。 为什么会败? 闻少卿的视线落在描有凤天歌名字的白子上,因为有软肋。 是对凤天歌的依恋让他失了防备,才致现如今的直面相对。 他势必,要赢一局了。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只是让闻少卿没有想到的是,难熬的一天过去之后,换来的,是接下来更难熬的日日夜夜。 翌日,早朝。 与往日不同,今日早朝的气氛格外诡异,北冥渊未来之前,一向先作热身运动的夏骞竟然没有直怼凤炎,而是将目光落向站在文臣之首的闻少卿身上。 非但夏骞,几乎所有朝臣的目光都会时不时在闻少卿身上徘徊,大家伙都在皇城住着,这皇城里发生的事儿谁又能瞒得了谁多少! 与其他朝臣不同,吏部侍郎鲁明完全没有观望的意思,直接走到闻少卿身边,满脸堆笑,“闻兄……不不不……下官鲁明见过闻太傅。” “鲁大人不必客气。”闻少卿转眸,温声道。 就在鲁明还想再亲近亲近的时候,金銮殿外传来一阵冷讽,“本官竟不知这年头儿随便一个茶楼掌柜竟也能跃居我大齐文臣之首!” 众官寻声望去,发现是兵部主事,项晏。 “项晏,不得无礼。”项晏身前,兵部尚书宋煜无关痛痒轻斥。 “项主事说的不错,如果连个卖茶的都能成为太傅,叫这朝堂上数位为大齐血战沙场,立战功无数的武将情何以堪?又叫众位饱读诗书数载的文臣,颜面何存!”这一次出言讥讽的是谢如萱。 此言一出,众臣一片唏嘘。 闻少卿却是不语,视线直接绕过谢如萱,看向她身后之人。 谢如萱偏不如他意,直接挡住闻少卿,“卑鄙小人!” “谢副将,你说话注意分寸!这里是朝堂!”鲁明有私心,自然要竭力维护闻少卿。 在其左侧,夏骞冷哼,“本官还没死,鲁大人这是心急了?” 鲁明见夏骞寒目如锥,顿时灰溜溜站回到自己位置。 不管谢如萱如何遮挡,凤天歌的身影终是落在闻少卿眼里。 他的目光,依旧温柔,如初见。 只是物是人非,如今的凤天歌却连多看他一眼也不愿意。 闻少卿不知,凤天歌不是不看他,是怕只看一眼便会抑制不住心底悲愤跟恨意,直接手刃。 这时,古若尘跟君无殇先后走进金銮殿。 二人虽未如项晏谢如萱那般言辞犀利,却也目露不善。 众朝臣都不是傻子,更何况这其中许多朝臣都知道昨日问天茶楼闻少卿被封太傅之时,与凤天歌,有冲突。 而当初他们也是亲眼看到闻少卿日日到皇城东门去等凤天歌,说是昔日旧友。 又有一众朝臣暗中感慨,他们之间友谊的小船,也忒不禁翻。 时辰到,北冥渊出现之后将将坐在龙椅上,屁股还没坐稳便见凤天歌大步行至殿中,“太子殿下,末将有本奏!” 北冥渊微怔,想来自凤天歌入朝为官至今,除了上一次在朝堂上为叶清华封爵之事发声,便一直没开过口。 “准。”北冥渊颌首。 “末将与闻少卿乃旧识,虽经年不见却也知他流放这许多年一直在蓟门行商,近日因百里将军旧案得以特赦回齐都,行的依旧是茶商生意,如今末将在朝堂上惊见闻少卿,心有彷徨,不知太子殿下到底是基于何种缘由,封其为太傅。”凤天歌言辞不愠不火,却也有咄咄逼人之意。 众臣闻声,窃窃私语。 北冥渊很是为难,他特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封闻少卿为太傅! “凤元帅与闻某是旧识,不假。”闻少卿浅步而出,行到凤天歌身侧,“当年普宁寺,闻某与凤大元帅青梅竹马,众人不喜你,我却在那时便发下重誓,此生非你不娶……” “闻太傅,这里是朝堂。”凤天歌陡然转眸,寒目如冰。 闻少卿歉意一笑,“只是天有不测风云,祖父因受百里将军旧案牵连被判斩刑,闻府上下皆发配到蓟门,刚刚凤大元帅说的不准确,少卿在蓟门这许多年谈不上行商,不过是为家人不风餐露宿流落街头赚了些辛苦钱……” “闻太傅就是凭着赚些辛苦钱的本事,坐到了太傅的位子?”凤天歌冷言质疑。 “自然不是。”闻少卿侧身,眼中尽是朝中众臣的不服不愤,“不幸中的万幸,闻某在蓟门偶遇到一位先生,那位先生想来朝中许多同僚应该听过,无渡。” 众臣惊! 无渡乃大能,众望所归的智者贤能。 “得无渡圣贤之看中,闻某在蓟门时已拜入先师门下,成为无相门最后一位入门弟子。”闻少卿淡声开口,分量却极重。 凤天歌亦惊,她却不知闻少卿竟是无相门弟子,这般背景倒也能撑得起他太傅的身份。 “后,闻某受颍川王重视为王爷出谋划策,解除颍川被四屿相逼之困境,这件事想必诸位同僚也都听说过。”闻少卿提及此事,众臣皆倒吸凉气。 那场海战颍川的确出兵精诡,为人拜服。 “闻某今日能站在这里,一是得颍川王看中,二是得太子殿下信任,不知凤大元帅还有何疑问?你我旧识,你想知道什么,闻某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闻少卿终将视线落在凤天歌身上,笑容温和,尽是善意。 “不知闻太傅对军演遭遇偷袭之事,有何看法?”凤天歌目光冰冷,眼含悲愤。 第六百二十一章 生命本相 提及军演,谢如萱等人的视线也一并落在闻少卿身上。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闻少卿必已千疮百孔。 “袁屹城,死有余辜。”闻少卿用极为平静的目光回望凤天歌,淡声道。 凤天歌暗咬皓齿,深深凝视,之后转身朝北冥渊拱手,退回到自己位置。 接下来的早朝,都是些无关同痛痒的繁杂事。 下朝后,凤天歌与谢如萱走在前面,闻少卿紧追其后。 终在皇城东门,闻少卿挡在凤天歌面前。 几乎同时,谢如萱与项晏古若尘君无殇皆围过去。 “小歌,我有话跟你说。”闻少卿无视其他人,肃声抿唇。 凤天歌则看向君无殇,“蜀摄政王已在平辽侯府,你先回去。” 君无殇见其示意方才离开,古若尘亦在凤天歌的授意下与君无殇一并上了回平辽侯府的马车。 谢如萱欲动手时,被凤天歌拦下,“你也先回去。” “元帅!他是……” 凤天歌知道谢如萱想要替叶清华报仇的心思,可如今的闻少卿是朝中重臣,但凡有任何万一都是朝中大事,也会成为颍川王的借口,“相信我。” 谢如萱强忍怒意,转身离开。 “可否借一步说话?”闻少卿音起时,凤天歌已然绕过他,走向自己的马车。 闻少卿沉默片刻,转身与她一并过去。 车前,凤天歌回身,“闻太傅想说什么?本元帅时间不是很多。” “你就不能别这样咄咄逼人吗?”闻少卿微蹙眉,“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你便要将我们之间的情分全都舍弃?” “还有别的事么。”凤天歌冷漠开口,目色无波。 “你就不能回头?不能放弃?不能像以前一样跟我在一起!我这辈子都不会亏待你!我甚至可以为了你连命都不要!” 闻少卿略有激动,伸手时却被凤天歌无情打落,“那你现在就死在我面前吧。” 许是没想到凤天歌会说的这样绝情彻底,闻少卿一时间,无言以对。 “闻太傅为何还不动手?”凤天歌扬眉,“惜命?” “小歌……” “你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知道人这辈子就只能活一次?两千五百兵,还有叶清华的命,你欠我多少条人命你自己说!”凤天歌眸色冷唳,寒声低吼。 那么清晰的恨意从凤天歌眼中迸发出来,闻少卿下意识后退,眼眸微微闪动,“你就毫不在意……普宁寺的那段时光?” “我若不在意!”凤天歌欺身过去,咬牙切齿,“会现在才发现是你?” 闻少卿目光有些慌张,他在凤天歌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一丝温暖,“我全都为你的话,你也是不信了……” “一个字,都不信。”凤天歌凉薄开口,转身走上马车。 看着滚滚而动的车轮,闻少卿神情转寒,“如果失去一切能让你知道我的好,小歌,我会让他们一个个的倒在你面前,我要让你在这个世上除了我,无人可靠。” 马车急驰而过,侧帘飞起的瞬间,闻少卿看到了那张宛如冰山般坚定的容颜。 须臾,闻少卿耳畔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秋风起,衣带飘袂。 皇城东门,就只剩下那抹身影兀自独立。 萧索,又孤寂…… 平辽侯府,步翼很早便带着自己的女儿过来,但却只坐在马车里,不曾叩门。 府内,君牧亦端坐在正厅,不曾出门。 直到君无殇下朝。 马车止,君无殇自车厢里急不可待出来,大步走到步翼车前。 因为激动,他险些过去掀起车帘,幸有百里晟阻挡。 “师傅,君无殇来了。”百里晟阻止君无殇向前,回身面向马车,恭敬拱手。 车厢里,步翼看了眼坐在自己旁侧的女儿,轻舒口气。 “当年一役,本王的确有出现在战场,那是因为本王与君元帅交过手,敬他是位名将,想赶过去留他一具全尸,未料去时已经太迟,君元帅尸体已与七万将士同焚,灰飞烟灭。” 车厢里,步翼回忆当年,声音颇为沉重,“为将者,能与自己部下葬于一处,本王相信君元帅当是无悔。” “尸骨无存……”君无殇满是期待的目光渐渐变得落寞,整个人都似失了生机,苦涩抿唇。 “尸骨无存。”事实虽然残酷,步翼却无半分隐瞒,“若非轻烟,本王根本不会一而再,再而三解释,我不管你对那场战役是何态度,也不管你对本王是何态度,你对轻烟,不该无情。” “情为何物?”君无殇抬头,看向车厢,“如果情是可以抛却生死的相守,那么无殇不能承受其重,至少在无殇心里,生命本相岂能尽是情爱?” 车厢里,步翼无语看向自己的女儿。 步轻烟抬起头,眼泪如珠子般掉下来,她摇头,微笑。 “那日树林,是无殇不慎才致步姑娘被俘,对不起。”车厢外,君无殇深深施礼。 莫名的,在听到这句道歉之后,步轻烟再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扑到步翼怀里咬着唇,泪流满面。 她知道,她与她的无殇哥哥,再也不可能了。 “走吧。”步翼轻声道。 车轮滚滚,载着大蜀最尊贵的王,离开。 而谁又能想到呢,在回大蜀之后,步轻烟守着君无殇的一句‘生命本相岂能尽是情爱’,遁入空门。 值得一提的是,百里晟临走之前将一枚大蜀摄政王的令牌交到古若尘手里,让其转交给苏狐,声称只要大蜀摄政王还活着,苏狐不管何时到大蜀,都是上宾。 一场变故,该受伤的受了伤,该殇情的伤了情,唯有苏狐,收获了一枚令牌…… 午时过后,凤府的门自外面被人推开。 凤余儿带着糕点走进宅院,行至通往后院的拱门才见着有下人出来迎。 “老爷不在家,你们也忒怠慢了些。”凤余儿轻斥迎过来的丫鬟,随后将提在手里的糕点递过去,“宫里带回来的,你们且分着吃,也尝尝宫里的玩意。” 那丫鬟受宠若惊,忙不迭接过来,“谢三小姐!谢三小姐!” “不必跟着了,下去吧。” 凤余儿退了丫鬟,径直去了孙荷香的院子。 第六百二十二章 凤府落败 孙荷香的确病的很重,许多大夫来看过,开了不少药可吃着就是不见效果。 就这,凤炎也没断了府上的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汤药熬了一碗又一碗,只是真正能喝到孙荷香嘴里的却没有多少。 这会儿,有丫鬟端着熬好的汤药准备进屋,正给凤余儿撞上。 凤余儿便接过那碗药,退了丫鬟。 “老爷……我要见老爷!你们快去把老爷给我叫过来!” 厅里,凤余儿还没进门就听孙荷香在内室发了狂一样的叫嚣。 她止步,听了一会儿。 “老爷!妾身是冤枉的!妾身清白啊!都是那个小贱人!是她诬陷妾身还将咱们的瑶儿蒙在鼓里!她和她那个死鬼娘都是狐狸精!专门勾人魂魄的妖怪!” 房门吱呦响起,孙荷香以为是凤炎,激动万分,“老爷!” “父亲这会儿还在礼部府衙,嫡母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事,非要这个时候见父亲呢。”凤余儿端着汤药进来,踱步至床榻边缘,递药过去,“听他们说嫡母病的不轻,都开始胡言乱语了,来,喝药。” ‘啪—’ “滚开!”孙荷香见是凤余儿,恼羞成怒,“都是你害的!” “是我害的,嫡母说的真对。”凤余儿看着被孙荷香甩到地上的汤药,悠然坐到床边木凳上,双腿叠在一起,“可是谁相信呢?” “你为什么要害我?”孙荷香痛恨吼道。 凤余儿一脸悲悯看着眼前几欲癫狂的孙荷香,“需要问吗?你自己干了什么自己不知道?” 孙荷香茫然一阵,“沈心宜勾引主人该死!如果不是本夫人一念之仁这世上根本不会有你!你的名字还是本夫人取的!” 凤余儿的眸子,渐渐凉薄,“你一念之仁?当年若非楚玥郡主,母亲焉有命在!至于名字,余儿?你已经把厌弃表现的这样明显,而今居然还敢拿名字向我讨恩?” “可是你在老爷面前不是这样说的!”孙荷香怒斥。 “骗你们的。”凤余儿笑的有些无奈,“我终于明白你们在镇南侯府里呆了那么些年,老夫人一死就被大伯如此容易的‘请’出来是什么原因了。” 孙荷香瞪她。 “一家子都那么蠢。”凤余儿叹了口气,起身,“你以为凤雪瑶现在得太子殿下宠爱是为什么?那是因为我在她吃的糕点里下了清塘肮脏地方最流行的媚药,这药对女子无甚影响,却能叫沾过她的男人欲罢不能。” “你……你怎么敢!” “我怎么不敢!你家女儿现在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我!”凤余儿瞥了眼孙荷香,“他日凤雪瑶若听话,我便由着她受宠,她若不听话我便叫她知道何为人间地狱。” “老爷……老爷!”孙荷香急火攻心,崩溃大叫。 “嘘!”凤余儿走向床榻,食指搁到唇边,“嫡母千万不要说出去,否则你女儿现在就得死。” “你到底要干什么!”孙荷香忍怒,低吼。 “我要让凤府里每一个对不起我母亲的人,要么生不如死的活着,要么,就亲自下去给我母亲赔罪。”凤余儿冷冷看着孙荷香,觉得还差了一句话,“凤染修,也是一样。” “魔鬼!你简直……噗!”孙荷香只觉肺腑腥咸,一口血狂呕出来。 凤余儿朝后一退,目光冰冷。 “来人……来人!嫡母出事了!” 经凤余儿这般刺激,孙荷香的病药石无灵,精神也越发‘失常’的不可理欲。 凤府的败亡,便是从孙荷香开始…… 鉴于闻少卿离开问天茶楼时有提起古若尘的名字,凤天歌天暗之后,自虎骑营离开直接去了淮阴侯府。 许是心有灵犀,古若尘似早知晓她来,在府里备了上好的碧螺春。 只是凤天歌不想喝,她再也不想喝茶了。 古若尘了然,便未多让。 打从闻少卿出现在皇城,古若尘便知此人,却从未想过看似文质彬彬的闻少卿竟会是幕后黑手。 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武盟七人,闻少卿先动叶清华,再动项晏,紧接着是君无殇,古若尘几乎不太用脑也能猜到下一个会是自己。 别问为什么不会是苏狐,以苏狐的性格跟特点,闻少卿想动他都不知道该朝哪儿下手,再者公孙佩是摆着看的? 公孙佩座下那些徒弟虽然不待见自己师傅,但对同样遭受过某佩佩荼毒的同门师兄弟,那也是护的紧。 闻少卿傻了才敢动苏狐。 至于谢如萱,动谢如萱便纯粹只是个人恩怨,于时局并无推动,闻少卿要真敢动手,当如何对颍川王交代。 算来算去,就只剩古若尘了。 古若尘想到的,凤天歌自是能想到。 “老侯爷还好?”凤天歌坐在桌边,忧心开口。 古若尘点头,“家父近段时间常会带着母亲游离四处,行踪有时候连我这个做儿子的都很难跟踪得到,想来闻少卿不会在家父身上作文章。” 凤天歌十分同意古若尘的分析,那么闻少卿有可能作文章的,便只有一人。 “我与古云奕之间的恩怨世人皆知,可他到底是北冥渊的人,闻少卿就算想以命换命,北冥渊可愿意?”古若尘在凤天歌面前,自是无所顾忌,直言道。 “我只怕北冥渊在闻少卿面前,说不上话。”凤天歌想到之前的试探,“我甚至在想,北冥渊或许也是才知道闻少卿的真实身份。” “怎会?”古若尘不解。 “今日早朝,北冥渊对闻少卿的态度不紧不慢,完全没有维护的意思,他能在金銮殿上有那样的表现,私下里对闻少卿当是更为不满。” “我倒是没注意。”古若尘道。 “倘若如此,我们大可以从他们之间的关系切入,或许会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凤天歌对北冥渊的了解,旁人自不可懂。 古若尘未语,凤天歌却是看向他,“现在的问题是……” “我不会急躁,也不会心软。”古若尘心领神会,肃声道。 有古若尘这般保证,凤天歌方才松了一口气。 离开淮阴侯府之后,凤天歌随即换装去了四海商盟。 自闻少卿的身份被揭穿,凤天歌心里的弦便一直绷着。 她不敢松,因为她不知道闻少卿那个疯子接下来还会做出怎样的惊人之举,现在的闻少卿即便是从暗地里走出来,凤天歌依旧没有任何把握可以保护自己在乎的人,不受侵害…… 第六百二十三章 值得的人 夜,已深。 闻少卿独自坐在书房里,静默凝视眼前的楸木棋盘。 项晏,谢如萱,君无殇,古若尘,苏狐,那一个个描着名字的白子落在视线里,格外扎眼。 他跟他的小歌赌了古若尘的命,其实不然。 这里面每一个人的命他都要! ‘哗啦!’ 闻少卿突然抬手,狠狠掀起楸木棋盘,棋盘上连同描有凤天歌名字的白子跟描有自己名字的黑子皆落地。 闻少卿目光骤寒,如死水幽潭。 小歌,这一局我便抛却自己与你斗一斗。 莫道你的少卿哥哥心狠,我只是,希望你能回来。 流刃现身,绕开落地棋子行过来,自怀里取出一物,恭敬且小心翼翼递到闻少卿手里,“王爷的意思,慎用。” 闻少卿接过乌金方盒,眸底透出阴冷,且寒蛰的目光…… 幽市,四海商盟。 深秋时节,酉时过后的幽市显得格外冷清。 皎月如纱,柔柔淡淡透过窗棂落在地上,洒下斑驳碎影。 凤天歌将她发现闻少卿的整个过程原原本本重复给眼前男子,她自责懊悔。 她说如果不是闻少卿,她可能会更早发现这个人。 容祁却是不然,“如果不是闻少卿,我们只会更晚发现这个人。” “因为是他,我才疏忽!”凤天歌心痛。 “也因为是你,他才疏忽。” 容祁表示,如果不是因为凤天歌带着那只飞蛊去问天茶楼,喝了一口芳蕊,试问谁能只凭一只小蛊就能找出祝由术的施术者? “温某以为,闻少卿在请你喝下芳蕊的时候并没有将你看作对手,而是看作当年在普宁寺里的小歌,这一局他输在乱情。”面对这样的事实,容祁释怀又痛心。 释怀少了一个情敌,痛心凤天歌受到的伤害。 闻少卿那个人渣! “他在离开问天茶楼的时候说要再赌一局……” 越是了解,越是心痛! 在凤天歌看来,现如今的闻少卿哪怕还有一丢丢对银面的爱跟喜欢,都不会做出那般卑鄙无耻的事。 以爱之名所行的伤害才是最致命的! 凤天歌庆幸此时此刻需要面对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闻少卿的人,不是银面。 而不管闻少卿在离开的这些年经历过什么,都不是他丧心病狂的理由。 无论如何,叶清华不能白死,军演时两千五百兵的命,必须有人来偿! “你担心古若尘?”容祁猜是谁,淡声问道。 “除了担心……”凤天歌抬头,眼中迸射寒凛杀意,“这一局,我想赌闻少卿的命。” 容祁鲜少会在凤天歌眼中看到这般淋凛冽的杀意,他记得上一次,是白泽。 “温某以为闻少卿很有可能会从古云奕下手。”容祁冷静分析。 凤天歌也是同样想法,“古云奕是北冥渊的人,倘若闻少卿做的太过分势必会引起北冥渊不满,介时,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撼动北冥渊与颍川王的关系。” “没错,毕竟我们最终要面对的,并不是北冥渊。”容祁忽似想到一件事,“那个宫里高手,会脱骨术。” 凤天歌蹙眉,“脱骨术?” “如果温某没记错,脱骨术乃扶桑皇族秘术,且只传皇子。”容祁那日与流刃交手之后,刻意派人打探,得到的消息,便是如此。 凤天歌略惊,“颍川王与扶桑皇族有勾结?” 容祁摇头,“扶桑皇子必不会甘愿与人为奴,现在只凭这点还不能说明什么。” 即便如此,容祁跟凤天歌心里都清楚。 这件事,并不简单。 至少在凤天歌眼里,颍川王的触角远在她想象之外。 扶桑高手跟蜀国内讧很有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离开四海商盟,凤天歌并没有施展轻功,她想走走。 如此便是给了容祁疯狂赶回延禧殿做饭时间。 秋夜寒凉,凤天歌打从幽市出来时在酒铺里买了酒。 一个人,一壶酒,把盏醉诉一场离殇。 她握着酒壶走出幽市,飞身而去。 坐在鱼市尽头的屋顶上,凤天歌拔开壶塞,酒香浓烈,她直接灌进去一口。 火辣辣的感觉直冲到肺腑,如烈火灼烧。 银面,对不起。 “天歌!” 就在凤天歌几欲落泪的时候,忽有一道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她回身,露出笑意,“你怎么在这儿?” “因为你在这儿!我来找你!”苏狐披着深蓝色的长袍,一屁股坐到凤天歌身边。 凤天歌不解,“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不知道啊,我先去宫里头找你,见没人就去锦苑,出来时想去容祁府里看看来着,碰巧见你朝这边儿过来!”苏狐十分诚实道,“你轻功好厉害,我差点儿追丢!” 凤天歌浅笑,不语。 自从跃至六境,她的确能感受到五境与六境之差,简直天壤之别。 若无闻少卿之事,她倒真该欣喜一阵。 然现在,她只觉不够! “你不开心?”苏狐见凤天歌脸上无甚笑意,狐疑问道。 的确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凤天歌扭头指了指护城河面的那轮圆月,“陪我赏月。” 不想下一秒,一块黄灿灿的金色牌子挡住了凤天歌的视线,“给你的!” 凤天歌怔怔看着眼前令牌,赤足黄金,雕工精致,中间赫然印着一个琉璃字。 翼。 “步翼的令牌?” “是啊!”苏狐点头,“古若尘说这是好东西,给你!有没有开心一点点?” 凤天歌一时没反应过来,牌子已然被苏狐塞到手里,“这是……这是步翼给你的!有了它你在蜀国可以横着走了知道么?” “没有它我也可以在蜀国横着走啊!”苏狐不以为然。 “那未必。”凤天歌好意提醒。 “只要有你,我在哪儿不能横着走!”苏狐挺起胸脯,抬手拍了拍凤天歌肩膀,“开心一下!” 看着苏狐那张时时都朝气蓬勃的样子,凤天歌哑然失笑。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在这苍茫人世间,她努力的意义是什么。 是让自己在乎的人,可以平平安安,喜乐康健的活下去! 她相信若银面在世,也断不会由着闻少卿用那样残忍的手段去伤害自己在乎的人。 她认识的银面,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在这个深秋寒冷的夜里,苏狐用实际行动让凤天歌明白一个道理。 为值得的人,做值得的事…… ------------------- 亲们,今天凤唳九天开机,小云人在横店只能一更,抱歉抱歉 第六百二十四章 忘年之交 皇宫,延禧殿。 容祁奔命似的从四海商盟回来之后一头扎进小厨房,四菜一汤外加膳后甜口一应俱全。 然而,凤天歌没有回来。 在这个非常时期,他家歌儿哪怕叹口气都能让他担心半天,失踪这种事某世子心脏肯定承受不来。 于是在意识到自家媳妇很可能遭遇危险之后,容祁再次披上绛紫长袍,戴上面具,奔出皇宫。 刚从四海商盟离开的凤天歌必然不会再回四海商盟,容祁先去锦苑,之后便是鱼市。 容祁能找到鱼市是因为南无馆在鱼市,理所当然。 接下来,他便理所当然看到凤天歌跟苏狐在鱼市尽头那个铺子的屋顶上对酒当歌! 暗处,某世子不甘于只看背影,辗转钻进护城河沿边的乌篷船里。 如此清晰的角度,容祁惊见苏狐跟凤天歌竟然在用同一个酒壶喝酒。 难以形容的妒忌萦绕于胸,某祁表示他还没有这样占过自家媳妇便宜! 苏狐你这是要死啊! 扮猪吃老虎你装的很像啊! 本世子的墙角你都敢挖,掰断你的腿啊啊啊啊! 容祁,已疯…… 自昨日闻少卿报出师门,再入朝时便无人对其资历产生怀疑,无相门的弟子一直都是七国哄抢的对象。 闻少卿能出现在齐国,乃是齐国强大的最好证明。 只是无人怀疑其资历,却有数人怀疑其动机,怀疑颍川王的动机。 这般人才颍川王初时没引荐入朝,便该一直留在自己身边,这会儿朝中动荡,颍川王突然将这号人物硬插到朝堂里,用意当真值得揣摩。 当然,相比之下太子党这边想法要天真许多。 颍川王的安排,必是想助自己外孙一臂之力。 有的时候,敌我,真的是很难分辨…… 皇宫,龙乾宫。 数日未得召见的北冥狄这会儿又被自家皇兄叫来对弈。 一直对自己棋艺充满谜之自信的北冥狄即便在连输十局的情况下依旧没有摆正位置,终在第十一局平棋之后呼出一口气。 “这个……臣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让了。” 在棋技这方面,北冥狄就跟自我催眠了似的,‘我最好’的心理认知仿佛铜墙铁壁一般将他围在里面,除非内部溃败,任谁也别想攻破。 北冥景本想嘲讽几句,可在想到容祁让他的那一局时,忍住了。 小辈尚且可以宽容豁达到那种地步,身为王者,他又何必跟一个精神还不如他正常的二货较真儿。 于是北冥景在沉默数秒之后,重新布棋,落子,“瑾瑜啊,朕想问问,你与容教习关系如何?” 北冥狄闻声抬头,惊诧,“皇兄你忘……忘啦?没事没事,臣弟给你讲,臣弟与容教习是相逢在一个金风玉露的鱼龙之夜,那一夜……” “那一夜你与容教习把酒言欢,相见恨晚,结下忘年之交,这些朕都记得,朕想问的是,你对他有多了解?” 北冥景根本不想再听自家皇弟吹嘘他与容祁如何一个忘年交法儿,听到就觉得心里堵的慌。 对于这个问题,北冥狄十分认真的想了想,“容祁每一次落子,臣弟都心里有数。” 北冥景听罢无语了一阵,瑾瑜你不要脸啊! “你可知他与天歌是什么关系?”北冥景忍下冲动,淡声问道。 北冥狄惊讶,“皇兄你记得凤天歌?” “那是朕的外甥女,朕如何不记得。”北冥景随即感慨,“没想到三年时间,斗转星移,小天歌已经成长到这般了。” 且说北冥狄当初知道凤天歌就是银面时,亦有感慨,那丫头傻! 换成自己是银面,不敲锣打鼓昭告天下也要整个大齐的人都知道丑陋嫡女,天生废柴? 不存在! 不过容祁也说过,若凤天歌如此,怕也随着独孤艳去了。 “朕是想问你,小天歌与容教习到底是什么关系?”北冥景言归正传,重复问道。 北冥狄也言归正传,“他们都住在一起了,皇兄你说这能是什么关系。” 北冥景怔了怔,“没住在一起吧?” 至少姚石不是这么回的话。 “都在延禧宫里住着呢啊!”北冥狄恍然,“啊,现在是不在一个房间里但早晚都会,他们的婚事那是楚太后临终之前定下的,跑不了。” 北冥景似有深意般微微颌首,“如此,你便替朕给容教习带句话……” “什么话?”北冥狄抬头,双眼顿时放光。 见北冥狄如此,齐景帝突然就不想往下说了。 自己这个皇弟,怎么看都不像是靠谱的人…… “皇兄?”北冥狄表示,他等着呢! “小天歌很能打,叫容教习保护好自己。”北冥景轻描淡写道。 北冥狄则不以为然,“放心!” 眼见北冥景抬头看过来,北冥狄一瞬间意识到什么,“反正也不可能打死……” 北冥景听到这话心有不悦,“瑾瑜啊,你这样对待忘年交的态度可是不好。” 北冥狄哪敢再接话,他怕自己说露嘴。 要知道,他家皇兄那也是猴精猴精的人。 接下来,齐景帝在龙体允许的情况下又与北冥狄对战十局,输的北冥狄找不着北才舍得放他离开。 之后,北冥景让姚石收了棋盘,自己则缓慢靠在龙榻上。 前朝的事姚石一五一十回传,眼下那个颍川来的闻少卿似乎与小天歌杠的厉害。 作为大齐帝王,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让闻少卿在他的朝堂上呆的太久,而他又不能直接把小天歌叫到龙乾宫公然给她撑腰。 那么这中间,就该有个传话的人。 这个人,便是容祁…… 而此时,某世子已经从鱼市看完‘风景’赶回来,独自坐在延禧殿正厅,守着一桌早就凉透的膳食发呆。 风起,门动,人归。 厅里很暗,灯未燃。 凤天歌推门进来之后本打算直接到内室休息,却在将将经过方桌时停下来,后退,扭头,吓一跳! “容祁?”如果不是她感受到厅内存在的气息,怕也没发现桌边坐了一个大活人,“你怎么在这儿?” 容祁未语,抬手拿起火折子点燃烛灯。 房间骤亮,容祁那张芳华容颜一瞬间出现在凤天歌的眼睛里。 “我在等你……” 第六百二十五章 我们的宠物 容祁的样子很是委屈,全世界就他委屈。 听到容祁这样说,凤天歌一阵心暖,却也歉疚,“我不是说过,如果哪天我回来的迟,你别等我。” 凤天歌说话时坐过来,见桌上饭菜未动,“还没吃?” 容祁抬头,一双如星星般璀璨的眼睛眨呀眨,可怜兮兮,“没有……” “我去给你热。” 凤天歌还是心疼容祁的,只是起身时却被某世子拦下来,“不要不要,这种事怎么能让女人做!我去热,你陪我吃……” 就在容祁想抢回被凤天歌端在手里的瓷盘时,视线不经意瞄到凤天歌怀里半露出来的令牌,“这是?” 凤天歌低头,拿出令牌,“蜀摄政王的令牌,苏狐之前给我的。” 听罢之后,容祁没有端菜出去热,而是把盘子搁回去,“苏狐怎么会有……摄政王的牌子?” “说来话长,应该是感谢……”凤天歌轻描淡写。 容祁当然知道是感谢,那日傻狐把自己变成一个大银锭子跟古云奕玩命的时候他在场,差点儿没把他给闪瞎。 步翼向来恩怨分明,苏狐救了步轻烟,他自然会有所表示。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苏狐为什么要把这牌子给你?” “苏狐是真的好,他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给我。”凤天歌看着手里令牌,有感而发,“此生能遇到这样的朋友,我之幸。” 容祁呵呵了,说的就好像我有什么好东西没给你一样! “他还给你什么了?”容祁强忍嫉妒,像是极为自然问道。 只是‘极为自然’的人,五官不会扭曲成那个样子。 “软胄,宝剑,丹药,还有许多我自己都说不出用途的新鲜玩意……”凤天歌视线落在令牌上,便也没瞧见容祁几近狰狞的面容,“苏狐性子纯,行事不虑后果,我只盼着自己能在有生之年,护他一世周全。” 凤天歌这句话,直接就让容祁心里那根弦断了。 该死的臭狐狸,得逞了啊这是! “他……他有师傅,他师傅能护他!”容祁急的拉着椅子凑到凤天歌身边,试图改变凤天歌对苏狐‘孤苦无依’的错误认知。 “公孙院令不是一个靠谱的,护短的时候是真护短,可若遇着名剑马上就能六亲不认,不妥。”凤天歌摇头,“说起来,当初若不是你跟公孙院令引荐,小狐狸这将近一年的时间也不会过的如此风雨飘摇。” 容祁惊! 小狐狸是个鸟称呼? “那他还有师兄呢!他那些师兄里混的最窝囊的就是当今武林盟主江逸,谁敢欺负他啊!”容祁激动开口。 “公孙院令教出来的徒弟大都愤世嫉俗,小狐狸就是最好的例子。”凤天歌想了想,“我真不敢想象公孙院令那些徒弟聚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 容祁能想象,介时公孙佩必定能死的很惨。 那些个离经叛道的倒是不能拿公孙佩怎样,但绝逼会扫荡拥剑小筑里所有名剑。 “好吧,那你就护苏狐一生一世好了,我没事,虽然我一个人流落异乡,无依无靠,没人喜欢也没人关心,就连做的饭都没人吃,我也可以过的很好,真的,你不用担心我!” 容祁堆坐在凤天歌面前,一副生无可恋但我还是会努力活下去的表情逗了凤天歌灿然抿唇,“真的可以过的很好?” “嗯,我能行。”容祁无比沉重点点头。 凤天歌也跟着点头,“那就好,我先睡了。” 眼见凤天歌起身离开,容祁一瞬间崩溃,狠狠跺脚,无比娇嗔,“歌儿!” “去把饭菜热热,我好饿。”凤天歌几乎同时坐回来,瞅着桌上饭菜说道。 容祁愣了片刻,“好……” “你跟苏狐不一样。”就在容祁起身一刻凤天歌拉住他,眸如秋水,潋滟含波,“我还想你能护我一生一世呢!谁让你是我选中的男人,我知道,我不会选错。” 热度自指间攀升,飞窜到四肢百骸,容祁那张俊颜简直是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红成柿子,“我……我……我去热菜……” 被凤天歌松开的下一秒,容祁几乎是以奔命的速度跑到厅门,忽又觉得不对,当即掉头回到桌边端菜,整个过程凤天歌一直都在看他,脉脉含情,他却半只眼睛也没敢迎过来。 就在凤天歌以为容祁会直接端菜跑出去的时候,某世子突然停在门口,一字一顿, “我会保护你一生一世!只要我不死,谁敢动你一根汗毛本世子跟他拼命!然后我们再一起保护苏狐一生一世,谁让他是我们养的宠物!放心,我会对他好!” “宠物?”凤天歌对这两个字很意外,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容祁已经美滋滋跑去热菜了。 房间里,凤天歌独自坐在桌边,时局艰难,唯有在容祁这里她才能感觉到一丝丝放松,跟温暖。 一夜无话。 翌日早朝无甚要紧事,好像自闻少卿入朝之后,朝中一直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没有大事发生就没有争论焦点,除了夏骞跟凤炎,两派难得‘和谐’了一段时间。 这种‘和谐’也可以称之为,观望。 两派都在观望,颍川的动机。 下朝之后,闻少卿一直默默跟在凤天歌身后,与之保持一定距离,每日如此。 终于,在凤天歌离开皇宫东门的时候,闻少卿的视线落在了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古若尘身上。 “侯爷,可否一叙?”闻少卿唤住古若尘,温声开口。 古若尘止步,转身。 “侯爷掌控的御林营担负整个皇城的安危,闻某有些不太成熟的建议,不知侯爷愿听否。”闻少卿浅步走到古若尘面前,眉眼皆是笑意。 “那就请太傅先想成熟了。”古若尘淡漠看向闻少卿,“只是不管太傅想的有多成熟,本侯都不愿听。” 面对古若尘言语冷讽,闻少卿笑意不减,抬手以示友好般想拍拍古若尘左肩,“侯爷其实……” ‘啪—’ 就在闻少卿手掌欲落在古若尘左肩一刻,被人狠狠打开。 手腕微痛,闻少卿视线转向突然出手之人,眼中笑意转淡,噎喉。 “若尘,你走。” 第六百二十六章 放肆飞舞 说话的人,是凤天歌。 古若尘知道凤天歌用意,朝其点头,转身离去。 原地,就只剩下两人。 “小歌,你对我的防备,这样重?”闻少卿苦涩抿唇,眼底溢出淡淡失落。 凤天歌面无表情,“亏吃的多,长些记性而已。” 闻少卿垂眸,苦笑,“我无他意,只想试着用这个方法把你叫回来,果然……” “闻少卿,不许你动古若尘!”凤天歌眸色渐冷,寒声警告。 “可以,只要你肯跟我离开皇城,从此与那些人断了联系,我答应你不动他们。”闻少卿仿佛下了极大决心,无比艰难又无比坚定的看向凤天歌,说出他一连数日纠结之后,得到的答案。 倘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宁负颍川,不负凤天歌。 “你要愿意,我们可以现在就离开皇城,从此不再踏进半步!” 如果在此之前闻少卿或许在离开的时间上还有踌躇,那么在看到凤天歌如此维护古若尘之后,他甚至可以马上就走。 然而。 “我不愿意。”凤天歌完全不知道当闻少卿脸上那张伪善面具揭开之后,他怎么还能恬不知耻说出这种话。 “小歌,你应该能想象得到,我作这样的决定有多艰难!”闻少卿微皱眉,“为了你,你知道我放弃的是什么?” “不想知道。”凤天歌冷冷看着闻少卿,“也请闻太傅不要再说‘为我’这样的话,这段时间闻太傅为我做的简直不要太多,天歌一件一件,都铭记于心。” 古若尘已经离开,凤天歌自觉再也没有与之相对的必要,转身。 “小歌!你只记得我这段时间的算计,那小时候在普宁寺时的恩情算什么?你如何能残忍到可以将那一些全都抹煞!”闻少卿愠声质问,心痛如锥。 凤天歌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停下脚步。 “儿时的情谊,儿时的凤天歌从未辜负。” 看着那抹远去的身影,闻少卿只觉手脚都跟着发抖。 他深深凝望,整个天地都在他眼里失去色彩,唯有那抹身影在他心头,从未掉色。 小歌,你会来求我的…… 皇宫,御医院。 屈平在自己药室里很是忙碌的配制各种丹药,乐此不疲。 容祁则坐在药案对面,拿起其中一个瓷瓶,看着上面的字,满目费解。 “香?” “嗯,吃下一粒,可保全身散发香气一个月。”屈平边称量药材,边回答。 “臭?”容祁又换了一瓶。 “同理。”屈平应声。 容祁索性搁下瓷瓶,视线从左到右扫一遍,“这些都是给……皇上吃的?” “都不是。”屈平很诚实。 “那这是……” 屈平将称好的药材倒进药罐里,而后看向容祁,“这段时间我静下心想了想,人这辈子总该有点儿梦想,才不会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容祁没说话,往下听。 “所以我便给自己定了一个梦想。”屈平叩好药罐,燃炭薪,炭是海外锦炭,无烟亦不呛鼻,“就是超越周歧。” 屈平抬头时,对面空空如也。 好半晌,容祁从椅子下面爬起来,“你这个梦想会不会有点儿大?” “当初他死之后我们四人有到他房里‘检查’过,我当时得到的是一本药谱,我打算凭自己的实力把他能制出的药丸也都配制一遍。” 容祁瞧了眼桌上各种珍稀药材,“你是凭自己实力把这些药材给采回来的?” “我是凭实力进的御医院,怎么了!”屈平听出容祁心疼这些药材,“我用的又不是四海商盟的药材,还是你觉得……我用了你的东西?” 见容祁一副肉疼的表情,屈平知道,即便他嘴上没把自己当成齐国皇子,心里却早就认同了这个身份。 “没有没有,本世子是觉得这些个瓶瓶罐罐摆在这里不合适,回头等薛里入宫送药材的时候我让他帮你把这些玩意运到德济堂。” “不……” “不用谢我,这都是本世子应该做的。”容祁紧接着又道,“今晚本世子想给我家歌儿做药膳,你帮我想想做什么?” 屈平服了。 “那要看你想达到什么效果。”屈平随意从众多瓷瓶里取出一瓶递过去,“这瓶怎么样?” 看到‘媚’字,容祁当时就给撇了,脸红脖子粗,“屈平,你龌龊!” 屈平惊,“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片刻,屈平放下手中一切凑过去,“你跟凤天歌还停留在睡觉就只是睡觉的地步?” “走了!” 容祁愤然起身,却在下一秒被屈平叫住,“雷伊在赵国来信了,要不要看?” 提到赵国,容祁眸色微沉,继而接过屈平递过来的密件,展开。 此密件,无非是报平安。 大概意思就是他的三皇姐在赵国一切都好,且赵王对其宠爱有加,有求必应,更准白玉霜可随时无宣召入宫去陪皇贵妃。 通篇下来都是赵王如何将容岚宠上天,最后结尾处,雷伊写了一小段血书。 白玉霜也学会滴蜡油了…… 见容祁一脸沉凝,屈平抬头,“你三皇姐被赵王欺负了?” “宠爱更甚。”容祁坐下来,视线重新落在密件上,忧心忡忡。 屈平不解,“这难道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过犹不及,月满则亏。”容祁叠好密件,“燕国小公主入赵国和亲被封庄妃的事你可听说了?” 屈平点头,“那又怎么?” “赵王一直想要巴结燕国,想要强强联手搞事情,倘若人之常情赵王当宠庄妃,但依雷伊传回来的消息,赵王对燕国的小公主,很是平淡。” “这说明你家皇姐有本事。” “我家皇姐就只有喝酒的本事……”容祁皱眉,“事有异常必为妖,这件事恐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你怕赵王动你皇姐?” “他若敢动,我必叫他后悔莫及。”容祁虽非楚郁妃亲生,但养育之恩从不敢忘。 而且对他这个皇弟,容岚自小维护,楚皇宫里的人可以说她如市井泼妇,却不能说容祁是蠢笨废物。 拿容岚话说只要她在,她家皇弟就算是废物,也可以放肆飞舞! 就在屈平再欲说什么的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 是姚石,传的是齐景帝的旨。 北冥景近日闲来无事,想与容祁切磋棋艺…… 第六百二十七章 孙荷香领盒饭 自闻少卿成为太傅,礼部以最快速度为其在皇城最繁华地段改建起一座府邸,问天茶楼更在同一日消失在玄武大街。 为官者不许经商是大齐素来的规矩。 且说闻少卿这个太傅做的很是随意,不必到府衙蹲守时间,也不必理会太傅一职该履行的责任。 他只需要做他想做的事,坑他想坑的人。 新建的府邸旷达气派,闻少卿自朝上下来便直接回府,独自坐在书房里,静默无声的坐了整一日。 直到夜深,流刃出现。 房间里灯火微燃,忽明忽暗的灯火映衬下,闻少卿容颜再不似白日里那般温和淡雅,身前书案上亦无楸木棋盘。 这是他与小歌最严峻的一场博弈。 生死,不在棋中。 “主人,事已办妥。”流刃拱手,回道。 闻少卿眸色微动,“何时。” “冯棋会在明日午时三刻到古云奕府邸为其换药,便是那时。”流刃回禀。 闻少卿舒了口气,“你可记得那瘟毒的特质?” “属下记得,第一个沾毒者不会染病,只有当毒素依次传到第十个沾毒者身上的时候才会异变,成为无药可解的瘟毒且会大肆传染,爆发瘟疫。”流刃低声道。 “冯棋是第几个?” “第八个。” 闻少卿颌首,“此瘟毒只有配合鬼针草才能依次传播下去,而那些身上没有鬼针草的人即便沾染瘟毒也不会发挥作用,且瘟毒存于人体两个时辰后便会消失,查无可查。” “鬼针草亦是周歧精心调配之物,旁人不可能有,所以此瘟毒只会依属下引导传下去,断不会失控。”流刃接道。 “是啊。”闻少卿舒了一口气,“冯棋是第八个,古云奕便是第九个。” “那瘟毒传到第十个人身体里,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时间来得及。”流刃又道。 闻少卿点头,“北冥渊那边,如何?” “明日早朝,他会依主人之意行事……” 见流刃稍稍犹豫,闻少卿便似猜到什么,“他的那些话,不必在意。” “是。”流刃拱手,北冥渊虽然同意,只不过言辞中尽是不敬,听着让人窝火。 闻少卿摆手,流刃退离。 烛灯摇曳,落在闻少卿眼中就像是两簇阴森鬼火,幽冷凄寒。 小歌,绝望离你,不远了…… 同样是夜,有人在等待,有人在煎熬。 孙荷香快死了。 凤府里,凤炎看着床榻上只剩下半口气的孙荷香,便叫项甫到宫里送了信。 就在凤炎转身欲走时,孙荷香好似突然恢复神识般睁大眼睛,“老爷?老爷你来了!” 凤炎本不想转身,却在想到凤雪瑶跟凤染修时走了回来,“你起来做什么。” 他不想让两个孩子听到任何自己苛责亏待孙荷香的言辞,尤其孙荷香临死之前,他必要守在这里。 “老爷……老爷真的是你!妾身还以为自己眼花瞧错了!”孙荷香激动起身,一双形同枯槁的手紧紧掰住床栏,久卧不起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用着回光返照的劲儿才精神焕发,高兴的不知所以然。 “你病这么重,还起来做什么。”凤炎知道。 “老爷来看妾身,妾身自然要起来。”孙荷香强挺着靠在床栏上,深凹的眼眶蕴满泪水,“老爷,你终于肯来看妾身了……” 凤炎微挑眉梢,“朝廷近日乱的很,我是太忙了。” 孙荷香点头,眼泪毫无预兆滚下来,“妾身知道……妾身知道老爷定不是因为外面那些闲言碎语才疏远妾身,老爷,妾身这辈子当真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那些话都是凤余儿那个……全都是她的阴谋,她回来,是来报仇的!”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说这些胡话?”凤炎微皱眉,心有不悦。 “不是胡话!老爷,妾身现在最清醒!凤余儿就是来报仇的!她恨,她恨我当初赶走沈心宜,让她们母子在清塘受尽委屈,她恨我给她起的名字,寓意多余!尤其沈心宜死了,她把那贱……那女人的死全都归结到我们身上,她说要报复咱们凤府里每一个人,我,瑶儿,染修还有老爷你!她……” “够了!我看你真是得了失心疯!那日瑶儿亲口告诉老夫,若非余儿帮衬,她也不会这么快就被太子殿下宠爱!” “她那是……那是……她不是真心的啊老爷!她能在那么短时间里就把瑶儿推到高位,足见她是多精明的丫头,今日她能将瑶儿推上去,明日她就能把瑶儿拉下来!这个人深不可测,老爷,我们……” “你还是早些歇息吧。”凤炎起身,不愿再听孙荷香多说半句。 “老爷!”孙荷香着急想拽回凤炎,却因身体失衡掉下床榻,“老爷!求你相信妾身!” 凤炎止步,却未回头。 “老爷……老爷若不相信妾身……没关系,求老爷把瑶儿从宫里头叫出来好吗?我有好久没看到瑶儿了,我想她……”孙荷香无力趴在冰冷地面上,目光极尽渴望看向凤炎,苦苦哀求。 凤炎终是叹了口气,“项甫已经入宫,瑶儿很快就会回来。” “那就好……那就好……妾身等着瑶儿……等着咱们的女儿……”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孙荷香好似看到凤雪瑶正朝她扑过来,“瑶儿……” 除了凤雪瑶,还有她久未见到的凤染修,“染修啊,染修你也回来了……好……真好……” 凤炎闻声转身,凝眸看向趴在地上的孙荷香。 “你们都回来了,真好……” 孙荷香的手在虚空中不停晃动,脸上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母亲这辈子有你们两个,没白活……只是,我到底也是对不起沈心宜,放心,母亲这就去给她赔罪,叫她别让她的女儿找你们报仇,怪我吧,都怪我……” 手,重重垂落。 孙荷香终在神识不清的状态下见到自己一双儿女儿之后,魂归西天。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在最后一刻,知道错了…… 消息传到皇宫时,凤雪瑶正与北冥渊在房间里行鱼水之欢。 依着李诚瑞的意思,这会儿进去轻则挨骂,重则受罚。 只是凤余儿坚持进去。 果然,在凤余儿哭的梨花带雨闯进去之后,被凤雪瑶狠斥出来,跪了一夜…… 第六百二十八章 菜里有料 延禧殿内,灯火微燃。 容祁呆呆看着满桌药膳,终于在快到子时的时候把自家媳妇给等回来了。 敌不动,我不动。 话虽如此,但在闻少卿看似平静的这段时间,凤天歌却不敢有丝毫放松,所有她能想到的可能都被她扼杀在萌芽中。 防患未然总好过坐以待毙。 “不是说太晚就不要等我了么。”凤天歌进门看到容祁坐在那里,轻声浅笑。 容祁的表现则极为反常,看到凤天歌进门一刻,他竟然腾的站起来,无比局促又心虚的样子叫凤天歌一愣,“怎么了?” “没……没有啊!”容祁尬笑,“这……这是我第一次煮药膳,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凤天歌还以为是什么,笑着坐下来,“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眼见凤天歌落座,容祁登时拿起瓷碗,盛好了摆在最中间的药膳炖鲜鲈端过去,“才热过,你趁热喝。” “好。”凤天歌接过来,“你也吃。” 容祁默默坐回到自己位置,视线不禁瞥向距离凤天歌最近的那道冬瓜薏仁排骨汤,又看了眼凤天歌正在喝的鲜鱼汤,好后悔。 排骨汤里加了‘料’,屈平说那玩意趁热喝最好。 可他刚才,手抖盛错了。 “你怎么不吃?”凤天歌见容祁未动,于是搁下瓷碗,转手拿起容祁的替他也盛了一碗药膳。 盛的,刚好就是排骨汤! 容祁推托,“不不不……这个……” “你不是没吃么?”凤天歌挑眉,明明只是正常询问,落在容祁耳朵里则别有用意。 各种阴谋论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不吃就是有鬼啊! “快点儿,等这么久你一定也饿了!”凤天歌直接将瓷碗搁到容祁面前。 但见容祁盯着排骨汤发呆,凤天歌歪头看他,“要我喂你?” “今天皇上找我下棋了……”容祁慌张抬头,转移话题道。 凤天歌闻声,握起汤匙,“很正常啊,皇上不是经常找你对弈么……你该不是又赢了吧?” 容祁摇头,“没有没有,平棋!” 凤天歌舒了口气,“还好,虽然你棋艺天下无敌,但皇上真的不能再受打击了知道么。” 之前容祁把齐景帝赢到昏厥的事儿凤天歌知道后,专门找容祁聊过这件事。 “皇上有跟我提到你,他说他现在还很虚弱,没准备好该怎么见你,不过他记得你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外甥女,眼下楚太后离世楚玥郡主又失踪多年,皇上说无论如何,他都会护着你。” 这是齐景帝原话,容祁如实传达。 凤天歌闻声,握着汤匙的手微顿,眸色骤凝。 她相信皇上突然对容祁说这番话绝对不是无意为之。 若有意,这言辞之中的维护,不言而喻。 “下次你再与皇上对弈,替我多谢皇上,他的话,天歌谨记。”凤天歌轻声开口,却见容祁还在发呆,“快吃,一会儿凉了。” 容祁欲哭无泪,他就是想等放凉才吃啊! 他怕他现在吃了,控制不住药性也控制不住寄几! “好……”容祁噎喉,慢吞吞握起汤匙,小心翼翼蘸了一下,“好吃!” “你吃了吗?”凤天歌疑惑看向容祁,“大口吃。” 看着凤天歌期待的目光,容祁忽然好绝望。 死就死吧! 于是容祁直接端起瓷碗,大口喝汤,撂下碗后又大口吃肉。 他跟他家歌儿,再也不能停留在吃饭只是吃饭,睡觉只是睡觉的阶段了,是时候该,更近一步! 这一夜,容祁因失血过多,被凤天歌着人抬去了御医院…… 翌日,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的早朝突然发生一件事。 北冥渊勒令未时一刻,四营皆要派人到御林营观摩御林军的骑射技艺,其中被点到名字的有龙魂营副将君无殇,虎骑营副将谢如萱,雀羽营跟玄机营亦有两位副将在内,还有兵啊项晏。 四营主将视军务自愿前往。 凤天歌当即委婉反对,非军演又不是特殊时期,没必要聚四营副将到御林营做这种观摩,只要私下里互通交流便好。 闻少卿不以为然,一来御林军骑射乃五营之最,二来军演时御林军并无兵卒参加,此番观摩交流实属必要。 二人争执到最后,凤天歌在无可避免的情况下,拉了北冥渊一把。 是的,她恳请北冥渊能亲往御林营,鼓舞士气。 北冥渊欣然同意,闻少卿惊。 白痴都比北冥渊聪明! 下朝之后,闻少卿没再跟着凤天歌,而是回了自己府邸。 凤天歌则直接换装去了四海商盟。 她知道,闻少卿行动了。 四海商盟,二楼。 容祁对闻少卿突然将这许多人聚在一起的行径十分怀疑,而他庆幸的是,凤天歌能如此冷静且果断的将北冥渊一并拖下水。 “北冥渊能同意,则说明他并不知道闻少卿的计谋。”凤天歌坐在容祁对面,笃定开口。 容祁点头,“此刻距离未时还有两个时辰,温某只怕闻少卿会在这两个时辰里,绊住北冥渊的脚。” “温盟主放心,天歌自你这里出去便回宫,便是拖,我也要把北冥渊拖到御林营。” 事关古若尘等人性命,凤天歌自觉什么事都做得出,“天歌希望盟主能在御林营外设人,我怕……军演惨剧重现。” “凤大姑娘放心,温某自会全力以赴。”容祁应声。 正如其所言,自四海商盟出来后,凤天歌直接回宫,守着北冥渊。 她相信闻少卿就算再胆大妄为,也不敢拿北冥渊性命作赌注。 伤了北冥渊,便是断了颍川王在大齐朝廷的触角。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谁也预料不到接下来会发生怎样不可期的事。 不管古若尘,君无殇还是谢如萱项晏都知道,此次到御林营观摩是陷阱。 可明知是陷阱,他们却根本不能拒绝。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他们相信凤天歌也相信只要他们在一起,攻无不克。 午时三刻时候,风平浪静的皇宫里,出了意外。 茗湘殿里,侧妃凤雪瑶突患急症,全身抽搐,脸色发紫,一副将死之态。 北冥渊得到消息后当即赶过去,御医院也早派人过去为其诊治。 凤天歌就知道,闻少卿必有后手…… 第六百二十九章 忆旧事 皇宫,茗湘殿。 凤天歌赶到茗湘殿时这里围满了人,除了宫里伺候的宫女,还有七八个御医在厅内候着。 因为身份特殊,凤天歌进来时无人阻拦,直至其走进内室。 床榻旁边围着御医,她未上前,只一眼便看到坐在桌边神色肃冷的北冥渊。 看神色,凤天歌知道北冥渊当真在意凤雪瑶。 只是无论如何,她今日都定要将北冥渊拉进御林营。 “你们几个快把帕子拿出来!” 床头处,凤余儿生怕凤雪瑶抽搐时咬到自己舌头,赶忙叫旁边宫女交出帕子,合起来拧成一股塞进凤雪瑶嘴里,“娘娘您坚持住!御医们都在这儿,太子殿下也在这儿!就快好了!” 凤雪瑶症状果真不轻,整个人抽搐成团,便是冯棋也觉得十分棘手。 这会儿有冯棋为其施针,凤余儿自是退到旁侧。 如此,她便看到了将将走进内室的凤天歌,亦瞥见北冥渊无甚反应,想来是没瞧见。 凤余儿眼眸微转,当即过去,“郡主军务繁忙还能抽时间到茗湘殿探望我家娘娘,奴婢替娘娘谢过郡主!” 凤余儿的话,成功引起北冥渊注意。 许是没想到凤天歌会出现在这里,北冥渊略惊,“天歌,你怎么来了?” “末将听说妹妹突发急症,颇为担忧。”凤天歌拱手回道,视线似不经意从凤余儿身上掠过。 “是啊,谁知道怎么就突然抽成这样,本太子也是担心瑶儿若有个三长两短,伤了你们姐妹的心。”在凤天歌面前,北冥渊本能不想表现出自己对凤雪瑶的在乎。 姐妹二字落下来,凤天歌视线转向凤余儿。 “余儿真是罪过,自打来皇城乃至入宫都不曾到长姐那里请安,余儿……” 凤余儿下意识瞥向床榻,“长姐有心,听到我家娘娘有恙便着急赶过来,这份亲情余儿替我家娘娘谢过长姐。” 凤余儿唤凤天歌为长姐,唤凤雪瑶却是我家娘娘,细微之处北冥渊未必听出来,凤天歌却是了然。 “妹妹言重,自家姐妹,关心是应该的。”凤天歌随即看向北冥渊,“太子殿下也别太过忧虑,雪瑶不会有事。” 北冥渊微微点头,“过来坐。” “不了,就快到未时一刻,天歌还需赶往御林营随四营众将一想观摩御林军的骑射技艺,太子殿下何时去,不如一起?” 如果不是凤天歌提醒,北冥渊倒真是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件事,“险些忘了……” 偏在这时,床榻上凤雪瑶病症急剧恶劣,冯棋都有些束手无策之感。 眼见凤雪瑶如此,北冥渊回头,“不如这样,你先去,本太子待这里情形好些了,稍后过去。” “太……” 就在凤天歌欲开口时,凤余儿似非刻意般碰到凤天歌衣角,“太子殿下万不能因为我家娘娘耽误正事,如此我家娘娘便是好转也会自责。” “雪瑶这里的情况如此凶险,太子殿下晚些去御林营也情有可原,众将断不会因此误会太子殿下,还是雪瑶的身体更重要一些。”在凤余儿劝阻之后凤天歌一改心里所想,反其道而论。 “这里有冯御医在,娘娘定会平安无事,太子殿下放心,娘娘这里但凡有消息,奴婢定会第一时间通传过去,好叫太子殿下放心。”凤余儿随即又道。 此时此刻,站在北冥渊面前的是两个何等城府的女子,凤天歌与凤余儿看似极为平常的三言两语,已然改变北冥渊初衷。 “也罢,那本太子便与天歌你一起去御林营,至于雪瑶这里……” “太子殿下放心,奴婢定会尽心看守二姐,全力以赴!”凤余儿在这个时候,恢复了‘二姐’的称呼。 北冥渊点头,“好。” 待北冥渊先行一步迈出内室,凤天歌的目光则十分有深意落向凤余儿。 “之前没赶上,余儿恭祝长姐军演胜出。”凤余儿没有躲避凤天歌极富深意的目光,明亮璀璨的眸子里尽是善意。 凤天歌微微颌首,“照顾好雪瑶。” “长姐放心,余儿必定全心全意。”凤余儿俯身施礼,“恭送长姐。” 待凤天歌转身离去,凤余儿方才站定,视线透过窗棂看向那抹她曾在这宫里回望过无数次的背影。 母亲一生贤良,纵受尽磨难却从无怨悔,她生时最爱挂在嘴边儿的便是镇南侯府楚玥郡主的好,母亲更时时教导她要知恩图报。 她凤余儿,不是不知恩的人。 御林营暗处的一辆马车里,闻少卿在听到流刃的禀报后,猛然睁开眼睛。 “你说什么?”闻少卿惊怒。 “凤天歌到茗湘殿去请北冥渊,北冥渊……已经跟她离开皇宫,赶来御林营。”流刃低声回道。 ‘啪—’ 闻少卿怒极,拳头狠狠砸在车厢上。 “他不是极宠爱凤雪瑶?凤雪瑶都要死了他也不在意?”闻少卿剑眉紧皱,愤恨低吼。 流刃心知事情不妙,“这会儿御林营里的火头军程直已经从古云奕府邸出来,再有一柱香的时间就能入营,我们……要不要阻止?” 闻少卿沉默,拳头被他攥的越发紧,眸色,如潭。 “不要。” “可是倘若北冥渊有个三长两短,主人如何跟王爷交代?”流刃心急。 闻少卿渐渐从震怒中冷静下来,“让御医院里的人下重手,凤雪瑶必须马上死。” “恐怕来不及了,宫里传来的消息,北冥渊与凤天歌离开的时候,屈平去了茗湘殿。”流刃无奈道。 闻少卿自然知道屈平是谁,眉拧成川,“百密一疏。” 就在这时,马蹄声由远及近,闻少卿与流刃分明看到北冥渊与凤天歌的马车前后经过,停在御林营外。 “当真是来不及了。”闻少卿未作多想,直接下车,快步走过去希望能拦住北冥渊。 御林营外,凤天歌与北冥渊双双走下马车,正欲朝里走时,闻少卿快步而至,挡住去路。 “微臣叩见太子殿下!” 见是闻少卿,北冥渊眼中顿生不喜,“闻太傅怎么在这里?” “回太子殿下,微臣刚刚得皇后娘娘召见聊起颍川旧事,皇后娘娘一时思念颍川王致凤体违和,微臣恳请太子殿下移驾云光殿。”闻少卿神色忧虑,恳求道。 不想北冥渊还没开口,凤天歌先声夺人,“闻太傅明知皇后娘娘思念颍川,还故意与皇后娘娘忆旧事,是何居心?” ------------------- 一定意义上讲,凤余儿是神助攻。 第六百三十章 瘟疫爆发 面对凤天歌严厉质疑,闻少卿微抬头,神色落寞,“凤元帅如何以为忆旧事就是有居心?你我所忆普宁寺时的旧事还少么,闻某倒不知与你忆这般旧事,藏的是何等居心。” “母后如何?”北冥渊不喜闻少卿看凤天歌的眼神,爱跟渴望根本隐藏不住。 闻少卿收回视线,“皇后仍昏厥,情况十分不妙。” “皇后凤体违和,自有宫中御医照料,你这样大惊小怪,那些不知情者难保会有各种猜测揣度,造成不必要的恐慌。”看出北冥渊有动摇之意,凤天歌低声开口,“太子殿下,未时一刻,快到了。” “太子殿下,御林营不过是小小演练,皇后凤体才是重中之重!”闻少卿私以为是何借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向北冥渊表达的意图已经再明白不过。 北冥渊但凡不是傻子就该明白自己暗指,不许踏进御林营! “太子殿下若信得过天歌,天歌愿替太子殿下入宫探望皇后娘娘。”凤天歌很想入局,她想跟古若尘他们站在一起。 可比起她的存在,北冥渊走进御林营的意义,重的多。 “太子殿下,微臣以为尽孝这种事断不能假手他人。”闻少卿声音渐冷,言辞间有警告之意。 凤天歌不以为然,“天歌乃太子殿下表妹,若在寻常人家天歌当唤皇后娘娘一声舅母,可不是闻太傅所言的外人。” “可你……” “当然,若太子殿下放心不下皇后娘娘,天歌自会向御林营里众位将军解释,众将应该会明白太子殿下这份孝道。”凤天歌未理闻少卿,转身看向北冥渊,“还请太子殿下定夺。” 而此时,闻少卿的视线亦落在北冥渊身上,眼中微愠。 “那便有劳你回宫,探望母后。”北冥渊与闻少卿对视一刻,冷冷开口。 “是。”凤天歌领命一刻,暗自舒气。 就在北冥渊转身走向御林营时,闻少卿纵步上前,却在下一秒被凤天歌拦下来,“太子殿下已经有了旨意,闻太傅若真担心皇后娘娘,不妨与天歌一并入宫,如何?” 眼见北冥渊走进御林营,闻少卿终是叹息,怒意萦绕于胸。 而此时,凤天歌也终是安下心,转身即走。 “小歌,你是故意的?”此时的御林营,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凤天歌闻声止步,转身,“你敢动北冥渊么?” 闻少卿未语,他不敢动。 至少到现在为止,北冥渊仍是颍川王手里一枚不可获缺的棋子,而他出现在大齐皇城的目的,是巩固北冥渊在朝中地位。 面对闻少卿的沉默,凤天歌只微微一笑,继而离开。 小歌,我纵不敢动北冥渊,却也不代表你的那些朋友就会安然。 载着凤天歌的马车扬长而去,闻少卿却仍站在原地,视线转向御林营。 一场灭顶之灾,就要来临。 角落里,身着绛紫长袍的容祁则目睹了整个过程,在凤天歌离开一刻,他悬起来的心也跟着一松。 他何尝不知道今日的御林营不会太平,但好在,他媳妇不在其中…… 既然领了北冥渊的旨,凤天歌自是要到宫里探望顾紫嫣。 且说她到云光殿那会儿,顾紫嫣正在小憩,等了半个时辰才算等醒了那位皇后娘娘。 凤天歌道明来意,顾紫嫣心知闻少卿扯谎,却也没揭穿,便陪着凤天歌打了一会儿太极。 二人皆有心事,顾紫嫣想知道闻少卿为何扯谎,凤天歌则时时担心御林营会有意外发生。 幸有锦葵一语解了二人心不在焉的周旋跟客套。 只是此时距离凤天歌离开御林营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时辰。 最不期待的消息,终究是来了。 就在锦葵送凤天歌离开云光殿时,一宫女突然从外面跑进来。 “如此毛躁,成何体统!”锦葵出言训斥那名宫女道。 那宫女见是锦葵,扑通跪到地上,神情慌张,“锦葵姐姐,大事不好了!御林营……御林营……” “御林营如何?”凤天歌心弦骤紧,寒声问道。 “御林营里好多人突然出现温热之状,头痛身痛,还有些出现衄血,发斑……”宫女边说边噎喉,紧张又畏惧的看向锦葵,“那些进去的御医都没出来……他们……他们怀疑是瘟疫。” 瘟疫二字犹如晴天霹雳炸裂在凤天歌头顶,若非锦葵及时搀住,凤天歌险些跌倒! 她经历过两次瘟疫,她亲见过百万尸骸烬成灰的场景! “凤大将军!”锦葵将将扶稳凤天歌,便见凤天歌猛然纵身,飞奔而去。 旁侧宫女哭哭啼啼,“锦葵姐姐,太子殿下也在御林营里……” 锦葵闻声后收回视线,看了宫女一眼,“随我进去。” 难以形容的心痛跟悲愤充斥在胸口,凤天歌几乎拼尽内力赶去御林营,却在快接近营门处时被容祁拽到角落。 “盟主!”凤天歌心有期待看向容祁,眼底闪烁微光。 容祁噎喉,“你知道了?” “真的?”凤天歌抬手握住容祁左臂,唇轻颤。 容祁点头,“一个时辰前御林营里突然有三个火头军不明原因发热,之后头痛身痛,且在发热两柱香的时间后出现衄血……半个时辰前有御医进去探明病因,不想那些解除病患的御医也都染病。”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突然……”凤天歌几欲崩溃的同时,眼神骤然凛冽,“闻少卿!” 容祁没有反驳,面具背后那张容颜已如冰封,“没想到,他这次出招竟如此没有底线。” “我要进去!” 凤天歌当下转身想要冲向御林营,却被容祁紧紧握住,“你现在不能进去!御林营已经封闭,包括北冥渊在内所有人不得出来!” “谁下的旨?古若尘他们还在里面!他们现在很有可能还没染病!我不能让他们在里面等死!”凤天歌眼泪如柱,如洪水决堤。 她明明知道这就是陷阱,却依旧没有阻止悲剧发生! “是景帝。”容祁咬牙,“那是瘟疫。” “不是!那是闻少卿的阴谋!”凤天歌赤眸如荼,“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直接取命!御林营里五万精兵,十几个武将!他……可还是人!” 第六百三十一章 以道自任 容祁知道,此时此刻于凤天歌而言,有多艰难跟悲恸。 可事实已经发生,他们只能冷静下来,再做打算。 “瘟疫虽霸道,却也不会即刻要人性命,当务之急,我们要找到解法。”容祁握紧凤天歌,低声提醒。 凤天歌恍然般看向容祁,“解法……对,解法!” 就在容祁再欲开口之际,凤天歌突然挣脱束缚,纵身而去。 依方向判定,当是玄武大街的太傅府…… 瘟疫已经爆发,整个御林营被齐景帝下旨隔离,任何人不得进出,且有数位御医守在营外,直燃青槁艾蒿等一切可以防御瘟疫的药材。 余下留守御医院的御医也即刻以御林营内提供的病症跟此番爆发瘟疫的特质火速配药,抑制病情。 皇城瘟疫倘若有一丝一毫失控,对大齐的影响不可估量。 是以齐景帝纵抱恙在床,也于龙乾宫内先后发出十道圣旨,勒令所有官员须以疫情为先,全民皆起,对抗疫情。 其中一条是,但凡所需药材朝廷当以三倍价格购买,有私藏所须药材囤积居奇者,斩立决。 齐景帝虽非马上皇帝,治国却有其雷厉风行之手段,称得起盛世一帝。 闻府门前,凤天歌踹门而入。 书房里,流刃似有所感,低声禀报。 闻少卿却是不语,摆手命流刃退下去,没有他的指令,不得出来。 于是在凤天歌拍裂门板闯进来的时候,就只有闻少卿一个人坐在书案对面,神色无波。 看到凤天歌,闻少卿起身,笑容温和,“小歌,你怎么……” ‘啪—’ 清脆的巴掌声猛然响起,闻少卿脸颊微侧,瞬间红肿的脸颊传来痛感,唇角渗出血丝。 “解药!”凤天歌悲愤戾吼。 闻少卿不语,抬手抹过唇角,看到血迹时薄唇勾起惨淡弧度。 他抬头,直视凤天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御林营里的瘟疫是不是你干的?”凤天歌双目如炬,额头青筋几欲迸出。 闻少卿从未见凤天歌如此凶狠模样,忽然陌生。 他的小歌,从来不会这样跟他说话,“凤大元帅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闻少卿!你怎么敢……你也配门客二字?但凡门客皆以道自任!你的道在哪里?你的底线跟做人最起码的良知在哪里!” 前世今生,凤天歌从未用这样卑劣跟刻薄的字眼儿训斥过任何人,可此时她竟觉得这些根本不能表达出她对闻少卿的鄙视跟痛恨。 “被狗吃了。”闻少卿静静看着眼前女子,忽的一笑,“在爷爷被北冥景斩首于菜市口的时候,就被狗吃了。” “闻少卿!”凤天歌双眼血红,狠狠砸桌。 “我在。”闻少卿勾唇,“那些人的命是命,爷爷的命就不是命了?” 凤天歌怒意鼎沸,眼中尽是悲愤,“百里将军的旧案已经翻过来了!你也回来了不是么!” “我是回来了!可如果我从不曾离开,我就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看着你成为我的妻子!我们会很幸福的过这一辈子,不像现在,我都开始不确定,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小歌。”闻少卿心痛,眼中透着失望。 凤天歌紧皱眉头,她又何尝不失望,“你以爱之名,行的都是哪里龌龊不堪的事?你明知道叶清华是我的朋友,古若尘他们也都是我的生死之交,可你……” “我就是要他们死!我说过,他们不配站在你身边!你只能靠我!你凤天歌这辈子只可以有我一个男人,剩下的,都要死!”闻少卿的眼中不再有笑意,冰冷,无情,还有无穷尽的占有。 凤天歌终是无声,静默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男子,一字一顿,“瘟疫是你的手笔?” “是!”闻少卿怒极,便也毫无顾忌。 书房里空气乍寒,凤天歌抬手,“解药。” 闻少卿冷笑,“周歧配的瘟毒,哪里来的解药?” 听到周歧二字,凤天歌强自压制的怒意再也无法平息! 她冲过去,愤然拽起闻少卿衣领,手指攥的咯咯响,“几万将士!你真想他们死?” “他们的命,与我何干?”闻少卿迎向凤天歌几欲喷火的眸子,说的简单又轻巧,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一刻,凤天歌终于看清眼前男子。 人命在他眼里,行同草芥。 “我绝不会,放过你。”凤天歌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字,带着千斤般的重量,狠狠落在闻少卿耳畔。 闻少卿深深凝视,“我也绝不会,放过他们。” 凤天歌终是松手,一步一步后退,也终是离开。 几乎同时,闻少卿猛然伸出胳膊! 他想拽住什么,却什么,都拽不回来了。 他的小歌,他这辈子唯一认定的女人。 闻少卿颓然坐下来,看着凤天歌消失的方向,一双眼,渐渐变得冷蛰,深邃。 若无关情爱,你如何胜得了我…… 自闻府离开,凤天歌火速回转到御林营。 此时的御林营就像是隔离在皇城里的一座孤岛,夕阳斜照,衬的它越发孤寂,无依。 凤天歌到时,看到了容祁跟屈平,亦看到了站在屈平身边的顾紫嫣。 “屈神医!他们说没有你的准许谁都不能出来!本宫现在命令你,把太子放出来!”屈平身侧,顾紫嫣由着锦葵搀扶,神色焦虑,疾声命令。 轮椅上,屈平搭眼看向容祁,“她是谁?” 此时的容祁正蹲在屈平旁边,抱着捣药罐握着捣药杵,一下一下,不时抬眼,“是皇后。” “皇后比皇上还大?” “那没有。” 二人一番对话顾紫嫣听的清清楚楚,之后见屈平闭眼,顾紫嫣正想抬脚去踹轮椅的时候容祁抱着捣药罐凑过去,“皇后娘娘想清楚,太子殿下的死活,可都在他身上系着呢。” 容祁一语,顾紫嫣顿时将脚撂下来,瞪了半天,“我们走!” 待其离开,屈平方才睁开眼睛,“这可是个好机会,想不想北冥渊死?” “他活着有用。”容祁瞄了眼御林营方向,摇头。 这时,凤天歌已至近前,“屈先生!” “歌儿你没事吧?”容祁见是凤天歌,当即转回来,“我好担心你!” “我没事。”凤天歌安抚过容祁,视线回落到屈平身上,“屈先生,这里面……是周歧的瘟毒。” 听到周歧二字,屈平表情并没有半分震惊,而是望向容祁。 “你到那面看看。”凤天歌领会其意,支走容祁。 之后,屈平小声跟凤天歌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苏狐…… 第六百三十二章 你个没用的 依屈平之意,当日战周歧时四医皆中周歧剧毒,结果苏狐割腕,生生把四医从鬼门关里救出来。 事实足以证明,苏狐的血可解百毒。 这次也应该不会例外。 但问题是眼下这御林营里五万兵卒,哪怕一人只分一口那得多少血? 屈平告诉凤天歌,里面的瘟疫虽霸道,却不会立即致命。 他希望凤天歌能把苏狐叫到御医院,配合他研制出解药,解药只以苏狐的血为引,如此方能保证瘟疫解除之后苏狐不会血尽而亡。 屈平的话仿佛定海神针一般,令凤天歌狠狠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凤天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转身离开。 见凤天歌走,容祁凑过来,“你跟她说了什么?” “苏狐真是个活宝啊。”屈平未理容祁,感慨道。 听到‘苏狐’二字,容祁手里药杵停下来,“你想用苏狐的血解瘟毒?” “不然怎么办,那是周歧的瘟毒,我倒是有信心能在有生之年配出解药,就怕里面的人等不起。”屈平很诚实。 “你个没用的。”容祁恨恨道。 容祁对苏狐神烦,即便他在凤天歌面前信誓旦旦会好好对待‘爱宠’,但是‘爱宠’时刻分宠爱他真的是很忌讳这事儿。 “你有用,大半夜鼻子里的血止不住被人抬到御医院,喝了多少碗‘清心寡欲’汤你自己说!” 屈平反驳时,容祁直接过来堵住他的嘴,“闭嘴闭嘴!” “严肃严肃!”屈平推开容祁,“注意气氛!” 容祁闻声,只得退回来继续搥药。 诚然他们已经有了对抗瘟疫的良法,但不管是容祁还是凤天歌,都不希望这件事外泄,一来保护苏狐,二来,他们想要反击。 皇宫,茗湘阁。 原本在闻少卿这盘棋局里险些被当作弃子的凤雪瑶,因为屈平医术,活了下来。 内室,凤雪瑶缓缓睁开眼睛,便听耳边有声音响起。 “二姐,你可醒了!”床榻旁边,凤余儿登时过来,抹着泪,高兴不已。 凤雪瑶只觉头痛,以手抚额,“本宫这是怎么了?” “二姐今晨听到嫡母离世的消息后突发恶疾,浑身抽搐,御医院里的御医都来了,太子殿下也在这儿守了好久……” 凤余儿话音未落便被凤雪瑶紧紧拉住胳膊,十分用力,“你说什么?母亲……母亲她……” “二姐节哀!”凤余儿扑通跪地,眼泪复落。 “不……不是!母亲什么时候……”凤雪瑶完全不记得有谁跟她禀报过母亲已逝的消息,“怎么没人告诉本宫!” “娘娘恕罪!奴婢昨晚有闯进来,可娘娘与太子殿下正……”凤余儿昨晚没顾李诚瑞的禀报冲进去,自有她的目的。 一来这会儿在凤雪瑶面前可以脱罪,二来,当时她哭的很‘伤心’,相信北冥渊当有印象。 “母亲……”凤雪瑶平日里虽不待见自己亲娘,可到底是母女,乍听孙荷香过世,凤雪瑶只觉心肺欲裂。 只是她欲下床,却被凤余儿拦住,“娘娘这会儿身子虚,还是好生静养,嫡母后事自有父亲操心,你不必……” “那是本宫的母亲!本宫必要回去!”凤雪瑶恼恨推开凤余儿,着单薄衣裳走下床榻时整个险些跌倒。 “娘娘小心!”凤余儿扑过去扶住凤雪瑶,“娘娘,现在外面乱的很,瘟疫肆虐,太子殿下亦身陷疫症爆发的御林营,娘娘便是要出宫,也当去御林营而非凤府!” 凤雪瑶又是一愣,“什么瘟疫?” 听到凤雪瑶发问,凤余儿便将午时之后发生在御林营的瘟疫一五一十叙述,且阐明观点。 当务之急并非孙荷香的后事,乃是太子殿下的安危! “人死不能复生,二姐若能荣宠更甚,嫡母九泉之下必会欣慰!”凤余儿看似苦口婆心,却暗自打定主意阻止凤雪瑶去送孙荷香,如此才能在日后坐实凤雪瑶不孝的罪名。 凤雪瑶果真被凤余儿三言两语说的,动了心。 “可母亲那里……” “二姐放心,奴婢迟些便回凤府,定会在嫡母面前替二姐磕头尽足孝道。”凤余儿信誓旦旦开口,“眼下御林营那边紧张的很,二姐要不要……” “要!你这就去安排,本宫要在御林营外面亲自守着太子殿下!”凤雪瑶扶着床栏坐下来,眼眸发狠,“越是这个时候,本宫越是要陪在太子殿下身边,如此,我便是与太子殿下共患难,他朝……” “他朝,便有可期。”凤余儿添油加醋道。 于是凤雪瑶在凤余儿的怂恿下直接去了御林营,途经凤府,而不停…… 武院后山,拥剑小筑。 凤天歌到时苏狐正在小筑外面的院子里悠哉倒吊。 是的,因为之前巨灵跟丹翎的事,苏狐答应自家师傅只要从虎骑营出来便乖乖过来履行承诺,今晚刚好是倒吊的最后一日。 “天歌?”苏狐大头朝下,看到凤天歌时荡了两下。 凤天歌惊,却在下一秒绕过苏狐,直入小筑。 苏狐到底是公孙佩的徒弟,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凤天歌真想要苏狐做什么,没道理不向公孙佩支会一声。 是以,凤天歌入小筑后将‘瘟疫’始末和盘托出,且直抒来意。 公孙佩听了许久,颇为担忧,“五万兵卒,一人一口也不够分吧……凤姑娘你看是这样,老夫那劣徒虽然时不时的欺师灭祖,老夫也真是打从心眼儿想把这个动不动就吃里爬外的劣徒给踢出师门,可他一日为我公孙佩的徒弟,他的命老夫便一日得保着……” “公孙院令言重,苏狐是天歌挚友,多少次为天歌出生入死,莫说公孙院令不让,谁若胆敢伤他性命,天歌亦不罢休,天歌来之前屈神医保证过,只以苏狐的血为引,定不会伤他分毫。”凤天歌坚定道。 “嗯,留着命就好。”公孙佩点头,“如此凤姑娘随意。” “多谢公孙院令!” 凤天歌拱手谢恩,起身准备出门时却听公孙佩又道,“那个……你要是不用丹翎的话,下次来的时候就先带回来,老夫帮你保管啊!” “会的。”凤天歌拱手,走出小筑。 第六百三十三章 你也不聪明 且说凤天歌离开拥剑小筑之后,直接斩断苏狐脚上麻绳,带他离开后山。 一路上,凤天歌有所隐瞒的,且有所选择的将瘟疫之事告诉给苏狐。 隐瞒跟没有选择的那一部分,是闻少卿的身份。 凤天歌有理由相信,如果苏狐知道是闻少卿害死叶清华又害古若尘等人染上瘟毒,绝逼会去手撕那小人。 即便是这,苏狐还一路诅咒始作俑者祸如东海寿比昙花,全家位列仙班之类。 当然,对于放血一事,苏狐首当其冲。 放多少都可以! 今日的太傅府,客多。 且这宾客的态度,也真是一个比一个火爆。 顾紫嫣踏进书房的时候也欲出手甩闻少卿一个嘴巴,只是流刃出现及时,替闻少卿受了这巴掌。 顾紫嫣愤恨之余,命锦葵到外面守着。 “闻少卿,御林营瘟疫之事是不是你干的?”顾紫嫣开门见山。 “没错。”闻少卿并未隐瞒。 “你这个疯子!渊儿还在里面!”顾紫嫣抬手,睚眦欲裂,指着闻少卿的手指抖如织布机,“倘若渊儿出事,你有几个脑袋赔?你这条贱命根本赔不起!” 闻少卿淡漠看向顾紫嫣,“皇后稍安勿躁,此瘟毒有解药,闻某自会命人到御林营里给太子殿下送过去,太子殿下,不会染毒。” “真有解药?”顾紫嫣质疑。 “太子殿下是颍川王最在意的外孙,闻某岂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只是皇后须忍耐,在瘟疫解除之前,太子殿下万不能离开御林营。”闻少卿肃声开口。 顾紫嫣不解,“为什么?” “解药之事,万勿外泄。”依闻少卿之意,有解药便证明有毒药。 瘟疫是自然为之,何来毒药! 顾紫嫣本不赞成,毕竟以闻少卿的说法,瘟疫解除的时间至少半个月,也就是说她的渊儿要在那般危险境地足足呆上半个月她岂能不担心。 最后闻少卿以性命担保,为顾全大局,顾紫嫣也只得同意。 待顾紫嫣离开之后,闻少卿自书桌下面的暗阁里取出一个金色方盒,盒内装有三枚解毒药丸,其中一枚被他给了流刃,之后命流刃将第二枚药丸连夜送进御林营,亲眼看着北冥渊吃下去。如此闻少卿手里,就只剩下最后一枚药丸…… 夜,渐浓。 御林营里,北冥渊被安顿在距离火头军最远的一处营帐,余下染有瘟疫者被同样染有瘟疫的御医隔离到营北,未染瘟疫者在营南。 古若尘离开营帐巡视之后便再没有回来,而是与君无殇一并到了染有瘟疫的营北。 原本的四人营帐只剩下项晏跟谢如萱。 此刻,项晏见谢如萱欲起身走出营帐,当即拦住她,“你去哪儿?” “我想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谢如萱心有焦虑,左右也是坐不住了。 “现在出去很有可能会染上瘟疫,再者我们就算出去也帮不上忙,再等等吧。”项晏拉住谢谢如萱,凝声道。 谢如萱狠叹口气,转回身,“这要等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古若尘君无殇他们怎么样了!” “没想到闻少卿在这儿等着咱们呢,只是他怎么敢散播瘟毒,他就不怕这瘟疫一个控制不住,波及整个皇城?”项晏愤恨低吼。 “那个畜牲,小人!早知如此当初我便豁出这条命也该杀了他!”谢如萱坐下来,重重拍案。 “瘟疫散播如此之快,我只怕……”项晏看向谢如萱,“不然,我偷偷送你出去吧。” 谢如萱未料项晏会有这种想法,“糊涂!若我身染瘟疫,岂不害了整城百姓!”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了!”项晏起身,大步走向谢如萱,“跟我走!” “项晏你疯了!”谢如萱甩开项晏,“要死这里的人一起死,我谢如萱凭什么例外,我跟他们有什么不一样!” “你在我心里,跟他们就是不一样!”项晏紧紧盯着谢如萱,目光里尽是深情。 谢如萱怔住,一时无语。 “我是说……我是说柴晔还在外面等你,他对你是真心,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定会……”项晏噎喉,“谢如萱,你就听我一次,让我送你离开!” 谢如萱摇头,“我不会离开这里,你没有亲人?还是古若尘君无殇他们没有亲人?我谢如萱不做逃兵。” “那我问你,柴晔怎么办!”项晏知道谢如萱在这世上没什么亲人,唯独在乎柴晔。 他想让谢如萱改变主意,就只能拿柴晔说事儿。 不想的是,偏在这个时候帐帘掀起,有人进来。 背对帐门,项晏根本不知道进来的是谁,可谢如萱却在瞬间呆若木鸡。 项晏看到谢如萱眼睛里涌出泪水,蓦地转身。 是柴晔。 “你怎么……”谢如萱几乎同时,与项晏擦肩跑过去,“你怎么进来了?” “我不放心你。”柴晔不是特别善言辞的人,他只看着谢如萱,替她擦掉眼泪。 谢如萱只一瞬便推开柴晔,“你走!你快点离开这里!” “如萱!”柴晔想要握住谢如萱的手,却被她一次又一次推开! 直到最后,柴晔猛将谢如萱揽在怀里,目光坚定且深情,“你在这里,我便在这里。” 这般深情,落在站在旁侧的项晏眼中,愈渐落寞。 “你傻啊!你知不知道这里疫区,随时都有可能染上瘟疫,那是瘟疫,是会死人的!”谢如萱抬头,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急剧涌溢。 这也是除了军演叶清华死时,项晏头一次看到谢如萱哭成一个孩子模样。 柴晔低头,都有些擦不过来似的双手并用,“我是傻,明知道危险还不顾一切的过来,没办法,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生死都在一起。” 谢如萱浑身一颤,怔怔看着眼前男子,一颗心就跟突然停住了,一跳不跳。 时间仿若静止,谢如萱一直以为是奢望的事,终成事实。 “谢如萱,你也不聪明吧。”柴晔无比爱惜般托起谢如萱挂满泪水的小脸,“我喜欢你那么久,你都没发现吗?” 谢如萱水眸微闪,小嘴紧紧抿着好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只是眼泪却跟决堤洪水般是如何也止不住了…… 第六百三十四章 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 项晏默默看着柴晔目光那样温柔的落在谢如萱身上,心里百味陈杂。 有终是放手的无奈,亦有对谢如萱的祝福。 有不甘吗? 有的。 所以还真应了苏狐那句话,他只怕要等到柴晔寿终正寝之后,才有站在谢如萱身边的机会吧。 只是命数这种事,谁又能说的清楚。 谢如萱与柴晔深情相拥,项晏忽然觉得自己再留下来好像不太合适。 于是他悄无声息的,绕过去,走向帐门。 “项晏?”谢如萱抬头,泪水未止。 帐门处,项晏闻声停下来却根本不敢回头。 他眼睛只怕已经红成兔子,“没……没事儿,我出去瞧瞧古若尘怎么还没回来……柴晔你可得把谢如萱看好,别叫她乱跑,外面危险!” “项主事放心。”谢如萱或许没感受到项晏那份隐忍在心的情谊,柴晔却懂。 对于项晏的这份情,柴晔感动,也感激。 他不妒忌,这个世上多一个人喜欢谢如萱,多一个人把这女孩儿放在心上,便是多一个人保护谢如萱的安危。 而他,不敢轻言一生一世。 自入军营那一日始,他便已经做好将军百战,马革裹尸的准备。 如果他有万一,他希望还有能人能如他这般,继续守护在这个女孩身边。 柴晔亦懂得,必是他爱的女人足够优秀,才会得到如项晏这般优秀的人的爱慕跟倾心。 除了努力做到更好,也只有努力,做到更好。 项晏由始至终没有回头,走出营帐。 看着消失在帐帘处的那抹身影,谢如萱眼中尽是担忧。 “没事,我们都不会有事。”柴晔知道谢如萱担心项晏。 严格说,她担心项晏,古若尘,君无殇,乃至御林营外面的凤天歌跟苏狐。 师从武院又共同经历七国武盟,谢如萱当真是将他们看作亲人…… 而此时,营北靠左的军帐里,古若尘与君无殇皆染瘟疫,神色却是平常。 矮桌上备着两碗汤药,温着。 “先喝了吧,虽然知道无用。”古若尘端起其中一碗,看向君无殇。 君无殇亦抬手,干尽。 “真没想到,闻少卿为求胜,竟然会使出这般龌龊卑劣跟动摇大齐根基的手段。” 君无殇搁下瓷碗,“此时这皇城里各国细作只怕已经把消息传回诸国,各国窥伺,一旦瘟疫失控,他们必会趁虚而入。” 古若尘明白君无殇担忧,但也有不同看法,“闻少卿师出无相门,按道理当是做不出这种自毁长城的事,而且以现在的情势,瘟疫只会在御林营内肆虐,不会外溢。” 君无殇轻轻靠在椅背上,“终究是闻少卿忒狠了一些。” “他只是太没有底线,智者谋权谋势,以道自任,这闻少卿谋的却是人命。”古若尘额间又出发斑,“眼下天歌在外面还不知道要怎么着急。” 君无殇看他,“你对凤天歌……” “此劫若是躲不过去,我便连默默守在她身边的机会也没有了。”古若尘苦笑着回望君无殇,“不过能跟你死在一起,我也是欣慰。” 君无殇报以微微一笑,“下辈子还做兄弟,如何?” “定了。”古若尘颌首。 二人正聊时,帐帘兀突掀起。 “做兄弟这种事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算我一个。” 项晏笑对帐内两人,淡看生死…… 幽市,四海商盟。 二楼雅间,凤天歌神色疲惫心弦却无半分松弛。 面对这样的凤天歌,容祁心疼不已。 且说凤天歌刚将苏狐送到御医院,转身便到这里将屈平所言一五一十道出。 容祁点头,“屈平那边已经命人把消息传过来,幸有苏狐。” 跟柴晔不同,容祁对苏狐的‘解毒技能’真是要妒忌疯了。 该怎么形容,苏狐的爹可能是老天爷啊! “天歌已求屈先生能先制出四枚解药,给知情的古若尘他们送过去,叫他们安心。”凤天歌承认在这件事上她不能一视同仁。 不过这也是屈平的意思,解药制出来,必要先有人试药,才有可能大批量产出。 毕竟五万兵将一人一枚药丸便是五万枚。 “也好。”容祁微微颌首。 “但解药之事,只能落在屈先生一人身上,苏狐不可暴露。” “自然。”容祁特别明白凤天歌的忧虑,倘若世人皆知苏狐的血可解百毒,那么苏狐接下来的人生必会四处游历。 嗯,想喝他血的人太多,都有点儿跑不过来了。 “还有,天歌已与屈先生商量过,在药效上稍动手脚,令服药之人并不会当即解毒,而是拖延七八日的时间。” 见容祁不语,凤天歌又道,“闻少卿已向天歌表明,他所用瘟毒乃周歧毕生之作,他有信心御林营里的人皆死。” “凤大姑娘的意思是?”容祁温声问道。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凤天歌告诉容祁,她明里会将精力全部用在追查下毒者跟寻求解药上面。 而实际上,她会借此事挑拨北冥渊跟闻少卿的关系,令北冥渊彻底厌恶闻少卿,让颍川王怀疑闻少卿的动机。 她要借此事,让闻少卿死无葬身之地。 “如凤大姑娘所言,是要将北冥渊接出御林营?”容祁颇为担忧。 “盟主放心,闻少卿到底是有脑子的人,他应该清楚北冥渊对颍川王的重要程度,既是毒必有解药,我敢笃定闻少卿这会儿已经派流刃将解药送进御林营。”凤天歌冷静分析。 容祁颌首,“当是如此。” “只是以闻少卿的缜密,他断不会让北冥渊在这个时候出来,他怕解药的事泄露。”凤天歌眼中发狠,“他越是如此,我就越要把北冥渊接出来,明日天歌会在御林营外力求屈先生,幸而瘟毒有解,我们不必担心瘟疫不可控。” 看出凤天歌眸间杀意,容祁神色颇忧,“计谋虽好,温某只怕你会太过急躁。” “盟主放心,天歌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每一步都会慎之又慎,断不会再给闻少卿翻身的机会。”凤天歌字字冰冷,眸色寒凉。 闻少卿,你欠的那些债,该还了…… 这一夜,过的格外漫长。 深夜御林营内,一抹黑影忽闪而逝,没入夜色。 第六百三十五章 绵薄之力 当流刃将解药双手奉到北冥渊面前的时候,北冥渊却没接,而是直接扇了流刃一巴掌。 流刃未动,依旧恭敬立在原地,“解药矜贵,还请太子殿下快些服用。” 北冥渊盛怒之余拿起解药,咽下去,“闻少卿那个混蛋怎么敢散布瘟毒?他这是想毁了我大齐!” “太子殿下明鉴,瘟毒只会在御林营内蔓延,并不会外溢。”流刃据实道。 “御林营里五万精兵!他们肩负整个皇城的安危,重要程度更甚四营,闻少卿到底有什么理由敢这么做?他又将本太子的性命置于何处!”北冥渊愤怒至极。 流刃恭身解释,“主人在太子殿下入御营林前曾百般阻止……” ‘啪—’ 又是一巴掌,流刃动也没动。 “怪就怪他未将实情告知!如此重要的事,涉及御林营五万人性命,他居然也敢瞒着本太子,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太子!”北冥渊最恨的,就是这个。 流刃不再开口,直接遁离。 “回来!”北冥渊怒吼,奈何回应他的,只有他的回声。 国不可一日无君,自北冥渊被困御林营,龙乾宫内再出急诏,命逍遥王北冥狄暂代国政。 是以第二日早朝,一向闲散惯了的北冥狄着五爪龙袍入金銮殿,且命李诚瑞搬了把椅子到龙椅旁边,落座。 众臣拱手叩拜,脸上看不出什么,心里皆道皇上当真是脑子没好,否则怎会将代理之职交由逍遥王? 逍遥王知道什么叫国政吗?分得清六部行的都是什么职责吗?吗?吗? “平身。”高椅之上,北冥狄坐的也很不舒服,近段时间消瘦些许,朝服都有些不合身的赶脚。 是的,北冥狄上火了。 虽然他一直对自己的棋艺谜之自信,但谁的心里还没住着一个小恶魔呢。 一黑一白两个小人儿在他脑子里都快吵爆炸了,最后小恶魔虽败却也给北冥狄造成不少心理阴影。 这会儿朝臣将将起身,北冥狄直接甩出‘无事退朝’四个字,雷的众臣外焦里嫩。 “末将有本奏!”凤天歌当即出列,站到正中,“末将以为御林营突爆瘟疫之事犹为蹊跷,请逍遥王下旨彻查!” 北冥狄抬眼,“小天歌?” “末将在。”凤天歌拱手。 “看不出来啊,你穿朝服的样子还挺好看的!”北冥狄诚心夸赞。 凤天歌,“……还请逍遥王恩准彻查。” “王爷,微臣以为……” 朝上,闻少卿欲开口时,北冥狄摆摆手,“一个一个来。” 闻少卿只得缄言。 “凤元帅说瘟疫蹊跷,有何蹊跷?”北冥狄端身问道,摆出来的样子十分有威仪。 “回逍遥王,此瘟疫早不爆发晚不爆发,偏偏在太子殿下亲往,四营主副帅齐聚御林营的时候爆发,太过巧合。”凤天歌肃声开口。 一语闭,众臣皆以为然。 闻少卿则静默站在旁侧,眼中无波。 “逍遥王试想,御林营与四营皆为皇城守军,肩负大齐皇城安定之责,一旦五营出事,大齐皇城岂不是岌岌可危,是以末将怀疑此次御林营爆发的瘟疫,实属有人刻意为之。”凤天歌拱手,“求逍遥王准旨彻查。” 北冥狄点头,“那就酌刑部配合,由天歌你彻查此事。” “末将领旨。”凤天歌拱手,如愿以偿。 待凤天歌退后,闻少卿依旧站在刚刚出列的位置,并没有后退的意思。 “你是?”北冥狄知道闻少卿是谁,但没见过。 “微臣闻少卿,亦欲请旨逍遥王彻查瘟疫一事,刚刚既有凤大元帅先说出口,微臣谢王爷恩准彻查,微臣,愿为此案尽绵薄之力。”闻少卿态度恭敬,拱手道。 听到‘闻少卿’三个字时,北冥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容祁彼时在他面前恶狠狠的诅咒。 叫他去死! 北冥狄认识容祁这么久,还真没听他诅咒谁诅咒的这么直接。 凤天歌听出闻少卿欲插手瘟疫一案,正要开口却听座上北冥狄先说了话,“既然是绵薄之力那就省省吧,想来凤元帅也不差你那点儿绵薄之力。” “逍遥王明鉴,末将与丁大人必会全力以赴!”凤天歌抬手,不失时机应声。 旁侧,丁酉跟着凤天歌一并施礼,并未多言。 闻少卿被北冥狄呛声,脸上没有任何不满,只拱手,退回到自己位置。 早朝除瘟疫一事,再无朝臣递呈奏折。 下朝之后,凤天歌径直走出皇宫东门,正欲赶往御林营时被闻少卿拦下来。 “你不可能查到证据。”车厢旁边,闻少卿冷淡看向凤天歌,低声开口。 凤天歌亦冷眼相对,“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闻少卿,你可知散布瘟毒的罪名是什么?” 闻少卿毫不在意,“死。” “你知道就好。” 凤天歌转身欲上马车时被闻少卿拉住衣袖,“你就这么想叫我死?即便到现在为止,我闻少卿心里对你的感情亦如初时!” “松开。”凤天歌侧眸,冷声警告。 “你要去哪儿?”闻少卿紧紧拉住凤天歌衣袖,眼中溢出不曾掩饰的关切。 凤天歌很想一脚踹过去,但理智制止了她,大庭广众之下殴打同僚会很麻烦,但这并不影响她狠狠扯回自己官袍,顺便动了动内力将闻少卿倒推出去数米,“哑七,御林营。” “凤天歌!”闻少卿快走过去,却只吃了几口土。 即便他相信御林营里的瘟疫不会传出来,可他依旧不想让凤天歌靠的太近。 解药,就只剩下一颗…… 正如凤天歌之前与容祁商量的那般,待她抵达御林营时当着一众御医跟巡查侍卫的面,向屈平提请,放北冥渊出来。 屈平自然不会轻易同意,直到凤天歌以性命担保,更以国事威胁,屈平方显‘松动’之意。 巧在凤天歌提请时,凤雪瑶亦在。 在凤雪瑶看来,凤天歌这是趁机巴结北冥渊欲求宠爱,加上凤余儿与她嘀咕几句,她便也倚仗侧妃之身份,同样以性命担保,倘若瘟疫扩散她拿命偿,更在众人面前表明心迹,愿自北冥渊出来之后伺候在侧。 屈平时不时与凤天歌眼神交流,戏已足,只差一人他便可以松口。 此人便是,闻少卿。 第六百三十六章 放出北冥渊 果如凤天歌所料,闻少卿随后赶到御林营外,更在得知屈平有意放北冥渊出来之后严词反对。 闻少卿的理由很充分,封闭御林营乃圣旨,为的是全城百姓乃至整个大齐的安危,任何人哪怕他是太子也不该例外。 违逆圣旨者,斩。 “闻太傅,你这话说的就过分了!里面御医已经传话出来,太子殿下并没有出现感染瘟疫的症状,而且太子殿下所居之处距离火头军甚远,根本不会被传染!”屈平身前,凤雪瑶据理力争。 凤天歌则站在二人中间,仔细听他们针锋相对。 “谁敢保证万一?万一太子殿下已经染疫而未发,后果不堪设想!”闻少卿当然不能叫北冥渊出来,北冥渊吃过解药,他怕屈平会分析出北冥渊体内解药的成分,继而配出可以控制疫症的药丸。 如此,古若尘不会死,君无殇跟谢如萱项晏他们都不会死。 那他的计谋,还有什么意义! 是的,闻少卿担心的,只是这个。 “若是太子殿下在里面有个万一,那后果才是不堪设想!”凤雪瑶维护北冥渊,可以说是天经地义。 “屈先生,天歌也以为太子殿下既然没有染疫症状,便不可在御林营久呆,哪怕是隔离到皇宫偏殿好。”凤天歌适时道。 “凤大元帅怎也这般糊涂!竟还敢将太子殿下转移到皇宫,你居心何在!”闻少卿寒声质问。 凤天歌转身,“昨日御林营外,闻太傅呈禀太子殿下说是皇后娘娘身体抱恙,当时若非太子殿下命天歌入宫探望皇后娘娘,天歌现也已身处其内,太子殿下为我承此劫难,我自不能看着太子殿下在御林营里随时都有染上瘟疫的可能,不知这般解释,闻太傅可还满意?” “凤大元帅为私情便连整个皇宫的安危都不顾了?”闻少卿冷戾反驳。 “天歌若真不管不顾,便也不会站在这里,此事天歌只是恳请,太子殿下到底能不能被放出来,自有屈先生定夺。”凤天歌视线转回到屈平身上,深深施礼。 “屈神医,您倒是说句话,太子殿下到底能不能被放出来!”凤雪瑶也跟着看向屈平,急躁问道。 屈平没有立时决定,而是叫人送信进去了解情况。 等待总是令人焦虑,如凤雪瑶。 反观凤天歌,她知北冥渊稍后定会走出御林营,面色无波。 闻少卿亦知北冥渊断不会出现任何有染瘟疫的症状,神情冰冷。 “凤天歌,本宫当你是多清高的人,这会儿狐狸尾巴藏不住了?如今太子殿下有难,你不也是尽心巴结,想在太子殿下那儿讨个好印象,不过你没戏!太子殿下瞎了也不会喜欢你!”凤雪瑶于凤天歌旁边,严词讥讽。 是呵,他瞎了才会喜欢你。 “本元帅听说凤府当家主母前夜病逝,侧妃日里万机,只怕这会儿还没回过凤府吧?”凤天歌未看凤雪瑶,轻描淡写道。 “你!你不也一样没去!你身为……” 凤雪瑶忽想起母亲病逝,悲愤不已,正欲怒斥时却是凤余儿稍稍向前,“凤元帅明鉴,二姐虽万分悲恸,却还是以太子殿下为先,如此也是报了太子殿下独宠的恩情。” “就是!太子殿下正危急时,本宫无论如何都要守在这里。”凤雪瑶恨恨道。 凤天歌没有看向凤余儿,亦未再开口。 旁侧,闻少卿近步,目不斜视“小歌,你到底要与我作对到何时?” “不死不休。”凤天歌幽声回他。 闻少卿转眸,眼含悲切,“我此番在颍川王面前主动肯请回来,更多的是因为你,我想像儿时一般宠你,爱你,为何不可?” “是么。”凤天歌直视前方御林营,“你爱一个人的方法,就是要摧毁那人的一切,让她在这个世上无依无靠,就只有你?” “有我已经够了!”闻少卿语意骤沉。 “那你还如去养条狗,以闻太傅这般心性,养狗也要养那些会摇尾乞怜的,稍稍有些个性的怕不合您的意。”凤天歌字字嘲笑,句句冷讽。 “小歌,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闻少卿愠声低斥。 凤天歌终于转眸,冷冷看向闻少卿,“别逼我骂你。” 闻少卿心凉一刻,有御医自御林营营门处跑过来,气喘吁吁。 依营内传出来的消息,太子北冥渊至今未有任何染疫症状。 “屈先生!闻某以为即便太子殿下没有任何症状,可皇上圣旨已下,私自放人出来的后果……” 屈平没让闻少卿把话说完,“屈某必定一力承当。” 闻少卿噎喉。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把太子殿下接出来啊!” 凤雪瑶开口之际,屈平又道,“侧妃莫急,但凡上前者,必要与太子殿下一并隔离在皇宫偏殿,不可与任何人接触。” 凤雪瑶闻声怔住,想来想去,“本宫亲自去!” “娘娘不可……” 凤余儿当即阻拦,却被凤雪瑶推开,“本宫就是要与太子殿下同生共死!” 见凤余儿眼中焦急,凤天歌踱步过去,“侧妃说的轻巧,你可知那些染了瘟疫的人是何症状?面显紫斑,眼眶淤青,七窍衄血,脏腑自内溃烂,人活着,身体却时时散出恶臭……” “你闭嘴!”凤雪瑶听凤天歌这般描述,略显踌躇。 这会儿,凤余儿过来将凤雪瑶拉到旁侧,“娘娘,瘟疫不是儿戏,若被传染真的会死人的!” “那本宫也得赌一赌,话都说出去了怎么往回收?”凤雪瑶亦有些后悔,犯难道。 “奴婢愿替二姐赌上这条命!”凤余儿抬起头,目色坚定,“奴婢是茗湘殿的人,我去与二姐去意义是一样的,不管太子殿下还是皇后,都会把这份功劳记在二姐头上,若余儿侥幸活下来,只盼着二姐能许余儿一个好前程,若不能活……也算是报答二姐这段时间对余儿的赏识跟看中。” “你……你不怕死?”凤雪瑶惊讶不已。 “余儿怕死,可也知道二姐的命比余儿矜贵,娘娘离了余儿还是娘娘,余儿离了娘娘就什么都不是了,所以娘娘要好好活着!”凤余儿的话直白却也实在。 凤雪瑶思来想去,点了头…… 第六百三十七章 玩军牌 直到看着凤余儿走去御林营营门,随同北冥渊乘的马车一并回宫,凤雪瑶方才把心放到肚子里。 她觉得凤余儿说的不错,更打从心里接受跟认同了这个妹妹。 短短半个月,如果不是凤余儿屡出奇招,自己岂会如此轻易得到北冥渊的恩宠,凤雪瑶甚至在想,倘若他朝自己真当皇后,凤余儿求的前程,她给。 此刻,正庆幸自己不必付出就能有收获的凤雪瑶瞄到将将坐上马车的凤天歌,急走两步过去,“凤元帅别忘了,刚刚你可是说过,但凡太子殿下有万一,你可是要赔命的!” 凤天歌自侧窗看过去,“赔命的又何止我一个。” 就在凤雪瑶还要再逞口舌之能时,凤天歌已然撂下侧帘,命哑七驾车离开。 尘烟四起,凤雪瑶吃了一嘴灰,恨的直跺脚。 凤天歌,你且等本宫成为皇后,有你好死! 御林营的‘事’处理妥当之后,屈平当即回了御医院。 整整半日,他将自己与苏狐关在药室里,终在酉时配出四枚解毒药丸。 屈平粗略计算,这四枚药丸用了苏狐差不多一口血。 别问一口血有多少,反正照此比例计算,以此法若配出五万多枚药丸,一个苏狐拆了骨头扒了皮都不够用。 即便如此,这四枚药丸也不能被浪费。 是以屈平依凤天歌之意让苏狐夜入御林营,将这四枚药丸分送给古若尘他们。 苏狐早就想进去了,如果不是凤天歌阻拦,没有解药的时候他就想进去了。 原因无二,他就是一枚可以行走的解药啊! 夜,宁静幽远。 苏狐换了身夜行衣潜入御林营,来回撺掇一柱香的时间终于在营北找到古若尘等人。 当苏狐出现一刻,三人惊。 最先开口的是项晏,“你没长脑子还是脑子里长了霉啊!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敢来!” 古若尘也觉得苏狐太不知轻重,愠声斥责,“你不该进来!” “你快走,就是……就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君无殇亦十分忧心,“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值得一提的是,三人说话时谁也没走向苏狐,反尔是皆退数步。 “翻遍整个军营啊!”古若尘三人越朝后退,苏狐就越是向前,“你们藏的好隐蔽,这是我找的最后一个营帐!” 三人闻声,脸色皆垮。 来不及了。 “你说!你说你找我们干什么!你不知道这里是疫区?”项晏恨的直咬牙。 苏狐一脸随意,“我知道啊,我就是很担心你们,我对你们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必然很丧。”古若尘无奈看向苏狐,君无殇亦十分赞同的点点头。 项晏已经不知道该夸苏狐点儿什么好了,“我们刚好想玩打军牌,缺你一个。” 很显然,苏狐应该是走不了了。 “来!玩!” 打军牌在齐军营里很流行,苏狐自入虎骑营别的没学会,打军牌玩的特别溜! 三人见苏狐兴致如此之高,于是拿出军牌摆在矮桌上。 能陪苏狐玩的尽兴,已经是他们能为苏狐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了。 为此,他们三人合起伙来拉低智商让苏狐赢,苏狐果然很高兴。 十连胜之后,苏狐仍在兴头上,待其洗好牌,正欲抓时忽想起一件事。 于是某狐便自怀里取出方盒,打开后搁到桌上丢出一句话。 “先把解药吃了再玩!” 三人闻声,惊。 真的,苏狐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在他将屈平的话原原本本重复一遍之后眼前三人当下不再打军牌,改成打他。 最后,在亲眼看着古若尘跟君无殇吃下解药之后,苏狐紧盯项晏,“你干嘛不吃?” 项晏看着盒子里仅剩的两枚药丸,“我……我给谢如萱拿过去。” “这不是还剩两枚呢,等你吃完我一准就给谢如萱送过去!”苏狐催促道。 便是如此,项晏依旧没吃,抬手就要叩上方盒。 苏狐不干了,“天歌说了,叫我亲眼看着你们吃!” 项晏终是狠叹口气,“柴晔那个不知死活的也进来了,这会儿正跟谢如萱在一起,这两枚解药先给他们两个算了,我没事儿!” 一语闭,古若尘与君无殇面面相觑,苏狐也跟着恍然大悟,“你不是早想柴晔死……唔唔唔……” 项晏没等苏狐把话说完,直接冲过去捂住苏狐嘴巴,“你走!快点儿走!这里的事不用你管!” 到最后,不管古若尘跟君无殇如何劝,项晏都执意要把剩下的两枚药丸送到营南谢如萱跟柴晔手里。 苏狐倒是没劝,直接把项晏拉出来,二话没说割破自己手腕,硬把项晏按过来喂血。 营帐外,项晏看着苏狐没入夜色的身影一脸懵逼。 他抹净嘴角鲜血,惊悚又骇然。 这货疯了啊…… 深夜,太傅府。 闻少卿从流刃那里得知,自北冥渊被送到皇宫偏殿之后,偏殿里除了凤余儿伺候之外再无别的宫女太监,偏殿外围亦有侍卫日夜直燃青槁艾蒿预防。 屈平回御医院后,从未去过。 闻少卿眸色沉凝,“屈平未曾去过?” “没有。”流刃又道,“不过属下在屈平那里看到苏狐,只是不知苏狐因何缘由净天呆在御医院里。” “苏狐是小歌最在乎的朋友之一,想来把他留在屈平身边当是小歌的意思,万一苏狐染上瘟疫,屈平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想到凤天歌可以为叶清华的死与他不死不休,为古若尘跟君无殇他们的安危与他翻脸,连苏狐那个傻缺都被她保护的万无一失,闻少卿心底的妒恨便越发控制不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屈平制出解药。” “主人放心,周歧的毒无人能解。”流刃想了片刻,“属下担心北冥渊。” 闻少卿抬头,“怕他供出我?” “他对主人一向不满,此番又因瘟疫之事怨恨主人,倘若……”流刃欲言又止。 “我是颍川门客,北冥渊就算再恨我也不敢在没有王爷的示意下动我分毫。”闻少卿无比自信开口,“他便有一时糊涂的时候,顾紫嫣也不会容他胡作非为。” 流刃点头,“如此,属下便放心了。” “从现在开始你且守在宫里,时刻注意屈平动向,但凡异动,必来回我。”闻少卿命令道。 流刃领命,遁离。 第六百三十八章 暗斗闻少卿 夜已深,凤天歌来四海商盟的时候,容祁在。 说真的,这一整天某祁都老老实实呆在四海商盟哪儿都没去。 因为他料到他家歌儿必会来找他。 今非昔比,他倒是可以屁颠屁颠跟着他家歌儿到处走,可就怕关键时刻自己轻功支撑不起自己换装的速度。 二楼雅间,凤天歌告诉容祁,自己已朝莽原去信,希望轩辕琅能在此事上助她一臂之力。 提到轩辕琅,容祁当即想到那头大色狼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劫他,弄的他很不适应。 在容祁眼里,轩辕琅现在不动手,必然是在憋大招。 于是他不止一次让温慈通知下去,但凡四海商盟往来莽原的船只必须在莽原绕三到十圈不止再走。 求劫有木有! 结果轩辕琅就跟瞎了一样,视而不见。 此事一直都是容祁心里过不去的坎儿,这会儿听凤天歌提起轩辕琅,容祁猛打精神,“凤大姑娘求他什么?” “想要闻少卿死,单有北冥渊的怀疑并不够,所以天歌恳请轩辕狼主编造佟贵妃的儿子在蓟门出现过的谣言,动摇颍川王对他的信任。”凤天歌神色肃冷,冷漠无温道。 容祁想了想,“颍川王应该不会相信闻少卿会背叛他。” “不是背叛,是自作主张。” 凤天歌跟容祁的想法一致,以颍川王的城府心机跟对府中门客的了解,证实闻少卿自负自大,远比证明闻少卿背叛颍川要容易的多,且更可信。 闻少卿不满北冥渊欲除之,且打算令佟贵妃之子代替北冥渊,成为颍川的新傀儡。 相比北冥渊,佟贵妃之子更容易控制,也更能助颍川王成事。 容祁听罢凤天歌的解释,心里暗惊。 他家歌儿的谋略,这是被闻少卿激发到了更为高深的层次。 如此里外合击,闻少卿就要倒霉了。 或许凤天歌不自知,但容祁感觉得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家歌儿即便面对温玉,也不再有最初的询问跟请示,更多的是叙述和告知。 他家歌儿,成长惊人。 容祁如何知道,惊人的,并不是他家歌儿的成长…… 秋末冬初加上偏殿闲置已久,内室里纵有炭火烤着,亦能感受到一股几乎能钻到骨缝儿里的寒凉。 北冥渊独自坐在床榻上,手里捧着暖炉,身上盖着几床被子还是觉得很冷。 “来人……来人!” 北冥渊心里堵的发狂,明明他根本没有染上瘟疫,却偏偏被人隔离在这种冷宫偏院,外面日夜不断燃的那些难闻的味道隔着窗户飘进来,呛的他根本睡不着。 最重要的是,北冥狄竟然代替他站在了朝堂上! 这都是谁的错! 房门开启,凤余儿一身单薄宫装走进来,唯唯诺诺,“奴婢叩见太子殿下。” “你是谁?”北冥渊皱眉,烦躁开口。 “回太子殿下,奴婢……” “凤余儿?”北冥渊揉了揉额头,似乎有些印象。 “奴婢正是伺候在茗湘殿里的宫女。”凤余儿稍稍抬头,低声答道。 其实北冥渊对凤余儿的印象并不深刻,他只记得前两晚在茗湘殿时眼前宫女突然冲进凤雪瑶寝宫打扰他与凤雪瑶翻云覆雨。 当时凤余儿哭的很凄惨,只是还没说话便被凤雪瑶痛斥出去。 “你怎么在这儿?”北冥渊皱眉。 “奴婢是奉我家娘娘之命,留在这里伺候太子殿下起居。” “凤雪瑶派你来的……”北冥渊暂不去想这些小事,“本太子问你,今日可是父皇下旨让那些庸医放本太子出的御林营?” 凤余儿双膝跪在地上,作匍匐状,“回太子殿下,并不是皇上而是凤大元帅,奴婢当时听的清楚,是凤大元帅恳求屈神医放太子殿下出来。” “天歌?”北冥渊烦躁心绪顿时有所舒缓,“真是天歌?” “凤大元帅说若非她代您去宫里探望皇后娘娘,眼下她亦身陷御林营,所以无论如何她都想您能离开御林营,万勿染上瘟疫。”凤余儿说话时,偷偷瞄了眼北冥渊。 这样的表情,显然是满足。 “再有就是我家娘娘,我家娘娘更在屈神医面前发誓,只要屈神医能把太子殿下放出来,她愿与太子殿下同生共死。” 北冥渊挑眉,“同生共死?” “我家娘娘本也想留在偏殿,只是……”凤余儿越发匍匐的紧,“娘娘于奴婢有恩,奴婢愿替我家娘娘留在偏殿!” 北冥渊原本还有些意外的神色在听到凤余儿的禀报后渐冷,“就她们两个?” “还有闻太傅。”凤余儿停顿片刻,继续道,“只是闻太傅并不是劝屈神医放太子殿下出来,而是极力反对,更因此对凤大元帅严词相向,十分刻薄。” 北冥渊将将平复的心境骤然冰冷,“闻少卿怎么说的?” “他说封闭御林营是圣旨,谁若敢放人出来便是藐视圣旨,谁放,便斩谁。” 以凤余儿的精明,她自然看得出凤天歌现闻少卿之间的对立,举手之劳,她便帮凤天歌一把也没什么。 而且今日若非凤天歌吓唬凤雪瑶,凤雪瑶未必会放弃来偏殿。 “他真这么说!”北冥渊动怒,目光发狠 “奴婢不敢骗太子殿下!”凤余儿受惊般贴在地上,宫装单薄,顺着领口看过去,探入大片。 北冥渊似乎注意到什么,“你起来。” 凤余儿怯怯起身,局促站在原地。 “过来。”北冥渊冷声道。 凤余儿暗暗狠吸口气,踩着细碎的步子行至床边,“太子殿下……” 北冥渊突然伸手! ‘嘶—’ 锦绸撕裂的声音陡然响起,北冥渊正惊讶时入眼看到凤余儿玉白雪肩上的黑色玫瑰。 “太子殿下饶命!”凤余儿扑通跪到地上,诚惶诚恐。 北冥渊皱眉,“那是什么?” “回太子殿下,是胎记,奴婢自生下来便有,惊着太子殿下了,奴婢该死!”凤余儿说谎了。 那不是胎记,而是凤余儿入宫之初在身上纹的黑记,目的就是让凤雪瑶在看到这块黑记的时候放松警惕。 之前入偏殿,她便在耳房里用特制的药水抹掉多余部分,露出来的,便是真正刺在她肩头的黑色玫瑰。 诱惑,至极…… 第六百三十九章 蒸血 一连两日,屈平都在御林营跟御医院两处往返,苏狐就像是屈平放的风筝,时不时扯线,防止他突然脱线就跑了。 苏狐当然不是怕放血,他就是想去查查,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御林营里下瘟毒,然后呵呵。 凤天歌这两日也很忙,经常出入刑部衙府,每次进出都神色凝重,而刑部也似有很大动作,每每派人出去都兴师动众。 如此大费周章难免叫人怀疑此番瘟疫当真是人为,而非天意。 又一夜。 凤天歌酉时回到延禧殿,容祁已经做好了饭菜。 严格说没有菜,全是血! 蒸鸡血,蒸鸭血,蒸猪血,蒸…… 反正能蒸来吃的血容祁都从小到大都蒸了一遍。 某祁现在,谈血色变。 毫无意外,凤天歌前脚走进厅门,苏狐后脚就蹦跶进来,看到桌上十盆蒸血的时候扭头就要往外走。 凤天歌能让他走?全都是给他做的! 厅门被凤天歌甩手阖起,“苏狐,你快过来!” “我……我不想喝血了……” 连喝三天之后,苏狐以为第四天会不一样。 “那可不行!”凤天歌生怕苏狐跑了,直接走过去拉苏狐回到桌边,“容教习用了整个下午帮你蒸的,你不喝岂不枉费他一番心意。” 桌对面,容祁表示苏狐枉费他真一点儿都不在意,反正杀鸡杀鸭的时候他都念叨了。 ‘可不是我想喝你们的血,是苏狐是苏狐,找他找他……’ “天歌,我真不爱喝。”苏狐看着整十盆血,可怜兮兮道。 容祁略不开心,“是本教习做的不好?” “嗯!”苏狐点头,“没有烧鸡味儿!” 容祁登桌子就要过去,谁特么能把蒸血做成烧鸡味儿! 你来! “不管有没有烧鸡味儿,你都要喝,我看着你喝。”凤天歌摆手叫容祁淡定,之后将汤匙递给苏狐,“你这两天都憔悴了知道么!” 苏狐摇,“我很好。” “喝。”凤天歌就那么认认真真的看着苏狐,“等你喝完了我们再吃饭,不然我们不吃。” 苏狐不爱喝血,但他不想凤天歌饿着,于是自己给自己掐脖灌了好几盆。 便是如此凤天歌还觉不够,就像是自己养的娃,怎么吃都觉得他还饿的赶脚。 直到苏狐翻白眼,凤天歌这才十分安慰的点点头。 整个过程,容祁都在对面静静看着,心里不断重复的只有一个字。 该! 眼见苏狐在凤天歌无比欣慰之下撂下汤匙,重头戏开始了。 是的,容祁怎么可能没有后手。 就在苏狐撑的连低头都吃力的时候,容祁端出六菜一汤,皆是精心之作,色香味俱全。 “歌儿你吃!”容祁殷勤凑到凤天歌身边,替她夹了块熏制的鸡肉。 凤天歌看向容祁,笑如暖阳,“你这样投食,我怕自己胖太多。” “那不是胖,是圆润!我就喜欢……喜欢……”容祁经屈平提点,特别让温慈四处搜集轩辕琅情话集锦。 情话倒是搜集五大卷,他也是背的滚瓜烂熟,可面对凤天歌那双明亮如子夜星辰的眸子时,他说不出来。 像轩辕琅张口就来的本事他真是做不到啊! “天歌你等我!” 这厢容祁拼命想把噎到嗓子眼儿的字吐出来,那厢苏狐挺着无比圆润的肚皮走出延禧殿。 结果,容祁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苏狐提着瘪肚子回来了。 一通风卷残云,苏狐满意摸着肚皮离开,凤天歌都没吃几口。 别问容祁,他给气饱了…… 时间总是不经意的,悄然流逝。 当闻少卿再次看到凤天歌的时候,是在玄武大街的问天茶楼。 他站在曾与凤天歌无数次饮茶的二楼雅间,不经意间看到熟悉的马车从他眼前经过。 因瘟疫一案,凤天歌已有三日没上早朝,刚刚风起掀起侧帘,虽只是一瞬间,他却怎么都没办法收回视线。 “她这是要去哪里?” 闻少卿低声开口时,流刃现身,“回主人,听说凤天歌昨日去过普宁寺,这会儿看马车离开的方向,当是出城。” “普宁寺?”闻少卿侧眸,“她去普宁寺做什么?” 流刃摇头,不知。 普宁寺,这三个字在闻少卿心里的意义自是不同,“你先回皇宫,守好了北冥渊。” “是。”流刃领命,“主人……” “普宁寺。”闻少卿随即转身,走出雅间。 流刃没有即刻离开,而是看着摇晃的房门站了许久。 在他心里,颍川五大智者闻少卿便是排不到第一位,也绝对位列前三。 当初颍川王派闻少卿过来,让他一度觉得齐都之事必成,北冥渊必能顺利登基,可现在他忽然有些不确定。 如果说闻少卿是齐朝廷不可预知的变数,那么凤天歌则是闻少卿不可预知的变数。 他总有一种感觉,闻少卿可能要折在齐都…… 问天茶楼外,闻少卿上车朝凤天歌离开的方向去了。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问天茶楼对面的酒楼里,容祁搥腮瞧了半天,直到闻少卿离开他方动身。 白防闻少卿,夜防苏狐的日子真是叫他心力疲惫。 别人找个媳妇甜甜蜜蜜,你浓我浓,他找媳妇非但厨艺精湛不少,侦查手段也有所提升。 且说容祁离开酒楼没二话,直接钻进马车,出了皇城…… 皇宫里,不上早朝不批奏折的北冥渊百无聊赖,独自坐在偏殿外面的台阶上,静气凝神,若有所思。 凤余儿则把几个暖炉端过来,围在北冥渊身边,不敢打扰,就只站在后面,恭恭敬敬。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会珍惜,昨个儿夜里,凤余儿在北冥渊仿佛快要有所动作的时候退了出去。 欲拒还迎、欲擒故纵这样的伎俩在皇宫里比比皆是,她要跟北冥渊玩的是,得不到,吃不着。 越是得不到,越是抓心挠肝,越是吃不着越是觉得美味! “余儿,你过来。” 两三日独处,北冥渊发现凤余儿是个很特别的宫女,特别到他很想听凤余儿讲些她在清塘的所见所闻。 猎奇,便是凤余儿征服北冥渊的第三招。 “太子殿下。”凤余儿浅步行到台阶下,恭敬俯身。 “你说的那些民间杂耍,是真的?”北冥渊挑眉,问道。 “奴婢不敢骗太子殿下,那些都是真的,嘴里能喷火,能吞剑,还有胸口碎大石,飞镖!他们都可厉害了!”凤余儿抬头,璀璨明亮的眼睛迎上北冥渊,“还能让蛇跳舞呢!” 第六百四十章 陌路萧郎 若论五官精致,凤余儿比不上凤雪瑶,但凤余儿自有特别之处。 她的眼睛甚亮,清澈无尘又似天上的星星般让人久看便移不开视线。 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如风吹桃花荡,春色无边。 “蛇还会跳舞啊,那必是骗人的把戏,你们看到的只是表相,看不到内里。”北冥渊这两日骂也骂够了,恨也恨足了,现在真是想不得闻少卿三个字,想到就会七窍生烟。 没有国事,没有政务,连说话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北冥渊倒也能把凤余儿的话听到心里。 “奴婢见识浅,只道当时看个热闹,乐一乐也就完了。”凤余儿低头,“能乐一乐,就是福气。” 北冥渊不觉得,“乐就是福气?” “是啊,奴婢家里穷,母亲为生计白天夜里赶着给人家绣喜服,赚的钱也只够我们能吃得上馍饿不死,我从来没见母亲笑过……”凤余儿知道她的眼睛最好看,尤其含着泪的时候最楚楚动人。 北冥渊果然看的有些发呆,直到凤余儿盈溢在眶的眼泪掉出来,“怎么会,你父亲不是凤炎么?” “哦……对!”凤余儿仿佛想到什么似的,“这次母亲离逝后,亏得父亲叫人把奴婢从清塘接过来,给吃给住,还叫奴婢入宫伺候二姐,奴婢真是打从心眼儿里感激父亲,也感激嫡母!” 说到此处,凤余儿表情变得怯怯,“那夜奴婢是得到嫡母离世的消息才会不顾尊卑冲进去打扰太子殿下与娘娘……奴婢有罪!” 见凤余儿跪到地上,北冥渊皱眉,“凤府主母死了?” “嗯,就是那夜。”凤余儿总会将眼泪流得恰到好处。 “本太子怎没听雪瑶提起过?”北冥渊想了片刻,“你不是说你家主子一直都在御林营外守着?你敢骗本太子?” “太子殿下明鉴,奴婢没有,我家娘娘当真一直守在御林营外,娘娘以太子殿下为先,即便途经凤府都没进去给嫡母烧柱香,二姐对太子殿下的心意,日月可昭!”凤余儿胆怯匍匐。 宫装还是大啊,那若隐若现的黑色玫瑰落在北冥渊眼底,惹的他心猿意马。 许是注意到北冥渊的目光,凤余儿赶忙用手捂在胸口,“太子殿下莫要怪我家娘娘……” “本太子何时说过会怪她,只不过……她倒是说与本太子同生共死,这会儿与本太子同生共死的,却是你。”北冥渊移开视线,“你起来吧。” “是……”凤余儿缓身站起来,脸上没有半点暧昧跟羞涩的痕迹,只是胆小的怯怯的站到旁边。 这种表现落在北冥渊眼里颇有些失望,这丫头,竟未动情。 初冬的普宁寺,略显凄凉。 干枯树枝上挂着几片树叶,风卷残枝,霜叶落。 凤天歌并没有打扰普宁寺里师太们的清修,下车后直接绕路到了后山。 普宁寺的后山有座凉亭。 她走进凉亭,往事便也跟着走进脑海。 这是她与银面时常来的地方,也是在这里,她从银面嘴里听到了有关闻少卿的事。 而今再入凉亭,物是人非。 她想来告诉银面,往昔她心心念念的闻少卿不复存在,现在的闻少卿根本就是一个卑鄙自私又视人命为儿戏的小人。 她终归要对银面,有所交代。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凉亭里堆积了厚厚一层落叶,闻少卿的脚步声在亭内响起。 凤天歌没有回头,视线望向眼前一片萧索枫林,原本的枫叶似火,只剩下寥寥几片挂在枝头。 花开花落自有时,缘起缘灭尽归土。 儿时的凤天歌与儿时的闻少卿,终究没能延续那份友谊。 “与你无关。”凤天歌凉薄开口,声音冰冷的犹如冬日冰湖里裂开的那道缝隙。 闻少卿忍住悲伤走到凤天歌身边,视线与她一同望向枫林,“我们曾一起在这片枫林里捡过红叶,那时你说喜欢,我便偷偷藏起来一些,待冬去春来,亲手将枫叶捧到你面前,没想到我们心有灵犀,你也藏了一些,给我。” “闻太傅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从头到尾,由始至终于我针对的都不是你!我要怎么解释你才能明白,直到现在这一刻,我对你的感情,亦如初见!”闻少卿转向凤天歌,如发誓言。 “你的感情是什么,是占有?”凤天歌迎向闻少卿无比坚定的目光,质疑问道。 “是坚守!” 凉亭里的气氛,似乎更冷了几分。 面对闻少卿的回答,凤天歌只觉好笑,“你坚守的,不过是儿时那份怜悯跟自以为是的关怀,你不允许我成长,我不可以有朋友,你恨不得我失去全世界,连我脸上的胎记消失你都有些接受不了,闻少卿,你不觉得你有病么?” “我只是,想像儿时一样爱你。”闻少卿无言以对。 他的确,接受不了凤天歌的变化,任何变化。 “爱一个人,难道不是希望那个人更好?”凤天歌冷冷看着闻少卿,等他开口。 “爱一个人是要把自己变的更好!如今我把自己变的更好,我有足够能力保护你,你却变了!凤天歌,是你负了我知道么!” 这一次,换作凤天歌无言以对。 人跟畜牲的想法,果真有很大差距,纵她被北冥渊背叛,惨死奉天殿,心理也不曾扭曲到闻少卿这个地步。 “小歌!”见凤天歌欲走,闻少卿抬手将她拦下来。 “抛开恩怨,有句话叫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终究走不到一起,告辞。”凤天歌推开闻少卿的手,迈步走出凉亭。 风潇雨晦,陌路萧郎,闻少卿无声凝视那抹远去的背影,那曾是他眼中唯一的颜色。 渐渐的,竟也暗淡了。 终于,闻少卿心有不甘的追过去,却在山路上看到了另一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一个只要看到就想要冲过去扯烂撕碎的身影,是容祁! 闻少卿分明看到容祁正握着凤天歌的手,与她林间同行,有说有笑。 凤天歌笑的那样甜美,跟儿时一模一样,只是她冲的却是另外一个男人! 不行,这不行! 容祁,轮到你了…… ------------------- 弱弱问一句,萧总都已经走那么久了,谁还想他? 第六百四十一章 世情薄 山路上,哑七驾着马车离开普宁寺,路虽崎岖,哑七驾的却十分稳当。 之前还有说有笑的两个人,一进车厢之后气氛顿时变得诡异。 容祁在车厢里被凤天歌盯的有些发毛,最后没扛住和盘托出。 “我在酒楼里不小心看到闻少卿跟踪你,我就跟着他到这里……我是怕他对你不怀好意,所以想跟过来帮你!” 容祁见凤天歌脸色稍稍缓和,凑过来,“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他连你都打不过。”凤天歌实话实说,“雷伊不在的时候你最好别离开皇城,还有,如果发生意外知道去哪里吗?” “知道,幽市。”容祁记得凤天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解释为什么,他也没问。 因为他知道。 彼时凤天歌在四海商盟时有恳请自己多照拂……自己。 一路无话,马车入城后凤天歌在玄武大街的换衣阁外下了马车,之后吩咐哑七将容祁送回宫里。 容祁慌了。 待凤天歌离开之后某祁想叫哑七送他回世子府,毕竟世子府距离四海商盟要比皇宫近的多,可惜他忘了,哑七那是凤天歌的哑七,除了凤天歌,那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于是这一次,凤天歌在四海商盟等了半盏茶的时间…… 夜色如水,沁凉入心。 酉时的皇宫显得格外寂静,幽幽灯盏如鬼火般穿插在庞大而肃穆的宫殿群里,沉郁又压抑。 偏殿附近,流刃蛰伏暗处,时时守着偏殿的殿门。 依闻少卿之意,隔离的这段时间,偏殿不管有任何人进出他都要了如指掌。 忽地,一道暗光闪过,流刃心中骤寒,飞身而去。 几乎同时,一抹黑色身影悄然潜入偏殿。 内室,凤余儿在伺候北冥渊就寝之后,熄灯,退出殿门。 就在她想回耳房歇息时,忽见院中闪现的那抹身影。 没有震惊跟骇然,凤余儿瞧了瞧内室,之后转身随着那抹身影走去偏殿后面早已废弃的园子里。 秋冬时节,园子里杂草枯黄,原本栽种的荆棘树也早就枯萎,尤其是园中靠近墙壁的那片葫芦藤,藤蔓肆意滋长,覆了整条游曲抚廊。 月光淡淡,透过抚廊洒下斑驳藤影,纵在白日,这里面若是坐了谁也很难叫人发现。 此时凤余儿已经迈进抚廊,朝着那抹身影走过去,止步,“余儿给长姐请安。” 凤天歌回身,看向眼前女子。 二人相视,一笑。 “长姐突然来找余儿,必是有要紧的事,余儿不敢说定能做到,但会尽力。”抚廊里,凤余儿猜到凤天歌来意,淡声开口,不卑不亢。 凤天歌没有直抒来意,只问,“你自请到偏殿,不怕染上瘟疫吗?” “怎么可能!这前朝后宫的争斗余儿或许看不懂,可我想着,不管谁想叫北冥渊死,在御林营里是最好的时候,他能活着离开御林营,便是谁也不想叫他这个时候死,如此推算,他定没染瘟疫。”凤余儿脚步轻浅走到抚廊旁边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且说之前两次似有若无的合作本就叫凤天歌对自己这个三妹刮目相看,如今听到凤余儿这般分析,凤天歌心里暗惊。 一个完全不知内情的人能把时局分析到这种程度,何等精明。 “你爱北冥渊?”凤天歌侧眸,看向坐在长凳上的凤余儿。 这个问题惹的凤余儿失笑出声,“长姐说笑了,像余儿这种曾在市井摸爬滚打,吃遍苦头,受尽白眼的下等人,谈什么情爱呢,太奢侈。” 凤天歌微怔,向前一步,坐下来,“不爱?”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凤余儿学着文人的样子吟了句诗,却在下一秒破功,“长姐别被我骗了,像我这种从小跟着乞丐一起讨饭的黄毛丫头可是没钱去学堂读书的……” 见凤天歌没说话,凤余儿深吸口气,“这句是我从卖字画那间铺子的老板那儿无意中听到的,觉得好听,就记下了。” “既是不爱又想接近,为名利?”凤天歌又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凤余儿又吟诵一句,随后自己就笑了,“跟长姐在一起,总想卖弄点儿什么,这回卖弄完了,余儿只会这两句文绉绉的。” 凤天歌笑而不语。 “名利有什么用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是。”凤余儿否定道。 “那是为什么?”凤天歌不解。 “公道啊!以前活在市井也不敢讲什么公道,像我这种人能清清白白活着就已经用尽所有力气了,可是现在不一样,我摇身一变,成了礼部尚书的女儿,成了太子侧妃身边的红人,经瘟疫之机,我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能成为太子的人呢。” 在知道凤余儿的存在后,凤天歌曾叫人到清塘查过,是以她知道这十几年的光阴,凤余儿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你想向……凤府的人讨还公道?”凤天歌也很喜欢凤余儿那双眼睛,纵世俗侵扰,依旧心如明镜。 “孙荷香是第一个。”凤余儿扭头看向凤天歌,一字一顿,“凤雪瑶会是第二个,说起来,长姐不会包庇凤雪瑶吧?” “镇南侯府的老夫人死于凤雪瑶之手,这里面,或许还有凤炎的手笔。”凤天歌静静回望凤余儿,淡声道。 凤余儿微怔,却在须臾勾起唇角,“活该啊!” 凤天歌之所以可能如此笃定,是因为此事乃彼时夜倾池离开皇城之前,亲口所述。 “长姐与我这般,也算交心,此番不管长姐叫我做什么,我都能做到。”凤余儿一改刚刚‘尽力’之说,信誓旦旦。 “北冥渊不能给你一世荣耀。” “功成身退,只要该接受惩罚的人都能遭到报应,我便寻个由头离开这里,皇宫有什么好,冰冷的没有丁点儿人情味儿,倒不如清塘,虽是一锅臭鱼烂虾,可也活的自在。”凤余儿看似轻描淡写开口。 许是觉得这话无甚说服力,凤余儿又言,“我知道独孤艳是谁,也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与畜牲可生不得感情,到最后死的会很难看。” 凤天歌闻言后,自怀里取出一枚药丸,“入饭菜里,让北冥渊吃下去。” 见凤天歌伸手过来,凤余儿直接握在手里,“放心。” “你不问结果?”凤天歌略惊。 凤余儿笑,“你总不会害我。” “我不会害你。”凤天歌点头,坚定道。 第六百四十二章 隐皇子 冬夜寒凉,皇宫左右两侧的千步廊显得极为萧瑟。 除了悬在临时衙邸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欲熄,巷子里连片落叶都没有。 流刃冷冷看着站在对面,身着绛紫色长袍的男子,声音寒戾,“你如何能有扶桑隐世皇族的令牌?” “你果然是扶桑隐世皇族的,隐皇子。”容祁把玩着手里银色令牌,似笑非笑。 流刃以黑布罩面,唯有那双眼,寒目如锥,“令牌是从哪里来的?” 容祁瞧了瞧手里令牌,心想着幽市里五钱铁铺的夏伯当真是个能人,铸剑一流,打磨银饰的手艺竟也能以假乱真。 话说这还不是纯银的,充其量就值五钱。 “见令牌如见隐皇,你不下跪么?”容祁恶趣味十足的看向流刃,朝他晃了晃牌子。 流刃身形未动,脑子却在飞速旋转,各种可能被他假设一遍,皆不成立。 扶桑没可能会跟凤天歌有联系。 “不跪?看来这牌子也不怎么好使啊!”容祁音落时目色陡凉,‘啪’的一声折断牌子。 流刃惊怒,“假的?” “扶桑隐皇族乃扶桑皇族永生永世暗卫,素来以保护皇族安危为已任,而作为隐皇族的隐皇子地位之高,如何也不可能屈尊给闻少卿作暗卫……” 容祁停顿片刻,又道,“只是不知你出现在中原,更以颍川门客自居,到底是扶桑皇族的授意,还是你们隐皇自作主张!” “你敢骗我!”流刃猛然亮出腰间软剑,灌注内力。 容祁冷嗤,“我纵奈何不了脱骨术,可你也没本事伤我分毫,告诫你一句话,扶桑弹丸之地莫蚍蜉撼树,以卵击石。” “你!”莫名的,流刃竟有一种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扒掉裤子的羞耻感,欲出招时对面男子已然飞身而起,没入夜色。 流刃欲追,却在下一秒忽似想到什么,陡然折返回偏殿。 此时的偏殿,亦如平常…… 孙荷香出殡的这一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如此一个婚嫁的好天气,孙荷香的葬礼显得格外兀突。 依凤炎之意,他没有将孙荷香过世的消息传给远在边陲的凤染修,毕竟孙荷香身死却背着艳闻,加上皇城突发瘟疫,凤炎自然不能把自己儿子叫回来冒险。 可他告诉了宫里的凤雪瑶,不想直到孙荷香入土,凤雪瑶依旧没有出现。 而凤雪瑶出现在凤府时,已是午后。 因出殡一事,凤炎未去礼部官署,这会儿他正在书房里翻阅卷宗,便听项甫在外高喝一声,“老奴给侧妃娘娘请安。” 片刻,房门自外被人推开,凤雪瑶像是哭肿了眼睛似的走进来,“父亲为何不等本宫!不让本宫送母亲最后一程!” “时辰乃是为父请大师算好的,若误了时辰令你母亲投不得好胎,谁之过!”凤炎本没想责备凤雪瑶,却听凤雪瑶竟先对他不满,一时愠怒。 “若非宫里有要紧的事,本宫会迟到么!时辰可以再算,本宫却没有机会再见母亲最后一面了!”凤雪瑶想到此,眼泪急涌,真情流露。 凤炎见凤雪瑶哭的伤心,本想反驳,想想算了,“罢了,你过几日到你母亲坟前多烧些纸也算尽了孝道,刚刚你说宫里有要紧的事,什么要紧的事?” 提到宫里,凤雪瑶突然抹泪,刚刚还悲恸不已的神情瞬间变得极为紧张,“太子殿下可能真的染了瘟疫!” 凤炎腾的起身,“你说什么?” “今晨本宫原想过来送母亲,谁知突然从御医院那儿得到消息,说是太子殿下出现发斑,虽然那些御医说太子殿下身上的发斑跟御林营里的不一样,可……可好端端的如果不是染上瘟疫,怎么可能会有发斑!” 凤炎猛的跌坐在木椅上,神情木讷,心脏都跟停止跳动一般,“太子殿下若有万一,那咱们……” “所以本宫回来,除了送送母亲,也是想父亲能快些想办法!”凤雪瑶急走两步到书案前,“太子殿下千万不能有事!” “为父也知道太子殿下不能有事,可瘟疫之毒,谁能抵挡得了?”凤炎眉拧成川,急躁开口。 凤雪瑶拉了把椅子坐过来,目露彷徨,“倘若……倘若真没办法,父亲可得替女儿想好后路,我不能在宫里守一辈子寡啊!” “你已经是太子侧妃,封了号也有了侧妃之实,还能有什么后路!”凤炎现在担心的,是自己的后路。 “父亲这是什么话!当初可是父亲亲手把女儿送进宫里的!”凤雪瑶怒起,眼含怨恨。 凤炎头疼,“罢了罢了,这会儿太子殿下还没死,你我倒先乱了阵脚……你且先回宫里看看情况,为父这便回官署。” “这个时候父亲回官署做什么?”凤雪瑶不解。 “太子殿下若有万一,朝廷只怕是要大乱。”凤炎懒得与凤雪瑶解释,当下命项甫去准备官服。 凤雪瑶负气,转身离开书房回了宫里。 只是让凤炎没想到的是,项甫再回书房时并没有拿来官服,递上来的,却是一张密件。 密件的内容清楚,明白。 ‘太子殿下未染瘟疫,父亲定要坚守,以保来日仕途,切勿外传-余。’ “这是?”书房里,凤炎惊讶看向项甫。 “回老爷,这是三小姐刚刚托宫里人送回来的。”项甫据实禀报,随后又道,“您稍等,老奴这便去取官服。” 就在项甫欲出时,凤炎将其唤住,“不必,你先下去。” 项甫领命,退出书房。 房间里,凤炎紧握手里密件,反复翻看,浮躁的心渐渐沉稳。 这是什么情况,试探? 太子殿下想借疫症肆虐之际假意身染瘟疫,用以试探朝中太子党内的忠奸? 如此,他刚刚危矣! “凤余儿……” 凤炎垂目,越发专注盯着手里那张字条。 为父将你接回来,是对了…… 同一时间,太傅府内的闻少卿拍案而起。 他不可置信看向流刃,满目震惊,“你再说一遍!” “北冥渊疑似身染瘟疫……” “不可能!他吃了周歧的解药怎么可能会染瘟疫!”闻少卿脸色煞白,无论如何北冥渊不能死! 第六百四十三章 调皮的孩纸 流刃遂将御医院里传出来的消息如实告知。 今晨因北冥渊情况异常,御医院当即派御医入偏殿诊断。 诊断结果,北冥渊身上出现发斑,体虚气弱,形神俱疲,诸如此类症状与御林营里瘟疫相似,却也有不同之处。 直到流刃离开皇宫,北冥渊身上的症状仍未得到证实,但也不容乐观。 “这几日偏殿里当真没有异常?你有没有问过顾紫嫣,每日送进偏殿的饮食可有问题!”闻少卿神色肃冷,寒声质疑。 “回主人,属下来时有去找过皇后,她说饮食皆出自云光殿,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流刃犹豫片刻,“只是昨夜……” “昨夜如何?” “昨夜那个神秘人突然出现,引属下离开偏殿一段时间……” ‘啪—’ 闻少卿狠拍桌案,“你说什么?” 流刃恐误大事,不敢隐瞒,遂将昨夜之事一五一十告知。 闻少卿狠戾瞪向流刃,咬牙切齿,“我是怎么嘱咐你的!” “属下知错,属下愿意受罚。”流刃拱手,道。 闻少卿强自压制住紊乱不堪的心绪,阖目不语。 许久之后,闻少卿睁开眼睛,“小歌。” “主人怀疑是凤天歌入偏殿动的手脚?她要做什么?”流刃不解。 闻少卿陡然起身,浑身泻出凛冽杀机,“凤天歌现在在哪里?” “在……皇宫。”流刃回道。 闻少卿陡然起身,走出书房…… 此时的皇宫看似平静,暗地里却人心惶惶。 自传出北冥渊疑似瘟疫之后,皇宫里上到妃嫔下到宫女太监人人自危。 谁不怕死? 那些所谓视死如归不过是没有活路时冠冕堂皇的说辞。 眼下皇宫里有人染有瘟疫,大家伙儿表面上不敢说话,心里巴不得谁能把那个染有瘟疫的人活活烧死,灰都别飞出偏殿! 此时此刻,皇宫里最忙碌的地方当属御医院。 当日是屈平保北冥渊离开御林营,这会儿北冥渊有异屈平自然首当其冲。 是以在屈平入偏殿给北冥渊诊断之后,随即被隔离在偏殿旁边的竹院里,与之一起隔离的还有苏狐。 因为屈平去时,硬叫苏狐替他背药箱。 竹院小屋里,苏狐三蹦两跳的不消停,没别的,他要自由! “自由缘于内心,勿向外求。”屈平坐在药案前,一刻不停的称量药材。 自上次研究出四枚解毒药丸之后,屈平几经尝试,终于定下药方。 此药方最大的好处只有一点,省血。 “你一定是故意把我拽过来的!”苏狐在被竹院外面的公孙佩打进来之后,气鼓鼓坐到药案前,怒道。 屈平没时间抬头,“此话怎讲?” “那会儿你出来的时候御医院里至少有十几个小太监站在我前面,怎么会轮到我替你背药箱?”苏狐恨恨道。 “我出来的时候你的确站在最后,但我招手的时候你已经站在最前了。”屈平在叙述事实。 苏狐悲愤,“我根本就没动!” “嗯,动的不是你。”屈平十分诚恳的点点头。 苏狐终是如霜打的茄子一样堆下来,“屈大鬼医,你就让我出去吧,我也没染瘟毒,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染毒你知道的!” “我知道,我也很想让你出去,可是我管不了公孙院令。”屈平抬头,“我一个瘸子,根本打不过他。” 苏狐瞪眼瞧了屈平半晌,“你用毒啊,你毒死他。” 屈平,“……” “毒死他之后千万不要说是我给你出的主意。”苏狐朝屈平凑了凑,“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其实恨不得他死。” 屈平,“……” “算了,别毒死,把武功废了就行。”苏狐转转眼珠儿,“人死之后什么都知道,他要是死了肯定知道是我出的主意,天天飘在我身边可怎么办……” “孩子,把手伸过来。”屈平终于得空说话,认真道。 苏狐‘哦’了一声,伸出手。 屈平二话没说,直接拿出柳叶刀片割破苏狐手腕,鲜血急涌,滴滴落进摆在药案上的骨瓷盅里。 说真的,这场景让屈平想到点金成土,心疼的很。 依凤天歌之意,御医院里人多眼杂,行事再小心也容易走漏风声。 所以解药配制不可在御医院,眼下有公孙佩在竹院外以看守狐狸为由坐阵,屈平大可肆无忌惮配制解药,而不惊动闻少卿。 凤天歌之反击,每一步都走的精巧。 皇宫,延禧殿。 闻少卿冲进殿门的时候,容祁正在给凤天歌夹菜。 满桌珍馐,色味俱佳。 最重要的是,没有一道蒸血。 “歌儿你吃这个,油而不腻,知道为什么吗?”容祁哪管定定站在殿门处的闻少卿,本想夹到凤天歌碗里的一块肉硬是叫他直接送到凤天歌嘴边。 凤天歌也很是受用的吃下去,“为什么?” “因为这是用豆腐做的!厉害吧!”容祁微扬下颚,得意洋洋的样子显然是摆给闻少卿看的。 “我的男人,自然厉害。” 很明显,凤天歌的话亦是说给闻少卿听的。 攻人攻心,凤天歌知道什么事会让闻少卿失控,便不遗余力做什么事。 去普宁寺,亦或接受容祁喂食,所有能刺激到闻少卿几欲发狂的事她无一疏漏。 她一边扰乱闻少卿的心,一边筹谋反击。 算阴险吗? 算! 可对付这种阴险小人,你不以彼之道还治彼身,难不成还指望闻少卿跟你光明正大? 古语有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计谋谁不会使啊! 成败在人。 凤天歌能走到今日这般地步,靠的从来不是运气,便是凤余儿此番出手也不该算做是凤天歌的运气。 那是两个聪明绝顶的女人,在那一刻达成的心意相通。 “容祁,你出去。”闻少卿戾气而至,于翡翠方桌前停下脚步,目光如锥般瞪向容祁,怒声低吼。 “你是谁啊?”容祁梗起脖子,挑衅道。 “滚出去!” 闻少卿咆哮之际,容祁突然就跟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兽盘钻到凤天歌怀里,“歌儿我怕!好怕好怕!” 凤天歌则拍拍容祁后背,“别怕,先出去。” “我不!”容祁撅嘴,在凤天歌怀里拱来拱去的时候眼睛却是瞥向闻少卿,嘴角一勾,嘿嘿一笑。 气!死!你! 第六百四十四章 你别自责 闻少卿当真要被气死了,本就充满戾气的眸子血丝满布。 然而容祁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越发‘瑟瑟’靠在凤天歌胸口,且在凤天歌看不到的角度对闻少卿肆无忌惮挑衅。 “小歌,这种低劣又下贱的男人,你是怎么看上的!”闻少卿愠怒低吼,目光犹如两片刀刃抛向容祁。 闻少卿话说的难听,容祁本想冲过去给他一个痛快,可这会儿自己正占据‘有利’位置他舍不得。 有句话说的非常好,在占便宜这种人生小事上千万不要谈自尊,闻少卿你就只管骂好了。 “听话,你先出去。”凤天歌未理闻少卿,抬手揪着容祁衣领把他拉开,活像揪着一只猫,“去炖个鱼汤,我想喝。” 待容祁极不情愿迈出延禧殿,闻少卿转手阖门,再回身时神色悲愤。 “小歌,你可知道毒害太子的罪名是什么?” 凤天歌稳坐翡翠玉桌旁,夹着容祁最拿手的攒丝鸽蛋,慢慢咀嚼。 闻少卿皱眉,走过去,“把解药给我!” 容祁做的菜独一无二,凤天歌还记得她第一次吃的时候是在虎骑营,那时她心想这般貌美如花又贤惠的相公若是被谁娶回家必定是上辈子积了大德。 原来上辈子积德的人是她。 “小歌!”闻少卿眼含戾气坐到凤天歌身边,“你若敢拿北冥渊的命开玩笑,颍川王不会放过你!” 凤天歌搁下银筷,拿起桌边拭巾沾了沾唇角,这方抬头朝闻少卿伸出手,“解药。” 闻少卿一瞬间反应过来,“那是周歧的瘟毒,怎么可能会有解药!” 凤天歌闻声挑眉,把手收回来,“不送。” “你该不会以为古若尘他们那几条贱命能跟北冥渊比!”闻少卿见越发靠近凤天歌,“颍川不好惹!” 凤天歌原本想要拿起银筷的手终是落下来,她看向闻少卿,清眸冰冷如寒潭,“奸妃之案突发半年前,独孤艳曾下军令收回异姓五王在封地三分之一兵权,颍川交的最为痛快,是真心的吗?” 闻少卿不知凤天歌突然提起奸妃一案,微怔,随后神情里竟有几分傲色,“自不是真心。” “颍川王是在麻痹独孤艳?”凤天歌眸间清朗,字字清晰。 闻少卿疏忽了,他为了让凤天歌意识到颍川的力量,一时竟忘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独孤艳纵有烈云十三宗,可触角也未必就覆盖整个大齐,为了让她相信五位异性王里颍川是最不该被怀疑跟忌惮的,王爷与我等商议,便是主动交出二分之一的兵权,换取独孤艳一时不察。” 凤天歌点头,她的确毫无察觉。 她竟他妈的以为颍川王身为北冥渊的外祖父,理所当然会支持北冥渊收回散落在地方的兵符巩固皇权! “接下来的半年,你们策划了奸妃一案。”凤天歌的语气,是肯定。 “半年的时间怎么够。” 闻少卿勾唇,冷笑,“自独孤艳成为太子妃那一日开始,王爷便在北冥渊心里埋下一枚种子,一枚皇权至上的种子,北冥渊果然不负王爷所望,对独孤艳暗中戒备的紧,更将古云奕派到军营里潜伏三年。” “如果没有颍川相助,北冥渊未必能一举拿下独孤艳。”凤天歌像是在分析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表情平淡如水,毫无波澜。 “当然,北冥渊的智商还不足以撑起那样一场阴谋。”闻少卿自傲道。 凤天歌懂了,“你在奸妃一案里,贡献多少?” “颍川五大智者,各有所出。”闻少卿毫不避讳,“你看到了,你比独孤艳如何?” 凤天歌没有回答闻少卿的问题,她比独孤艳如何? 特么的她就是独孤艳! 这下,冤有头,债有主了。 “小歌,我们只是人臣,这皇权花落谁家于我们无关,别固执了好吗?”闻少卿苦口婆心看向凤天歌,“只要你愿意,我保你他日在颍川可有一席之地。” “我不愿意。”凤天歌回望过去,“你把解药拿出来,我便也把解药给你,公平。” “凤天歌!你到底要怎样能才明白!北冥渊不能死!”闻少卿愤起。 凤天歌笑的特别无奈,“他只在你眼里是不能死的棋子,在我眼里他连个屁都算不上,莫说是死,他灰飞烟灭了我都不会眨一下眼你信不信?” “颍川王不会放过你!”闻少卿惊怒。 凤天歌盯着闻少卿看了片刻,笑道,“你又怎知,我会放过他。” 闻少卿震惊摇头,“凤天歌,我看你是疯了!” “那你就当我疯了吧。”凤天歌回眸,拿起银筷。 菜有些凉,凤天歌搁进嘴里,一口一口嚼着。 因为是侧颜,闻少卿根本看不到此时此刻,凤天歌那双眼睛里迸发出来的光芒有多凛冽,跟嗜血。 有些恨,或许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如水洗墨痕,雨打芭蕉,渐渐淡忘,泛黄。 也有一些恨纵过经年,却只会在心里留下深深烙印,每每想起,便如昨日般历历在目。 这时,房门开启。 容祁端着刚刚熬好的鱼汤走进来,却在走向翡翠玉桌时被闻少卿转身拦住。 被闻少卿这般盯着,容祁顿时露出怯色,蔫蔫朝旁边挪步,之后端着鱼汤走到凤天歌身边,撅着嘴,“歌儿,他瞪我!” “他是嫉妒你,凭他这辈子再怎么努力也长不成你这般风华绝代,你也别自责,长成这样不是你的错。”凤天歌由衷安慰道。 闻少卿忽然觉得,此时此刻他站在延禧殿里,就像是一个小丑,拼了所有自尊跟善意,换来的却是凤天歌的冷眼无情。 “告辞。”闻少卿终是失望,迈步离开。 殿门开启,夜风忽然涌进来,容祁极不乐意走过去,大声叫道,“生怕夹到尾巴还是咋,也不知道关门!鱼汤都凉了我家歌儿肿么喝!” 这话幼稚,落在凤天歌耳畔却在心里忽生出一丝温暖…… 同样的夜,皇宫偏殿的灯火未熄。 北冥渊初时发现自己长有发斑的时候惊恐万状,大发雷霆,咆哮嘶吼如野兽般打砸偏殿里所有可以破坏的瓷器物件,更歇斯底里嚷着要见闻少卿。 直到屈平入偏殿诊断安抚,他才算安静下来。 晚膳时候,他得到云光殿送进来的字条,上面写着闻少卿敢以性命担保他所染绝非瘟疫。 只是对于闻少卿的话,北冥渊却是不信,半个字都不信! 第六百四十五章 你真可怜 偏殿里,炉火正旺。 凤余儿依屈平之意将配好的药草扔进炉子里,顿时有一股十分特别的味道传出来,不算刺鼻但也绝对不好闻。 “这什么味道?”床榻上,北冥渊愠怒开口,剑眉紧皱。 凤余儿随即跪到地上,诚惶诚恐,“太子殿下明鉴,这是屈神医配的草药,说是可以控制太子殿下病情……” 凤余儿左手手背上有条血痕,是白天北冥渊‘发疯’砸东西时有碎瓷迸过来划伤的。 她未包扎,任由血凝在手背上没作任何处理。 “控制?本太子要他治愈,单是控制有什么用!”北冥渊吼了一天,嗓音有些沙哑。 “太子殿下放心,屈神医定能治好太子殿下!”凤余儿不敢抬头,惊慌后退。 凤余儿的动作落在北冥渊眼里,顿时引得他怒意横生,直接将床边矮几上的茶杯狠砸过去,“为什么后退?谁让你后退的!怕本太子把瘟疫传染给你是不是!” 茶杯砸的准,正中凤余儿额角,鲜血迸涌之际凤余儿却是匍匐求饶,“不是不是!奴婢不怕太子殿下传染奴婢,奴婢是怕自己传染给太子殿下!” 凤余儿好似不顾一切般起身,狠狠抹净自额角流到脸上的鲜血,“奴婢也有发斑,奴婢可能也染了瘟疫!太子殿下明鉴,奴婢知道屈神医给太子殿下配了药,如果太子殿下病情好转再因奴婢复发……奴婢该死!奴婢罪该万死!” 事情的结果,总是这么出乎意料。 北冥渊怔怔看着慌乱抹净额头鲜血的凤余儿,心里某处忽然动了一下,“你,是怕传染本太子?” “太子殿下放心,奴婢这就滚,滚的远远的!”凤余儿越发朝后退,起身,“只是……只是偏殿里没有别的宫女,太子殿下若有吩咐……奴婢……奴婢……” 看着凤余儿茫然又无助的样子,北冥渊终是舒了口气,“你过来。” 凤余儿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头,目露惊愕。 “本太子叫你过来!”北冥渊冷声重复。 凤余儿不敢不从,心虚害怕又有些畏缩的走到床榻旁边,额角的血流下来挡住视线她也不敢再擦,一双手局促揪着衣角,不敢抬头。 “你倒是有心。”北冥渊指了指靠在床边的柜子,“里面有药跟白纱,自己包扎。” “是……”凤余儿连忙后退到柜子旁边,拿出纱布却不敢再往前走。 “本太子从御林营里出来时,必是已经染了瘟疫。”北冥渊叹息,“若真是传染,也是本太子传染给你,你……不后悔?” 凤余儿把药敷在额角,听到北冥渊问话当即跪下,“不后悔!奴婢能得我家娘娘成全到偏殿伺候太子殿下乃是奴婢修都修不来的福气,能为太子殿下死是奴婢以为最荣耀的事!” “起来说话。”北冥渊瞧了眼凤余儿,“过来。” “太子殿下……奴婢身上有发斑……”凤余儿依旧犹豫。 “叫你过来你就过来!”北冥渊指着自己那张脸,颇为无奈,“本太子也有。” 待凤余儿走到北冥渊身边,手里白纱被其倏的扯过去。 北冥渊手法精湛,动作很轻,也很温柔。 凤余儿觉得这应该不是北冥渊第一次给人包扎,想想,眼前这位太子殿下的第一次应该是给了那位扬名天下的大元帅了吧? 所以这看似温柔的爱抚根本不值得贪恋,谁能跟她保证这温柔里藏的不是杀人的刀子? 反尔是刚刚砸在自己额角的茶杯,她倒是记住了。 至于凤余儿会染‘疫症’,是因为她吃了凤天歌专门给北冥渊准备的那枚药丸。 不为别的,她要真真正正让北冥渊感受到,自己曾与他同生共死…… 皇宫出了这么大的事,龙乾宫里的北冥景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第二日早朝之后,北冥狄下朝便被姚石请去龙乾宫。 殿内北冥景只问北冥狄一个问题,会不会死人! 北冥狄依着容祁的意思回答,“该死的都会死。” “谁该死?”北冥景倚在龙榻上,抬眼看向自己皇弟,等他回答。 北冥狄停下来,认真想了想,“御林营里五万兵还有北冥渊……” “咳咳……”北冥景突发咳症,吓的北冥狄赶忙起身朝后退,生怕碰瓷儿。 北冥景边喘边问,“这话是天歌跟你的说?” “……”北冥狄反应一阵,点头,“是天歌跟本王说的,这些人都不该死!” 北冥景咳症消失,沉默片刻,“来,你过来。” 北冥狄到底还是了解自家皇兄,摇头,“皇兄千万要保重龙体,万勿动手。” “朕要怎样还用得着亲自动手?你过来!”北冥景重声道。 北冥狄觉得有理,于是回到龙榻旁边,还没站稳就被北冥景拼着全身力气爆头,“但是打人这种事朕还是觉得亲自动手才够诚意!” “皇兄,你干嘛打我?”北冥狄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打是亲,朕是疼你。”北冥景靠回到龙榻上,慢慢恢复体力,“瘟疫是假?” “瘟疫是真,不过你外甥女说都能控制。”北冥狄呶嘴。 北冥狄很清楚自家皇兄为何让他暂代国政,无非就是配合凤天歌,行一些身为帝王者并不适合出面的事。 他都怀疑自家皇兄的记忆是不是已经恢复,“说起来,皇上想利用小天歌打击颍川王,会不会有点儿冒险?” “胡说,谁要打击颍川王。”北冥景不承认。 见齐景帝一副我不承认你又奈我何的表情,北冥狄搭下眼皮,“我,我要打击颍川王,谁让他生了一个蛇蝎女儿,又养了一个豺狼崽子。” 齐景帝阖目,“你退下吧。” 北冥狄耸肩,走就走。 就在北冥狄行至内室房门处时,忽似想到什么,“三天后是佟兮忌日,皇兄记得吗?” “佟兮是谁?”北冥景睁开眼,疑惑问道。 就这一刻,北冥狄分明看到自家皇兄眼睛里的茫然。 这是真不记得? “一个差点儿成为逍遥王妃的女人。”北冥狄自认这话说的没毛病。 北冥景震惊,“你喜欢的女人已经死了?” 北冥狄呵呵了。 这有什么好震惊的,就好像你喜欢的女人没死一样。 “皇兄。”北冥狄突然变得一派肃然。 北冥景挑眉。 北冥狄又道,“你真可怜。” 第二日,北冥狄因为没洗完皇宫里所有茅厕的厕桶,休朝…… 第六百四十六章 反间计 距离瘟疫爆发已经过去十天,距离北冥渊疑似瘟疫也已经有三日,顾紫嫣一连五道懿旨都没能把闻少卿召进宫里,最终还是她换了简单装束悄然出宫,才得以在太傅府见到闻少卿。 书房的门被锦葵推开,顾紫嫣迈着戾气的步子进去,命锦葵留在外面。 闻少卿没想到顾紫嫣会追到这里,起身恭迎。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 闻少卿绕过桌案,行至顾紫嫣面前施礼时,脸上忽然一痛。 顾紫嫣一巴掌甩过去,这次流刃不在,闻少卿结结实实受了顾紫嫣的怒火,面容火辣辣的疼。 “本宫叫不动你了是么!”顾紫嫣盛怒至极,美眸阴毒瞪向顾紫嫣。 闻少卿咬牙,“微臣不敢。” “你不敢?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顾紫嫣眼含戾气,“当日是谁在本宫面前口口声声说瘟疫有解药,本宫的渊儿一定不会有事,是不是你!” “是微臣。”闻少卿微垂首,淡声回道。 “那现在你怎么解释?渊儿染了瘟疫!”顾紫嫣听到消息那日整整昏厥一天一夜,这才稍稍好转。 闻少卿不卑不亢,“此前微臣千叮万嘱,定不能让太子殿下离开御林营,当日微臣亦在屈平面前极力反对,倘若皇后娘娘在那时能说一句话,太子殿下现在还在御林营里,根本不会有这样疑似疫症。” ‘啪—’ 又是一巴掌! 顾紫嫣恨极,“闻少卿!你是把本宫当三岁孩子唬弄呢?渊儿身上为何会有疫症显现?难道不是因为在御林营里便染了瘟疫!” 闻少卿抬头,“难道皇后娘娘看不出来,太子殿下所谓的疑似疫症根本就是有人刻意为之,想借瘟疫之祸除掉异己!” 顾紫嫣蹙眉,她没看出来。 “这分明是保皇派那些人见缝插针,趁火打劫,这是他们干的!” 闻少卿抬头,怨责看向顾紫嫣,“如果太子殿下留在御林营,他们就算想给太子下毒也不敢独闯御林营,但凡入者必染瘟疫!而且不管什么毒进去,遇瘟疫必然异变,他们就算想浑水摸鱼都做不到!” 顾紫嫣怔了片刻,“你有证据?” 一句话,问的闻少卿噎喉,“暂时没有。” “呵!”顾紫嫣冷笑,“没有证据你在说什么,想把自己摘干净?本宫现在命令你马上想办法!渊儿若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定叫你不得好死!” 闻少卿被扇了两巴掌,这会儿又得顾紫嫣诅咒,便也不再恭敬,“微臣行事自会向颍川王交代,死与不死,还真不是皇后娘娘可以作主的。” “你!” 顾紫嫣再度抬手时,闻少卿后退半步,“微臣恭送皇后娘娘。” “好……好!本宫倒要看看,若渊儿有事,父王要怎么扒你的皮!”顾紫嫣愤然转身,离开书房。 看着被顾紫嫣重重摔紧的房门,闻少卿神情渐渐深幽。 小歌,我赌你不敢要北冥渊的命。 你既重义,便该知道现如今这大齐容不得半点内乱。 北冥渊一死,纵有齐景帝重归金銮殿也根本控制不住眼下局面,是颍川会善罢甘休?还是异姓五王会屈服?亦或你会天真的以为赵国会静静看着独霸中原百年的强者内讧而不横插一脚! 所以,你在骗我。 北冥渊根本不会有事! 小歌,被我看穿了呢…… 太傅府一处角落,凤天歌冷眼看着顾紫嫣怒气冲冲走进车厢,眼眸弯起。 她相信以闻少卿的智慧,必定能猜到她不敢真对北冥渊动手,但就顾紫嫣五官狰狞从太傅府里走出来,她亦相信闻少卿没有猜到,她想谋的并不是北冥渊的命,亦非瘟毒解药。 一招反间计。 她谋的,是闻少卿的命。 风雨动荡的大齐朝廷,人人自危。 尤其太子党,自北冥渊身染瘟疫伊始,北冥渊的命便意味着那些朝臣的身家性命,他们这些人里,有多少人开始动摇,又有多少人开始另寻出路。 唯凤炎,自北冥渊身染瘟疫之后仍在朝堂之上不遗余力维护,尽心尽力效忠,立场之坚定连他自己都害怕。 值得一提的是,此番动荡波及鱼市,凤天歌更命黎啸天抓住机会,彻底将北冥渊以及麾下党羽的势力挤出去。 短短数日,鱼市,已是凤天歌的鱼市。 夜里,凤天歌去了四海商盟,在那里得到轩辕琅的消息。 如今莽原、蓟门二处已传出大齐那位沧海遗珠的下落,当然那些只是传闻,谁也没寻得此遗珠,那些证据也是虚无缥缈。 然而这些对凤天歌来说,已经足够。 确切说是对颍川王,已经足够。 “天歌只想在颍川王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真正发力之处,在皇城。” 桌案对面,凤天歌神色冰冷,“北冥渊身染瘟疫将死,跟顾紫嫣的暴跳如雷一旦传回颍川,颍川王不会无动于衷,闻少卿自诩颍川智者,可他在颍川王眼里也不过就是一枚棋子,还是一枚不是特别听话的棋子。” “凤大姑娘此局,布的深远。”容祁赞道。 “吃了他太多亏,天歌想一次讨回来。”凤天歌眸色愈深,“眼下云光殿里有锦葵,偏殿又有凤余儿时刻传递消息,只待时机成熟,天歌最后一计必将成为压在闻少卿身上,最后一根稻草。” 容祁相信凤天歌能做到,毫不怀疑,“说起那位沧海遗珠,凤大姑娘打算如何收场?” “不了了知。”凤天歌应道。 就在容祁心弦骤松时,凤天歌却是语出惊人,“那位沧海遗珠来日必有大用,如今天歌将‘他’拉出来的另一层用意,是想提醒那些朝臣,这个人尚在。” 容祁不语,面具下神色颇为焦灼。 由始至终,他都不曾想过让‘这个人’在世人面前,活过来。 明晚,是母妃死忌…… 自顾紫嫣离开,闻少卿在房间里独坐一整日。 脸上的痛渐消,心里的痛却如何也控制不住,肆意蔓延。 脑海里,凤天歌与容祁林间漫步的场景,相互依偎的画面,都是他心里如何也抹不去的痛! 此时此刻,他只想容祁能立时马上去死! 哪怕是叫他死的痛快了,也无所谓。 忽有风起,流刃现身。 第六百四十七章 祭祀 流刃带来的消息就像是一场及时雨,将闻少卿心里的那份痛意跟不甘冲刷掉大半。 因为他知道,容祁的心就快痛了。 赵皇贵妃容岚因入赵和亲被封庄妃的燕国小公主不禁意撞倒,致滑胎。 御医们连续三天三夜救治,才算是保住了容岚的命。 若依赵王对容岚的宠爱跟在乎,燕国那位小公主必死无疑。 然结果却让所有人摸不着头脑,庄妃受了惊吓,赵王为安抚,竟封其为皇贵妃,封号与妃时同,庄。 虽然在位份上容岚乃本姓封号,比燕国那位小公主尊,可问题在于痛失爱子的容岚,并没有得到赵王的任何安抚跟慰藉。 书房里,闻少卿看着流刃递过来的密件,薄唇微勾,“赵王为求燕帝支持,也是将容岚牺牲个彻底。” “赵皇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容岚失踪,属下得到的消息,容岚已入齐境。”流刃低声禀报。 闻少卿将密件递回到流刃手里,“之前我曾派你查过容祁,他对自己这位三皇姐,甚是在意?” “是,楚郁妃并不受宠,是以其膝下容岚容祁在皇宫里亦不受待见,只不过容岚性格彪悍,时常会替容祁出面摆平大小事,这姐弟二人关系极好。”流刃说话时,毁了密件。 闻少卿黑目微亮,“你去把容岚抓回来。” “主人……”流刃惊,“这个时候属下若是离开,皇城这边主人岂不是孤立无援?” “北冥渊不会有事,小歌她不敢叫北冥渊有分毫损伤。”闻少卿笃定开口,“只要再静等十日,御林营里所有人都要死,如此算下去,只差容祁了。” 流刃想了片刻,终是开口,“主人,您此番入齐都目的是扶植北冥渊登基,古若尘他们或许是阻碍在北冥渊登基路上的绊脚石,可容祁是楚国世子,他若有闪失,此事恐波及楚国……” 流刃话音未落,闻少卿已然抬眼过去,目色寒凉,“你怀疑我?” “属下不敢!”流刃跪地,“属下只是不想看到主人误入歧路,平白被王爷误会。” “去做!”闻少卿抬手指向房门,冷戾低吼。 流刃无奈,只得遁离。 桌上烛火摇曳欲熄,闻少卿缓缓撂下手臂,漆黑瞳孔里的两簇火苗犹如地狱鬼火,跳跃不休。 他闻少卿半生不曾任性,这次,他便任性一回。 与仕途功名都没有关系。 他就单纯的,想让容祁死…… 第二日,以冯棋为首,御医院里十几个御医抬着几十箱药丸浩浩荡荡到了御林营外,当场派送解药。 像是这种阵仗自瘟疫爆发之后已经上演了三次,每次这些御医们抬来的药丸也都不尽相同。 管不管用不知道,反正御林营里至今没有报出一例因瘟疫死亡的消息,当然,也没有一例因服用解药好转的消息。 解药发放的过程十分严格,如此方可确保每一个身处御林营里的兵卒都能服下解药,无一疏漏。 怎么会有疏漏? 人皆惜命,便是死谁也不想死在一场瘟疫里,默默无闻的来默默无闻的走。 只是他们不知,这一次派发的解药,是真的。 三天时间,三十碗血。 屈平日夜不休制成五万枚解药,且由冯棋配合着暗中将解药自竹院运回御医院,无人看出端倪。 依屈平之意,但凡服下解药者,十日内身体并无任何异样,自第十一日开始,疫症会迅速减轻,直至于无。 这个秘密,只有冯棋知道。 夜,渐临。 今晚的容祁没有留在皇宫,而是跟凤天歌‘告假’回了他的世子府。 府里的管家是四海商盟的人,他知自家主子每年这一天都会在府里烧冥纸祭奠,却不知祭奠的是谁。 世子府后园,管家将买好的冥纸跟扎纸铺子里一同买回来的寒衣纸制簪花等物件摆好,之后退下去。 容祁身前摆着一个铜盆,这会儿他燃起火折子,抬手将旁侧冥纸扔到盆里。 冥纸遇火即燃,照亮一方夜空,回忆便也似开闸的洪水般涌进脑海。 容祁记得他第一次给母妃烧纸的时候,是八岁。 楚国有个风俗,未满八岁的小孩儿不能参与任何祭祀,也不许烧纸,看到都要躲的远远的。 他还记得八岁那年,郁妃拉着他走去殿后面的竹林,竹林靠近宫墙的地方有一处空地。 郁妃什么都没告诉他,只叫他跪在地上,将铜盆旁边的冥纸全都烧干净,之后再朝北磕三个响头。 年复一年,转眼他到了十五岁。 那七年,他从未间断过到竹林里烧纸,他渐渐知道烧纸的真正意义,他一直都想问母妃一个问题。 他在给谁烧纸? 十五岁那年,郁妃终于给了他一个答案。 你的亲生母亲,叫佟兮…… 火光冲天,落在容祁那张芳华绝世的容颜上,唯美的不似真人。 他不停的将冥纸搁进铜盆里,生怕这火突然熄灭,不吉利。 虽然不曾受佟兮半日养育之恩,可在容祁心里,佟兮的位置无人可替。 他相信如果母妃活着,定能将他照顾的跟郁妃一样好。 他相信,佟兮必是这世上最好的母亲,没有之一。 母妃,祁儿想您。 最后一张冥纸燃烬。 容祁起身时,一滴泪,落进铜盆。 “你在给谁烧纸?” 就在容祁回身一刻,熟悉的声音飘际过来。 他抬头,震惊不已,他竟不知凤天歌是在何时站在那里,又默默凝视了他多久! 容祁只觉心脏突然被人攥住,收紧,再紧! “谁出事了?”凤天歌自暗处走出来,月光落在她身上,散出淡淡的光晕。 偏在这时,刚刚退下去的管家急匆而至,虽看到凤天歌却也没停下脚步,直接凑到容祁身边,在他耳旁嘀咕两句。 容祁只微微颌首,让管家退下去。 “什么事?”凤天歌眼中焦虑,迷茫,甚至愧疚。 容祁烧纸,必是失去至亲,可她并没有接到楚国的消息。 此时凤天歌已经走到容祁面前,眼里的光,闪烁不定,“郁妃?” “是三皇姐。”容祁好似极力隐忍般抬起头,“三皇姐不幸滑胎,腹中龙子不保……这是雷伊从楚国传回来的消息,我是在……是在给未见过面的小外甥烧纸,那可怜的孩子。” 凤天歌震惊,“怎么会?” “不知道……” 容祁皱眉,抬起的手不知道放在哪里,晃了两下最后叩在迸起青筋的额头上揉了揉,“刚刚……雷伊又来信,说是三皇姐失踪了。” 第六百四十八章 不许你扶 月光下,容祁脸色惨白如纸,双眉紧皱,似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容祁。”凤天歌抬手握住他肩膀,“没事,我会帮你把赵皇贵妃平平安安找出来,你放心!” “谢谢……”容祁有些隐忍不住,抬起头,勉强勾唇,笑容惨淡,“我想,一个人呆会儿,可以吗?” 也曾失去过至亲的凤天歌最明白,这个时候再多劝慰,都不如让他一个人独处发泄来的有用。 “我这便去想办法,你别担心。”凤天歌心疼容祁此时的隐忍,转身没入夜空。 后园,静谧无声。 容祁兀自站在原地,视线紧紧盯住地面,眸间血红。 ‘轰—’ 一声巨响震彻夜空,容祁抬手瞬间,对面那座凉亭轰然倒塌,整个亭顶猛的抛飞出去落在碧湖里,溅起数人高的白色水花。 园中,那抹素白身影冷冷看着眼前破裂的凉亭,眯着眼,冷冽寒意自他周身暴涨。 刚刚管家传给他的消息有两个,一是三皇姐被燕国小公主撞至滑胎,另是三皇姐至今,下落不明。 ‘只要本公主在,你就算是废物也可以放肆飞舞,听懂没有!’ 容祁盯着眼前断亭,慢慢攥紧拳头,“皇姐,这是有人欺负到你我姐弟头上了,谁呢?” 夜风凛,吹的容祁墨发轻扬,白衣猎猎作响。 “不管是谁,都该死。” 容祁转身,面如寒川一般冰冷骇人,“备轿,四海商盟!” 这一夜,凤天歌跟容祁皆未回延禧殿。 凤天歌自世子府离开后先入金翠楼,将容岚之事交代给赛金花,随后去鱼市,命黎啸天全力打探有关容岚的消息,但凡有任何线索都要火速回报,倘若容岚有需要,南无馆在各地的分支都要无条件相助。 除此之外,凤天歌亦去找了卫子默。 卫子默手底下的眼线以攻占各国朝廷为主,凤天歌相信他当对此事有所了解。 果然,卫子默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赵国后宫有异动,燕国小公主误撞容岚,非但无罪,更晋升为皇贵妃。 再者,容岚失踪。 凤天歌知道后震惊不已,如此攀高踩低,赵王之心也算路人皆知。 在拜托卫子默找寻容岚行踪之后,凤天歌最后到了四海商盟。 而此时,四海商盟里容祁已经发疯完毕。 是的,如果将在此之前的四海商盟比作一条隐动的巨龙。 那么此刻这条巨龙腾飞了,每一块鳞片都拼命怒刷存在感。 一柱香的时间,容祁让温慈传令下去,无论在哪里,身处四海商盟何种职位,在接到传令一刻都必须第一时间放下手里任何所谓的重要事,全力追查容岚下落。 当务之急,他定要将自己皇姐找出来,保护好。 “凤大姑娘所求之事,温某定当竭尽全力。”二楼雅间,容祁面对凤天歌的请求,信誓旦旦。 凤天歌感动,“天歌替容世子多谢温盟主出手。” 在凤天歌看来,容祁的事算是私事,她以私事来求温玉有些过于冒失,可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希望容岚可以没事。 “没想到,赵王如此猪狗不如。” 彼时容祁回到四海商盟时,最新消息已经传到他手里。 固,在凤天歌将从卫子默那里得到的消息如数告知时,容祁已然知情。 即便如此,他亦愤怒。 “赵王的确太过薄情,他分明是想借此事拉拢燕国。”凤天歌也是义愤填膺,“赵王也忒不把楚国放在眼里!” 许是自己太过激愤,所以凤天歌也就忽略了对面男子情绪上的波动。 容祁暗暗狠吁出一口气,凉薄道,“他这次,失算。” “的确!赵王必是看准齐都突发瘟疫,料想齐都会乱,他便有些迫不及待想要与燕国联手,好打齐国一个措手不及。” 容祁点头,这也是他对此事的看法。 “可惜北冥渊不会死,颍川王跟其余几位异性王爷也不会突然发难,齐都不会乱,齐国依旧是七国之首,他想趁火打劫的契机,不存在。”凤天歌冷静分析,“赵王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凤大姑娘,言之有理。”容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淡声道。 “我曾听容世子提过,容皇贵妃是真心喜欢赵王,他们也曾共同经历过生死,而今赵王为了一个他自为的契机便能舍弃所爱,舍弃自己亲生骨肉……”凤天歌眼神悲愤,“赵王与北冥渊,无异。” 自古帝王皆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 纵缘深,又怎敌情浅…… 睢南县,当初步轻烟被闻少卿施了祝由术的那个小县城,终于不再风沙漫天,黄土飞扬。 入冬的睢南县显得格外荒凉,纵白日里官道上都无甚人影,更何况是崎岖山道。 这会儿天已黑,荒山野领里突然亮起一束火光。 随着火光越来越大,坐在篝火旁边的两个人影愈渐清晰。 篝火噼啪作响,簌簌跳窜的火苗落在其中一位女子的脸上,衬的那女子格外美。 女子穿的衣服是市井百姓穿的最普通的棉面缎袄,下身长裙厚实,只是有几处被树枝刮了几道口子,露出里面泛黄的棉花。 虽是初冬,可睢南这块儿天气冷的早,毕竟蜀在齐北,而睢南则是齐蜀交界,自然不会太暖和。 女子虽穿着粗布衣裳,却根本掩饰不住她那一身华贵气质。 肤如凝脂,十指纤纤,满头青丝被她随意盘起来,也不知道女子用了什么手法,看着松散的头发只用一支竹簪别着,摇摇欲坠却没有一根掉下来。 女子很白,娥眉淡扫不施粉黛,哪怕脸上沾了些灰,肌肤依旧白皙的像是能发光。 “雷伊你又想滴蜡油了是不是!这么大一只兔子你也不知道扒皮,什么时候能烤熟,你是想把老娘饿死吧!” 明明花容月貌,出水芙蓉,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倾城美人的女子,张嘴就是‘老娘’,可以说是非常粗俗了。 旁侧,雷伊一脸委屈,“三公主,你现在挑着的,就是属下扒了扔在旁边的兔皮……” “那你不扔远一点!算了不吃了!”女子狠狠扔了手里竹棍,起身时眼前一阵眩晕。 雷伊正想解释的时候忽见女子倒仰着跌到地上,吓的立时扑过去。 嗯,雷伊率先扑到地上,以便女子能倒在他身上。 为什么呢? 因为女子有交代, ‘不许你扶,老娘自己能起!’ 第六百四十九章 容岚 这个世上最亘古不变的,就是时间的流逝。 林中篝火噼啪作响,火苗越烧越旺。 雷伊趴在地上担当人肉垫子已经很久了,背上女子却丝毫没有‘自己能起来’意思。 终于,雷伊开口,“三公主?” 无人应声。 “三公主?三公主你没事吧?要不……属下扶你起来?” 因为趴在地上,雷伊根本看不到背上女子的状态,不过依他对自家二主子惯常的了解,这绝逼是晕过去了,“三公主!” “叫什么丧,本公主睡的正香被你吵醒该当何罪啊你!” 此女子正是容岚,楚国三公主,赵国皇贵妃。 而今,只是一个刚刚失去爱子的母亲。 “就罚你,站着说话。” 虚弱的声音却掩不住死撑到底的坚强,只是面对容岚的惩罚雷伊很迟疑,“可……可三公主您不起来,属下如何站起来?” 雷伊背上,容岚吸气,呼气,再吸,再呼,“雷伊啊,委屈你了。” “……”雷伊满头雾水,一脸懵逼。 “跟在那个小兔崽子身边这许多年,你这是被他养成猪了啊。”容岚终于攒足了力气,“你特么赶紧给老娘起来!” 雷伊听不得‘老娘’二字,听到就会全身发烫,于是某伊一个鲤鱼打挺,容岚也就跟着雷伊起身的动作,坐起来了。 夜空很美,万星璀璨。 那些星斗如珍珠,又如一把把散落的碎金落在黑幕上,美不胜收。 容岚就那么仰头,望着夜空,她连眼睛都没敢眨,眼泪却还是怎么都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旁侧,雷伊半蹲过去,伸出手臂用手揪着袖口送到容岚面前,“三公主节哀,这里天冷,眼泪要不及时擦干净脸会冻伤,那样您就不是赵国有史以来最好看的皇贵妃了……” 容岚突然回眸,盈溢泪水的眸子瞬间如冰封一般寒冽如锥,狠狠瞪向雷伊。 “公主殿下没哭,我哭了我哭了!”雷伊秒懂,之后收回袖口狂做抹泪状。 容岚终是回眸,静静盯着眼前篝火,不再说话。 周遭瞬间沉默,只有篝火里的干柴,越发噼啪响的厉害。 从赵国偷跑出来是她的主意,她没告诉任何人包括白玉霜,却唯独将雷伊拽着一起,她怕自己会自杀,到时候连个拦着的人都没有。 她怀里,揣着她亲手为诺儿缝制的缎锦襁衣,那时她便答应过诺儿,等他出生了长大了,必会待他一起去看冰雪。 生在楚国,嫁到赵国的容岚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看看七国之中唯齐蜀两国能看到的冰雪,她也想她的诺儿能看到。 ‘只有经受过暴风雪的考验才能成长为真正的男子汉,诺儿,你可千万不要长成你小舅舅那副德行,弱的没法儿看知道么!’ 夜风吹不干泪水,时间也终究不能抚平伤痕。 见容岚那般,雷伊识相退到旁边,将刚才抓的野兔子串成肉串搭在篝火上,慢慢烘烤。 自跟容岚一起偷跑出赵国皇宫那一刻开始,雷伊便想尽办法欲传密件回四海商盟,结果几次都被容岚发现,以自杀威胁。 因容岚不想任何人知道她的行踪轨迹,是以这一路走来,她都尽量避开四海商盟的势力范围。 是的,谁也别想找到她…… 自容岚失踪的消息传到大齐,凤天歌几乎动用所有可以动用的力量寻找,奈何毫无音讯。 这几日容祁没有回延禧殿,凤天歌便时常过来世子府。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容祁,就只陪着他一起吃饭,再各自睡觉。 或许陪伴,已经是最好的安慰。 陪伴其实有很多种,有心甘情愿,也有处心积虑。 偏殿里,凤余儿对北冥渊的陪伴可以说是处处都透着心机。 她要让北冥渊看到这种陪伴,让北冥渊明白这不仅仅是陪伴,而是自己在陪着他一起等待死亡,且无所畏惧。 她会每天都保持暖心的微笑,每日都会在北冥渊房间里换上新的插花,花是由太监在御花园的花房里摘取再用厚厚的锦缎包好之后扔进来,无所损伤。 已经到了北冥渊被诊断疑似瘟疫的第七日,终于有人着急了。 午时过后,凤余儿依着时间到墙角处取花,却听到外面传来声音。 “余儿,是你吗?”墙外,凤雪瑶的声音轻轻响起。 凤余儿将将抱起被锦缎缠了好几层的紫薇花,身形微顿,“二姐?” “余儿!是本宫!”凤雪瑶听到回声,激动不已,“现在里面什么情况?太子殿下可还好?” 凤余儿不答反问,“二姐怎么突然过来了?这里危险,随时都有可能染上瘟疫!” “本宫也不想过来,可是现在没办法啊!” 凤雪瑶朝墙边靠近两步,“余儿你想想,太子殿下若有个三长两短,本宫身为太子侧妃,往后在这宫里岂不是孤独终老?若运气不济,都不知道在这宫里还能不能有一席之地!” 凤余儿默声聆听,清眸如潭。 “本宫想过了,与其被动等死倒不如赌一把,本宫这便进去陪着太子殿下,若命好没死,那以后便是盛宠,更有可能封为太子妃,若命不好……不过是死,也总比顶着太子侧妃的头衔在深宫里老死无依来的痛快!” 凤余儿有多了解凤雪瑶,她这般说不过是瞧着御林营里那些染了瘟疫的兵将迟迟没死,便觉得瘟疫也不过如此。 这世上,谁能在直面生死的时候还能无动于衷呢! “二姐,你真想进来?”凤余儿弯腰搁下花束,之后自怀里取出一个瓷瓶。 她把瓶塞打开,面无表情将里面的浓液倒在自己手臂上。 原本只有零星发斑的胳膊顿时鼓起大大小小数个血泡,“二姐你沿墙往东走三十步。” 墙外,凤雪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十分听话。 偏殿里有个狗洞,这是凤余儿早些天便发现的,虽然狗洞被堵死,但最下面的几块砖松动。 凤余儿蹲在狗洞旁边,用另一只手将松动的砖块抽开,“二姐?” “本宫在!”凤雪瑶还以为凤余儿要跟她说什么,正想凑过去细听,却在下一秒看到一条满是血泡的胳膊,伸了出来。 第六百五十章 如果来得及 血泡在地上摩擦时不小心被蹭破,便有一些土黄色脓水流出来,臭味刺鼻。 凤雪瑶哪见过这般恶心的场景,惊叫后退,“这是什么东西!” “二姐!二姐你没事吧?”凤余儿音似慌张抽回胳膊,随后拿出另一瓶药粉洒在胳膊上,那些脓包差不多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干瘪。 “刚刚……刚刚那是?”凤雪瑶吓的跌坐到地上,满目惊恐。 “二姐有所不知,余儿也染上瘟疫了。”凤余儿低声开口,“瘟疫真的……很吓人……” “不是啊!本宫从御医院那边打听到的消息,说是太子殿下症状并不重,只是出现零星发斑,而且并无性命之忧啊!” “那是他们骗你的,里面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二姐且想想,那些御医怎么敢说真话?若前朝那些臣子知道太子殿下……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凤余儿的声音透着无奈。 “怎么会这样……”凤雪瑶慌乱不已,自言自语时仍不忘后退。 什么孤注一掷,什么破釜沉舟都是假的。 她忽然想活着,她还没活够。 “二姐?二姐你还在吗?”凤余儿急声问道。 “在……本宫在……”凤雪瑶狠狠噎喉,“你听着,今天的事不许叫任何人知道!本宫先走了……” “二姐!二姐你听好,太子殿下若有万一,你可一定要守住皇后娘娘那棵大树!”凤余儿听到外面的脚步声,疾声开口。 凤雪瑶果真停下脚步,回头,“怎么守?” “二姐你过来,余儿跟你细说!”凤余儿说话时,堵着狗洞的砖块开始松动。 “不用不用!本宫知道该怎么做!”凤雪瑶哪还敢凑过去,当下仓皇逃离。 墙内,凤余儿听着外面快速消失的脚步声,脸上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以她对凤雪瑶的了解,此番回去她必是想着法儿的讨好顾紫嫣,只是现在的顾紫嫣需要的不是讨好,而是与她一般真正担心北冥渊安危的那颗心。 凤雪瑶的讨好,只会事得其反。 手臂传来刺痛,凤余儿低头。 这是她在清塘时跟要饭的乞丐学来的把戏,这世上有慈悲的人,也有因为自己做了亏心勾当想做些慈悲事儿用以掩饰内心邪恶的人,而最受他们青睐的方法就是施舍,最受他们青睐的对象就是乞丐。 谁最惨,他们就把钱扔给谁! 谁最惨,谁就能要到更多的钱! 不管什么行业里,总有精英。 凤余儿手里的两瓶药便是出自清塘县里最富有的乞丐的独门秘方,一瓶倒上去,全身溃烂,另一瓶倒上去,溃烂的地方迅速结疤,更神奇的是,它不会留下疤痕。 痛? 很痛。 可是痛算什么呢! 凤余儿收起药瓶,回想自己打从入凤府至今用的那些苦肉计里,哪个不痛? 然而像她这种没有地位背景的下等人,能迅速站在当朝太子身边,除了苦肉计还能怎样! 凤余儿走到那束紫薇花前,弯腰将它们抱起来,走向殿门。 悲伤跟痛苦只在她心里存了片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是她不悲伤,是因为这些情绪并不能让她更好的复仇。 如此,便也毫无意义。 这几日,除了暗中寻找容岚,凤天歌亦在用实际行动误导闻少卿,让闻少卿以为她在满世界搜找瘟毒的存在,加上刑部时常会有动作,闻少卿虽然对自己的计谋有信心,亦不免担心。 御林营外,闻少卿‘偶遇’到了凤天歌。 “御医院已经送进去第三批解药,也不知道效果如何。”闻少卿走近凤天歌,神色平静,温声开口。 凤天歌目不斜视,不过从闻少卿的语调中可以听出来,他似乎不再纠结北冥渊是死是活。 他这是想明白了。 “小歌,我劝你不要再枉费心机,不管是你还是丁酉都不可能找到任何本太傅下毒的证据。”闻少卿侧眸看向凤天歌,“永远也不可能。” 凤天歌冷笑,“闻太傅最好离本帅远些,我不敢真毒死北冥渊,却敢真毒死你。” “呵!”闻少卿肆意笑出声音,“你承认了?” 凤天歌终是转眸,迎向闻少卿那张自负又得意无比的俊颜,“你以为你赢了?” “难道不是?”闻少卿温柔又儒雅的笑着,“小歌,你始终赢不了我,只要你肯回头,我随时期待。” “滚。”凤天歌并不想跟闻少卿多说一个字。 面对凤天歌的恼羞成怒,闻少卿依旧保持善意的微笑,“无论你现在有多讨厌我,你终究,离不开我。” 就在这时,御林营里的一处望台,闪出一道身影。 待某歌定睛一看,竟是苏狐! 苏狐现在不是该在偏殿旁边的竹院里跟屈平一起被隔离么? 他不是应该乖乖躺在屈平那儿喝蒸血吗? 怎么会在御林营里?还站那么高! “哈!” 未等凤天歌从震惊中缓过神,闻少卿都有些忍不住嘲讽,“小歌,你且瞧瞧呆在你身边的都是什么人?苏狐这是没长脑子吗?你那么费尽心机把他留在屈平身边,就是怕他染上瘟疫,结果他自投罗网?” 闻少卿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形容苏狐,笨蛋都没有这么傻的。 此时此刻,苏狐正在望台上朝凤天歌招手,脸上笑容甚是灿烂却难以掩饰那份苍白跟疲惫。 三十碗血,就算他吃了屈平屋里所有值钱的丹药也不可能这么快补回来。 就在凤天歌欲开口之际,苏狐身形突然倒仰下望台! 凤天歌情急欲冲过去却被闻少卿死命拦住,“你疯了!他们染了瘟疫!” ‘砰—’ 凤天歌失手,猛的给了闻少卿一掌。 ‘噗—’ 闻少卿真的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这一掌受下来,吐了半口血。 而凤天歌终究没有纵身跃进御林营,因为她看到古若尘及时接住了苏狐。 闻少卿勉强支撑起着站起来,笑容惨淡,“你险些,拍死我。” “闻少卿,你给本帅听着,这里面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兵卒若因瘟疫殒命,本帅都会叫你偿命!”凤天歌冷漠看向闻少卿,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闻少卿苦笑,“若御林营里没有一人因我而死,你便不会要我的命?” “你说呢。”凤天歌走向闻少卿,“如果来得及,本帅想在清华七七的时候,把你的人头,摆在她墓前。” ------------------- 桑妮大大《寂寞的她呀》正在参加咪咕杯,希望亲们踊跃投票,为她打call 第六百五十一章 要死一起死 凤天歌侧身,与闻少卿擦肩而过。 “小歌啊,距离叶清华七七还有十日,你恐怕来不及吧?”闻少捂着胸口,艰难站定。 背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终未得回应。 闻少卿看着眼前的御林营,长声叹息。 小歌,若真有生离死别一日,我与你一起…… 此时的御林营,古若尘在将苏狐抱进营帐之后,君无殇与项晏一并围过去,眼中尽是担忧。 在他们眼里,苏狐明明前两日离开时还活蹦乱跳的不消停,这会儿怎就虚弱成这样? 再者,他们也不是很理解苏狐为何会在昨晚突然跑进御林营里,而且丝毫没有打算再出去的意思。 难不成这里面比外面还安全? “苏狐?”见苏狐已醒,项晏低声轻唤。 苏狐与所有将将昏迷者醒过来时的表现皆不一样,他腾一下弹坐起来,“我这是在哪里?我是谁?我在做什么!” 木床旁边三人面面相觑,这三个问题自苏狐昨晚跑进御林营间断昏迷五次之后,已经连问了五遍。 一,二,三! “想起来了!这里是御林营,我是苏狐,我在保护你们。”苏狐因为失血过多,纵有丹药吊着精气神儿,也会时常出现眩晕跟莫名幻觉。 对于前两个问题,床边围站的三人自觉没问题,最后一句话,他们却不知所谓。 “你进来,是想保护我们?”古若尘低声问道。 苏狐点头,“必须啊!” “我们有什么危险?”君无殇紧接着开口。 “没有啊!”苏狐很认真的回答。 “那你保护我们什么?”项晏摊手。 苏狐毫不犹豫,“保护你们万一。” 三人沉默,苏狐那种认真的态度让他们觉得苏狐说的应该是真话,但从客观角度分析,这难道不是笑话? 的确不是。 且说凤天歌自御林营离开后,直接回宫去了偏殿旁边的竹院。 在那里,她看到了睡的正香的公孙佩。 依屈平之意,公孙佩至少还要睡上三天。 原因是苏狐以救命之恩要挟,让屈平报恩。 江湖四医曾立过誓言,此生只要苏狐开口,他们断不会拒,杀人放火都没问题。 而苏狐执意要去御林营的原因也很简单,他怀疑屈平的解药有问题。 也难怪,古若尘他们自服下解药到现在,身上发斑丝毫没有减少的意思,反尔还多长了几块。 至于苏狐为什么知道,因为他无意中翻看了御医院送过来的案卷,还狠狠的质问了屈平一句。 ‘你的解药不好使这不怪你,可你把我的血都放光了,我现在要拿什么去喂他们啊!’ 为了不让苏狐做傻事,屈平跟苏狐立了一个誓,从现在开始算起第十日,倘若御林营里有任何一个兵卒还染瘟疫,他提头见! 苏狐那个善良的孩纸呵。 他不让屈平提头,叫他提腿。 没有? 那就算了…… 皇城幽市,四海商盟。 二楼雅间里,温慈的回禀还是一样。 没有容岚的消息,也没收到雷伊的消息。 提到雷伊,容祁便有些控制不住他寄几,怒拍桌案,“要他何用!” 桌案碎,容祁心疼,“算到雷伊工钱里,给我扣!” “盟主,这事儿也怪不得雷伊,以三公主的性子,她要不想让咱们找到她,雷伊也没办法。”温慈觉得,雷伊现在,必定极苦。 “三皇姐为何不想让我找到她?她都已经离开赵国了,不想要那个狼心狗肺的赵王了,她就只剩下我了啊!”容祁不解。 “三公主的性子您知道,她要强的很。”温慈道。 容祁沉默,“倚阑轩也没消息吗?” 温慈摇头。 “也没消息?”容祁震惊。 “不是,自从三公主把倚阑轩的暗号换掉之后,四海商盟便再也联系不上倚阑轩了。” 说起倚阑轩的暗号,容祁恍然。 对了,当初他在南越时被一老者以癞蛤蟆的暗号诓骗,他自南越回来之后便去信给自家皇姐,叫她改一个。 但他忘了问自家皇姐改成什么了。 “盟主放心,有雷伊在,三公主不会有性命之舆。”这点温慈还是可以肯定的。 容祁深吁口气,目光渐渐深沉,“赵国如何?” “赵王已经派人去寻,但似乎……并不十分急切,还有,老奴得到消息,白玉霜因公然在朝堂上冲撞赵王已经被卸了兵权,且在卸下兵权的第二日,白玉霜也失踪了。” 虽然容祁不喜欢白玉霜,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但他承认,白玉霜对自家皇姐,维护的紧。 “盟主想如何对付赵王?”温慈提到此事,跃跃欲试。 要说四海商盟从上到下信奉的宗旨只有一个,他们不会随随便便斤斤计较,但斤斤计较起来就连你要与他们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他们都不乐意。 “为什么要对付赵王?”容祁挑眉。 温慈惊,“赵王这都骑到咱们头上拉米共田了盟主你怎么能忍!” “你跟下面的人传达这些话的时候,不要说的这样斯文,这样很难引起群情激愤知道么,拉什么就是拉什么,懂?”容祁训导。 温慈点头,表示非常懂。 “四海商盟现在需要全力‘照顾’的,是燕王。”容祁身形十分懒散的靠在椅背上,“本盟主要让燕王主动放弃与赵王结盟,要让燕国与赵国交恶,让赵王追悔莫及,我要让他跪在皇姐面前,磕足三个响头。” 温慈看的清楚,自家盟主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每个字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椅子下面的地面,裂出无数宛如蜘蛛网的缝隙。 他没提醒,他怕扣钱。 “磕头恐怕不太可能,毕竟赵王是一国之君。”温慈不想再烧火,他怕再说什么能直接把自家盟主点着了。 眼见容祁怒视过来,温慈赶忙解释,“磕头不吉利,三公主活的好好的……那什么,老奴刚得到楚国言相传来的消息,说是已经收到凤天歌密传过去的最新冶炼密法跟一套十分罕见且杀伤力极强的布阵图。” 容祁震了片刻,恍然笑道,“你家盟主夫人有心了。” 温慈默。 第六百五十二章 雪盲 凤天歌自回皇宫之后便未出去,她是在等一个时机,在等一个人。 时机已到,那个人,也一定会来。 酉时已过,夜晚的奉天殿依旧冷清的很。 其实不管白天黑夜,这里就像是所有人心里的禁区,不能碰撞,远远看到都要绕开,便是连奉天殿旁边的那株百年巨杉也受到牵连,许久无人照顾。 巨杉旁边的护栏经历一年多的风雨早就脱漆,断掉也无人理会。 值得庆幸的是,这株代表大齐国运的巨杉依旧放肆生长,终年常绿。 凤天歌此刻正隐于枝叶繁茂的巨杉里,静静等待。 约定的时间,那人出现。 奉天殿与巨杉之间连着一条铺着鹅卵石的甬道,甬道两侧种满了一人高的火荆树。 此时,锦葵已到。 凤天歌随即掠身下去,走向锦葵。 “奴婢拜见凤元帅。”锦葵见来者,恭敬施礼。 “锦葵姑娘还信得过我吗?”凤天歌行至锦葵面前,淡声开口。 “我若信不过,便不会应约。”锦葵直起身,“凤元帅不管有任何吩咐,奴婢都能尽我所能。” 凤天歌微微颌首,随后自怀里取出一个包的十分妥帖的锦帕,“这里面是一根衣服的丝线,我希望你能在云光殿的小厨房发现它。” 锦葵接过锦帕,并未打开,“谁的衣服?” “颍川高手。”凤天歌紧接着又道,“闻少卿是颍川的那位智者你应该知道,宫里有一位颍川的高手你也应该知道,而今北冥渊身染疫症的原因,我希望出自小厨房。” 锦葵没有犹豫,“此事奴婢能办。” 让凤天歌意外的是,锦葵并不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只要知道这件事是不利于颍川的,就已经足够。 而她希望凤天歌知道的也只有一点,她与颍川王,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夜,已经很深。 浩瀚苍穹如墨,星空璀璨如银。 中原七国在这广袤无垠的夜空下也不过是微不可道的尘埃。 芸芸众生怀揣敬畏仰望的,从来都是同一片夜空,同样的星辰。 西南富庶之地众郡县里,颍川首屈一指。 东有巍峨耸立的颖山作为其天然防范的屏障,西靠的偃都盛产稻米,北临郢城多矿藏,南面临海,颖川亦有鱼乡之称。 此时此刻,颖川临近海面的城楼上,一抹人影独立。 那抹人影高大威猛,却也显出无比的沧桑。 风起,墨色长袍被吹的猎猎作响,那人却面临如深渊般望不到边际的海面,我自岿然。 倏的,一道黑影落于那人身侧,单膝跪地,“启禀王爷,现如今莽原,蓟门皆有风声,齐景帝与佟兮的儿子还活着,就在蓟门。” “可真?”那人开口,声音浑厚,掷地有声。 “无从查辨。”黑衣人低头回应。 “若真,闻少卿最该万死。”冬夜本凉,那人开口却似凉过冬夜,“北冥渊如何?” “尚在偏殿隔离,身上瘟疫之症未消。”黑衣人据实回道。 黑袍之人沉默,黑衣人不语,闪身退离。 闻少卿,你叫本王失望…… 距离容岚偷偷跑出赵国皇宫已经过去十几天的时间。 这十几天,雷伊跟着自家二主子翻山越岭,跋山涉水,终于到了蜀国一处不毛之地的不毛山头。 大荒山。 荒还不够,大荒。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就是这么荒凉。 昨夜北风呼啸,风头如刀。 后半夜的时候,风止,雪飘。 黎明时天还未亮,雷伊便跟着自家二主子离开小镇的客栈,赶往大荒山。 雷伊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如鹅毛,似棉絮,大片大片的笔直掉下来,却听不到一点点的声音。 周围一片肃静,唯有这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吱嘎吱嘎,异常清晰。 终于到了大荒山,雷伊快走几步,小心翼翼凑到容岚身边,“三公主,这山太陡……” 容岚终于停下脚步,满头青丝被雪覆成银发。 她抬起头,纤长卷翘的睫毛被时尔沾染上的雪花惹的微微颤动。 雷伊在她身侧,无比清晰看到容岚的眼睛是肿的,也不知道是雪化,还是盈溢泪水,那双眼睛看起来,水意朦胧。 容岚伸出手,便有大片雪花落在她掌心,瞬间化作一滴水。 “诺儿……” 看到容岚这般,雷伊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愤怒。 他压抑了很久,终是开口,“属下这就回去杀了燕国那个小公主,杀了赵王,杀了他们这对奸夫淫妇!” 容岚回头,定定看着雷伊,“从现在开始,不许你在本公主面前说成语。” 雷伊再欲开口时,容岚已经走向山道,“不许跟过来。” “可是……” 容岚依旧没给雷伊把话说完的机会,“天再冷,老娘也点得着蜡烛。” 雷伊知道,这是命令。 雪仿佛越下越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整个大荒山被雪覆盖,银装素裹一般。 雷伊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家公主走进白雪皑皑的山里,直至没了踪影。 他不是死板,他知道自己如果偷偷跟过去,下场就是被容岚撵走,亦或,容岚直接把他甩掉,消失。 毕竟他轻功不敌容岚。 但这并不能说明容岚是高手,容岚就只有轻功好,从小就好。 打完可以跑。 且说雷伊在容岚的身影没入大荒山之后,简直拼了毕生内力飞奔回小镇,想尽各种办法朝四海商盟发了密信,这方迅速折返。 山路被白雪覆盖,容岚越往上走就越分辨不清走向。 她索性凭着自己的感觉径直上山。 雪依旧,仿佛是谁摇动着天上的玉树琼花,散落下无数洁白无瑕的花瓣。 容岚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大荒山的山顶。 山顶一处空地,容岚终是停下脚步。 她静静站在山巅,双脚没在雪里,便是那身原本粗糙破烂的棉袄这会儿被雪覆着,亦脱俗一般显出几份出尘气质。 容岚望了望远方,望了望赵国的方向。 她忽似想到什么,小心翼翼自怀里出取出那件襁衣,红色的,上面绣着龙。 她绣功不好,可这件襁衣上的龙却栩栩如生。 为了绣好这条龙,她差点儿熬瞎一对眼珠子。 “诺儿,看。” 容岚将手里的襁衣紧紧搂在怀里,身体无力堆坐到地上。 她不再开口,只抱着自己的诺儿,默默盯着眼前的白雪。 很久很久,她盲了。 第六百五十三章 走的稳些 容岚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也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不要盯着雪看太久。 然而,如果不是有人突然开口,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瞎了。 她心里早就一片荒芜,她看这世界也早就是一片黑暗。 瞎与不瞎,有什么分别? “得罪!”忽有来者,身着一袭黑色劲衣出现在大荒山之巅,面覆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 寒凉气息自身前袭来,容岚却未躲闪,“等等。” 流刃并没有从容岚身上感受到一丝威胁跟恫吓,于是收招,警惕看向眼前女子。 雪地里,容岚镇定自若的叹了口气,之后将紧紧揽在怀里的红色襁衣小心翼翼叠平整,又十分妥帖的放回到怀里。 她抬手,伸向流刃。 流刃懵。 “扶本公主起来。”容岚声音很轻,从容又淡定。 流刃犹豫许久,万般警觉的把手伸过去,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皆在这一瞬间调动起来,随时准备出手。 容岚站定,用手扫过身上浮雪,“过来背好本公主。” 流刃以为自己幻听,声音阴寒,“我是来劫你的!” “背好。”容岚伸出双手,美眸如水,只是无论雪花如何沾染到她纤长卷翘的睫毛上,她都没有眨眼睛,看似心无旁骛的盯着前方,淡淡道。 流刃目色渐寒,倏然出手封住容岚几处无法提气的重要穴道,而此刻,他似乎亦发现容岚眼睛出了问题,下意识在她面前摇晃手指。 容岚没有反应。 对于被封穴道这件事,她亦无反抗。 流刃想了片刻,背转身形凑到容岚身前,“得罪!” “走的稳些。”容岚在被流刃背起来之后,直接倒在他背上,闭上眼睛,“别打扰到本公主休息。” 这么冷的天,流刃额头狂洒冷汗。 他毫无疑问肯定,此时此刻匍匐在他背后好似已经睡过去的女人,真乃史上最淡定的受害者! 其实非也。 容岚只是很累,很累很累。 万般皆苦,唯有自渡…… 从黎明到正午,从正午到夕阳斜照,雪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越下越大。 雷伊在大荒山的山脚,足足立了一整天。 积雪覆过膝盖,他也终于在天要黑的时候,开始不安。 找?还是不找? 雷伊不怕滴蜡油,他怕三公主会生气。 可天就要黑了,荒山的夜晚有多可怕他知道! 于是,雷伊在给自己想了好几个理由之后,果断纵身朝大荒山狂纵而去。 他跑的飞快,有几次差点从险峰直摔下去他却浑然不觉惊险。 半个时辰,雷伊竟比容岚上山时的速度还快了半盏茶的时间。 待他站在山巅,山顶上哪还有容岚的身影,飘雪如银,覆盖了所有痕迹。 雷伊慌张望向四处,却始终没有看到他熟悉跟尊敬的那个人。 “三公主?”雷伊趟着雪向前,连声音都在颤抖。 从未有过的害怕跟恐慌蔓延到心头,他发疯一样向前奔跑,嘴里不停叫喊,呼唤。 回应他的,只有他的回声跟风起时,肆意飘舞的飞雪。 雷伊在大荒山上找了整整一夜,最后他体力不支倒在雪里。 雷伊哭了。 他把三公主,弄丢了…… 大齐皇城从表面上看起来,依旧糟糕透顶。 御林营里的瘟疫虽没有外溢却也没有任何可能被消除的迹象。 不管白天还是夜里,远远路过的人都会听到里面时尔传来的哭声,那哭声让人听到了绝望。 只是,事实却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糟糕。 酉时将近,凤天歌换装去了鱼市。 南无馆依旧没有容岚的消息,但黎啸天也表示,除了南无馆,仿佛四海商盟的人也在找容岚。 这点凤天歌不惊讶,她有拜托温玉。 她惊讶的是,据黎啸天所述,四海商盟也已经开始打着南无馆的名义向燕国出手了。 与南越不同,燕国重商。 燕国非但与中原六国皆有商贸往来,更与海外诸岛有着密切联系,两者对燕国商贸收益上的持重比例相当。 早在容岚出事之后,凤天歌命黎啸天寻找容岚的同时,更叫他全力开拓与燕国的贸易往来。 是的,有底线有意图的朝燕国注入大量资金,促使燕国商贸虚假繁荣。 之后,撤资。 对于这件事,凤天歌没有隐瞒黎啸天,以便黎啸天可以把握好其间尺度。 于公,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七国中综合国力位列第二跟第三的赵燕结盟。 于私,容岚的这口恶气,她不能让容祁就这么忍下去,她要让燕王主动提出与赵决裂,亦会让楚国在短时间内表现出让赵王心动的军力。 她要让赵王舔着脸去求容岚。 她会尽力做到如此,为容岚挣足颜面。 只是她没想到,温玉竟然与她想到一处,有四海商盟相助,此事当是成了…… 这段时间里,皇宫也很丧。 北冥渊仍在偏殿里不好也不坏的活着,一起陪他的凤余儿也没有死。 唯一看起来比较活跃的,就是茗湘阁里的凤雪瑶。 连续两日,凤雪瑶都亲自提着她亲手熬的参粥过来云光殿请安。 今天是第三日。 殿内,顾紫嫣自北冥渊被疑似瘟疫之后有好几日没吃好饭,面容十分憔悴,凤雪瑶带着宫女进去的时候,锦葵正在给半倚在贵妃椅上的顾紫嫣揉捏太阳穴。 “儿臣给母后请安!”凤雪瑶恭敬施礼,声音听着很是温顺。 顾紫嫣没有抬眼,微皱眉。 锦葵心领神会,“凤侧妃有事?” “儿臣知道母后这两日食欲欠佳,特地亲手熬了参粥送过来。” 凤雪瑶未得顾紫嫣吭气儿,直接站起来提过旁侧宫女手里的食盒,“母后且尝尝,这次儿臣放了些当归枸杞……” “当什么归?”顾紫嫣突然睁开眼睛,声音愠冷。 凤雪瑶一时未能听清顾紫嫣言辞间的语气冷淡,继续热脸,“母后放心,这当归是儿臣亲自到御医院里挑选的,绝对上乘!” 顾紫嫣抬手,锦葵恭敬朝后退了退。 待她坐直身子,凤雪瑶已然端着参粥走过来,“母后最好趁热喝,这放进当归的参粥味道就是不一样!” 就在凤雪瑶把瓷碗端过来时,顾紫嫣突然抬手! “放肆!” 第六百五十四章 去信颖川王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凤雪瑶猛然后退。 即便是这样,那碗参粥仍有大半黏腻在凤雪瑶身上,连她的手被烫的红肿起来。 “母后……母后这是……” “当归当归!你这是巴不得太子早些当归是不是!” 顾紫嫣怒不可遏低吼,美眸透着毫不掩饰的阴蛰跟厌恶,“你且瞧瞧你自己!身为太子侧妃,在太子危难之际不思为太子祈福,倒净天钻进小厨房里熬这些没用的参粥!平日里渊儿对你宠爱有佳,你倒好,渊儿有难,也没见你掉一滴眼泪!” “母后明鉴,儿臣只是在母后面前强颜欢笑,每每梦回儿臣都会哭醒……”凤雪瑶再侍宠若娇也不敢在顾紫嫣面前反驳,只得跪地解释。 “强颜欢笑?本宫到底是做了什么事叫你不得不强颜欢笑?还梦回?你倒是睡得着!”顾紫嫣愤怒低斥,说的话也不见得多有理。 喜欢一个人或许没有理由,但讨厌一个人真的可以说出一千种理由。 顾紫嫣要说起讨厌凤雪瑶的原因,十根手指都掰不过来,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北冥渊过于在乎凤雪瑶而忽略了她这个娘。 “母后……儿臣不是那个意思……”凤雪瑶诚惶诚恐匍匐在地,连黏腻在身上的参粥也顾不得擦。 她冤的六月都快飞雪了,天知道她为了给顾紫嫣熬好这碗粥费了多少心思。 “锦葵!”顾紫嫣听不得凤雪瑶在她面前聒噪,重声开口。 锦葵自是明白主子用意,走过去,“凤侧妃还是先回去,皇后娘娘这会儿不饿。” “可是……”凤雪瑶眼睛里转着泪,委屈的要死啊! 锦葵当下俯低身子,“皇后娘娘心情不好,侧妃现在说什么,娘娘也是听不下去的。” 凤雪瑶纵有不甘,也只能带着宫女退出云光殿。 就在凤雪瑶退出去同时,一宫女打从后面的小厨房急匆至殿门,“锦葵姐姐……” 锦葵听到轻唤,抬头见顾紫嫣阖目便刻意放缓脚步,走到门外。 “什么事?” “锦葵姐姐你看!”那宫女说话时摊手。 锦葵低头,自其掌心看到一块黑布,还有零星几根黑色丝线,“这是?” “这是从小厨房的木柴堆里发现的!锦葵姐姐,咱们伺候在小厨房的几个奴才,可没人穿黑色衣裳!这……这大有问题啊!”宫女紧张看向锦葵。 锦葵没说什么,接过黑色布头跟那几根黑线,“不许跟别人说,退下吧。” 宫女得令,退离。 回到殿里,锦葵犹豫着看向正在阖目的顾紫嫣,没有开口。 “什么事?”华贵躺椅上,顾紫嫣缓慢睁开眼睛,蹙眉问道。 锦葵谨慎瞧了眼殿外,之后小步走到顾紫嫣身边,“娘娘,咱们小厨房混进人了。” 顾紫嫣闻声陡然瞠目,震惊看向锦葵,“什么?” 锦葵未语,将手里的黑色布头跟丝线递了过去。 那晚凤天歌交到锦葵手里的,只有一根黑色丝线。 锦葵长在颖川,自是对颖川缎料十分熟悉。 是以她在辨认之后依常例到司绣房转一圈,便有了这一小块黑布。 此时顾紫嫣已然接过那块黑布,用手揉搓两下,“这是……” “奴婢许是眼拙,可这块黑布怎么看都像……出自颖川。” 这种时候,锦葵不能模棱两可。 顾紫嫣猛然攥起黑布,美眸阴森骇人,“流刃……” “娘娘该不会怀疑……”锦葵好似脱口而出,却在须臾间俯身,“娘娘恕罪。” 顾紫嫣现在乱了心神,便也忌讳不得,“这衣服确是流刃身上的无疑!” 锦葵听罢佯装舒了口气,“那就是没问题了。” “不!”顾紫嫣捏着黑布的手越发收紧,“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见顾紫嫣神色凝重,锦葵便也不敢贸然开口。 “闻少卿……闻少卿!”顾紫嫣仿佛想到什么,猛站起来,美眸阴戾,“他怎么敢!” 锦葵知道流刃跟闻少卿的身份,只是平时见到,自己都会被顾紫嫣撵到外面守门而已。 看着手里的黑布,又想到彼时闻少卿的态度,顾紫嫣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爆发,“锦葵,准备笔墨!” “是。”锦葵没有多问,只是照作。 内室里,锦葵默默站在桌边,亲眼看到顾紫嫣在给颖川王的回信里,写下怀疑闻少卿欲加害北冥渊性命的字眼。 凤天歌交给她的任务,完成了。 顾紫嫣有这样的猜忌绝对在情理之中,其一,瘟毒只有闻少卿有,北冥渊就算在御林营里没染上瘟疫有什么关系,他随时都可以让流刃再下毒! 事实证明,流刃的确去过小厨房。 其二,闻少卿自来不将顾紫嫣母子放在眼里,时常严词相怼,他们之间早有不和。 最重要的是,顾紫嫣现在只求他的儿子能活着从偏殿里走出来,她此番去信给颖川王,也无非就是这样一个用意。 希望颖川王能给闻少卿施压,交出解药。 而此时,偏殿里的北冥渊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一连几日他都梦到独孤艳朝他索命,吓的他连续两夜没敢睡觉。 非但不敢睡觉,他甚至开始怕黑。 房间里的灯火整夜都燃着,而凤余儿又如何能放过这样一个可以秉烛夜谈的机会。 她其实不必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要把自己小时候苦的不能再苦的日子当段子讲出来,北冥渊似乎就很愿意听。 听着听着,也就睡着了。 这一次北冥渊依旧在破晓十分睡过去,午时才醒。 内室,北冥渊睁开眼睛的时候分明看到凤余儿正趴在桌面,睡的很沉。 他想喝水,犹豫之后并没有开口,而是自行走下床榻,停在桌边。 许是茶壶不小心磕到瓷杯,凤余儿猛的坐起来,睡意朦胧的眸子就像是给天上的星星披上一层薄纱,别有动人处。 凤余儿脸上早就长出发斑,容颜不在。 可这一刻,北冥渊却似被那双眼睛勾住魂魄一般,一动不动。 “奴婢该死!奴婢这就给太子殿下倒水!”凤余儿在北冥渊面前一直都保持唯诺又有明显疏离的一个状态。 让北冥渊觉得这个人明明就在眼里,可他就是抓不住。 第六百五十五章 天下乌鸦 凤余儿的娘,也就是沈心宜有门手艺,梳头。 当年在镇南侯府,她便是凭着这个手艺被老夫人看中,日日给老夫人梳头。 后来被凤炎玷污,又被老夫人撵去清塘之后她便不再给人梳头。 但这门手艺她传给凤余儿了,为的是她死之后女儿能有一技傍身。 凤余儿传承这门手艺之后便偷偷跑去怡春楼给那些姑娘们梳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听着那些姑娘们讲的多,凤余儿也跟着懂了一个道理。 男人们就喜欢‘得不到’,卖艺不卖身的花魁为什么价钱好? 除了长的好看,那就是‘得不到’! 越是得不到,越是想得到,越是会花银子跟心思在上面。 天下乌鸦一般黑,哪有一个长白毛儿? 在凤余儿眼里,北冥渊就跟逛怡春院的那些恩客们没有两样。 此时凤余儿战战兢兢起身,小心翼翼提过北冥渊手里的茶壶,倒满之后端过去,“太子殿下喝水……” “你怕本太子?”北冥渊对凤余儿的态度很诧异。 “奴婢不怕。”凤余儿端着茶杯,摇头。 “那你……” 北冥渊说话时伸手去握凤余儿端着茶杯的手,不想下一秒,茶杯掉下去,凤余儿也跟着跪到地上,脸色愈白,身体发抖,“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起来!”北冥渊低声怒斥。 “太子殿下明鉴,我家娘娘这两日总会托人询问太子殿下近况!我家娘娘在外面必是极担心太子殿下!”凤余儿仓皇应声,越发匍匐。 北冥渊见凤余儿如此,终是叹了口气,“起来。” 凤余儿怯怯抬头,“太子殿下不生气了?” “原本也没生你的气。”北冥渊转身回到床榻,“能不能活着出去还不知道。” “太子殿下洪福齐天,定能长命百岁!”凤余儿起身,无比坚定开口。 北冥渊瞧了凤余儿一眼,笑容有些惨淡。 莫名的,他忽然想到凤天歌,“你的性子与天歌,很不一样。” 凤余儿听到这样的比较并不奇怪,相处的这些时日,北冥渊经常会时不时提起凤天歌。 他自己或许没有意识,凤余儿却是记在心里。 很明显,眼前这个男人心里,有凤天歌…… 而此时,凤天歌就在偏殿外面的竹院里。 她来找屈平。 屋子里,公孙佩还在睡觉。 凤天歌颇为担心,“公孙院令已经睡了三天,这样没事吗?” “齐景帝睡了三年也没事,放心吧。”屈平知道凤天歌来意,自药案下面的暗阁里取出一个密封的方盒搁到桌上,“你要的东西。” 凤天歌走过去,拿起方盒。 “此毒跟御林营里瘟毒的毒性完全一致,区别是此毒并不传染,沾手者不会中毒,服用者才会。”屈平解释道。 “能解御林营里瘟毒的解药,可能解它?”凤天歌缓慢打开方盒,里面是一粒白色药丸,米粒大小。 屈平点头,“足矣,不知凤大姑娘想将这毒药用在谁身上?” “闻少卿。”凤天歌毫无顾忌开口。 屈平不解,却听凤天歌又道,“闻少卿倘若中瘟毒而能自解,则说明他有解除瘟疫的解药,御医院里几十位御医日夜研制都不曾配出来的解药,他有,说明什么?” “说明御林营里的瘟疫来自瘟毒,而瘟毒,来自闻少卿。”屈平恍然开口,“可这件事只怕不容易办。” “天歌知道,若行此事需要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很快就要到了。”凤天歌收起方盒,眸色幽暗,“与闻少卿决一死战的时间……超不过七日。” 夜临,暮色将近。 书房里暗的很,闻少卿却没有燃灯。 他只默默坐在桌案前,无声凝视眼前那个纯金色的方盒,盒里是一枚瘟毒药丸。 与之前他让流刃散播出去的不同,这枚瘟毒无需经手那么多人,也不会传染给任何人,这是周歧研制之初的残次品,是周歧不屑一顾的玩意。 周歧不屑一顾,不代表别人也有不屑一顾的权力跟资格。 但凡周歧以为失败的毒药亦或丹丸,颖川王都会命人另行收藏,以备不时之需。 这一枚,由此得来。 闻少卿缓慢抬起手,拿起桌上方盒,看似平静的目光里滚动着浓烈的窅黑,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致于他跟他的小歌竟然走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他没错,那么错的,便是小歌! 人皆怕死,小歌你也不会例外。 不过你放心,只要你愿意跟在我身边,从此与像苏狐那般脑子长成豆腐渣的狐朋狗友断了联系,我还是会原谅你。 我其实,一直舍不得怪你。 我还有一枚解药,是留给你的…… 深夜,当凤天歌回到延禧殿的时候,厅里摆着一大桌美味珍馐。 十道菜! 只闻味道凤天歌便知道是谁做的。 凤天歌将将坐下,容祁便端着最后一道冬瓜虾仁汤走进厅里,“歌儿,你回来啦!” “你怎么来了?”凤天歌略惊。 容祁快速行至桌边,把汤搁到正中间后双手烫的捏着耳朵,“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凤天歌眉峰微挑,“三公主有消息了?” “你怎么知道?”容祁惊讶时双手依旧捏着耳朵,倾城中又透着那么丁点儿可爱。 “我怎么会不知道,昨晚我去世子府时还瞧见你愁眉不展的样子,你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容岚,她若安好,你才会开心成这样吧。”凤天歌笑道。 “我收到雷伊的消息了,三皇姐这会儿在蜀国大荒山!”容祁揪着耳朵坐过去,兴奋开口。 说真的,容祁就喜欢看凤天歌一副对自己了如指掌的样子。 喜欢一个人,才希望了解更多不是么! 只是他疏忽了,凤天歌了解的他,不过是他想让凤天歌了解的样子而已。 矛盾的是,凤天歌以为自己了解的容祁,就是全部。 “蜀国大荒山?容岚为什么要去那里?”上辈子走南闯北的,凤天歌当然知道如今这个时候,蜀国大荒山都该下雪了吧。 容祁眼中笑意减淡,“雷伊信里说,三皇姐想看雪,长这么大她还没看过雪。” “看雪?”凤天歌微怔。 “楚赵的冬天没有雪,所以三皇姐从来没见过大雪纷飞的样子。”容祁轻声叹息,“在楚国时皇姐便说过,她这辈子一百个愿望里,其中一个就是跟自己喜欢的人去看雪。” 一百个愿望?! 凤天歌沉默了。 第六百五十六章 捡了一个亲妈 不管容岚去了哪里,容祁知道她是安全的心情自然是好。 至于自家皇姐在赵国受的委屈,他要让赵王加倍奉还。 年少时,皇姐保他就算是废物也可以放肆飞舞,现如今,他要保皇姐纵是弃妇也可以肆意嚣张。 见容祁稍显落寞,凤天歌眼中坚定,“不管是谁,欺负容岚就是欺负你,欺负你就是欺负我,欺负我的人,你知道的,我这个不会随随便便叫人欺负了去。” 容祁摒弃心底那抹酸涩,“言奚笙告诉我了,你以我的名义给楚国送过去最新的冶炼秘术,还有几套十分神秘的布阵图。” “赵王如此轻视楚国,楚国就算再不愿与赵为敌,也会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楚赵国界虽不连,但楚赵皆与卫连,我已与卫世子打过招呼,待时机成熟,卫会借道给楚国。”凤天歌正色开口,目色凛然。 容祁惊,这点凤天歌竟未与他……未与温玉提过! “你的意思是?”容祁是真的震惊。 “楚卫结盟与燕的国力不相上下,我要让赵王知道,他到底失去了什么。”凤天歌怎么说也是个有脾气的人。 容祁感动,突然扑过去想要抱着凤天歌亲一口。 不想凤天歌几乎同时转回身拿起银筷。 于是容祁的鼻子,完美撞到凤天歌的臂肘上。 血流一地…… 距离屈平派发到御林营里那些解药发挥药效的日子还有七日,距离叶清华七七的时间,刚好也是七日。 看似平静的大齐皇城,已是波云诡谲,暗潮汹涌。 流刃回到皇城后第一件事便是入太傅府回命。 容岚已经被他‘妥善安顿’在普宁寺后山一处荒废的密室里。 还有就是,容岚已瞎。 “是你戳瞎的?”闻少卿听到之后颇为诧异。 流刃拱手,“不是,是她自己瞎的。” 对于容岚,流刃简直不知道该跟谁吐槽。 身为楚国三公主,当上赵国皇贵妃至少也有十年的女子,开口老娘,闭口老娘,眼睛瞎了腿也跟着不好使了似的,一步都不自己迈! 兔子肉两面都要烤成金黄色,蛇肉要断成五指宽,稍不如意就不吃! 最让他无语的是,瞎了还能分辨出几成熟,三生七熟,不合格就重烤! 那是他劫持的人质吗? 那是他给自己捡了一个亲妈! 别问流刃为何纵容,也不知道怎的,容岚就那么直直的盯着他,平静的跟他说话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她丫都不给你拒绝的机会,就一句话。 你可以是一个坏人,但你不可以欺负一个瞎子。 直到现在,流刃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能欺负一个瞎子! 反正他这一路被一个瞎子差点儿欺负死了。 “知道了。”闻少卿舒了口气,“密室里准备的吃喝,够几日?” “七日。”流刃回道。 闻少卿微微颌首,“那是够了。” “主人,接下来……”流刃并不是闻少卿真正意义上的暗卫,他在颖川生活七年,但凡出行必与一位智者同,打从离开颖川一刻开始,他便是那位智者的暗卫,行保护遵从之责。 “是该有个了结了。”闻少卿告诉流刃,依照周歧留下来的瘟毒,御林营里所有人,包括后闯进去的苏狐,都会在七日后全身溃烂而亡。 届时他会解决掉最后一个眼中钉,除掉这些人,中间势力大大削弱,而这些人空出来的职务,自有太子党的人填补空缺。 计划,依旧完美。 对于闻少卿的计划,流刃听不出瑕疵,却又觉得好似有一屁股漏洞,堵都堵不上一样。 他终未开口,他又不是智者。 雷伊回了四海商盟。 四海商盟的气氛也跟着降至冰点。 昨天还在延禧殿里兴高采烈的容祁,在雷伊开口的一瞬间,宛若冰封。 “属下无能,是属下没有保护好三公主,求主人责罚。”雷伊双膝跪地,眼眶微红。 容祁静默坐在桌边,胸口从最初的渐渐起伏到剧烈跳动,额头青筋几欲迸出。 他紧握着拳,在旁边温慈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起身狠狠踹了雷伊一脚,“你再说一遍!” 这一脚踹的太狠,雷伊猝不及防,整个人直往后飞过去撞到房门。 雷伊忍痛重新跪好,“都是属下的错,属下不该让三公主独自上大荒山,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三皇姐在哪里?她现在在哪里!”容祁悲愤低吼,血红眸子如地狱岩浆滚动,怒意滔天。 “属下也不知道……属下也不知道……”雷伊弯着腰,痛苦匍匐在地面,双手紧紧抱头,“属下该死……” 旁侧,温慈生怕自家盟主再动手,亦或动脚,小心翼翼上前,“雷伊这一路从大荒山日夜不休的赶回来,就是想尽快把这个消息回禀给盟主,早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谁知道三皇姐是自己偷偷走了?还是她想不开跳下……谁知道!”容祁悲愤嘶吼,情绪已临崩溃边缘。 “属下在大荒山找了三天三夜,没发现三公主的影子……”雷伊含着泪抬起头,也是这一刻,容祁跟温慈皆看到雷伊叩在地上的双手皆被冻伤,厚厚的,红肿的无法入眼。 容祁狠狠吸了一口气,“把他带下去。” “是。”温慈领命,赶着走几步到雷伊身边,“先下去休息,万事有盟主担着。” “可是……”雷伊不想离开,他想找到三公主。 温慈哪还敢让雷伊呆在二楼,硬是把他拽出去,要不然分分钟改成收尸。 雅间瞬间安静,容祁缓慢退步坐回来,浑身上下透出寒冽气息。 皇姐,你可千万不要出事…… 时间倒数,距离叶清华七七还有六日。 凤天歌终于从锦葵那里得到了她想要的消息。 依锦葵之意,颖川王来信将权力下放给了顾紫嫣,命顾紫嫣在有确凿证据证明闻少卿伤害北冥渊的情况下,随意处置闻少卿。 当然,证据必须确凿。 而顾紫嫣在收到这封密件之后即刻传召闻少卿入宫。 这一次,闻少卿并没有充耳不闻。 皇宫,云光殿里。 顾紫嫣看到闻少卿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索要解药。 闻少卿说他没有…… ------------------- 容岚威武! 第六百五十七章 闻少卿,笑了 闻少卿非但说没有,更再一次用性命担保北冥渊中的并不是瘟毒,也保证北冥渊不会有任何性命之忧。 顾紫嫣直气的两眼翻白,狠狠痛骂闻少卿。 奈何不管顾紫嫣说什么,闻少卿依旧固执己见。 最后,二人不欢而散。 只是让闻少卿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离开皇宫回到太傅府之后,收到了来自颖川的密信。 密信乃颖川王亲笔所写,命他不惜一切代价保北冥渊安然。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运气似乎差了些。 如果能先一步拿到密件,或许他刚刚入宫时的态度便不会那般强硬,恶劣。 除此之外,密件里最后一句话,让他预感到了不妙。 ‘沧海遗珠,实乃无稽之谈。’ 书房里,闻少卿反复端详这句话,如何也不明白颖川王为何会提到沧海遗珠,这所谓的遗珠,指的定是齐景帝与佟兮的儿子,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所谓的无稽之谈又是什么意思? 就在闻少卿疑惑之时,流刃带来两个消息。 其一,在他离开云光殿后半个时辰,凤天歌入了云光殿。 其二,蓟门有消息传回来,说是大齐的那个沧海遗珠,在蓟门出现过。 闻少卿初时听到只觉得这两个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细极,极恐! 他如何能想到,他的小歌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竟然布了这样一个诛心之局! 沧海遗珠在蓟门,他这个自小长在蓟门,在蓟门有无数眼线的智者会不知道? 而他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欲取北冥渊性命,解释起来可就简单的多了。 他虽知道颖川王不会贸然相信自己会背叛。 可颖川王到底来了信,对他不满倒是真的。 最后一局,已经有了变数…… 翌日早朝,凤天歌与闻少卿皆在朝上,瘟疫一案仍是重中之重。 凤天歌更在朝中立下重誓,必会在五日之内查出瘟毒出处,她立誓时,有很认真的看向闻少卿。 闻少卿看似波澜不惊,心里却有起伏。 蓟门一事让他对自己的计划跟判断开始怀疑,他开始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对眼下局势了如指掌。 如果不是,纰漏跟疏忽的地方又是什么。 他开始,着急。 下朝之后,凤天歌一如往常离开皇宫东门,却在欲上马车时被闻少卿截住。 “蓟门的事是你做的?”闻少卿的表情不再平静,声音不再温柔,连眼中也少了平日里那份自以为是的淡定。 凤天歌冷漠看着眼前男子,“让开。” “你用了反间计,你以为凭你那些虚无缥缈的谣言就能让颖川王相信我的不忠?”闻少卿愠声低吼,眼中那抹曾经如月光般温柔的目光消失殆尽,换成冷戾的,阴蛰又寒意森森的注视跟质问。 凤天歌不语,只是冷嘲着绕过他,走上马车。 车轮滚滚,直至听到悬在车角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时,闻少卿突然发狠! 他转身,大步追上马车,在车厢侧帘处重声说了两个字! 马车赶的很快,闻少卿只来得及说出那两个字便被马车远远落在后面。 他静静站在原地,目光凝视马车离开的方向,未动分毫。 终于,马车突然停止。 凤天歌跃下马车,与他直面而视。 即便隔的那样远,闻少卿依旧可以感受到自凤天歌身上散发出的寒冽气息,跟嗜血的杀意。 如此,他笑了…… 而此时的容祁,正在金翠楼。 归梦阁里,丁丁将沏好的茶搁到桌上之后,依自家姑娘的意思退了出去。 眼前女子一袭华丽的紫色长衣,肤如凝脂,杏眸流光,墨发如云般倾泻而下,落在腰际。 胭脂本就倾城色,加上这些年在金翠楼里练就的妩媚风情,只是随意坐在那里便端的一派媚骨生香,蚀骨销魂。 “若非胭脂以‘三公主行踪’为由求见世子,世子只怕早就忘了这大齐皇城还有我这么个人存在。”胭脂清楚记得,自上次言奚笙离开大齐皇城那日算起,容祁已经连续三个月不曾踏进她归梦阁半步。 这三个月,她倒也没主动与容祁联系,为的就是想看看容祁到底会被凤天歌迷惑多少。 结果她发现,她愚蠢的,浪费了整整三个月! 事实上四海商盟与胭脂的联系从未断过,而且容祁也不是第一次连续三个月不见胭脂,过往这三年,他们也并不经常见面。 胭脂从起初的毫不在意,到如今细算时日,心境早已不如从前。 面对胭脂的怨念,容祁未语。 “如果不是从言奚笙的信里知道三公主出事,世子打算瞒我多少?”胭脂端着茶杯过去,声音里依旧透着怨气。 容祁接过骨瓷茶杯,“我是怕你担心。” “世子只是觉得胭脂在这件事上帮不上忙,无用罢了。” 胭脂苦涩抿唇,“眼下金翠楼里诸多消息都由赛金花告知凤天歌,凤天歌时常与世子在一起,世子自然无须再从我这里得到金翠楼的任何消息。” 容祁未料胭脂这般想,“我真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这段时间太忙,我有些疏忽你了。” “世子以前从来不会疏忽我的。”胭脂美眸迎向容祁,声音似有加重。 容祁再欲解释时,胭脂莞尔抿唇,“开玩笑的,胭脂请世子过来,的确是有三公主的消息。” 容祁猛然转身,颇为焦急,“什么消息?” “有人看到白玉霜入齐境,胭脂知道那白玉霜与三公主交好,她既出现在齐国,是不是代表三公主就在齐国?”胭脂音落时,分明看到容祁眼中那抹失落。 她的这个消息,容祁早在两日前就已经知道,当真是半分惊喜也没有。 “世子?”胭脂何尝不知道这个消息毫无意义,这不过是她想见容祁的借口而已。 容祁掩饰住脸上那份失望,“或许吧,三皇姐若在齐国倒是好事。” “胭脂也这么以为……”胭脂思忖片刻,“此番三公主在赵国受的委屈着实太大,不知世子想怎么替三公主讨这个公道?” 容祁现在明显不愿讨论这个话题,此时此刻,他只想知道三皇姐的下落。 就在这时,房门响起。 第六百五十八章 险暴露 敲门的人是丁丁。 四海商盟传来消息,凤天歌已经等在四海商盟,说是有要事求见温玉。 容祁听到禀报之后,还没等胭脂开口问‘是何要事’就已经起身离开。 他就像风一样从胭脂面前掠过,速度之快胭脂伸手竟未碰触到他的衣角。 归梦阁里的密室入口开了又阖,房间里恢复宁静。 丁丁起身走向胭脂,“小姐……” “谁让你进来的!”胭脂激动低吼,五官狰狞。 丁丁怯怯停下脚步,“是……是传话的人说有急事……” “什么急事?她凤天歌就是急事?”胭脂美眸阴狠,桃唇腥红,眼睛里迸射出来的凶狠连丁丁看了都觉可怖。 丁丁不敢接言,只低头认错。 “没想到凤天歌在世子心里已经重要到这种程度了?他只是听到凤天歌的名字就急不可待跑回去,不应该……这不应该!”胭脂抬起头,水眸盈溢出泪光,“这三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三个月,世子一直住在延禧殿……” “我知道!可他之前不也住在延禧殿里,他们的关系并没有这样……”胭脂突然噤声,她犹记得彼时与凤天歌‘闲聊’时,那女人有说过喜欢容祁。 “凤天歌……她竟真的……真的喜欢世子?”胭脂当时只以为凤天歌在开玩笑。 此时桌边,丁丁哪还敢再接茬儿,直接闭嘴。 胭脂默默转回身,她仿佛意识到自己错过了阻止凤天歌肆无忌惮,毫无底线勾引自家世子的时机,含泪美眸顿时溢出煞气,“定是凤天歌不择手段勾引世子,那个看着光明磊落,背地里尽使些龌龊手段的贱女人!” 丁丁以为自家小姐骂的有些难听,可她也知道,自家小姐对容世子的那份无悔深情。 只是这份藏在心里十几年的深情,从未得到过回应而已…… 四海商盟,二楼。 容祁匆忙赶回来,换过装束后走进雅间。 门启时,凤天歌手里正握着茶杯。 她没喝茶,只紧紧握着,脸上的神色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紧张跟焦虑。 “凤大姑娘有何要事?”容祁大步走进去,气息略喘。 凤天歌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细节,她在看到容祁时猛搁下手里茶杯站起身,“闻少卿……” “凤大姑娘别急,坐下说。”容祁抬手示意凤天歌落座,自己也跟着坐到椅子上。 凤天歌深吁口气,抬起头,“容岚在闻少卿手里。” 腾! 容祁闻声一刻猛站起身,速度之快,爆发力之惊人连凤天歌都给吓一跳。 “你说什么?”容祁惊问。 凤天歌噎喉,“今日早朝结束后闻少卿有拦住天歌,他亲口说出容岚两个字,所以天歌以为容岚必是在他手里,他……他又要出手了,这一次想要对付的,当是容祁。” 如果不是金色面具遮掩,凤天歌必能看到此时此刻,那张倾国容颜是何等冷戾霸冽,又是何等的冰冷嗜血。 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激烈的反应,容祁强逼自己舒缓心境,坐下来,“很有可能。” “事关容祁,天歌怕自己会冲动所以才来与盟主商议,原本的计划恐怕不能继续进行,无论如何,天歌都要保住容祁,救出容岚。”凤天歌信誓旦旦。 “凤大姑娘先说说自己的想法。”容祁现在就很冲动,如果不是戴着面具,他根本不会控制自己,直接去找闻少卿要人。 凤天歌微怔,她此番来主要是想听听温玉的想法,不想温玉竟会把这个问题推了回来。 “距离御林营瘟疫消除的时间还有三日,所有的局都已经布好,天歌无论如何都要在这三日里斗败闻少卿,否则瘟疫解除,北冥渊自然也要‘转危为安’,如此闻少卿便有了喘息的机会!” 见对面男子不语,凤天歌又道,“三日之内,闻少卿若不约我,我必约他,做个了断。” “你想温某如何做?”容祁是真的慌了,那不是别人,那是他的三皇姐。 “闻少卿不会武功,想来容岚必是那个扶桑高手劫持过来的,天歌希望在我与闻少卿相约时,盟主可以制服那个扶桑高手,务必救出容岚。”凤天歌知道这种请求过于牵强,毕竟眼前男子与容岚没有丝毫关系。 务必二字,用的太过苛刻。 “温某必竭尽全力!”容祁狠狠点头。 凤天歌万般感激之余告诉容祁,昨日她入云光殿,已从顾紫嫣那里得到默许,只要能让北冥渊安然,闻少卿如何她都担着! 是的,凤天歌带着丁酉亲笔书写的私信面见顾紫嫣,直言御林营瘟毒极有可能是有人刻意为之,而这个极有可能之人便是闻少卿。 凤天歌以项上人头担保,她能从闻少卿手里拿到解药,前提是她不敢保证闻少卿的死活。 顾紫嫣毫不犹豫的,放弃了闻少卿。 如此,闻少卿便是死了,亦有顾紫嫣给颖川王一个交代,自己至少不会过早跟颖川扛上。 凤天歌没有在四海商盟停留太久,离开后直接去了世子府。 容祁亦是。 待容祁换装回到世子府,不过数息,凤天歌到。 没有感慨时间差,因为在容祁回来之前,一直守在世子府的雷伊,接到一封箭信。 信上写的清楚,‘想救容岚,三日后,普宁寺见。’ 正如他们之前分析的那般,闻少卿觉得他最后一个没有处理干净的人,就是容祁。 房间里,最先激动的是雷伊,他用那双满是冻疮的手紧紧握着箭信,激动的现在就要去救人。 “你现在去没有任何意义,这个人敢把时间提前三日告诉我们,就是有恃无恐!”凤天歌拦住他。 “我要去太傅府!我要去找闻少卿!”雷伊太过激动,一瞬间脱口而出。 几乎同时,一直坐在桌边没开口的容祁猛然抖出一身冷汗。 凤天歌惊讶看向雷伊,“你怎么知道……是闻少卿劫持了容岚?” 这件事到目前为止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她,另一个就是温玉! 一句话,问的雷伊肩膀疼。 之前被容祁踹的那一下,就在肩膀上。 容祁突兀起身,一对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到雷伊身上,“雷伊,你说谁?” 雷伊懵了。 亲爱哒们,小云的企鹅群号是244239995求进求勾搭求调戏,快来快来~~~~~ 第六百五十九章 对坏人,有信心 雷伊真懵了。 他要怎么说? 这事儿是我家主子告诉我的,他刚刚才从四海商盟听你说的! 凤天歌越发皱眉,握着雷伊的手腕渐渐收紧,又问了一遍,“怎么知道的?” “屈平……猜的……”雷伊简直拼尽一生智慧才将将想到把这个包袱甩给屈平。 容祁又是一副‘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继续瞪向雷伊,“屈平怎么知道的?” 雷伊扭头,好想哭。 这个时候就别往下问了行吗! “屈先生能猜到也很正常。”凤天歌倏然松开雷伊,几乎同时一只无形的,却紧紧攥着容祁心脏的手,也跟着消失了。 “歌儿!三皇姐真是被闻少卿抓走的?”容祁佯装激动过来,愤怒道。 凤天歌转身安抚容祁,“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把容岚救出来!” 因为担心容祁跟容岚,又或者是因为与闻少卿最后决绝的这一刻让凤天歌莫名感到紧张,她并没有发现雷伊言辞间的闪烁,亦未察觉出这其中有任何不妥。 “三日之后……” 就在容祁欲开口时,凤天歌截断他,“三日之后,我必跟你一起去普宁寺,把容岚救出来!” 容祁听罢,震惊了。 他其实不是想说这句话的! 凤天歌又陪着容祁坐了一会儿,见容祁情绪不再激动之后,方才离开。 且在凤天歌消失夜幕的下一秒,容祁顿时看向雷伊。 雷伊心领神会,扑通跪在地上,“属下有罪,请主人责罚!” “刚刚我家歌儿说的话你听到没有?”容祁已经没有力气跟心情再踢雷伊一脚,他现在很怕。 雷伊想了片刻,求生欲很强道,“她说屈先生能想到闻少卿虏走三公主这件事,很正常。” 容祁摇头,“下一句。” “下一句是……她说她一定会陪主人一起到普宁寺把三公主救出来!”雷伊表示他一个字都没记错。 容祁长叹,手掌万般无奈在桌上狠狠拍了三下,耷拉着脑袋,“可是本世子是温玉的时候已经答应她,会跟她一起去见闻少卿,把三皇姐救出来。” 雷伊想了片刻,双目渐渐瞠大,然后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分身,乏术…… 一夜,又一夜。 普宁寺后山亦属乐陵山脉,山脉连绵起伏,层峦叠嶂,这座被世人所称的普宁山与整个山脉一般,十分的险峻。 普宁寺便建在这座山的缓坡上,两者隔着一片枫叶林。 在这座后山里,的确有一个荒废的密室。 只是这密室为谁所建,又存在多长时间并没有人知道,即便是修行在普宁寺里的师太们也全然不知这间密室的存在。 闻少卿知道,是因为儿时凤天歌在山里走丢,他独自闯进山里寻找时发现的。 儿时的感情,从来真挚。 密室的机关早就生锈,是以那间所谓的密室则完完全全暴露出来,形似铁牢。 那铁牢三面围靠墙壁,最前面竖着十几根同样生锈的实心铁柱。 铁牢左侧有一扇低矮的牢门,锁着牢门的链子玄铁所制,没有钥匙谁也打不开。 牢里,坐着容岚。 容岚旁边堆着许多食物,还有水。 食物里有烤好的兔子肉,蛇肉,还有一些原本应该很新鲜的包子,做工相对粗糙却能放很久都不发霉的干粮。 自前两日被流刃放到这里,容岚的姿势便是双手捂在胸口,目光直视前方。 现在,依旧是。 流刃给她准备的食物跟水,她一直没动。 也不想动。 她根本不在乎自己在哪里,谁劫了她又是为什么!她统统不在乎! 她不停的,反复的问自己许多个问题,她还活着吗? 还活着吧,那要不要继续活下去? 她的孩子,没有了? 怎么可能呢? 就算庄妃突然踹过来,可她轻功了得,她分明感觉到那脚只碰了一下她的肚子,那力道跟自己平时摸的力道也差不了多少,就给踹掉了? 容岚突然因为力体不支摔倒了,额头磕在地面的石头上,有血渗出。 她没动,怎么倒下就怎么趴在那里,双手依旧捂着胸口,眼睛依旧直视前方。 直到有血,滑过脸颊,冰凉凉的。 这一刻的容岚,就跟突然疯了一样,她猛的搥住地面坐起来,双手毫无顾忌向前摸索流刃给她的食物。 她摸到一块干粮,之后狠狠朝嘴里塞,用力咀嚼。 干粮黏在喉咙里,她拼命往下咽,“咳!” “咳咳咳—” 粗糙的米渣随着咳嗽声喷出来,容岚却没有一刻停止,依旧狠狠朝嘴里搥那些干粮。 泪水跟干粮混合着,一起被容岚吞到肚子里。 那一块一块干粮被容岚抓在手里,囫囵吞枣一般咽下去! 终有一刻,她停下来。 眼泪便再也抑制不住了…… 自北冥渊疑似瘟疫以来,凤炎在朝堂一直坚守立场,不管太子党里有多少官员开始动摇,开始为自己谋后路,他都一如既往支持北冥渊。 可回到府里他也睡不着啊! 这都多少天了,北冥渊非但没有好转的迹象,凤余儿也再没消息传出来,凤雪瑶倒是传回来不少消息,没有一件不让他闹心。 先是说偏殿里北冥渊跟凤余儿都染了瘟疫就快不行了,后又说她也不知怎的得罪皇后,要自己这个作父亲的给她想想办法! 现在的凤炎自身难保,他能想什么办法救凤雪瑶? 庆幸的是,就在凤炎有些熬不住的时候,项甫再一次接到凤余儿送回来的密信。 密信里只有两个字。 坚守。 接到密信后,凤炎开始犹豫要不要听从凤余儿的建议,毕竟从他打听的消息来看,北冥渊的情况并不乐观。 然最终,凤炎决定赌一次。 他信凤余儿…… 又过去一日,距离凤天歌计划结束这一切的时间只剩下两天。 她没上朝,亦未外出,就只静默坐在延禧殿里。 她相信闻少卿在说出‘容岚’两个字后不会没有下文,她知道闻少卿一定会约她,而她不确定的是,会不会在这两日之内。 就在凤天歌忐忑之际,延禧殿闪出一抹黑影。 该怎么说呢。 我们要对这个世上的坏人有信心,有些时候即便你不诅咒他,他自己也会作死。 第六百六十章 阴差阳错 此时此刻站在凤天歌面前的人,正是流刃。 “姑娘久等。”流刃立于凤天歌面前,拱手道。 就在流刃出现一刻,凤天歌悬起的心终是落下来,“也不是很久。” 流刃知道凤天歌是聪明人,否则也不会将同样是聪明人的闻少卿逼到孤注一掷的地步。 他抬手,自怀里取出一张密信,一步一步走过去,“我家先生希望凤姑娘能亲手打开,然后回个话。” 见流刃将密信恭敬呈上,凤天歌接在手里,打开。 ‘明日午时,普宁寺-少卿哥哥’ 凤天歌冷讽抿唇,“普宁寺的师太……” “姑娘请放心,我家先生乃慈悲之人,明日普宁寺里定会空无一人。”流刃据实道。 流刃音落,凤天歌美眸骤寒,“你是如何将慈悲二字安在闻少卿身上的?军演那两千五百兵,还有御林营里五万将士!他慈悲?” “一将功成万骨枯,想大齐前任兵马大元帅独孤艳驰骋沙场时,没杀过人吗?”流刃静静站在凤天歌面前,微挑眉,“姑娘与我家先生的这场对弈,与沙场点兵有何不同?” 凤天歌终是抬头,正视流刃,“战场有战场的规矩,谋士有谋士的规矩,战者,为胜,为信仰,谋者,为赢,为利益,这都不错,错的是闻少卿没有守住底线!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闻少卿作为谋士却把自己生生变成刽子手,这是他一败!为谋士者不该动私情谋私利,他为何针对清华,针对项晏,针对古若尘他们你回去好好问问他自己,这是他二败!他身为颖川智者,却未将颖川的利益放在首位,贸然挟持容岚威胁容祁,楚是弱那也是国!颖川王得罪得起?这是他闻少卿三败!” 面对凤天歌激烈又无可辩驳的言辞,流刃沉默。 他只道凤天歌武功不弱,未曾想此女格局更胜闻少卿。 “不知姑娘想在下,如何回话?”流刃拱手,其间多了几分恭敬。 凤天歌缓息,垂眸看向早就准备在桌面上的黑色方盒,“你把这个交给闻少卿,他自会明白。” 流刃上前,拿过黑色方盒后朝凤天歌施礼,转身离去。 最后一局,终将在明日,分出胜负。 消息很快传到四海商盟。 二楼,容祁握着凤天歌亲笔写下的密件,险些愁白头。 温慈想为主子分忧,于是提出让雷伊假扮‘温玉’,世子还是世子的计划。 容祁想叩温慈工钱。 雷伊能轻而易举死在那个扶桑高手掌下你信不信? 反倒是由雷伊假扮世子,世子扮作温玉这招,还十分可行。 但是被揭穿的后果,也十分可怕。 纵如此,容祁还是决定铤而走险,冒险一试。 因为,没有别的办法。 每件事,都有它的结果,每个故事也都有它的结局。 与闻少卿兜兜转转的几个回合,凤天歌失去了他最在乎的挚友同窗,这在她心里是永远也过不去的坎儿。 每每想起,便觉心痛。 这一夜,凤天歌没有阖眼。 她静默坐在延禧殿里,回想起与叶清华从太学院初识,到七国武盟相知再到军演同战的点点滴滴。 那么爽朗的叶清华,与人为善又重情重义,不该死! 她回想起项晏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打入天牢,君无殇受的诬陷跟委屈,还有此刻正在御林营里遭受无妄之灾的古若尘他们,这种种罪孽加诸在闻少卿身上之后,凤天歌便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饶他不死。 银面,对不起。 天已亮。 该来的总会来,无须匆忙也无须躲闪。 在翡翠玉桌旁边坐了整整一夜的凤天歌终是起身,走出延禧殿。 与闻少卿约定的时间是午时,凤天歌离开皇宫之后,先去了世子府。 如她所料,当她看到容祁的时候,容祁正跃跃欲试,连平日里见都见不到的‘玉锥’都被容祁佩在身上。 玉锥,名剑,兵器谱上排名二十二。 剑身碧青,宛如翡玉,剑柄乃乌金打造,纵列镶有三枚碧色晶石,剑鞘亦为青色,玄铁打磨,雕有神兽麒麟。 此刻厅内,‘容祁’见到凤天歌之后立时起身,神情激昂,“歌儿,你是不是来找我去普宁寺救三皇姐?我们走!” “等等。”凤天歌拦住‘容祁’,“雷伊呢?” ‘容祁’在听到雷伊二字的时候,并没有回头,一副仿佛是在叫自己那般直直瞅着凤天歌,“啊?” 凤天歌也是一愣,“我……我是问你雷伊在哪里。” 容祁恍然,当下唤出‘雷伊’。 “歌儿,你是想叫……雷伊跟咱们一起去?”‘容祁’明显慌了。 与‘容祁’一起发慌的还有刚刚被叫出来的‘雷伊’。 幸而凤天歌摇头,“不是。” “那我们就走……” 就在‘容祁’狠舒口气的时候,凤天歌手起刃落。 是的,既然等不到出其不意,那就直接打吧。 ‘容祁’只觉颈间陡痛,然后就晕了。 在其身后,‘雷伊’倏然上前接住‘容祁’,满目震惊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却不看他,直接自怀里掏出一枚蒙汗药丸朝‘容祁’里嘴塞进去,“屈先生的蒙汗药,保他睡上一天一夜,雷伊,守好你家主子,哪里都不许去知道吗?” 待凤天歌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终是抬头。 真的,‘雷伊’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凤天歌的‘手刃亲夫’了。 “无论如何,我都会把容岚救出来,你放心。”凤天歌没有多作解释,“守住了容祁,不许他有任何闪失。” “是……”‘雷伊’感动之余,无比万分庆幸昨天温慈提出易容的好主意,要涨工钱,必须涨必须涨。 待凤天歌离开,‘雷伊’一把扯掉脸上面皮,来了招大变活人。 看着昏厥不醒的雷伊,容祁先是把他扛回后院主卧,之后转身,赶往四海商盟。 时间对他来说,真是相当紧迫。 而此时,将将离开世子府的凤天歌突然寻一处僻静深巷停下来,她低头,抬起手掌。 心,骤寒。 凤天歌分明看到自己左掌掌心处,浮出发斑。 这是,瘟毒…… 第六百六十一章 英魂千古 距离午时还有两个时辰,而自皇城到普宁寺的这段路需要一个时辰。 太傅府的府门终是开启,闻少卿着以往打理问天茶楼时穿的月牙白的衣裳走下玉石阶梯,肩头覆着白色的儒袍。 儒袍上带着毡帽,闻少卿走下台阶时,怀里裹着一个黑色方盒,另一只手稍稍朝前拉了一下白色毡帽。 马车就候在府门,闻少卿走进车厢之后,车轮滚滚。 谁能想到呢,就在马车行至玄武大街上的时候突然被刑部衙役拦下来。 随行马车的几个侍卫不甘示弱,“大胆!你们知道这是谁的马车就敢拦!” 衙役们不说话,只分至两侧,丁酉一身官袍大走过来,“谁的马车又如何,本官奉旨查案,你们想抗旨不成?” 丁酉很瘦,身上的官袍显得有些空荡,颧骨略高,眼眶凹陷。 如此一副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却令周围皆噤声不言,其权威跟声望在整个皇城,无人敢有半分质疑,更遑论挑衅。 车厢里,闻少卿神色渐冷,却未吭声。 “闻太傅,本官昨日得到线索,证明你与御林营瘟疫一案有关,还请闻太傅到刑部走一趟,配合本官查案。”丁酉端直而立,声音很轻,寓意很重。 围观百姓听罢,皆震惊,一片窃窃私语声起。 车厢里,闻少卿下意识用手拉了一下毡帽,“丁大人若真有证据,直接抓了本太傅便是。” “只是一些线索,谈不得证据。”丁酉严谨道。 “没有证据就请让开。”闻少卿冷漠回应。 丁酉冷笑,“虽无确凿证据,但凭那些线索,本官也有足够理由请太傅走这一趟,纵明日到金銮殿前,本官亦敢说自己绝无偏颇。” 车厢里一阵沉默。 片刻后,闻少卿声音显出几分恭敬,“不知丁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丁酉沉凝数息,视线不经意瞥向距离马车最近的两个衙役,其中一个,是锦葵。 “也好。”丁酉思忖之后举步走向马车。 几乎同时,那两个衙役趁侍卫不备,赶忙到车边搬起登车凳。 就在丁酉掀起车帘一刻,两个衙役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画面。 顷刻,闻少卿倏然低头,直至丁酉走进车厢。 车帘落,外面百姓的窃窃私语声越发大了几分。 又只是数息,丁酉从车厢里出来。 “看来是本官冤枉太傅了。”丁酉看了眼旁边衙役,“放行。” 一语闭,衙役尽数退到两侧。 马车复起,经过丁酉身边时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很低。 “颖川王必会记得大人这份心意。” 丁酉面不改色,直至马车从他面前经过。 而此时,刚刚还站在他身边的两个衙役,早已不再…… 皇宫,偏殿。 北冥渊的症状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但也没有再变坏。 凤余儿觉得凤天歌这个度把握的很好,倘若北冥渊病症日益恶劣,那么以北冥渊这般自私冷酷的性子,搞不好会承受不起日渐加深的恐惧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现在,刚刚好。 这会儿她正蹲在墙角,等着朝里投花的小太监。 那个小太监很可爱,每次给她投花之后都会安慰她几句,诸如‘你别怕’‘会没事’‘总会好’之类。 只是这样骗人的话,也不知道那小太监是怎么说出口的。 她猜那小太监在宫里必是个受欺负的,否则这么‘好’的差事怎么会落到他身上。 红墙外面传来动静,不多时便有一束鲜花抛进来。 “你在吗?” 是小太监的声音。 与往常一样,凤余儿没有回他,只起身走向那束紫薇花。 “会好的!”小太监也与往日一般安慰道,从未间断。 就在小太监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凤余儿突然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外面,那个小太监只犹豫一下便如实开口,“我叫意云踪,不过宫里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名,大家都我小意子。” 意云踪。 凤余儿记下这个名字了。 外面的脚步声只停留数秒,便又响起来。 凤余儿捡起地上的紫薇花,花香清淡落入鼻息,好似是在心头绽放出一道彩虹。 凤余儿知道,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快则今晚慢则明日她就可以离开这座偏殿。 前提是长姐,可以成功。 长姐,余儿盼着你能成功…… 同样一座皇宫里,茗湘阁的凤雪瑶心头却是阴霾重重。 好像自北冥渊疑似瘟疫之后她心头就已经聚了一片乌云,加上之前在云光殿无缘无故得罪顾紫嫣,她胸口那片乌云已经开始下雨了。 在凤雪瑶看来,北冥渊必死无疑,自己未来命运多舛。 什么皇后,什么太后,到头来她连个正妃都没混上。 早知如此她不入这皇宫,不嫁给北冥渊为侧妃该多好。 说不定这会儿,她心里的那个男人会回心转意,说不定她已经在太学院里独占鳌头! 无论哪个可能,都比现在要好! 她忽然,好恨…… 四海商盟,二楼。 容祁换装回来之后,温慈当下随之走进雅间。 依温慈之意,四海商盟已经准备好五百精锐,随时可供调派。 “盟主以为带多少人才够?” 雅间里,温慈恭敬请示时容祁则自暗阁里拿出碧阙。 碧阙乃名剑,剑身颜色跟玉锥十分相似,却更显深泽,更隐锋芒。 与蔺青川那柄败王剑不同,碧阙出鞘能闻千里肃鸣,罡气凛然,震慑四海八荒。 败王剑下败王者无数,自古寓意不祥。 碧阙剑中藏英魂千古,亘古流芳。 容祁将碧阙背于肩头,转身告诉温慈,“都带着。” “会……会不会太多?”温慈只怕整个普宁寺容不下那么多人。 容祁呵呵了,他不是没干过单枪匹马的蠢事! 当日如果不是他对自己过分自信,叶清华根本不会死。 这一次,不管是为了凤天歌还是为了自己三皇姐,他都不能有半点疏忽。 五百精锐在他眼里根本不够用,“再找五百精锐随时待命。” 温慈后脑滴汗,自家主子这是要铲平普宁寺还是要怎样? 只能说,没被闻少卿阴过的人永远不会懂得,能分分钟调出近千黑衣人偷袭军演的人物,有多么可怕。 容祁并非大张旗鼓,他只是以防万一…… 第六百六十二章 单挑 初冬的普宁寺,愈渐萧条。 风起时,零星悬在枝头的树叶带着不甘,带着幽怨,飘然落地。 春去冬来,寒来暑往,谁又能改变宿命。 林间响起踢踏的马蹄声,车厢四角的铜铃也跟着丁当作响,这山中唯一与之交相呼应的,唯有鸦叫。 惨淡,且寂寥。 忽的,马车戛然而止,停在一座气魄恢宏的庙宇前。 整座庙宇背靠乐陵山脉显得庄严肃穆,又隐隐透着祥和淡雅的气息。 庙宇门外,种着两棵硕大无比,经久不衰的菩提。 菩提多不耐寒,唯这两棵竟可以在四季交替的大齐皇城活下来,这本身,就是奇迹。 此时的闻少卿已然走下马车,怀里依旧抱着那个黑色方盒,这一路都从不曾松手。 他走的缓慢,每一步都似踩着一段回忆,让他情不自禁沉寂在自己编织的幻境里。 这一刻的他,不再是颖川智者,他只是齐都首富闻欣的孙儿,那个天资聪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子。 他无忧无虑,心中唯一念。 便是住在这普宁寺里面的小姑娘,很丑,却很善良。 往事历历在目,那些幸福的,只要想起来就觉得是天下间最甜最美的事,而今回忆,却痛至锥心。 普宁寺的门被风吹开,闻少卿突然停下来。 门里,门外。 不变的是普宁寺千年风霜雪雨,变的,又是什么。 闻少卿终是迈进普宁寺,一步步走向正殿。 殿内有一座汉白玉石雕成的观音尊像。 偌大观音,手里托着施恩济世的净瓶,瓶里插着一枝扫开惨雾的垂柳,观音的容貌慈祥宁静,让人肃然起敬。 闻少卿很小的时候,信她。 现在,他只信自己。 殿内有一个蒲团,闻少卿转身将手里的黑色方盒搁到蒲团上,自己则面向殿门而坐。 这一刻,他揭开了头上的白色毡帽,毡帽下那张儒雅温和的容颜,冰冷的就像大荒山之巅的冰雪,没有一丝温度。 他的脸上,出现发斑。 闻少卿低下头,他发现只是这一路的行程,之前不曾看到的发斑在掌心浮现。 他的视线,落到了蒲团的黑色方盒上。 “小歌。” 距离午时,只剩下半柱香的时间。 凤天歌独自而来,一袭白衣随风轻荡,满头墨发被一根银色丝带简单挽起,有几绺落下来顺着侧颊垂到胸前。 她在林间行走,形容间透着难以言说的英气,双目威凛亦如月射寒江。 再有一个转角,便到普宁寺。 这一刻,凤天歌停下脚步,她看到了仿佛是在那里等了许久的男子。 一身绛紫长袍,面覆金色面具。 不是容祁还是哪个! “温盟主!”凤天歌走过去,淡淡开口。 容祁微微颌首,“凤大姑娘可准备好了?” “闻少卿交给天歌,容岚……” “交给温某。”容祁声音很浅,却坚定。 凤天歌感激莫名,二人相视之后一同走向普宁寺。 阳光透过林间密密麻麻的树枝洒进来,落在凤天歌的脸上,仿佛在她脸上镀光了一般,美如花树堆雪,秀丽绝尘。 容祁走在她身边,忽然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种感觉便如他当年走在独孤艳身边,明明是柔弱女子,眉宇之间却存着不可磨灭的骄傲,光芒四射,英气迫人。 只一眼,只是那么一眼,足以迷倒浮华万千。 普宁寺外,站着流刃。 凤天歌与容祁行至寺前,皆止。 “闻少卿在哪里?”凤天歌冷声质问。 流刃未看凤天歌,而是将视线落在容祁身上,“这位公子不觉得太挤了吗?” 容祁微挑眉峰,“或许吧。” 凤天歌知道他二人在说什么,一路走来,她早就洞悉这普宁寺周围至少暗藏千人。 流刃吹响银哨,忽有数百黑衣人突然现身,遍布普宁寺周围。 容祁也跟着挥了挥手,顿时又站起一片。 皆是黑衣。 “怎么办?”流刃瞧了眼漫山遍野就跟洒豆一样的黑衣人,看向容祁。 容祁却是看向凤天歌,“一切小心。” 凤天歌心领神会,复又启步,走向殿门。 流刃自然没有阻止的道理,让路。 凤天歌只是动了动手指,寺门开启。 那一瞬间,容祁看到了坐在殿里的闻少卿。 寺门随后被流刃抬掌闭阖,“公子想怎么打?” “你想怎么打……”容祁终将视线转到流刃身上,挽了挽袖子,抬眼,“本尊都奉陪。” 流刃闻声,缓慢抽出腰间黑色软剑。 “不过在打之前,你须答应本尊一个条件,否则……”容祁抬手摘下背负碧阙,出剑时扔了剑鞘,“本尊山外还有五百人,当然不止五百。” 流刃皱眉,“什么条件?” “我会打败你,但不会杀你,以你的命,换容岚一命。”容祁终是收起那份懒散的心情,眸色微冷,声如寒冰。 流刃沉默,他没资格答应。 “身为扶桑隐皇子,必不会只是闻少卿一人之暗卫,你是颖川王的人。”容祁并没有用猜测的语气,“闻少卿今日不会再走出这座寺门,你帮不了他。” 流刃依旧沉默。 “容岚乃赵国皇贵妃,楚国三公主,她有半分闪失颖川王都吃不了兜着走。”容祁缓慢抬起碧阙,“我这是给你一个在颖川王面前,将功补过的机会。” 流刃何尝不知道虏走容岚只是闻少卿为寻私怨,并不利于颖川大计。 要命的是,把容岚虏回来的人,是他。 “成交。”流刃点头,“那他们……” 流刃所指,乃山上之人。 容祁未语,挥手一刻山间顿时少了半数黑衣人。 流刃随即一声哨鸣,另半数黑衣人尽数遁没。 “领教!”流刃没跟容祁客气,他很清楚眼前男子武功在他之上。 他肯对战,全因不服。 作为一个拥有扶桑秘术脱骨术的隐皇子,他自信就算打不赢眼前男子,也断不会让其威胁到自己性命。 流刃率先出招,手中黑色软剑于身前划出诡异弧度! 顷刻,流刃身前忽然出现一道类似符咒的扭曲图案。 容祁持剑,孑然独立。 忽然之间,眼前那道黑色剑符轰然炸裂,空气中骤然响起嗤的一阵破空气。 无数道黑色箭龙急剧而至…… 第六百六十三章 但求共死 容祁既知流刃为扶桑忍者,近一段时间自是对扶桑秘术多些涉猎。 眼前流刃以黑色软剑挥于身前的乃是扶桑阴阳道的符咒,以符咒引动天地之气归于剑身,如此借力,即便对手内力高于自身,施此秘术者亦可借此剑符与之抗衡。 随着周遭空气剧烈震动,数道黑色箭龙带着无比强悍的剑意,排山倒海般直刺向容祁。 碧阙剑起,斩动间无数晶莹水花不停在剑尖绽放,美如梦幻。 容祁淡然而立,紫衣袂袂,单手背负,另一只手挥斩碧阙的速度越来越快,便有无数碧绿色水花汇聚在他身前,形成水浪。 浪起! 就在黑色箭龙冲袭而至的刹那,容祁猛然抖动手腕,无数晶莹水花瞬间以惊人的速度飞冲而去! 两相冲抵,普宁寺外顿时响起一阵暴烈的潮啸声。 对面,流刃瞳孔微缩,眼神中露出必杀的恶意,之前所出剑意不过是他借天地之气斩出首势,此时的流刃才真正开始运出体内真气于软剑! 天空中,旗鼓相当的剑意突然发生变化,黑色箭龙腾冲而起,那无数朵抵挡在它面前的碧色浪花渐趋弱势! 容祁漠然,手腕微动间剑意再起,无数碧色水花瞬息踪影全无,幻化成碧色潮雾。 雾气浓郁,将那些黑色箭龙紧紧包裹在里面,任由箭龙如何暴虐,亦无法冲破屏障,只为困兽。 僵持数息,容祁再动,无数黑色箭龙在碧色浓雾的绞裹下灰飞烟灭! 顷刻,一阵恐怖的碧色浪潮带着寒冽杀意覆向流刃。 普宁寺外的空气仿佛瞬间降至冰点,刺骨的冷。 容祁,反守为攻! 流刃震惊,当即回招,一道黑色古怪的剑符在他身前生成,迅速飞卷而去。 又是一声暴响! 容祁未动,流刃亦未动。 首势终。 “中原七国,你是第一个见识到扶桑阴阳御剑符的人。”流刃的话,算是抬举容祁。 容祁不屑,“天地元气可以借用,但却不能据为己有,不得不说,你们扶桑弹丸之地尽是些投机取巧之辈,什么都敢借,也不看看自己多少斤两。” 流刃引以为傲的御剑符被容祁批讽的如此不堪,顿时气血倒涌,“再领教!” 黑色软剑再动,瞬息间已在流刃身前形成广布的阴郁雷云。 剑起,雷击! 又是御剑符! 容祁冷嗤,不屑一顾…… 殿外风起云动,殿内却安静的落发可闻。 凤天歌踱步走到蒲团前,与闻少卿临面而坐。 他们彼此相视,目光里不再有温暖跟期待,至少凤天歌没有。 闻少卿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打开被他搁在蒲团上的黑色方盒。 盒内,有枚玉珠。 闻少卿拿起那枚价值千金的玉珠,抬起头,惨淡抿唇,“这枚玉珠,是十五岁那年我走时送给你的,那时我们一起,我们一起拿着刻刀在这上面很无比笨拙的刻上两个字……” 闻少卿声音哽咽,有些说不下去。 凤天歌无声而坐,并不言语。 闻少卿噎喉,“而今‘卿’‘歌’两个字依旧清晰,我却再也看不懂你……” 渐渐的,闻少卿眼眶微红。 他把托着那枚玉珠的手送到凤天歌面前,突然低吼,“小歌,你怎么可以利用它给我下毒?你破坏了这枚玉珠的纯洁!这是我此生最美好的记忆!凤天歌,你怎么忍心!” 看着闻少卿眼中的咒怨,听着他貌似自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一般的控诉,凤天歌笑了。 她笑,人可以无耻,也可以无辜,但不能怀揣着无耻当自己无辜! 凤天歌缓慢抬手,掌心面向闻少卿,“这是什么?” 看到凤天歌掌心发斑的时候,闻少卿动了动喉咙,“我至少没有玷污我们儿时那份单纯跟美好。” “没有玷污吗?” 凤天歌嘲讽冷笑,“你一遍一遍在我面前提起儿时的青梅竹马,心有灵犀,难道不是在借儿时那份单纯麻痹我对你的警觉跟防备?你敢说不是?你敢发誓!” 闻少卿托着玉珠的手,微顿。 最终,他将玉珠收到盒里,“我们不要再这样彼此嘲笑跟讽刺了好么?我……不想看到我们这样。” 凤天歌握起手掌,冷漠视之。 “我本意,是想我们可以坐在这里谈一谈,不管外面局势如何不管即将发生任何事,只要你愿意跟我走,这里所有的一切我都能善后,我愿意为你放弃功名利禄,什么都可以!”闻少卿依旧很爱眼前这个女人。 他一直都爱! 凤天歌挑眉,“闻少卿,你说这句话不觉得脸红么?如果不是你也中了瘟毒,我现在有什么资格跟你谈?你也根本没想过要跟我谈,你想的,是逼我屈服!” 闻少卿再一次被凤天歌质问的哑口无言。 的确如此。 然而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闻少卿苦笑,“小歌,你失算了……你失算了你知道吗?” 凤天歌不知道,她不觉得。 “这是周歧的瘟毒,你知道周歧是谁,你知道哪怕是江湖四医聚在一起也根本不可能配出解药,而解药……” 闻少卿深深叹息,自怀里取出一个金色方盒。 “而解药,只剩下一颗。” 闻少卿拿出那颗药丸,神色悲凄又透着绝顶的悲愤,“这是我留给你的解药,如果你不利用玉珠给我下毒,我们谁都不会死!” 面对闻少卿近乎绝望的目光,凤天歌冷笑,“你想放弃……” 只是话音未落,让凤天歌无比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闻少卿竟然当着她的面,把唯一那颗解药捏的粉碎! 他摊手,解药的粉末尽数落在地上,无复存在。 “我说过,我不会放弃你,永远都不会。” 捏碎解药之后的闻少卿好似忽然得到巨大的解脱,他朝凤天歌笑了笑,“不能同生,但求共死。” 这一刻,凤天歌终于相信闻少卿是爱着银面的。 只是他的爱已经扭曲到了疯狂独占的地步,爱而不得,即毁灭。 “如果可以选择,我倒希望御林营里古若尘他们不要死,真的,我特别不喜欢他们像苍蝇一样在你身边转不停的样子,讨厌死。” 闻少卿连坐姿都变得十分随意,笑道,“不过没关系,好在我们与他们不会一起离开这个人世间,他们会早死一些,会早一些喝下孟婆汤,你跟他们再也见不着了,别难过。” 第六百六十四章 问天茶楼的茶 凤天歌没觉得难过,因为她知道跟古若尘再也见不到的人,不是自己。 “丁酉是你叫去的吧?” 闻少卿看起来十分轻松,“我这一路都在想,丁酉怎么会如此凑巧赶在本太傅来普宁寺的路上出现,为了截住我?你该清楚,他截不住我。” “丁大人不是为了截你。”凤天歌淡漠看向闻少卿,“是为了让云光殿的人看到你脸上的发斑。” 闻少卿微怔,回忆片刻,“难怪。” 他想到彼时车帘掀起一刻,丁酉身边似乎有两个衙役朝车里扫一眼。 “之前你问我蓟门沧海遗珠是否与我有关,是,的确是我的杰作。”凤天歌端直身形,目色平静若水,“我知道单凭这些不能让颖川王怀疑你的忠诚,但他怀疑你的智商。” 经凤天歌这般提醒,闻少卿恍然,“你做的不错,王爷的确没有怀疑我会背叛,但他怀疑我欲以那个‘沧海遗珠’替换掉现在并不怎么听话的北冥渊,其实王爷不该这样想,我怎么会!” “你当然不会,那枚‘沧海遗珠’是佟兮的儿子,佟兮是怎么死的颖川王最清楚,作为颖川智者,你怎么可能会走这条路?就算北冥渊不怎么听话,可也称不上养虎为患。”凤天歌认同闻少卿口中‘不会’二字。 闻少卿听着凤天歌的分析,微微颌首,“的确如此。” “但我要让那些不是很聪明的人坚信,你会。” 屈平说之前被她抹在玉珠上的除了瘟毒,还有隐藏的绝命剧毒,所以凤天歌知道闻少卿今日定然走不出去,“那个不是很聪明的人,是顾紫嫣。” 想到顾紫嫣,闻少卿真心摇了摇头,“我与她解释多次。” “可她只会相信眼睛看到的,北冥渊身上已经表现出瘟疫的所有症状,你睁着眼睛跟她说那不是瘟毒?”凤天歌挑眉。 闻少卿抬起,看向凤天歌,“往下说。” “她不会信,她会一遍一遍朝你索求解药,她会愤怒到去信颖川告发你的‘恶行’,偏巧这个时候出了蓟门沧海遗珠的事,颖川王会觉得你的作法不对,叫你改,可颖川王怕你一意孤行,就一定会去信给自己的女儿督促你,如此一来,顾紫嫣手里,便有了你的生杀大权。” 闻少卿点头,顾紫嫣的确在最后一次索求解药时,以性命威胁。 “唬弄颖川王不太可能,骗一骗顾紫嫣有多简单。”凤天歌随后又道,“云光殿里的人看到你染瘟疫,只要你能治好自己,就一定还有解药。” “我根本不会治好自己。”闻少卿否定。 凤天歌笑了,“重要吗?” “不重要吗?”闻少卿脱口而出的瞬间,了然,“险些忘了,北冥渊中的根本不是瘟疫。” “所以不管你有没有治好自己,北冥渊一定会因为服用我拿回去的‘解药’,平平安安走出偏殿,你说到那个时候,顾紫嫣会怎么对你?” “碎尸万段。”闻少卿抬起头,目光里终于露出些许拜服,“小歌,我不得不承认我们分开的这些年你的确成长到我根本不法控制的地步,除了第一次军演你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败了一局,项晏之案,跟我欲借步翼之手铲除君无殇的计划都被你阻止,我表面上不承认自己输,可事实上,我的确在这两件事上,败于你手。” “提到军演,我提醒你一句,你不会等到顾紫嫣把你碎尸万段。”凤天歌神色转凉,美眸含霜。 “你我都身染瘟疫,这件事很快会传到皇城,普宁寺也很快就会像御林营那般被隔离,我很高兴……” 闻少卿目光重现温和,“我们终究会在不久的将来,死在一起。” 生死对闻少卿来说很重要,他这一路都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吃下那枚解药,直到刚刚确定凤天歌也中了瘟毒。 那一刻,他发现生死于他而言,并没有眼前这个女人重要。 他不能放任凤天歌去死,又无法眼睁睁看着凤天歌独自一人活在这个没有他的世界里,孤苦无依。 所以他毁了那仅剩的一颗解药。 既然不能同生,共死何尝不是一种相守。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闻少卿觉得自己还是赢了。 看到闻少卿泛紫的薄唇,凤天歌摇头,“你忘了,今日是清华七七。” 当凤天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闻少卿忽然感觉到肺腑里一阵隐痛,他震惊,“瘟毒不会如此快!” “这个也不快,距离子时还有五个时辰。”凤天歌起身,她担心温玉,担心容岚,而她与闻少卿,已然无话可说。 就在凤天歌起身一刻,闻少卿不经意瞄到凤天歌掌心发斑,不见了! “不可能!”闻少卿几乎跪爬着冲过去,紧紧攥住凤天歌手腕,他抬头,满目幽暗,“你的发斑?” 凤天歌甩开他,力道过猛使得闻少卿狼狈跌倒在她脚下。 “没有人会跟你一起死。” 凤天歌后退,字字如冰,“我不会,若尘,无殇还有项晏谢如萱他们都不会死!御林营里没有一个人会因为瘟疫而丧命,那个在你们眼里犹如神祗的周歧尚且葬身在大齐皇城,他配的毒又能在这里肆意多久?” “不可能!”闻少卿发疯一样从地上爬起来,双眼瞬间血红,“周歧的毒无药可解!不会有解药!根本没有解药!” 凤天歌不想再理这个疯子,转身欲走出大殿。 不想下一秒,背后突然传出闻少卿的嘶吼。 “凤天歌,今日就算没有瘟毒你也一定要死在这里,跟我死在一起!” 随着‘砰’的一声爆响,一股奇异的味道迅速蔓延在大殿上,凤天歌再欲迈步时,双腿竟似毫无支撑般酸软无力。 她震惊! “小歌,你以为问天茶楼的茶,是好喝的?” 肺腑之痛愈渐清晰,闻少卿唇角已经溢出血迹,他一步一步,无比吃力走向已然全身无力堆坐到地上的凤天歌,笑意狰狞,“那茶引是毒,一种遇到紫渊草的味道就能让人变成木头人的无解剧毒。” 凤天歌震怒,“这就是你对小歌的爱。” “否则呢!” 闻少卿摇晃着跌倒在凤天歌身边,狰狞扭曲的五官迸发出嗜血杀意,癫狂至极,“否则我就让你走了啊小歌!” 第六百六十五章 一切皆虚幻 闻少卿流泪,恸哭。 他怕再有意外,于是他拼着肺腑剧痛,伸手去捏凤天歌的脖子,“别怪我,小歌。” “你别怪我,我只想我们能够在一起!”闻少卿哭的很伤心,涕泪横流。 他不想去杀凤天歌,那可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可是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只有凤天歌死在他面前,他才安心,“小歌你相我,只要你咽下最后一口气,少卿决不独活!” 就在闻少卿双手就要贴到凤天歌雪颈瞬间,凤天歌猛然挥手。 寒光现! 闻少卿手背吃痛,鲜血迸涌…… 殿外,流刃与容祁已然对招数十回合,纵有阴阳剑符加持,流刃依旧不是容祁的对手。 流刃的密招,就只剩下脱骨术。 所谓脱骨术乃是扶桑最为阴诡,最为神秘的逃命术。 不管对手有多强悍,修炼到第五境脱骨术的扶桑忍者都会遁逃。 流刃已过第四境。 普宁寺外,流刃仓皇躲闪碧阙的瞬间,手中黑色软剑突然腾空而起! 弃剑? 剑乃精铁,即便没有内力加持,移动时仍会影响到周围空气的特定变化,脱骨术最忌讳身有利器。 此刻流刃弃剑,容祁便知他欲施展脱骨术。 果然,随着流刃身体急剧加速,容祁面前突然出现两个分身! 碧阙剑至,其中一个分身顷刻化作一团黑雾! 就在容祁抽剑一刻,那团烟雾又重新幻化成流刃的一个影像,如鬼魅般绕转在容祁身边。 只是数息,容祁面前已经有七道黑色影像,碧阙剑凌厉如锋,只是任由剑路如何变换,他都未能在这数道影像中找出真正的那一个! 容祁知道,脱骨术修炼到第五境时,真身幻化出来的影像足以达到百余,而且这种影像的存在时间会随着修炼的境级,越来越久。 而真身则会在最适当的一个点,暗中遁离。 这才是脱骨术的可怕之处。 此时此刻,围绕在容祁身边的幻影已增至数十,那些幻影也并非全无伤害,流刃在每幻化出一个幻影时所用的招数会持续在幻影上发挥作用。 也就是说,现在的普宁寺外,相当于有数十个流刃在与容祁对战。 等同群殴! 就在流刃以为那个最适当的点出现,他欲遁离的一刻。 其中一道幻影顷刻变成红色,紧接着化作一片红色灰烬腾起,然后消失,再也没有变回原来的样子! 碧阙剑也好似突然是在熔炉里练过一般,整个剑身透出殷红如火的焰焰光芒! 幻影,惧火! 容祁既知流刃会脱骨术,他岂会没有防备。 早在来时,他便从屈平那里得到一瓶以赤磷跟松香混合为主的粉末。 流刃施展脱骨术一刻,他便也顺势将那瓶粉末倒向碧阙剑身,紧接着不断朝剑身灌涌内力! 碧阙挥斩间与空气剧烈摩擦,火光乍起,幻影骤消。 流刃心寒,疯狂释放幻影欲求一线生机! 奈何碧阙剑威力惊人,一剑斩杀,数道幻影消失殆尽…… 殿内,凤天歌内力全失,动作完全跟不上心念的速度,否则只凭招数她也能将闻少卿斩成七段! 此时此刻,刃柄被闻少卿死死攥在手里,尖锋正对准凤天歌的胸口。 他拼了命把凤天歌压在身下,眼眶血红,五官狞恶。 “小歌!别怕!不会很疼!真的不会……”闻少卿狰狞的像地狱魔鬼,发丝蓬乱,唇角黑血不停喷涌,与他的眼泪一起掉在凤天歌身上。 凤天歌的手,鲜血如柱。 她狠狠握住匕首,使尽全身力气才将将能让匕首停下来! 她未开口,额头青筋几欲迸起,眼中带着绝凛的寒意。 “小歌,你别恨我!你最不该恨的就是我!我不是杀你……我不是在杀你……”闻少卿面容灰紫,眼泪混杂着血丝掉下来。 他无比痛苦的用力,只有他的小歌闭上眼睛,他才能欣然赴死! “你该懂我,你最懂我!放弃吧好不好?跟我……跟我……一起走!”闻少卿终于豁出最后一份仁念,最后一点点善良,凶狠又残忍的把匕首扎下去! 千钧一发,凤天歌突然放弃抵抗,拼尽力气将上半身朝右侧倾斜过去! 她终未躲过匕首,刃锋狠狠刺入肩胛骨,迸起的鲜血溅到了闻少卿的眼睛里。 就在闻少卿以为他终于可以跟他的小歌生死一处的时候,胸口突然传来剧痛。 他低头,分明看到刚刚被他刺在凤天歌身上的匕首,正准确无误的扎进他的胸口。 “噗—” 鲜血喷涌,闻少卿吃痛时身形一倒,落在凤天歌身边。 “小歌……我们终于……可以死在一起了。”闻少卿直挺挺的趟在地面上,入目却是凤天歌那张脸。 没有了红色胎记,他的小歌,真的好美。 “如果可以,我只想天歌能活过来!你不配下去见她,我不想看到天歌对你……失望至极的样子。”凤天歌缓慢起身,肩头鲜血染透白色华衣。 她低头,冷冷看着地面上的闻少卿,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闻少卿如死灰般的容颜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你说什么?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凤天歌不再开口,鲜血涌溢的手掌紧紧握住匕首,狠狠用力! “呃……天歌,凤天歌你刚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闻少卿双手握住匕首,疯狂嚎叫。 只是,凤天歌不会再多跟他说一句话。 闻少卿终于没有力气反抗,他双手颓败的摔到地上,眼泪顺着眼眶流入鬓角。 他用无比哀求的目光看向凤天歌,他想知道答案。 凤天歌松开手,却只默默看着他,漆黑幽冷的目光,透着宛如深渊的寒芒。 直到闻少卿带着无尽的困惑和不甘没了气息,她才支撑不住的倒下去,眼泪无声滑落。 “清华,元帅给你报仇了……” 冰凉的地面上,闻少卿瞪直了双眼看向殿顶雕刻的,栩栩如生的菩萨像。 这时大殿里,仿佛响起了闻少卿与凤天歌儿时诵经的声音。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一切,皆为虚幻。 ------------------- 在双11这个特别的日子里,闻少卿终于死了…… 第六百六十六章 你算老几 闻少卿死了。 带着疑问和不甘,带着他自以为是的爱恋,再也不会去害任何人。 此时此刻,倒在地上几欲昏厥的凤天歌凭着肩头被刺的极痛,强逼自己清醒。 身体的麻木越来越严重,凤天歌几乎已经感觉不到双腿的力量。 她强撑地面起身,一步一步挪向殿外。 在她身后,闻少卿的尸体渐渐冰凉…… 寺外,那数十道幻影皆被容祁仿若在熔炉里刚刚抽出来的碧阙斩碎,流刃终未能凭借脱骨术遁逃。 碧阙再起,绝命一招! 无数道凌厉剑气随碧阙狂斩,带起尘土飞扬。 碧阙剑鸣,其势如碧海潮生,拍浪而袭! 剑光耀眼,明艳刺目。 流刃自知再无本事可以抵挡住此致命一招,却也没有半分退缩。 他将一身内力尽泄于黑色软剑,额头鼓起青筋,双目蔓染血红,紧接着一声暴烈的吼叫从他喉咙里迸出。 黑色软剑呼啸狂斩,犹如一颗巨大的黑色骷髅腾空而起,那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符咒,疯狂吸引天地元气。 下一秒,黑色软剑随流刃的暴吼疯狂撞向碧阙。 当的一声巨响! 周遭空气都似被那股力量震动挤压到变形! ‘噗—’ 无比霸道的反冲力使得流刃还未落地的身体急速往后崩飞,一口血箭自他唇中喷溅,血珠飘洒如雾,竟是别样唯美。 反噬的力量太过凌厉,容祁在身体倒飞的瞬间猛然抽回碧阙,狠插地面。 ‘咔嚓—’ 容祁立而不倒,脸上的金色面具却被异常强悍的反噬力震碎,片片龟裂。 谁知道,谁又能知道这一幕,刚好被拖着残躯强撑到寺门的凤天歌看到。 当面具化作碎金落下来的时候,那张艳绝芳华,倾城无双的侧颜,尽显在凤天歌眼前。 没有更熟悉! 凤天歌眼中透着难以形容的震惊,浑身血液都似凝固。 她瞪大双眼,紧紧盯着那抹绛紫色长袍在强烈震动的空气中猎猎作响。 而那张俊美如铸的容颜又是何等的坚毅凛然! 眼前,渐渐模糊。 寺门早已被震开,凤天歌倚靠在寺门处,意识渐渐模糊,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的滑到了地上。 她拼命睁着眼睛,却还是陷入一片黑暗…… 剑意未尽,容祁瞬息扯下长袍蒙面,拔剑飞身纵往! 此时流刃的身体已然砸到地上,唇中鲜血狂涌,面色惨白如霜。 ‘砰!’ 碧阙入土,迸起碎石。 四目相视,流刃吐血苦笑,“技不如人,我输了。” “容岚在哪里?”容祁寒声质问。 流刃视线转向寺门,只是他所在的那个角度,并不能看到凤天歌,“闻少卿真的会死吗?” “会。”容祁相信凤天歌。 “容岚在后山东南一处密室。”流刃苦涩道。 闻少卿作为颖川智者,在大齐皇城竟未活过半年,好似连周歧也未活过半年,这大齐皇城,到底是卧虎藏龙的地方呵。 碧阙剑刃贴着流刃的脖颈,容祁未动。 流刃了然,“我以扶桑隐皇的荣誉发誓,容岚的确在后山东南一处密室。”流刃知道容祁顾忌的是什么。 容祁拔剑,“你走吧!” 碧阙回鞘,流刃消失。 就在容祁想要入殿去找凤天歌的时候,林路间忽然出现几道身影。 是古若尘、君无殇还有苏狐! 容祁驻足。 苏狐他不怕,之前战周歧时他们见过面,然尔苏狐根本没有把他的存在当回事儿,回去之后问都没问一句。 反倒是古若尘跟君无殇,容祁不想过早以温玉的身份暴露在此二人面前。 既有他三人出现,容祁便无需再担心凤天歌的安危。 于是他转身,朝后山奔去。 可巧的是,他所站的角度也根本看不到此时的凤天歌,正昏厥在寺门处…… 容祁一路狂纵,终在后山东南角的方向找到了那间密室。 可除了一些啃剩的果子,长毛的包子,还有一些残留在地上的干粮渣子,容祁并没有在这间密室里找到自己的三皇姐。 愤怒跟恐慌占据他所有心绪,他真该死! 他怎么会轻易放走那人! 看着满地狼藉,看着铁栏上挂着的玄铁锁链,他的心再次坠入深渊。 三皇姐…… 三皇姐! 普宁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初冬的林子里,树叶全都被风刮下来,坐在上面,软软的。 容岚走累了,这会儿正倚在一株参天古树旁边歇息。 古树上有干枯的果子掉下来,她用手摸索一阵,抓到一个,之后静静靠在树干上。 倏然,她猛将手里的果子用力抛向古树。 顷刻间,一只松鼠砰然落在她脚下。 容岚弯腰,用手将那只松鼠摸过来,之后拎着松鼠起身,打算回到那间密室。 偏在这时,容岚好似听到什么声音,突然叫了一声,“你来了?” 虚空中,无人应声。 “你来的正好,我饿了。”容岚不走了,直接将松鼠扔到地上,“把它烤了。” 虚空中,依旧无人应声。 “那屋子里烤的蛇肉不行,老娘勉强吃了,这次注意,不要太焦。”容岚蹲下身,摸着地面坐下来,“快些。” 流刃终于跳出来,冷冷看着容岚,“你怎么跑出来的?” “先烤肉。”容岚有些累,一点儿也不愿多说话。 至于她怎么跑出来的,她跑了吗? 她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除了轻功了得,容岚撬锁的本事比神偷也不遑多让,这事儿整个楚宫都知道。 流刃想一走了之,可看着眼前这个瞎子,他也是无语。 “有人在找你。”流刃瞧了眼那只松鼠,“松鼠肉不好吃。” “你要能贡献一条腿,老娘不介意吃人肉。”容岚看不见,说话时也没有表情。 又老娘! 流刃盯着容岚看了半天,明明美的跟画里的仙子一样,一开口就老娘。 “你好歹也是楚国三公主,赵国皇贵妃,能不能别……” 没等流刃说完,一把黄树叶呼啦甩到他脸上,“要你管!你算老几?烤肉!” 流刃的话里,容岚听不得三个字。 某人被容岚甩懵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停下来。 “你已经不是人质了,你可以走了!肉我也不给你烤了!”流刃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女人! 这是女人吗? 山里有老虎,她就是只母老虎! 最后的最后,流刃非但给容岚烤了肉,更答应容岚一个无理的要求。 背她下山。 ------------------- 求关注微博‘作者晓云’,求关注‘凤唳江山’超话,看在容祁被凤天歌发现的份儿上,嘿嘿 第六百六十七章 小意子上线 每一个故事都有结局,结局的结局,又是新的开始。 自古若尘三人将凤天歌从普宁寺救回来,送到屈平那里之后不到一个时辰,被隔离在偏殿的北冥渊因得‘解药’,疫症尽除。 当日,冯棋拿着屈平配制的药方,大量配制解药至凌晨,解药发放到御林营之后不到两个时辰,瘟疫尽除。 而古若尘他们在此之前出入御林营的事,并没有人知道。 都是高手,来来往往的都很任性。 已经过去一天一夜,凤天歌依旧昏迷,即便她已经喝了苏狐的血。 不过屈平也说了,凤天歌已是无碍。 而容祁,还没有从山上下来。 因为他不确定自家三皇姐到底是被闻少卿抓到别处,还是自己撬锁之后逃了出来。 他家三皇姐方向感有问题,别是跑错方向再丢了! 值得一提的是,那日苏狐在离开普宁寺之前将闻少卿的尸体偷偷搬出普宁寺藏起来,事后告诉谢如萱。 谢如萱则在当晚过去直接砍了闻少卿的脑袋,之后赶往叶清华的墓地…… 经历瘟疫一劫,北冥渊仿佛重获新生般,对权力的欲望达到极点。 他不想下一次在自己生命终结的一刻,还是个太子。 酉时的茗湘殿,满桌珍馐,美酒纯酿。 北冥渊淡漠坐在桌边,由着凤雪瑶殷勤伺候,夹菜,倒酒,嘴里说着至死不渝的情话,玉手一刻也不停的在北冥渊身上摩挲。 “太子殿下,你不知道这段时间臣妾是怎么过来的……” 凤雪瑶将头靠在北冥渊手臂上,眼眶微红,“臣妾日夜祈祷太子殿下能平安无事,老天爷必是看到臣妾这般虔诚才让太子殿下转危为安……” 这是北冥渊自偏殿出来的第二个晚上,第一个晚上他独自在长信殿过了一夜。 那一夜他似乎还没有转变过来,夜里醒了多回,还几次叫了凤余儿的名字。 因为‘解药’只有一枚,是以凤余儿并没能跟北冥渊一起出来。 她是第二日才出来的。 桌边,北冥渊并未开口,视线不自觉望向殿门。 就在这时,凤余儿端着刚从小厨房做好的糕点走进来。 凤余儿本就很瘦,这段时间在偏殿隔离,似乎越发消瘦了不少,以致于那身宫装穿在她身上,有些晃荡,极不合身。 “奴婢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娘娘。”凤余儿自踏进殿门一刻开始,便一直没有抬头。 在瘟疫这件事上,凤雪瑶感激凤余儿,毕竟整个皇宫,只有她宫里派去偏殿一个近身宫女,足见她对太子殿下用心良苦。 “余儿你快起来。”凤雪瑶松开北冥渊,亲自起身去扶凤余儿。 “谢娘娘……”凤余儿恭敬站立,之后小心翼翼将手里装着糕点的瓷盘搁到桌边,“娘娘且尝尝,还温着。” “本太子也要吃。”北冥渊低声开口,视线直接落在凤余儿身上。 凤雪瑶听到北冥渊说话,当下将那盘糕点端过去,“太子殿下有所不知,余儿的手艺好着呢,这种糕点在他们清塘特别有名!” 北冥渊接过凤雪瑶递过来的糕点,咬了一口,“不错。” 凤余儿低着头,但她能感受到北冥渊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此时此刻她知道,她是把这头狼给套住了。 只是,不够牢。 凤雪瑶自己也拿了一块,吃的津津有味。 之前那些惊慌茫然跟惶恐不安早已消失不见,北冥渊没死,她的皇后梦便不是镜花水月,那是有可能成真的梦想。 她咬着糕点,媚眼如丝的看向身边男人。 权力跟尊荣让凤雪瑶渐渐迷失本就不是很纯洁的初心,最初对于容祁的那份情窦初开,也早已变得模糊,变得不是那么重要。 终于,在凤雪瑶吃下糕点之后,北冥渊许久不曾动过的心念涌至肺腑。 他的视线,亦从凤余儿身上转回到身边女子。 北冥渊说不清自己对凤雪瑶的感情,但这一刻,他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 “啊!”在被北冥渊猛然抱起的一刻,凤雪瑶脸颊绯红,心跳跟着急剧加速。 她娇嗔低喃,“太子殿下……” 北冥渊不管不顾,直接抱着凤雪瑶去了内室。 厅内,凤余儿暗自舒了口气。 她在糕点里加了平日三倍的量,为的便是这一刻。 在没有绝对制胜的把握之前,她不会让凤雪瑶对自己产生半分敌意,哪怕只是有可能。 一直候在厅门处的李诚瑞有些惋惜,他把凤余儿叫到身边,“杂家看得出,太子殿下对你有意,你如果想……” “女儿不瞒义父,在偏殿的时候……”凤余儿欲言又止,转身阖起厅门,“在偏殿的时候太子殿下便对女儿有意,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李诚瑞微微颌首,“这件事……” “这件事还要仰仗义父多在太子殿下面前,压着些。”凤余儿告诉李诚瑞,她要利用凤雪瑶一时风头无二的荣宠,将这皇宫里头所有人的心思都吊出来。 谁想巴结站在这个位置的人,谁又想害站在这个位置的人,谁支持,谁又反对她都要了解清楚,介时待她站在这个位置的时候,眼睛才会更亮。 李诚瑞未料眼前女子竟有这种聪睿的心思跟城府,暗中赞许。 内室春光旖旎,外面李诚瑞也退到旁侧专供休憩的耳房。 凤余儿找人代她守在殿外,独自一人去了御花园。 今晚月明,偌大一个御花园笼罩在如碎银般的月光下,美的动人。 凤余儿在入宫后的仅十天,就可以精准找到皇宫里每一个地方,包括温室花房。 冬天虽冷,花房里却四季如春。 凤余儿没有站在特别显眼的角落,而是找了一处相对隐蔽又距离花房很近的地方蹲下来,静静在听花房里的动静。 “小意子!过来,给杂家学狗叫!” 果然,长夜漫漫,花房里执夜的两个太监无聊极了。 “叫你学狗叫呢没听到!” 两个太监的声音很凶,紧接着里面又传来拳打脚踢的声音。 再然后,便是一阵又一阵的‘汪汪’声。 凤余儿在角落里蹲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两个太监口中的‘小意子’却已经学了十几种动物的叫声。 夜凉,起风了。 刚刚凤余儿蹲过的地方,早已空无一人…… 第六百六十八章 哪个姐姐不打弟弟 容祁在普宁山里找了整整两天两夜,终在一无所获之后下山。 他先回皇宫,在屈平那里得知凤天歌非但中毒,肩头还被匕首刺了一刀。 难以形容的愤怒萦绕在胸口,使得容祁破口大骂闻少卿是个小人! 屈平表示闻少卿是不是小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凤天歌无碍,再有一日必能醒过来,还有就是,容岚在哪里。 提到容岚,容祁就像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容祁担心凤天歌,他想留下来陪在凤天歌身边可又不能放任自家皇姐生死不明。 于是他只能忍痛离开皇宫赶回四海商盟,准备召集四海商盟里所有人,包括温慈在内出去找! 找不到全都要扣工钱! 且说容祁离开皇宫后,途经世子府时忽然想到雷伊,于是就这么转了一下。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已是夜里,容祁没有惊动府上的管家跟下人,径直飞身入了后宅。 依凤天歌当时的说法,雷伊只会昏迷一天一夜的时间,原则上现在雷伊应该不在主卧房,但也有可能在。 万一蒙汗药出了问题他再不来看,雷伊岂不是要烂死在他房里了。 容祁将将落在门外,便觉里面有光,悠悠荡荡几十道光! 什么情况? 容祁震惊之余儿没有贸然推门,而是悄然靠近朱漆木门,顺着缝隙仔细盯过去。 震惊了! 只见厅内横梁上垂下数十根银色丝线,丝线两端各绑着一根蜡烛,左侧为红,右侧为白。 烛燃,油滴! 横梁下面是一张翡翠方桌,桌上趴着一人。 那人赤背赤腿,全身上下只穿着一件遮羞之物,红白蜡油无休无止的滴下来,落在那人身上,那人却连吭也没吭一声。 我靠! 容祁猛然推门,力道之大使得几十根蜡烛尽数熄灭。 雷伊震惊抬头,分明看到眼前比他还要震惊数倍的容祁正朝他大吼,“谁干的!” “主人……”雷伊定定看着容祁,“三……” “三皇姐现在哪里?她在哪儿!”容祁激动万分,双手紧紧握住桌角。 他知道这定不是别人干的! 别人想不出这么损的招儿! 雷伊噎喉,“刚刚管家过来说……三公主这会儿正在厅里吃肉……” ‘砰!’ 雷伊话音未落便觉眼前风起,房门砰的闭阖, “主人你别走啊!把蜡烛给属下点上啊!” 正厅,果然亮着灯火。 容祁狂奔而至,激动的明明轻功很好的他脚步都有些不稳。 他直接跑进厅里,看到了久违的身影。 站在容岚面前,容祁一瞬间红了眼眶。 眼前的容岚,一身落魄。 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上还沾着稻草,粗糙的缎袄破了几个洞,里面有泛黄的棉花钻出来。 容岚手里握着一对鸡腿,一边一口吃的正香。 她听到声音,停下来,定定看着前方,“小兔崽子?” 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亲切的称呼! 容祁只恍惚片刻便迫不及待坐过来,“三皇姐!是我!你怎么……你……” 容祁是多心细的人,他只一眼便注意到容岚眼睛似乎出了问题。 他抬起手,轻晃。 容岚没有反应。 “该死的赵无极!”眼泪毫无预兆涌溢,容祁猛然起身,幽暗黑眸迸射嗜血杀意。 从不轻言落泪的容祁,在这一刻却怎么都止不住眼泪。 杀念起,难以形容的寒烈气息瞬间爆棚。 “该不该死你说了不算。”容岚吃鸡。 容祁重新坐下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负气,“你说了也不算,我就杀他!” ‘啪—’ 容岚没客气,直接把手里鸡腿当棍子砸过去,狠狠磕在容祁后脑勺。 油腻腻的鸡腿黏住了某世子几根发丝,容岚朝回一拽的时候,容祁尝到了久违的痛感。 跟他家歌儿不一样,他家皇姐打他的时候,从来不打脸! 就撸头发! 容祁吃痛,五官揪在一起,暗暗磨牙,“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你这里是不是也很麻烦?”容岚就当没听到,淡漠开口。 容祁摇头,“没有啊!” “那抓我的是什么人?”容岚想聪明的时候,就会很聪明。 想糊涂的时候,谁也别想让她动脑筋。 真的,有时候容祁特别佩服自家皇姐,众人独醒你独醉这种境界是怎么做到的你来说说! “扶桑忍者,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但他主子已经死了,这边的事已经过去了。”容祁没有隐瞒容岚。 或许在很多人眼里,容岚不靠谱。 但容祁知道,她只是看起来不靠谱。 所以他们姐弟之间,没有秘密。 “哦。”容岚听到之后点头,继续吃鸡。 眼见容岚一副毛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坐在那里,容祁咬牙,“三皇姐你别就知道吃啊,该怎么报仇,想要报到什么程度只要你说,我保证让你满意!” “嘚嘚嘚嘚!你能不能给老娘安静一会儿!让我吃完!”容岚突然扔了手里一对鸡腿,发起狠的样子吓的容祁本能哆嗦一下护住身后长发。 正厅安静下来,容岚随手摸到一只没有腿的烧鸡,大口大口啃。 容祁这才发现,自家皇姐啃烧鸡的力道跟嚼劲儿都很奇怪。 他终是明白,这怕是把烧鸡当赵无极啃了。 而刚刚,明明想要看到容岚怒火冲天样子的某世子,忽然心酸。 他不想三皇姐活在仇恨里,因为他知道,活在仇恨里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至于雷伊被滴蜡油,那是他主动请求自罚。 谁能想到,当雷伊看到容岚瞎了之后,哭的像个孩子。 容岚就这样在世子府住了下来,雷伊从那一刻开始便留下来陪在容岚身边。 对于报仇,容岚没说什么,就只让容祁把白玉霜找回来,别让她一个人在外面浪。 容祁不敢不从,虽然他这辈子都不想见到那个二百五…… 自普宁寺回来的第三日,凤天歌醒了。 她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问屈平,闻少卿有没有死。 屈平点头。 拿屈平话说,脑袋都被谢如萱给砍了能不死么。 屈平还告诉凤天歌,北冥渊疫症尽失,御林营瘟疫也已消除,一切都按着她的计划完成的非常完美。 最后一次生死局,她赢的无懈可击。 无懈可击,这个词让凤天歌想到了另一件事。 一件,她根本不敢去想的事…… 第六百六十九章 累不累 凤天歌醒过来的消息差不多是在酉时传到容祁耳朵里。 当时容祁正在四海商盟,在得到消息之后他想都没想,直接换装回了皇宫。 说起来,以往来去换装他都会选在世子府,自从凤天歌太阴经跃至第六境之后,他便将争分夺秒提上日程,叫温慈在四海商盟也准备了一套。 一路疾驰,当容祁回到延禧殿的时候,凤天歌的确醒了。 内室,灯火通明,似比平日亮了许多。 容祁推门而入时,月牙正伺候在侧。 见到容祁那一瞬间,凤天歌的目光便再也没有从他脸上移开,“你下去吧。” 身为延禧殿的丫鬟,月牙真是太知道容祁跟自家小姐的关系了,于是特别心领神会的在离开之前将手中汤药递给某世子。 月牙离开后,容祁急匆走到榻边,眼中尽是担忧,“歌儿你可吓死我了!伤口还疼吗?” 凤天歌没说话,她只伸手过去,指尖毫无预兆落在容祁弧度近乎完美的下颚,稍稍用力掰了掰,将某祁的侧颜,完美展现在自己面前。 像,真像! 凤天歌紧紧盯着容祁的脸,脑海里普宁寺一幕再度浮现。 谁能说这不是一个人呢? 是她因为中毒产生幻觉,还是这世上本就有侧颜如此相似的人? 如果都不是…… 凤天歌不敢往下想。 “歌儿?”容祁被凤天歌捏着下颚,面朝墙眼睛却是瞥向凤天歌,一脸疑惑。 凤天歌松手,“我没事。” “歌儿,我是不是很没用?” 容祁低头,轻轻舀着手里汤药,脸上愧疚溢于言表,“如果不是我武功不好,你也不会因为担心我……雷伊都说了。” 凤天歌想到之前屈平告诉过她,容岚已经安全回了世子府,温玉的确没有负她所望。 只是,“你才醒?” “啊?没……没有,我早就醒了,只是三皇姐在府里,你没醒的时候我就想多……多陪陪她。”容祁虽然心虚,但他觉得自己的谎话,趋于完美。 “是这样。” 凤天歌微微颌首时容祁端起瓷碗,舀了一匙汤药,“先把药喝了,伤口才能好的快。” “我自己来。”凤天歌缓身坐直,抬手端过容祁手里的瓷碗。 容祁虽不想松手,可他知道凤天歌的脾气。 只是没想到啊! 就在他松手刹那,凤天歌没接住。 所有一瞬间的反应几乎都是出自本能,但是! 容祁忍住了! 是的,他明明有本事接住瓷碗甚至连药汁都没可能洒出去一滴,但是他没有接。 那样的速度并不是他作为楚国世子能做到的,所以他只能任由瓷碗摔到地上,汤药尽数溅洒。 “歌儿你没事吧!”容祁着急,惊呼问道。 凤天歌微微蹙眉,眼中那抹疑惑须臾而逝,她抬头,“罢了,药好苦,不如你熬的鱼汤好喝。” “可是药还是要喝,不然伤口……” 容祁正欲劝阻,却见凤天歌朝他笑,“那药一顿不喝没什么,你的鱼汤我今晚若是喝不到,怕睡不着。” 除了乖乖去熬鱼汤,容祁还能肿么办。 眼见容祁将地上残碎的瓷片收起来,转身离开内室绕到后面的小厨房,凤天歌原本笑意盈盈的容颜瞬间冷淡。 她忍着肩头隐痛,随手抄起雪色长袍,连门都不走了,直接夺窗而去。 如果不是容祁回来想问凤天歌要喝什么鱼的汤,他根本不会看到这一幕。 哎我去! 容祁哪还来得及炖鱼汤,当下回了四海商盟。 在前后相差半盏茶的时间里,容祁命温慈立刻马上叫醉仙楼炖一锅清水鱼汤备着。 嗯,他已经没有时间亲自炖了,但是味道一定要自己调。 二楼,雅间。 凤天歌在看到一袭绛紫长袍,静默端坐在桌前的男子时,内心是凌乱的。 她问过屈平,闻少卿的药并没有致人迷幻的作用,所以她当时看到的场景定然不是幻觉。 “凤大姑娘不是才醒,何事如此着急?”容祁将将喘匀了气,“快坐!” 凤天歌浅步而至,“天歌此来,是想感谢温盟主能平安将容岚送回世子府。” “凤大姑娘言重。”容祁重新摆正自己的位置,“说起普宁寺之事,是温某疏忽,才致凤大姑娘受伤,温某有愧。” “小伤而已。”凤天歌抬头,紧紧盯着对面男子脸上那张金色面具。 此时此刻她真想伸手过去,直接把那张面具摘下来,看一看她一直尊重崇敬甚至会毕生感激的男子,到底长什么样子!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过。 “凤大姑娘?”容祁也从没见凤天歌如此这般目光灼灼的盯过‘温玉’,颇为诧异。 凤天歌收回视线,“无事,天歌告辞。” 眼见凤天歌起身,走出雅间,容祁一脸懵逼! 好吧他根本没有多余时间问出一万个为什么,当下叫温慈把醉仙楼炖好的鱼端过来飞奔回了延禧殿。 于是凤天歌出现在延禧殿后面的小厨房时见到的情景,正是某世子在给鱼烫下作料。 “歌儿你怎么出来了?鱼汤就好了!”小厨房里灶火烧的极旺,锅里鱼汤也像是炖了很久的样子。 凤天歌走过去,分明看到容祁脸颊略红,额头沁有细密汗珠儿,“累的?” “不累不累,热的!”容祁抬起头,一派欣然。 看着锅里鼎沸的鱼汤,又看了眼正在往灶里加薪的容祁,凤天歌沉默了。 她不是一个轻易会怀疑谁的人,但她怀疑了,就一定要有一个清清楚楚的答案。 容祁,如果。 你死定了…… 因为瘟疫的终结,一直笼罩在大齐皇城上空的阴霾也终于烟消云散。 御林营解禁,古若尘君无殇等人也回归到了朝堂。 如果说这朝堂上有什么变化,其一,北冥狄退出朝堂,北冥渊重新坐到龙椅上。 其二,朝中太子党里,有人要倒霉了,其三便是朝堂里少了一位太傅,闻少卿再也不会出现了。 朝中无大事,北冥渊下朝之后去了云光殿。 关于闻少卿之死,不管怎样他都要给颖川一个交代。 若没遇着瘟疫,北冥渊或许不会想的这样周全,闻少卿该死,毋庸置疑! 换作以前,他甚至会埋怨外祖父怎会派这样一个人过来! 但在偏殿的那段时间里,他想了很多。 自父皇醒过来到现在只见过五个人,这里面没有他。 说明什么? 与失忆无关,他的父皇不再重视他了…… 第六百七十章 赵无极 经历过生死的人,总会有所成长。 北冥渊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此刻云光殿里,顾紫嫣已将书信写好,内容也算陈述实情。 闻少卿欲借瘟疫一事谋害太子,在事情暴露之后不知所踪。 的确,他们并没有找到闻少卿的尸体。 “母后觉得,闻少卿之所以敢在本太子身上动手脚……可是外祖父的意思?”桌边,北冥渊收起密信,迟疑片刻后问道。 顾紫嫣闻声大惊,转身看向锦葵。 锦葵默默走出去,将厅门闭阖。 “渊儿,你这可不是第一次怀疑你外祖父了!”顾紫嫣愠声开口。 北冥渊神情冷漠,“闻少卿的所作所为,难道不值得儿臣怀疑?” “他做什么那是他自己脑子有病,你外祖父由始至终都是向着你的!知道闻少卿在这边儿做了糊涂事还特意写信过来,叫本宫随意处置!不然你以为闻少卿身为颖川智者,可以这样不明不白的失踪?” 北冥渊沉默许久,“母后,这里只有你我母子二人,儿臣便与你说句体己的话,倘若外祖父有意,这江山改姓的事儿臣倒也不在乎,我可以让给……” “别胡说!你外祖父何曾有过这样的心思!”顾紫嫣语重心长,“你想太多了,这大齐天下到底是北冥家的,莫说你外祖父没有这个心,便是有也没有这个本事!” 北冥渊看了眼自己的母后,“所以外祖父当真是想助本太子称帝?” “自然当真!不然他又为的什么!”顾紫嫣信誓旦旦。 北冥渊点头,“如此,儿臣就放心了。” 挟天子以令诸侯,以令天下,北冥渊有多清楚自己那位外祖父的野心呵。 只是当务之急,他的确需要颖川的协助才有可能顺利登基。 是以他刻意设计了与顾紫嫣的这番对话,就是想让其母相信他不再怀疑。 如此顾紫嫣才不会在颖川王面前,提及他的任何不满。 他相信母后不会有心如此,但女人么,总会感情用事,妇人之仁。 从现在开始,他走的每一步,都要极小心,也要极狠决。 “有件事之前母后没顾得上,这会儿你平安从偏殿里出来,也是时候想想奉天殿里的独孤柔,还有她肚子里的孽种了!”顾紫嫣提到独孤柔时,眼睛里尽是厌恶。 “当日独孤柔在父皇面前言之凿凿,说她肚子里怀里就是本太子的龙种,此事有父皇干预,我们不好事前对她做什么,且等孩子一出生直接滴血验亲,御医院那边,还请母后找个妥当的人。”北冥渊淡漠道。 顾紫嫣了然,“也罢,那就让她再活四个月。” “对了……”北冥渊忽然想到凤余儿,“母后可还记得儿臣在偏殿时,一直伺候在偏殿里的宫女?” 顾紫嫣自然记得,那段时间她便是靠那个宫女才能时刻了解自己儿子的处境,“叫凤……凤余儿?” “正是她,说起来她也算是与儿臣同……” 北冥渊话音未落便被顾紫嫣截断,“母后知道,过会儿母后会让锦葵送些赏赐过去,只是渊儿,你也莫要把凤雪瑶的那份心思看的那般重,凤雪瑶若真担心你就不会随便派个宫女到偏殿。” 北冥渊该如何解释,他并没有把凤余儿在偏殿的功劳搁在任何人身上,他分的很清。 当然,顾紫嫣也没有再往下说。 因为此番凤炎在朝中的表现让她很满意。 如此,她便也对凤雪瑶宽容了一些…… 齐与赵毗邻,齐北,赵南。 齐都在齐北,赵都在赵南,是以赵国都城的初冬,仍是郁郁葱葱,风景无限。 阳光下,赵国皇宫的东南方向,有一座刚刚建成不久的华丽宫殿,宫殿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气派堪比启祥宫。 启祥宫是赵国皇贵妃容岚的寝宫,而眼前这座华丽宫殿名曰庄华殿,亦是新晋皇贵妃燕姬的寝宫。 此时殿里,走出一人。 一身明黄龙袍,腰间扎着金丝龙纹腰带,黑发以碧鎏金冠束起,身形伟岸颀长,整个人看起来丰神俊朗又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尊威跟霸气。 男子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且深邃,幽暗如鹰隼般的眸子锐利凌寒,让人本能会产生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不怒,自威。 此人便是赵国君王,赵无极。 容祁从来不会用类似丰神俊逸这样的词语来形容这位赵国君王。 因为在容祁眼里,长着一脸络腮胡茬的赵无极跟美,没有丝毫关系。 但其实,中原七国民间自谱的花颜册上,赵无极前十第九。 那也是实实在在的美男子。 提起花颜册,第一乃容祁,当之无愧。 轩辕琅跟夜倾池亦在前十之列。 “容岚现在何处?”赵无极终在殿外止步,低戈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旁侧,跟在他身边的安公公弯腰,“有消息传回来,说是容皇贵妃正在齐都世子府,只不过……” 赵无极侧目,看起来一团和善的安公公顿时俯身,“只不过双目失明。” 赵无极沉默,眼中却是无波,片刻后又道,“白玉霜现在何处?” “在齐国淮安出现,眼下容皇贵妃的消息已经不是秘密,想来白将军很快会到齐都。”安公公据实回禀。 赵无极又是一阵沉默,“昭告天下,庄皇贵妃身怀龙嗣,晋升为本姓皇贵妃,燕皇贵妃。” 安公公微怔,“皇上,这……这恐怕……” “放消息出去,待他朝燕皇贵妃诞下皇子,即封皇后。”赵无极淡声道。 “皇上,这……这若是叫容皇贵妃知道了,可不是小事啊!”安公公伺候在赵无极身边多年,他是亲眼看着容岚这些年受到的荣宠,打从骨子里相信皇上是真的喜欢容皇贵妃,也是真的在乎。 “照做。”赵无极没有给安公公谏言的机会,冷声吩咐。 看着决然而去的赵无极,安公公长声哀叹,难为皇上了…… 而此时的大齐,双目失明的容岚正坐在世子府院前的摇椅上,盖着厚厚的绒毯,晒太阳。 太阳很足,照在人身上暖暖的。 雷伊则站在摇椅旁边,都不知道该怎么献殷勤。 想来想去,竟然把太阳给挡住了…… 第六百七十一章 借花献佛 容岚摇啊摇,摇的都快睡着了。 忽然,府门轻响。 管家生怕惊动院里的女主子,小颠儿着跑到府门,打开时愣住了。 入府的是位姑娘,管家没有拦,而是依着那位姑娘的意思退了下去。 来者雷伊认得,但他没开口,只是下意识恭敬点了点头。 他怕吵醒看起来很像是睡着的容岚。 来人与雷伊似乎同样想法,她行到摇椅旁边,却未开口。 容岚没睡,但她不想醒。 因为她不喜欢来的这个女人,打小就讨厌。 于是三个人就这样静静的,互不打扰的过了一个时辰,直到容岚冻到装不下去。 ‘阿嚏—’ 冬日冷,雷伊还生怕自家主子晒黑了似的把太阳都挡下来,容岚没冻死全靠命硬。 “胭脂拜见三公主。” 来者,胭脂。 只见此时一身素朴装扮的胭脂走近摇椅,照着楚国的礼节恭敬施礼。 “胭脂?”容岚皱眉,整个身子朝雷伊的方向靠了靠。 雷伊单手握伞,略俯身,“胭脂姑娘是楚国人,自小跟在世子身边,三公主你见过的呀。” 何止见过,百次都有了。 在容岚印象里,胭脂很美,是那种但凡是个男人见到都会垂涎三尺的美。 而她对胭脂的厌恶,是她讨厌胭脂在看自家皇弟时眼睛里隐晦不清的暧昧跟口口声声的依赖。 过度强调‘唯一’,让她觉得是一种道德绑架。 就因为你是四海商盟唯一一个齐国人,就因为你的生母是佟兮身边唯一一个身怀有孕并诞下女婴的宫女,你跟我弟就必须天生一对? 这种不要脸的结论你丫是怎么得出来的! “哦。”容岚微微点头,“咋这么冷?” “属下……属下这就去给三公主加张绒毯!”雷伊想走,又觉得无人撑伞会让容岚暴露在阳光下晒黑,“胭脂姑娘可否暂替我撑下伞?” 雷伊的话,暴露了自己的‘恶行’。 结果不言而喻,伞被容岚扯了,十分粗暴,毫不留情。 “三公主息怒,雷伊想来也不是故意的,刚巧胭脂来时带了些滋养美白的杏仁软膏,虽然不比宫里之物,却是胭脂一份心意,还请三公主收下。”胭脂是聪明人,她从来都知道容岚讨厌她,但她从来都不会让容祁知道这一点。 因为她最清楚眼前这个女人在容祁心里的位置。 容岚一句话,顶她一百句。 “真的好用?”容岚抬手,在虚空摸了一阵。 胭脂见状,急忙上前将怀里一个雕工极为精致的方盒搁到容岚手里,“三公主放心,胭脂亲自尝试过,很不错。” “既然如此,雷伊,待你哪日见到凤天歌,便把这个当作见面礼替本公主给她。”容岚音落时,直接将手里方盒递向雷伊。 雷伊很乖,接过方盒,“属下遵命。” 只是对面,胭脂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胭脂啊,本公主借你的花献了凤天歌那尊佛,你不会介意吧?”容岚微倾身,视线平移,找不到焦点。 “不敢……”胭脂暗自咬牙,“我只是好奇,三公主如何知道凤天歌?” “从镇南侯府的落魄嫡女,到太学院文府第一武院头筹,再到七国武盟独占鳌首,一朝入朝,成为大齐近些年除了独孤艳之外最年轻的元帅,这般风云人物,本公主若不知道岂不被人笑话么。” 自打知道有凤天歌这么个人,容岚便觉得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弟媳妇! 后来知道凤天歌与四海商盟的关系时,她觉得自己梦想成真了。 未曾见面,就是喜欢。 这也是一种缘分。 “凤天歌的确,了不起。”胭脂狠狠噎喉,她知道容岚是故意的。 原本以为好些年不见,容岚又落魄到这种地步,自己只要稍加讨好就一定会让容岚落在她手掌心。 谁能想到这么多年不见,容岚的脾气比在楚国时还倔,半分都不知道变通! 赵王忍到现在才踹了这个泼妇真是辛苦了! “没事儿跪安吧,我一个瞎子也没什么心情陪你聊。”容岚靠在摇椅上,紧了紧绒毯。 胭脂轻俯身,“胭脂告退,过两日……” “本公主若是想你,自会去看你,你就不要来了,身份不合适。”容岚才把话说出口,紧跟着坐起来,脸色微尬,“本公主可没有别的意思,你千万别朝心里去!” “不会。”胭脂再施礼,转身离开。 直到府门开而复阖,容岚方才舒了口气,重重靠在摇椅上。 没有伞,阳光落在身上,还是暖暖的。 “雷伊,你觉得凤天歌会喜欢刚刚那玩意吗?”提起凤天歌,容岚终于有了一些精气神儿。 雷伊摇头,“属下不知道。” “当然不会喜欢!” 见容岚抬手,雷伊即将刚刚的方盒交过去,不想下一秒那方盒便被容岚撇出老远,“凤天歌的见面礼,本公主一定要送最特别的。” “对了,那小兔崽子去哪儿了?”容岚忽然想到自己的皇弟。 雷伊表示,他家主子这会应该在皇城郊外的虎骑营…… 是的,此时此刻容祁就在虎骑营。 他一直以为凤天歌把他带到虎骑营是为了做饭。 结果不是。 是切磋。 凤天歌先指了谢如萱跟容祁切磋,谢如萱点到即止,容祁没挨几下打。 紧接着凤天歌又指了柴晔,柴晔又岂是欺凌弱小之辈,没打几下也点到即止了。 校场高处,凤天歌看着站在中间位置的容祁,把旁边磕瓜子的苏狐拉过来。 “你去,打他。”凤天歌侧身,压低了声音跟苏狐说。 苏狐边磕瓜子边摇头,“容教习连谢如萱都打不过!” “你现在也很虚弱啊!”凤天歌想了片刻,又道,“你忘了,当初你是拜谁所赐才拜到公孙总教习门下的?想想这一年你在狼窝里受的委屈,想想你被公孙总教习倒吊在树上时吹过的北风,机会不是天天有,我可是为你好!” 苏狐停下来,“这样一说,我该下场啊!” “下!”凤天歌鼓舞道。 于是苏狐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将手里瓜子交给凤天歌,起身走下高台。 谁能想到! 谁又能想到苏狐竟然没有直接对战容祁,而是放了小狼。 谁是小狼? 就是被苏狐收服作宠的,那只狼王…… 第六百七十二章 公狼母狼和小狼 苏狐就是苏狐,你给我带来什么伤害,我就让你承受同样的伤害。 在拜公孙佩为师之初,他最大的心理阴影就是狼,公狼母狼和小狼,各有各的阴影。 人们常说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那段时间他是天天都有。 现在凤天歌给他这个清算旧帐的机会,他就只有一个要求,让容祁也尝尝被狼撵到怀疑人生的滋味儿。 小狼只是一个称呼,实际上苏狐养的这头宠物根本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它若能站起来,比苏狐还要高两头,全身皮毛莹白如雪,风起时吹荡如浪。 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时时锋芒毕露,散出幽冷寒光。 整个军营除了苏狐,没人敢靠近小狼半步。 此时校场上,苏狐直接把小狼放出去。 什么‘请赐教’‘来战’亦或类似拱手的起势招全无,小狼下场就是追! 值得说明的是,此时校场周围立满军中将士,整个‘切磋’过程大家都看在眼里。 如果从一开始到容祁连输两局之后大家都没觉出什么,直到小狼下场,所有人都开始暗暗猜测,这位大楚来的世子,可能是得罪自家主帅了。 且不论众将心思,校场上容祁已疯。 小狼很聪明,跟苏狐可谓心有灵犀,苏狐只是用手指了指容祁,小狼立马就知道‘玩耍’对象是谁。 小狼的速度有多快,放纵起来犹如箭上之弦,杀气腾腾! 容祁的速度…… 容祁的速度也很快,可他敢跑出来咩? 校杨上,容祁在夺命狂奔十来圈儿之后终是体力不支冲向高处的凤天歌。 整个过程凤天歌都看在眼里,她一刻不停的盯着容祁,每一步她都看的非常仔细,所以,她自然看到容祁脸色煞白,恐惧到连舌头都飞出来的样子跑向自己。 不想一瞬间,容祁不见了! 凤天歌大惊失色,众将瞠目结舌。 容祁竟然绊在校场与高台相隔的一根铁栏上,栽了下去…… 金乌西坠,薄暮低垂。 延禧殿厅内,凤天歌在将容祁从虎骑营拉回来之后,直接叫容祁坐到桌边,自己到内室拿出药跟白纱。 眼见凤天歌坐到自己对面,容祁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怯怯抬起头,“歌儿,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没有啊!”凤天歌拉过容祁左手,在他那根明显扭曲的尾指上抹了些跌打药膏,“是我不对,早知道你武功根底这样浅,便不该叫谢如萱他们跟你切磋,疼吗?” 容祁摇头,“不疼!” “算了,你还是不要习武了,伤成这样还说不疼。”敷过药膏之后,凤天歌状似无意拿起白纱,以军中特有的手法包扎,最后还系了个死扣,“你早点回去休息。” 容祁愣住,“你还没吃饭,我给你……” “我不饿,而且我还要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凤天歌起身时,容祁眼中一慌,“你……还要……出去?” “是啊,你想跟我一起去?”凤天歌微微倾俯身子靠近容祁,璀璨明亮的目光充满了真诚的邀请。 容祁也是特别真诚拒绝,“我手疼。” 凤天歌点了点头,“那你先回房歇着,我若回来早些你若还没睡,我再去找你。” “好……好啊。”容祁尬笑,后脑滴汗。 于是在容祁站起身的时候,凤天歌已然飞身而去。 苍天啊! 容祁暗吼一声,直接跑向御医院。 这一次,凤天歌在四海商盟等了一柱香的时间。 雅间里,她静默坐在桌边,任由茶水氤氲出来的雾气遮住视线。 她看不清对面那张紫檀木椅,却能记起她在四海商盟在温玉那里得到的每一次帮助。 温玉的声音很特别,深沉而淡雅,那声音在重生之初给了她多大的鼓舞跟勇气,别人不知道她却铭记于心。 这一路走过来,有多少荆棘挡在面前,温玉却从未弃她。 四海商盟是她即便前世所托非人,重生后她依旧愿意毫无顾忌去相信的盟友。 而普宁寺的那一幕若是成真,岂不是轻而易举颠覆了她的信任。 凤天歌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可能,可她越是在心里强调这件事,就越证明这件事的可能性。 她会去强调苏狐是她的朋友吗? 不会,因为肯定。 有些时候我们真正走不过去的,不是欺骗的结果,而是欺骗本身。 “凤大姑娘,久等。”雅间房门开启,那身绛紫长袍踱步而入。 凤天歌起身,“温盟主。” “坐。”容祁抬手时,与凤天歌临面一起坐下来,“凤大姑娘这么晚来找温某,可有要事?” 凤天歌没说话,视线下意识落在容祁左手尾指上。 无伤。 “天歌近日修炼太阴经一直停滞不前,仿佛走到瓶颈,温盟主若不介意,可否替天歌窥视内观?”凤天歌抬头,目光直视眼前男子,依旧恭敬,对着这张面具她根本做不到哪怕是半分的不恭。 容祁想了想,该不是自己白天在虎骑营里表现太差,他家歌儿这是怕自己武功太弱保护不了自己,所以有些着急了? “好。”容祁欣然。 凤天歌目露感激,之后抬起双掌面向容祁。 事实上,窥视内观对双方都是很危险的事,内力弱者则更危险。 因为对掌时,双方都要绝对释放出内力,以便对方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经络走向。 倘若对方稍有恶念,后果不堪设想。 凤天歌毫无顾忌伸出双手,容祁亦然。 雅间里沉寂无声,相对的手掌周围,空气被那股无形释放出来的内力不停推挤,荡起一层层的波浪。 凤天歌与容祁皆闭目,各自感受。 容祁早知凤天歌所修太阴经已至第六境,但好在六境初期的太阴经终究在归心经第三重之下。 所以容祁可以很清楚查看到凤天歌的内观,而凤天歌却只能感受到容祁经络的大致走向。 只是这样,已经足够。 凤天歌真正想要感受的是容祁左手尾指的经络。 因为锉到地上,容祁左手尾指骨折,经络自然不在原位。 不知不觉,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容祁与凤天歌一同收力,“凤大姑娘内观没有问题,内功心法在乎循序渐进,切勿急躁。” “多谢温盟主。”凤天歌想了片刻,“闻少卿已死,天歌以为颖川王很有可能会启用颖川第二位智者。” 第六百七十三章 掰来掰去 骨头没有受伤,筋络没有移位,眼前男子的尾指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可是那日普宁寺的画面随着时间越来越远,在她脑海里却越来越清晰。 凤天歌几乎已经认定自己看到的就是事实,只差证据。 而此时,证据不在。 话题突转,巧在容祁也刚好想跟凤天歌聊一下这件事。 依容祁之意,他命四海商盟私下查过,只是未有所获。 颖川五大智者到底是谁,在哪里,皆未可知。 就像闻少卿长居蓟门一样,余下四位智者的身份,至今是谜。 “如今皇郊四营,除了龙魂营跟玄机营不在天歌掌控之下,余下二营已入我手。”凤天歌抬头,“接下来,在颖川智者没有出现之前,天歌要收服秦淳。” 提到秦淳,凤天歌即想到那次军演,叶清华跟两千五百兵的死不能说跟秦淳半点关系都没有,但他毕竟不知内情。 而秦淳最大的错,也只是全程冷漠。 “收服秦淳,难些。”容祁蹙眉。 “盟主放心,天歌知道该怎么做,至于颖川,不管是颖川王还是那五个所谓的智者皆是‘奸妃’一案的始作俑者,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容祁点头,“四海商盟亦不会。” “多谢。”凤天歌起身,离开。 且在雅间房门闭阖时,容祁猛捏自己左手尾指,狠狠吹。 屈平能在瞬息接骨归筋,代价是疼! 屈平也有奏效快又不刺激神经的止疼良方,但是短。 所以其实在凤天歌起身的时候,容祁尾指就已经开始传来钻心剧痛,忍的他冷汗直流。 幸有面具。 只是今晚,还没结束。 容祁又以十万火急的速度赶回皇宫,他已经没时间叫屈平把他的手指头拧回原样,只能先让其把白纱照原样包扎好,再入延禧殿。 夜已深。 凤天歌回来后并没有直接休息,而是走到容祁房门外,默声驻足。 内室,容祁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瑟瑟发抖的把自己裹在床上,耳朵竖起来一样听声音。 风起,凉意入心。 凤天歌终是没有敲门,回了房间…… 这一夜的延禧殿非常安静,御花园的花房倒是热闹的紧。 花房里因为有暖炉日夜不停烘烤,四季如春。 里面养着许多名贵的花种,供各宫娘娘欣赏取乐。 亥时,又到了换岗的时间。 花房里两名守炉的太监相靠着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哈喇子淌湿前襟,直到换班的太监进来。 “赵公公,钱公公……”此刻轻唤的太监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负责朝偏殿里送花意云踪。 意云踪看到两位公公睡的正香便不再唤,而是按规矩检查火炉。 就在这时,他发现旁边靠左足有三人粗的瓷缸里,那株紫睡莲开花了! “赵公公……钱公公你们快看!”意云踪惊喜不已,大声叫道。 赵钱两位公公被吓了一跳,换作以往他们定会暴揍意云踪,但这次没有。 因为紫睡莲之重要,乃是皇后娘娘钦点的花卉,只要开花,花房上下皆得赏。 此刻看着那朵初绽的紫色睡莲,花房里三个公公都很高兴,如此到明晨送去云光殿,必是花正盛时。 然而就在他们三人欢喜雀跃时,意云踪仔细观察,发现莲花似有枯萎之状,“怎么会这样?” 赵钱两位公公亦在此时注意到莲花下稍显枯黄的莲叶,大惊失色。 直到他们发现围绕在瓷缸暗角两个炭炉早已灭尽,连星火也无时,脸色煞白。 皇后娘娘最喜欢的花,被他们冻死了。 这下莫说赏赐,只怕小命难保! 赵钱两个公公惊恐对视数秒,几乎同时看向站在他们前面的意云踪。 “你真是害死了杂家!不好好守着火炉,把皇后娘娘的花冻死了你几条命够赔!”钱公公在意云踪毫不防备的情况下猛朝他腰眼狠踹一脚。 意云踪被他一脚踹到地上,额头撞到瓷缸,顿涌鲜血。 他震惊,眼中充满恐惧,“不是我……是你们……” 赵公公哪肯给他辩驳的机会,当下过去狠狠扇了几个巴掌,“你不好好守着炭炉,现在皇后娘娘的花死了,你也别想活!” “呃……”赵公公猛的骑过去,双手狠狠掐在意云踪脖颈,满目狰狞,犹如地狱恶鬼,任由意云踪如何反抗他都不松手。 幸而意云踪摸到头顶炭炉,拼尽力气砸过去! 赵公公闪的慢些,头顶被炭炉砸中,鲜血迸流。 旁侧,钱公公见意云踪爬起来欲朝花房外面逃,大步冲过去直接拽住意云踪脚踝,生生把他拖回来! “明明是你们看守炭炉失职,为什么要冤枉我!不是我!”意云踪拼命想要挣脱束缚,却见赵公公发狠一样冲过来,朝他脑袋狠踢。 “不冤枉你难道还叫我们去给那盆花抵命不成!你也别怪我们,怪就怪自己命贱!怪你母亲命贱!跟个侍卫胡扯搞出你,结果人家侍卫扭头就消失了,你就是个孽种!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可不么,我们现在就送你下去也算是积德了!下次投胎长点儿眼,别找个破烂货当亲娘,生下来就被阉了当太监!快踢死他!” 钱公公死命叩住意云踪脚踝,赵公公则朝他脑袋跟胸口狠踹。 “你们闭嘴!不许你们辱骂我娘,不许你们……噗—”胸口骤痛,一口血自意云踪嘴里如血箭狂喷出来。 意云踪再也没有力气反抗,他只双手抱头紧紧护住自己,那么疼,疼到几乎窒息他却没有哭。 因为娘亲活着的时候总是哭,总是说她好苦。 所以意云踪从小就不哭,不管受了委屈,还是欺负他都不会在娘亲面前掉眼泪。 他总是觉得,如果没有自己,娘亲与人私通的事就不会被发现,是他害了娘亲,除了安慰娘亲会好的,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这样的他,怎配哭啊! “别踢了,快拿东西砸死他!回头跟上头说是他没守好炭炉冻坏睡莲,自己畏罪逃走了!”钱公公仍紧紧叩住意云踪脚踝,急声催促。 赵公公也觉得踢的太慢,当下过去架起最近那盆炭炉,走向意云踪…… 第六百七十四章 凤天歌,知道了 意云踪被踢的眼睛都肿了,可他还清醒。 此刻看到赵公公架着炭炉走过来,他知道自己这次不会好了。 可他不想死,如果他死了每年母亲忌日谁还能给母亲送纸钱? 母亲活着的时候过的好苦,他不想母亲死后在下面没有银子花! “不要……”意云踪憋着眼泪,拼命挣扎。 只是,谁在乎! 就在赵公公欲将炭炉砸向意云踪时,房门突然开启。 十几个小太监呼啦冲进花房,不由分说将赵公公手里的炭炉抢下来扔到地上,钱公公也被硬拉起来双手背负用麻绳绑的紧紧的。 意云踪突然失了束缚,他吃力爬起来,却在看到最后走进花房的李诚瑞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恐惧跪在地上,身体都跟着发抖。 他自小长在皇宫,却是最卑微的存在。 从小母亲就告诉他,这里所有人都是他的主子,看到谁都要跪下来说话,最好别说话,最好也别叫人看到! 母亲不说,可他知道母亲以他为耻! 他是太监啊,从小就是。 后来母亲郁郁而终,他被一个老太监收养。 老太监自入宫之后便一直在皇宫里打扫厕所一辈子,临终把他这辈子攒的银子都给了花房掌事,这才替意云踪谋了个花房的差事做。 意云踪在这宫里活了十七年,看到最大的主子就是花房掌事。 而此刻,那个花房掌事正卑躬屈膝弯在最后进来的老太监面前。 那得是多大的主子啊,他不敢过去。 “李公公,您看这……这是小的失职失职!”花房掌事未料花房里正上演这样一出好戏,脸臊的通红。 李诚瑞见怪不怪,在宫里呆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事儿没见过。 “你叫什么名字?”李诚瑞未理花房掌事,搭眼看向意云踪。 意云踪身体抖的不敢说话,倒是旁边钱公公先开了口,“李公公明鉴,这贱种看死了皇后娘娘最喜欢的紫睡莲还想逃跑!奴才们刚才正是……” “咳!” 李诚瑞轻咳一声,花房掌事心领神会当下走过去狠狠扇了钱公公,“闭嘴!李公公问你话了么!” 紧接着,花方掌事回身到意云踪身边,“李公公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啊!” 意云踪颤抖着抬起头,看向李诚瑞。 “你听着,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替你出头,你总要让杂家看到些什么。”李诚瑞俯视跪在地上的意云踪。 凤余儿说他是个可靠的人,在这人心叵测的皇宫,留个可靠的人在身边有多重要李诚瑞自然清楚。 之前他不是没留意过,只是没有好苗子。 这一刻的意云踪终是从恐惧中清醒过来,他要活着! 没有开口,意云踪突然朝地上狠狠磕头,整整三下! “李公公在上,小意子愿拜李公公为师!这里虽然没有茶,可小意子能对天发誓!只要李公公能收我为徒,我必肝脑涂地,誓死效忠,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谁也没想到意云踪并没有先为自己澄清,而是直接拜李诚瑞为师。 花房里一阵窃窃私语,所论不过是嘲笑意云踪妄想高攀。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杂家的徒儿扶起来。”李诚瑞的话,仿佛惊天乍雷一般落在花房每一个太监的耳朵里,他们不可置信般面面相觑。 李诚瑞是谁? 那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是整个皇宫首屈一指的大太监。 这些年想要拜他为师的小太监如过江之鲫,趋之若鹜,真正成的一个都没有。 而今竟让意云踪这个天生的贱种捡了便宜! 天理何在? 意云踪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成功,也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所谓的李公公,就是李诚瑞。 “师傅,小意子没有看死皇后娘娘的睡莲……”意云踪在被两个小太监搀起来之后,红着眼眶看向李诚瑞,想解释却见李诚瑞摆手。 “这种事儿无需你操心。”李诚瑞瞥了眼花房主事。 花房主事何等机灵,即刻转身,“你们两个好大的胆!竟然敢看死皇后娘娘最喜欢的紫睡莲!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来人,把他们两个处置了!” 没有解释的余地,甚至没有开口的机会,赵钱两个公公就这么被四五个小太监处置在了花房里。 意云踪没有看到过程,也没有看到赵钱两个公公的尸体被运到何处。 他只跟着李诚瑞回了长信宫旁边一处很宽敞院子。 那里是李诚瑞的院子。 宫里鲜少几个公公嬷嬷会有自己的独门独院,意云踪直到走进院子才恍然自己拜了了不得的师傅。 而此时在他心里,最大的疑问就是。 那张写给他‘拜师’字条的人,是谁…… 夜尽,天明。 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好的容祁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偷偷打开房门,猫出屋子。 昨晚太危险,他后来也没敢出去找屈平把手指头给掰回原样。 这会儿天亮,他必须要赶在他家歌儿给他换药之前找到屈平。 如此方能不露馅儿啊! “起的这么早?” 就在容祁蹑手蹑脚走到院中的时候,正厅门口突然传出声音。 无比清灵悦耳的音色却把某世子吓个半死。 真的,魂儿都快从头顶飘出去了有木有! “歌……歌儿……” 容祁僵直回身,噎喉时凤天歌已然浅步迈过来,“嗯,你起这么早,想去哪儿?” 凤天歌微笑以对,视线不自禁瞥向容祁左手尾指。 “我……我去找屈平,他医术高啊,我这根手指有点儿小疼,他那儿肯定有……更好的药……”到了真正面对的时候,容祁突然觉得自己大可以不用这样害怕。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手指现在是好的,那也可以说是他昨晚被屈平掰好的。 毕竟他并没有暴露什么! 嗯,是这样!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此时此刻,凤天歌只觉脑子里好像飞进去一百只蜜蜂在那里‘嗡嗡’作响。 她的眼睛再如何也无法从容祁的尾指上移开。 她听不到容祁在说什么,脑子里无数画面疯狂涌溢。 “歌儿?” 天初亮,所以容祁根本没看清凤天歌脸色在短短数息之间已经从红润到铅云到乌云满布,最后惨白如雪。 “等我。”凤天歌磨碎钢牙,好似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后猛的转身。 容祁茫然,却也没敢走。 不想下一秒,一声暴响突然从凤天歌的屋子里传出来。 砰— ------------------- 看破不说破,让你好好演。 第六百七十五章 人生处处有戏精 不是一声,是连续好几声! 容祁武功深厚,是以他自然能感受到每一阵暴响时自凤天歌房间里狂溢出来的强大气息。 糟糕! 容祁快步走过去,却在欲迈进厅门时听到一声低喝。 “不许进来!” 强横,霸道且透着不容拒绝的威凛,是凤天歌的声音! “歌儿?歌儿你没事吧!”容祁急声开口时内室瞬息沉寂。 某祁当下竖起耳朵,也没再听到任何异常,“歌儿?” 终于,房门开启。 凤天歌边抖袖子边走过来,细碎粉末随广袖震荡飞扬,使得那抹行走其间的身影变得有些朦胧不清。 直到凤天歌行至门口,容祁才想起追问,“歌儿,刚才……” “练功不慎,险些走火入魔。”凤天歌咬着字,视线紧盯向容祁的眼睛,“走,本帅陪世子去看屈先生。” “你没事吧?”容祁觉着不对啊,昨晚他分明窥探过他家歌儿内观,并无异常。 而且,他家歌儿为何要自称‘本帅’为何要称他‘世子’,为什么? “没事啊,什么事都没有。”凤天歌摊手,“本帅现在不是很好么!” 莫名的,容祁觉得他家歌儿看起来并不是很好的样子,笑的很奇怪。 “说起来,昨晚本帅有事出去,世子回房之后,就睡了吧?”凤天歌绕开容祁,走向院落。 视线再无遮挡,容祁分明透过内室半掩的房门,看到里面碎成渣滓的翡翠方桌。 “世子?” 听到凤天歌轻唤,容祁不待看清楚便转身跟上,“啊,就睡了。” “哦。”凤天歌歪着脑袋,笑对容祁,“你说本帅是不是太蠢了?” 容祁怔忡,摇头,“我家歌儿最聪明。” “哦,最聪明……”凤天歌眼中笑意更浓,“那为什么明明屈先生就在皇宫里,我昨晚却没想到请他给世子瞧瞧这根手指头呢?” 容祁顺着凤天歌的视线低下头,落在自己尾指上,他忽然想重新回答上一个问题。 “好在现在也不迟,昨晚本帅替世子看过,骨裂,有那么两根筋也抽的厉害,一会儿到了御医院,请屈先生给你矫正一下。”凤天歌扔下容祁,大步向前。 容祁愣愣看着走在前面的凤天歌,心里慌慌的。 “快走啊!世子腿也伤着了?”凤天歌走出去几步,回头催促。 容祁紧追,“要不……一会儿到御医院你也瞧瞧?” 听到这句话,凤天歌美眸骤然冰冷。 容祁分明感觉到凤天歌已经提力,七成不止! 他噎喉,眼睛眨呀眨,心肝儿跳呀跳。 “好。”凤天歌突然泄力,又是一笑,“本帅的确应该叫屈先生好好瞧一瞧。” 这用一头猪都无法形容,跟特么哮天犬都无法愉快玩耍,脑子让驴踢过千百回的智商,居然长在她身上! 论猪狗驴的智商谁最高,居然没有她什么事儿! 容祁,温玉! 你够狠! 就在昨晚,她还心存一丝侥幸,希望所有巧合就真的只是巧合。 那么在看到容祁尾指的白纱时,真相大白。 屈平是左撇子,虽然容祁尾指的包扎手法丝毫不错,但方向错了。 昨晚,容祁去找过屈平,且在屈平的医术下将尾指完美复原,所以她在跟温玉对掌时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别说就算容祁昨晚去找了屈平也不一定就能证明容祁就是温玉,这里面还有很多疑点! 如果不是心虚,容祁何致叫屈平把手指头绑成这个样子?屈平的包扎手法根本不是这样! 凤天歌再也不会用这样愚蠢的理由说服自己试探再试探。 那只能证明她是个白痴! 比起容祁不是温玉的证据,他是温玉的证据简直不要太多! 最重要的是她看到了! 那不是幻觉,她亲眼看到了! 长成这种祸国殃民的样子她怎么可能认错! 一年多的时间她特么就像个傻子似的在容祁跟温玉面前来回来去,来回来去,就像个跳梁小丑被容祁背地里不知道嘲笑多少次! 她不喜欢容祁时,把他贬到尘埃,可转身到温玉面前又毕恭毕敬! 只要想想,凤天歌都觉得自己分分钟就能爆炸! “歌儿……” “干什么!” 凤天歌猛然回身,美眸仿若地狱岩浆赤红如荼。 容祁缩了缩脖子,怯怯用那只缠着白纱的左手朝旁边指了指,“你走过了,御医院在那边。” 凤天歌收回视线,大步朝御医院方向走过去。 现在揭穿? 她为什么要现在揭穿! 凤天歌的想法很简单。 在我终于争取主动权之后你特么告诉我游戏结束了? 她不点头,这事儿没完! 看着眼前行走如风的凤天歌,容祁忽然特别想了解一下太阴经,稍稍有所偏差就能让人走火入魔到这种地步? 太可怕了…… 御医院内,屈平看着站在药案前的两人,总觉得气氛不对。 “屈先生,容世子昨天在虎骑营受了伤,天歌还请先生能帮忙看一下。”凤天歌强自隐忍住心底不咬牙都忍不住的愤怒,浅笑开口。 屈平闻声,瞪眼看向容祁。 容祁坐下,将左手伸过去,“骨裂,筋抽……” 屈平会意,“好。” 就在屈平想给容祁解开白纱的时候,凤天歌跟着一并坐过来,视线紧紧盯着容祁尾指。 屈平跟容祁几乎同时抬眼看向凤天歌,动作出奇一致。 “天歌坐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吗?”凤天歌抬头,无辜问道。 屈平能说什么,“没有。” 容祁后脑滴汗,“没……没有……” 当然有问题,容祁尾指已经好了呀! “那开始吧。”凤天歌依旧紧盯某祁尾指,丝毫没有移开的意思。 屈平到底是屈平,见凤天歌如此,当下有了主意,“凤姑娘要是方便的话,且帮我到对面柜子上取一下那个紫色药瓶。” 瞧瞧,多么明显的破绽,屈平何时曾让谁碰过他的东西! “好啊!”凤天歌起身时拍了拍容祁肩膀,“放心,屈先生便是看在本帅的面子,也不会对世子这根尾指太过草率。” 说白了,千万不要瞬息就给治好了,显得敷衍。 容祁感动。 眼见凤天歌转身走向对面靠墙的木柜,屈平与容祁相视之后,二话没说,抡起拳头就是砸。 ‘咔嚓-’ 第六百七十六章 那么喜欢耍大刀 虽然裹着白纱,可凤天歌的太阴经已是第六境,这样的动静又岂能逃出她的判断。 “屈先生!” 就在容祁疼的龇牙咧嘴时,凤天歌似不经意转身,略惊,“怎么了?” “没……没有啊!”容祁强撑着把五官展开,微微一笑。 “哦。”凤天歌极放心似的松了口气,“屈先生,这里有两个紫色药瓶,拿哪个?” “左边的。”屈平镇定道。 凤天歌随手拿下药瓶,转回身走到药案旁边将药瓶搁好,“屈先生,世子就拜托给你了,天歌还有事,告退。” 听到这样的话,容祁震惊,“歌儿你走啊?你……你不看了吗?” 凤天歌一脸茫然,“看什么?” “看……”容祁扭头,视线落在自己尾指上。 凤天歌心领神会一般,又是拍拍某祁肩膀,“世子放心,屈先生一定会把你医的很好。” 没等容祁反驳,凤天歌已然向屈平颌首以示恭敬,转身离开药房。 直到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容祁方才回来,盯着屈平瞅半天,“为什么砸我?” 屈平笑了,“万一她不走呢?” 容祁长叹口气,“你为什么要说紫色药瓶?你知道她刚刚回头的时候,本世子装的有多辛苦吗?” 屈平抬手替容祁解开白纱,“你往柜子里瞧。” 容祁扭头看过去,沉默了。 除了紫色有两瓶,其余都是黑色的。 “说起来,你有没有觉得凤天歌今天很奇怪?”容祁由着屈平给他重新接骨归筋,脑子里不断回想从延禧殿到御医院这一路走过来,凤天歌各种反常表现。 “是很奇怪。”屈平忽然停下来,抬头,“她该不是发现你了吧?” “不可能!”容祁坚信,“难道真的走火入魔了?是不是闻少卿的死对她打击太大,毕竟是从小一起玩的青梅竹马,歌儿为叶清华他们必须要杀闻少卿,可她本身,并不愿意?” “你问我?” 屈平虽然手法精妙,但接骨抻筋那也是贼疼的,“我靠!你轻儿点儿!” “轻点儿能接上么!” 屈平顺着容祁这股疼劲儿又扯两下,直把容祁扯急了,“我跟你拼了!” “好了!”屈平松手,“内功心法不同,走火入魔的状态也不一样,有些人若执意修炼下去会经脉尽断,有些人则会心性大变。” 容祁想了想,“我家歌儿是后者。” “那你打算怎么办?”屈平给容祁敷了药,然后包扎。 “你还包扎成这个样子做什么!”容祁瞥到手指上的白纱,“智商呢?” “被你吃了。”屈平松手,一副‘爱包不包不包拉倒’的表情送给容祁两个白眼。 容祁一副‘我还就不包了’的表情回怼,之后起身。 且在容祁就要离开的时候,屈平本着同坐一条船的情谊提醒容祁。 能藏一辈子的秘密,那叫秘密,早晚会被揭穿的秘密那叫谎言。 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入冬的大齐皇城,依旧繁华,玄武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一顶深蓝色的轿子被四人抬着,颤悠悠的走在人群里。 那是一顶官轿,凭颜色区分当是三品及以上官员的轿子,轿帘与轿身相同,皆是深蓝色,上面绣着仙鹤锦图。 轿子经过问天茶楼时,侧帘被里面的人微微掀起。 自闻少卿入朝为太傅那日,问天茶楼便已歇业,不过半个月,这间茶楼已经易主,开起了酒楼生意。 轿内之人撂下侧帘,微微阖目,长声叹息。 闻少卿从最初之精明到最终落败,他一路旁观。 成王败寇,且不管闻少卿的计划跟谋算精明与否,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败了。 他的路,走不通。 而今颖川来了密令,作为颖川五大智者之一。 自己这条路,又该如何走…… 皇郊,虎骑营。 凤天歌自入虎骑营之后,谁都没理,只握着手中斩风径直去了校场。 军练尚未开始,偌大校场空无一人。 凤天歌独自立于校场之上,拔剑出鞘。 抬手瞬间,剑鞘被其狠插到地面。 冬日校场的地面已有冰冻,那雪色带着淡淡纹路的剑鞘却如刀子一样插进去,入地三寸。 凤天歌缓慢抬手,起剑势! 斩风带着无比强悍的剑气狂啸斩出! 一道如光晕般的白色剑意在她身前数丈之外炸开,尘土迸溅! 暴烈气息瞬间充斥在凤天歌周围,她放纵舞动斩风,残痕未灭,新月再起! 红尘剑法在凤天歌手里被她施展到了极致。 偌大校场上,凤天歌仿佛是被一道道半弯如月的光弧托起来。 巾帼枭雄从天降,一身戎装半世狂! 此时,营里有零星兵将路过看到这般场景,登时围过来。 消息传的很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整个校场外面围满兵将,包括谢如萱跟柴晔亦在其中。 他们中间很多人未见过凤天歌在七国武盟亦或军演中的表现。 是以此刻,当他们看到凤天歌犹如神祗一般披荆斩棘,所向披靡的时候,震惊到无以复加。 阵阵惊叹不断响起,看到这样的主帅,众将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气势大增。 最终,斩风落。 一道道绝凛剑气如霜落。 凤天歌静默站在校场上,目光平静且寒。 “威!威!威!”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整个校场突然传出雷鸣般的吼声。 谢如萱最先跑过去,“元帅!” “训练。”凤天歌只丢下这两个字,便提剑走出校场。 谢如萱茫然看向凤天歌,直到那抹傲然身影消失之后她方注意到,斩风留在校场的剑痕,深如沟壑。 她家元帅,动了真气? 是的,凤天歌动了真气,前世今生她都没这样气过。 她曾自诩是个宽容的人,连白玉霜在她面前耍大刀她都能忍,但这一次,她忍不了。 怎么忍? 被容祁当猴耍了一年多,四海商盟她跑了不下百次,每一次对容祁来说都是耍猴儿的开始。 好笑吧? 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这一刻她真想问问白玉霜,你那么喜欢耍大刀,你问过大刀愿意么! 自校场离开后,凤天歌直接去找了苏狐。 没别的,她想给容祁找个师傅…… ------------------- 大刀如果会说话,可能会说不愿意…… 第六百七十七章 这么不小心 因为凤余儿在糕点里加了料,北冥渊对凤雪瑶的兴趣只增未减。 夜未央,树影婆娑,人正忙。 当茗湘殿里那两具赤果的身子颠鸾倒凤时,李诚瑞将带着的徒弟留在殿外,自己去了旁边耳房休憩。 直到现在,意云踪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师傅居然就是整个皇宫里,所有太监梦寐以求想要拜在门下的李诚瑞。 他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名字,却从来不曾奢望。 自己有多卑微他从来都不需要别人提醒。 此刻战战兢兢候在殿外,意云踪甚至不敢四处张望,只低头,纵无人时也毕恭毕敬。 凤余儿原本伺候在厅里,这会儿内室两个主子已经渐入佳境,她便适时退出来。 厅门微动,意云踪本能抬眼去看,却在与凤余儿对视时倏然低下头,显得十分紧张。 凤余儿自然不似意云踪那般胆怯,她缓缓转身,面向眼前这个看上去极小心又极谨慎的小太监。 月光落在他脸上,好似泛起淡淡的光晕。 意云踪长的眉清目秀,脸也白,肌肤如美瓷,好像捏一下就能挤出水来。 说句不太贴切的形容词,意云踪长的很美。 但美中又透着几分单纯,几分不染世俗的心性。 跟凤余儿不同,凤余儿自小身处市井看尽人间百态,她虽人小,心性却早已冷漠到哪怕用炭火去烤也不会热一热。 意云踪自生下来那一刻就已经低到尘埃,从小到大,不管是母亲还是后来收养他的老太监都只告诉他两个字。 认命。 因为认命,他将所有的欺辱跟凌霸都看作理所当然。 那些人理所当然该打他骂他,欺负他。 谁让他生下来,就是太监呢。 此刻,凤余儿已然走到意云踪面前,停下脚步,“你叫什么名字?” 意云踪闻声大震,猛然抬头却在看到凤余儿那双清澈无尘的眼睛时狠狠低头。 凤余儿觉得好笑,歪着脑袋试图与之对视,“没有名字吗?” “奴才……奴才叫……”凤余儿越是歪头看,意云踪越是把头埋的更低。 凤余儿扭的脖子疼,只能直起身子,“意云踪。” “你怎么……”意云踪抬头,震惊。 凤余儿只是微笑,笑起来的样子十分好看,尤其是在月光下,像朵含苞欲放的夜合花。 虽然花房里名贵花种无数,可意云踪最喜欢的还是那株夜合花。 因为纯白无染,因为花香满庭。 “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凤余儿转身站到意云踪身侧,贴的很近,“我只跟你说过一句话你就能听出来我是谁,你跟我说了那么多句,我怎么会听不出来你是谁。” “你就是偏殿里……”意云踪扭头,惊讶看向凤余儿。 “是啊,托意公公的福,大难不死。”凤余儿侧眸,笑道。 见到凤余儿笑,意云踪有些痴了。 自小到大,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笑,母亲总是哭,老太监总是唉声叹气,那些在他面前笑过的人,都不知道骂他骂的有多难听。 “我脸上有东西吗?”凤余儿眨眨眼睛,抬手抹过脸颊。 凤余儿不是心热的人,她只是觉得自己在这皇宫里布的棋局,少了一枚棋子。 她认李诚瑞当义父,可李诚瑞是什么人? 皇宫里的大太监,能在那么多人里脱颖而出,李诚瑞自有强处。 她认李诚瑞为义父说白了,就是与虎谋皮。 为防他朝不慎被虎咬,过早在李诚瑞身边安插自己的眼线,是绝对有必要的未雨绸缪。 至于为什么是意云踪。 因为刚巧就遇到了这么个合适的人。 皇宫里没有秘密,她想查意云踪的底细又有多难。 “没有没有……”意云踪赶忙收回视线,他还是很害怕。 凤余儿似顽皮的朝上踮踮脚,眸子不经意扫过四处,之后歪着身子贴向意云踪,“那张字条是我写的。” 意云踪又一次震惊,猛然扭头时正对上凤余儿那双晶莹璀璨的眸子。 “拜师。”凤余儿刻意压低声音,说出意云踪最在乎的两个字。 那两个字,救了他的命! 就在意云踪欲跪时,凤余儿赶忙把他搀起来,“你疯啦!” “小意子只想给恩人磕头……”意云踪激动到落泪。 “你可别在这儿磕,要是叫人看到了我们两个都有麻烦知道吗?”凤余儿把意云踪搀起来,调皮似的眨眨眼,“在心里磕。” “嗯!”意云踪狠狠点头。 凤余儿实在憋不住,笑出声,“开玩笑的,都在宫里,以后抱团取个暖。” “以后你有危险,我一定不要命救你!”意云踪没有开玩笑,当下举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 凤余儿最会辨人,她知道什么样的人发誓如逝言,好比北冥渊。 什么样的人发誓就真的是当着举头三尺的神明,发下重愿。 譬如意云踪…… 夜,正浓。 延禧殿内,凤天歌很晚才回来,回来时桌上已经备好十分丰盛的饭菜。 以往凤天歌会感动,现在她不会,看到满桌膳食瞬间,一种打一巴掌给颗甜枣的屈辱感直逼心头。 “歌儿你回来啦,快来吃!”容祁拖着残躯站起身,一脸堆笑。 经他跟屈平分析,凤天歌突然表现出的异常举动跟脾气时尔暴躁的现象,只能说明一点,疑似修炼内功心法,走火入魔。 对待这种疑似走火入魔的人,千万不要刺激她,千万要顺着她。 “辛苦世子。”凤天歌强逼自己露出笑容,之后迈步过去将椅子扯了扯,贴在容祁旁边坐下来。 容祁欣喜,“我给你盛碗汤,刚从外面进来暖暖身子!” 凤天歌默认。 只是在容祁将汤碗搁到她面前一刻,凤天歌不动声色运掌,将容祁身后那把椅子推出数米。 身为楚国世子,容祁所展露出来的内功并不能发现木椅移位,但温玉能! 结果容祁直接就坐到地上,一脸受到惊吓的样子把凤天歌快要气死了。 装的真像啊! “世子快起来,没事吧?”凤天歌立时起身扶起容祁,“这么不小心!” “不……这椅子……”容祁当然发现了,可他敢不坐到地上吗? 凤天歌扶着容祁的手,微顿,“本帅推的。” 容祁噎喉,他竟无言以对。 “本帅只是想试试你的内功根基……”凤天歌扶起容祁,又道,“果然很差。” 第六百七十八章 三只神兽 容祁被凤天歌扶回到椅子上,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怎么不吃饭?”凤天歌瞧了眼定定坐在桌边的容祁,“世子不是,在生我的气吧?” “没有啊!”容祁登时堆出笑脸,想了想凑过去,“我有件事想求你。” 凤天歌收回视线,夹菜送进嘴里,“说。” “我三皇姐想见你。”容祁试探着看向凤天歌,“你看……你有没有时间……” “好啊,本帅也正想去拜访三公主。”凤天歌说的这句是真心话,如果不是出了‘意外’,她早该到世子府去见容岚。 “真的?那太好了!”容祁兴奋,之后端起饭碗。 就在某祁想把菜夹到嘴里的时候,凤天歌的筷子突然压过来,“巧了,本帅也有件事想告诉你。” 容祁欣然抬头,“歌儿你说!” “你还记不记得苏狐在拜公孙总教习为师之前,内功好像跟世子差不多吧?” 凤天歌提到苏狐时,容祁脑子里顿时想到那日校场被狼撵的悲苦画面,抖了抖,“好像……是吧。” “现在就不一样了,毫不夸张的说,苏狐内力比古若尘还要高一些。”凤天歌赞许道。 容祁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哦,那很好……” “是很好,之前本帅想求公孙总教习也能收你为徒,可是本帅打听过,公孙总教习对徒弟……本帅舍不得你去受罪。” 凤天歌一本正经看向容祁,容祁却是心虚避开某歌目光,他想夹菜,筷子又被凤天歌压着,他这一时也没别的可以做,只能又把视线转回来。 “所以本帅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凤天歌笑对容祁。 这一刻,容祁脸上的笑已经藏不住心里那份忐忑了,“什么办法?” “你拜苏狐为师,让他传授你内功心法。”凤天歌说的那样云淡风轻,理所当然甚至还有一丝丝小兴奋在里面。 容祁瞬间僵滞容颜,脸上笑容未及退却便已龟裂,最后一片片掉在地上。 “说起来要不是看在本帅的面子,苏狐不会收徒。”凤天歌终于松开容祁的筷子,“快吃,你师傅一会儿就能过来。” “歌儿,我不想拜苏狐为师,我拜公孙佩为师吧!我受得起虐!”容祁突然趴到凤天歌身边,极力挽救。 凤天歌嚼着鸡肉的牙齿,狠狠咬了两下。 瞧瞧吧,容祁的话让凤天歌无比坚定相信,公孙佩绝逼知道容祁就是温玉的事实。 凤天歌忽然想到太学院入学考试,她因文府三试险些耽误武院终试,结果是公孙佩出面才让所有考生足足等了她半个时辰。 自己与公孙佩素不相识,必是容祁从中斡旋。 而她参加武院终试时手持的,现如今已为苏狐佩剑的‘破影’,亦是从容祁手中所得。 试问如果不是知道容祁就是温玉,公孙佩会把那样一柄宝剑借给只是楚国世子的容祁? 所以,整个大齐皇城到底是有多少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就像猴儿一样被容祁耍的团团转,这场大型耍猴现场到底汇聚了多少观众? 公孙佩,雷伊,屈平,还有北冥狄! 对了,应该还有胭脂…… 即便是在最恼火,最崩溃的时候,凤天歌也承认容祁在对她的欺骗里,没有真实的伤害。 但她的尊严却被无情踩到脚底! 直到现在,容祁还在装。 还在装! 所以只要她不问,容祁这辈子都不会说是吗? 而在这不曾伤害的欺瞒里,到底是全心全意的帮助,还是时机未到? 她相信自己的感觉,但上辈子难道不是自己的感觉害她万劫不复的吗? 凤天歌突然红了眼眶,猛的摔了筷子。 这可把容祁给吓坏了。 “我拜我拜!我一定跟苏狐好好学!” 你走火入魔你说什么都行! 苏狐来了。 只是连凤天歌都没有想到的是,苏狐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带了小狼。 如果小狼在情理之中,那么小狼旁边那条五彩斑斓的大花蟒和小池的出现,彻底打破凤天歌的预期。 厢房外,苏狐二话没说,先叫他的小伙伴儿们进了容祁的屋子。 “苏狐,这是……什么?”凤天歌眼睁睁看着小狼,大花蟒跟小池无比友好的走进屋子,惊讶质疑。 此刻,站在凤天歌身后的容祁正在瑟瑟发抖。 “本狐座下三只小神兽。”苏狐特别骄傲,随后又道,“要不是你找我,我可舍不得把它们都牵出来。” 凤天歌噎喉,侧头朝屋子里瞄一眼,凑近苏狐,“你该不是想把容祁扔进去凑成四小只吧?” 见苏狐摇头,凤天歌暗暗舒了口气。 “第四只是我,一会儿我带他进去,助他进步!”苏狐音落一刻,凤天歌只觉脑袋嗡一声响,在她身后,容祁脸色瞬间惨白。 眼见苏狐要抓容祁进去,凤天歌拦他,“那什么,里面会不会太挤?” 苏狐一向对凤天歌的话上心,如此思考一下后点头,“那我就不进去了。” 凤天歌,“……” 容祁,“……” 接下来的场面就很壮观了,苏狐拉着容祁,容祁拉着凤天歌。 “容教习你拉天歌做什么,倒是快点儿进去啊,它们都在等着你呢!”苏狐拉着容祁一条胳膊,“想不想进步了你!” 容祁一脸你四不四傻的表情狠瞪苏狐,转尔回望凤天歌,“歌儿救命,我不进去!” 凤天歌由着容祁拉住自己,眸色微深,“如果世子内力不是那么差,就不用进去。” “我没有那么差!我……”话到嘴边,容祁又给咽回去了,“我就算有那么差,可是我还有雷伊啊!歌儿我不想进步!本世子根本就不需要进步!” 凤天歌心火骤燃,邪肆一笑,“苏狐,拜托。” 凤天歌松手一刻,苏狐二话没说,直接就把容祁给拽进屋里,然后‘啪’的一声给门上锁,“容教习,你挺住!” 一刹那,房间里顿时传出许多种不和谐的声音,混在一起,竟莫名和谐。 凤天歌在容祁进去一刻,双手暗暗握拳,走向苏狐,“不会出事吧?” “不会啊!凭容教习那点儿本事还能伤了我的小池?”苏狐十分放心。 凤天歌无语片刻,“我说的是容祁。” “……我在的时候,它们不会伤人……” 眼见苏狐忽然露出不太确定的表情,凤天歌猛然飞身,踹门而入…… 第六百七十九章 你是你,你是谁 且说凤天歌把某世子从屋里拽出来之后叫苏狐留下来守好三小只,自己则拽着容祁去了后园。 后园不大,景致却很美,有假山叠石,佳木葱茏,亦有幽曲回廊,清池碧水。 凤天歌突然停下来,松开容祁。 月光下,容祁显得十分狼狈。 好好的月牙白长袍被小狼爪子抓的七零八落,头顶玉冠被小池也不知道叼到哪里去了,大花蟒的唾液沾在衣服上,黏腻不堪。 这样狼狈的容祁,却没有受半点伤。 凤天歌不确定到底是那三小只心地善良没伤容祁,还是容祁在里面提了内力,用了武功,他在里面变成了温玉! 她只恨自己明知道在欺骗的情况下,明知道容祁不会真正被那三小只伤到,可她还是想也不想的冲进去。 “歌儿,你……生气了?”容祁拖着一身狼狈,怯怯凑过来。 凤天歌无语,她只默默盯着容祁。 倾城容貌,绝世无双,这么好看的脸,这么真诚的目光,这个她觉得就算全世界都会骗她,眼前这个也不会对她说半句谎话的男人却跟她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她生气,她愤怒,她想发泄! 她想逼这个男人说出自己就是温玉的事实,就像她想逼着北冥渊在她面前说自己是个人渣一样的急迫! 为什么? 她在乎。 “容祁。”凤天歌突然开口,眼泪毫无预兆涌落,滑过唇角。 容祁吓坏了,他忽然变得手足无措,“歌儿你怎么哭了?” “你有没有骗过我。”凤天歌忽然有些累,在她第二次相信爱情的时候。 容祁不会知道,这是凤天歌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从此以后,她不会再问这个问题。 可悲的是,容祁一直都觉得凤天歌是走火入魔了啊! 后来的后来,他痛打了屈平一顿,没有原因,就是看屈平不顺眼。 “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容祁的谎言,只是不想让凤天歌太激动,激动对走火入魔的人不好。 只是善意的谎言就不是谎言了吗? 更何况,凤天歌又该如何判断跟肯定,容祁的谎言里到底存着几分善意! 所以,容祁。 已经有那么多人知道的秘密,你就一定要瞒着我? 那么在这场谎言的游戏里,我充当的是什么角色? 被欺骗者亦或是,猴儿。 凤天歌不知道,其实说谎也是一种习惯,容祁只是觉得一开始就是这样,那么在没有露出破绽的时候,这样也挺好的是不吗? 不是。 “世子不必发誓,也不需要进步,你是你,你是谁,都跟我没有关系。” 失望,原来是这么让人心痛的事。 凤天歌侧步绕开容祁,擦肩而过时蕴在眼底的最后一滴泪,落在前襟。 “歌儿?”容祁慌张转身,“什么没有关系?我们……我们不是……” 就在容祁追过去的时候,凤天歌掠身而起,在暗夜苍穹上划过一道惊鸿。 容祁没能抓住凤天歌的衣襟,僵滞在半空的手,只剩下空气。 他茫然看着那抹身影消失的方向,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哪句话说错了,又错在哪里! 可是他有所感,他家歌儿好像生了很大的气。 就在这时,一直在前院守神兽的苏狐实在等的着急,大步从前面跑过来,“容教习,你还进不进步了啊!” 没有凤天歌在,容祁对苏狐的态度截然不同。 “苏狐啊,你看这样。”容祁抱着苏狐肩膀,与他一起走向前院,“进步这种事呢,讲究是循序渐进,你突然带那么些玩意过来折腾我,只会把我吓尿知道吗?” 苏狐不知道,低下头看向某处。 容祁狠拍一下苏狐肩膀,“不如这样,你先把它们带回去,回头儿我去武院找你,到时候咱们一个一个来,如何?” “可是天歌叫我过来练你。”苏狐犹豫。 “这里是皇宫,你知道皇宫里住着谁吗?”容祁看向苏狐。 见苏狐摇头,容祁继续,“住着皇上,皇后,各宫嫔妃……” “我知道,我摇头是说我不在乎。”苏狐特别认真解释。 容祁,“……” “可是这里地方小,施展不开!”容祁这句话算是说到苏狐心坎里,当初公孙佩把他扔进狼窝的时候他就觉得那地方太小,根本跑不开。 而他对容祁的态度只有四个字‘催你进步’。 报复,不存在的。 基于这一点,苏狐乖乖被容祁劝退,带着那三小只回了武院后山。 这一夜,容祁蹲坐在延禧宫,等到天明都没看到凤天歌回来…… 倚阑轩是存于七国的秘密组织,轩主为容岚。 要说倚阑轩的作用,那是真多。 倚阑轩里养着细作,养着杀手,养着商人跟智者,还有泼皮跟乞丐。 容岚的宗旨只有一个,做不到最好,也要做到最杂。 说白了,倚阑轩啥都干。 皇城,世子府。 管家从一个要饭的乞丐手里接到一张密信,转手交给了正在用早膳的容岚。 算起来,容岚自偷偷离开赵国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别人受殇,多半憔悴。 容岚受殇,肉都多长了五斤。 方桌旁边,容岚都不知道管家是怎么想的才会把信交给一个瞎子看。 待管家退出去,容岚将信交到站在身后的雷伊手里,“念。” 粥的味道不错,容岚已经吃了第二碗。 “赵王有旨,庄皇贵妃身怀有孕,被封本姓皇贵妃,赵宫有确切消息传出来……”身后,雷伊突然停下来,捏着密件的手倏然收紧,胸口腾起鼎沸怒意。 容岚喝下粥,“继续,一字不许差。” 雷伊噎喉,眼中寒意森森,“赵宫有确切消息传出来,倘若……倘若燕皇贵妃诞下皇子,即封太子,燕皇贵妃即封……皇后。” 汤匙掉在瓷碗里,发出清脆声响。 雷伊收起密件,“三公主,属下这就去把燕姬杀了!” “粥很好喝,再给本公主盛一碗。”容岚的声音很小,却能清晰听出哽咽。 “三公主!赵无极那个混蛋就是个畜牲!属下先杀燕姬,再杀赵无极!我把赵国给你灭了。” “盛粥。”容岚音色渐重,落在桌边的手无意识收紧,攥成拳头。 第六百八十章 哪里去了 雷伊愤怒到了极点,也不管容岚说什么,大步就朝外面走。 “你也欺负老娘是不是?你不盛老娘自己盛!”容岚突然抬手摸索摆在桌正中的瓷簋,玉指触及到银勺时狠狠握起来。 她端过瓷碗,用银勺舀着参粥往碗里倒。 热腾腾的参粥洒到手背上,容岚浑然不觉般仍在舀,一勺一勺,没有一勺盛在碗里! “三公主!”雷伊吓到了,他猛然转身想抢过容岚手里的银勺,“属下错了,属下这就帮您盛,您快松手,烫!” 容岚不说话,也不松手,她负气一样不停舀着参粥,手背痛不痛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碗很轻,粥都到哪里去了? 她用这十年光阴积满的爱都到哪里去了? “三公主!”雷伊到底要比容岚有力气,猛的夺过银勺,“三公主你要难过就哭出来,干嘛这样折磨自己!又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错!” 雷伊心疼。 容岚手里空空的,端着的碗也空空的。 心,也空了。 “我还没吃饱。”容岚把碗搁到自己面前,明明委屈又倔强的不肯掉下半滴眼泪。 雷伊眼眶微红,“三公主想吃粥,属下这就叫后厨的人去做。” 见容岚不语,雷伊当下转身退出正厅。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容岚只坐在那里,肩膀颤抖着低下头,哭出声音。 整个厅内,一桌,一椅,一人独泣。 皇宫里,容祁等到天亮,等来的不是凤天歌,而是赵国的消息。 接到消息的瞬间,容祁只觉火冒三丈,一种想把赵无极脱光了吊在城楼上示众的心思陡然萦绕在心。 赵无极昭告天下要封燕姬为皇后,这跟当着七国的面打自己三皇姐的脸,有什么区别! 没有犹豫,容祁当下离开皇宫赶往世子府,这会儿他三皇姐还不知道要怎样伤心…… 龙乾宫。 自北冥渊重新坐阵金銮殿之后,北冥狄的日子过的简直不要太快活。 且不说金銮殿上听群臣叽叽喳喳,耳鸣症都犯了,就是到御书房批阅奏折的事儿,那是人干? 手腕累的握子都有些不稳了有木有! 龙榻上,北冥景眼见自家皇弟根本没看到他的攻守之处,硬是把黑子落在自己气路,堵了自己唯一一条生路,也是无语。 这般资质,却误入棋途。 造孽。 “闻少卿的尸体还没找到?”北冥景抬手,示意北冥狄继续走。 是的,堂堂逍遥王的脑子那也不是白给的,他居然把对弈最基本的一替一步给改了,他走十步,北冥景走一步。 如此交替,此盘棋齐景帝才走两步,已经过去一个时辰。 “没有啊!”北冥狄还在研究自己的战术。 “天歌伤了颖川王的人,以后在朝堂的路怕是难走。”北冥景目露忧色,心情也跟着十分沉重。 时局这般艰难,他根本无力再入朝堂力挽狂澜,除了借凤天歌之手拨开云雾,还能如何。 “皇兄你放心,她再怎么危险也没关系。”北冥狄说的十分自然,且自信。 齐景帝微挑眉,“为什么?” “因为她是……”北冥狄停顿,而后抬头正迎上齐景帝诧异的目光,放慢语速,“因为她是皇兄的外甥女,皇兄总不能……让她出事吧?” 北冥景瞧了眼自己皇弟,“瑾瑜啊,如果有一天颖川王把你逮去,你说朕要不要为你,把皇位让给他?” “皇兄,你这种不切实际的假设到底是怎么形成的?我这么没用,颖川王根本就不会抓我啊!”北冥狄在关键时刻,自我批判的能力特别强。 “嗯。” 北冥狄说的那样有理,齐景帝竟无言以对…… 人们常说,善意的谎言是传递爱的真谛。 是这样吗? 爱的真谛难道不是尊重忍耐,不是包容相信? 我们一起经历风霜雪雨,一起上刀山下火海,生死相许此生不移! 这才是爱吧! 世子府门外,当凤天歌再见容祁时,往昔那些甜蜜到让她做梦都能笑醒的画面,而今竟觉刺痛。 此时此刻,看到容祁那张倾世无双的容颜,凤天歌眼前竟然浮出一张金色面具。 “歌儿!我在延禧殿外面等你一夜,你去哪儿了我好担心!”容祁怎么都没想到会在世子府门前看到凤天歌,惊喜过去。 “本帅得到消息,赵王昭告天下封燕姬为本姓皇贵妃,更有许诺……”凤天歌强自压制住心底那份失望,“本帅担心三公主,过来探望。” 容祁在听到消息的时候,脸色瞬间冰冷。 那份冰冷刚好落在凤天歌眼里,同样的表情却有了不同的深意。 以往她看容祁生气,就当作是生气,现在她知道,这愤怒背后,藏着整个四海商盟的蠢蠢欲动。 “我们先进去。”容祁很自然侧到旁边,叫凤天歌在前。 二人相继走进府门,入眼却是容岚坐在正厅里,一动不动的样子。 今日的容岚穿的十分正式,紫红色的华衣,同样色系的百褶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乌黑如泉的长发一绺绺盘梳起来,以玉钗轻轻簪稳。 稍稍施以粉黛的容岚简直美的不像话,纤长睫毛微微翘起,唇绛微抿,如桃花般嫣然绝艳。 厅内桌上的糕点有十几种,壶里的茶是新沏的,当年的雨前龙井。 容祁昨天便差人过来送信,所以容岚知道凤天歌会来。 “来了?”府门响起时,容岚便有些迫不及待起身,眼盲却明亮。 凤天歌是第一次看到容岚,这个只活在容祁口中的三皇姐。 见容岚站起身,凤天歌快走进厅门,“齐女凤天歌,拜见三公主。” 有些人,第一眼看到就知道是缘分还是陌路。 在容岚起身的那一刻,凤天歌就知道,她喜欢这个女子。 “在哪儿?”听到声音时,容岚下意识朝前一步,双手在虚空中摸索。 凤天歌迟疑片刻,容祁先走过去,“皇姐,我在这儿。” 不想下一秒,在容祁无比殷勤又乖的把手递过去时却被容岚狠狠抽了一下,“谁问你这个小兔崽子了!天歌在哪儿?” 第六百八十一章 武功就是高 容岚打的那一下特别狠,凤天歌分明看到容祁手背都红了。 “三公主,天歌在这儿。”容祁吃瘪退到旁边时凤天歌当下过去,将容岚扶回到座位上。 容岚拉着凤天歌的手舍不得松开,声音清亮爽朗,“久仰凤大元帅威名,今日得这一摸,不负此生。” “三公主谬赞,天歌愧不敢当。”凤天歌谦逊颌首。 “你若当不起,七国无人能当,快坐!”容岚看不见,抬手所指的座位,偏偏就是容祁刚刚坐下的位置。 某祁一愣,之后乖乖站起来退而求其次,“歌儿,你坐。” 正厅一共就两个主位,容岚占一个,凤天歌占一个,容祁就剩下站着了。 原本他是以为自家皇姐会叫管家给凤天歌搬个座位,要不然他也不敢坐啊! “三公主,眼下屈神医就在宫里,天歌明日请他过来给三公主诊诊眼睛?”凤天歌已经可以感受到容岚无比诚挚的善意,她自然要报以善意相待。 “屈平的医术本宫……” “咳咳……咳咳咳……”就在容岚想要往下说时,容祁忽似想到什么,狂咳不止。 凤天歌看在眼里,心底微凉。 如此说,容岚应该也知道容祁就是四海商盟的盟主。 好多人。 “没被空气噎死,就喝口水再噎噎。”容岚显然对容祁的健康状况不是很关心。 容祁后脑滴汗,他再是捡来的呗! “本公主这眼睛没事儿,雷伊。”容岚音落时,雷伊自暗处现身,恭敬而立。 看到雷伊,凤天歌脑海里的画面又开始疯狂涌现,要说在这众多观众里,雷伊看的场次当是最多的。 莫名的,她想朝雷伊动手。 “天歌啊,初次见面,本公主没有什么好送你的,小小见面礼,你别推辞才好。”容岚说话时,雷伊已然走到凤天歌面前,双手奉上一叠厚厚的东西。 凤天歌暂时不去理会雷伊,抬手将那叠厚厚的东西拿在手里,打开看时,眼珠子在眼眶里狠狠蹦跶一下! 特别强烈的表现力让容祁都觉好奇,于是他亦凑近,眼珠子倒是没蹦,直接掉到上面了。 “这是……”凤天歌惊讶抬头。 “这是三千万两黄金的银票,哪国都有就是没有赵国的,所以肯定能取出来。”容岚说的云淡风轻,却也毫不忌讳的在凤天歌面前自揭伤疤。 凤天歌摇头,“天歌不是这个意思,这么重的礼天歌实难承受。” “确实很重,但是本公主愿意。”容岚没有食言,她一直想送凤天歌最特别的礼物,而在容岚眼里,这个世上没有比钱更特别的东西。 “三公主……” “嫌少?” “没有……” “那就收下。”容岚笑言,“这是倚阑轩三年纯利,用不了三年本公主就能赚回来。” 凤天歌欲言,又止。 “你不知道倚阑轩?” 容岚似乎能感受到凤天歌微微停顿的深意,“倚阑轩是本公主自创的江湖门派,虽然行的事杂了些,但好在这些年都还在,听说近段时间崛起在燕国的丐帮没有?那是我倚阑轩的丐帮!” 凤天歌难以形容此刻的震惊,与容岚初见,她竟对自己说出这么重要的秘密? 这种不小心听到就会被杀人灭口的秘密,不是应该死守么! 面对自家三皇姐的坦诚,容祁已经插不上嘴了。 他还在为那三千万两黄金想不开,当初四海商盟短线周转他想朝容岚借一千万两白银,容岚非但没借他,还催他把之前借的五百万两还回去,不然就揭发他是四海商盟盟主秘密! 现在这是几个意思? “三公主,你就这样相信天歌?”凤天歌不解。 容岚弯起眼睛,笑容里透着一份感动,“我该如何不相信你?南无馆突然对燕的那些举动本公主都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也都知道,素未谋面,凤大元帅能替容岚出头至此,我该如何报答呢?” 凤天歌怔忡。 “但这些钱不是报答,真真是本公主想给你的见面礼。”容岚就是这样的人,她把事分的很清。 “歌儿,你都做什么了?”容祁一副‘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懂但连在一起我就不是很懂’的表情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凝眸看向容祁,须臾间转向容岚,“三公主所言有错,那些事并非只有南无馆在做,四海商盟亦有份参与,原本此事四海商盟盟主想要低调,但天歌见三公主如此重义,便也不敢独自居功。” 容岚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凤天歌又道,“实不相瞒,之前三公主落难,天歌有求四海商盟出手相救,如今三公主能安然,亦是温玉的功劳。” “说起来倚阑轩与四海商盟也算有些渊源,天歌你放心,本公主欠四海商盟的恩情,自然会还。”容岚温声开口,言语坦荡。 凤天歌微微颌首,“三公主有心了。” 整个过程,容祁再也没敢插一句话。 作为四海商盟盟主,他内心是复杂的。 且说凤天歌并没有在世子府久留,而是以军务在身为由离开。 如是往常,容祁必黏着凤天歌一道去虎骑营,但是这次他没有。 此刻府门紧闭,容祁直接顺着桌子趴过去,“三皇姐你为什么要把倚阑轩的事告诉给歌儿?” “老娘也正想问你,你为什么没把你就是四海商盟温玉的事告诉给凤天歌?”容岚也不是很理解的问道。 “现在是我问你,你反过来问我不太好吧?” 就在容祁想要讨价还价的时候,头发忽然被容岚摸索着拽住,狠狠朝桌面磕了一下。 “疼!”容祁吃痛,“我说说说,我一开始就没告诉她,她一开始也不知道,都这么久了,我现在突然告诉她,我怕她接受不了!” 容岚闻声,松开手,“你是怎么做到没让她发现的?” “武功高是我的错咩!”容祁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就开始忧伤了,晋境迫在眉睫! 容岚若有所思,“所以刚刚你才死命咳嗽,不想让老娘说露嘴?” 看着容岚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容祁眼皮一搭,“咱们老娘是一个,你这样老娘老娘的,若是让母妃听到,看她不……” “你还敢威胁老娘!” 容岚虽然瞎,但是打起自家弟弟的时候,出手那才叫一个稳准狠…… 第六百八十二章 你负了她 不管容祁如何解释,容岚都觉得在欺骗凤天歌这件事上,自家皇弟做的不的道。 既然早就没有了最初的试探,那么这件事还有什么隐瞒的价值? 像她多好,初次见面就把自己能说的,该说的都交代清楚,这样以后才敢说坦诚,才问心无愧。 拿容岚每日三省吾身的话说,矫什么情,作什么死,装什么逼呢。 容祁虽然很认同自家皇姐的说法,但却十分委婉的表达了自家皇姐作为皇族,说话能不能注意身份? 至于坦白一事,他表示自己一直都在找机会。 接下来,雷伊冒死将今晨的密信交给容祁。 于是容祁知道,自家皇姐知道了他不想让她知道的事。 倚阑轩平时看起来没什么用,关键时刻消息传递的速度竟比四海商盟还快了一个时辰。 “赵无极这是找死。” 厅内,容祁握着雷伊交给他的密信,自他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般落在地上,碎成冰碴儿,听着都冷。 刚刚还劝容祁早些坦白的容岚突然沉默。 她摸索着椅子坐直身体,面向厅门,微笑的神情渐渐垮塌,“听说,穆武已经向父皇请愿出兵赵国,是你的主意?” 容祁抬眼看向雷伊。 雷伊表示我没说,“是倚阑轩的消息。” “卫国愿意借道,我们也不过是小试牛刀,目的不是出兵,是想让赵无极明白,楚虽七国最弱,但跟卫国的关系还不错。” 容岚沉默半晌,开口,“万一打输了呢?” “不会,莫说卫国不会真的只是借道,就算没有卫国,这番短兵相接穆武必胜。”容祁信誓旦旦。 容岚又是一阵沉默,之后起身,摸索着走向厅门。 “皇姐?”容祁微怔,“皇姐你干什么去?” 容岚不说话,迈出厅门,转身消失在容祁跟雷伊的视线里。 容祁再一次看向雷伊,“什么情况?” “倚阑轩得到消息,郁妃因为出兵的事跟皇上大闹一场,亦得到消息说皇上已将郁妃禁足一个月。”雷伊低声开口,视线不禁瞄向自家主子。 这次轮到容祁沉默,心像是突然被根针,刺了一下。 楚王不同意出兵,认为时机未到。 事实上时机的确未到,不管是他,言奚笙还是穆武都明白这一点。 可为什么要出兵? 就是想替容岚找场子! 容祁知道这件事,他知道为了让父皇出兵,母妃跪在殿前三天三夜,不管父皇如何叫她起来她都坚持跪在那里,昏厥七次,醒过来又跪过去! 容祁知道,在自家三皇姐心里,她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 她是楚王跟郁妃的亲生女儿,然而郁妃入宫之前便怀了孩子,这个孩子是郁妃在被楚王强逼的情况下怀上的。 这个孩子,是容岚。 这件事,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 赵宫,庄华殿。 内室里,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正端着宫女送过来的安胎药大口大口朝嘴里灌。 女子一袭浅蓝色华服,模样端庄之中又透着几分倔强跟稚气,她是大燕的小公主,刚刚晋升为燕皇贵妃的燕姬。 她并不是燕皇最喜欢的女儿,却是燕国皇后的亲生女儿,是正统,是嫡出。 燕皇将她嫁到赵国,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和亲是燕皇对赵王一直示好的回应。 而燕姬可以坐到如今的位子,足以表现出赵无极有多渴望与燕国结盟。 只是谁能想到呢,看起来顺理成章的事,出了意外。 内室房开启,赵无极一脸冰冷走进来,安公公恭敬跟在后面。 与此同时,内室伺候的宫女亦被安公公遣出到外面候着。 看到赵无极时,燕姬没有起身,只顾着将碗里的安胎药一滴不剩的喝下去。 “暮羽已经被朕处决,尸体扔于东郊乱葬岗。”赵无极冰冷无温的目光冷漠落在燕姬身上,声音低沉,目色如潭。 燕姬长的很有灵气,一张芙蓉秀脸也很漂亮,因为是皇后所出,自小就被宫中礼数制约,就像一根树苗修修剪剪成了规规矩矩的样子。 此刻听到赵无极的话,燕姬握着瓷碗的手猛然一紧。 下一秒,她忽然摔了瓷碗,发疯一样跑出去,却被随后从外面冲进来的侍卫架起胳膊拦下来。 “你现在去,只怕连他的骨头渣子都找不到。”赵无极丝毫不在乎燕姬瞪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嗜血的怒意,冷声陈述事实。 “赵无极你敢杀他!你怎么敢杀他!啊啊啊—”燕姬双目血红,眼泪跟豆子一样砸到地上,歇斯底里咆哮。 赵无极冷漠转身,视线落在燕姬丝毫没有显怀的小腹上。 旁侧,安公公当下朝拽住燕姬的侍卫使了眼色。 侍卫随即退出去,将门带紧。 “身为朕的皇贵妃,你怀的却是那种低劣贱民的杂种,你觉得朕为什么杀他?” 赵无极的话,就像晴天霹雳击在燕姬身上,她颓然堆坐,震惊抬头,“你都知道?” 赵无极不语,冷漠视之。 “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昭告天下欲封本宫为皇后,要封他为太子!”燕姬看向赵无极,就像看着一个魔鬼。 这样一个男人,到底能深沉可怕到什么程度! “七国之中,赵燕分列二三,倘若赵燕联手,齐国只能屈尊。”赵无极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燕皇答应朕的盟书本该在半个月前派使节送到,但现在,并没有。” “你……你居然为了结盟连皇族血统都不顾?”燕姬不可置信看向赵无极,“你是不是疯了?” “你最好马上回信燕都,你腹中孽种能不能见得天日,能不能当上太子,只看燕皇的态度。”赵无极冷声开口。 燕姬大笑,眼泪顺着眼角急涌,“当上太子又如何?你会让他登基称帝?本宫不会叫你得逞!你杀了暮羽,我便是死也不会叫赵燕结盟!” “两条路,燕赵结盟,你腹中龙胎朕会视如已出,待朕百年,亦会将皇位传给他,或者,你现在就死,朕决不拦着。”赵无极无视燕姬眼中恨意,迈步走向内室房门。 “赵无极!你骗得了谁!像你这么无情的人,为了结盟你连自己亲生孩子都能舍弃,你会让本宫的孩子当赵国的皇帝?” 燕姬狠戾叫嚣时赵无极猛然回头,如鹰隼般的凌厉双眸迸射鼎沸杀意! “我说错了吗?当日我根本没踹到容皇贵妃的肚子!那孩子不是我踹掉了!”燕姬也是不想活了,“赵无极,容岚是这皇宫里唯一爱你的人,你负了她!” “皇上……”安公公生怕主子一失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举动,立时过去安慰。 只是安公公还没开口,赵无极已然摔门而去。 ------------------- 今天只有一更,亲们别等…… 第六百八十三章 求而不得 赵宫东南一处宫殿,为禁区。 没有赵无极的旨意,宫中任何人包括日常巡查的侍卫也不许靠近半步,违旨者,斩。 安公公跟到禁区之外,十分知进退的停下来,不再靠近半分。 有些秘密,它不是秘密,是把刀。 宫殿里很静,所有陈列摆设与赵无极上次来的时候,没有一丝变化。 赵无极阔步走进内室,桌边暗尘被那股行走而过的劲风带动,扬起淡淡的蓬雾。 内室紧闭,赵无极行至墙边,悄然叩动机关,对面墙壁突然传来沉闷声响,一道暗门自墙壁打开,赵无极大步走进暗门。 当那抹身影消失在密道里的时候,暗门自动闭阖。 整个宫殿重新恢复宁静。 那是一个长长的密道,密道两侧及顶端镶着各种翡翠明珠,整个密道不耀眼,却十分明亮。 赵无极似是走惯了这里,每一处拐角及密道里的机关他都了如指掌。 终于,在密道正前方出现一扇铜门。 铜门颜色偏红,古朴且显得厚重。 赵无极几乎没有停下来,直接叩动机关,随铜门开启,大步而入。 铜门背后,依旧是一条密道。 密道上行,赵无极很快走到密道尽头。 又是一道机关,暗门再启。 外面有光刺进来。 赵无极走出密道,眼前是一间宽阔明亮的屋子,屋子摆设简单,却很干净。 这是间耳房,无人居住。 赵无极想也没想,径直走出耳房,身上戾气仍在。 终于,他在推开正房厅门冲到内室的时候,看到了他想要找的那个人。 那人肤色白皙,容颜清俊,深蓝色的长袍,腰间坠下一枚价值不菲的灵山暖玉,那玉上清晰刻着两个字。 绾绾。 那人一头银发,如霜如雪,许是在战周歧一役里中毒太深,亦或是自身与苏狐的血产生什么不可预的神奇反应,那人连一双斜飞如剑的眉毛也变白了。 那人,是裴卿。 “如果!”赵无极突然闯进去,双手狠狠拍在裴卿面前的药案上,寒眸如刃,布满血丝如荼,“如果容岚肚子里的孩子还活着,他能不能熬过四个月?” 裴卿平静抬头,“不知道。” “裴卿!”赵无极双目狠戾,寒声低吼。 “赵王从未将容岚的血采给裴某,我如何得知那孩子会不会活?”裴卿扶起刚刚被赵无极震倒的瓷瓶,声音显得平淡无奇,“赵王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朕只是……”赵无极紧皱着眉,片刻后颓然堆坐在药案旁边的椅子上,“岚儿已经虚弱了,那孩子注定不会活下来。” 裴卿挑眉,瞧了眼赵无极,“赵王后悔利用容岚了?” “朕没有!”赵无极猛然抬头,却在迎上裴卿静如平湖的目光后渐渐收回视线,“朕只是在利用那个注定不会活下来的孩子。” “有什么区别。”裴卿觉得赵无极太过矫情,低头自顾配药。 赵无极看了眼裴卿手里药瓶,“你能医好朕?” “不能。”裴卿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赵无极神色渐冷,“那朕为什么要养你?” “因为赵王还需裴某替你找到那个可以为你诞下皇子的女人,虽然这辈子未必能找到,但总有一丝希望不是么。” 赵无极最讨厌裴卿这种干吃白饭还净天打击他,而实际上自己这辈子都可能用不上的混蛋。 “什么样的女人,才能为朕诞下皇子?”赵无极终是落寞,目光里,戾气尽散。 “与赵王有相同血液的女人。” 裴卿随后又道,“赵王血之异常,使得龙种异常,但凡能承受住这种异常的女子,血液必也同样异常,而拥有这种血液的女子在之初并不会有任何异常之处,只有怀上龙种之后,女子血液随龙种成长发现异变,变的好,龙种方可见得天日。” “那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赵无极怒瞪裴卿。 裴卿死都不怕,怕谁瞪他。 “可能比大海捞针还难。” 赵无极终是陷入沉默。 裴卿见他不语,自己也不说话,好像自战周歧之后,他忽然特别喜欢安静。 不喜俗世,不喜尘嚣。 只一个人,一间房,与他腰间的那块玉佩,一起终老。 “朕已经做好无后准备,燕姬倘若诞下皇子,朕必封那皇子为太子。”赵无极冷漠开口。 裴卿继续摆弄手里的瓶瓶罐罐,他知道赵无极来找他,也并不是真的想听他说什么。 “燕姬诞下皇子之时,便是她命终之时,这件事你准备。” “这种缺德事你还是交给你宫中那些御医,裴某可不想造业。”裴卿果断拒绝。 赵无极扭头,“你当邪医那些年造的业还少?” “所以裴某现在已经开始偷偷在抄佛经了。”裴卿指了指对面桌上的佛经,尔后抬头,“说起来,赵王为何不将容岚的血液抽给裴某,万一……” “你说过,就算有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即便她诞下皇子的结果,也有可能会死。”赵无极漠然看向裴卿。 裴卿点头,“只是有可能。” “那便不行。”赵无极毫不犹豫。 “如此,赵王为何叫容岚怀上?”裴卿还是禁不住好奇。 “那只是意外。”赵无极也没想到容岚瞒着他私底下喝的汤药里有一味犀骨的药可以综合掉启祥宫里那扇屏风里的麝香药效。 “那在得知容岚身怀有孕时赵王为何不早做打算,月份小时流掉,对母体的伤害并不严重。” 裴卿的问题让赵无极一时沉默,不再开口。 “让裴猜猜,因为那个时候燕姬刚好入宫了?” 裴卿似笑非笑,“七国皆知,容岚一直都是赵王捧在手心里的女人,你设计的那出好戏,无非就是叫全天下的人都看到,燕姬虽然踹掉了你心爱女人的孩子,你仍然可以对燕姬宠爱如初,甚至一封再封。” “朕只是要让燕皇看到朕的态度!” “那还不叫利用?”裴卿冷笑,不再开口。 赵无极突然站起身,面向裴卿,神情悲戚,字字如冰,“朕已无后,唯有青史留名!” 裴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或许吧。” 赵无极很讨厌裴卿现在的表情,只抛下一句‘你不会明白’便离开了。 裴卿的确不明白,也懒得明白。 他只明白,这辈子他求而不得,终生遗憾…… 第六百八十四章 凉凉 再入四海商盟,凤天歌心境早已不同。 她那般步步相逼容祁都没坦白,而她逼迫的意义又在哪里? 与其被迫让容祁承认一件他打从心里就不想告诉自己的事,倒不如就这般相当无事的走下去。 你有你的秘密,我有我的初衷。 只是不能再爱下去了。 只是这样。 爱,恐怕是她重生于世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没了,也就没了。 “温盟主?”凤天歌坐在桌边,说了很多南无馆对燕国举措已初见成效的消息,对面容祁却没有任何反应。 “呃……啊……凤大姑娘刚刚……”打从凤天歌进来那一刻,容祁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家皇姐的话。 坦白或许从严,抗拒可能会死。 何时坦白,是个问题。 他总不能现在就把面具摘下来,让凤天歌看到自己真实的样子。 没个因由,没个理由,这样会不会把自家媳妇吓到? “天歌的意思是,在四海商盟全力协助下,南无馆对燕商的打击已经到了让燕皇重视的地步,而且……”凤天歌抬头,正视眼前男子,“而且天歌得到消息,楚言奚笙已然出使大燕,天歌许诺,言奚笙可借南无馆说话。” 意思就是,只要燕皇同意不与赵结盟,言奚笙便可以楚使的身份平息近段时间对燕商来说仿若严冬的残酷局面。 而凭言奚笙三寸不烂之舌,他这次出使大燕,必有所获。 与此同时,穆武也已借道卫国,在卫赵毗邻之处与赵将短兵相接。 赵王怕是要头疼了。 容祁微微颌首,“此事关乎容世子,凤大姑娘上心了。” “此事关乎容祁,天歌上心是应该的,然此事与温盟主并无关系,四海商盟能如此全力以赴,天歌感激不尽。” 凤天歌的确感激,自重生伊始,眼前男子给予她的帮助跟照拂让她即便知道这其中参杂谎言,却无法真正去恨。 只是想想,当初因为眼前男子答应去救容岚,她感激到差点儿落泪真是傻。 人家亲姐亲弟,她才是外人。 凤天歌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抬头,“有件事,天歌可能唐突了。” “何事?”容祁端着身子,绛紫长袍,金色面具。 这般形容,如何叫人将眼前男子跟那一身白衣除了风流倜傥再也没有别种优点的容祁联系在一起? 不是她傻,是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很会演戏。 凤天歌忽然,不安。 “昨日天歌去世子府拜访容岚,容岚性情豪爽,非但给天歌三千万两黄金作为恩谢,更将倚阑轩的事与天歌和盘托出,天歌感念之下道出四海商盟,毕竟功劳不是我一个人的,幸好容岚说倚阑轩与四海商盟颇有渊源,否则天歌当真失言。”凤天歌音落后,静静看向容祁。 机会来了! 拿他家皇姐的话说,昨日容岚之所以将倚阑轩跟四海商盟扯上关系,就是想叫自家皇弟顺坡下驴。 有些事不说,永远是坎儿。 “此事……”容祁暗中酝酿,双手不自觉成拳。 他很紧张,非常紧张! “此事盟主不会怪罪天歌吧?”凤天歌微挑眉峰,是不在意,但如何能没有期待。 “怎么会!四海商盟的确是跟倚阑轩有些渊源,那是因为……”容祁看着向凤天歌,心里突然又冒出一个小天使,跟一个小恶魔。 就跟当初摆在桌上的钱拿与不拿是一样的,小天使跟小恶魔激烈交锋。 最后,“因为……倚阑轩亦有海外生意,当初四海商盟替倚阑轩与轩辕琅交涉过。” 在容祁选择继续隐瞒的时候,凤天歌竟然没有最初的激动跟愤怒。 除了知道观众席上多了一个轩辕琅之外,她只有些淡淡的失落。 凤天歌微颌首,“盟主若没事,天歌告辞。” 就在凤天歌起身离开时,容祁突然站起来,“凤大姑娘留步!” 凤天歌回转瞬间,眼中闪过一抹光亮。 “那日你体感太阴经在修炼上有所阻碍,近日可好些了?”容祁担忧道。 凤天歌勾唇,眼中光亮却已消失。 她淡然又不失礼貌回道,“已经无碍,多谢温盟主关心。” 容祁点头,“无碍就好。” 风凉,在凤天歌打开房门离开的时候,一丝凉意袭进房间。 容祁仿佛没意识到这抹凉意,视线盯着半掩的房门望了许久。 他觉得今晚的凤天歌怪怪的,可又说不出来怪在哪里。 经年之后,容祁在跟雷伊传授经验的时候是这样告诉雷伊的。 在两个人生气的时候千万不要试图让你媳妇冷静,因为她要是冷下来,你就凉了…… 夜风很凉,吹在脸上似有一种柳梢刮过的微痛感。 凤天歌回到皇宫之后没有直接入延禧殿,因为这个时候,她不想在延禧殿里看到容祁。 御花园临湖的凉亭里,站着一人。 凉亭周围垂着杨柳,视线相对模糊。 凤天歌经过那座凉亭数息,忽然止步。 之后退回来,转眸,微微一笑。 凉亭下面的碧湖冻了一层薄冰,月光微洒就像是一面泛着淡淡光芒的银镜,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到银镜下面隐隐游动的锦鲤。 亭里有人,那些锦鲤悉数围聚过来。 “如果叫清塘的那些乞丐知道余儿现在站在皇宫里,他们一定羡慕死了。” 凉亭围栏处,凤余儿将手里的鱼饵扔到冰层上,看到那些锦鲤疯狂往上撞的时候,她苦涩抿唇,“他们说皇宫多好啊,下辈子哪怕是做皇宫里的一条鱼也能肥死呢。” 凤天歌走进凉亭,静默站在凤余儿身边,视线落向那些锦鲤。 凤余儿突然转身,背对碧湖,“他们哪里知道,这皇宫里的锦鲤根本就不快活,你看他们现在,我便是想施舍,它们也吃不着。” “可总能熬过去吧。”凤天歌浅声回应。 “熬过这个冬天?熬过去又怎样,碰到哪个主子高兴,撒一把,哪个主子不高兴就多撒几把,谁在乎它们吃多了会撑死。”凤余儿扭头,看向凤天歌时那双眼睛明亮如星。 那不是一双单纯的眼睛。 那是一双看透世事无常,人情冷暖的眼睛。 它通透的,连凤天歌都有些自愧不如…… 第六百八十五章 退到宫外 凤天歌站在临湖亭边,她忽然有些不忍,抬手瞬间湖面冰层裂出数道缝隙。 距离凉亭最近处,本就冻的不是特别结实的冰层整个下陷,鱼食顺着溢上来的湖水飘下去,那些锦鲤欢快无比。 凤余儿戏笑,“长姐这般仁慈之心难得,不过也得分时候,鱼倒是没什么,人可别帮错了。” “你是故意到这里等我的吧?”凤天歌转眸,声音中透着肯定。 “是啊。”凤余儿点头,收敛起原本看起来十分随意的动作,微微沉了口气,“余儿想做太子侧妃。” 凤余儿的话成功引起凤天歌的注意,她转身,“为了什么?” “报仇。”凤余儿亦转身,面前凤天歌,“余儿愚笨,可也能看出来长姐跟北冥渊不是一路,余儿可以在长姐面前发誓,余儿也永远不可能跟北冥渊走在同一条路上。” “你如何以为,我能帮得了你?”凤天歌十分好奇。 “在这皇宫里,除了皇后娘娘根本没有人在乎北冥渊是不是得了瘟疫,所以余儿猜测长姐硬是把北冥渊从御林营里拉回皇宫,又虚张声势隔离在偏殿,无非是想让皇后娘娘相信她儿子得了瘟疫,最后,皇后娘娘相信了。” 见凤天歌没有开口的意思,凤余儿又道,“余儿知道的少,可想的多,有没有一种可能,长姐在云光殿里有人,所以是有人与长姐里应外合,才成功让皇后娘娘对北冥渊身染瘟疫的事坚信不移?” 凤天歌静静盯着凤余儿看了许久,她忽然在想,如果凤余儿也是局中人,这生死局到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以长姐的智慧跟能力,不应该忌惮余儿,而且直到现在为止,余儿在长姐面前无所隐瞒,不管是目的动机还是我仅有的那点儿小心思。” “三妹有颗七窍玲珑心。”凤天歌不得不承认,眼前女子与凤雪瑶根本不在一个段位,如果一定要比较,那么凤余儿的智识,堪比闻少卿。 “母亲生前告诉过余儿,她能活下来是因为当年镇南侯府的楚玥郡主在老夫人面前力保,更撂下狠话,谁若动她便是跟郡主过不去,跟楚太后过不去……” 清澈无尘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凤余儿噎喉,“楚玥郡主是母亲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我凤余儿不是狼心狗肺的人。” 凤天歌沉默。 “我只想报仇。”凤余儿眼中盈溢出泪水,可她还在忍,她并不想哭。 看到凤余儿,凤天歌便像是看到自己。 她有什么理由拒绝? 在凤余儿抛出善意,又冒死帮过她之后。 “我尽力。” “余儿多谢长姐!”凤余儿突然双膝跪地,重重磕头。 凤天歌随即蹲下身扶起凤余儿,四目相视,彼此的笑那么真诚…… 同样一座皇宫,几家欢喜几家愁。 奉天殿里很冷,冷到墨画将内务府一共派发下来的三个暖炉全都搬进内室,这屋子里的温度才将将能让人伸出手。 只是时间一长烟气太重,不得不打开窗户往外放一放,温度也就跟着降下来了。 “咳咳!拿出去!”独孤柔受不了烟呛的味道,直接命墨画把炭炉搬出去两个,再多加两床被子过来。 且在墨画搬走之后抱着被子再想进来的时候,下意识听到里面有声音,便止步于外。 房间里的烟熏味儿极重,古云奕进来时便忍不住咳嗽两声,“内务府欺人太甚!” “不过是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罢了。”独孤柔用帕子捂住鼻息,“云奕,只剩下四个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古云奕视线落在独孤柔的肚子上,剑眉紧皱,“原本以为天助我们,北冥渊若真染了瘟疫,你腹中便是理所当然的太子,没想到……结果连御林营里的古若尘都没死!”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再不想办法,待这孩子生下来莫说不是北冥渊的种,就算是,北冥渊母子也定不会认!”独孤柔双手抚上自己日渐隆起的小腹,眼圈泛红,“难不成这孩子生下来,就要被人剐了?” “谁敢!”古云奕寒声低吼。 “谁不敢!是北冥渊不敢还是顾紫嫣不敢!他们巴不得这孩子死!”独孤柔终是苦笑,“早知今日,本宫当初还不如就由着北冥渊掐死我,现在死,一尸两命!” 古云奕深吁口气,双手抚上独孤柔雪肩,“当初我以为颖川王派来的那位智者是想废了北冥渊这枚不听话的棋子,介时你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会成为颖川王觉得最容易控制的棋子,如此也能替我缓一步棋,眼下看,我们只能暂时隐忍。” “如何忍?”独孤柔挑眉。 “你明日便去求皇上,准你出宫养胎。”古云奕低声道。 “怎么可能!皇上怎么可能会叫我出宫?而且出宫之后岂不是方便北冥渊对我……”独孤柔好似瞬间清明一般看向古云奕,“你,莫不是……” “你肚子里怀的是我的孩子,虎毒不食子,我怎么可能会害你!”古云奕沉声开口,“出宫才有无限种可能,眼下这皇宫里多少眼线盯着你!” 独孤柔沉默片刻,尖锐美眸渐渐舒缓,“可出宫之后,本宫还能怎么办?” “出宫之后你至少可以安全的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们还有四个月的时间,谁知道这四个月里会发生什么。”古云奕诚恳劝说。 见独孤柔犹豫,古云奕又道,“在宫外,退可守。” 不管古云奕的真正意图是什么,独孤柔发现也只能如此。 唯有如此她才能摆脱宫里那些时刻紧盯着自己的一双双眼睛,离开皇宫,她便是想见秦淳也方便些。 是的,她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古云奕身上,她要找一个人牵制古云奕。 哪怕古云奕有半点想害她的心思,她都会叫古云奕一起死…… 如果说北冥渊重回金銮殿之后并没有对太子党中那些摇摆不定的官员秋后算账,亦没有任何奖赏给予在那段时间里坚定不移支持他的凤炎。 那么在有一件事上,北冥渊是有态度的。 那就是夏骞因为北冥渊的明升暗降,调出皇城…… 第六百八十六章 不值得包庇 这件事看上去的直接受益者,是被北冥渊提拔到吏部尚书位置的邹青。 但因为保皇派的一致努力,上任还不到三天的邹青就被扒出人命官司,而保皇派预案的几个人选又因为太子党的连坑带骗,没有顺利占位。 于是这个位子便落在了在朝廷里一直名不见经传的鲁明头上。 鲁明是谁? 是在朝廷官员心里存在感极低的一个人,嗜茶如命的一个人,只图小利干不了大事的这么一个人。 说起嗜茶如命,当初闻少卿还是问天茶楼的老板时,鲁明便是那里的常客。 如果一定要说鲁明做过什么让大家能够记住的事,便是闻少卿任太傅的那一日,鲁明套近乎不成,还被夏骞怼到没脾气。 一个吏部尚书的位子,太子党与保皇派明争暗斗到最后,谁也没捡着便宜。 至于鲁明的态度,就是没有态度。 值得一提的是,鲁明跟太史令庚博远走的很近,因为这两个人兴趣爱好相同,嗜茶。 而在夏骞被北冥渊踢出朝堂之后,凤炎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他虽为礼部尚书一职,却在瘟疫之事结束后,潜移默化成了太子党里的中坚力量。 原因很简单,除了经受住考验的忠心,便是其女凤雪瑶盛宠不衰,俨然有了冲击太子妃的势头。 凤府如今,风光无限。 朝廷里的动向无非就是吏部尚书的归属,鲁明上位对凤天歌亦或容祁来说,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但也不是坏消息。 这几日凤天歌暗自布局的重点是秦淳,她要在颖川没有动作之前,拿下龙魂营。 而容祁的重点就是讨好凤天歌,因为他发现自从那晚他没有依着他家歌儿的意思跟苏狐好好‘进步’之后,他家歌儿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 以往他还可以仗着弱小撒撒娇,没事儿还能求抱抱,求蹭蹭。 现在莫说撒娇,连他做的饭他家歌儿都不吃了。 “本世子觉得,我可能要失去我家歌儿了。”御医院的药室里,容祁趴在桌上,一脸颓然,满目沧桑。 “有可能。”屈平在配药。 “可是为什么呢?本世子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就是因为本世子武功太弱?”容祁腾的坐起来,直视屈平。 “有可能。”屈平在配药。 “之前本世子武功也很弱,歌儿就很保护我,现在怎么就嫌弃了……她该会是真的嫌弃本世子吧?”容祁皱眉,忧心不已。 “有可能。”屈平在配药。 容祁深吸口气,看向屈平时眼皮一搭,“多谢鬼医在百忙之中还特意敷衍本世子,告辞!” “你之前就很弱,现在依旧很弱,这显然不是凤天歌嫌弃你的根本,想想你最近有没有做错事。”鉴于吃容祁的喝容祁的,屈平勉为其难替他分析一下。 容祁当下坐过来,摇头,“完全没有。” “不可能,以我对凤天歌的了解,她不是轻易使性子那种女人。”屈平想了想,“是不是你自己太敏感了?” “昨晚满桌十二道菜,全都是她最喜欢吃的,结果她回来说她在外面吃过了,本世子没有任何不开心,马上就说明晚还做,她直接就回明晚也在外面吃,后晚也是,以后都在外面吃,本世子要再不敏感,媳妇就丢了!” “你都做了什么?” “佛手金卷,醉虾,佛跳墙,半月沉江,明珠豆腐,龙凤配……”容祁智商下线,把十二道菜的菜名一五一十告诉给屈平。 屈平想了半晌后,“明珠豆腐跟醉虾……” “有问题?” “我爱吃。” 容祁,“……” 就在容祁几欲暴走的时候,雷伊突然出现,且带来一件对容祁来说暂时还算是好消息的消息。 白玉霜回赵国了。 “不是说三日之内就能到齐都吗?”容祁内心欢喜,但也非常疑惑。 “倚阑轩传回消息,说是赵王抓了刀五。” 雷伊音落之后,容祁唯一的想法就是,“白玉霜该不会喜欢刀五吧?” 雷伊噎喉,屈平一句话点醒容祁。 先把情情爱爱的事,放一放! 容祁阖目片刻,睁开眼,“赵无极那个杀千刀的,他必是想以白玉霜威胁皇姐,这件事三皇姐知道吗?” 雷伊,“……” 容祁吁气,慢慢镇定下来,“赵无极怕是要来了。” 相比赵无极要来齐都的猜测,齐都在一天之内突然传出来的风言风语才真的让容祁震惊。 除了容祁,震惊的亦有凤天歌。 夜,四海商盟。 面对眼前的凤天歌,容祁十分努力收敛起心底的疑问跟渴望,才将将保持住温玉身上的特质。 正如容祁猜测,凤天歌此来四海商盟,为的是两件事。 其一,白玉霜已回赵国。 其二,市井突然传出来的那些针对秦淳的风言风语,出自何处,目的何在。 或许在世人眼里,那些所谓的风言风语并没有确凿的依据,但凤天歌知道,那些都是真的。 秦淳的确在幽山之战故意延迟粮草补给,险些令独孤艳麾下大军陷入险境。 也的确有在赤水之战中将原定的五万援军私自调离两万,若非那一役独孤艳屡出奇招,大齐便不会有后来的天下兵马大元帅。 秦淳害独孤艳的那些事儿,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真的! “秦淳心胸,不及独孤艳十分之一。”方桌对面,容祁愠声开口,目如寒霜。 凤天歌并不否认秦淳狭隘,“当年元帅年少气盛时,曾让秦淳在众将面前丢过脸,后来秦淳几次陷害,元帅明知其所为,并未上报而是私下与秦淳有过一次长谈,那次之后,秦淳或许心里有怨但也没有再犯错。” “那样的人,值得包庇?”容祁不解。 “那样的人不值得包庇,但秦淳算是诡将,冷静,狠辣,无情又有异于常人的精准的判断力,除了元帅,秦淳是大齐武将中败绩最少的一位将军,而且元帅统计过,同样一场战役,倘若换别的将军来战,纵然不会比秦淳表现的那般冷血,但在兵卒损失上却不会少于秦淳。”凤天歌告诉容祁,一将功成万骨枯。 重新培养出一位将军的代价,远比扶秦淳走上正途更大。 而这,也是凤天歌一直没有放弃秦淳的原因…… 第六百八十七章 唯一一位女将军 至于秦淳在军演时的表现,他会输是必然。 一是因为,他面对的正是他当年如何也攻不破独孤艳,怎会不输。 二是秦淳真的是轻敌了。 凤天歌不愿再提军演,直接道明来意,“如果天歌料想不错,这是有人想借此事逼秦淳站队。” 容祁沉默,由着凤天歌继续分析。 “天歌可以这样说,在元帅没被北冥渊害死之前,朝中两派并没有如现在这般分的这样明显,矛盾也从未有现在这般激化,原因是他们认可元帅,他们相信只要有元帅在,北冥渊不会被颖川王利用,这江山还是北冥的江山,元帅死后,保皇派突然崛起与北冥渊处处作对,究其根本是因为保皇派打从骨子里将元帅划到他们阵营,那么,曾经伤害背叛过元帅的人,就是敌人。” “凤大姑娘说的不错,不管眼下流散在皇城里的风言风语出自谁人,对于秦淳来说路就只有一条,表明立场归到北冥渊麾下,因为他已经不被保皇派认可,无法立足在中间地带。” 凤天歌眸色渐戾,“我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凤大姑娘想如何?”容祁抬头,看着那张坚毅又果敢的容颜时有些出戏。 曾几何时,温玉在凤天歌面前就像是一座高山,可以遮挡风雨,为她披斩前路所有荆棘。 那时凤天歌看过来的眼神跟目光里有崇拜,敬重和感激。 而这一年的时间,凤天歌肆意成长,无论心智跟武功都已经与他不相上下,容祁再也没办法找到初时他以温玉的身份,面对凤天歌时的优越感。 现在的他们,并驾齐驱。 莫名的,容祁忽然觉得此时此刻罩在他脸上的金色面具,失去了意义。 他们之间有信任,不必再隐瞒身份。 他们之间有超越盟友的男女之情,又何必故作神秘。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明日这皇城里便会有新的风言风语,像秦淳那样的人,欲使其臣服,必先叫其绝望。”凤天歌肃声开口,眼中无波。 容祁微蹙眉,“你想令秦淳臣服?” “不只是秦淳,这大齐朝廷也是时候该重新洗牌了,保皇派,太子党,还有我凤天歌。”凤天歌目光无比坚定的看向容祁,声音清冷,字字珠玑。 容祁震惊,“凤大姑娘以为时机成熟了?” “或许还没有那么成熟,但也总好过在遭受排挤的时候不敢在朝廷里明目张胆反击。” 自凤天歌身上散出的威严霸气那样明显跟清晰,这是容祁在此之前作为温玉,在四海商盟里,从未感受到的。 “既然凤大姑娘有这样的想法,温某全力以赴。”容祁坚定开口。 凤天歌目光未落,她静静看着眼前男子,神情平静到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 “温某……有说错什么?”容祁被凤天歌盯的有些不自在。 凤天歌摇头,“多谢。” 容祁暗松口气,“还有一件事,据温某所知,赵王抓了刀……” “赵王抓了刀五,逼白玉霜折返回赵救人,依天歌分析,赵王应该已经遭到燕皇拒绝,加之穆武大胜,连番打击之后赵王必是对时局有了重新认识,如果天歌猜测不错,赵王很有可能会来齐都,求三公主回赵。” 凤天歌停顿片刻,“只是不知,三公主会不会与赵王回去。” “谁知道呢。”容祁的确不敢肯定,毕竟自家皇姐与赵无极曾一起经历生死。 许是意识到自己语气有误,“感情的事,皆难预料。” “的确。”凤天歌微微颌首,“天歌告辞。” 直到凤天歌离开,容祁方才摘下脸上的金色面具,搁到桌上,身体懒散的往后靠过去。 三皇姐,赵无极不要你没关系,我养你一辈子。 所以我可求求你了,千万别跟那个人渣回去…… 赵国,皇宫。 御书房里正在批阅奏折的赵无极在看到安公公仓皇推门的时候,搁下手中狼毫。 “来了?”赵无极抬头,淡漠开口。 安公公一脸惨白跑进来,站在龙案前时身子都还忍不住发抖,“皇上还是……那白玉霜就跟吃了疯人毒果一样提着鸿鸣刀,见人就砍,连御前林侍卫都被她砍了头……” “什么!”赵无极鹰目陡寒。 “砍了头发,她这是一点儿情面都不讲啊!皇上,老奴觉得您还是暂时躲一躲比较好。”安公公是赵皇宫里的老人,对赵国前朝后宫的事儿知之甚多。 整个前朝后宫的人加在一起,他最服白玉霜。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白玉霜到底是怎么从一个小小校尉一路过关斩将成为赵国唯一一位女将军的! 而且还是赵国朝堂上唯一可以佩戴兵器的女将军。 这事儿当初白玉霜磨着皇上软磨硬泡小半年,终于成功说服皇上允她殿前配刀。 拿白玉霜的话说,迂腐守旧的观念就是用来打破的,她就是要挑战世俗陈规。 赵无极不知道白玉霜到底有没有挑战到世俗阵规,但她配刀上朝这件事对赵国满朝文武来说绝对是个挑战。 后来安公公私下里有问赵无极为何答应白玉霜这种看似极不合常理的要求。 赵无极的回答是,爱屋及乌。 此刻看到安公公哆嗦不止的身子,赵无极愠声开口,“传旨下去,不许任何人拦她。” 安公公心知劝不动皇上,只得转身出去传旨。 不想安公公才走过去,殿门‘砰’的自外面被人踹开,朱漆殿门不偏不倚刚好撞到安公公额头,害的安公公当场就晕了。 看着晕倒在地的安公公,赵无极胸口微窒,不及抬头,寒意陡袭。 “不想刀五被分尸,你只管砍下来。”面对悬于头顶的鸿鸣刀,赵无极面不改色,一双好似鹰隼般的寒目,凌厉如锋。 外面一众侍卫欲冲进来护驾,但见赵无极挥手,皆退。 四目相视,白玉霜最终将鸿鸣刀狠狠砍在龙案上,双手叉腰,“你有本事放了刀五,冲我来!” 世人皆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赵无极直到现在也不明白,他的岚儿跟白玉霜之前,到底是谁近了谁的墨,谁近了谁的朱。 “赵楚一战,楚将穆武大获全胜之事,白将军如何看?”赵无极敢叫白玉霜拿刀闯进来,因为他根本不惧,亦不屑。 论七国皇族武功最高者,赵无极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第六百八十八章 少年相识 面对赵无极的质疑,白玉霜就只回答四个字。 “替天行道!” 赵无极冷眼而视,“楚为七国最弱,文武皆弱,然而现在,你来告诉朕,为何穆武能打赢郭将军的八门金锁阵?为何卫国竟敢冒着得罪朕的风险借道给楚?言奚笙到底凭什么可以让燕皇放弃与朕达成的共识?” 赵无极所有的胸有成竹,在得到这三个消息的时候消失殆尽。 此时此刻,没有任何形容词可以准确描述他心底的震惊跟愤怒,失望跟消沉。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鸿鸣刀还砍在龙案上,白玉霜双手叉腰,冷冷一笑。 赵无极薄唇微紧,之后开口,“因为朕手里有刀五。” “我不知道。”白玉霜瞬间说了真话。 然而赵无极却是不信,“或许在别人眼里,你白玉霜能走到今天靠的都是诨号,但朕知道,你书房里的兵书比朝中任何一位武将府上的兵书都多,你对兵书熟读的程度也比他们更通透,放眼七国,除了独孤艳你一次都没赢过,任何一位武将与你对敌,你都有赢的概率,便是输,也绝对称不上狼狈。” 白玉霜对这种赞美,很不屑,“我真不知道。” “你常胜,并不是因为运气。” 赵无极身为帝王,且是一位野心勃勃的帝王,又如何能让一个毫无建树的女子入朝堂,而那些所谓的运气之说,不过是朝中武将,亦或身为男子碍于面子自圆其说罢了。 这是赵无极第一次在白玉霜面前,如此肯定她过往的功绩。 但对白玉霜来说,毫无意义,“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是你,将八门金锁阵的破解之法私通给穆武,你又是用什么条件说服卫王借道给楚?你何时,与言奚笙那般熟了?”赵无极的怀疑,在此。 听到这种猜测,白玉霜怒极反笑,“我是知道八门金锁阵的破解之法,可你没发现穆武用的并不是破解之法?他用的是以强对强,以暴制暴的新阵法,我都不知道那叫什么名字!说服卫王?我白玉霜连帅印都被你缴了,我一介庶民布衣连卫王的影子都踩不到好吧!至于言奚笙,烦劳请问,那是谁?” 赵无极很不喜欢白玉霜的回答,“如果这些都不是你跟岚儿做的,那么,你们至少应该知道,楚国内里已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弱了。” “少叫岚儿,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听着恶心!”白玉霜怒目。 赵无极冷漠坐在龙椅上,“白玉霜,你知道朕为赵国能成为七国之首,付出多少?” “你又知不知道容岚为她腹中孩子付出多少!”提到容岚,白玉霜看向眼前男子时只恨的咬牙。 “一个根本没有来到这个世上的孩子,如何能跟一个国家比!”赵无极鹰眸如潭,愠声道。 “那孩子是容岚的全部,在容岚眼里一个小小赵国根本不配跟诺儿比!” 白玉霜眼中瞬间布满血丝,“赵无极,我白玉霜自认活了这把年纪也算阅人无数,怎么就漏看了你这个白眼狼!当初我踹宜妃是不是你设计好的!你暗地里顺藤摸瓜直接端了宜妃母族的地下钱庄,明里却借着容岚的面子赦我无罪!” 赵无极冷眼看着白玉霜,并未反驳。 “当初容岚在我面前把你说的天上有地上无似的,叫我感激你?我感激个屁!你难道不是想借那件事把容岚的荣宠推到更高位!之后燕姬踢掉容岚肚里的孩子,你非但没治燕姬的罪还封她为皇贵妃,容岚伤心欲绝你看都没看一眼!现在,你又要封燕姬为皇后,封她肚子里的孩子为太子!好大一个局,你这么做就是攀高踩低,你想借容岚衬托出你对燕姬的荣宠!” “这些都是岚儿告诉你的?”赵无极面覆铅云,眼含霜雪。 “这些都是我他妈拼尽一生智慧想出来的!”白玉霜怒怼,“赵无极,你欺人太甚!你……” 就在白玉霜还想怒骂的时候,赵无极甩手。 ‘唔……唔唔唔……’白玉霜震惊自己不能言语之后并未思解穴,直接冲到龙案前拔刀。 刀没拔下来,她却被赵无极又甩几下手给点的死死的。 “来人,把白玉霜带下去。”赵无极开口之际,外面立时冲进两名侍卫,生生将白玉霜拖拽出御书房。 安公公醒了,将将从地上爬起来便听头顶有声音飘落。 “三日之后,朕会带着白玉霜跟刀五亲赴大齐,叫礼部递国书给齐……还有,带上燕姬。” 安公公起身领旨时,赵无极已然倒仰在龙椅上,微微阖目。 安公公原是想劝几句,但见如此,只得退离。 听到殿门闭阖的声音,赵无极方才慢慢睁开眼睛。 他眼前是偌大的,无比辉煌的殿顶,明明雕梁画栋却偏偏散发出空洞又死沉的气息。 赵无极忽然想起与容岚初见时的一幕。 那是一座存在于中原七国之间的虎兽山脉,年少气盛时他曾独闯虎兽山想要证明一下自己的勇气。 结果在迷失方向的第三天,遇到了夜战巨蟒的容岚。 确切说是被巨蟒追了小半天的容岚。 那时的他,一根根钢硬笔直的络腮胡长在脸上,害容岚以为是遇到了什么怪物,大喊出‘吾命休矣’四个字。 想着想着,赵无极笑出声音…… 夜色浓郁,月光挥洒,如轻纱般覆盖万物。 微风掠过,树影摇曳,在地上落下无数细碎的白银。 茗湘殿里,凤雪瑶如今已是风光无限,宫里各司跟内务府送过来的都是最好的东西。 炭为金丝炭,炉为紫铜炉,殿内温暖如春,连最挑剔温度的凤仙花都可以在这里开的很娇艳。 满桌膳食飘香,凤雪瑶只穿着夏季穿的紫纱华坐在桌边。 这会儿听到外面有声音,凤雪瑶当即起身恭敬。 北冥渊如往常一般,走进殿里。 “臣妾给太子殿下请安。”凤雪瑶娇柔倾俯,北冥渊也本能上前搀扶。 自二人坐到桌边用膳伊始,凤雪瑶的身子便时不时蹭向北冥渊。 而面对凤雪瑶如此挑逗,北冥渊无动于衷。 是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少了对凤雪瑶的兴趣。 虽然有,但不会强烈到饭都不吃。 这会儿,凤余儿端着糕点走进来,卑躬屈膝,毕恭毕敬…… 第六百八十九章 一个笑话 北冥渊对凤余儿的感觉很微妙。 他想得到,又不想唐突。 “娘娘,这些糕点是奴婢刚做的,正温着。”凤余儿每每都会在这个时辰把糕点送进来,也每每都只会站在凤雪瑶这一边,从不会多看北冥渊一眼。 只是她越这样,北冥渊的心里就像是被猫爪子挠着,不是很疼,却不痛快。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被忽视。 明明在偏殿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这样,他们甚至可以互相讲到儿时! “余儿的手艺比这皇宫里的御厨还要好呢!”凤雪瑶拿起盘中糕点,小咬一口。 她已经做了准备,吃罢糕点,就该轮到她累的时候了。 “娘娘说笑,奴婢哪有那么好。”凤余儿今晚所穿的宫装有些宽大松散,是以她俯身回话的时候,在北冥渊那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她肩头若隐若现的胎记。 “你的手艺,的确不错。”北冥渊不轻不重开口,视线落在凤余儿身上。 旁侧,凤雪瑶当下拿起一块糕点,“太子殿下要不要尝尝?” 面对凤雪瑶递过来的糕点,北冥渊不为所动。 凤雪瑶似乎意识到什么,“余儿,还不把糕点给太子殿下端过去!” 凤余儿怯怯点头,上前端过糕点之后绕到北冥渊身侧。 她站的角度,刚好能够掩住凤雪瑶的视线。 “太子殿下请品尝……”凤余儿恭敬端起糕点,因为俯身跟举起的动作,北冥渊分明看到凤余儿肩头并不是他看到过的那朵黑色玫瑰,是一大块污渍。 北冥渊皱眉,抬手拿起糕点时视线紧紧盯着凤余儿肩头。 凤余儿随即将瓷盘搁在桌上,退到旁侧。 “爱妃,本太子喜欢你昨晚的那件青蓝薄纱。”北冥渊没有吃那糕点,转身看向凤雪瑶。 凤雪瑶心领神会,起身,“那臣妾换过之后……” “在里面等我。”北冥渊咬了一口糕点,说的十分自然。 “是。”凤雪瑶脸颊微红,含羞带臊回了内室。 就在内室房门闭阖一刻,北冥渊猛然起身走向凤余儿,用力抓住她左臂,目色幽暗,“你在躲着本太子?” “太子……”凤余儿一副想要惊叫却又不敢发出声音的表情看向内室,“太子殿下误会了,奴婢没有……” 因为牵扯,凤余儿左肩宫装被扯落大半,肩头黑色胎记愈发明显,“怎么会这样?” “太子殿下恕罪,奴婢……奴婢……”凤余儿不顾北冥渊正拽着自己,扑通跪到地上,“太子殿下,奴婢不是故意的……娘娘还在里面等着殿下!求殿下就寝!” 看着这样的凤余儿,卑微,胆怯又懦弱的样子看的北冥渊打从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觉。 他忽然伸手,硬是把凤余儿拉起来,“你想本太子就寝?” “奴婢求求太子殿下了……”凤余儿眼圈泛红,眼泪就挂在睫毛上,衬的她那双眼睛愈发明亮。 北冥渊终是松开手,大步走向内室。 凤余儿看着北冥渊的背影,挂着泪珠的眸子渐渐冰冷。 直到内室房门紧闭,她方抬手,毫无表情抹过眼角那滴摇摇欲坠的泪。 待她回头时,意云踪就站在殿外…… 皇宫很大,每天都会上演不同戏码。 太监与太监之间,宫女与宫女之间,太监与宫女之间,各宫妃嫔之间,还有就是郡主与他国世子之间。 容祁对凤天歌的态度一如往常,殷勤讨好,可耻卖萌。 虽然他能感受到凤天歌对他的冷硬跟疏远,但他坚信这是因为凤天歌被太阴经扰了心智,除此之外,没有理由。 凤天歌越是这样,他越要关怀。 在以前,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应如是。 现在,我看青山依旧妩媚,料青山,根本没看见我。 此刻看着凤天歌自门外而入,直接走向内室,容祁小心翼翼站起来,“歌儿……” 凤天歌止步,回身看向容祁,“世子有事?” “没……没有。”容祁迟疑片刻,“我知道你在外面吃过了,所以我做的都是些饭后甜点,我还煮了一壶茶……如果你困的话,你去休息好了。” 看着容祁有期待又不敢奢求的样子,凤天歌终是咽下一口气,转身坐到桌边,“茶我不喝。” 容祁秒懂,当下将茶壶挪的远远的。 因为知道,所以才会如此心有灵犀吧,凤天歌如是想。 “三公主还好吗?” 从震惊,任性再到平静,凤天歌对待容祁就是温玉这个秘密的态度,已经不再纠结。 “皇姐挺好,就是白玉霜被抓这件事叫她不舒服了……”容祁将糕点端到凤天歌面前,“不过我觉得,赵无极不敢动白玉霜。” “他当然不敢,楚国现如今所表现出来的实力足以让赵无极侧目,他还要靠着白玉霜在三公主面前说情,怎么敢动。”凤天歌想了许久,终是拿起桌上糕点。 “以我对三皇姐的了解……”容祁原本胸有成竹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微妙。 凤天歌看在眼里,咬了口糕点,“世子是觉得三公主有可能会跟赵王回去?” “你不知道三皇姐有多爱赵无极,如果我跟赵无极同时掉进水里,三皇姐会毫不犹豫舍弃我。”容祁说的是真的。 凤天歌微挑眉峰,表示有兴趣听下去。 容祁随后告诉凤天歌,赵无极跟三皇姐是在虎兽山脉里认识的,那时赵无极还只是一个皇子。 依着容祁的意思,赵无极与容岚在虎兽山脉里足足混了一整月才被楚赵两国救援的高手找到。 晚去一步就是死。 据当时看到的人说,那时赵无极跟容岚两个人简直是被整个山脉的野兽追杀,有些野兽还因为谁该先吃的问题产生分歧,内部发生矛盾先自相残杀了一部分。 最后,在他二人走投无路时一起跳湖。 没想到湖里有野鳄,亏得容岚轻功卓然,不然也死了。 青葱少年时最美好的相遇,成就了赵楚两国后来的联姻。 谁也没想到,那段在世人眼里足以拿出来歌颂的伟大爱情故事,到现在,已经成了一段笑话。 容岚,就是一个笑话…… 第六百九十章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容祁在讲到这里时,突然低下头,不再开口。 之前在四海商盟,凤天歌没有多问,她觉得当时容祁以温玉的身份,并不方便说出他对这件事的态度。 可现在不同,“世子以为,赵无极不值得原谅?” “不是。”容祁抬头,“他该死,我也该死……” 凤天歌握着糕点的手微顿,她有些不理解容祁这句话。 “当初如果不是……我在虎兽山脉附近走丢,三皇姐根本不会去虎兽山脉找我,那样她就不会遇到赵无极那个丑八怪,更不会嫁给他!”容祁低下头,双手不自觉握在一起,“我对不起三皇姐。” 凤天歌注意到,容祁眼眶微红,她能感受到容祁此时此刻无比的痛苦。 她忽然在想,如果是在四海商盟,如果容祁带着面具,那样一个身份容祁断不会与她说这些。 温玉仿佛就是神一般的存在,由始至终,那个角色从未在自己面前说过苦、难,从未表露过任何悲伤,无奈,哪怕是一丝丝的为难都没有过! 因为四海商盟的盟主,不可以。 同样一个男人,当他是容祁的时候则可以在自己面前肆意哭、笑,撒娇甚至时尔还会摆出一副贱贱的样子。 释怀,只在一瞬间。 “缘分这种事谁能说的清楚,没有你也会有别人,就像你喜欢独孤艳,那个时候若是说出来准保会被毒打一顿……可能一顿还不够,但现在……”凤天歌情不自禁抬头时,却见容祁也在深深的看着她。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的?”容祁仿佛找到根源一般,“歌儿你听我解释,我是喜欢独孤艳,可我们……没有我们,只是我一厢情愿,我……” “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今晚这糕点似乎有些咸,放到明早再吃吧。”凤天歌将只咬了一口的糕点搁回到瓷盘里,再无言语,起身走向内室。 容祁一脸茫然,“为什么?” “因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凤天歌明显并不是在回答容祁所问的问题。 容祁则完全没有意识到,以他这么多年的做菜经验,时间真的可以冲淡咸盐吗? 可以吗? 这一夜,似短暂,又漫长。 欢愉短暂,苦痛漫长。 翌日,大齐皇城市井又突然涌出另一拨风言风语,大概内容就是武安侯秦淳曾不止一次在北冥渊背后痛骂他没有作为太子所必备的坚毅果敢的性格,军事能力弱到要靠一个女人在阵前支撑,诸如此类,巴拉巴拉。 这些谣言就像风沙一样瞬间席卷整个大齐皇城,比之前那一拨来的更急,更戾! 以致于一向自负的秦淳在听到谣言后,没敢上朝。 西郊,别苑。 两日前得齐景帝准许离开皇宫的独孤柔,正在墨画的搀扶下走在别苑的后园里。 别苑装潢虽不及皇宫奉天殿,但胜在地方空旷,又没有诸多眼线盯着,心情舒畅。 就在独孤柔将将坐在后园凉亭时,秦淳被人带到凉亭里。 “独孤柔,是你做的?”秦淳虽有五旬,但久经沙场的那股煞气却没有因为年迈而有半分衰减。 因为秦淳的到来,凉亭里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墨画有心上前阻止秦淳叫嚣,但身份跟气场明显不在一个段位上,她只跃跃欲试,却没敢进一步。 “墨画,你出去。”独孤柔悠声开口,一副泰然之态。 墨画领命,拖着残腿一瘸一拐走出凉亭。 风冷,独孤柔紧了紧披在身上的长袍,抬头时正好有光线射进来,她用手挡了挡,看不清秦淳的面容。 “老侯爷来时,可有人跟着?”独孤柔浅声问道。 秦淳冷冷看向独孤柔,“本侯岂会那般不小心,你且说,那些风言风语到底是不是你传出去的!” “不是。”见秦淳走到石台对面,独孤柔这方落手,“本宫与侯爷无仇无怨,何致会逼侯爷到无路可走的地步,再说,把侯爷逼到绝路对本宫有什么好处。” “除了你,本侯阴独孤艳的那些事鲜少有人知道!还有对北冥渊的那些评价,本侯没跟几个人说过!那其中还有一些是造谣。”秦淳愤怒至极。 就近两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简直不要太好的诠释了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句俗语。 起初谣言四起,他已经绝望到想主动投靠北冥渊。 这不,他才准备今晨上朝表明态度,谣言再起,北冥渊还能再接受他? “这显然是有人想置侯爷于死地,但不是本宫。”独孤柔早就想招揽秦淳,只是因为这半年来她的境遇越来越差,已经没有资格叫秦淳臣服。 现在好了,秦淳此时的境遇比她也好不了多少。 “侯爷现在正处于风尖浪口,倘若没有人拉一把,侯爷只怕会万劫不复。”独孤柔瞄了眼秦淳,“侯爷坐。” 秦淳思忖片刻,坐到对面,“这还用你说!” “只要侯爷答应能保住本宫腹中龙种,本宫必能帮侯爷度过难关。”独孤柔信誓旦旦。 秦淳冷哼,并未开口。 “侯爷应该知道,古云奕现如今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本宫可以叫他出面,在太子殿下面前保侯爷清白,如此,侯爷也算暂时有路可走。”独孤柔说话时,抚了抚高隆的小腹。 秦淳不以为然,“他肯?” “当然。”独孤柔笑道。 “怎么可能!古云奕怎么可能听你的!”秦淳冷哼。 “这有何难。”独孤柔朝石台旁边侧了侧身,“奸妃一案里,古云奕借着私权,可没少误杀保皇派里的政敌。” 秦淳皱眉,“你有证据?” “有啊!不然你以为古云奕为何会听本宫的话。”独孤柔胸有成竹道。 见秦淳犹豫,独孤柔似笑非笑,“侯爷若是愿意,本宫便叫古云奕帮侯爷暂时过了这道坎儿,要是不愿意,就当本宫没说。” 秦淳思忖片刻,“娘娘腹中龙种,难保。” 都在一个朝廷里混着,谁什么处境大家都很清楚。 秦淳岂会不知独孤柔在宫里那些事儿,说是龙种,那只是说的好听。 而独孤柔也并非真的想帮秦淳,她只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将秦淳跟古云奕搭在一起。 让他们彼此牵制,把柄却在自己手里。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现在已经没有底牌可以掀了…… 第六百九十一章 两只猴子的爱情 大齐的冬天,一日冷过一日。 世子府里,容岚还是喜欢晒太阳,她捂着厚厚的被子坐在院前摇椅上,并不温暖的阳光洒落下来,也并不能让她感觉到一丝温暖。 她还是目盲,所以她不确定雷伊有没有在她头顶遮一把伞,手便不时朝上举一举,她感受着上方的空气流动,知道没有方才安心。 雷伊没有举伞,而是搬了两个炭炉到摇椅旁边,之后默默陪伴。 “雷伊。”容岚轻声开口。 “属下在。”雷伊凑过来,恭敬道。 “你说赵无极长的好看吗?” 容岚这样问的时候,雷伊表情瞬间冷戾,“丑到天下无敌。” 似乎意识到摇椅上那抹身影略有些僵,雷伊立时改口,“这是主人说的,主人说赵无极是他这辈子见过最丑的人,没有之一。” 容岚哼了一声,“他好看!” “主人在花颜册上位列第一。”雷伊陈述事实。 “长的好看了不起吗?长的好看就可以随便侮辱我家无极……”容岚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前院的气氛都跟着变得十分怪异。 雷伊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知道三公主这是无意中的袒护。 自来如此,只要主人跟赵无极发生口角,三公主从来都是站在赵无极身边,每每气到主子暴跳如雷的没办法。 因为只要自家主子再据理力争就很有可能会被三公主吊打一顿。 “爱情是什么?”容岚突然长叹口气,问道。 爱情? 雷伊对这两个字很模糊,他没有心爱的女子便也不知道那所谓至死不渝的爱情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那一年在虎兽山脉,赵无极说如本公主这般明明是个公主,脾气跟性子却像是身体里哪根筋搭错了一样泼的像个猴儿,是嫁不出去的……” “三公主……” 容岚拽了拽盖在身上的厚毯,纤长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本公主就说像他那种满脸络腮胡的长相才真是猴子,他当时就笑了。” 雷伊沉默,无言以对。 “老娘就问他笑什么呢,他说反正你以后也是要嫁给猴子的,那就嫁给本皇子好了!”容岚唇角微勾,“我说好啊!” “他也说,好啊……” 一个月的生死不弃,原以为能换回一生的携手相依。 谁能想到,半生还没走完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三公主,我们还是聊些别的吧。”雷伊听到容岚语气里的心酸跟失落,低声道。 容岚想了想,“楚国借道卫国,与赵国的那场战大获全胜,真是特别好。” “是,穆武不负所望。”雷伊激动道。 “言奚笙出使大燕,带回与燕王的盟约,也特别好。”该知道的消息,容岚一条都没落下。 雷伊点头,“皇上定会欣慰。” “可这些对赵无极来说,真是特别不好。”容岚话峰突转,又回到了原点。 “他活该!”雷伊恨道。 “如果本公主猜的不错,他该是要来了。”容岚轻声开口。 雷伊着急,“三公主,属下是觉得赵无极罪大恶极,无论如何三公主可不能跟他回去!” 容岚缓慢摇动摇椅,纤长的眸子仰望的天空。 她看不到漫无边际的碧空,看不到云卷云舒。 她唯看到,那一年在虎兽山脉拉着她彻夜狂奔的少年…… 玄武大街,金翠楼。 白天的金翠楼无甚生意,也无甚热闹。 胭脂独自站在归梦阁窗棂旁边,目光冷冷看着一辆马车从街上经过,哑七驾车,那是凤天歌的马车。 她知道,那辆马车里坐着容祁。 房门响起,胭脂阖起窗棂回身时,丁丁已然端着一碗补汤走进来,“这是驱寒暖胃的补汤,正温着。” 胭脂缓步行到桌边,“容岚这几日都呆在世子府?” “嗯,一步也没出来过。”丁丁据实回禀。 胭脂不语,美艳盯着桌上瓷碗,那汤水褐红色,雾气氤氲,一股淡淡香草的味道飘入鼻息。 “这次为了给容岚找场子,楚国可谓兴师动众,先有穆武,后有言奚笙,成效也是显著。”胭脂端起汤药,“可如果不是为了她世子根本不会过早暴露楚国实力,红颜祸水,说的就是容岚。” “三公主在世子心里不比旁人,这次三公主被赵王害的那么惨,世子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丁丁低声应道。 “咽不下这口气就可以胡乱作为?楚赵结盟又与燕结盟,这次除了南无馆跟四海商盟,南越商人也都明里暗里跟燕过不去,这说明什么?说明南越与楚也结盟了,原本最弱的楚国突然强大到让人侧目,这是什么好事么!” 丁丁看出自家小姐怨气,“小姐之前去世子府的时候,三公主没为难小姐吧?” “她还要怎么为难!就差指着本小姐的鼻子告诉我,我一个金翠楼的花魁配不上世子!”胭脂只要想想那天受到的侮辱,就越发记恨容岚。 “三公主应该知道您并不是什么花魁啊?”丁丁不解。 “可在世人眼里,我就是。”胭脂将端在手里的瓷碗重重搁下来,美眸阴寒,“她在楚国时就时时看本小姐不顺眼,世子又那么在乎她的话……” “小姐……” “是不是有消息说,赵无极快来了?”胭脂看向丁丁,挑眉问道。 丁丁点头,“是,许就这几天。” 胭脂缓身靠在椅背上,眸子微微眯起来,“赵无极必是想挽回容岚,争取楚国,本小姐可不能叫容岚就这么回去再过那种万般荣宠的日子,她不叫我好过,我也不会叫她顺心。” 旁侧,丁丁担忧,“小姐,三公主可是容世子最在乎的人,如果叫世子知道你对容岚做什么,世子会很生气。” 胭脂冷笑,“我怎么可能会让世子知道。” 看着胭脂唇角勾起的弧度,丁丁心里的那份担忧,越来越重…… 此时此刻,与胭脂那份妒心等同的,便是皇宫茗湘殿里凤雪瑶在昨夜感受到,无比巨大的落差。 昨夜,北冥渊没有动她。 这是自北冥渊在她身上索求,无数个夜里颠鸾倒凤,蚀骨销魂之后,第一次在最关键的时刻停下来,离开。 直到现在凤雪瑶还在回想昨夜那一幕,北冥渊毫无预兆从她身上翻下软榻,之后拽着一件长袍暴走出寝宫。 “余儿你说,这是为什么?” 第六百九十二章 入我门 为什么? 因为糕点里不再有那些特别的玩意,所以凤雪瑶的身子对北冥渊来说再也没有任何吸引力。 因为她凤余儿正打算上位,所以要扫除所有障碍,以及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 因为,她复仇的第二个对象找到了。 就是凤雪瑶。 “余儿?”凤雪瑶见凤余儿只低头站在旁边不说话,催促问道。 凤余儿恍然一般看过去,“奴婢近段时间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是关于二姐的,不知当不当讲……” “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且说!”凤雪瑶对凤余儿,信任至极。 “是云光殿里传出来的消息,说皇后娘娘对您很不满意,似乎……还把太子殿下也叫过去说了什么。”凤余儿低声道。 凤雪瑶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就知道是那个老……这还不都怪你!当初你在偏殿里跟本宫说要去讨好皇后,结果本宫去了之后她左右刁难,原本以为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看还真麻烦!” “二姐恕罪,奴婢听说了,那时二姐给皇后娘娘熬了带着当归的参汤?”凤余儿小心翼翼问道。 “带当归怎么了?那是大补!谁能想到皇后会把当归硬安到太子殿下身上,本宫会诅咒太子么!”凤雪瑶只要想起那件事,就很生气。 “那会儿皇后娘娘正心烦,现在不同。” 凤余儿随后向凤雪瑶阐述数条得皇后欢心的重要性,更出谋划策的,让凤雪瑶亲自到小厨房做些东西送去云光殿。 凤雪瑶觉得凤余儿说的有理,但她对入云光殿还是有所顾忌。 “二姐放心,你只管做,奴婢会替你妥妥的送过去。”凤余儿虔诚道。 如此,凤雪瑶就真的放心了。 昨晚凤雪瑶没睡好,这会儿心结被疏通之后她自觉有些困倦。 凤余儿便心领神会的退了出来。 想要在这后宫里站住脚跟,只得北冥渊的荣宠并不够。 后宫,自有后宫的主宰。 在成为侧妃之前凤余儿知道她最先要做的,是拿下皇后。 殿外,凤余儿出去时刚好碰到过来传话的意云踪。 自跟在李诚瑞身边,意云踪发现整个皇宫的人都变了。 好些曾经欺负过,辱骂过他的人就跟突然转性了一样或毕恭毕敬,或磕头认错。 那其中有一些人他甚至不记得,可那些人还是带着几乎是在宫里攒下的全部身家过来痛哭流涕的求他原谅。 他没有留下那些银子,却着着实实原谅了他们。 “余儿姐!师傅叫我传话过来,说太子殿下今晚不来了。”意云踪心中无恨,但有恩。 他知道是凤余儿救了他,每每相遇他都会把那份感恩写在脸上。 意云踪长的白净,五官端正,尤其那双大眼睛,认认真真看过来的时候好似在笑,就像天上的星星。 这种姿色若不是太监,若在市井,再是个孤儿,那还不早被春倌楼的人给抓了去。 “嘘!”凤余儿拉着意云踪的手,将他拽到拐角的地方,“娘娘才刚睡下,别再被你吵醒了。” 意云踪顿时一副做错事的样子,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奴才不知道……” “停!谁叫你在我面前还自称奴才的!除了宫里的主子,你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许自称奴才,知道吗?” 见意云踪只是怯怯点头,凤余儿笑了,“我不是怪你叨扰娘娘,是怕你这样冒失会在宫里吃亏知道吗?” 意云踪狠狠点头,“谢谢余儿姐。” “太子殿下不来的事我会转告给娘娘,你回去吧。”凤余儿见意云踪要走时,从袖兜里取出一张单子,“这里面记的都是李公公平时的喜好,你且背下来,照着做。” 意云踪接过单子,一脸懵懂。 “李公公喜欢机灵的,懂了?”凤余儿拍拍意云踪肩膀,“快去做事!” 在凤余儿眼里,意云踪就像是一张白纸。 白到她想涂什么颜色,就是什么颜色…… 自从流言四起,秦淳已经三日没上早朝。 不想第四日早朝上,秦淳竟然已经成了太子党的人。 至少从北冥渊对秦淳的态度上看,算是给足了他面子。 这件事在凤天歌意料之中。 此刻四海商盟,凤天歌便是将自己的分析如实告诉给容祁。 习惯有多可怕? 即便在知道温玉就是容祁之后,凤天歌还是改不了将所有她认为必要的事,告诉给眼前这个带着面具的男人。 即便现在的她已经很少依靠到四海商盟,她还是愿意这样做。 起初是尊重,现在是习惯。 事实上,凤天歌早就知道秦淳去找过独孤柔,她亦知道在此之后古云奕有私下去见北冥渊。 结果就是秦淳成功站队到太子党的阵列里。 如果这件事的纽带不是古云奕,那么这个结果对凤天歌来说是很棘手的意外。 偏偏,这个纽带是古云奕,那这就不是意外。 是老天爷在助她,一箭双雕。 “温盟主应该知道古云奕在‘奸妃’一案中所扮演的角色,他虽不是主谋,但手上染的血却如何也洗不干净。”凤天歌正视眼前男子,“更何况,时至今日他一直都想在朝廷里扳倒古若尘。” 面对凤天歌的直视,容祁少许的不适应。 以往临面而坐,一直都是他处于主动,他可以一眼不眨的盯着凤天歌看,凤天歌却从来都是微微垂目,即便与他对视,也不会这样盯看。 此刻被凤天歌盯的久了,容祁很自然的移开视线,端起桌上茶杯,“凤大姑娘继续。” “原本天歌是想把古云奕留在独孤柔生下那个孩子之后,现在看,天歌不得不百忙之中将古云奕的命放在心上算计着。”凤天歌声音平淡,眸色如霜。 她从来没有忘记过那场杀戮,所有沾着血的手,所有欠着命的人她都记在心里。 偿命这种事不在乎早与迟,在乎的是在恰到好处的时间,恰到好处的去死。 古云奕保秦淳这件事,不过是让凤天歌原本的计划推迟数月。 结果是一样的,古云奕倒下之时,便是秦淳再度陷入绝境的那一日。 到那时,她依旧可以轻而易举的虏获秦淳。 入我门…… 第六百九十三章 一群野猪 自从上次苏狐带着他那三小只到延禧殿无果之后,容祁的确履行了他每隔两日就要到武院后山去‘主动求取’进步的承诺。 这是容祁自己的主意,苏狐也欣然接受。 如此,二人便不负凤天歌的期待,一个倾尽全力的教,一个发奋图强的学。 新的夜晚开始了。 拥剑小筑外面,苏狐独自坐在他曾被倒吊无数次的大树上,身子靠着树干,嘴里叼着一根细细的树枝,单腿悬在半空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来摇去,心里算着时辰。 按照约定,容祁早在一柱香之前就该到,居然还没来? 该罚他跟小狼多跑一个时辰,还是小池?还是小花花? 算了,就把他们关在一起一个时辰好了! 就在苏狐想到该怎么对容祁的迟到予以相应惩罚的时候,在他头顶,突然有声音飘下来。 “为师已经坐在上面许久,你居然还没发现?” 公孙佩开口刹那,苏狐猛一个激灵掉下去,饶是轻功再好,这么冷不防一吓,掉下去的姿势也不会太美妙。 眼见苏狐一个大字砸下去,公孙佩飘然而落。 “师傅,你干啥!”苏狐几乎同时从地上爬起来,扑掉身上灰土的时候还不忘朝小筑外面瞭望。 “这句话该为师问你,你自己还没出师门就想自立门户收徒弟了?”公孙佩挡住苏狐视线,挑眉问道。 “没有啊!”苏狐摇头,之前凤天歌的确说想叫容祁拜他为师,他则表示只要不收徒弟,死都行。 别问苏狐为什么不同意,他简直不要太清楚师傅跟徒弟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说起来,他这几天作的唯一一个美梦,就是把公孙佩绑起来吊打,好像就是在背后这棵老槐树上。 “还说没有,那容教习是怎么回事?”公孙佩愠声质问。 “那是因为他武功太弱,天歌让我助他进步。”苏狐说到此处时不禁摇头,满脸失望,“到现在为止,他还跑不过小狼。” 公孙佩盯着自家傻徒弟看了半晌,心想着容祁哪是跑不过,他倒是敢跑过! 想着想着,公孙佩就想到了无涯剑。 想当初战周歧的时候容祁为骗他助阵,特意拿清风勾引他。 眼下容祁答应,只要他能说服苏狐放弃,无涯就是他的。 即便他真正觊觎的是碧阙,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任何名剑的贪婪跟索取。 “来,你来。”公孙佩拉着自家小徒弟靠到槐树旁边,“你是不是喜欢凤天歌?” 苏狐想都没想点头,“喜欢啊!” 公孙佩见自家傻狐的目光如此清澈,又问,“你是不是爱上凤天歌了?” “什么是爱?”苏狐一句反问,把公孙佩给问住了。 公孙佩从未经历男女之情,他不知道什么叫爱。 “就是……就是你是不是想以后想把凤天歌娶回来当老婆?”公孙佩所能想到的有关爱的事情,就是结为夫妻。 结为夫妻,应该就是因为爱吧。 后来公孙佩有问过孟臻这个问题,孟臻不以为然,他爱楚太后,但他没有跟楚太后结为夫妻。 公孙佩则十分严肃的反驳了他,那是因为楚太后不爱他。 然后孟臻就十分严肃的把整个太学院,正式交给了公孙佩…… “师傅你在开玩笑!我怎么可能会娶天歌,天歌以后是要娶容教习的,我再娶她,那我岂不是娶了两个?” 苏狐这样回答的时候,公孙佩就放心了,“你既然知道凤天歌以后是要娶容教习的,那你现在还这么练他?” 苏狐眨眼,摇头。 “你想想,如果你把容教习的武功练到比凤天歌还高,那以后他们要是打起来,你的天歌是不是要吃亏?”别人不行,给苏狐洗脑,公孙佩都不用带上脑子。 苏狐一副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师傅言之有理啊!” 公孙佩被吓到,他家徒弟会说成语不稀奇,稀奇的是居然用对了。 “所以为了凤天歌着想,容教习来与不来,不重要!” “可是……天歌会不会觉得我……” “你不说,容教习不说,凤天歌怎么知道!”公孙佩再度诱导。 苏狐咬着嘴唇想了想,“容教习会保密?” “这件事包在为师身上。”公孙佩知道,成了。 “谢谢师傅!” 苏狐正欢喜时,公孙佩老脸一搭,“刚刚为师在树上呆了那么许久,你居然没有发现,去后山领罪。” 苏狐愣住,一脸不解的望向公孙佩。 “为师在后山空旷之处圈了一群野猪……” 没等公孙佩说完,苏狐撒丫子就跑,可惜速度不行,直接叫公孙佩揪住衣领,亲自拽去后山。 至于为什么是野猪,那是因为猪的智商足够匮乏,不容易被某只小狐崽子控制。 不得不说,现在整个乐陵山脉的狼跟蛇,都不能用了…… 正像所有人猜测的那般,赵国国主欲来齐的国书已至礼部凤炎手里。 而在国书递呈的时候,赵无极已经押着白玉霜跟刀五离开赵都,随行人中,有燕姬。 虽已入冬,赵国境内相对温暖,至少林中溪水还没结冰。 此时刚好经过一片枫叶林。 一望无边的枫林,行走其间就像是行走在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里。 枫叶随风起,飞焰欲横天。 已经赶了一天一夜路程的赵无极终于拉紧马缰,下旨所有人暂时休憩半个时辰。 他记得虎兽山脉里好像也有一片枫林,那里的枫林要更美,可他忘了有多美,因为在他脑海里,只记得那时站在枫林里的女子。 女子美的像九天玄女下凡,静动间夺走他所有目光。 枫林有多美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个女子,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女子,至今仍是。 随行人员中除了百余侍卫,还有一辆囚车跟一辆马车。 囚车里坐着白玉霜跟刀五,马车里,坐着燕姬。 赵无极勒紧马缰经过囚车时被白玉霜叫住,“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叫容岚原谅你!” “朕跟岚儿的感情你不会明白。”赵无极停下来,面无表情的看向囚车。 他一直都知道容岚爱他,很爱很爱。 就像他爱容岚那样,从未变过。 “我跟容岚的感情你也不会明白!”白玉霜觉得自己倘若拼死,一定能说服容岚狠心一次。 第六百九十四章 我又不是放马的 赵无极沉默片刻,抬起头。 他的络腮胡并不重,刮的很干净之后只会隐约看的清,加上赵无极五官立体,两者融合在一起反而可以衬出难以形容的威严跟霸气。 “朕或许不明白你跟容岚的感情,但朕很清楚你跟刀五的感情,来人,给刀五换一道铁枷。”赵无极音落之后,当下有侍卫上前给刀五换枷锁。 刀五没资格对话赵无极,但他用很认真的表情看向自家主子,“能跟在将军身边,刀五此生幸焉,将军只管怼,刀五的命就在这里,皇上想拿叫他随便。” 刀五长的很干净,骨子里透着一股读书人才有的文化气韵,至于武功,还不如白玉霜。 当初白玉霜选中刀五,就是因为长相。 “放心,你若死了,本将军必将你与一二三四葬在一起!那里可是个风水宝地!”白玉霜仿佛觉得如此承诺才能对得起刀五,说的慷慨激昂。 刀五闻声,只是笑笑,微垂的黑眸有淡淡阴影遮下来,掩盖住眼中那抹失落。 他一直都知道,在他家将军心里自己跟之前的刀一,刀二,刀三,刀四,是一样的。 而白玉霜,根本没有注意到刀五眼中的那份落寞…… 马车停在溪水旁边,燕姬在随行宫女的搀扶下出了车厢,独自走到临溪的一块岩石上。 她看似无意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在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过来的时候,收回视线。 “别妄想逃走,朕已经在你身上下了毒,每隔三日必服解药,否则你跟你肚子里的孽种,谁也活不了。”赵无极走到燕姬身边,视线平直看向远处枫林,声音很轻,却透着让人心寒的阴冷。 “赵无极!”燕姬震惊。 “是燕皇主动将你送到赵国,他用你给了朕一个根本不可能想到别处的暗示,暗示只要朕表明态度燕就会与赵结盟,结果他做了什么?” 赵无极说话时,视线一直没有看向燕姬,他望着这片枫林,“燕皇非但没有与朕结盟,反倒跟朕刚刚放弃的楚结盟,他这是摆了朕一刀。” “那也是你咎由自取!”燕姬恨极,低声狠斥。 “楚燕结盟,朕若伤了你燕皇不高兴,楚自然也不会回心转意,与其如此,朕与你之间的约定依旧有效,只不过待你生下……这个孩子,需要过到岚儿名下,朕要封岚儿为皇后。”赵无极面无表情,平静开口。 这么多年,赵国一直没有皇后,那是因为在赵无极心里,他不想任何一个女人在后宫可以凌驾在容岚之上。 而他一直没有封容岚为后,是因为他又无比期待会有那么一个契机出现,可以让他利用这个位子,令赵国的实力更上一层楼。 燕姬入赵,让他看到了这个机会。 听到赵无极明明平静却似胸有成竹的语气,燕姬冷笑,“你就这么肯定,容皇贵妃会原谅你?” 燕姬的质疑在赵无极看来是可笑的,“朕的岚儿,不会怪朕。” “你永远不会明白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那份感情。”燕姬嗤冷开口,之后转身回了马车。 燕姬的话就像是一根刺,猛然刺到他心里。 一种隐隐的不安跟忐忑萦绕在胸口,赵无极却迅速将那种情绪梳理掉。 岚儿是这个世上最懂他的人,又岂会不原谅…… 赵无极已经离开赵都的消息很快传到齐国。 而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容祁正在御医院里吃屈平的药豆,最近他有摸到归心经第四重,倘若循序渐进,三个月内必能破境。 眼见容祁可劲儿朝嘴里塞豆子,屈平很是心疼,“急于求成对你没有好处!” “本世子必须要在赵无极来齐之前破境,否则我打不过他!”容祁越发觉得一颗一颗塞药豆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于是直接整瓶灌。 屈平无语,“三公主那边要是原谅,你怎么办?” “皇姐原谅那是皇姐的事!他赵无极干过几次伤害皇姐的事了?本世子第一次放他一马,第二次放他一马!这一次我若再放他一马,他特么还以为我是个放马的!” 只要提到赵无极,容祁就没办法平静。 谁这辈子还没遇到几个看到就想踹过去的人呢。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这次跟赵无极一起来的,还有裴卿。”屈平表示无法直视容祁,好好一张脸扭曲成那个样子也是没谁了。 “裴卿?他怎么会跟赵无极混在一起?”容祁微怔。 “当初赵无极中毒,某人死乞白赖叫我给他配解药的时候我就说过,裴卿很有可能会顺着那条线顺藤摸瓜找过来,结果怎样?他们果然认识!” 见容祁陷入深思,屈平轻咳一声,“放心,裴卿那个人很懂分寸,不该说的他都不会说。” 听到屈平这般保证,容祁方才舒了口气,偏在这时,凤天歌从外面走进来。 “屈先生。” 即便知道屈平也是看戏人,然凤天歌对他的尊重从未减少一分。 她不是一个会随意迁怒的人,亦不会让某种负面情绪影响到她现实所要走的路。 “凤大姑娘找我有事?”屈平对凤天歌也一直很欣赏。 “天歌不是来找屈先生,而是世子。”凤天歌转眸,看向容祁。 看到凤天歌平静到近似于死水的目光,容祁暗自噎喉。 他心虚,昨晚他没有到武院后山报道这件事被苏狐捅出去了? 眼见容祁本能低头眼珠乱转的样子,屈平下意识提醒,“容世子?” “哦哦……歌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容祁腾的站起身,扬起那张不笑时已然倾天绝地,笑起来简直日月无光的笑容,真是十分的乖巧又可爱。 “跟我出来。”凤天歌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转身离开药室。 容祁好害怕,离开前一秒直接抄起一瓶药豆灌进嘴里,任何伤口都可以在未受伤的时候开始调理。 待容祁灌完药豆后直接撇了瓶子,大义凛然走出药室。 离开药室的下一秒,容祁顿时将所有大义凛然抛诸脑后,弯腰怯怯走到凤天歌面前,哈巴狗似的抬起头。 他不确定是不是苏狐在凤天歌面前告了密。 如果是,公孙佩这辈子再也别想从他这儿得到一把名剑! 第六百九十五章 旧友 让容祁意想不到的是,凤天歌并没有问昨晚他有没有到武院后山‘求进步’,只是告诉他一个事实。 赵无极来了,而且是绑着白玉霜一起来的。 除了被绑的白玉霜,还有燕姬随行。 这些容祁都已经知道,但他还是在凤天歌面前表现的非常震惊。 凤天歌依旧没有揭穿容祁,由着他在那里暴跳如雷之后开口,无论如何她都会想办法把白玉霜救出来。 “三公主会不会跟赵王回去我不知道,但不管她有什么样的选择,我希望她的选择里没有危险跟勉强的因素。”凤天歌紧接着又道,“赵王武功不弱,至少现在天歌一人并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这件事,我会找四海商盟的人帮忙。” 如今对容祁来说,四海商盟已经不是秘密。 “这件事……我也会尽力……尽全力!”容祁信誓旦旦。 凤天歌点头,“我知道。” 眼见凤天歌要走,容祁赶忙跟过去,“歌儿你去哪儿?” “我刚刚不是说了,去找四海商盟的盟主。”凤天歌瞧着容祁,静静看着容祁眼中闪过的那抹慌乱,默不作声。 此刻看着容祁明明心里彷徨,可表面上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凤天歌不禁在想。 现在,到底谁才是看戏的人? 或许在别人眼里她身处戏中,那么在她眼里,容祁何尝不是…… 午时刚过,太史院迎来一位熟人。 往常太史院诸多攥写史书的文官看到这位熟人的时候并不会主动起身,亦鲜少有人主动与之攀谈。 今时不同,当鲁明出现在太史院的一刻,已有数位文官搁下纸笔恭敬相迎。 自然,亦有少数人自顾抄录整理书卷。 任你升官发财,我没花到一分的态度也是很屌了。 说起鲁明,自打任职吏部尚书之后忙了好些天,这才抽出一点儿时间来找太史院令庚博远商讨‘政事’。 这会儿跟那许多官员打过招呼之后,鲁明轻车熟路的走进内庭。 太史院官署很大,前庭内庭之间有段距离,这中间出亭过池,雕甍绣槛,处处流露出一种浓浓的文人气息。 在这种气息里,又蕴含着一丝丝淡淡的,超脱世俗的随性。 就像这里的主人,把茶冷眼看红尘,借茶静心度春秋。 庚博远就是这样一个,超脱世俗之人。 安之若素,无欲无求。 鲁明还未迈进内庭,便有一股淡淡的茶香飘溢出来。 “庚兄这煮茶的技艺真是越来越精湛了。”鲁明迈进门槛时,分明看到厅里紫檀雕出的鱼形案几上坐着一壶温茶,一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正手执书卷,看的入神。 听到声音,男子抬头,儒雅的容颜赫然映入眼帘。 一身褐色夹袍,腰间系着玉白色的蛛纹腰带,腰带下常年挂着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囊,鬓发已有银丝,以玉冠整齐束起。 庚博远即便是在年轻的时候也不能用帅字形容,可跟鲁明那种天生的圆滑世故相比,他身上却有一种只有文人墨客才有的书卷气。 “鲁大人坐。”庚博远十分小心搁下手中书卷,温声开口时起身,彬彬有礼。 “庚兄总是这样客气!”鲁明如往常般走到鱼形案几对面,与庚博远临面而坐。 眼见庚博远起身,鲁明‘哎呀’一声,“庚兄你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把鲁某当外人,这里就咱们两个,你还把官服套上做什么!” 庚博远只是笑笑,仍将官服穿好,回坐过来时彬彬有礼,“鲁大人找下官何事?” 现如今的鲁明,官职在庚博远之上。 “庚兄你这自称变的倒快。”鲁明跟往常一样,提起茶壶自顾倒了一杯。 茶落杯中,顿时有雾气在杯缘缭绕,犹如皑皑白雪覆在山顶,妙不可言。 “不得不说,庚兄的茶艺比起问天茶楼的老板……也就是前段时间失踪的闻少卿有过之而无不及。”鲁明搁下茶壶,赞许不已。 “是么。”庚博远浅笑,文雅的气质表露无疑。 “是啊!”鲁明端起茶杯,轻嘬之后连连点头,“嗯,比闻少卿泡的雾山小隐更有味道。” “鲁大人谬赞。”庚博远开口时,端杯,轻品。 鲁明笑道,“你我相识数载,你瞧我何时在你面前谬赞过谁,这是真话。” “大人若喜欢,便多喝几杯。”庚博远一直都是十分文雅的表情,即便是在听到赞许的时候也没有太多变化。 “来你这儿,就是为了多喝几杯。”鲁明垂目,绕了绕手里的茶杯,雾气未散,顺着杯缘旋转,别样唯美。 “有句话叫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当初闻少卿入朝为太傅,我原以为凭着我们的关系,他怎么还不把我提拔上去,谁成想我这边儿一头热,那厮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鲁明戏笑,“反倒在他失踪之后,我这阴差阳错的竟然成了吏部尚书,庚兄你说,是不是有趣?” “恭喜大人高升。”庚博远端茶,微微俯首。 见庚博远无心这个话题,鲁明也识趣,视线不禁瞥到庚博远腰间香囊上,“其实呢,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像庚兄你这般看淡世俗也是好事,可看淡世俗可不就是看淡红尘,人家赛老板还等着你呢。” “大人说笑了。”庚博远闻声,握着茶杯的手微顿。 “我哪有说笑,莫不是庚兄觉得赛老板人老珠黄……” 没等鲁明说完,庚博远立时反驳,声音虽温和却能听出些许不满。“赛老板风姿跟气韵都是下官此生见过,最出众的女子。” “瞧瞧,我才说赛老板丁点儿不好,你那样子倒像是要把我吃了,你敢说你不爱赛老板?”鲁明微挑眉,戏声问道。 庚博远一时无言以对,“大人喝茶。” “你这个迂腐的老脑筋啊!”鲁明长叹口气,“罢了,你的私事我不管,不过以后啊,我可不能时常来你这里蹭茶喝。” 庚博远低着头,“那可太好了……” “庚兄说什么?”鲁明似没听清一般抬头,问道。 “没什么,下官随时恭候大人。”庚博远表情无异,淡声抿唇。 鲁明饮茶之后,若有所思,“说起来……我之前怎么没看到庚兄你煮雾山小隐?” “才叫府上管家进了些,不多,只够煮三次。”庚博远据实回道。 鲁明点了点头,“那庚兄再煮雾山小隐的时候一定差人叫我,还有两次,我记着呢。” 这一次,庚博远没有开口,就只点了点头。 鲁明知道,自己这位老友,心疼着呢…… 第六百九十六章 爱着的人 鉴于北冥渊已经连续三日没有入茗湘殿,凤雪瑶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开始依着凤余儿的法子亲自到小厨房熬参粥。 参粥熬好之后,问题来了。 她不想送。 原因很简单,之前顾紫嫣已经表现出对她的厌恶,她再去怕碰钉子。 好歹也是后宫里的风云主子,人前人后风光无限,现在自觉地位今非昔比的凤雪瑶已然做不到低三下四。 而在凤雪瑶眼里,她万幸自己身边有凤余儿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庶出妹妹。 她很清楚自己这一路平步青云的功臣,非凤余儿无疑。 所以这一次,她亦无比放心的将送参粥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妹妹。 凤余儿欣然接受。 皇宫,云光殿。 此刻看着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凤余儿,顾紫嫣说不出喜欢,因为这丫头来自茗湘殿,也说不出讨厌,毕竟当初渊儿被隔离在偏殿的时候,这丫头照顾的很是周到。 见顾紫嫣没开口,锦葵上前一步,“凤侧妃身体不适?” “回锦葵姐姐,我家娘娘身子尚好。”凤余儿不敢抬头,恭敬道。 “她既尚好,为何不亲自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锦葵冷声开口时,瞄了眼食盒,“这参粥当真是凤侧妃熬的?” 凤余儿闻声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杵在地上的手朝宫装的袖子里缩了缩,表现出极度害怕的样子。 “到底是不是凤侧妃亲自熬的?”锦葵冷声质问。 “回锦葵姐姐,是侧妃亲手熬的!”这一次,凤余儿的动作越发明显。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手藏起来,饶顾紫嫣是个瞎子也看到了,“把手伸出来。” 这一次,凤余儿虽胆怯,却没有犹豫。 因为她知道,皇后娘娘的性子没有她旁边锦葵那么好。 于是凤余儿将被热气烫伤的手朝前伸过去,“这是奴婢不小心……” “不小心熬参粥的时候弄伤的?”顾紫嫣美眸愠寒,“她凤雪瑶也忒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皇后娘娘明鉴,这参粥就是侧妃熬的,也是侧妃千叮万嘱让奴婢快些送过来,娘娘打听过皇后近日脾胃不适,所以不能喝凉的。”凤余儿字字句句皆透着对顾紫嫣的关心,这般语气倒让顾紫嫣不知该如何发脾气。 锦葵心领神会般将话茬接过来,“侧妃这番心意皇后娘娘收到了,你退了吧。” “是,奴婢告退。”凤余儿由始至终都没抬头,恭敬退出云光殿。 直到凤余儿离开,锦葵方将食盒提过来,“娘娘,要不要……” “扔出去!”顾紫嫣嫌恶开口。 锦葵俯身,将食盒搁到旁侧,“想来凤雪瑶也没去御医院问过,倒是这个小宫女,细心的紧。” 顾紫嫣视线不由望向凤余儿消失的宫门,“本宫想起来了,好像渊儿不止一次在本宫面前提起这个凤……” “凤余儿。”锦葵提醒道。 “对。”顾紫嫣微蹙眉,“听说她是凤炎的庶女?” “是。”锦葵点头。 顾紫嫣的目光渐渐变得饶有兴致,“你说……渊儿为何总在本宫面前提起她?” “奴婢觉得,许是偏殿时候太子殿下跟凤余儿呆在一起……有了感情?”锦葵像是猜测道。 顾紫嫣抬头,震怒,“这怎么可以!她非但是庶出,现在还是个宫女!” “奴婢也觉得,她这身份不合适……”锦葵刻意将‘身份’二字,咬的极重。 顾紫嫣扭回头,美眸微眯,“自从独孤艳死了之后,本宫替渊儿前前后后挑了两个太子妃,一个不中用,另一个又死了,眼下侧妃里独孤柔怀了孽种,凤雪瑶又……那般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若叫她得势还得了!” “现在宫里只剩下一个侧妃,凤雪瑶盛气凌人也在情理之中。”锦葵低声附和。 “哼!她算什么东西!”顾紫嫣冷嗤,眸子再度看向凤余儿消失的方向,不再言语。 锦葵明白话不能太过的道理,亦沉默。 但她知道,凤余儿上位,指日可待…… 天冷,风寒。 整个皇宫没有一个游在外面的闲人,大家都行走匆匆,忙着自己手里那摊子事儿,看似极有目的,然尔前路对这些宫里的人来说,又是何等迷茫。 凤余儿离开云光殿后,独自走进御花园里临湖的凉亭。 冬季的御花园,百物凋零,满目颓败。 凤余儿倚在亭边,清澈明亮的眸子盯着碧湖里那些隔着冰层游过来的锦鲤。 “在看什么?”背后有声音传过来,凤余儿没有回头,而是摘下挂在栏杆处的鱼食锦袋,抓出一把抛向湖面。 只是这一次,凤天歌没有出手打破冰层。 凤余儿不解,“长姐这次为什么不帮它们?” “时不移事不易,那夜天暖,它们出来吃了也就吃了,这几日天气骤冷,它们出来未必能回得去。”凤天歌与凤余儿并肩而立,“举手之劳帮一帮倒是无所谓,我只怕,是帮错了。” “长姐后悔了?”凤余儿扭头,笑问。 凤天歌看着冰层里的锦鲤,“我怕你后悔?” “怎么可能!”凤余儿失笑片刻,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我已经去了云光殿,用文人的话该怎么说?举棋无悔,我没有退路,也没想过要退。” 凤天歌轻倚在栏杆上,沉默不语。 “只是……长姐,你有喜欢的人吗?”凤余儿突然发问。 凤天歌侧眸,想了想,“或许吧。” 凤余儿瞧见凤天歌眼中那丝犹豫,笑道,“长姐骗不了余儿,你肯定有。” 凤天歌没有反驳,亦未肯定。 “余儿相信不管是谁,都是那人的运气!”凤余儿像是自嘲般呼出一口气,“余儿就没有,就因为没有,所以把这身子交出去也没什么,也没对不起谁,也没亏了自己,所以长姐不用过来安慰我。” 明明说的那样云淡风轻,凤天歌却依旧可以在凤余儿的脸上看到失落。 身为女子,谁不向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爱情? “长姐在云光殿里的人,是锦葵?”凤余儿突然转眸,认真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眸色无波,只微微挑了挑眉,“你说呢?” “不是。”凤余儿摇头,“长姐不会轻易把那个人暴露出来,而刚刚锦葵的表现在我看来,有些明显,而且锦葵的底细我知道,她是跟着皇后娘娘从颖川来的,不可能被收买,她应该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 所以,这才是凤天歌安排锦葵直接帮助凤余儿的原因。 “不过长姐行事,也难说的准。”凤余儿丝毫没有隐瞒自己对于这件事的猜测,“长姐放心,我凤余儿,不会做违背良心的事。” ------------------- 猜猜鲁明跟庚博远,谁是智者? 第六百九十七章 真的好饿 在凤天歌面前,凤余儿极尽坦诚。 她将自己所有想法跟猜测都暴露在眼前这位长姐面前。 因为她很清楚的知道,即便她有一些小聪明,小手段,但这些在凤天歌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她一路走到现在并不是她的计谋有多缜密,是因为她的对手,段位低。 与孙荷香,凤雪瑶哪怕是凤炎相比,眼前这位长姐可以叫她一步登天,也能让她一落千丈。 人这辈子,最重要的是要认清自己的斤两。 凤余儿非但无比清楚的知道她要什么,亦十分明白的知道。 什么人,不可为敌…… 皇城,世子府。 与凤天歌一般,容祁亦在与自己的亲人进行一场极为艰难的对话。 艰难是因为,他唾沫横飞一个时辰,他家皇姐就跟没听懂似的完全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 此刻厅内,容岚整个人倚在红樟松的木椅上,懒散的样子让容祁生无可恋。 “皇姐,这次你如果还跟赵无极回去,我瞧不起你。”容祁拼着有可能被撸光头发的危险,恨恨道。 谁成想容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眼下七国瞧不起本宫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几?” 就在容祁欲反驳时,容岚又道,“再说你一个撒谎尿屁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老娘?” “皇姐!”容祁猛的坐直身子,“注意措辞!” “老娘已经在克制了,想造反就直说。”容岚‘目不转睛’的看向厅门,一直搭在膝上的手开始摸索着桌上的茶杯。 “我错了。” 容祁秒怂,“皇姐,赵无极以前做的那些龌龊事我都可以忍,但这一次他竟然把你利用的这样彻底,根本不可原谅,他心里根本没有你!” “他心里,有我。”容岚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心里有我的事实。” “那他就不是个男人!倘若我心里有谁,便会不遗余力的保护她,背叛全世界,我也不会背叛她!”容祁信誓旦旦。 “嗯,欺骗不是背叛。”容岚饶有兴致道。 容祁败了,“没有欺骗,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而已。” “小容啊,像你这么说话,路会越走越窄的哦。”容岚摇了摇手里的茶杯,“没什么事,跪安吧。” “皇姐!你还没告诉我,你会不会跟赵无极走呢?”容祁不甘心。 容岚认真的想了想,“不许你们对赵无极动手,包括去救白玉霜,老娘跟他的事,你们别插手。” “不可能。”容祁已经做好打算要在赵无极入皇城之前救出白玉霜,免得赵无极那个臭不要脸的以白玉霜威胁自家皇姐。 “那我就跟他走。”容岚也很任性。 容祁万般无奈之下,只丢给容岚一句话。 爱情已经把你磨平了,你再也不是楚皇宫里有棱有角的三公主,你就是个大圆脸! 容岚也很应景的丢给容祁一只茶杯。 人家姐妹一家亲,他这儿可好,差点儿反目成仇。 且说容祁离开后,一直候在厅外提着炭炉的下人方被管家放进来。 那下人长的很高,穿着褐色缎袄,脸略黑,但五官清秀。 当然,这些容岚并不能看到。 此刻那下人毕恭毕敬的走进来,将手里提着的炭炉搁到容岚身边,之后恭敬退了出去。 容岚就那么独自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将雷伊唤出来,叫他去买蜡烛。 雷伊反省,他最近根本没多嘴啊。 然雷伊到底是听话的,不管容岚说什么,他都照作。 雷伊走后,容岚叫管家差人再拎一盆炭火进来,于是刚刚进来的那个下人,又一次出现在容岚面前。 这一次容岚没有叫那个下人离开,而是叫管家下去准备晚膳。 厅内,只剩下两个人。 容岚不开口,那下人便也不吭声。 虽然不吭声,他却在肆无忌惮的看着容岚。 这绝对不是他看过的最美的女子,但却是最特别的一个,因为特别,眼前女子在他眼里,便成了最美的。 真的很美,未施粉黛的容岚俊眼修眉,顾盼神飞,他看的有些入神,竟不自觉的走近。 “把你搁在柴房屈才了,一会儿去后厨烤肉,他们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本公主说的。”容岚突然开口,使得那个下人猛然震在那里。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容岚勾唇,浅笑,“你是因为找虐才回来的吧?” 那人依旧不敢确定,动也不动一下。 “如果你忘了,本公主可以再提醒一次,兔子肉两面都要烤成金黄色,蛇肉要断成五指宽,三生七熟,这回记住了?” “你……认出我了?”有那么一瞬间,流刃想跑。 “本公主不发威,你还真当老娘好欺负!”容岚冷笑,“虏我?还是想潜在老娘身边发现什么惊人秘密?” 容岚轻功之高,赵无极都撵不上。 流刃从没想到自己会被认出来,他自入世子府那一刻开始,半点武功根底都没露出来!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没想虏你。”流刃知道,他现在没有风险。 “那就是想发现秘密?”容岚清丽容颜微微侧过去,挑眉问道。 “这里能有什么秘密!”明明知道容岚眼睛看不见,流刃还是脸红避开。 容岚一副恍然的样子,“那必然是找虐无疑了。” “谁找虐!我就是想来看看……”流刃突然噤声,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形容词来描述内心的感受。 流刃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没错,他就是想看看这个从蜀国大荒山一路折磨他的女人到底过的好不好! 只要过的不好,他就放心了! 就是这样! “先去烤肉,本公主现在很饿。”容岚不想再追问。 流刃本能的想要拒绝,只是拒绝的话溜到嘴边的时候,他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仅此一次,别想我会给你再烤第二次!”流刃转身一刻,忽似想到什么,“别试图找别人抓我,谁也抓不住我!” “老娘要想抓你,又何点破,快去烤肉。”容岚的肚子,在这个时候,十分合时宜的闷响了一声。 流刃咬牙,转身退出正厅。 听着流刃的脚步声,容岚慢慢闭上眼睛。 真的好饿…… 第六百九十八章 彩色回忆 那日凤天歌与容祁在御医院分开时,没有立刻就去四海商盟。 就像今晚,她在来四海商盟之前故意到鱼市绕了一圈儿。 原因就是,她想给容祁‘准备’的时间。 这是一种什么情绪,可能从表面上看,我明知道你在演戏,但我还是十分大度的不揭穿你,甚至配合你。 实际上,凤天歌心里也生出了一丝恶趣味。 我就静静看着你演,看你怎么演。 此刻四海商盟二楼,容祁已经等了凤天歌半个时辰。 当然,他并没有做出一副‘等’的样子,而是专心致志的在喝茶。 “天歌拜见温盟主。”凤天歌入门之后,恭敬开口。 一切都似回到从前,一切又根本不可能回到从前。 “凤大姑娘坐。”容祁端的一派温润如玉。 待凤天歌坐到对面,容祁直接提起桌上一个雕工精致的长颈瓷瓶。 他握住瓷瓶,动作优雅且缓慢的将瓷瓶里的果汁倒在凤天歌面前的夜光杯里,“这是温某叫他们用荔枝做成的饮品,凤大姑娘且尝尝味道如何。” 容祁知道,自从闻少卿死后他家歌儿对茶有了抵触情绪,所以他特地准备了这个。 “多谢。”凤天歌微微颌首,之后举杯轻品,“盟主有心了。” “喜欢就好。”看出凤天歌喜欢,容祁心里欢喜。 房间里片刻静谧,凤天歌随后道明来意。 距离赵无极入齐都还有两日,凤天歌希望眼前男子可以助她将白玉霜跟刀五解救出来。 而在凤天歌提出这件事的刹那,容祁几乎想都没想的拒绝了。 “不行。” 因为容岚说过,他敢插手容岚就跟赵无极回去! 他家皇姐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说话绝对算数。 眼见凤天歌目露惊诧之色,容祁顿觉失言,“这是三公主自己的决定……” 凤天歌眉峰微挑,并未言语。 她给容祁自我救场的机会。 “温某是说……倚阑轩不是跟四海商盟有些许联系么,所以温某之前有去见过容岚,这是她自己的意思,不希望别人插手她跟赵无极的事,包括去救白玉霜。” “是吗?”凤天歌浅声开口。 “是。”容祁暗自舒了口气,“所以温某觉得,我们还是见机行事比较好。” 凤天歌点头,“温盟主既然这么说,天歌便将这些事搁一搁……还有一件事……” “凤大姑娘在温某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容祁见凤天歌犹豫,浅声鼓励。 “当日南无馆暗地里朝燕商下手,得四海商盟全力相助,可与此同时……” 凤天歌一直想避开这个话题,但她觉得有必要提起,“与此同时,南越亦在暗中协助,能把燕皇逼到与楚结盟的,除了南无馆跟四海商盟,还有……南越的……” “温某知道。”容祁握着茶杯的手猛然收紧,“温某知道在这件事上,南越国师帮了很大忙……南越……南越这是在用行动向我们传递一种态度,是友,非敌。” “天歌以为盟主不知道,既是知道我便不多说什么。”凤天歌并没有刻意想让容祁记得什么,她只是怕容祁不记得什么。 对于萧文俊,凤天歌或许有过误解但从来不曾怨恨。 那样的一个人,那样的经历,那样的重情,那样的,让人心疼。 而今凤天歌即便做不到无比豁达的在容祁面前再提到那个名字,她却愿意容祁记得那段时光。 她觉得,那段时光是彩色的。 房间里一片沉寂。 凤天歌与容祁谁也没说话,直到容祁先开口,“凤大姑娘有没有查到之前,造谣的人?” “没有。” 凤天歌知道容祁所指乃之前揭露秦淳与自己前世有恩怨的那个人,“天歌以为,这件事若朝不好的方向预想,极有可能是颖川的第二位智者出现了,而这个人竟无比精准的判断出我会招揽秦淳,所以先下手为强。” 容祁同意凤天歌的猜测,“会是谁呢。” “闻少卿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诚然在与他的较量中我疏忽了太多细节,他亦如是。”凤天歌抬起头,“如果闻少卿在整件事里并没有掺杂私人感情,最后的胜负,未必如我所愿。” “颖川智者,的确不容小觑。”容祁轻声叹息,“好像自从谣言之后,那人再无动向,我们可得小心。” “天歌明白。”凤天歌点头。 既然容祁无意去救白玉霜,且是容岚的意思,凤天歌便不再纠结这件事,起身告辞。 然而赵无极来齐这件事并非只关乎赵国与燕楚两国未来的关系,齐国也不能自免。 齐赵从来都是面和心不和,是以此番赵无极来齐,没可能与齐景帝结盟,但这并不排斥赵无极不会在北冥渊身上下手。 凤天歌相信,既然颖川已经来了第二位智者,那么北冥渊对赵无极的态度很有可能代表的是颖川王的态度。 北冥渊若低头,说明颖川王求的只是齐国皇位,若不低头则说明,颖川王的野心,远比她想象的更大。 若真如此,她这条复仇之路,极难走了…… 皇宫,茗湘阁。 北冥渊已经连续七日没有来过,宫中闲言碎语愈演愈烈使得凤雪瑶真正感受到了危机。 快至酉时,凤雪瑶终于按捺不住性子把凤余儿叫进来,“太子殿下还是不过来吗?” “回娘娘,小意说子白天已经传过话了……”凤余儿低声提醒。 “为什么?是本宫做错了什么?”凤雪瑶完全不明白自己突然失宠的原因,她焦虑恐惧,甚至害怕。 从未有过的患得患失让她根本淡定不下来,“不行……本宫不能坐以待毙!余儿,你一向最有办法,本宫求你去请太子殿下好不好?一定要把太子殿下请过来!” 凤余儿面露难色,“娘娘,奴婢哪有那个本事,我只怕连看都看不到太子殿下。” “你一定行!本宫信你!”凤雪瑶起身抓住凤余儿肩膀。 看着那双期待又充满渴求的目光,凤余儿心底抹过一丝寒凉。 凤雪瑶,你蠢的可爱呢…… ------------------- 只一更,亲们别等,遁~~快遁~~披星戴月遁~~~ 第六百九十九章 底气十足 不管凤余儿如何推托,凤雪瑶无比坚定的想要凤余儿试一试。 于是,凤余儿便出现了在长信宫。 殿外,凤余儿在李诚瑞面前恭敬俯身,所言皆是吾家娘娘如何思念太子殿下,如何忧思成疾,如何希望太子殿下能够移驾茗湘殿。 原则上,北冥渊既是已经有了主意,李诚瑞便不该叫凤余儿在殿外解释,直接撵回去也就是了。 但他没有。 因为他知道他义女的所有动机。 在入云光殿的前一个晚上,凤余儿曾找李诚瑞表达过自己接下来想要在后宫争取一席之地的愿望跟信心。 凤余儿希望李诚瑞可以帮她,而这件事对李诚瑞而言百利无害,有一个当宠妃的义女只会叫他在宫中的地位更加稳固。 是以此刻长信宫,凤余儿说话的时候李诚瑞并没有看着凤余儿,而是仔细听着殿里的动静。 “李公公,奴婢求您就进去通传一声,吾家娘娘已经备好晚膳,求太子殿下移驾!”凤余儿扑通跪到地上,重重磕头。 殿内依旧没有声音,李诚瑞不禁叹息,“太子殿下已经说了……” “进来。”就在李诚瑞跟凤余儿以为没戏的时候,殿里突然传出声音。 李诚瑞与凤余儿相视数秒,当下转身,“是……” 原本以为是唤他的李诚瑞应声之际,北冥渊的声音再次响起。 “凤余儿,进来。” 听到声音,凤余儿并未惊讶,而是起身看向李诚瑞,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却又无比自信的笑意。 李诚瑞微微颌首,瞧了眼宫门。 凤余儿随后推门而入。 这扇门,凤余儿推的无比轻巧,又无比沉重。 因为她知道,从她迈进这道门槛的一刻,她这一生便再也没有资格期待一份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爱情。 还好她从来不觉得那所谓神圣又美好的爱情有多重要。 这个世上,没有比给母亲报仇,更重要的事。 凤余儿走进正厅,阖门之后小心翼翼来到内室外面站稳,“奴婢……” “进来。”内室传出声音,凤余儿眸底冰冷一闪而逝,之后推门走了进去。 内室里所有的摆设都极尽奢华,珍稀古玩,翡翠琉璃,还有一把绝世宝剑,那把剑的剑鞘是金黄色,剑柄处镶着七颗幽蓝色的晶石。 凤余儿从李诚瑞那里了解过,那把绝世名剑叫霸天,是北冥渊自小到大的佩剑。 他甚喜欢。 此时的北冥渊就坐在床榻上,端直身形,双手搥膝。 凤余儿小心翼翼走过去,跪在地上,“奴婢叩见太子殿下。” 床榻上,北冥渊并未开口。 凤余儿几乎没有犹豫,当下磕头,“奴婢求太子殿下可以移驾茗湘殿,我家娘娘这几日茶饭不思,终日惶惶,就只盼着太子殿下过去,能解相思之苦……” “你呢?”北冥渊的声音异常低沉,深邃狭长的黑眸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相思? 他这几日也似乎能体会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那种熟悉的感觉在许久以前也曾出现过。 那时的他,便是一日不见独孤艳就会觉得这一整天过的都无甚意义。 这种感觉随着他不入茗湘殿时间的加长而深刻,他反省自己,在想凤雪瑶? 不是,他脑海里每每闪出的画面,分明是与凤余儿在偏殿时的情景,还有凤余儿肩头的黑色玫瑰。 让他重尝相思的人,不是凤雪瑶。 而自从有了这样的意识,北冥渊就强逼着自己不去茗湘殿。 他想知道自己的真实感受。 ‘奸妃’一案之后,北冥渊曾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一千次的问过自己,有没有爱过独孤艳? 他的回答是有! 便是在那段魂牵梦系的日子里,他对独孤艳是真的爱。 后来也不是不爱,只是皇权至上,他容不下那样一个光芒耀眼的爱人! 同样的感觉,出现在了另一个女人身上。 此时此刻他解开了自己的疑惑,他爱眼前这个看上去并不是特别好看可眼睛却那样明亮的女子。 凤余儿。 后来的后来,凤余儿告诉他,那不叫爱。 房间里暧昧的气氛渐渐蔓延,凤余儿卑躬屈膝的跪在那里,“奴婢……奴婢求太子殿下移驾……啊!” 就在凤余儿开口之际,左臂骤痛,她整个身子生生被北冥渊扯起来,扔到床上! 没有前奏,没有暗示,北冥渊的身子就那么硬生生的压过来。 凤余儿知道,事情发展下去她避免不了这样的男欢女爱,可不是现在。 不是在这种晦暗不明的关系里,如北冥渊这样的男人不会有任何愧疚之心,他更喜欢臣服! 面对北冥渊的肆意索吻跟粗暴撕扯,凤余儿拼尽全力,她使了所有力气想要推开北冥渊,可她力气不够。 于是她用牙齿! 北冥渊薄唇吃痛,腥咸味道瞬间蔓延。 他猛然举起拳头,却在看到凤余儿仿若洪水爆发一般的眼泪跟惨白如纸的容颜时,渐渐把拳头放下来。 感觉到身上没了束缚,凤余儿慌张爬下床榻,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眼泪急涌却没发出半声呜咽,“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 “你走。”北冥渊皓齿暗咬,额头迸起青筋。 “我家娘娘还在等着……”凤余儿双手揪紧被北冥渊扯开的衣服,低低开口。 “我叫你滚!”北冥渊猛然抬头,黝黑眸子迸射寒冽嗜血的怒意。 凤余儿哪敢再开口,当下起身仓皇退出内室。 房门闭阖一瞬,北冥渊突然抬手,拳头狠狠砸在床栏上…… 殿外,李诚瑞见凤余儿出来时的狼狈模样,正想询问却见凤余儿抬头,给了他一个‘放心’的微笑。 李诚瑞当然知道凤余儿的意思,悬着的心总算是搁下了。 只是,凤余儿在走出长信宫的宫门时,遇到了刚好过来的意云踪…… 之后的一个时辰北冥渊竟真的去了茗湘殿,更与凤雪瑶翻云覆雨到深夜。 如此,凤雪瑶对自己的这位庶妹,越发信赖不已。 时间总是快的让人措手不及,不管你做了怎样的准备,事到临头却总是觉得漏洞百出。 就像流刃。 他当初想要潜进世子府的动机很简单,就是想看看那个眼盲脾气都火爆到不行的女人过的好不好。 如果过的不好他就放心了。 可现在,明显是他过的更不好! “肉烤熟了没有!再不烤好不给工钱了啊!” 容岚的声音,总是那样的底气十足…… 第七百章 热爱生活 世子府前院,流刃穿着一身褐色缎袄,双手各握十根羊肉串不停翻转,旁边摆着辣椒孜然跟油和盐。 羊油滴下去,身前的炭炉不时发出噼啪声音。 流刃都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堂堂一暗卫,还是扶桑的隐皇子,竟然会在这里遭这份罪。 眼睛被烟熏的快瞎了有木有!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此刻坐在正厅里,单腿踩在椅子上,单手握着羊肉串,另一只手握着半盏女儿红的容岚。 明明前一秒还是一副不想活的样子,这会儿倒是热爱生活! “只剩下十个羊肉串,再没有了。”流刃将烤到七成熟的羊肉串拿到正厅,搁到桌边盘子里,还刻意调整方向,以便容岚拿的时候不会烫手。 “酒还没喝完你跟老娘说没肉了?” 容岚伸手去抓肉串时流刃阻止,“还热!” “说起来,你手艺不错!”容岚当然知道热,所以她把肉串握到手里时吹了吹,嘟嘴的样子美到不行。 流刃知道雷伊不在,目光便也有些肆无忌惮,“我之前有机会走过西疆,跟那里的人学过,那里的人都很喜欢吃肉串。” “西疆?”容岚显然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西疆是蜀国番邦,那里有大片草原,多以牧民为主,吃的也多是牛羊肉。”流刃据实开口。 容岚撸了一口肉串,“那里的人喜欢喝酒吗?” “无酒不欢。”流刃见容岚嘴角沾到一块黑渍,莫名的,他想伸手。 就在流刃走过去的时候,雷伊突现! 几乎同时,流刃整个状态顷刻变的与下人迷之契合,退到旁侧,心虚不已。 “三公主,赵无极已至齐都城外,正朝这里赶过来!您放心,主人就快回来了!” 容岚握着肉串的手微顿,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明明看不到却依旧闪烁着光芒的眼睛,顿如死水,再无波澜。 片刻后,容岚将肉串跟手里的酒一并搁回到桌边,“那个谁,你把这些先拿到本公主房间里温着,一会儿吃。” 流刃知道在说他,于是恭敬上前,端起托盘跟酒坛,不动声色退出正厅。 “三公主别怕,一会儿见着赵无极,属下就算拼死也要给他颜色!”雷伊抬头,眸间血红,愤然开口。 “你去拦住你家主子,把他送到凤天歌身边,再替本公主求凤天歌一件事,把容祁拴好。”容岚从袖子里摸出锦帕,缓慢擦净唇角。 “三公主!主人回来是给您撑腰的啊!”雷伊震惊。 “老娘的腰,老娘自己撑。” 容岚已经好久未施粉黛,于是起身,与雷伊擦肩而过,摸索着走向厅门,“管家,叫冬儿那个小丫头给本公主画一画吧,都不美了。” “三公主!”雷伊转身看向容岚,“这种时候……这种时候你要美给赵无极那个混蛋看吗?” 雷伊从不敢犯上说这样的话,可他就是不想三公主再去讨好赵无极! 那个混蛋畜牲,根本不配! “你若还认我是三公主,便照本公主的话做,你该知道本公主的脾气。”容岚止步停在厅门位置,单手扶着朱漆木门,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寒凉。 雷伊当然知道,就因为知道他才着急。 他又如何能让三公主独自面对赵无极? “三公主且等属下,属下必赶回来!”雷伊音落,遁离。 容岚静默站在厅门许久,方才迈步。 她缓慢走出正厅,伸手摸索着前行。 她知道流刃就在不远的地方站着,可她无心开口。 她所有的心思都在那个人身上。 赵无极,终是来了…… 皇宫里,赵无极已入城门的消息传到了御书房。 但由于赵无极在国书上讲明此行专为私事而来,不想惊动齐朝廷亦与国事无关,是以礼部并没有派人出城恭迎。 虽说是私事,赵无极却递了国书,看似不合情理,实则却是别有心机。 “赵无极递国书的用意,无非就是想给自己一个保障,我大齐既知他来,倘若他在城中有闪失,这个锅必然要咱们背。”龙案前,古云奕恭敬而立,仔细分析。 之前借着被步翼踢折几根肋骨的由头,古云奕刻意避开闻少卿对北冥渊下手的那段时间,目的就是坐等北冥渊去死。 结果闻少卿失踪了。 那么作为北冥渊暂时还十分信任的重臣,他必然要重新回到朝堂。 为了自己的儿子,为了弄死古若尘,他还得努力。 龙案后面,北冥渊正襟危坐,双手搭在龙案上,面色阴沉。 “云奕,你说……”北冥渊仿佛深思之后抬起头,“你觉得,本太子需要牺牲什么,才能得到赵王的支持?” 古云奕愣住,“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与赵结盟?” “没错,如果有赵国支持,本太子或许可以……”话到嘴边,北冥渊突然沉默,继而转口,“或许可以尽早登基。” “可是,赵王这些年对齐一直虎视眈眈,他在乎的只有七国排名,他只想争七国第一。”古云奕震惊看着眼前男子,万没料到北冥渊竟然急躁到要与虎谋皮。 而北冥渊真正的想法并不是急于登基,他只是想寻求一个可以跟颖川对抗的势力,用以牵制颖川。 即便与赵王结盟有危险,那也总好过到最后他被自己的外祖父一脚踹开,这大齐江山改朝换代。 就算放弃七国第一,也总好过放弃就摆在眼前的皇位。 当然,这些话北冥渊不会对任何人说,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对颖川的怀疑。 是以即便是面对古云奕,北冥渊也没有说出真实想法。 “这件事且容本太子再想想……”北冥渊再度转移话题,“对了,独孤柔在别苑里可还安生?” “太子殿下放心,微臣已派人日夜监视。” 所以说北冥渊有的时候真的是,运气不好。 彼时独孤柔求得齐景帝恩准令其出宫养胎,他随后便将监视独孤柔在宫外一举一动的任务,交到了古云奕手里。 “听好了,不管独孤柔生下什么东西,都不可以与本太子沾上半点关系。”北冥渊狠声开口。 “微臣明白。” 古云奕微微俯身,睫毛垂下,挡住了眼底那抹暗影…… 第七百零一章 不会认怂 皇城,世子府。 赵无极终于站到了这扇门外。 一袭深紫色的直裰长衣,领口跟袖口都绣着银丝团纹的滚边,外披的长袍亦是深紫色,墨发以金冠束起,剑眉星目,身形笔直,只是一站便让人觉得犹如神邸一般威风凛凛,高不可攀。 他静静看着眼前这扇镶着古铜疙瘩的朱漆木门,沉默不语。 此时,已有侍卫上前叩响府门。 门里的管家早就候在那里多时,依照容岚的意思,听到有人敲门就开。 不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显得自己有多见不得人似的。 府门大敞,赵无极迈步走进去,满身的帝王气息跟威严让所有人本能觉得低至尘埃。 在他身后,白玉霜跟刀五皆被五花大绑,由侍卫一并推进府里。 燕姬跟剩下的侍卫则被安顿在幽市醉仙楼。 正厅,赵无极径直走向主位,落座。 这时管家已至近前,拱手,“三公主有过交代,赵王若是来了且屈尊在这里稍等,三公主这就过来。” “岚儿在做什么?”赵无极侧眸看向管家,音色深沉却隐隐的透出一丝急切。 管家俯身,“三公主正在梳妆。” 赵无极唇角勾起微微的弧度,抬手退了管家。 这是岚儿的习惯,每每他入启祥宫都会等上半柱香的时间,因为容岚总是希望在自己面前展现出最美的样子。 这就是所谓的在乎吧。 因为在乎,赵无极喜欢这份等待。 他忽然觉得自己带白玉霜跟刀五过来,似乎有些多此一举。 岚儿怎么会赶他走呢? 不会的。 终于,赵无极在这份等待中看到了容岚。 一袭华衣,倾城容貌。 初见便觉惊艳,经年之后亦如初见。 赵无极情不自禁起身,眼底闪烁出光彩,“岚儿……” 在无比殷勤的期盼跟深情呼唤的下一秒,赵无极终是注意到了异常。 他的岚儿正双手摸索着走进厅门,她没有看向自己,瞳孔仿佛失了焦距。 心,就像是被一根细丝紧紧缠绕,那细丝越勒越紧,令他几欲窒息。 “岚儿……你的眼睛……” 就在赵无极疾步走过去想要扶住容岚的那一刻,容岚手臂猛然抬起,避开。 “让一让。”容岚冷漠开口,她能精准判断出赵无极就站在她左前方的位置,她转过去,清澈无尘的目光对准了赵无极。 她看不到,但她知道自己的角度跟方位都没错,如果她没瞎这场景定是她与赵无极四目相视。 而这一刻,容岚最庆幸的是。 她瞎了。 “岚儿……” “烦请赵王让一让,本公主站的很累。”容岚打断赵无极,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脸上亦没有任何表情。 赵无极愣住了,这不是他所期待的场景,这不是他所期待的容岚! 他的岚儿每次见到他都会很欢喜的扑进他怀里。 “惹不起。”容岚没有再叫赵无极让一让,而是摸索着绕开,缓慢走到刚刚赵无极坐过的位置坐下来。 那是主人的位置。 “岚儿,朕来接你了,不管是谁伤害了你,朕都会替你讨回公道!”赵无极转身,无比心疼又无比坚定承诺。 就像他们大婚的那一日,他承诺容岚会永远保护她一样,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直到现在容岚都还记得赵无极那时的样子。 完美,到无可挑剔。 现在想想,她那时的回答特别像一个逗逼。 她说,我信。 “赵王坐吗?”容岚坐稳之后,淡漠开口。 赵无极皱眉,“岚儿,你生气了?” “不坐就站着说。”容岚自桌边摸过一个空的茶杯,自顾提壶,侧耳仔细听着声音倒满,之后端起来,轻嘬一口,“不知赵王登门造访,有何贵干?” 赵无极震惊看着眼前女子,面对这样冷漠的容岚,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岚儿,如果你怪朕,朕向你认错,是朕没有保护好你,所以朕亲自接你来了,跟朕回去,好不好?”赵无极渐渐恢复到以往的冷静。 他知道,容岚生气了。 “还有别的事吗?” 容岚是去梳妆了,还换了衣服。 此时此刻面对赵无极的容岚依旧光鲜靓丽,依旧倾城无双。 那是因为她就算不是赵国皇贵妃,也是楚国三公主! 女为悦已者容,没有悦已者,容岚也要活出她作为楚国三公主该有的尊严跟气度。 就算! 她心里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的镇定跟若无其事! 心,很痛。 痛到她的心好像是被谁抛到了荆棘里,每跳动一下就如万箭穿心,鲜血急涌。 全世界都能看出来赵无极利用了她,甚至利用了她肚里的孩子。 她岂会不知啊! 岂会不知啊! 山盟海誓是真,或许只是那一刻是真。 “对不起,岚儿,不管你如何怨恨朕都请你给朕一个机会,让朕弥补!”赵无极走向容岚,他无比动情又无比坚定的伸出手,想要把容岚抱进怀里。 这是他们往日最习以为常的动作,赵无极甚至没想过容岚会拒绝。 容岚的确没有拒绝,就是抖了一下。 整杯茶尽数洒在赵无极身上,茶杯也跟着掉在地上,支离破碎。 “不好意思,手滑了。”容岚可以想象到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赵无极有多狼狈,她以为她会因此发泄出什么。 可原来,她竟无喜,无怒。 看着满身茶渍,赵无极噎了下喉,“朕知道你不会轻易原谅朕,没关系,朕可以等。” “赵王可以等。”容岚肯定道,“但请别在这里等,管家,送客。” 听到容岚召唤,一直守在外面的管家登时进来,“赵王,请。” 赵无极未动,只深深凝视眼前女子。 半晌后,赵无极非但没有离开,且还坐到客位,抬手瞬间,外面侍卫将堵在白玉霜跟刀五嘴里的绢帕拿出来。 “容岚,你咋瞎的!”白玉霜一双眼睛早就血红,悲愤怒吼。 以容岚的轻功,她岂会不知道白玉霜就在前院,她连刀五都感觉到了。 这会儿白玉霜问起,她也就答了。 “带诺儿到大荒山看雪的时候盯太久,就瞎了。”容岚轻描淡写开口,声音很大,她怕白玉霜听不到,“你呢?” 在听到‘诺儿’两个字的时候,赵无极眸色顿时闪过一抹悲伤。 他暗咬皓齿,生生承受住了那份悲伤。 “我没事!我好的很!” 容岚就知道白玉霜会这样说,她相信此刻就算有刀架在白玉霜脖子上,她都不会认怂。 第七百零二章 嚣张一点 如果她容岚这辈子直到现在为止还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就是白玉霜。 她看不见,但她知道白玉霜一定很不好。 因为她所认识的白玉霜,越是处境糟糕,越是声音高亢。 “岚儿,朕想住在这里。”客位上,赵无极深情凝视眼前女子,“只要你肯同意,朕即刻放了白玉霜跟刀五。” “威胁?”容岚淡漠开口,目光平视前方。 “肯求。”赵无极声音一如既往的深沉,却饱含真诚。 这个世上能叫他赵无极低头的女人,怕只有容岚。 只有她。 “容岚!你要答应那个白眼狼我看不起你!”院外,白玉霜想要冲进厅里,却被侍卫生生按住。 赵无极无视白玉霜对自己的称呼,他只在乎容岚到底有多在意那场设计。 他想求得容岚原谅,而且于情于理都必须求得那份原谅。 “放人。”容岚没有犹豫,直接言道。 赵无极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这也是他为何一定要把白玉霜诓回赵国又亲自带到齐国的原因。 “放人。”赵无极音落之时,外面侍卫即刻松开白玉霜以及刀五。 顷刻,白玉霜狂飙进正厅,“容岚你是不是傻!” “本公主房里有酒有肉,要不要喝?”容岚缓身站起来,神色无波,声音如常。 眼见容岚走向厅门,白玉霜跺脚跟过去,“喝!” 容岚跟白玉霜就那么走出正厅,就仿佛这厅里再无他人。 赵无极就像空气一样毫无存在感的坐在那里,直到容岚的身影淡出视线他方起身。 这时,管家进来,“老奴这就叫下人收拾出一间房,供赵王下榻。” “朕要住在岚儿旁边。”赵无极淡声开口,俊冷容颜恢复常态。 除了容岚,没有人可以忽那股仿佛与生俱来的威压跟气魄,然而管家还是斗胆说了句抱歉,因为容岚旁边的那间厢房住着容祁。 也就是这世子府的主子。 “叫他搬出去。”赵无极不给管家反驳的机会,直言道。 管家一脸愁容,心里有苦也不知道该跟谁说…… 而此时,容祁跟雷伊皆瘫在停在世子府外的马车里,两两相对。 嗯,中了软骨散。 事情是这样的。 彼时雷伊依着容岚的意思先去找的凤天歌,凤天歌则跟雷伊一起去找屈平,在屈平那儿弄了瓶软骨散。 之后他二人驾车追过来,刚巧来得及在世子府外将容祁拦住。 再之后便是软骨散派上用场,雷伊趁容祁不慎洒了药,扭头就被凤天歌洒出来的药给撂倒了。 “没想到现世报来的这么快吧?这就是背叛主人的下场!”容祁倚在车厢左边,说话时拼死踹了雷伊一脚。 因为软骨散作用,那一脚的力道跟蜻蜓点水也没什么区别。 “没想到凤天歌竟然是……这样的凤天歌!”雷伊磨牙。 容祁听到之后直接往下堆下去,这样脚就能踹到雷伊了,“给你脸了!敢这么说我家歌儿!” “主人你现在,有些不分青红皂白啊!”雷伊表示主子你还有没有一丁点儿正常人的判断。 现在这件事,明显是凤天歌跟我坑了你,而凤天歌又坑了我! 凤天歌是最后赢家! 容祁则表示你坑我是错的,我家歌儿是对的! 我家歌儿永远对! 雷伊无语,我不认识你。 眼见车厢里一对主仆就快反目成仇的时候,凤天歌掀起车帘走进来。 “歌儿你回来了?三皇姐有没有被欺负!” “赵无极那个畜牲有没有欺负三公主?” 容祁跟雷伊几乎同时看向凤天歌,问出口。 凤天歌则拿出解药,分别塞进容祁跟雷伊嘴里,“你们要对三公主有信心,也要正确看待赵无极来齐的态度。” 解药正在慢慢发挥作用,凤天歌便将她刚刚潜在角落里看到的情况如实告知,包括赵无极用白玉霜威胁容岚,以及容岚答应赵无极住下来的所有事。 “白玉霜那个拖后腿的!”容祁听罢之后,咬牙切齿。 雷伊的态度也很鲜明,“属下这就去把赵无极打出去!” “第一,就算没有白玉霜,赵无极也会住下来,第二,凭你,能把赵无极打出来?”凤天歌挑眉看向雷伊。 雷伊脸红,“我拼死!” “你拼死能把赵无极打出来?”凤天歌又一次质疑。 见凤天歌问的如此尖刻,容祁觉得雷伊的自尊心可能有点儿受不了,于是开口,“雷伊只是……” “你不说话,就证明拼死也打不出来。”凤天歌瞪了眼容祁,尔后直视雷伊,“既然明知道出手即狼狈,我希望你们两个都不要轻举妄动,平白出丑又让三公主尴尬,得意了谁?” “那就由着赵无极欺负三公主,我们只看着不成?”雷伊愤怒反驳。 “你们认识的容岚,与我认识的容岚不是一个人吗?” 凤天歌眸色渐凝,肃冷开口,“我认识的容岚,敢爱敢恨,敢舍敢弃,那般洒脱的性子能被谁欺负了去?白玉霜的性子你们知道,她在被松开的时候都没有直接去跟赵无极过招,为什么?” “她打不过……” “她是打不过就会认输的人吗?如果是当初就不会被独孤艳七擒七纵!她是怕打输了会让容岚丢脸,我们不是不能打,前提是出手必赢,没有这个前提我希望你们一会儿进去的时候可以冷静。” 这才是凤天歌的最终目的。 软骨散的药效尽除,容祁跟雷伊皆坐起来,却没有急于奔下马车。 车厢里一阵沉默,最后先离开车厢的是雷伊,容祁起身时,凤天歌又道,“打不过我们不打,话倒是可以说的嚣张一点。” 容祁明白凤天歌那份用心良苦,“歌儿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四目相视的瞬间,凤天歌终于看到容祁脸上那抹肃然跟冷漠,坚毅跟寒凉。 想必在四海商盟时,那张面具下的样子就是这一刻的样子吧。 一定是。 凤天歌没有跟他们一起走进世子府,这是家事,她暂时不方便插手。 府门处,雷伊看到哑七驾着马车离开,转尔凑到容祁身边,“主人,刚刚凤天歌说的那些话,属下觉得很有道理。” “所以呢?”容祁挑眉,问道。 “所以一会儿你出手的时候,属下可能不会帮忙。” 容祁,“……” 打死你算了! 第七百零三章 那是你的东西 在凤天歌用心良苦的说教之后,容祁跟雷伊达成共识,不管一会儿进府看到什么,都不要动手。 原因是,打不过。 相比往日的世子府,现在的世子府多了许多人,单是前院来自赵国的侍卫,就有十几号。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看到这个阵仗,雷伊越发觉得凤天歌说的好有道理。 他不怕群殴,但怕因为自己出丑而令三公主尴尬。 且说这会儿容祁跟雷伊都已经走进后宅,依旧没看到本该迎出来的管家。 非但管家没看到,连个下人的影也没瞧见。 人都哪儿去了? 这是容祁跟雷伊共同的疑问。 好在这个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 后宅主卧旁边的厢房热闹非凡,容祁跟雷伊走过去的时候分明看到十几个下人在管家的指挥下正在搬东西。 桌、椅、柜、床! 哪怕是一盆三色堇都没能幸免! 好好一间布局大方、格调优雅的厢房,就这么给搬空了。 容祁站在院里,双手环胸,一脸不解,“他们在干什么?” 雷伊摇头,“不知道。” “怎么从那间屋子里搬出来的几个物件,看着这么眼熟?”容祁再问。 雷伊凑过去,“主人,那是你的东西。” 容祁侧眸,怔怔看向雷伊的同时终于记起来了。 那是他的屋子啊! 打从容岚住进世子府后容祁毫无疑问就从主卧里搬出来,连带着桌椅床柜全都移到旁边厢房,别问为什么,他家皇姐就是拿来惯的。 容岚看上哪里就住哪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至于容祁为什么一时没有想起来,因为近段时间他一直都住在延禧殿啊! 这下容祁不干了! 且在雷伊还保持看热闹的姿态时,容祁大步冲过去,“管家!” 管家江棠跟温慈是老友,年近六旬,鹤发苍苍但精神矍铄,不会武功但心思细腻,凡事都能想的周全,且性子温和。 尤其在工钱上不会斤斤计较。 因为早在自家主子搬过来的第一年,他的工钱就已扣到死后了。 “世子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江管家见容祁怒奔过来,当即恭敬迎过去。 容祁怒,指着厢房,“什么意思?” “世子回来的正好,老奴正想跟您禀报此事,赵王说是想住这间厢房,所以老奴叫下人们把这间屋子空出来,您看您想住哪间,老奴这就叫下人把这些物件搬过去,打扫干净……” 江棠还没说完,容祁了直接跳起来! “他叫你搬你就搬?你吃谁的住谁的拿谁的工钱自己心里没数么!” 江棠性子极温和,“世子息怒,赵王说了,老奴要不差人搬他就叫手下侍卫搬,老奴想着这些都是世子喜爱之物,若被那些侍卫碰坏了不好,所以……” “该死的赵无极!他人呢!” 容祁狂怒叫嚣时有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在你后面。” 低戈的声音,深沉的音调,这动静容祁就算许久没有听到也不会认错。 因为这是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声音,没有之一。 容祁闻声转身,四目相视。 彼此皆在心里暗暗嫌弃。 在容祁眼里,赵无极就算刮的很干净的络腮胡也是看到就觉得丑,没有最丑只有更丑,一次比一次丑。 最初容岚嫁到赵国的那几年容祁最担心的,就是他家皇姐半夜睡觉不小心睁开眼睛的时候会被睡在自己旁边的丑八怪吓死。 在赵无极眼里,容祁长的太过俊俏,美的毫无底线,身为男子长的没有一点瑕疵真的不觉得惭愧吗? 这种长相在赵国属于犯规,拉出去砍十次都不为过。 “赵无极,谁让你把本世子的东西搬出来的?谁准你住在本世子的房间里?”容祁特别傲娇的扬起下颚,语气十分嚣张。 “朕行事,需要谁让?”赵无极漠然看向容祁,眼中万年如一日的不屑跟冷讽。 “哈!”容祁大步走过去,发现走太近身高差就明显了,于是退后几步,“这是本世子的地盘!你给我滚出去!” “这是大齐地盘,朕若开口,齐景帝必然会给朕面子,到时候滚的,有可能不是朕。”赵无极一袭紫衣,束手而立,尊威丝毫不减,双眼傲世无双。 容祁深深吁了一口气,“你可以住下来,但绝对不允许是这间房,否则本世子就跟皇姐一起搬出去!” “岚儿不会听你的,因为她舍不得白玉霜。”赵无极的语气,极尽威胁。 容祁笑了,把牙一咬,“皇姐舍不得有什么关系?本世子舍得!” 赵无极忽想到当年容祁做的那些奇葩事,视线缓缓转向站在旁边一早被他封了穴道的雷伊,“那朕就对雷伊不客气。” 容祁乍一听差点儿没乐出来,“那就请赵王千万不要客气!管家,把所有东西都给本世子搬回去!” 雷伊一瞬间的想法是,生活终于对我出了手…… 就在江管家准备照着自家世子的意思准备往回搬时,隔壁主卧里突然传出声音。 “喝—” “喝—” 容祁跟赵无极对这样的声音简直不要太熟悉,他二人几乎同时走向主卧,容祁在前,率先推开房门。 只见主卧外厅,容岚跟白玉霜正推杯换盏,桌上一堆羊肉串,地上至少摆了十个空酒坛。 旁边,站着一个伺候的下人。 什么情况? 一直反对容岚酗酒的白玉霜竟然会跟容岚一起,喝的酩酊大醉! 面对两个‘撒酒疯’的女人,你跑晚了都会危及性命。 于是在十个空酒坛噼里啪啦摔过来的时候,容祁直接就走了。 他忽然觉得,让赵无极住在那个房间里,也挺好。 因为他家皇姐喝疯之后真的很会闹人,而白玉霜喝懵逼之后的效果跟打输仗是一样的,杀鸡。 如此预想,容祁临走之前叫管家多买了二十来只鸡搁在赵无极住的厢房外面…… 主卧正厅,一直默默守在旁边的流刃总会不经意瞥向容岚。 他终于知道容岚的眼睛是怎么瞎的了。 原来是在大荒山,是在他们初见的时候…… 第七百零四章 第二个智者 彼时因为闻少卿的命令,他只负责把容岚劫回齐都,那时他并不是很清楚在这个女人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也不在乎。 可是后来,他有打听过,十分详细的打听过,甚至往前追溯到容岚与赵无极在虎兽山时的初遇。 他惊奇的发现,那一年,那个时间他亦在虎兽山! 那是何等巧合,又是何等遗憾! 他总觉得如果那个时候与容岚遇见的不是赵无极而是他,会怎样? 而这人世间的缘分又是何等奇妙,多年后,他又遇到了那个原本在虎兽山时就该叫他遇到的女人。 流刃默默看着容岚,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回来。 不是想看她过的不好,是想看她,过的好…… 赵无极已经到了大齐,凤天歌知道这大齐各方势力必然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跟态度。 保皇派不会与赵无极有任何交集,不会结盟也不会暗杀。 在保皇派心里,七国齐为首,齐赵结盟虽好,可这些年赵无极的野心也是路人皆知,他们自然不会引狼入室。 而在凤天歌看来,北冥渊是个变数,颖川是个变数。 她在等这一场戏,在等所有人的态度分明…… 虎骑营校场,凤天歌跟苏狐皆坐在高台,柴晔跟谢如萱则在下面练兵。 凤天歌扭头看向苏狐,又看了眼苏狐旁边的小狼,微微蹙眉,“你们两个怎么了?” 苏狐左手缠着绷带,小狼整个后腿都被白布包着。 “没有啊!我们没事!”苏狐摇头,一脸诚恳。 凤天歌越发挑眉,“找人打架了?打输了?对方几个人?” 面对苏狐,凤天歌每每说话,语气里都情不自禁流露出宠溺跟纵容。 只是像苏狐这样的孩纸她不纵容还能肿么办呢。 苏狐见凤天歌很认真的在问,想了想,“对方没有人。” 凤天歌,“……” “全是猪。”提到昨晚的惨痛经历,苏狐仿佛血槽已空的样子堆成一团,眼睛放空,“野猪是猪吗?不是……” 就在凤天歌再想盘问的时候,苏狐突然坐起来,一对眼珠儿瞪到极致,“天歌你不知道那些野猪有多厉害!我被师傅扔进猪圈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差点儿没让那群野猪给踩死!它们撞来撞去的我都没爬起来!要不是小狼跑过去救我,我现在都见不着你了!” 听到苏狐如此说,凤天歌想要替苏狐找场子的事儿也就作罢了。 师傅锻炼徒弟,她就别插手了吧。 “天歌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刨过我师傅他们家祖坟?”苏狐恨恨道。 “没有。”凤天歌笃定开口,“你上辈子可能偷过公孙院令的剑。” 苏狐想了想,“可能是。” “开玩笑的,公孙院令还是很喜欢你的,而且我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凤天歌一直都相信对苏狐,公孙佩倾注了心血。 苏狐则有不同想法,“人哪有好的,只是坏的程度不一样吧!”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凤天歌猛然看向苏狐。 苏狐自然意识到凤天歌异常,“怎么啦?” 凤天歌目色深深,紧紧盯着苏狐,一种从未想过的可能性闪现在脑海里。 容祁可以是温玉,那苏狐又是谁? “天歌你别吓我,你咋啦?扭着腰了?”苏狐眼中尽是担忧,拖着残躯就要站起来。 凤天歌摇头,“没事……” “真没事啊?”苏狐还是很不放心的样子。 “没事。”凤天歌突然看向苏狐,“你除了苏狐还有别的名字吗?” “没有啊!我就一个名字!”苏狐完全不明白凤天歌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 “没骗我?” “不骗你!” 凤天歌看着苏狐那双无比真诚的目光,终是打消心中疑虑。 苏狐那份率真应该不是装出来的。 换言之如果她连苏狐都看不穿,被骗也是活该。 夜,降临。 满天星斗,如珍珠闪闪发亮,又如一把把的碎银洒下来,晶莹剔透,美而无言。 皇城靠近玄武大街的鲁府,灯火微亮。 虽然这座宅子的主人从吏部侍郎晋升到吏部尚书,鲁府却没有因此大肆修缮,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变化,只是府前换了新的匾额,匾额材质从柳木换成了紫檀。 在朝中所有人眼里,鲁明这个吏部尚书绝对是捡来的,不论是资质还是城府,鲁明都差太多。 而鲁明精明之处,就在这里。 他明明才高八斗,通读古今,看透人生看淡世俗,却能给人一种明明不聪明却总是自作聪明的感觉。 在大多数人眼里鲁明是小人物,即便现在的他,已经是吏部尚书。 房间里,烛火被银制丹顶鹤的灯罩罩在里面,光芒耀眼。 桌案上的铜壶滴漏就快流到尽头,一身褐色袍子的鲁明终是起身,缓缓走到窗边,打开窗棂。 寒风侵袭,凉意沁入肺腑。 鲁明紧了紧肩头未系系带的披风,抬头看向夜空。 就在铜壶滴漏里最后一滴油落下来的时候,一只黑色兀雁俯冲而落,停在了鲁明身前的窗棂上。 鲁明伸手,动作娴熟抽出兀雁腰下信筒里的密件,之后敲了下窗棂,兀雁掠起,顷刻消失在夜幕。 拿到密件的鲁明阖起窗棂回坐到桌案后面的木椅上,面色肃凝打开密件。 ‘防太子,与赵结盟。’ 看到密件的刹那,鲁明长眉微皱。 如他所料,王爷对北冥渊已经没有初时那般信任。 而他无比清楚的知道,这种猜忌早已有之,更是在瘟疫一案之后加重到不可调和跟消除的地步。 不得不说,这都是闻少卿给他留下来的麻烦! “闻兄,你也真是该死。” 鲁明打开烛罩,将密件置于烛前焚毁,眼底闪过一抹幽色。 闻少卿岂会失踪,他应该是被凤天歌祭了在军演中无辜丧命的叶清华。 与凤天歌斗了那么几场,除了第一场侥幸胜出,其余皆得不偿失最后连命都赔进去了,值得? 不值得。 所以这世上什么都可以动,就是别动感情。 鲁明吹熄手里最后一点星火,叩好灯罩,身子缓缓靠到椅背上。 北冥渊既是对颖川有了猜忌之心,他便不会把自己的身份透露给任何人。 那么阻止北冥渊与赵无极结盟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办法。 暗杀。 第七百零五章 正经的皇子 假借北冥渊之名对赵无极来一场无关痛痒的刺杀,绝对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一来可以断了北冥渊想要跟赵无极结盟的心思,二来可以让保皇派对北冥渊多些信心,免得碰触到那些人的底线。 鲁明深知那些保皇派的底线在哪里,关起门来怎么斗都可以,打开门跟大齐一直以来的假想敌结盟与卖国无异。 木椅上,鲁明双手插叩,拇指交错旋转,眸色愈深。 如果说闻少卿推北冥渊上位的方法是以肃清中间势力逼迫他们站队,朝局明朗再各个击破,他则是以各个击破的方法,用以肃清中间势力。 顺序不同,意义则孑然不同。 闻少卿想要肃清中间势力,必然要朝势力相对薄弱的新生势力下手,也就是以凤天歌为首的古若尘君无殇等人。 而他的对象,明显是朝中那些久未表态的中间势力,譬如秦淳。 说起秦淳,当初他背地里散布谣言本想逼秦淳主动站队,谁能想到保皇派竟来了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如果不是古云奕从中斡旋,秦淳现在难保不被逼到鱼急撞网,狗急跳墙的地步。 看来北冥渊对古云奕,还是十分信任的。 鲁明长吁口气,不禁冷笑。 他可不看好那个人呢! 至于暗杀,鲁明终是想到了那位被颖川王留在齐都的扶桑隐皇子。 是时候,联系了…… 深夜的武安侯府,秦淳正与自己的孙女一起用膳。 且说秦洛衣自嫁给兵部尚书宋煜之后,经常会与宋煜一并回府陪自己的祖父吃晚饭。 只是今晚,宋煜因为避嫌,没有来。 是的,宋煜一直都是保皇派。 “爷爷,孙女不明白,您为何要站队到太子党呢?北冥渊根本不可能是一位明君,您也看到了,当年他是怎么对独孤……”正厅桌前,秦洛衣憋了许久才敢把自己的质疑说出口。 “闭嘴!”秦淳冷声喝斥,“吃饭。” “爷爷!宋煜那日便与您保证了,只要您肯归到保皇派,不管您当初做了什么事,他都能请动镇南侯出面调解,可您为什么偏偏就信了古云奕!”秦洛衣干脆搁下碗筷,负气道。 看着自己孙女那副愁容满面的样子,秦淳想了片刻,“爷爷这么做,宋煜那小子给你脸色了?” “怎么可能?他是心疼我!我也是心疼您啊!一步错步步错,改都来不及爷爷!” “好了好了!宋煜在皇上面前算什么?即便是凤清在皇上面前也未必能说得上话,反倒是古云奕,那是太子殿下最信任的重臣,相比之下,爷爷该信谁?”秦淳无心吃饭,“你若觉得为难,以后别回来了。” “爷爷!”秦洛衣红了眼眶。 “你回去告诉宋煜,不管本侯站了谁的队,我都是你爷爷,他要敢欺负你,本侯带着龙魂营里十万兵将灭了他!” “可是……” “管家,送大小姐回宋府!”秦淳挥手,不再看向秦洛衣。 秦洛衣无奈,只得离开正厅。 直到府门外传来马蹄声,秦淳方才扔了手里银筷,重重靠在椅背上。 刚刚他对自己孙女所有的解释,都不是真的。 秦淳到最后没有选择宋煜亦或保皇派,并不是因为他不相信宋煜乃至凤清,也不是他有多相信古云奕。 因为,心结。 他对独孤艳一直存有心结。 他不明白独孤艳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他,到底是怜悯同情还是一种另类的轻蔑! 秦淳纠结在自己给自己画出的怪圈儿里,怎么都走不出去。 所以就算没有古云奕引的这条路,他也不可能归到保皇派队伍里。 保皇派里有多少,是独孤艳的人。 就在秦淳纠结之际,寒意骤袭。 一道寒光自他面前倏然闪过,狠狠插在厅内梁柱上面! 秦淳陡然起身,大步冲向前院。 月光昏黄,星光点点。 他不停转身,目光凝望四处却没有发现半个人影。 顷刻后,秦淳回到正厅,将绑在那根利箭上的信笺拽下来。 待他展平,脸色骤变。 他忽然将信笺攥紧,双手都有些发抖。 下一秒,秦淳猛然走出正厅,冲出府门! 他想去找独孤柔问个明白,可在走下台阶的那一刻,他愣住了。 不是独孤柔…… 如果是独孤柔她根本不需要用这种方法提醒自己 ,而且她早就拿出来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那是谁? 独孤艳? 能够查出这件事的除了独孤艳还能是谁? 这是一个,比他通敌判国还要不齿于世的秘密! 秦淳在府门站了许久之后,仿若无魂般回到府里。 角落里,凤天歌缓缓迈步,暴露在月光下。 她曾跟温玉说过,临城四营要尽归于手。 她不只是说说而已…… 一夜无话。 翌日世子府里不管主人还是下人,膳食皆是鸡。 主人喝鸡汤,下人吃鸡肉,剩下的鸡毛全都做成了鸡毛掸子。 正厅,白玉霜干了手里那碗鸡汤之后朝容岚坐着的方向趴了趴,“我昨晚在赵无极房外杀了半宿鸡,怎么样,够意思吧?” 容岚则将端着的瓷碗摸索着搁到桌边,些许怅然,“当初本公主觉得你这个人挺好,慢慢相处下来我才发现,你挺不是个东西啊。” “我不是东西怎么了?你智障多年我可抛弃你了?”白玉霜呶嘴坐回来,瞅向旁边流刃,“你叫什么名字?” 未及流刃开口,容岚直接把话接过来,“他叫任流,你就叫他小流子吧!” 白玉霜震惊,“他是太监?” “我不是。”流刃并不后悔当初在路上的时候把自己的名字告诉给容岚,但他很在意容岚叫他小流子。 说起来,流刃并不是他的本名,他在扶桑有自己的名字。 “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呢。”容岚满不在乎端起瓷碗,喝了口鸡汤。 莫名的,鸡汤好喝。 “怎么没关系啊!是不是太监关系到他能不能干活!”白玉霜一本正经看向容岚的时候,容岚喷了! 整口鸡汤一点儿都没浪费,全都喷在白玉霜脸上,“咳咳咳……你这个女流氓你……” “谁?我?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太监身子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是不能干活,容岚,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儿多?” 旁侧,流刃已经无法直视眼前两个女人看似无比正常的聊天。 他好歹,也是个正经的皇子…… 第七百零六章 六亲不认的步伐 对于流刃的这个问题。 后来白玉霜的想法是,皇子是个皇子,正不正经就不知道了。 此时正厅,容岚呵呵一笑,“说起来,你对你家刀五挺好的呀,千里救夫……” 这次轮到白玉霜喷了,“注意措辞,那不叫夫,叫侍卫,刀五是本……是我的侍卫你乱说什么话!” “你可别告诉老娘你现在还只把刀五当侍卫……”容岚摸索着搁下瓷碗,朝白玉霜的方向凑了凑,“你对刀五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白玉霜抹了抹嘴,“怎么,你对刀五有想法了?” “是啊!不然你以为本公主为什么要跟你做朋友?”容岚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几分。 旁侧,流刃默默记住了刀五这个名字。 白玉霜自然不会当真,容岚要不是对赵无极死心塌地,她能落到今日这般被七国耻笑的下场? 这世间最可怕的事情,就是那个你从未设防的人,朝你捅了最深的一刀。 就在白玉霜想要怼回去的时候,门外传来动静。 最先变脸的是容岚,她不需要内力也能辨出来者是谁,十几年鹣鲽情深,有些东西早已根深蒂固。 白玉霜内力不好,但她长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看到赵无极一刻,白玉霜直接把手里剩下的那半碗鸡汤泼出去,鸡汤溅在赵无极身前,却没有沾到那抹紫色锦袍半分。 流刃不敢动用内力,但仅凭肉眼则能推断出赵无极内力深厚至极,非他可比。 七国皇族第一的说法,名不虚传。 既然浪费了鸡汤,那就连碗也别要了! 白玉霜直接拿着手里的碗砸向赵无极,瓷碗竟然没有飞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而是在几乎就要撞过去的时候生生扭曲直落向地面,碎裂的瓷片迸飞到两侧,赵无极分毫无损。 “白将军还想砸什么?”赵无极如鹰隼般的眸子瞥向白玉霜,声音平静,不怒自威。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刚刚是手滑,不许手滑?”白玉霜梗起脖颈,一脸无辜道。 “你们出去。”赵无极淡漠抿唇,只是音落之后白玉霜未动,流刃亦未动。 正厅里气氛骤降,一直没有开口的容岚缓缓站起身,“小流子,扶本公主出去。” 流刃闻声,登时上前,双手正局促时容岚已然将手搭过来。 肌肤相触一刻,流刃只觉心跳猛然快了数倍,彼时把容岚从大荒山背下来时也没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白玉霜见容岚表了态,自是起身跟在后面,两条腿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擦肩而过时,赵无极倏然挡在容岚面前,漆黑狭长的眸子落在流刃手上。 冷风骤袭,流刃陡然觉出痛感,整个左臂就那么垂下来,“滚出去。” 流刃低头,他明明感觉到了! 可他不敢出手! 不能! “赵王站在别人的地盘上就敢这么嚣张,是谁给你的勇气?” 自赵无极出现那一刻容岚一直保持低姿态,硬是把那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写在脸上,但流刃连句话都不曾顶撞就挨了这一下,她有些不高兴了。 “岚儿,朕只是想跟你好好聊一聊,有些事朕是可以解释的。”赵无极的确不高兴,他的岚儿从未曾叫别的男人碰过手,就算是赵宫里的太监都没有过。 刚刚看到流刃把手伸过去的时候,他心里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冲动! 如果不是强压火气,流刃那条胳膊不仅仅只是脱臼。 偏在此时,外面有侍卫急匆而至,“皇上,醉仙楼那边……” “闭嘴。”赵无极侧眸,愠声喝斥。 侍卫面露难色,“……燕皇贵妃割腕……” 赵无极猛然转身,漆黑明眸狠戾瞪向那名侍卫。 片刻后,离开。 眼见赵无极的身影淡出视线,白玉霜发狠跺脚,“狐狸精就是有手段!” 耳畔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容岚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如果这人世间彼此相爱的两个人之间会有无数根心弦连在一起,才能心意相通。 那么在诺儿离开的时候,她与赵无极之间的心弦已经断了大半,之后从赵宫到大荒山再到齐国,每当一个消息砸到她头上的时候,心弦就会一断再断。 到现在,所剩无几。 “小流子,你过来。”容岚抬起手,摸索着碰到流刃身上,双手叩住他左臂,猛一用力。 流刃咬牙忍着,未吭半声。 “你下去吧。”容岚面无表情松开流刃,转身走向内室。 “容岚?” 白玉霜见状跟过去,却见容岚摇手,“我困了。” “真困了?要不我陪你喝酒?” “不喝。” 看着那抹悲伤到让人绝望的身影,流刃终是退了出去…… 皇宫,龙乾宫。 赵无极来齐都的消息已然传到齐景帝耳朵里,他亦清楚赵无极来齐的目的。 此刻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子,齐景帝索性扔了手里的白子,让自家皇弟连走十步。 十步又十步,北冥狄嗨了半天,硬是没看到自己的活路。 “瑾瑜啊,朕之前怎么没发现,你的意志力竟然可以如此坚强。”齐景帝表示,他就算从一个娃娃教起,现在也该出徒了。 北冥狄的脑子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每每对于齐景帝的夸赞,北冥狄总有些局促不安,因为他觉得皇上对他的夸赞还不够,而且十分片面。 他只是意志力坚强吗? 他在棋艺上的飞跃进步有目共睹! “说起来,你觉得容岚会不会原谅赵无极?” 齐景帝的身子依旧虚弱,但已经不会随时晕,记忆也恢复的七七八八,就只是记不得有关佟兮的任何事。 北冥狄抬头,“不知道,这得问容岚吧?” “容岚不是容教习的姐姐么,朕知道容教习昨天还去找过你,你没问?”齐景帝挑眉。 “没有啊!”北冥狄终于意识到什么,抬起头认真看向自家皇兄,“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一点儿都不重要,该你走了。”齐景帝搪塞开口,而心里,却在想另一个问题。 他虽久未上朝,但对当下七国局势了如指掌。 赵无极闹的那档子事儿已经传遍七国,成了笑话。 他欲表明对燕的结盟态度,硬是把楚国踩到脚下,不曾想楚国的反击让他措手不及。 眼下燕楚结盟,赵无极倘若赢回容岚便是赢回楚国,楚与燕结盟,燕国与赵的关系也就更近一步。 这对齐国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 凤唳江山正在咪咕女生首页做活动,跪求亲们伸出双手,给晓云投上宝贵一票,然后,打滚卖萌求留言~虽然卖萌可耻,虽然小云已经过了卖萌的年纪…… 第七百零七章 这,就是赵无极 幽市,醉仙楼。 燕姬的确割腕了,但没死。 此刻二楼天字号的房间里,赵无极森冷目光落在燕姬已然敷药且包扎妥当的手腕上,“你想死?” “我想活!”燕姬狠狠瞪向赵无极。 就在今晨,燕姬趁看守她的侍卫不备,偷偷逃出醉仙楼,之后被追上来的侍卫堵在巷子里,为了不被那些侍卫逮回去她自行割腕,结果还是没能逃出去。 “朕跟你保证过,不会要你性命,甚至会厚待你肚子里的野种,你还要怎样?”赵无极寒声质问。 “我就想活着,跟我的孩子一起活着……”燕姬二八芳华,加上在燕国被皇后捧在手心里宠着,未经历人世沧桑,稚气未褪,哭起来的时候更像是个孩子。 可她终究不是孩子,她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容岚昨天没有把你撵出来,所以她是原谅你了?如果她原谅你,那你就要封她为皇后,就要把我的孩子过继到启祥宫……那样也还好……可容岚始终都会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我的孩子就会成为你们孩子的绊脚石,那个时候你赵无极一定会杀了我的孩子!” 看着燕姬眼中的慌乱跟因为绝望而催生出来的无畏,赵无极只能说,蠢。 “你忘了自己中毒这件事么,每隔三日没有解药,你跟你的孩子就会死。”赵无极寒声提醒。 “那也好过被你操纵控制半生,最后不得好死!而且我若真死了,母后不会放过你!”燕姬一副豁出去的样子,狠狠咬牙。 赵无极盯着燕姬半晌,冷笑,“你是觉得朕根本没有给你下毒,朕不敢杀你?” 燕姬没说话,却是默认了赵无极的猜测。 “你忘了这里不是赵国,你燕姬若真死在这里也是好事,届时朕将这件事嫁祸给齐,燕齐再也不可能结盟,你的死帮了朕的大忙!” “赵无极!” “所以,别再挑战朕的底线,否则你死与不死,只在朕一念之间!”凉薄的语气透着让人心悸的冰冷,赵无极带着绝冷寒意,转身离开。 房门‘砰’的摔紧,燕姬所有的希望也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她颓然堆坐在床榻上,低着头,双手抚向自己些许隆起的小腹。 她不敢去找母后,她怀着暮羽的孩子又如何叫母后庇佑! 可除了母后,这世上还有谁能庇佑她? 燕姬抚着小腹的手微微一顿。 或许还有一个人,也只有她了…… 冬天的幽市并没有显出任何萧条的景象,马车粼粼来往,行人川流不息。 各个商铺的招旗牌号在突兀横出的飞檐间随风鼓动,绿瓦红墙在阳光的照射下分外耀眼。 赵无极自醉仙楼离开之后便要回世子府。 他之前走时,该跟容岚解释。 即便这么多年他们之间从来不需要解释,他总能猜到容岚在想什么,而容岚也仿佛总是明白他的心意。 可是这一次,他有些不确定容岚到底会不会明白。 就在这时,赵无极突然止步,鹰眸微寒。 面对突如其来的异变,他眼中寒意渐渐消逝,慢慢染上来的是不屑一顾的轻蔑跟漠然置之。 幽市跟玄武大街的交界处有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赵无极走到这里时,就再也走不下去了。 眼前,七个身着黑色劲衣的蒙面男子手持利器挡住前路。 背后,八个同样着装的蒙面男子截住退路。 赵无极独自一人,孑然而立。 面对前前后后十五个武功不俗之人,赵无极只抖了抖衣袖,抬手瞬间一道劲气射向巷子旁边的参天古树,有树枝被劲气折断落下来,刚好落在赵无极掌间。 “死士?”赵无极漫不经心抬起头,脸上的笑带着无比明显的轻蔑。 手里,把玩着那根干枯的树枝。 十五个黑衣人几乎同时举剑,狂斩! 面对疾风骤雨般的暴袭,赵无极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眼底却深沉的犹如浮云掠影般的子夜星空。 黝黑,深邃。 十五道充斥着强悍剑意的凌厉剑气狂啸斩杀,赵无极的表情却平静到了极点。 他缓慢举起手里之物,内力在不经意间疯狂涌向那根树枝。 干枯的树枝仿佛一瞬间注入难以形容的强大灵魂,紫色内力化形一般在树枝周围腾烧起炽热浓烈的火焰! 赵无极内力之强悍,使得那些黑衣人剑意未至心已寒。 他们都清楚,能够在瞬息之间喷涌出那样凶猛强悍剑气的人,绝非他们所能匹敌。 然而剑势起,他们再无退路! 无剑招之退路,无生命之退路。 他们是死士。 一瞬间! 凄厉的剑鸣声响彻深巷,十五道剑意几乎同时斩向那根被赵无极挥出的树枝上。 无数道剑气纵横交错,缠绕互侵! 十五对一,那些黑衣人即便知道凭他们的本事根本伤不到赵无极,却从未想过合众人之力,他们竟连看起来那样脆弱的一根树枝都毫无办法。 那种震惊跟愕然,难以形容。 树枝上涌动的剑气越发湍急,远远望去,那场面就像是有十五道粗大的绳索在奋力撼动一座紫色高塔。 与此同时,黑衣人不断抛发暗器,赵无极以手为刃,高塔之下,暗流汹涌。 相持数息,赵无极眼中那抹幽暗渐渐染上一层寒蛰嗜血的杀意,一阵恐怖的力量从他身体里猛然外泄,脚下尘土飞扬,如风暴卷起。 那股恐怖的力量远在黑衣人想象之内,他们拼命泄出内力用以抵抗紫色宝塔的反袭! 终究,还是不敌。 顷刻之间,半空中猛然发出一声暴烈的声响! 紫色宝塔仿佛瞬间化龙,龙身疯狂扭曲,极速膨胀,十五道绳索被那条紫色光焰挣开,崩裂成无数星星点点的碎光。 十五个黑衣人也几乎同时被那股强大的内力震出数米,刀剑砰然落地,鲜血狂涌。 他们看到了! 他们即便已经看到了赵无极袖间祭出的飞剑,却根本无力躲闪。 那道黑色剑影无声无息飘飞,仿佛轻盈如落叶,却带着无比寒戾的煞气! ‘噗!噗!噗!’ 十五个黑衣人,十五位死士! 他们甚至来不及感知那份生命中最后的痛楚,就已经没了气息。 这,就是赵无极…… ------------------- 投票在首页或者女生页面的顶端,有个‘亿万点击女神’的活动~~跪求投票留言,小红花~~我带苏狐、容岚、跟夜倾池一起打滚卖萌啦! 第七百零八章 让自己忙起来 十五个黑衣人皆被飞剑抹颈,剑快如光,剑痕却细如柳叶滑过,几乎看不到的浅痕在他们断气之后,渐渐溢出鲜血。 黑色小剑仿若流焰,以惊人的速度回到赵无极袖内。 看着身前背后那些早已经没有了生命的尸体,赵无极随手扔了树枝,薄唇勾起冷蛰弧度。 挡我者,死。 这就是王者之风,这就是他赵无极的道。 面对这些尸体,赵无极并没有走,而是等到醉仙楼的侍卫得到消息过来救驾后命人将这些尸体搬抬到刑部府衙。 他不必亲自过去讨个说法,他相信北冥渊会主动给他一个说法。 僻静的巷子终于恢复宁静,某垂脊屋檐的垂兽后面,容祁一袭绛长袍默默蹲守在那里,将刚刚的打斗场面尽归眼底。 直到赵无极离开,他都没从那场打斗中缓回神。 赵无极好像又跃境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赵王武功之高,确在天歌意料之外。” 清寒声音陡然自背后飘际过来,容祁一个趔趄差点儿没从屋檐后面掉下去。 幸有凤天歌抬手扶稳。 可巧的是凤天歌用力重了些,容祁整个身子便有些控制不住的撞到凤天歌身上,以致于两个人就那么一上一下的倒在屋脊上。 容祁在上,凤天歌在下。 明明知道此时此刻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就是容祁,可面对近在咫尺的金色面具,凤天歌只觉得无比尴尬又羞涩。 对温玉,亦或对那张面具,凤天歌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凤……凤大姑娘……”容祁若是容祁,晚会儿爬起来也没什么,可作为四海商盟的盟主,脸不要了? “盟主刚刚……”某世子爬起来的瞬间,凤天歌也跟着坐稳,脸颊微红。 容祁迅速整理情绪,进入角色,端的一派温润儒雅,“赵王的武功的确也在温某意料之外,如他这般功力,即便之前我们有心去救白玉霜,也着实吃力。” 凤天歌就只坐在那里,静静盯着那张金色面具。 “凤大姑娘?”容祁忐忑。 “盟主说的极是,就刚刚战况,天歌若凭一已之力,只怕连赵无极十招都过不去。”凤天歌并非自谦,实事求是。 面具后面,容祁翻翻眼珠估算了一下,“我也过不去二十招……” “什么?”凤天歌明明听到了。 “呃……温某的意思是,纵他厉害也无防,他朝凤大姑娘若有所求,温某与你联手,倒有胜算。”容祁不是不识数的人,凤天歌十招,他二十招,加起来三十招也就败了。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已经摸到了跃境的苗头。 不得不说,屈平的药豆很管用,得抓紧吃。 凤天歌跟容祁并没有在屋脊上聊太久,而是先后跃下,去了四海商盟。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深巷,另一处,身着褐色长袄的流刃方才走出来。 十五名武功上乘的死士拼了命竟然对赵无极毫发无伤,这样的结果令他震惊不已。 他无声站在角落里,目光紧盯着赵无极刚刚站过的地方,想象之前在世子府自己手臂脱臼的那一刻。 他若出手,会是怎样的结果? 他打不过赵无极,这是他第一次因为打不过谁而觉得愤怒羞愧,懊恼至极! 脑海里,容岚伸出双手摸索前行的画面忽乐闪现,流刃咬牙,眼底溢出冰冷寒霜…… 赵无极在玄武大街附近遇袭的消息很快传进皇宫。 御书房内,北冥渊在听到古云奕禀报之后真恨不得将那十五个黑衣人拉出去鞭尸。 他不得不将原本想要结盟的心思放一放,如今该怎么跟赵无极解释这场刺杀与他无关才是正途。 “会是保皇派?”龙案后面,北冥渊面目阴沉,声音尽显怒意。 古云奕觉得不太可能,“以保皇派一贯作风,他们应该不耻这种暗杀行径,当然也不排除他们怕赵王此行能与燕楚结盟,而有反常之举。” 古云奕的话模棱两可,北冥渊听的越发烦心,“你以为,现在我们当如何?” “太子殿下若想与赵王结盟,那便直接将这件事叩在保皇派头上,如此一来既是给了赵王一个交代,又可以趁机向赵王示好。” “赵王会信?”北冥渊不以为然。 “太子殿下正好可借此事试探赵王的态度,赵王若想与太子结盟,他便会信。”古云奕打从骨子里希望北冥渊与赵结盟,如此他便是抓住了北冥渊与颖川不睦的把柄。 现在的古云奕只秉承一个宗旨,对自己好与不好都能忍,对北冥渊不好的,他就干。 被古云奕一通说服,北冥渊觉得有必要亲自去见赵无极…… 皇宫,御医院。 夜已经很深了,药室的灯火依旧亮着。 裴卿出现的时候,屈平正在翻看周歧留下来的药理典籍。 虽说是旧友相见,他二人对彼此却没有半分思念之情。 屈平连头都没抬,手里正配着蚀骨销魂的药。 裴卿则一屁股坐到药案上,身子微倾,用鼻子嗅了嗅,“你说楚王砍你腿的时候,咋没往上多砍一段呢?” 屈平不理裴卿,骨子里,他还是觉得因为绾绾的事,亏欠了裴卿。 “还是你配这玩意其实是给容祁用的?要不就是给凤天歌,我听说凤天歌跟容祁好了?那她知不知道容祁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傻缺?”裴卿又朝药案那边凑了凑。 屈平继续配药。 就在屈平把最后一味熬好的药汁倒进瓷瓶的时候,裴卿直接伸手抢过药瓶,“齐景帝都醒了几个月你还赖在宫里头,看上哪个小宫女了?” “作为同行,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让自己忙起来,忙是治愈一切神经病的良药。” 屈平抢回瓷瓶,“我很忙,有屁快放。” “你有没有听过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的血对自己的子女,有抑制作用?”裴卿承认,他的确是有事,才来见屈平。 屈平微怔,“谁?” “你就说听没听过。”裴卿自然不会把赵无极打算隐瞒一辈子的秘密告诉给屈平。 “听过,无解。”屈平直言道。 “怎么会无解,那种人如果遇到对的人是可解的!”裴卿当即反驳。 “那种人遇到对的人的机率,等同灵儿跟绾绾再活过来!” 这一次,裴卿不说话了。 他知道,屈平说的很对…… ------------------- 这回带容祁跟雷伊出来卖萌,求各位大大们投票留言哈! 第七百零九章 凤余儿放大招 身为医者,尤其是像屈平跟裴卿这种肆意而为的医者,他们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对医术的深挖跟研究上,所以才会有非凡的成就。 别问洛羽跟焦仲这种严于律己的医者为啥医术也那么高,爱情的滋润不可估量。 面对几乎不可能攻克的难题,他们总喜欢迎难而上。 所以,当裴卿说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屈平也终于动心了。 在屈平看来,对于那种天生有抑血症状的人来说,换血对这一类人毫无作用,而且他们不是中毒,亦无须解药。 依着裴卿的意思,如果他们能研究出一种可以不用女子孕育就能证明有谁的血与之匹配,也算是成就。 于是,屈平将裴卿留了下来。 因为有裴卿,才有那个神秘人的血…… 皇宫,茗湘殿。 因为北冥渊时冷时热的态度,凤雪瑶近段时间越发的患得患失。 房间里,凤雪瑶看着凤余儿给她端过来的坐胎药,负气的叫她搁到一边儿,“这坐胎药本宫都喝了三个月,一点动静都没有!余儿你说,本宫这肚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凤余儿没有把汤药搁下,而是浅步过来,“二姐还是先把药喝了,说不定这一碗就是最关键的一碗呢。” 凤雪瑶看了眼凤余儿,终还是信了她。 这一碗不是最关键的一碗,却是不可或缺的一碗。 因为在偏殿时得到的那个秘密,凤余儿自回到茗湘殿便在原本就掺杂麝香成分的坐胎药里,加了极少量的五石散。 日积月累,总有一天会发挥作用。 是啊,掺了麝香,所以凤雪瑶怎么有可能怀上龙种。 这会儿凤雪瑶已然喝净汤药,递回碗,“余儿,你说太子殿下今晚会不会来?” “奴婢不知……”凤余儿接过瓷碗,低声道。 “不行……眼瞧着独孤柔就要把肚里的孩子生下来了,本宫就算抢不到长子,也……” “娘娘就算抢不到长子,也必定要抢到嫡子。”凤余儿声音虽低,却极尽蛊惑。 “是这个理!”凤雪瑶绞着手里的锦帕,美眸微微眯起,“余儿,你去趟长信宫,务必把太子殿下给本宫请过来!” “可是……”凤余儿等的就是这句话,但她自然不会在凤雪瑶面前表现出来。 “好余儿,本宫知道为难你了,也知道这几次你在李诚瑞那里使了不少劲儿,可你也要知道,只有本宫坐稳了侧妃,乃至太子妃的位置,我们以后的日子才会好过,求你了!” 有些时候我们看一个人傻是相对的,凤雪瑶若跟叶芷惜站在一起,或许不分伯仲。 可惜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凤余儿。 而今晚,凤余儿不能再‘拒绝’北冥渊了。 离开茗湘殿,凤余儿独自走在去往长信宫的路上,心里终究是有些害怕的。 这一路走来她害怕的又岂止现在,母亲死的时候,孙荷香打她的时候,被凤炎送进皇宫的时候,太多时候了。 可她怎么敢倒下,她的背后空无一人。 月光暗淡,前路渺茫。 凤余儿紧了紧衣服,独自走在甬道上。 渐渐的,一抹身影逐渐清晰。 “小意子?”凤余儿看向站在路边似乎等了很久,脸被冻的通红的意云踪,惊讶开口。 见凤余儿走过来,意云踪小跑过去,“余儿姐!” “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凤余儿狐疑问道。 意云踪虽然小但比凤余儿长的高,这会儿站在凤余儿面前,倒是把风挡住了,莫名的温暖几分。 “余儿姐……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意云踪那张干净俊俏的小脸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怎样,似染上两抹绯色。 凤余儿看着他,等他开口。 “你还要去求太子殿下到茗湘殿吗?”意云踪看起来十分紧张,表情也很凝重。 凤余儿点头,“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都知道,你这几次到长信宫我都知道,余儿姐你别去了,太子殿下刚刚还把师傅撵出来了,心情很不好……”意云踪忧心看向凤余儿,声音隐隐透着颤抖。 “我很高兴。”凤余儿伸手,握住意云踪肩膀,“我很高兴你能告诉我这些,只是我怎么可能不去,那是侧妃的令,我可不敢违抗呢。” “可是……”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凤余儿是真的高兴,她养的小奶狗,已经开始知道报恩了。 不管意云踪如何劝阻,凤余儿都没有改变主意。 长信殿外,凤余儿没叫意云踪跟进来,独自走进去后毫无疑问被李诚瑞放行。 当然,李诚瑞作为凤余儿的义父,自然透露了北冥渊盛怒的原因。 与皇后刚刚吵了一架。 长信殿内,凤余儿刚推开门便听一阵低吼声咆哮过来。 “不是叫你滚出去!” 听到声音的凤余儿吓的当即站在门口,怯怯的不敢吭声,却也没退。 软榻上,北冥渊看到凤余儿的时候,深幽冷目渐渐收敛了那份戾气,他重重叹了口气,“如果是叫本太子到茗湘殿,你不必说了。” “奴婢……奴婢不想叫太子殿下到茗湘殿,从来没都没想过……” 在凤余儿眼里北冥渊是条大鱼,她放了这么长的线,布了这么久的局,终是到了收网的时候。 北冥渊略有诧异,“你说什么?” 凤余儿狠狠吸了一口气,走进内室扑通跪在地上,“奴婢说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让太子殿下到茗湘殿,我想太子殿下不去,最好永远不要去!” 北冥渊不禁起身,走向凤余儿,“为什么?” “因为……因为奴婢心痛,可奴婢知道自己是谁,在凤府里奴婢的母亲也是奴婢,奴婢就连庶出都算不上,我凭什么……”凤余儿的眼泪,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流的恰到好处。 北冥渊仿佛又看到了在偏殿里的那个凤余儿,不禁俯身,将凤余儿拉起来。 “太子殿下,奴婢这辈子都不敢有非分之想,所以奴婢真的害怕太子殿下不宠我家娘娘,您要是不宠她就不会到茗湘殿,不到茗湘殿,奴婢还能怎么见到你……” 凤余儿的眼睛,真的是她克敌制胜最有力的法宝。 ------------------- 凤余儿的身后,空无一人,我的身后有你们!求投票留言哈,继续打滚卖萌,虽然卖萌可耻…… 第七百一十章 心里欢喜 该怎么形容那双眼睛? 就像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明亮如星光。 而此时的星光,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一层薄纱,落在北冥渊的眼里便叫他再也控制不住了。 没有任何前兆,北冥渊猛然横抱起凤余儿大步走回到软榻上。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终于到了。 凤余儿被北冥渊无比温柔的搁在床榻上,脸上羞怯的不敢抬头去看,只感觉身上的衣服被拨掉了一层又一层,凉意蔓延。 肩头的黑记变成了黑色玫瑰。 那玫瑰就像是有种魔力般深深锁着北冥渊的眼睛,他俯身,薄唇贴上去。 火热的触感陡然自肩头传过来,凤余儿拼力摒弃心里那份悲伤,无比清醒的迎合着北冥渊每一个动作。 没有药物作用的情爱,拼的是技巧。 她生疏,这是她的第一次。 她熟练,所有技巧早在清塘怡红院的时候她都瞧的一清二楚。 身上只剩下肚兜,北冥渊的手开始肆意摩挲。 凤余儿小心翼翼又透着心机的迎合,像是一头温顺的绵羊,不时轻吟发出让人蚀骨销魂的声音。 这疾风骤雨的一夜,何时才能过去…… 距离赵无极遭遇刺杀,已经过去整整两天。 不管是鲁明还是凤天歌都在等,他们在等北冥渊的反应。 而北冥渊终在第三日,约见了赵无极。 地点定于醉仙楼。 正因为是醉仙楼,所以赵无极跟北冥渊对话的整个过程,凤天歌从头听到尾。 事实证明,北冥渊的确想要与赵无极结盟,条件是齐国临近赵国的三座城池。 北冥渊的作法在凤天歌看来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身为强国太子,为了内讧竟然敢签下割让土地的盟书,北冥渊的脑子根本不是被驴踢了那么简单,他根本没就长! 这就是她曾经爱过的男人? 当初真是,瞎了眼! 四海商盟二楼,凤天歌静默坐在桌边,双目微沉,不言不语。 容祁自然也知道赵无极跟北冥渊之间的对话,他的想法跟凤天歌不尽相同,“温某以为,北冥渊说话时赵无极距离那么近,应该是听到了他脑子里面的水声。” “北冥渊傻,可赵无极不傻,如果天歌料想不错,赵无极会在离开齐都前再找北冥渊,想方设法拿到割让的正式国书。”凤天歌忧心道。 容祁皱眉,“依照北冥渊与赵无极的约定,国书上会写明北冥渊登基之后一年,履行承诺,所以如果北冥渊不登基的话,那份国书似乎也没有任何效力。” “国书的效力根本不会发挥在北冥渊登基一年之后,赵无极何等诡谲,如果让他拿到国书,当场发挥作用都有可能。” 凤天歌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般提醒了容祁,“是呵,倘若赵无极将那份国书公之于世,齐朝廷必是大乱。” “所以天歌无论如何都不会叫这件事发生。”凤天歌冷静开口。 “凤大姑娘已有打算?”容祁问道。 “北冥渊那面自有别人下手,天歌会让赵无极感受到北冥渊背地里满满的恶意。”凤天歌纵然激愤,却十分冷静。 容祁将凤天歌的话掰开揉碎了想一想,竟然没有头绪。 “凤大姑娘的意思是?” “盟主且想想,刺杀赵无极的人是谁派去的?” 烛火摇曳,落在凤天歌明眸间仿佛照亮了那抹隐藏在幽暗处的精明跟决绝,容祁一瞬间被那股气势吸引。 眼前的凤天歌与独孤艳相比,丝毫不差。 这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 对于凤天歌问出的这个问题,容祁还能想的通,“颖川。” “没错,保皇派没人做过,我们没做,北冥渊不可能做,那就只剩下颖川。”凤天歌端直而坐,目色凛然,“北冥渊不足为惧,颖川王才是我们的劲敌,因为,他念的,可能不只有齐国。” 之前闻少卿设计君无殇的时候凤天歌就有过这样的猜测,闻少卿对蜀国内讧如此了如指掌,细思极恐。 而今颖川刺杀赵无极这场戏首先表明了他们的立场,不会与赵结盟,否则不会多此一举,其次就是审视北冥渊的态度。 眼下北冥渊的态度出来了,如此,颖川自会想办法断了北冥渊的念想。 “那凤大姑娘当如何才能断了赵无极的念想?”容祁又问。 “如果叫赵无极知道燕商受挫导致燕皇拒绝与赵结盟的始作俑者是颖川,会作何感想?”凤天歌挑眉。 “凤大姑娘不是把南无馆的功劳算在言奚笙身上了吗?” “那就不兴南无馆表面上帮的是楚,实际上是不想燕赵结盟?”凤天歌一直严肃的眸子渐渐散出淡淡的光彩,“就不兴真正阻止燕赵结盟的并不是楚,而是齐?” “如此,赵无极要气死了。”容祁恍然,失声浅笑。 听到面具后面的笑声,凤天歌微微垂眸。 这笑声,有些肆意了…… 皇城,鲁府。 虽然鲁明没有占到如凤天歌那般的有力位置,没有听到北冥渊与赵无极谈判的整个过程。 但是北冥渊肯屈尊约赵无极在幽市见面,足以说明一切。 鲁明不知道是不是瘟疫的事让北冥渊对王爷有了戒心,还是早已有之。 他只知道,无论用什么手段,他都不能让北冥渊再跟赵无极有任何见面的机会。 有句俗语是这样说的,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 他北冥渊的眼界当真不如颖川王十分之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这看似平静繁华的大齐皇城,每日每夜都在上演悲喜。 正是无数个在局中人看来的悲喜大戏汇聚到一起,方成就了这滚滚红尘,芸芸众生。 而在这芸芸众生中,我,遇到了你。 流刃端着托盘站在容岚旁边,静静看着容岚撸了一串又一串,心里很是欢喜。 那种欢喜无法用语言表达,也从未有过。 作为隐皇子,他出生的意义就在于保护真正的皇子,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一次就是在保护澹台烨的时候致自己于死地,而成功救下现在已经是扶桑天皇的澹台烨。 那是他最开心的一次,然而却没有现在开心。 此时容岚已经把手里的竹签搁到桌上,再去摸时盘子里空空如也。 “只有十串?再去烤!” “你已经吃很多了……” ------------------- 亲爱的们~~还是求投票投留言啊,鞠躬鞠躬!还有,记住澹台烨…… 第七百一十一章 有没有利用我 二十根肉串,不可谓不多。 流刃是真的怕容岚会撑死。 不想流刃音落,容岚扶着桌角站起来,身体转向流刃,双手摸索着攀上他的肩,他的颈,他的脸。 最后停在那张脸上。 难以形容的震惊跟躁意陡然升起,流刃好似雕塑般不知道该怎么动,整个人就定在那里,任由容岚在他面前,肆意妄为。 他连发出声音都觉得无比困难! 尤其在感受到容岚轻浅的呼吸喷薄过来的时候,流刃脸颊瞬间绯红发烫,心跳如鼓。 这一切,容岚都不知道。 她只是很正常的摸到流刃的脸,之后停下来。 突然! 容岚双手狠狠掐住流刃脸颊,五官都给拧变形了,“你胆子肥了啊!老娘吃多少要你管?叫你去烤就去烤听到没有!” 容岚真的很用力,流刃那张嘴就差给拧到耳朵后面去。 流刃激动到不行的心跳,瞬间就停了! “你们在干什么!”阴沉的声音陡然响起,赵无极原是来找容岚,不想刚入厅门就看到这样不堪的画面。 容岚听到声音后,松了力道,然后在流刃脸上拍两下,“下次要乖,出去做事。” 明明脸颊那么疼,可在容岚松开手的时候,流刃的心却突然空了一下。 此刻容岚坐回到椅子,流刃只是俯身,“是。” 而赵无极已然迈步走入正厅。 就在流刃与赵无极擦肩而过的瞬间,一股带着强劲内力的拳风呼啸而至。 流刃感受到了那股足以致命的威胁,他全身血液陡然沸腾,几乎就要纵身避闪。 可最终,他未动! 他不能在人前暴露武功,这会给那个刚刚掐他的女人惹上麻烦。 千钧一发,容岚身形如风,动作间甚至划出一道幻影! 眼见容岚挡在流刃面前,赵无极鹰目陡震,几欲轰击到容岚身上的拳风兀突停滞,无比强悍的反冲力猛然作用在赵无极身上。 鲜血,溢出唇角。 “三公主!”流刃惊呼。 “你出去。”容岚面无表情对着赵无极,却是吩咐流刃。 流刃咬牙,恭敬退离。 正厅里,赵无极忽然觉得胸口似被一团棉絮塞住,呼吸艰难,他紧紧盯着眼前女子,整个人僵住一般,“你为他挡拳?你为他……挡在我面前?” “赵王可以住在世子府,但不可以在世子府伤人。”即便看不到,容岚依旧不想这样直面赵无极。 她害怕。 眼见容岚转身摸索着走向木椅,赵无极凝声,“你还爱朕吗?” 心,猛然一痛。 容岚停下脚步,却久久没有回答。 这让赵无极不安了。 好像从一开始,这个问题都是容岚在问,他在答。 爱吗? 爱! 这是他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却没得到答案! “岚儿……”赵无极双腿仿佛灌铅一样,每走过去一步都异常艰难,“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容岚只静静站在那里,不难啊,只是她现在没有答案。 “朕……朕知道你在想什么,没错……没错朕非但没有惩罚燕姬反尔封她为皇贵妃的做法欠妥当,也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可是岚儿,你知道朕为什么那么做,你也应该知道不管朕做什么,心里都是爱你的!” 就在赵无极为自己辩解跟解释的时候,白玉霜刚巧走到厅门。 “你爱我?”容岚的声音再也没有初时的笃定跟自信,满是疑惑。 “爱!”赵无极重重开口。 厅门处,白玉霜蹲下了。 是的,她蹲在门框后面又生怕听不到一样把耳朵侧了过去。 “是么……”容岚喜欢这个答案,每次听到这个答案她都会欢喜半天。 这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你爱的人,也刚好爱你。 可是现在,她竟不觉欢喜。 或许那些她一直不敢面对的,狼狈的,不堪的事并不会因为逃避就消失,所有的事,总该有个结果。 既然不能逃避,那就面对吧。 “赵无极,你承认利用了我吗?”容岚缓慢转身,就算看不见她也抬起头。 赵无极只觉胸口猝然一紧,脸色瞬间惨白,“不是利用,只是……” “不是利用是什么?你种种做法不就是想借踩低我撑起燕姬,本公主知道,你想与燕结盟,所以不得不这么做。” “岚儿,你懂朕。” “所以你承认是利用了我?”容岚清冷无温开口,重复问道。 “朕……承认……”赵无极随后又道,“可是朕……” “我不怪你。” 就在赵无极想要替自己辩驳的时候,容岚突兀开口,换得他满目惊喜。 厅门口,白玉霜闻声正想冲进去,却被一双手狠狠拉住。 她回头,竟是容祁。 “嘘—” 此刻容祁正蹲在白玉霜背后,与白玉霜几乎姿势一致,“再听听!” 白玉霜一直对容祁没啥好印象,直接甩开容祁的手。 容祁随后双手合十,举过头顶。 这会儿厅里传出动静,白玉霜赏给容祁一对白眼后继续侧耳。 容祁眼皮一搭,在白玉霜后面完完整整的拜了三下。 一路走好…… “岚儿你真的不怪朕?朕就知道我们……” “你有没有利用诺儿?”容岚的表情渐渐变得冰冷,声音隐约可以听到一丝颤抖。 赵无极突然噤声,冷俊容颜变得苍白,手背下意识攥成拳头,松开又攥紧,无处安放。 赵无极犹豫了,容岚的心咯噔一下。 这一刻,她有了答案。 “我可以原谅你利用我,却无法原谅你利用诺儿……虎毒不食子,赵无极,他是我的儿子啊!你到底是有多爱我?”容岚再也抑制不住这许多天压抑在心里的悲恸跟凄苦。 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泪水湿了眼眶。 “岚儿……”赵无极害怕极了,他伸手想把容岚抱在怀里,他不想失去这个女人。 ‘啪—’ 重重的巴掌落下来,赵无极被这一巴掌震懵了。 厅外,白玉霜激动时狠狠朝下握拳,不想臂肘生生撞到一直想朝前凑,以便能看到里面情况的容祁脸上。 “呃……”容祁猛的捂住眼睛,痛也不敢发出声音。 沉默半晌,赵无极终于从那股震惊中缓神,脸上的痛他不在乎,他只走向容岚,“是朕错了,我们回去吧……” ------------------- 亲们,投票最后一天啦,跪谢~~还有哦,晓云的书友企鹅号是244239995欢迎大家~~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第七百一十二章 我们完了 面对容岚,赵无极开始变得手足无措。 他曾想过自己就算会失去这世上任何一件东西,都不可能会失去容岚。 直到现在,也是一样! 赵无极走向容岚,伸手想要把她抱在怀里,由她打骂踢踹都行,就是不能离开,永远不许! “回不去了。”容岚又一次避开赵无极的臂膀,眼泪肆意滂沱,表情却是那样坚定,“我们完了。” “不!”赵无极突然停下脚步,鹰隼般的黑目一时黑沉沉的让人看不清楚,“没完!岚儿,只要你肯跟朕回去,不管你有什么条件朕都答应你!” “什么条件都可以?” 容岚开口时赵无极疯狂点头,“只要你说!” “让诺儿活过来。”容岚静静站定,一字一句,如覆冰霜。 赵无极把嘴张开,他想答应容岚的条件,可是,他做不到。 死一样的沉寂,两两相望间赵无极眼中尽是容岚,容岚眼中,尽是黑暗。 “赵王,再见。”容岚已经没有力气再僵持下去,她转身,走向厅门。 再见? 你如何要跟一个你从来没有想象过会失去的人说再见? 赵无极大步冲到容岚面前握紧她,红了眼眶,声音低沉且沙哑,“朕不会放手!” “白玉霜。” 容岚开口时早就在外面跃跃欲试的白玉霜突然从袖子里抽出匕首冲进来,二话不说砍向赵无极左手手腕! 凌厉刀锋劈斩而落,赵无极却分毫未闪。 他不相信容岚舍得! 曾经在虎兽山脉眼前这个女人为了救他连命都不要! ‘嗤—’ 匕首割裂皮肉,鲜血迸流的一刻,赵无极终是松手。 拿容祁话说,自家皇姐舍不舍得他不知道,白玉霜是真舍得。 殷红鲜血顺着手腕蜿蜒滑落,突如其来的委屈,让赵无极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刚刚那一刻他看的清楚,容岚没有动,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可是之前为了一个下人,她却可以奋不顾身。 容岚应该知道那一拳他动了杀意,那一拳如果他收不回来,非死即伤! 白玉霜疯了! 她居然可以凭自己的本事伤了赵无极? 武功是在什么时候精进到这种程度的! “皇姐……” 此时,看到自厅里走出来的容岚,容祁上前,想要说什么却见容岚摆手。 容祁明白,不再开口。 厅内,眼见赵无极还要追过去,白玉霜立时挡过来,过度膨胀的自信心叫她忘了自己斤两。 所以在白玉霜再次挥起匕首的时候,整个人被赵无极封了穴道。 速度之快,她根本就没看到赵无极动手。 这一刻,白玉霜的内心是复杂的。 就在赵无极追出正厅时,容祁挡住他,“赵无极,你还有脸追过去啊?” 一瞬间,赵无极黑发斜飞乱舞,眼中狂暴的怒意跟狠戾毫不掩饰暴露在容祁面前,冷艳肃杀,嗜血寒蛰。 容祁目光冰冷,负手而立。 半晌后,他只勾起唇角,深深一笑。 赵无极已然提起的内力终在容祁绕开的瞬间泄尽,愤怒的表情也跟着消失,只剩下太多的茫然跟不可思议。 他的岚儿,没有原谅他…… 世子府后院,挺身稳稳走过来的容岚不小心撞到后院假山外围用理石砌成的围墙上,身子下意识前倾,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她用双手狠狠扒住围墙想要站起来,脚踝传来剧痛,痛的她再也没有办法了。 眼泪,偏在这个时候再也抑制不住,如洪水决堤,喷涌而落。 “诺儿……” 从来都是大大咧咧的容岚,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的在顶,泰山崩于顶也跟她没有关系的容岚,在这一刻脆弱的像个孩子。 忽然,有人走过来,坐在容岚身边。 “哭够了,我背你回去……” 幽市,醉仙楼。 燕姬想了整整两天都没找到逃出去的路,赵无极留在醉仙楼的侍卫至少二十人,他们日夜轮流守在外面,无缝对接。 就在燕姬近乎绝望的时候,意外来临。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此时此刻正对着自己的那面墙,竟然缓慢移动,一个长相绝美的女子从墙的背面走向自己! 燕姬震惊,猛然握住桌上茶杯,满目警觉,“你是谁?” “嘘!”胭脂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摇曳着走到桌边坐下来,声音温柔且没有丝毫敌意,“我是来帮你的。” 燕姬蹙眉,“帮我?” “没错,眼下赵王为挽回楚国正在全力求得容皇贵妃的谅解,你且想想,倘若容皇贵妃原谅赵王,那么作为本该封后的燕皇贵妃您,当如何自处?”胭脂水样清眸微微眨了两下,轻声问道。 胭脂说话时,纤纤玉指指向房门,以示警觉。 燕姬不确定眼前女子是不是真的帮她,但她看中了那面会动的墙。 “你真的是来帮我的?”燕姬噎了下喉。 “自然。” “那你想怎么帮我?”燕姬低声问道。 “简单,只要容皇贵妃不原谅赵王,就没人能撼动燕皇贵妃未来的皇后之路。”胭脂指了指刚刚那面墙,“我能帮你离开这里,帮你见到容岚。” 燕姬不管眼前女子是何动机,她此时最想见到的,的确就是容岚。 “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不想容岚原谅赵王,而你,是唯一一个能够阻止这件事的人。”胭脂看出燕姬眼中认同,继而起身,走向刚刚那面墙,“燕皇贵妃快些,若是叫外面的人发现我也救不了你。” 路就在眼里,燕姬岂会不走! 就这样,燕姬在胭脂的引领下,离开了醉仙楼…… 自北冥渊去见赵无极的第二日,凤天歌下朝之后直接到天衣阁换装去了鱼市,命黎啸天以最快速度将南无馆之前对燕商做的那些事儿跟颖川联系在一起。 七国之内,谁不知道颖川王是北冥渊的外祖父,颖川行事就是北冥渊行事。 如此,待消息传到赵无极耳朵里,是北冥渊幻灭了他欲与燕皇结盟的计划,介时他会如何想? 那么国书,也定有阴谋! 而当北冥渊知道整个过程的时候,他敢跟赵无极解释吗? 他跟赵无极说什么? 本太子跟颖川那个老东西不是一伙的? 这话若传到颖川王耳朵里,北冥渊随时都可能凉凉,他不敢说。 一箭,双雕。 且在凤天歌离开鱼市的时候,分明看到秦淳的马车从城外进来,匆匆回了府邸。 真是难为秦淳了。 一共就做了那么几件天理难容的事,还都被人揪住了辫子…… ------------------- 亲爱的们,跟你们介绍一个小妹妹,叫萧容,听名字就是萧总跟容祁的组合,她有给很多亲发私信邀请入企鹅群,不要打假哈,是真滴~~最近因为投票话有点儿多,来团揍吧~~ 第七百一十三章 雪中相拥 那晚,凤天歌亲手递到武安侯府的字条里其实也没写什么,就是把秦淳当年有意谋害齐景帝的证据轻描淡写提了提。 如果说与他国勾结引动战争尚且可以争辩一下,那么刺杀皇帝这种事真是百口莫辩。 即便到最后秦淳悬崖勒马,可是证据留下来了。 诚然在之前的算计里,秦淳被古云奕截了胡,但这并不会影响到凤天歌想要拿下龙魂营的计划,晚是晚了些,可若能拿古云奕的人头作补偿,她很乐意。 就在秦淳马车淡出视线的时候,凤天歌无意间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转身,飞速去了天衣阁…… 容祁开心,特别开心。 正厅时自家皇姐跟赵无极说出‘我们完了’这四个字的时候他差点儿笑出声来,没人知道,在此之前的日日夜夜,他真的好害怕自家皇姐会原谅赵无极。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为了爱赵无极,自家皇姐用尽了力气。 就在容祁披着一身雪色长袍行走在玄武大街上时,一辆马车突然停在他身边。 容祁下意识扭头看过去,便见车厢侧帘掀起,凤天歌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雪,来的毫无征兆。 好似一瞬间就飘满了整个大齐皇城。 那些雪花如扯碎的棉絮般坠下来,落在容祁身上,越发衬的那张脸惊世绝艳。 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凤天歌愣住了。 她伸出手,一片片如鹅毛般的大片雪花落在掌心,洁白如羽。 原本想叫容祁上车的凤天歌在这一刻改变主意,她撂下侧帘,走下马车,之后叫哑七驾车先走。 “歌儿……”容祁走过去,轻声唤道。 “这是齐都今冬的第一场雪吧?”凤天歌缓步前行,淡声开口。 容祁自是跟在身侧,“嗯,第一场。” “世子府那边还好吗?”凤天歌与容祁并行在玄武大街,任由飘雪落在身上亦未匆匆。 容祁在凤天歌身边,越走越近,“好,三皇姐亲口告诉赵无极,不会原谅他。” “你很开心?”凤天歌侧眸,似笑非笑。 雪花落下来,沾在凤天歌额前青丝上。 容祁情不自禁抬手,想要拨落雪白。 有那么一瞬间,凤天歌想躲开,可最终,她只是笑笑。 “赵无极这一次罪无可恕,他非但利用三皇姐,连我那可怜的还未见过天日的小外甥也被他利用个彻底,虎毒不食子,如果不是打不过,我想我能杀了赵无极。” 容祁轻轻拨动凤天歌额前长发,只是雪落的太急,他扫掉大片又有大片落下来。 虎毒不食子,这世上又岂止赵无极一个畜牲。 凤天歌躲开容祁的手,缓慢前行。 她看着漫天飞雪,想起前尘往事。 心,乍凉。 就在这时,肩头有了重量。 她惊讶抬起头,分明看到容祁将他身上的长袍,披到了自己身上。 这一刻的温暖,就像是寒风暴雪骤停时那一抹洒落下来的阳光。 凤天歌瞬间红了眼眶,她没等容祁帮她系紧白袍的系带,突然伸手过去,抱住容祁。 容祁动作一僵,一双手停滞在半空不知所措。 “歌儿……” 凤天歌没有回答他,只闭着眼睛靠在容祁胸口,双手抱着他的腰际。 终于,容祁双手落在凤天歌身上,将她紧紧环在自己的臂弯里,不再说话。 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下来,模糊了玄武大街上,相拥的两个人…… 大齐今冬的这第一场雪,来的突然。 吏部尚书的书房里,鲁明打开窗户,看着漫天大雪,不禁怅然。 自成为颖川智者,已经过去十个年头。 这十年里他装疯卖傻的混在朝廷里,好好一位智者生生活成了趋炎附势的典型。 都说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身为谋士想要成就明主的一番事业又何尝不是倾尽毕生心血。 为谋士者有五大境界,谋已,谋人,谋兵,谋国,谋天下。 作为颖川王麾下五大智者之一,不管是闻少卿还是他,谋的都是这天下。 如今闻少卿出师未捷,而作为颖川的第二位智者,他已然被启用。 他不知道剩下的那三位智者是谁,就像闻少卿不知道他亦是颖川智者一样。 当日闻少卿被启用,他便同时接到来自颖川的密件,密切关注闻少卿的一举一动,但是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可以插手。 就像他被启用的那一刻,必然也有一位智者同时接到密件在暗中窥视他,是一样的。 鲁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将北冥渊顺利推到齐国皇位上,但他必然会全力以赴。 他这一生,都压在了这件事上。 风起,凉意略重。 “属下流刃,叩见主人。” 背后传来声音,鲁明回身便见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跪在自己面前。 他转身走到书案后面,落座时将一张信笺推到桌角,“将这封密件送到古云奕手里。” “是。”流刃起身,拿起密件揣进怀里。 “闻少卿的尸体还没找到?”这是鲁明第一次见流刃,剑眉星目,气度不凡。 流刃摇头,“只在普宁寺附近找到一具无头尸。” 鲁明微微点头,“知道了。” “主人还有事?”流刃恭敬问道。 “你与闻少卿一同来自蓟门,想来是跟了他许多年?”鲁明端直坐在椅子上,桌案上除了一个铜壶滴漏,再无其他。 “三年。”流刃据实道。 “三年……”鲁明点头,“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我的暗卫了。” “属下明白。” 严格上说,流刃是颖川五大智者的暗卫。 “不管北冥渊约见赵无极是不是为了结盟,我们都不可以让他再见赵无极,而我又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传话这种事就让古云奕来做,我刚刚给你的密件,内容就是这些。”鲁明没有隐瞒流刃。 流刃低头,“主人不必与我说这些。” “我想让你知道所有事,倘若有一日我落得与闻少卿一样下场,你便将所有事都告诉给第三位智者,或许对他有用吧。”鲁明笑道。 “主人何致这样悲观?”流刃惊讶抬头,不解道。 鲁明笑道,“悲观?这只是防患未然……对了,你还在世子府?” “是。”流刃低头,回道。 “那你以为,赵王会求得容岚的谅解吗?” 这看似只是赵无极跟容岚之间的事,却牵动着七国局势。 鲁明相信任何一国的智者,都在期待这个结果…… 第七百一十四章 凤余儿被封侧妃 皇宫,云光殿。 北冥渊知道这个时辰凤余儿会出现在这里,所以他选了这个时间过来给自己的母后请安。 那夜之后,他醒过来的时候凤余儿已经回了茗湘殿,他有去找,可凤余儿却总是故意避开他。 再后来他有把自己的想法让李诚瑞传达给凤余儿,结果换回来两个字。 不配。 此刻殿里,凤余儿刚将熬好的参粥端给锦葵,便见北冥渊自外面走进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北冥渊一眼瞄到凤余儿,目光便停在她身上再也无法移开。 知儿莫若母,更何况北冥渊跟凤余儿那晚的事她早就从李诚瑞嘴里听说了。 “咳。”见北冥渊有些失态,顾紫嫣轻咳一声。 “母后这段时间身体可好?”北冥渊收回视线,坐到侧位。 顾紫嫣则转身瞄向桌边茶杯,锦葵心领神会,浅步过去将茶杯端给自家主子,尔后看向北冥渊,“太子殿下放心,御医前两天还来诊过,娘娘凤体安康……不过也亏得茗湘殿里这个小宫女机灵,在每日给皇后娘娘的参粥里加了些白芨跟元胡,这些都是冬天温脾胃的药材。” “是吗?”北冥渊再次看向凤余儿,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凤余儿那夜的美好。 凤余儿自北冥渊走进来的时候就一直低头,“锦葵姐姐谬赞,奴婢只是依着乡下的法子……事前没有禀报,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眼见凤余儿跪到地上,北冥渊本能起身,却在听到顾紫嫣轻咳的时候硬是忍下来。 “你何罪之有,非但没罪,本宫还要赏你。”顾紫嫣停顿片刻,看向锦葵。 锦葵了然,“凤余儿,皇后娘娘作主,封你为太子侧妃你可愿意?”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止凤余儿,北冥渊亦是怔住,“母后……” “怎么,你不同意?”顾紫嫣挑眉看向自己的儿子,浅声问道。 “儿臣同意!儿臣谢母后!”北冥渊惊喜过望,起身叩礼。 “罢了罢了,你以后少惹母后生气,母后就已经很开心了。”顾紫嫣随后看向凤余儿,“你呢?” “皇后娘娘!使不得……奴婢身份低位,之前是市井平民,现在是宫中婢女,这等卑微身份实难配得起太子殿下……”凤余儿惶恐跪在地上,怯怯开口。 这会儿,锦葵已然走过去扶起凤余儿,“侧妃身份可不低微呢,皇后娘娘已经写下懿旨封你的母亲为一品诰命夫人,更着礼部尚书将你母亲抬到正室的位子,这样一来侧妃的身份比茗湘殿里的主子还高了一筹。” 凤余儿闻声,瞬间红了眼眶,激动不已,“姐姐说的……是真的?” “当着皇后娘娘跟太子殿下的面,奴婢怎么敢信口雌黄。”锦葵扶着凤余儿坐下来,“你要是不反对,这件事可就定了。” 凤余儿再一次跪到地上,朝顾紫嫣拼命磕头。 她感动,这是她真情流露。 有句话叫磨刀不误砍柴功,凤余儿这侧妃封的水到渠成与她之前的筹谋算计密不可分。 此刻御书房那边有太监过来禀报,说是兵部侍郎古云奕求见,北冥渊自然是以政务为先离开云光殿。 原本顾紫嫣叫凤余儿也退了,不想在北冥渊走后,凤余儿又一次跪到顾紫嫣面前,信誓旦旦向其保证,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怀上龙嗣。 “为什么?”云光殿里,顾紫嫣惊讶看向凤余儿。 “因为余儿知道就算皇后娘娘开恩封我母亲为诰命夫人,更叫父亲抬其为正室,依旧改变不了奴婢的出身,像奴婢这样卑微的人根本不配诞下龙子,皇后娘娘能叫奴婢伺候在太子殿下身边已是奴婢的再生恩人,奴婢又怎会叫皇后娘娘为难!”凤余儿匍匐在地,激动落泪。 “你真是这样想的?”顾紫嫣挑眉。 “皇后明鉴,奴婢句句肺腑!” 凤余儿直接表达出这样的意愿,与其是在给顾紫嫣听,实则是想借锦葵之口传到自己长姐耳朵里。 她跟凤天歌说过复仇之后自会离开皇宫,决计不会与这皇宫有任何牵扯,这就是她的保证…… 世子府,沉淀一天一夜的赵无极终于明白了容岚的底线,就是诺儿。 于是他找到容岚,口口声声说自己并没有利用诺儿,一切都是意外,只要容岚肯原谅他,他愿意即刻惩罚燕姬,只要容岚开口,哪怕要了燕姬的命! 这世间最打脸的事,就是你以一个无辜者站在世人面前的时候,真正的无辜的人就站在你身边。 赵无极怎么都没想到,燕姬会从容岚的房间里走出来。 那一刻赵无极仿佛听到了脸上的‘啪啪’声,五官扭曲的几近变形。 他面目狰狞看着燕姬,纵使燕姬没有开口他却有一种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扒掉裤子的羞辱感,“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无极狰狞低吼,寒目如潭。 燕姬很害怕赵无极现在的表情,那种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生生碾死的样子使得燕姬仓皇跑到容岚身后,“容姐姐你信我!我没踢掉你的孩子!是他!他承认这一切都是阴谋!” 这就是燕姬最后的赌注,如果连容岚都不帮她,那她就带着孩子一起去找暮羽! “燕姬!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赵无极瞳孔骤缩,嗜血冷眸迸发出幽蛰寒光,双手狠狠攥紧拳头,手背青筋鼓胀的几欲迸裂。 “赵无极你别演了!我什么都说了,从我入赵那一天你就已经开始编排这场大戏!你想跟燕结盟,所以你就用踩低容姐姐的方法抬高我!还有那天我为什么会跟容姐姐动手?那是因为我听到有两个小宫女说容姐姐要对付暮羽,你敢说那两个小宫女不是你安排的?” “燕姬!”赵无极顿觉头痛,好似突然有人拿着一千根针同时刺进去,几欲炸裂,“你闭嘴!” 终于,夹在两人中间一直没有开口的容岚缓慢抬头,寻着声音面向赵无极,“为什么叫她闭嘴?” “岚儿,她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朕承认在失去诺儿之后的确没有想过给我们的孩子报仇,朕甚至还封了燕姬,可朕绝对没有利用我们的孩子!”赵无极慌乱反驳,那种失去的感觉越发浓烈,令他几欲崩溃。 “那这是什么?”容岚无比缓慢自袖兜里取出一张字条,递给赵无极。 赵无极不敢去接。 他不敢…… 第七百一十五章 她是无辜的 房间里的气氛异常沉闷,容岚没有等赵无极伸手去接,而是将手里的字条狠狠抛向半空。 字条坠落的瞬间,赵无极分明看到了那上面的字。 即便不那么清晰,却也看到了关键。 ‘麝香屏风……汤药里的犀骨……滑胎……’ 这些零零散散的字眼仿佛一柄柄利刃戳过来,刺痛双眼。 字条落在地上,赵无极薄唇紧抿,整个人僵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诺儿是个意外?”容岚的声音低戈的厉害,她望着赵无极的方向,毫无焦距的目光却无比精准索在赵无极脸上。 她冰冷冷的问,渴望又惧怕得到答案。 “不是!”赵无极心痛反驳,他想告诉容岚,他赵无极做梦都想跟眼前女子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可是不行! 不行! “自我容岚嫁到赵国一直无所出,因为麝香屏风对吗?”容岚一步步踏过去,逼近赵无极,“后因我私下服用汤药,汤药里的犀骨消除了麝香的作用,所以我们有了诺儿对吗?” 赵无极想说不对,错错错! 可这些都是事实。 “你不想诺儿生下来,所以就有了接下来的滑胎药……我他妈当初还以为你让御医送过来的真是安胎药!赵无极!我容岚这辈子瞎了狗眼看上你!” 容岚要怎么控制,才能让眼泪不掉下来? “岚儿,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相信朕,朕爱你……” “去他妈的狗屁爱情!我这辈子就是被这两个字骗到一无所有!骗到体无完肤!”容岚突然抽出腰间软剑,锋利剑尖直击向赵无极! 无比简单的剑势带着容岚满腔怒火跟恨意疯狂斩杀,赵无极震惊之余飞身朝后弹出数米。 容岚除了轻功,没有一样比赵无极厉害。 可已经足够! 赵无极退后的速度根本来不及闪掉迎面袭过来的凌厉剑锋。 ‘噗—’ 剑尖刺破紫衣,却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 赵无极终是出手,掌心竖起夹住软剑,“岚儿,你听朕解释!” 赵无极每说一句话就像雷霆般劈下来,容岚只觉浑身都极痛,脑子里一片空白。 “该死!”容岚想要刺出那一剑,可不管她如何抽拽,手里的剑都丝毫不动,“赵无极!” 这一刻,闻讯赶过来的白玉霜直接抄起鸿鸣刀,嗷一嗓子冲过去。 不想赵无极只是挥手,她就成了一塑雕像! 千钧一发! 一声厉啸从容岚口中爆发,剑身疾进,狠狠扎进皮肉。 赵无极吃痛站定,再次以掌心夹住软剑,表情痛苦,“容岚,你想杀朕?” “你还我诺儿!”容岚泪水狂溢,肺腑之痛更胜锥心。 “诺儿也是朕的孩子,他没了朕也一样伤心,可他已经死了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到底还要怎样才能原谅朕?朕已经这样卑微的求你……” ‘噗—’ 就在赵无极悲愤叫嚣以为自己也很委屈的时候,软剑剑身突然自中间折断! 胸口,骤痛。 赵无极不可置信低下头,那断剑此时此刻就插在他身上,鲜血渗涌。 “就算你赵无极跪在老娘面前磕满一百个响头,我也不会原谅你!这辈子不会,下辈子也不会!我容岚在此立誓,余生若有半点想要原谅你的心思,不得好死!” “容岚!你别在那里胡说八道!朕不认!”赵无极悲愤怒吼,一双眼瞬间充斥着极度恐惧跟惊骇的神情。 ‘噗—’ 容岚拔剑,遂将断剑狠狠扔到地上,“你滚!” “容岚你不能这样对朕,你不可以……”鲜血染透紫衣,赵无极却全然不顾,大步追过去。 不想下一秒,容岚突然回身,“弃帝位。” 赵无极怔住,满目震惊,“你说什么?” “你若肯为本公主弃帝位,本公主倒也不怕不得好死。”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容岚神色却已如死水无波。 她平静的,冷冷的望着赵无极的方向,声音决绝且坚定。 “岚儿你知道,你从来都知道朕毕生心愿,你这样……” “你是诺儿的父亲,我不杀你是因为不想诺儿伤心,刚刚那一剑,便是断了你我在这红尘里的最后一丝缘分,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容岚又一次转身。 这一次,赵无极没有追过去。 他只站在那里,目光变得阴沉狠戾,“容岚!不管你原不原谅朕,此行,朕都要把你带回赵国!没人可以阻止!” 而不管赵无极说了什么,容岚都没有再回头。 他们之间,无话可说。 赵无极悲愤离开,且不管白玉霜怎么拿眼睛瞪他,他都视而不见。 直到赵无极迈出拱门,白玉霜只觉身形一顿,尔后在追过去跟赵无极拼命和去找容岚的选择上,她选择了后者。 看着白玉霜冲进房间,角落里那抹身影方才动了动。 刚刚剑断,有他一份功劳…… 且在白玉霜冲进正厅的时候,未见容岚,只见燕姬畏畏缩缩站在内室房门处,想敲门又胆怯的样子。 白玉霜起初没认出来,直到推门一刻方才恍然,猛一扭头,“狐狸精?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是狐狸精,你可以叫我燕姬。”燕姬盯着白玉霜,声音很小却很坚定。 “燕姬?好……很好……我打死你!” 就在白玉霜想要动手的时候,房间里传出声音,“你们两个进来!” 燕姬直接推门而入,白玉霜紧追在后面。 她怎么能叫那个邪恶的女人再去伤害容岚! “白玉霜,她还怀着孕呢,你这一掌下手一尸两命,造这样的孽你不怕死后投进畜牲道么。”容岚坐在桌边,她能感受到白玉霜的掌风,肃声开口。 “不是……”白玉霜一时愣住,“容岚你怎么还帮着她说话?你是不是没看到她是谁?她是燕姬,当初在御花园把诺儿踢掉的那个狐狸精啊!” “她是无辜的。”刚刚的悲愤仿佛尽数消逝,容岚浅声道。 “容姐姐你相信我了?我说的都是……” “不要叫本公主姐姐!”容岚突兀低吼,吓的燕姬立时噤声。 容岚不想跟燕姬吼,可她忍不住。 即便在赵无极导的这场大戏里,燕姬亦是棋子,可她依旧不能释怀。 第七百一十六章 给燕姬看病 沉默数息,容岚复又启唇叫白玉霜给容祁传话,让宫里的屈平过来给燕姬诊脉。 白玉霜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白痴啊!” “诺儿不是她害死的,她现在的处境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容岚以手抚额,只觉得很累。 燕姬知道自己赌对了,感激看向容岚,“谢谢容……三公主。” “我不去!”白玉霜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是以对燕姬的态度,十分恶劣。 燕姬委屈看向白玉霜,“白将军,燕姬决定不跟赵无极同流合污之后,已经一无所有了。” “不啊,你不是什么都没有!至少你还有脸过来!”白玉霜嗤之以鼻。 燕姬实在气不过,“反正这里没有别人,我跟你们说句实话,我……我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赵无极的!非但不是,他还杀了孩子的父亲!我知道我杀不了他,可我总要替暮羽做点儿什么。” 瓜好大,白玉霜一时没吞下,张大嘴巴。 容岚身形微抖,眼泪几乎忍不住就要掉下来。 “你们出去。”容岚稍稍转身,背对燕姬跟白玉霜。 白玉霜有多了解容岚,她这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哭的样子,于是指了指燕姬,“叫你出去!” 燕姬明白容岚的心情,转身默默走出屋子。 白玉霜正想过去把房门关上,却听容岚的声音传过来,“你也出去。” 无奈,白玉霜最知道容岚的性子,叹气离开。 而且她对刚刚那个瓜真的很感兴趣,不去追问不是她作为一个合格吃瓜群众的作风啊! 房间里静下来,容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匍匐在桌上号啕大哭。 三千弱水,只取一瓢。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赵无极心里是那一瓢弱水,可原来,她只是那个瓢! 此生错付,全当是她自己瞎了狗眼,可诺儿何错之有呢…… 房门开启,有人走进来,容岚就只放纵大哭,对来者毫不理会。 “哭能解决问题吗?”流刃端着肉串走进来,停在容岚身边。 容岚哭的像个孩子,朝着流刃狠狠咆哮,“妈的!就是解决不了才哭的啊!” 流刃不再开口,只默默站在旁边,陪她一起…… 皇宫,御医院。 容祁在药室里看到裴卿时,并不觉得意外。 他意外的是眼前两个老白毛在看到他的时候,竟然会是一个态度,就是毫无态度。 此刻坐在药案对面,容祁敲敲翡翠玉石的案面,“你们两个能不能拿正眼看一下本世子?” 容祁音落,屈平跟裴卿同时抬头,两双四个眼珠子齐刷刷落在容祁脸上,看的容祁毛骨悚然。 “你们还是别看了……”容祁才一开口,二人顿时低头,继续研究手里的各种药材。 容祁无语一阵,看向屈平,“本世子上次要的东西呢?” 屈平直接就把手里的药材扔了,“失败!” “什么失败?就几十颗药豆有那么难练吗?你现在这是什么态度?本世子没给够钱还是怎样!”容祁愤愤道。 屈平紧接着抬头,自药案旁边拿起粗口药瓶递过去,“你可以走了。” 容祁不乐意,“你当本世子是要饭的呢?” 屈平闻声直接就把药瓶拿回来,“不要拉倒……” “要要要!”容祁秒怂。 近一两日,容祁又摸到了入境的苗头,他相信只要屈平药豆给力,他不过五日就能冲破归心经第三重,入到第四重初境。 就在容祁抢过瓷瓶的时候,雷伊现身。 是的,小伊伊被抛弃了。 自从容岚识破流刃,小伊伊就被她以笨手笨脚为由还给了容祁。 容祁又因为跟凤天歌在一起时不想被任何人窥视,所以叫雷伊留在四海商盟,主要任务是传话。 对于这样的决定,雷伊很受伤。 堂堂一暗卫硬叫自家主子给用成信鸽,悲哀啊! 千里马常有伯乐都死光了啊! “主人,出事了!”雷伊出现之后直接将半个时辰前在世子府发生的一切据实描述。 但问题是雷伊用了倒叙的方法,他先把容岚跟赵无极对阵且刺伤赵无极的事叙述一遍,听到自家皇姐在赵无极身上捅出一个窟窿的时候,容祁异常兴奋。 再然后,雷伊方说出两个人之所以拔刀相向的原因,是燕姬。 “燕姬不是在醉仙楼吗?”容祁腾的起身,满目震惊。 雷伊摇头,“没有,燕姬也不知道是怎么逃出醉仙楼的,她这会儿就在世子府,三公主……” 雷伊话音未落,容祁已然奔出药室,且动了只有是温玉时才动用的内力。 药室,屈平抬起头看向雷伊,“燕姬出现在世子府这件事,你好像很淡定啊?” “我有去杀燕姬,结果被三公主滴了半个时辰蜡油,不然我怎么会才来!”雷伊长叹口气,“屈先生,我觉得我可能是一个没有用的人了……” “不要这样说,你还是很好的。”屈平宽慰道。 “哦……”雷伊转身走向药案,“之前从你这儿拿的烫伤膏药没有了,这瓶是吧?” 眼见雷伊拿起药案上一个黑色瓷瓶,屈平连抢回来的机会都没有,不禁感慨,“雷伊啊!” “屈先生有事?”雷伊边问边将药瓶揣进怀里。 “没有……就……你们拿的开心就好,不用管我死活。”屈平说话时眼睛直勾勾盯着雷伊胸口。 雷伊则十分谦虚的接受了屈平的话,“屈先生放心,我们不会管的。” 待雷伊离开,裴卿斜眼看向屈平,摇了摇头。 屈平恨道,“摇什么头?” “都是身外物,何必这么计较呢!” 屈平并没有因为裴卿的‘教训’而生气,反倒觉得时机已到,“的确是身外物,昨天我趁你睡觉的时候把你那瓶‘琼花玉露’拿来作药引……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药室里一阵沉寂。 片刻后,一道凄厉的声音自里面传出来。 “我打死你这个死瘸子—” 且说容祁跑的太急,是以他并没有注意到刚好经过御医院院门的凤天歌。 看着容祁身影如风,凤天歌不禁感慨。 这么不小心,可是很危险的…… 皇城,世子府。 当容祁冲到后宅正准备发飙的时候,遇到了刚从燕姬房间里走出来的白玉霜。 看到白玉霜那一刻,容祁心里顿时敞亮。 因为他知道燕姬的尸体很有可能已经凉凉。 万没料到,白玉霜跟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远超乎想象。 “你回来的正好,现在,立刻,马上去宫里把屈不平叫过来,给燕姬看病。” 第七百一十七章 容祁是个好例子 即便白玉霜已经说出这样极不符合身份跟立场的话,容祁依旧心存侥幸。 “什么病?是病还是伤?被你打残了是不是?”容祁异常兴奋凑过去,白玉霜的战斗力他是知道的。 谁知,白玉霜却是摇头,“也是个可怜人呐!” “谁?谁可怜?燕姬?”容祁简直不敢想象这种话会从白玉霜的嘴里冒出来,嗤之以鼻后五官狰狞,“你是不是有病?该让屈平瞧瞧的人是你吧?” “你小子敢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么?”白玉霜瞪大眼珠儿。 只是容祁眼珠子瞪的更加有神,“你跟本世子说燕姬可怜?难道最可怜的那个人不是皇姐么!亏得本世子还把你当作三皇姐这辈子最好的朋友!请让开!” “干什么?”白玉霜双手插腰,挡住容祁。 “本世子从来不打女人!但是恭喜燕姬,是她成功让本世子成为一个打女人的男人!”今日容祁权当自己就是个泼皮无赖,也定要替三皇姐出这一口恶气。 只可惜,就在容祁想要重新定义自己的时候,迎面一道无影拳直接削在他眼眶上。 ‘哎我去!’ 剧痛骤袭,容祁猛的弯腰单手捂住眼眶,好半晌才把腰直起来,“白玉霜!我跟你拼了!” “找屈不平给燕姬看病是容岚的意思,你要不信去问她!” 此时此刻白玉霜就跟门神似的挡在燕姬房门外,双手插腰,横眉倒竖。 请发挥一下自由想象的空间,作为一个女人,被形容成门神得是一件多么令人堪忧的事。 幸而某世子对待泼妇一向有原则,你不滚我滚。 于是在容祁滚去容岚房间,又从容岚房间滚出来的时候,另一只眼眶也青了,顺带着还少了一缕如墨长发。 话说容祁并没有因为府上多了两个女神经而疯,他很清醒的知道问题所在。 燕姬怎么可能逃得出醉仙楼,来到世子府,站在自家皇姐面前? 四海商盟那些暗哨是都没给他们发工钱还是发太多了! 这个问题是由管家江棠来释疑解惑的。 于是当凤天歌出现在世子府的时候,分明看到容祁行走如风般冲出府门,暴走向玄武大街。 很生气! 凤天歌没有追过去,转身走进府门。 彼时她入御医院问过,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初见她收了容岚的银子,眼下容岚有事,她就算帮不上忙也要过来表明态度。 好巧不巧的,凤天歌遇到了白玉霜。 说起来,凤天歌一早就知道白玉霜来了大齐,只是没得机会相见。 此刻四目相视,倍感亲切。 谁能想到呢,上辈子七擒七纵成就的是这辈子惺惺相惜。 凤天歌表明来意后,白玉霜表情难得严肃。 依着白玉霜的意思,容岚现在可能不想见任何人,容祁就是最好的例子。 紧接着,白玉霜面色凝重看向凤天歌,“你不了解赵无极,那个畜牲言出必行,而且……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他在这件事之前表现出来的样子,的确很爱容岚,所以很难放手。” “白将军有话不妨直言。”前厅,凤天歌难得看到白玉霜欲言又止,鼓励道。 “穷人不说暗话,我现在没权没钱也没人,也不是什么将军,如果赵无极真打过来直接抢人,我恐怕守不住世子府,所以如果你能帮忙的话,我将万分感激。” “天歌不需要将军感激。”凤天歌很清楚每一个被白玉霜感激的人,下场都十分感人。 还记得上辈子某年某日那一战,齐对楚。 白玉霜出于对楚将曾与她一起围攻过齐的恩情,有专门带兵‘感激’那位楚将。 结果因为白玉霜判断错误,楚大败。 那名楚将恨的险些当场引颈自刎。 似乎没想到凤天歌会回绝,白玉霜脸上顿时显露出毫不掩饰的悲观,和一种‘我看错你了’的失望。 “天歌不需要将军感激,是因为即便将军不说,天歌亦不会叫三公主在这里被欺负了去,我愿与白将军并肩作战,保护三公主,守住世子府。” 话峰急转,白玉霜震惊看向凤天歌,“你知道赵无极是谁吗?” “他是谁,与我的决定有关系吗?”凤天歌微微一笑,浅淡容颜散发出来的是无所畏惧的坚定跟决然。 白玉霜惊喜过望,“你跟她真的很像!” 凤天歌很清楚白玉霜这句话所蕴含的更深一层意思。 如果不是深深懂得,以白玉霜的智商怎么会想到她就是银面? 正厅突然变得沉默,凤天歌没有接着往下说,只是看着白玉霜的眼睛,笑意更浓。 白玉霜亦如是…… 金翠楼。 容祁连密道都没走,直接闯进归梦阁,劈头盖脸第一句话就是问胭脂为什么。 “你明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还要把燕姬带到三皇姐面前?”容祁很少,可以说从未在胭脂面前动过怒。 但这次,他需要一个解释。 胭脂早料到容祁会生气,她也想好了措辞,只是当容祁真的怒不可遏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还是委屈的眼眶瞬间红了。 “世子息怒,胭脂错了……” “你当然错了!我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容祁愤怒坐在桌边,双目瞪向胭脂,看不出半分温和跟善意。 三皇姐在容祁心里,胭脂亦不可比。 “因为胭脂知道,世子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三公主如果原谅赵王,七国局势瞬息大变,赵与燕楚结盟是我们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的!”胭脂忍住眼泪,将自己早就想好的措辞一字一句说出来。 “这跟你放燕姬出来去见三皇姐有什么关系?”容祁冷声质问。 “三公主有多爱赵无极世子比胭脂清楚,此番赵无极入住世子府三公主竟然没有将他撵出来,我是怕三公主一时心软,倘若燕姬出现在三公主面前,三公主就不会那么快忘记丧子之痛……” “胭脂!”容祁突然打断胭脂,“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让三皇姐情何以堪?” “我这么做是为了顾全大局!” 面对容祁寒厉指责,胭脂美眸深凝,眼中泛起泪光,“我知道世子最在乎三公主,所以这个恶人由胭脂做,我是放燕姬去找三公主,世子若觉得胭脂做错,胭脂认罚便是。” 第七百一十八章 摸爬滚打 面对如此执拗又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的胭脂,容祁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罚? 他要如何惩罚一个自小跟在他身边,与他一起经历四海商盟从无到有的挚友? 莫说罚,以往他连句重话都不曾跟胭脂说过。 “以后不许。”容祁深吁口气,“即便三皇姐原谅赵无极,那也是三皇姐的决定,本世子不会阻止。” “可是……” “胭脂,或许从表面上看,三皇姐原谅赵无极会推动赵与楚燕结盟,可你应该知道这只是表面上而已,实际上这件事所促成的结果并不是结盟,而是不交恶!” 容祁不知道一向聪明的胭脂怎么会没想到这一点,“客观讲赵王如果不挽回三皇姐,楚国定不会与赵国善罢甘休,纵不会宣战,但能坑的时候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反观燕皇,燕皇想要与赵示好的前提是可以抗衡燕商不被围剿而不是赵王对燕姬的态度,燕国想要做到这个至少二十年,所以实际上,在我们眼里,三皇姐即便原谅赵无极也并不会真正影响到什么。” “世子觉得三公主应该原谅赵无极?”胭脂依旧保持委屈的姿态,悲声开口。 “我说过,这件事随三皇姐心意。”眼见胭脂欲言,容祁起身,“三皇姐的事你暂时不要插手,还有……以后行事,我希望你能先与我商量。” “世子……”眼见容祁起身,胭脂想要挽留,奈何容祁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大步离开归梦阁。 房门闭阖一瞬,胭脂猛然抬袖狠狠扫落桌面茶杯。 杯碎满地,犹如她已经出现裂痕跟阴霾的心,再也无法恢复到最初的样子。 什么叫冤家路窄,就是你讨厌谁恨不得他去死的时候,那个人就活生生站在你面前。 譬如赵无极。 容祁怎么都没想到在他迈出金翠楼的那一刻,赵无极就站在对面,朝他招手…… 皇宫,茗湘殿。 凤雪瑶最近总觉得右眼皮跳个不停,她用了好些法子连御医都请了,就是止不住。 这会儿凤余儿正端着备好的午膳走进来,她便开始抱怨,“这都连跳三日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娘娘别急,奴婢倒是有个法子。”凤余儿搁好膳食,之后随便揪个纸屑走到凤雪瑶身边,“余儿在清塘时听人说过,娘娘用唾液把这张纸黏在眼皮上,一准儿不跳。” 见凤余儿把纸屑递过来,凤雪瑶将信将疑,“真的?” “娘娘且试试,反正也没有坏处。” 于是在凤余儿的鼓励下,凤雪瑶将那纸屑贴到左眼皮,当真立时就不跳了。 凤雪瑶惊喜过望,“余儿你可真有办法!你且说说,本宫要是没有你可怎么行!” 面对凤雪瑶如此真诚的表白,凤余儿笑的温婉,“二姐便是没有余儿,也会过的很好。” “瞧你说的,这段时间你对本宫的忠心我都看在眼里,本宫今日把话撂在这儿,今后有本宫的荣华,就有你的富贵!” “余儿记得娘亲儿时经常教导我的一句话是,人凡可以没脾气,但不能没骨气……所以争气这种事,余儿想靠自己。” 凤雪瑶似乎感觉到这句话有些问题,但还没等她琢磨过来,圣旨到。 李公公带着意云踪过来宣旨。 凤雪瑶则带着凤余儿出来,恭恭敬敬跪在地上,心里莫名期待。 纵不是太子妃的封号,也定是了不得的封赏,否则怎会如此兴师动众。 是封号,也有封赏,这些凤雪瑶都没猜错,她猜错了人。 当李公公宣读到封凤余儿为侧妃的时候,凤雪瑶猛然抬头,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还没来得及回味,李公公已然宣读到封沈心宜为一品诰命夫人,且跃居妻位。 “凤侧妃,接旨吧。”李公公宣读完毕之后将圣旨叠好,双手端过去。 凤雪瑶本能抬手的瞬间,圣旨转了方向,落在凤余儿手里。 多么滑稽的场面,这可能是她凤雪瑶这辈子都要铭记在心的羞辱跟背叛! “凤侧妃,恭喜。”李诚瑞走到凤余儿面前,将圣旨毕恭毕敬递过去,“太子殿下专门为您准备的长乐宫就在长信宫旁边,您要什么时候搬过去且吩咐小意子。” “有劳李公公。”凤余儿接过圣旨,浅笑回应。 “若是侧妃无事,老奴告退。”李诚瑞多精的一个人,他自然看出来凤余儿在这茗湘里,有事未了。 凤余儿微微颌首,一直目视李诚瑞离开方才看向留下来的意云踪,“你且到外面候着,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进来。” 意云踪担心凤余儿,踌躇片刻终是退出正厅。 此时厅里,只剩下两个人。 凤余儿将圣旨握在手里,浅步过去搀起凤雪瑶,声音无比温婉又无比恭敬,仿佛充满了讨好,“二姐快起来,腿酸了余儿可是会心疼的。” 冷风突袭,就在凤雪瑶的巴掌几欲落下来的时候,凤余儿突兀松开搀在凤雪瑶臂弯处的手,狠狠攥住她皓腕,生生将凤雪瑶拖拽起来,“二姐这是何意?” “贱婢……贱婢!你给本宫解释!”凤雪瑶双眼赤红瞪向凤余儿,脑子里到现在都还是空的。 直到现在她都不相信一直被她信任的庶妹竟然一跃成了太子侧妃,与她平起平坐! “枉本宫这样信任你!” 凤余儿松开手,嗤讽冷笑,“余儿是怎么得到二姐信任的,二姐都忘了么?” 看着凤余儿志得意满的脸,凤雪瑶一副悔青肠子的表情愤怒低吼,“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本宫?你入宫的目的,根本就是为了引诱太子!” “不然呢?”凤余儿乐了,依旧是那么清澈明亮的眼睛,看不到半分污秽跟幽暗。 这样的人,多可怕! “凤余儿!你说,你到底是用什么卑鄙手段勾引到太子殿下的?都是那些龌龊见不得光的手段吧?还有你从怡春院里学来的淫荡不堪的……” “你没用过?” 从假装乞丐到市井无赖,给青楼的姑娘梳过头,给偷情的员外守过门,她凤余儿这十几年摸爬滚打走过来,论怼人只有她不想,没有她不赢。 更遑论对面站的人,是凤雪瑶。 第七百一十九章 姐夫跟小舅子 凤雪瑶用过啊! 面对凤余儿的反问,她羞愤交加,眼中含戾,“那也都是你教本宫的!” “我何止教过二姐那些,从穿着乡下人的衣服勾引太子开始,二姐这一步步走过来,有哪一步不是余儿教你的?”凤余儿挺直身形,眉眼弯弯的看向凤雪瑶,“余儿教的可好?”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去勾引太子殿下?跟在本宫身边不好吗?有朝一日本宫封后,你一样可以得到荣华富贵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争!”凤雪瑶恼恨低吼。 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凤余儿的用心! 倘若凤余儿一心想勾引太子,当初又为何助她得到这样的荣宠? 矛盾啊!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短短数十寒暑,转瞬即逝,我要那么多荣华富贵做什么?”凤余儿很少会说出这种高雅的词句,只是现在她觉得唯有这些话才能表达出自己的心意,“母亲曾教导余儿,钱财如流水,情义值千金。” 凤余儿至今记得母亲拿着柳树条狠狠抽在她身上的时候,说的这句话。 那一次,她为了赚够给母亲看病的钱,出卖了青楼里一个跟她很合得来的姑娘,后来那姑娘被抓回青楼之后,自杀了。 “情义?你现在还敢在本宫面前提情义二字?本宫看你的心是被狗吃了!”凤雪瑶恼羞成怒。 “二姐不会以为余儿的情义会用在你,你们身上吧?”凤余儿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只是眼中的笑意,却充满了嘲讽。 “凤余儿,你真是该死!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骗了太子,太子都不会喜欢你!瞧瞧你的长相,再瞧瞧你身上那块恶心的黑胎,你勾引太子的时候定是偷偷爬上龙床,你敢燃灯?”凤雪瑶美眸含戾,嘲讽至极。 凤余儿浅浅一笑,余光瞄到了半掩宫门外那抹明黄色的身影。 她拉开宫装露出那朵黑色玫瑰,“二姐说的是这个?” 看到黑色玫瑰那一刻,凤雪瑶不可置信冲过去,猛揪住凤余儿身上宫装,“不可能……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 近在咫尺,凤余儿又朝前凑了凑,“我之前是骗你的!还有,你知道孙荷香跟府里那个……叫于斐的下人是怎么回事吗?那也是我编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偏偏就信了……” ‘啪—’ 火辣辣的痛感自脸颊传过来,凤余儿很满意凤雪瑶的力道,因为她感觉到了唇角那抹腥咸的味道。 “奴婢错了!都是奴婢不对!二姐尽管打,就算打死奴婢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凤余儿在凤雪瑶猝不及防的时候跪下来,抱住她的脚,泣不成声。 凤雪瑶嫌恶挣脱,之后狠狠抬脚将其踹翻到地上,“下贱东西!” ‘啪—’ 突兀的巴掌扇在脸上,凤雪瑶只觉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她震惊看着朝她甩出巴掌的男人,这个与她夜夜欢愉的男人在打她的时候,也是不遗余力。 “太子殿下?”凤雪瑶眼眶骤红,声音颤抖,“太子殿下你……打臣妾?” 说真的,凤雪瑶曾想过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她一定可以忘记容祁,爱上眼前这个男人! “贱妇!”北冥渊深幽黑目狠狠瞪向凤雪瑶,声音冰冷而决绝。 地上,凤余儿觉得只是一巴掌并不足以让凤雪瑶认清状况,于是她跪爬过去,泪珠成线, “太子殿下息怒,娘娘没错,是奴婢没有认清自己的下贱身份,妄图高攀!求娘娘别生太子殿下的气,太子殿下是爱您的,没有喜新厌旧!更没有您说的那样不堪……” 凤雪瑶惊怒,她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凤余儿你!” 凤雪瑶悲愤至极,扬手瞬间,脸颊再一次尝到了像是被风刀子狠狠割过的滋味儿,“太子殿下……” “余儿,起来!”北冥渊没有给凤雪瑶解释的机会,俯身将凤余儿扶起来,又觉不够,干脆将其横抱在怀里,“本太子与你回长乐宫,今夜,本太子不走。” “太子你快放奴婢下来,若叫别人看到不好!”凤余儿受宠若惊又无比羞涩的想要挣开,北冥渊却是抱的更紧。 当然,凤余儿的确需要这一抱以示她在宫中的身份。 挣扎? 不存在的。 离开茗湘殿的那一刻,凤余儿终是将手勾在北冥渊脖颈上,清澈如子夜星辰的眸子隔着北冥渊宽厚肩膀看向凤雪瑶。 那眼中,尽是笑意。 看着那双眼睛,凤雪瑶顿感全身凉透,如坠深渊…… 夜,已经很深了。 玄武大街正对着金翠楼的酒楼里,赵无极与容祁举杯对饮,桌上有酒,有牛肉。 这种场景在楚时经常会有,容祁不喜欢赵无极,赵无极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他。 可到底是姐夫跟小舅子这种尴尬的身份,一起吃饭的时候总会有。 “你三皇姐对朕的感情你最清楚,她现在只是别扭着,朕早晚都会把她哄好,所以朕劝你莫做些里外不是人的勾当。”赵无极搁下酒杯,抬头看向容祁。 容祁则看向赵无极胸口位置,“三皇姐对你的感情,本世子当然懂了!” “这只是意外。”赵无极知道容祁意有所指,神色肃冷。 容祁干杯,“意外?皇姐瞎了都能捅这么准,当真意外。” “容祁,不管你怎么想,朕此行必要带岚儿回赵。”赵无极声音坚定,漆黑瞳孔,深邃如子夜星空下,那片最深沉的海洋。 “怎么带?”容祁脸色也跟着变了,冷声问道。 “你不适合生气。”赵无极提起玉壶,斟满酒杯。 “本世子为什么不适合生气?” 眼见容祁那副几欲摔杯的架势,赵无极失笑,“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除了长的不错,你还有什么可取之处?从小到大你就只活在容岚的羽翼下经历过什么风雨?朕真没想到容岚会来找你,相比之下,朕以为她会回楚,至少现在的楚国可以令朕刮目相看。” “赵无极,你嘴别太损啊!”容祁哼了一声,“只要三皇姐不愿意,本世子不惜一切代价,也不会叫你带走她。” 赵无极只喝酒,不再说话。 容祁想了想,凑过去,“你想绑了白玉霜?” 见赵无极不语,容祁脸色微变,“你该不会是在酒里下毒,你该不会想绑本世子好威胁三皇姐吧?” 冷风飕飕,容祁只觉背脊发凉…… 第七百二十章 燕姬不见了 赵无极直到最后都没有表现出想要绑架容祁的心思,原因是,他觉得容祁还不如白玉霜好用。 一顿酒下来,容祁的态度始终只有一个。 你付钱。 已过酉时,玄武大街上行人稀疏,三三两两。 容祁出来之后大步走去皇宫方向,头也没回。 角落里,凤天歌在看到容祁安全离开时心弦微松。 下一秒,她猛然转身,分明看到赵无极就站在背后。 四目相视,凤天歌暗自镇定心神,并未开口。 一袭紫衣,冷颜如铸。 眼前男子不敢说是七国君王里最俊美的一位,毕竟齐景帝在年轻时候的容貌绝对上乘,但赵无极却是七国君王中当之无愧的战神。 像楚王那种从来就没有御驾亲征过的君王如何都不能与赵王相提并论。 赵无极带兵上战场的次数,余下六国君主合在一起都不及其二分之一。 到底是经历过战场血雨的人,赵无极打从骨子里迸发出来的尊威跟睥睨天下的气势让她觉得非常熟悉。 而凤天歌不自觉中表现出来的气定神闲亦让赵无极另眼相看。 “凤大姑娘莫要告诉朕,你在这里赏月。”初见,赵无极未从凤天歌眼中看到半分畏惧,哪怕一丝丝的胆怯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他从凤天歌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当年他在场战与独孤艳相遇,独孤艳就是用这样的目光与他平视,傲雪凌霜,无所畏惧。 那一战,没有胜负。 “天歌怕赵王会对容祁不利,所以特意等在这里。”凤天歌毫无隐瞒道。 赵无极笑了,“朕虽与凤大姑娘初见,但也奉劝凤大姑娘一句,容祁除了那副皮囊,可没什么值得别人爱的地方,莫误了终身。” “那三公主的终身,又是怎么误的?”凤天歌挑起眉峰,浅声开口。 赵无极脸色微变,“这是朕与岚儿的事,凤大姑娘既是提到,朕不妨把话说在前头,朕此行为私事而来,凤大姑娘身为大齐将军,倘若贸然插手世子府的事,后果你未必承担得起。” “赵王在威胁天歌?”凤天歌微抬下颚,眉目肃冷。 “算是,就是不知道凤大姑娘受不受朕的威胁。”赵无极并没有等凤天歌的回答,“朕知道凤大姑娘是保皇派,保的是齐景帝重返朝堂,朕可以对齐朝内讧袖手旁观,也可以趁火打劫插上一脚,就只看凤大姑娘的态度。” “当然,凤大姑娘不必现在给朕答案,不过朕希望凤大姑娘不会叫朕失望。”赵无极又一次在凤天歌还没有回答的时候,闪身走人。 寒风吹在脸上,凤天歌却是站立不动。 她就只看着赵无极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深夜,鲁府的灯还亮着。 自流刃将那张字条‘送’到古云奕手里之后,古云奕第二日便入皇宫,直到现在三天过去了,北冥渊再未与赵无极联系。 而且这件事之后,古云奕正式成为颖川与北冥渊之间的‘传话者’。 鲁明这样安排的用意,实则是想监视跟警醒古云奕。 当日闻少卿是把全部精力一分为二,分别作用在北冥渊跟以凤天歌为首的新生中间势力上,结果已经证明他的路,走的有点儿偏。 那么在得到这样的结论之后,鲁明决定将全部精力也是一分为二,分别作用在北冥渊身边亲信跟保皇派上。 凭北冥渊一个人的本事,明里暗里都不敢立棍儿,只要他身边没有支持者,这枚棋子就会被动听话。 至于保皇派,抛开已经归顺的秦淳,鲁明的眼光放在了雀羽营。 四营,他至少要得其三…… 乱世与盛世之间永远都紧密相承,俗人眼中的盛世一片太平景象,智者眼中的盛世尽是波云诡谲。 夜色,终是淹没了这座古老而又辉煌的大齐皇城,当喧嚣不在,剩下的就只有寂寞,跟冷。 一夜无话。 第二日,容祁纵有百般不愿,也不得不将屈平派到世子府。 屈平入府后给燕姬诊脉,确诊燕姬的确中有剧毒,但因为燕姬中的毒比较特殊,需要带回宫中细诊。 对于这个请求,容岚有过犹豫,最终还是白玉霜左推右推,才把燕姬推出世子府。 白玉霜同情燕姬,但不代表她能够忍受燕姬每日都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影响心情。 尔后在白玉霜软磨硬泡下,容岚亦接受了屈平的诊治。 屈平以容岚雪盲症相对复杂为理由,采了容岚半碗血。 当时白玉霜不在房间里,且等屈平出来白玉霜知道实情后,原地爆炸。 半碗血? 你丫是赵无极派来的奸细吧! 现如今在白玉霜眼里只有两种人,对容岚好的人,和其它。 屈平立时就被划分到其它一类,直接被白玉霜连骂带追打。 二人交手数百回合,直到白玉霜血槽已空,屈平方才得着机会,带着燕姬,离开世子府。 白玉霜到底不是容祁,想吊掉屈平完全没可能…… 时间过的很慢,慢到容祁在延禧殿里坐立不安。 凤天歌则陪在容祁身边,她很清楚容祁在担心什么。 “歌儿,你说赵无极会使出什么龌龊法子对付皇姐?他……该不会硬抢吧?”容祁实在忍不住,一屁股坐到凤天歌身边开始胡思乱想。 凤天歌摇头,“就算赵无极能干出硬抢的事,三公主能叫他得逞?三公主的脾气你应该比我了解。” “三皇姐要是清醒自不能,可赵无极要是给三皇姐洒点蒙汗药什么的呢?”容祁几乎把一切有可能,都想到了。 凤天歌看着容祁,失然一笑。 “歌儿你别笑,我说的是真的,我是真怕……” “你忘了赵无极是谁?”凤天歌提壶,拿起茶杯斟满后推过去,“赵无极是赵国国君,这样的身份容不得他用出那种下三滥的手段,你真正要担心的是……” “我自己!”容祁无比坚定的点头。 凤天歌,“……” “歌儿你真聪明,我也想到了,赵无极肯定会抓我当人质逼三皇姐就范!”容祁从来没有这样肯定过,“不行,我不能呆在这里,会连累你!” 就在容祁起身欲走的时候,雷伊带过来一个不知道算不算是好消息的消息。 燕姬,不见了。 第七百二十一章 学会智取 容祁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并没有觉得怎样。 他甚至还有一丝丝窃喜,因为不知道事情的更深层面,容祁对燕姬踢过自家皇姐这件事,依旧耿耿于怀。 消息落到凤天歌耳朵里,意义则完全不同。 “什么时候的事?”延禧殿里,凤天歌闻声起身,面色凝重。 “就刚刚!昨天燕姬被屈平带进皇宫之后三公主把我叫回去,让我保护燕姬……现在怎么办,人没了,三公主会不会生气?”雷伊关注的焦点显然不在燕姬身上。 容祁倒是没怎么着急,嘿嘿看向雷伊,“别怀疑。” 凤天歌看着眼前主仆二人,心里越发忐忑,“你们不觉得这件事有问题吗?” 容祁跟雷伊点头摇头,摇头点头,步调总不能一致。 凤天歌恨的跺脚,迈出厅门朝御医院而去。 眼见凤天歌匆忙离开,容祁忽似想到什么,扭头看向雷伊,“你觉得,赵无极会不会用燕姬威胁三皇姐?” “谁给他的勇气!”雷伊愤恨。 容祁也觉得不可能,可又隐隐觉得疏漏了什么。 此时御医院的药室里,屈平跟裴卿于光天化日之下,已经打的热火朝天。 打神鞭跟紫光弯月又一次擦出爱的火花,不断传出的震鸣声刺痛耳膜,二人皆进无退,之前兄友弟恭的姿态已经完全消失,下起手来恨不得对方死! 紫光弯月在屈平手中仿佛轮转出一轮真实的紫色圆月,被它释放出来的紫色月光薄如蝉翼,一层又一层带着凌厉剑气落向裴卿。 裴卿不甘示弱,打神鞭在半空中呼啸生风,鞭梢所到之处,无数瓷瓶碎成漫天霜雪! 与之一起碎的,还有屈平近半年的心血结晶。 “裴卿!你是不是想死!”屈平早知道,早知道他就该把所有瓷瓶的药豆都给容祁吃。 药豆给容祁,就算换不来钱也能换来几分人情。 现在好了,万两黄金就换来这场迷之霜雪! “是想死,你倒是杀我啊!”裴卿知道自己不对,但他不会认的。 房门已经没有了,是以凤天歌飞身而往的时候分明看到房间里两位银发老者正斗的你死我活。 有句话叫能动手就尽量别吵吵,凤天歌很清楚这种情况下她就是喊出‘住手’也不会有任何效果,于是她直接祭出袖内黑色小剑! 小剑疾飞,强悍到几乎给屈平跟裴卿同时带来威胁的剑气生生挡住紫光弯月的杀意,亦在同一时间狠狠将打神鞭钉在墙上。 屈平跟裴卿几乎同时住手,震惊看向身形将将落在门口处的凤天歌。 “天歌,你……又跃境了?”屈平上一次见到凤天歌出手还是在战周歧的时候,那时裴卿亦在。 “没有,仍是第六境,但已至中期。”凤天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容祁跟雷伊刚巧赶过来。 于是,屈平怀揣着十分怜悯的心情跃过凤天歌,看向站在她身后的容祁。 人生怎么会如此艰难呢! “刚刚雷伊说燕姬失踪了,怎么回事?”凤天歌走进药室看向屈平,无半分责备,只是询问语气。 屈平则扭头看向裴卿,“问你呢!” “我不知道。”裴卿摇头。 “你不知道?”屈平都给气乐了,“正好你们都在,事情是这样的!” 接下来,屈平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告诉给凤天歌跟容祁等人。 燕姬的确中毒,那毒药是赵无极从裴卿这儿拿的,且在屈平去世子府的时候裴卿直接把解药给了屈平。 这便免得屈平配药之苦,是好事。 但裴卿有个条件,就是让屈平把燕姬带回宫里,美其名曰在赵皇宫的时候欠了燕姬一个人情,希望燕姬能在宫里得到更好的照顾。 屈平信以为真,就把燕姬带了回来。 结果一天一夜的时间,燕姬失踪了。 此时药室里,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裴卿脸上。 裴卿脸皮那也是贼厚的,到现在他也不承认,“我真不知道。” “赵无极为什么要抓燕姬?”雷伊最先发问。 容祁觉得雷伊措辞有问题,“不是抓,是接回去。” “你们真觉得赵无极不会动燕姬吗?” 凤天歌之前与白玉霜聊到燕姬,白玉霜竟然会说出燕姬也很可怜的话。 以白玉霜的为人竟然用了可怜这两个字,其中必有隐情,只是当时白玉霜不说,她便不方便问起。 “燕姬怀着他的种,他该不会连自己的种都不放……”雷伊理所当然的时候,突然噤声。 众人皆默,当初容岚怀的,何尝不是他赵无极的种。 “我只怕世子府有变,雷伊,你先回世子府。” 凤天歌音落时起身,容祁下意识抬头,“歌儿,你去哪儿?” “你知道的。”凤天歌温婉浅笑,容祁了然。 四海商盟…… 武院后山,拥剑小筑。 苏狐已经倒挂在院中那棵歪脖树上整整一个时辰。 原因是他毒死了公孙佩圈养的野猪。 对于这件事,公孙佩喜忧参半。 喜的是自家傻徒弟终于学会了智取,忧的是他以后再也没有办法从乐陵山脉里找到任何助力来促使自家徒弟进步了。 唯有亲自上! 别问他为什么不怕毒药,他偏不信苏狐还能把他毒死了? 再有就是,太学院未来半个月的伙食都是野猪肉,也不知道文府武院的教习跟新生们在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之后会不会给他找麻烦。 话说野猪的确中毒了,但因公孙佩会过日子,把那些野猪解了毒之后直接送到后厨。 不能浪费,反对铺张浪费一直都是太学院的训令。 作为总院令他必须坚守。 好吧最近太学院支出有些超额,不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怎么办呢! “挂上瘾了?”时间到,公孙佩见苏狐一动不动,甚是奇怪,于是撂下算盘走出小筑。 苏狐翻身跃起,落地时直接靠在树干上,嘴里叼着细小树枝,目光眺向远方。 公孙佩鲜少看到苏狐脸上露出这种类似忧郁的表情,十分担心,“有心事?” 苏狐一声长叹。 这下公孙佩更惊悚了,“你可别吓为师,是不是凤天歌出事了?” 苏狐扭头,“师傅你这样诅咒天歌,可是会倒大霉的。” “你这样诅咒为师也不是很好吧少年!”公孙佩冷冷一哼。 半晌后,苏狐撅嘴,表情就像要哭出来的样子,“师傅你说天歌为什么不要我?” 第七百二十二章 缺一个将军 苏狐的话成功引起了公孙佩那颗无比躁动的八卦心。 他凑过去,已经被太学院诸多琐事摧残的老脸顿时眉飞色舞,“凤天歌不要你了?你当初不是跟为师说不想娶她吗?” “我到现在也不想啊!”苏狐一本正经看向公孙佩,“但我想每天都能看到她,昨天,谢如萱说天歌把我调出虎骑营,调去雀羽营……我不想去。” “调到雀羽营当什么?”除了苏狐的武功,公孙佩对自家徒弟的仕途也很操心。 论起来,他之前再不济的徒弟也是个武林盟主,苏狐却只是个小小校尉。 “副将。”苏狐对军中官衔很模糊,校尉亦或副将在他眼里没区别的。 有区别的是,见凤天歌的次数不同。 苏狐对事情的态度总是清奇,包括爱情。 拿苏狐话说,爱到最后,要么伤人,要么受伤,有什么意义呢! 对于苏狐,凤天歌的评价恰到好处。 占得人间一味愚。 “副将……好啊!好好好!傻狐狸!凤天歌这哪里是不要你,她这是在栽培你!”公孙佩数来数去,他的徒弟里,还缺一个大将军。 听到公孙佩这样说,苏狐扭头,“这是栽培?” “这还不是栽培?像你在军营里的表现,能保住校尉一职已经是大家集体眼瞎……咳,为师的意思是,凤天歌对你寄予厚望,好好努力!”公孙佩拍了拍苏狐肩膀,转身走回小筑。 所以说苏狐真是一个特别乐观开朗的孩纸。 在公孙佩一番‘鼓励’下,某狐顿时振奋精神,奔去雀羽营。 那里虽然没有凤天歌,但是还有三叔啊! 前两日的雪下的很大,整个大齐皇城随处可见被打扫过的雪堆,偶有顽皮的孩子会把雪堆撺的高些,堆成雪人。 轿子停下来,凤雪瑶被宫女搀扶着走下马车时,分明看到凤府外面也有这么个雪人。 她走过去,蹙眉看着雪人的那对眼珠子很是熟悉,是玛瑙。 这分明就是当日她赏给凤余儿的那对玛瑙珠子,非但如此,她发现雪人背后还插着一支金步摇。 凤府,雪人,金步摇! 这是她凤雪瑶? 雪人没有鼻子,嘴朝下咧,面目何其丑陋! 未入府门,凤雪瑶已然怒不可遏。 而此时,凤余儿正与凤炎在书房里,父贤女孝。 凤余儿非但将北冥渊赏赐给她的所有贵重东西拿回府里,更替已逝的孙荷香也带了一份。 书案对面,凤炎看着满桌珍稀之物,喜上眉梢。 一府出了两位侧妃,足见太子殿下对他的器重,而且因为之前瘟疫之事他的坚守态度,而今太子党里几乎所有人都以他马首是瞻。 想到此事,凤炎搁下手里一对玉麒麟,抬头看向凤余儿,“余儿你回来的正好,为父之前一直没机会问你,你在偏殿时差人送回来的字条为父看了,为父好奇,你怎知太子殿下无恙?” “女儿日日与太子殿下呆在偏殿,自然清楚太子殿下的状况……”凤余儿斟茶,绕过桌案将茶杯捧到凤炎面前,“而且女儿觉得,就算太子殿下有万一,父亲的态度也不能变,这朝中的太子党,往透了说不就是颖川党么。” 凤炎接过茶杯的手猛然一顿,震惊看向凤余儿,“这是太子跟你说的?” “太子怎么会跟女儿说这些,后宫不得干政。”凤余儿微微俯身,“不过女儿在宫里,免不得能听到些风言风语,以后女儿会经常回来……” 凤余儿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踹开。 凤雪瑶就这么怒气冲冲的闯进来,指着凤余儿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给本宫滚出去!” 看着凤雪瑶恼羞成怒的样子,凤余儿相信她定是看懂了门外的雪人,也不枉费她一番苦心。 “二姐……”凤余儿怯怯看向凤雪瑶,身子下意识躲到凤炎背后。 “雪瑶,你这是什么态度!”凤炎见凤雪瑶如此,声音略沉。 “本宫什么态度?父亲且先问问那个小贱人做了什么苟且的事!还敢回来,你怎么有脸!” 凤雪瑶冲到书案前,搭眼时看到桌上一众金银珠宝跟玉器,眼眸瞬间充斥血丝,“这些都是什么?” “这些是太子殿下赏给……赏给奴婢的,奴婢在宫里用不到就拿回府里,那串翡翠玉的珠钗是余儿给嫡母的,余儿知道嫡母喜欢翡翠……” ‘啪!’ 凤余儿话未说完,那支翡翠玉的珠钗已然被凤雪瑶拿起来狠狠摔到地上,支离破碎。 “你还敢提母亲?父亲!母亲是冤枉的,母亲跟于斐根本没有私情,都是她这个小贱人陷害母亲!她陷害完母亲又来陷害本宫!勾引太子!” “够了!”凤炎拍案怒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父亲!本宫说的都是真的!她那个下贱母亲勾引你,现在她又去勾引太子殿下,贱人生下的野种还是贱人!”凤雪瑶本就带着火气闯进来,说出的话自然难入耳。 “闭嘴!”凤炎怒吼,“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在我面前再提孙荷香的丑事,还有,她的母亲,现在是朝廷一品诰命夫人,是凤府的主母,你也该叫一声母亲。” “父亲你糊涂了!让本宫叫一个奴婢母亲?”凤雪瑶怒极反笑,“本宫的母亲只有一个!” 面对如此嚣张跋扈的凤雪瑶,凤炎眼色骤冷,“你也知道你有一个母亲,那为父倒要问问你,你母亲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出殡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有多久没回凤府了,你可朝凤府里带过一样东西!” 凤炎从来没有忘记,他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一个能狠下心杀死自己祖母,对亲生母亲的死活全然不顾的女儿,对他这个父亲又能好到哪儿去? 如果一定要在两个女儿中选一个维护,他根本不会犹豫。 “父亲……你……你这是在偏袒她?”凤雪瑶惊愕不已,脸色微变。 “为父没有偏袒任何人,只是叫你明白自己的位置!你是侧妃不错,余儿也是,而且还是太子殿下跟皇后都捧在手里的侧妃。”凤炎愠声警告。 在其背后,凤余儿冷眼旁观。 她记得当日偏殿凤天歌告诉过她,镇南侯里的老夫人是凤雪瑶和凤炎一起掐死的。 这可是他们父女的死结。 到死,都解不开的结…… 第七百二十三章 不受威胁 燕姬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方式出现了。 严格说是赵无极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方式,让燕姬出现了。 在容岚刺伤赵无极的第三个清晨,赵无极将燕姬五花大绑到世子府门前,扬言要当着容岚的面,杀燕姬替诺儿报仇! 只要容岚愿意跟他回赵,他愿意为容岚得罪燕国。 世子府外,燕姬被绑在一根粗壮的木棍上,头发蓬乱,神形憔悴,那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惨白如纸。 她哭过,闹过,现在绝望了。 容岚那日对着赵无极说了多狠的话,那是再也不打算回头的狠话。 如今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甚至还算有仇的人,容岚会跟赵无极回去? 不可能的。 寒风吹在脸上,燕姬仰望着天,泪水不自禁的掉下来。 暮羽,对不起。 我没本事保护我们的孩子…… “岚儿!朕知道朕错在哪里,也知道你在怨恨什么!今日朕便将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带过来,只要你愿与朕回赵,燕姬随你处置!”赵无极一身紫衣,于世子府门前孑然而立。 寒风刮过,墨发轻扬。 赵无极当着众人面,苦苦哀求。 一柱香的时间,府门依旧紧闭,可赵无极知道,容岚就在门后,她在听。 “岚儿,你可以不出来但朕会一直等,每等一柱香,朕就会命人在燕姬身上划一刀,直到你出来为止。”赵无极的声音在这严冬里就像一道冰锥,凉薄,冰冷,无温。 府门里,容岚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收紧,她咬着牙,那双空洞的,失了焦距的眼睛一瞬间溢满水泽。 赵无极是有多知道她的软肋,才会拿燕姬来威胁她? 因为她知道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根本不是燕姬,她知道燕姬是无辜的,而燕姬,还怀着孩子! 这是她认识赵无极呵! 自从登基称帝,赵无极的手段越来越雷厉风行,果断决绝,也越来越没有底线。 只要是对赵国好,只要能达到目的,他有的时候连对错都不分了! 可因为是赵无极,她都容忍。 一起掉进鳄鱼潭里的男人,她不容忍难道要选择失去? “这损玩意还要脸不!”容岚旁边,白玉霜恨的咬牙切齿,“容岚你别出去,燕姬跟咱们没关系,他赵无极想杀就杀!到时候自有燕皇给她报仇!” 白玉霜对生死看的很淡,她不是因为府门外绑着燕姬才这样说,府门外绑着的人若是她,她也是一样态度。 容岚另一边,雷伊也已经咬碎钢牙,“他还真敢拿燕姬威胁三公主,属下都没办法拿他畜牲比,侮辱了畜牲!” 不管雷伊跟白玉霜在左在右如何碎碎念,容岚就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过往无数次容忍跟理解,终究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诺儿的死,已经让他们的缘分走到了尽头。 她不想出去,只是不想让彼此那样难堪的面对。 三生有幸遇见你,纵使悲凉也是情! 定要将彼此仅剩的一点回忆也消磨的支离破碎吗? 定要么! “岚儿!朕在等你!”府门外,赵无极看似坚定的语气里,透出隐隐的慌乱。 他自信此计能逼容岚跟他回去,可到现在两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府门未动。 他赌错了? 不会。 一柱香的时间,到了。 赵无极暗咬皓齿,“岚儿,你既不出来,朕就只能……只能让燕姬受些苦头!” 府门内,容岚最终妥协。 此时此刻绑在府门外的即便不是燕姬,也是一位母亲! 然而。 在她想要大步迈出去的时候,身体忽然不能动了。 白玉霜跟雷伊几乎同时出手想要封住容岚穴道,只是容岚轻功何等了得,她躲过了这两个人的‘偷袭’,却没躲过流刃。 “白玉霜!雷伊!快把本公主穴道解开!”容岚把声音压的很低,她怕赵无极听到会直接冲进来对身边两个人不利。 白玉霜则跟雷伊相视,皆默。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凄厉惨叫。 赵无极当真动了燕姬。 木桩上,燕姬左臂被侍卫用剑划过,鲜血迸涌,疼痛至极。 金枝玉叶,如今也是砧板鱼肉。 她忍着痛,闭上眼睛。 脑海里尽是与暮羽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 这辈子虽短,能遇此生挚爱也幸福! “岚儿!朕不会放弃!燃香!”赵无极无视燕姬,一双如鹰隼般的黑眸紧紧盯着府门。 他料想容岚该出来,可是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所有人都进入到一种紧张的情绪里,空气都似凝固,唯有那缕青烟,丝丝袅袅。 可惜,谁也没办法叫时间停下来,第二柱香也终于烧到了尽头。 赵无极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渴望得到回答,声音里甚至已经隐隐透着乞求,府门却依旧紧闭,“岚儿,你连出来与朕见一面都不肯吗?” 府门里,容岚额角沁出细密汗珠儿,她看似不动声色却在暗中冲破穴道。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燕姬死,对诺儿她已无能为力,但凡有一线生机,她都要为府门外那个无辜的生命,拼尽全力! 终于,赵无极狠下心朝侍卫挥手。 侍卫再次举剑,朝燕姬右臂狠狠划过! ‘砰—’ 凭空而至的黑色小剑如闪电劈斩,与侍卫中手长剑碰撞间发出‘当’的一声暴响。 黑色小剑回旋,侍卫手中长剑却已断成两截。 赵无极震惊之余,一抹雪色身影犹如急速旋转的陀螺,绕过燕姬,带起粗壮木桩朝府门疾驰而去。 几乎同时,府门自内被人撞开,容岚飞身落在玉石台阶下,白玉霜跟雷伊紧随其后。 凤天歌带着燕姬飘然而落,立于容岚身侧。 “天歌?”容岚没见过凤天歌,但她能感觉出凤天歌的内息,惊讶开口。 “三公主见谅,天歌来迟了。”凤天歌将燕姬落稳,之后自有管家出来为其松绑,扶回府里。 赵无极未曾想凤天歌会突然出现,冷戾冰眸暗含怒意,“看来凤大姑娘是没把朕那日的话,放在心上。” “赵王言之有误,天歌有把赵王的话放在心上,只是那晚赵王急于离开,没给天歌回答的时间。” 凤天歌背负斩风,一身雪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走过去,挺直身形立于赵无极面前,眉目间尽显英姿。 “那晚赵王问天歌受不受您的威胁,天歌的回答是,不受。” 第七百二十四章 来吧,互相伤害 赵无极愤怒异常,目如寒星。 他暂时不去理会凤天歌,而是看向容岚,“岚儿,与朕回赵。” “白玉霜,燕姬还在他手里吗?”容岚明明知道赵无极在哪里,却根本不去看他,直视前方。 “没有!让凤天歌给救回来了,在府里。”白玉霜朝赵无极翻两个白眼,得意道。 容岚闻声转身,“扶我回去。” “容岚!今日朕无论如何都要带你回去,你若不走朕便平了世子府,杀光这里所有人!”赵无极恼羞成怒,“朕已经这样求你了!” 听到赵无极明明是威胁的语境竟还口口声声说着乞求,容岚真的,有点儿听不下去了。 她转身,面向赵无极时神色渐渐有了冰凉之意,“你用燕姬威胁本公主,表面上你是因为了解我容岚的脾气才会用无辜的人逼本公主就范,实际上,赵无极你敢说,你今日所作所为不是为了挑拨跟破坏燕楚结盟?” 赵无极一时愣住,面色微烫。 “我承认,你赌对了,如果不是被白玉霜跟雷伊封了穴道我必不会让燕姬受伤!可是赵无极,你有多了解我,我就有多了解你!”容岚重声开口,字字句句,如珠落玉盘,掷地有声。 “岚儿……” 就算容岚目不能视,可那双眼睛里显露出来的冰冷跟疏离让赵无极的心,空了一下。 “我容岚出与不出你都不输!我出来,为了燕姬我只能答应与你回赵!我不出,今日这众目睽睽之下难道不是我容岚逼死了燕姬?”容岚说的那样决绝透彻,半分颜面也不曾留给赵无极。 当所有心思被容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后,赵无极只觉得心凉。 他认识的容岚,不是这样的! 哪有现在的精明,哪有现在的刻薄! 字字如刀,刀刀见血! “回首向来萧瑟处,本想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情,赵无极,你若还想让我容岚记得当年虎兽山脉里的少年,就请离开,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朕做不到!”赵无极红了眼眶,不是泪,是愤怒跟震惊! 他如何能想到容岚会说出这样无情的话,只记得当初的少年郎,那现在的赵无极,她要放在哪里? “言尽于此。”容岚冷漠转身,走向府门。 “朕说过!必要带你回赵!”赵无极突然纵身狠蹬马背,如豹子般的速度冲向容岚。 容岚未动,却是凤天歌飞跃而起,与赵无极在空中对掌! 赵无极受阻落地,凤天歌则挡在容岚面前,“天歌领教。” “凤天歌,你知道与朕对敌的下场是什么?”赵无极寒目如锥,泠冽低吼。 “不想知道。”凤天歌拔剑,银色剑鞘飞掠数丈,狠狠插在地面,迸起尘石。 斩风乃兵器谱前十第六的名剑,剑意随心,银色剑身在阳光下闪出的寒冽光芒,犹如凤天歌眼中的寒芒。 凌厉,决绝。 赵无极脸色渐凝,缓慢抬手间自有侍卫将一柄金色大剑举过来。 凤天歌认得那柄剑,龙渊。 黄金剑柄,赤金剑身。 赵无极拔出龙渊,失去剑鞘阻隔的赤金剑身薄而锋利,阳光洒落,剑身隐隐泛起红色光芒。 他只轻轻一挥,剑影如魅,红光中仿佛跳跃出一条红色巨龙,栩栩如生。 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名剑,只是剑出鞘就已经发出阵阵鸣啸。 百剑之王,当属龙渊。 “凤天歌,朕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赵无极背负龙渊,属于王者的尊威跟睥睨天下的霸气使得在场所有人几乎都臣服在那股威压之下,不敢妄动。 面对眼前帝王,面对龙渊,凤天歌只微微一笑,“请。” 也曾傲世群雄,也曾挥剑斩过苍穹,她凤天歌又何须在赵无极面前低头。 赵无极冷肃抿唇,平举龙渊。 清越的破空声骤然响起,凤天歌庄重出剑,斩风带着无比强悍的纯正剑势斩向赵无极。 赵无极只是冷哼,他还不必将一个初出茅庐的丫头放在眼里! 龙渊只以最普通的剑招冲抵。 在绝对力量面前,剑势的繁复并没有任何意义。 赤红色的灼热气浪掀顶而至,与斩风周围萦绕的几欲幻化成实体的白色罡气猛烈撞击。 轰鸣骤响,罡气在赤色巨龙的抵挡下再无向前! 凤天歌美眸寒戾,瞬间朝斩风剑身注入九成内力,罡气亦再无后退! 赵无极呼吸微顿,下一秒那股随赤金巨龙喷薄出去的灼热气流愈渐猛烈,罡气再也无法抵挡般在空中炸裂,无数道白色剑气嗤嗤外射,犹如千万丝缕,绝美凄艳。 虎口传来隐痛,凤天歌的身形在那千丝万缕的白色剑流中显露出来,明眸如辉,英姿不减。 赵无极到底是七国皇族武功最高者,凤天歌几乎调起全部内力,才勉强接下他的起剑式。 额头沁出细密汗珠儿,凤天歌心知内力比拼于她而言并不占优势。 思及此处,凤天歌猛然提气,突然跃起,斩风临空一瞬,狠刺下去! 起剑式尽,赵无极几乎同时纵往数步,与凤天歌交错而过。 又是一声暴响。 斩风剑尖无比精准刺中龙渊剑脊! 凤天歌倒飞于空,赵无极奋力撑剑,就在赵无极再欲以绝对内力震飞凤天歌之际,斩风剑尖突然急速旋转,与之一起的是凤天歌飞速旋转到无法分辨的魅影。 两柄绝世名剑剧烈摩擦,不断迸出的星火刺痛眼瞳! 凤天歌的速度远在赵无极意料之外,他欲抽剑却没有绝对把握能挡住凤天歌突然急落的剑势。 在与凤天歌的对战中,赵无极是保守的。 他要让自己每一剑都占绝对优势,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强大跟不容侵犯! 反观凤天歌,跟赵无极这样的人对战,除了出奇制胜跟豁出命,还能怎么赢? 就在赵无极犹豫要不要抽剑相向的时候,凤天歌突然挥动手臂,斩风剑尖带着旋转所产生的巨大动力跟凤天歌的十成内力急速朝赵无极咽喉而至。 难以形容的震惊闪过脑海,赵无极万没料到凤天歌竟然可以将剑式控制到如此精湛的地步。 面对突至的杀招,赵无极已然来不及收剑,狂速倒飞! 第七百二十五章 容祁,我信你 脚下尘土跟碎石不堪受负崩飞,赵无极急退如风,临面斩风穷追不舍! 终于! 龙渊回招,赵无极倾尽内力刺出一剑! ‘轰—’ 剑尖相抵,凤天歌剑式已尽,而龙渊却带着赵无极十成内力,相差悬殊的对决使得凤天歌再也无法强硬抵阻,身体仿若断翅蝴蝶往后急掠! 瞬息间,凤天歌感受到腰间似被一股强大而温暖的力量护住,那一刻倾注在她腰间的内力使得她紊乱的内息骤然平静。 本该吐出的那口血在凤天歌落地,被她强压至肺腑。 在她身边,那抹绛紫色的身影威严而立,金色面具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神秘。 “对不起,温某来迟了。” 容祁松开揽在凤天歌腰间的手,淡雅的声音溢出薄唇,“你且休息,到我。” 寒风微动,容祁身上那抹绛紫色的长袍在风中有韵律般的摆动着,一股磅礴内力渐渐外溢,凤天歌震惊。 之前她借自己太阴经修炼到瓶颈有窥探过容祁的内观,尤其在太阴经到了六境中期的时候她似乎已经能感受到容祁平日里在她面前隐藏的气息。 可现在她竟感知不到容祁的内力,而且刚刚容祁在向她注入内力的时候,那股强大到她平心而论望尘莫及的内功修为,足以说明一件事。 容祁,跃境。 凤天歌用无比自信又无比欣赏的目光看向眼前男子,唇角勾起浅淡笑意,重声开口,“容祁,我信你。” 面对突变,赵无极收剑,眉目如冰,“你是谁?” “赵王不必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在这里,你不能任意妄为。”容祁提着碧阙走过去,衣袂猎猎,冰凉语气使得周遭气氛都变得沉冷肃杀。 凤天歌则退到容岚跟白玉霜身边。 “他是谁?”白玉霜一脸八卦凑到凤天歌身边,“他这是来给容岚解围还是给你?” “有什么不同?”凤天歌收起斩风,目光一直停留在容祁身上,不曾离开。 “当然不同,他要是给容岚解围说明他喜欢容岚,朋友夫不可戏,要是给你解围那就不一样了,我要收了他!”白玉霜眼谗看向那抹绛紫色的长衣,笑的很是猥琐。 凤天歌没理白玉霜,只朝她身后瞄了一眼,“刀五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白玉霜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咳,收也不收这样的,连个脸都不敢露……” 不管是凤天歌还是站在府门正中的容岚,都没有再说话。 赵无极负剑而立,冷冷看向眼前男子,“与朕作对?” “又如何?”容祁看向赵无极,“赵王是想休息片刻,还是我们现在开始?” “战!”赵无极怒意已被凤天歌调起,此刻龙渊剑身通体赤红,红色龙身隐隐浮动。 容祁横起碧阙,“领教。” 因为铸造师的原因,碧阙在兵器谱上没有排名,但这并不妨碍它在江湖上的地位。 无冕之王。 碧阙起,带着容祁精纯的内力扬至半空。 整个巷子里顿时涌出一股湿意,仿佛身上是被细雨浸过,潮潮的感觉。 强者对强者的感官,只在起剑势就已经有无比深刻的认知。 赵无极能够感受到来自对方绝对力量的压迫,而他亦无比准确的判断出自身内力可以与之抗衡。 如果之前他在与凤天歌的对战中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有可能会输的危机,但此刻,他必须拿出全部精力战这一场,才能不败。 低喝声起,赵无极猛然挥起龙渊! 赤红剑身冲天而起,数道红色剑气萦绕在剑身周围,那条仿佛一直被压制在剑身上的困龙脱剑遨游,带着巨大的威压跟磅礴的剑意斩向容祁。 碧阙剑几乎同时迸发出难以匹敌的骇人浪涛。 浪涛之巅,一条青色长龙同样腾空凌跃! 一派飞龙在天的景象震撼了在场所有观者,惊呼声起,即便是见过风浪的凤天歌亦被眼前场景震的心脉骤停。 能与王者对抗的,只能是王者! 青红两条亢龙在半空中猛烈撞击,灼热气浪与碧海潮生间,有人感受到的是浓浓的湿意,有人感受到的却是如地狱般的焰火炙烤。 周围空气被挤压扭曲的荡起阵阵波纹,数名侍卫因为承受不住这种威严相继吐血,然而这只是起剑式。 容祁与赵无极几乎同时变换剑招,龙渊与碧阙在空中不停撞击,迸射出无数刺目白光,青红两股剑意也在半空中纠缠不清。 抛开绝对的力量抗衡,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也被这两个人演绎的淋漓尽致。 即便是凤天歌也很难精准捕捉到二人身形,白玉霜好歹也是大将军,如今也只能看个热闹。 数十回合,赵无极与容祁难分胜负。 二人心境却是不同,赵无极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容祁却是平常。 劲力四射,空气中的波动震荡不休,碧阙再击,带着归心经四境的强悍劲气笔直刺向赵无极! 赵无极回招,以龙渊之身生生抵住那道锋利剑尖。 面具后面,容祁神色冰寒,淡如烟雨的眉峰紧皱,眼底寒霜乍现。 今日他便拼了内息受损,也要让赵无极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他容祁的皇姐,并不是谁都可以欺负。 应该说,谁都不可以欺负! ‘喝!’容祁猛然提起全部内息灌注到碧阙,青色剑气暴涨,竟隐隐有变白之意。 赵无极暗惊,如此不要命的打法他未曾预料,若不顾后果抗衡他未必会落下乘,可只为这一战便损了真元到底值不值得! 容岚对赵无极的了解已经深入骨髓,即便在最危险的境地,哪怕关乎颜面跟尊威,赵无极最终的决定,看的仍是利益。 所以当容祁暴出最后一丝真元与之对抗时,容岚就知道,赵无极输定了。 一念之差,赵无极生生被容祁逼至府墙,墙壁在赵无极的猛烈撞击下不堪重负发出密集而恐怖的声响,向外散出无数蜘蛛丝般的裂痕。 龙渊剑身已弯,容祁却丝毫没有收力。 纵使面具下,他的唇角已经渗出血迹…… ------------------- 亮点在标题,嘿嘿 第七百二十六章 玉碎 眼见赵无极受挫,围观侍卫哪还敢看热闹,顿时拔剑相向。 面对百余侍卫偷袭,凤天歌再挥斩风,而此时一直‘看热闹’的白玉霜亦举起鸿鸣刀,震臂大吼的冲了过去。 那吼声,甚是熟悉。 造化就是这样神奇,从未想有一日,她凤天歌竟能与白玉霜并肩作战。 百余侍卫硬是被她们两个挡在百米之外,而被赵无极横亘在胸前的龙渊,有了一道裂缝! 赵无极赤目如血,额头青筋几欲迸裂,他无比凶狠瞪向眼前男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龙渊,百剑之首。 如今却在他手里被不知道是谁的敌人斩出裂痕! 终于,在龙渊出现裂痕的时候容祁内力耗尽,回剑式,飘然落地。 赵无极怒意鼎沸,龙渊再起。 就在这一刻,一直没有开口容岚飞身掠过,挡在二人中间,靠近赵无极,压低声音,“赵王这是定要龙渊,断在你手?” 容岚身后,容祁剑势已起。 赵无极就这样被容祁骗了。 他不敢! 他以一国之尊,万不能在众人面前断了利器! 而此时容祁已是强弩之末,刚刚他把喘气的劲儿都给使了,现在莫说赵无极拿龙渊戳他,就算拿根手指戳他,都有可能把他戳倒。 “岚儿,跟朕回去!”赵无极勉强忍住火气收起龙渊,大步走向容岚。 容岚未动,却在赵无极欲伸手时冷冷开口,“你我,已无可能。” 几乎同时,白玉霜扛着鸿鸣刀奔过来,长刀横在两人中间,光芒刺眼,就犹如两人中间那道无形的裂痕,再怎么也无法忽视。 百余侍卫不敢向前,凤天歌收起斩风,转身站在容祁身侧,掌心贴在容祁后腰位置,暗自注入内力。 容祁即刻调息,低声抿唇,“多谢。” 凤天歌只是微微一笑。 “岚儿,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原谅朕?”赵无极悲愤开口,眼中透着失望。 过往岁月,他的岚儿一直与他并肩前行,而今这是怎么了? 看到龙渊几欲被毁,看到自己狼狈受挫,她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赵无极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真正错在哪里。 “事到如今,还谈什么原谅。”容岚表情淡漠,“我容岚此生有过一见钟情,是你赵无极,我容岚这辈子瞎了一次,还是你赵无极!” “岚儿!”赵无极不喜欢容岚用这样的语气,他们曾一起经历青葱年少,那些美好到只要想起来心就觉得很甜美的画面,如何能用这样极度恶劣的词语去形容。 “赵无极,此生缘尽。”容岚很累,累到她真的不想再跟眼前这个男人多说一个字。 于是她转身,朝着府门方向迈过去。 就在这时,赵无极终自颈间拽下他一直戴在身上的鸳鸯玉扣。 这是当年大婚之夜,容岚亲手给他戴的,这么多年,他从不曾离身。 “你当真,要与朕恩断义绝?”赵无极卑微过,乞求过,甚至在这么多人面前狼狈不堪,苦苦哀求,容岚却无动于衷 他愤怒,也放弃了低头。 容岚止步,她知道此时此刻被赵无极握在手里的是什么。 那块鸳鸯玉扣是她亲手打磨,那是块沧水玉,遇风会发出清灵的声音,很动听。 “你既执意,今日朕便在此,废妃!”赵无极恼恨容岚的态度,猛抬起手。 鸳鸯玉扣被赵无极狠狠抛向地面,就在玉扣几欲崩碎的那刻,凤天歌倏然祭出黑色小剑。 小剑如流光般衔起玉扣上的金丝线,硬是将鸳鸯玉扣带了起来。 剑入袖,凤天歌拿着那块鸳鸯玉扣走向容岚,“三公主。” 场中无人知道凤天歌用意,容岚却知。 她感念般从凤天歌手里接过玉扣,之后无比缓慢转身,平静无温的表情里蕴着难以形容的悲愤,“我容岚此生扪心自问无愧于你,纵断往昔恩义,也由不得你赵无极废妃。” 容岚狠咬皓齿,美眸轻颤,“今日在场之人可为本公主作个见证,我容岚,在此休夫!” 众人皆默,连空气中都迷漫着一阵死寂的气息。 没有人在这一刻开口,连白玉霜都震惊的无以复加。 休夫? 敢把皇上休了的女人,七国当真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看着容岚握着鸳鸯玉扣的手缓慢抬起,赵无极的心就像是被人紧紧揪住,攥一下就有心血狂滴,刚刚冲上脑门儿的羞愤渐渐降下来。 他怎么能摔了玉扣?那不是他真心的! 岚儿,不要…… 玉坠,玉碎。 无数块迸起的沧水玉在阳光下闪着七彩般的光芒,绝美惊艳。 犹如他们的初见,惊吓中亦有惊喜。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寒风刮过,那已然在地上碎成无数渣滓的沧水玉发出阵阵清灵的音符,像是一首永世的葬曲,埋葬了虎兽山时的少年郎。 容岚转身,决绝而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白玉霜,她兴奋跟上容岚,雷伊亦随之回到府里。 凤天歌则看向容祁,容祁心领神会,纵身飞掠。 直至那抹绛紫色身影离开,凤天歌自觉再无留下来的必要,转身离去。 府门外,一片沉寂。 赵无极身体突然不支的跌下去,幸有龙渊。 他单臂杵在龙渊上,视线望着那一片碎裂的沧水玉,犹如他已经破碎不堪的心脏。 脑海里无数过往画面不停闪现,赵无极握着龙渊的手愈渐收紧,这不是他来齐的目的! 他只想将容岚接回赵国,他相信只要容岚能跟他回到赵国,总有一天,他总有一天能把容岚哄好。 他们还能像以前那样恩爱! 然而现在,他得到了什么? 休夫。 他再也不是那个女人的夫君了吗? 这叫他怎么接受! 风起,沧水碎玉随风而逝。 渐渐的,连那阵阵清灵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容岚回到府里之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都没让进,就只叫府上一个下人烤了五十串羊肉串送了进去。 回到四海商盟的容祁立时叫温慈把屈平留在德济堂里所有药豆都拿过来,一口一口朝嘴里倒。 倒着倒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凤天歌,叫他容祁了…… 第七百二十七章 晃来晃去 赵无极在世子府闹的这档子事儿,整个皇城无人不知。 原本这是赵无极的计划,就像容岚所说,他本意是想以悠悠众口逼容岚妥协,结果真正回不了头的,是他自己。 皇宫,御书房。 北冥渊在听完禀报之后十分惊讶,“那个神秘人是谁?” 以赵无极的本事,能胜他之人必非凡人。 “微臣以为,许是容岚手下之人。”古云奕心里的猜测并不是这样,当时他在暗处,就他判断,那个一身绛紫面覆金具的男人,十有八九是与凤天歌相识。 以往古云奕特别想凤天歌死,这么好一个挑拨离间的机会他根本不会放过。 可现在不一样,他现在最大的敌人,就在眼前。 不这独孤柔,却是为了独孤柔肚子里,自己的种。 北冥渊舒缓着靠在椅背上,薄唇勾起,“没想到昔日最令人艳羡的鹣鲽情深,如今也走到末路,休夫……” 想到这两个字,北冥渊脸上莫名浮起一丝得意,“云奕,你说当初本太子若不除了独孤艳,会不会也落得个跟赵无极一样的下场?” 古云奕垂首,“太子殿下英明。” “这就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北冥渊自我感慨之后,眼色微沉,“不过话又说回来,赵无极到底怎么回事?本太子那日已经给足诚意,他为何突然拒见?” “微臣也不清楚……”古云奕依旧保持垂首的姿势,眼底闪过一抹晦暗难辨的冷光。 北冥渊丝毫没有注意到古云奕眼中异变,“你找机会再约赵无极。” “是。”古云奕没有将鲁明的意思传达给北冥渊,非但没有,他甚至想要极力促成北冥渊与赵无极的结盟。 没有北冥渊背叛颖川,他又要如何卖主? 事情未成前,他不会与鲁明联系,事成之后,他会第一时间向鲁明告发。 当然,古云奕并不知道鲁明是谁,他只知道颖川第二位智者就在皇城。 有句话叫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所以这世上许多事都不能尽如意人,不是事本身出了问题,是没遇上对的人…… 皇宫,御医院。 裴卿跟屈平的关系真的是很微妙,打起来恨不得对方死,合作起来又可以亲密无间。 此时药案旁边,屈平跟裴卿分坐两侧,中间摆着一碗淡红色的血水。 这碗淡红色的血水是他二人以赵无极的血为基础研究出来的成果,屈平并不知道血是谁的,但他猜到了。 在二十几滴不同女子的血被滴进碗里之后,淡红色的血水毫不变化,那些女子的血并没有被融合,而是被消灭。 这时,裴卿的视线落向了之前被屈平封存到瓷瓶里的血,伸手去拿。 屈平没有阻止他,却也觉得没有意义,“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觉得容岚还有可能原谅赵无极么,就……别试了吧。” 裴卿握着瓷瓶的手微顿,猛抬头看向屈平,“什么意思?” “你之前拐弯抹角跟我说,要我想办法提取到容岚的血,我当时就猜到你说的那个有异常血液的人是谁。” 屈平吁了口气,“难怪赵无极敢那么对燕姬,原来燕姬肚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其实……”裴卿索性坦白,“没错,赵无极的确利用了容岚也利用了容岚肚里的孩子,那是因为他知道倘若那孩子不死,最后的结果就是容岚跟着那个孩子一起死,他舍不得。”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容岚?”屈平挑眉问道。 “因为……” “那个孩子就算不能活下来,可也是他的,他能如此冷静又理智的利用且利用个彻底,不管赵无极有何难言之隐,都不值得原谅。”许是跟容祁呆在一起时间长了些,屈平自认三观还没歪到裴卿那种程度。 “别废话了!我就想知道结果!”裴卿拿过瓷瓶,抽取一滴。 只是置于血水上方的时候,他忽然不敢滴下去。 诚然赵无极在此之前没有拿容岚的血给他甄辨,可赵无极确定那个孩子不会活下来的确是受了他的影响。 看出裴卿脸上隐隐透出来的那抹忐忑,屈平直接伸手,替他捏了一下紫藤长管。 殷红色的血,坠落到碗里时溅起许多细小的血珠。 这一刻,药室里沉寂无声。 屈平跟裴卿紧紧盯着那个瓷碗,眼睁睁看着原本淡红色的血水渐渐变了颜色,那颜色变得缓慢且平和。 碗中血水令裴卿脸色惨白至极。 这样的结果无疑说明一个问题,对于赵无极来说,那个比大海捞针还要难找的女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是容岚! 所以老天爷冥冥之中的安排从来都是完美的,恰到好处的! 偏偏一句‘事在人为’,改变了天意。 裴卿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种难以言说的负罪感萦绕心头,不是因为赵无极,是因为那个孩子,因为赵无极跟容岚现在已然不能回头的事实。 “这个结果,真是打了赵无极一记响亮的耳光啊。”屈平摇头,长叹不已。 裴卿紧紧盯着碗中血水,“这难道不是打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么。”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裴卿想也没想,直接将碗里已经变成深红的血水倒在旁边瓷皿里,之后起身,与容祁撞个正着。 “裴……” 就在容祁想打个招呼的时候,裴卿已然带着那碗水与其擦肩而过,飞身离开药室。 容祁愣了片刻,也顾不得许多,走向屈平的下一秒回身将房门关的简直不要太紧。 “你没事儿吧?”屈平见容祁异样,挑眉问道。 容祁则一脸苦相坐到刚刚裴卿坐过的位置,“我有事,我可能是要死啊!” 于是容祁便将事情的整个过程一字不差重复给屈平。 只是对于屈平来说,某世子用一柱香的时间说了那么一大段,就一句话有用。 “凤天歌对着你那张面具,叫了容祁?”屈平抓住重点,狐疑开口。 “对对对!你说她什么意思?她该不会是发现我了吧?”只要想想彼时那一幕,容祁就觉得似有一千根毛毛草在他身边晃来晃去。 而他则蹲在这一千根毛毛草里,变成了毛毛草。 晃来晃去…… 第七百二十八章 祖坟的问题 屈平仔细想过之后,觉得不太可能。 “你从来没有在凤天歌面前给过她,容祁就是温玉的暗示?”屈平问道。 容祁摇头,“从来没有。” “你从来没有在凤天歌面前揭开过那张面具?”屈平又道。 容祁依旧摇头,“从来没有。” “那你有没有在凤天歌面前提过四海商盟?”屈平追问。 容祁敲桌,“你把御医院里那株千年紫灵芝换成涂了紫色药水的普通灵芝,这事儿你跟别人说过没?” “我靠!这是能说的事儿!”屈平要不是离的远,当下都能出手灭口。 容祁摊手,“这不就是了,关于四海商盟包括温玉的任何事,我从来没有在凤天歌面前透露一个字!半个字都没有!” 屈平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那我知道了。” “什么?”容祁凑过去,一脸期待。 “她有可能是叫错了。”屈平再也想不出别种可能。 容祁皱眉,“有这种可能?” “或许吧……”屈平想了想,拽着轮椅靠近药案,“我说你就不能坦白吗?看看你现在,活成什么样子了!” “我活成什么样子了?本世子很好啊!”容祁在表示自己很好的时候张开双臂,往后靠过去的时候方才想起他坐的只是凳子。 要不是武功好,容祁已然磕出脑震荡。 待容祁于惊吓中坐稳,脸色越发苍白,表情也不如刚刚自在,五官毫无意识的扭曲在一起,“现在坦白会不会太迟?” 屈平鼓励道,“只要你肯说,永远不会太迟。” “不是……”容祁越发凑近,“之前我家歌儿问过我无数遍有没有骗过她,我都是拿我家祖宗发誓的。” “你是怎么发誓的?” “本世子发誓如果有欺骗,祖坟冒青烟!”容祁很认真回答。 “那你怕什么呢!冒青烟也是大齐皇陵冒青烟,楚国皇陵又不会有任何问题!”屈平的解释,堪称完美。 容祁恍然,“有道理。” “所以你是想坦白?”屈平挑眉。 容祁犹豫之后,点头,“早死早投胎!” 就在容祁欲离开之际,屈平破天荒把自己看家的药丸拿出来交给容祁,作为条件,他硬拉着容祁在之前所有欠条上都按了手印。 于是在容祁离开后,屈平就开始盼他死了…… 冬夜的大齐皇宫,冷寂跟萧条是永远的色调。 凤余儿又来到碧湖上面的凉亭喂锦鲤,只是她已经看不到冰层下面的锦鲤有没有游过来,冰层太厚,遮住了湖底的景象,亦或真相。 她知道那些鱼食会冻在冰面上,可待到春来冰逝,鱼食终究会落进那些锦鱼的嘴里。 就好比她现在走的路,看起来并不是那样直接,可结果却是一样。 她不可以直接杀了那些伤害欺辱过她母亲的人吗? 可以,就像杀死于斐一样,她可以悄悄的杀了孙荷香,再伺机捅死凤炎,一个一个! 那样有多直接跟简单! 可那样,就没办法让仇人尝到至痛了。 所以她选了另一条路,就是现在走的路。 “找我?” 清越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凤余儿拍净掌心鱼食,转回身时分明看到那抹明丽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 在她心里,眼前女子是尊贵威严的,是不可侵犯亦不容亵渎的。 她敬重这位长姐。 “余儿已经是侧妃了。”凤余儿看向走进凉亭的凤天歌,浅浅一笑。 凤天歌则走到凤余儿身边,面临碧湖,“我知道。” “虽然这不是什么值得恭喜的事,但至少离我的目标又近了一步。”凤余儿低下头,笑容依旧。 “如果你想抽身,我随时帮你。”凤天歌明明知道凤余儿为了复仇已经放弃自我,可她却无从劝阻。 同为复仇,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凭她的秉性,若无仇恨她该不会留在这波云诡谲的朝廷终日猜测算计人心,她会仗剑江湖,鲜衣怒马,肆意此生。 “凤雪瑶已经失宠,可想要彻底扳倒她并不容易,尤其我不能让任何人感觉到我是在针对她……”凤余儿犹豫片刻,“那日偏殿长姐说的事,余儿想挑起来,只是想了许久,总觉得欠了一个由头。” 凤天歌侧眸看向凤余儿,“你欠的或许不是由头,是个帮手。” 听到凤天歌这般说,凤余儿微震,“看来余儿这点心思是瞒不过长姐的,那余儿斗胆,想让长姐猜猜余儿心里的由头,是什么?” 凤天歌转眸,望向碧湖,月光洒落在厚厚的冰层上折射出淡淡的光彩,如碎银铺满碧湖,又如一面光洁耀眼的平镜。 “托梦。” 凤天歌随后解释,“想要整个件事与你无关,那么能够追根溯源的由头便一定不能跟你扯上半点关系,凤炎不在皇宫,不好控制,那么这件事只能从凤雪瑶身上作文章,想要凤雪瑶主动把这件事挑起来,除了让她做贼心虚还能怎样?” 听到凤天歌的分析,凤余儿唯一的感觉是庆幸! 她庆幸自己从一开始对这位长姐表现出来的,便是友好! “不瞒长姐,托梦,正是余儿所能想到的最好由头。”凤余儿由衷佩服凤天歌,她甚至以自己有这样一位长姐,为荣。 “可你缺一个会武功的帮手。”凤天歌深吁口气,“明晚之前我会想办法让内务府的人送过去一个小太监,他是你能用的人。” “余儿多谢长姐!”凤余儿惊喜开口,满目感激。 就在凤天歌几欲离开时,凤余儿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凤炎跟孙荷香在镇南侯府的许多年,定是做了太多对不起长房的事,以长姐的睿智,对付他们应该不难。” “他们没资格。”凤天歌浅声抿唇,之后离开。 听到这样的回答,凤余儿感慨良多。 她的长姐,这是从来未将凤炎那些人,放在眼里…… 夜已经很深了,皇东城一处宅院里,亮着灯火。 赵无极仿若雕塑般坐在桌边,目光紧紧盯着桌案上的龙渊,一动不动。 赤红剑身上有一条细纹,在烛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它一遍遍提醒赵无极,白天的事,并不是梦。 他赵无极,被人休了…… 第七百二十九章 父皇错了 脑海里,容岚摔玉的情景一遍一遍闪现,无休无止。 他忽然想到从前,想到在虎兽山脉里的每日每夜,那时他还只是皇子,而容岚就像是九天玄女下凡,突然就落在他身边,陪他一起经历多少个生死! 最后那日,如果不是两国高手出现,他跟容岚早在那时便葬身在鳄鱼潭,成了一对亡命鸳鸯。 那块鸳鸯玉扣,便是由此得来。 他还记得最后一刻,容岚若肯松手就还能活! 可容岚却死死拽住他,眼中坚定直到现在想起来,仍能令他心动,且痛。 时光荏苒,转眼即逝。 而今鸳鸯玉碎,翡翠衾寒,他赵无极,再也不是容岚的夫君了。 容岚,竟然休夫! “赵王?赵王你没事吧?赵无极!”裴卿已然站在桌案对面许久,他唤了几声都不见眼前男子动作,吓的赶紧绕过去拉住赵无极手腕诊脉。 赵无极终是有了反应,抽回手,“你来做什么?” 裴卿暗松了一口气,“白天的事我都听说了,你不是很爱容岚吗?为什么要拿燕姬去威胁她?” “没事你可以滚了。”赵无极坐直身体,收起龙渊。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龙渊剑身的裂痕,那是耻辱。 裴卿咬了咬牙,“你跟容岚还有没有可能?” “什么叫有没有可能?她是朕的女人!一辈子都是!”赵无极突然抬头,鹰眸幽如寒潭。 看到赵无极如此,裴卿就知道事情当真如屈平所说,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朕现在没心情。”赵无极起身朝左侧墙壁走过去,抬手将龙渊悬起。 “我们都错了。”裴卿终是开口,“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就在你身边。” 赵无极身形陡震,他缓缓转过来,深黑狭长的眸子紧紧盯住裴卿,声音低戈,“你说什么?” 裴卿自怀里取出拳头大小的铜皿,小心翼翼打开,“这是用你的血配成的药液,如果……如果哪个女子的血可以与这药液融合,那她就极有可能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女人……” 赵无极盯住铜皿的眼睛,渐渐染上血丝。 他握紧拳头,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迸起来,薄唇紧抿,不敢说话。 “那个女人……” “不许说!”赵无极突然冲到桌案旁边,揪起裴卿衣领,“朕叫你,不许说出来。” “是容岚,那些女人的血被滴进去之后全都消失,唯有容岚的血,竟然可以与这药液融合,而且直到现在它的颜色仍然那么深,这说明容岚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女人,那个孩子……” ‘砰—’ 裴卿话音未落,便有凌厉拳风狠袭过来,他未躲,拳头狠狠砸在脸颊,鲜血喷溅,裴卿整个人跌向桌案。 不想下一秒,赵无极却把裴卿生生拽回来,又是一拳!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告诉朕,这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赵无极赤眼如荼,凶狠低吼。 裴卿由着赵无极狠狠砸了两拳,突然反手揪住赵无极紫色长袍,“我说的都是真的!容岚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可以为你诞下子嗣的女人!你得挽回她!” “裴卿!”赵无极狠狠扯住裴卿衣领,将他拽向自己,尖锐咆哮,“你为什么才告诉朕!你为什么才说!” “我之前不是没管你要过容岚的血,是你没给!”即便是这样,裴卿仍然觉得自己错的离谱,他依旧心存愧疚。 赵无极睚眦欲裂,难以形容的悲恨和怒意充斥在他身体里的每个细胞,他觉得自己要死了,他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死! 衣襟突然失了束缚,裴卿看着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的赵无极,“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不打算跟容岚坦白吗?你跟她解释,你并不是有意要害那个孩子,你是为了她……” “你出去。”赵无极有些坐不稳,双手杵在桌案上。 裴卿也只能言尽于此,他推了推桌上铜皿,“这就是结果,我们可能永远也找不到……第二个容岚。” 裴卿离开时将房门带紧,许久后,离开。 房间里,赵无极紧紧盯着桌上铜皿,盯着里面殷红的血液。 他知道那不是他的血,他的血是淡红色。 这是他跟容岚的血混合到了一起! “岚儿……”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当那滴本该落在世子府门外,落在沧水玉上的眼泪被赵无极生生逼退之后,此时此刻的赵无极再也无法控制住眼眶里那晶莹滚烫的东西,落下来。 赵无极突然伸手,紧紧握住铜皿,眼泪无声滑落。 心,痛到无以复加。 他近乎绝望的呜咽出声,真相总是那么残忍。 他,杀了自己的孩子! 那不是一个注定不会生下来的孩子,那是他的儿子啊! 他的诺儿! “对不起……父皇错了,错了……”赵无极泪如雨下,凄苦哀求的声音藏着太多的悲凉跟心碎。 他双手叩住铜皿,颓然跪在地上,额头狠狠磕向桌沿,一下一下,任由鲜血渗出额头染红桌案都没有停下来。 诺儿,对不起…… 且说自御医院离开之后,容祁已经报着坦白从宽的心态去了延禧殿,结果他怂了。 是的,在凤天歌回到延禧殿半柱香之前,容祁临阵脱逃,去四海商盟呆了整整一宿。 他这一宿过的不可谓不辛苦,好好的茶叶被他掰成茶叶渣滓数单双。 坦白,不坦白,坦白,不坦白,坦白…… 直到清晨,容祁终于有了决定。 坦白! 于是这一大清早,凤天歌刚从内室出来不见月牙,直接看到那抹浅白色身影坐在桌边。 桌上早膳十分丰盛,都是凤天歌平日里最喜欢的东西。 “你昨晚在世子府住的?”凤天歌笑着朝容祁走过来,坐到桌边,神色亦如往常。 容祁想了想,“嗯!” “那你一定起的很早,不是跟你说过,早上别做这么多,吃不了。” 见凤天歌欲拿汤勺舀粥,容祁腾的起身,“我来!” 凤天歌也不跟他抢,由着他将盛好的参粥端到自己面前,“昨天赵无极到世子府闹事的时候,你去哪儿了?” 容祁懵,一脸懵! 第七百三十章 什么情况啊 什么情况? 昨天他亲耳听到凤天歌跟他说,‘容祁,我信你!’ 难道是他听错了? 不可能! 他没听错! “咳……歌儿,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说……”容祁一直都是一个意志力很坚定的人,他既然花了一夜的时间来决定这件事,那么他就不会因为凤天歌有可能是‘一时口误’而改变他的决定。 “巧了,我也正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说。” 凤天歌搁下手里汤匙,完全没有给容祁选择的机会先开口,“昨天要不是四海商盟的温盟主出手,不管是我还是三公主只怕都要出丑,所以我觉得你有必要亲自谢谢他。” 容祁脑海里顿时闪出一幅画,凤天歌带着他到四海商盟去找温玉,结果温玉把面具摘下来,露出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然后把他家歌儿给吓死了。 “歌儿,其实……其实我想跟你说,我就是……” “可后来我仔细琢磨了这件事,三公主之前说倚阑轩与四海商盟有渊源,那昨日温盟主可能是冲着三公主去的,我贸然带你过去,略显唐突,所以这件事就作罢,以后有机会我再替你引荐温盟主。”凤天歌语气十分轻缓,没有半点兀突的地方,听起来与平时无异。 “不是……歌儿你听我说,其实我就是……” “对了,三公主情绪好些了?” 凤天歌不知道容祁想说什么吗? 她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昨天在容祁面前说了什么吗? 她也知道。 但是她不能让容祁就这么说出来。 撒谎这种事是你想承认就能承认,你想坦白就想坦白的? 老娘当初给你机会承认的时候,你去哪了! “三……三皇姐还好,反正是没饿着自己。” 容祁很焦灼,他都已经做好被凤天歌暴揍一顿的心理准备了,话在嗓子眼儿,就差最后一嘚瑟! “没饿着就好。”凤天歌点头,“吃饭。” “歌儿,我想说的事儿还没说呢。”眼见凤天歌扭头端起瓷碗,容祁噎了噎喉咙,一脸郑重道。 “哦,那你说。”凤天歌漫不经心的喝了口粥。 “其实你说的那个四海商盟盟主,就是……” “忽然想起一件事,昨天项晏去虎骑营去看谢如萱,结果被谢如萱下了毒。”凤天歌再一次状似无意打断容祁。 容祁震惊,“为什么?” “好像是因为项晏骗了如萱,明明是在鱼市东边那家买的桂花糕,偏偏说是西边那家,你说项晏为什么要说谎呢?”凤天歌茫然看向容祁,狐疑问道。 容祁脸色微变,摇摇头,“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如萱下了一整包的泻药,项晏回去拉到趴在厕所外面,连爬回房里的力气都没有。”凤天歌喝了口粥,“对了,你想说什么事?” “我……没有……我就想问问,谢如萱至于吗?不就是撒个了小谎吗?”容祁拉着椅子坐到凤天歌身边,很是不解。 在他看来,项晏冤枉啊! “小谎?”凤天歌挑眉,音调也跟着很是高亢。 容祁被凤天歌的反应震的有点儿懵,被动式的点点头,“嗯。” “那怎么能是小谎呢?明明是在东边买的,他为什么要说在西边?就因为如萱喜欢吃西边那家?那他为什么不干脆去买西边那家的,因为远吗?整条鱼市才多长!他是没用心!”凤天歌针砭时弊分析。 容祁边听边噎喉,唾沫都有点儿不够用了,“可能是……他当时着急吧?” “那是欺骗的理由么!”凤天歌险些激动了,平和心境之后耸肩,“我现在庆幸这件事不是柴晔做的。” “为什么?”容祁发现,他忽然有点儿不太了解女人对‘欺骗’两个字的定义。 “如果是柴晔,如萱只会下砒霜。”凤天歌长叹口气,“被心爱的人欺骗,应该是万念俱灰吧。” 容祁的脸,越发苍白。 “算了,由着他们去闹。”凤天歌正想吃饭时,猛凑到容祁面前,倾城绝艳的容颜突然露出一丝明媚的笑意,“好在,你从来没有欺骗过我,做的很好。” 这一刻的容祁,像是被谁给定住了。 就在凤天歌扭身回去继续喝粥的时候,容祁才稍稍有一丝松动,不想下一秒凤天歌突然又转回来,吓的他汗毛都跟着竖起来。 “你刚刚说四海商盟什么?”凤天歌终于言归正传。 容祁也突然不想说了,“没……没什么。” “没什么就好,别想太多,吃饭。” 凤天歌终于没有再转回来,容祁也终于没有了胃口。 如果在他家歌儿看来,买错东西这种小谎话要用一包泻药才能解决,那他这种大变活人的谎话,要怎么才能解决? 碎尸万段…… 这厢容祁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那厢世子府,容岚却已经把流刃端进来的三十根肉串以最快的速度撸完,然后觉得,没吃饱。 “再去烤。”房间里,容岚摸到空盘后,把盘子推向流刃方向。 看着自昨天开始除了撸串就是睡觉,睡醒了继续撸串的容岚,流刃终是忍不住,“你吃太多了,对身体……” “呃……” 流刃是算命的,他才说对身体不好,容岚便觉肺腑一阵绞痛。 那种痛来的太过突然跟剧烈,容岚猛一弯腰,蜷缩在椅上,脸色发白。 “你怎么了?”流刃震惊过去,急声问道。 容岚不说话,就只蜷缩在那里,低着头,整个身体渐渐颤抖。 “我去叫大夫!” 流刃正欲转身,手腕却突然被人拽住,“不许去。” 就在流刃欲执意时,分明看到有一滴什么东西掉到地上,浸润了那块天青色的理石地面。 流刃瞬间定住,默默凝视眼前女子,“他不值得。” “呜呜……”自昨日入府到现在,容岚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哭,千万不能掉眼泪。 她真的没哭,摔玉那一刻没哭,休夫那一刻也没哭,她挺了一天一夜,直到刚刚肺腑剧痛的时候她挺不住了。 那一阵无比清晰的剧痛让她终于从幻觉里清醒过来,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休了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 从今以后她跟那个叫赵无极的男人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心疼吗? 心疼啊! 第七百三十一章 你没用了 容岚就当流刃不存在一样,肆意呜咽,悲泣欲绝。 流刃则默默守在她身边,就像是一面屏风,一动不动。 直到容岚哭累了,他才开口,“厨房里还有二十根肉串,我去给你拿过来。” “你走吧。” 听到声音的流刃突然止步,缓慢回头,“你说……什么?” “本公主说你可以走了,立刻马上,永远也不要再入世子府,也永远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容岚抬起头,还悬着泪珠儿的眸子微微轻颤,声音虽轻却透着无比的坚定。 流刃听得出,容岚不是在开玩笔,“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没用了啊!”容岚说的那样随意,又云淡风轻。 流刃却不明白,他转回身走到容岚面前,紧紧盯着容岚的眼睛,“你能说的,再清楚一点么?” “当日在大荒山就算你不出现我也是要来齐都的,我一个瞎子跟谁走都是累赘,好在那会儿你这个大头鬼冒出来,叫你背了一路辛苦了。” 容岚缓缓坐直,感受到来自头顶的沉重呼吸时抬起头,“后来你入世子府,我想着你烤肉的手艺不错,就又把你留下来,现在,我吃够了。” “你吃够了刚才为什么还叫我再去烤?”流刃皱着眉,恼声质问。 “刚才没觉得,现在觉得吃够了,趁本公主还没揭发你之前,消失在世子府。”刚刚还恸哭过的容岚,此时面色却是肃冷,没有半分温意。 “因为我的身份?”流刃苦涩抿唇,“你怕我会伤害世子府的人?” “因为你没用了啊,要本公主说几遍!”容岚拍着桌案,重声开口。 流刃从未尝过的心痛,原来是这种感觉。 那颗心就像是被无数根头发丝一样的银线缠在里面,随意牵动一根,整颗心都跟着抽搐! 他紧紧盯着容岚,眼眶微红,“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 “然后呢?”容岚戏虐抿唇,“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本公主了吧?” 喜欢? 恐怕不止呵。 流刃一瞬间握紧拳头,皓齿暗咬,他想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不要再枉费心机了,本公主只拿你当个会手艺的下人,喜欢我,你没资格,你也看到了刚刚被本公主休掉的赵无极是什么身份,我容岚再选人,只会是人中之龙,你不行。”容岚的话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没有半点人情! 流刃紧抿薄唇,“你就,这样看我?” “老娘根本就没看过你,你也从来都不在老娘眼睛里。”容岚说的那样无情,每一个字都似锥子般刺到流刃心里,疼的他连呼吸都带着痛。 “你真想叫我走?”流刃以为就算这么长时间陪伴对容岚来说不算是爱情,也足够称得起一句友情! 现在算什么? 会手艺的下人? 他流刃虽不如赵无极的身份,可也是扶桑隐皇子! 他是个皇子啊! “毫无疑问。”容岚端直坐在椅子上,面目冷然。 面对容岚的毫不挽留,流刃心生委屈! 就算生下来就是隐皇子而非皇子的命运也从来没有让他这样委屈过! “告辞!”流刃转身,暴戾走向房门。 终究,他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当年你与赵无极在虎兽山脉的那段时间,我也在……我也在!” 流刃走了,容岚那张冰冷无温的容颜顿时垮塌。 你也在又能说明什么呢,我们连遇到的缘分都没有,不是么。 容岚知道流刃没有伤害过世子府里的人,可她也很清楚的知道流刃并不是同路人。 她更知道,流刃这般默默陪伴的原因是什么。 经历情劫,有幸大难不死的她,如何忍心再以情伤人? 如果爱,请深爱。 如果不爱,叫他离开…… 午时过后,东郊别苑。 独孤柔的肚子越来越大,判定他们母子生死的时间也是越来越近。 古云奕这两日来的频繁些,早上下朝之后偶尔会来,白天跟晚上必会过来。 如果不是各自都有着复杂的心境跟身份,他们在一起的情景落在墨画眼里,当真算是和美的一家人。 这会儿墨画将膳食准备好,退了出去。 古云奕则扶着独孤柔行至桌边,小心翼翼扶她坐稳,“还有不到两个月,你这段时间要特别注意自己的身子,莫提重物,也莫要四处走动。” “你也知道还有不到两个月了?眼下局势半点变化都没有,北冥渊还稳稳坐在金銮殿上,你且说说,等这孩子生下来验出不是北冥渊的种,你叫我们母子怎么去死?”独孤柔开始惶恐,美眸深凝。 “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能保住你们的命!御医院那边我已经打点过了,接生的稳婆又是咱们的人,这孩子只要生下来,他定是北冥渊的种!即便出了万一,我也会将你跟孩子送出皇城暂避!”古云奕诚恳道。 “暂避之后呢?你要怎么处置我们母子?”独孤柔挑眉看向古云奕,“你莫不是想将我们母子杀之除患吧?” “虎毒不食子!我古云奕也算是顶天立地,如何能做出那种禽兽事!”古云奕愠声驳斥。 看出独孤柔将信将疑,古云奕伸手过去,“你放心,我不可能叫北冥渊登基,只要他不是皇帝,我们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你想到办法了?”独孤柔没有推开古云奕揽在自己肩的手臂,狐疑问道。 “颖川第二位智者出现了。”古云奕知道,如果不说出些有用的东西,独孤柔定会起疑,女人胡思乱想起来也是可怕的。 独孤柔震惊,“第二位智者?是谁?” “目前我还不知道,那位智者似乎并不愿意叫北冥渊知道他的身份,每每都会派人把他的意图告诉给我,由我传达。”古云奕据实回道。 “所以北冥渊知道有第二位智者,却不知道他是谁?” “不,北冥渊并不知道有第二位智者。”古云奕随后解释,“若他知道,又如何能违背那位智者的意思行事。” 独孤柔想了许久,方才想出一丝端倪,“你想从中挑拨北冥渊跟颖川王?” “没错!颖川王若是对北冥渊失去信心,届时都不需要我们动手,而我们的孩子在那时便会成为颖川王新的傀儡,虽然不算转机,可至少能解燃眉之急。” 古云奕终于说到点子上,“我们先用颖川王对付北冥渊,再用保皇派对付颖川王,消耗了他们的力量,到最后赢的,必是我们!” 第七百三十二章 四营之事 对于古云奕的设想,独孤柔有了一丝动容。 只要时间允许,她相信这个计划是完美的。 “之前那位智者叫我警告北冥渊别跟赵无极再接触时,我就已经开始我们的计划了。”古云奕搂紧独孤柔,“虽然我有极力促成北冥渊跟赵无极再见面,可惜赵无极那边突然出了问题……” “那怎么办?”独孤柔忧心问道。 古云奕冷笑,“就在昨晚,我又收到那位智者的密信,他让我告诉北冥渊,合营。” “合营?”独孤柔蹙眉。 “没错,似乎在那位智者眼里,皇城四营尤为重要……”古云奕松开独孤柔,自顾倒了杯酒,他单手握住酒杯,想了片刻,“四营包括古若尘的御林营,五营共负守护皇城之责,眼下这位智者想要夺营,只怕是想为以后文占不成,武力夺政做准备。” “所以,你不想让北冥渊采纳那位智者的意见?”独孤柔凑过来,狐疑开口。 “合,必须合。”古云奕饮尽杯中酒,深邃黑眸落向独孤柔,“就眼下情形,最应该被合的两个营就是距离相近,兵力相对要少的玄机营跟雀羽营,雀羽营主帅是凤钧,而玄机营主帅易剑生是颖川的人……” 再多的话古云奕没说,独孤柔却已了然…… 午时已过,四海商盟里,容祁看着被温慈端到面前的膳食,依旧没有胃口。 早上因为他家歌儿的一些话,一度让他对自己‘坦白从宽’的决定有所动摇,这会儿回到四海商盟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说! 既然撒谎对他家歌儿来说是很严重的作风问题,那么耽搁越久罪越重! 有了这样决定,容祁也终于有了一些胃口。 不想他刚拿起银筷,温慈撒腿跑上二楼,气喘吁吁,“盟主,凤天歌来了!” 容祁听到瞬间,猛然抄起旁边面具罩在脸上,之后将桌上膳食端起来藏到桌子下面,因为有桌布挡着,并不能被发现。 “天歌拜见盟主。”凤天歌如往常一般走进雅间,恭敬施礼。 容祁找了找状态,“凤大姑娘不必多礼,坐。” 待凤天歌落座,容祁端直身形,“凤大姑娘找温某,有事?” “昨日若非盟主出手,天歌只怕会在赵无极面前出丑,我此来,一是感谢盟主,二来也是想与盟主商量皇城四营之事。” “四营之事?”容祁微怔。 “此前军演,天歌让三叔占了雀羽营,加上虎骑营,跟御林营,五营我们占其三,至于秦淳的龙魂营,天歌自信时机一到定归我手,唯一飘在外面的便是玄机。”凤天歌神色肃穆看向容祁,“天歌想到一条妙计,可令玄机营归到我们麾下。” “何计?”容祁问道。 “合营。”凤天歌的这个想法早存于心,这也是她为何要将苏狐调去雀羽营的原因。 容祁了然一般点头,“的确是个好主意,玄机营跟雀羽营距离相近而且人数相对较少,若将二营合并,再配合御林营,皇城依旧是四营,防御能力则可大大提升。” 凤天歌也是这样想法,“最重要的是,天歌想借合营,踢走易剑生。” “凤大姑娘想法甚妙,如有需要,四海商盟倾力配合。” 如今的凤天歌在容祁眼里,早已强大到即便脱离四海商盟跟他,亦可以是独当一面的强者。 她的任何想法,任何主意在容祁听来都无比精准的抓住了突破现有时局的关键点,她每一步都走的循序渐进,稳扎稳打,再也没有了最初的浮躁跟激进,沉稳的让他都自愧弗如。 如果之前在凤天歌面前,容祁自认是一颗导路的明星,那么现在在凤天歌面前,他便觉得自己是一粒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微光! 对自己的女人,容祁崇拜! “多谢。”凤天歌微微颌首,即便知道容祁就是温玉,但她还是愿意把自己所有的想法跟计划都告诉给眼前这个男人,是习惯,也是信任。 “凤大姑娘不必与温某客气……”容祁觉得,时机已到。 是的,在容祁看来最好的时机,就是他想说的时候,从他想要‘坦白从宽’开始,每一刻都是好时机! “说起来,温某与凤大姑娘相识已久,我似乎还从来没有在你面前摘下面具,今日……” 容祁把心一横,不想抬手瞬间凤天歌突然起身,背向自己。 什么情况? 容祁手都触到面具了! “天歌不希望盟主为我例外。”凤天歌浅声抿唇,“天歌亦明白,在多一个人面前暴露身份便是多一份危险,盟主实不必如此,天歌也断不会为了自己心中好奇而让盟主担上这一份危险。” 容祁没想过危险的事儿啊! 他就想坦白! “盟主若执意如此,天歌以后不会再踏入四海商盟半步。” 容祁想要反驳,“其实……” “而且天歌相信,盟主该让我知道的时候一定不会用这种方式让我知道,这会让天歌觉得,盟主是在担心天歌对四海商盟的信任,才致盟主以摘下面具的方式证明什么。”凤天歌字字句句,皆是大义。 容祁僵在面具上的手,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而此时,凤天歌已然转回身,“盟主放心,天歌对盟主绝对信任!我亦相信过往盟主与我说的每一句话都绝无欺瞒,天歌亦如是,这样的坦诚,无关面具。” 看着凤天歌那双坚定无比的眼睛,容祁缓慢撂下手臂,有点儿生无可恋。 过往他都说过什么来着? 绝无欺瞒这种结论他肯定是得不出来,好像基本也没说过几句真话! 就在容祁感觉自己几欲崩溃的时候,温慈突然跑进来。 赵无极,去了世子府! 凤天歌听到消息后直接离开四海商盟,之前赵无极是用怎么卑鄙的手段威胁容岚的她都看在眼里,她怕自己去迟了容岚会受欺负。 且在凤天歌离开后,容祁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在四海商盟换装,同样赶回世子府。 而此时,一个小宫女正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从皇宫茗湘殿里被人抬出来…… 第七百三十三章 她坏透了呢 茗湘殿外,凤余儿看到担架上的小宫女衣服被血水染透,脸上跟身上好几道血口分明就是被碎瓷生生划出来的痕迹,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凤余儿吩咐与她一起过来的意云踪亲自带着小宫女到御医院,好生诊治。 意云踪犹豫,他怕凤余儿自己进去会受欺负。 “你若不去,御医院里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御医必不会拿上好的药治她,她就没命了。”凤余儿推了推意云踪,“我没事,你别忘了我现在也是侧妃呢。” “娘娘一切小心!”意云踪无奈之下,只得跟着刚刚抬着受伤宫女的两个小太监一起去了御医院。 看着半掩的宫门,凤余儿樱唇勾起浅淡笑意。 只是那抹笑意在这严冬里,冷过寒冰。 昨晚她在凤雪瑶膳食里加了些五石散,之后吩咐新来长乐宫里的小田子夜扮成老妇人的模样在凤雪瑶床头伸着长长的舌头转了好些圈儿,直接把她吓的晕过去。 今晨,她又找人寻了刚刚那个与自己长的有三分像的小宫女来茗湘阁伺候,如此凤雪瑶可不是得暴跳如雷么。 是了,刚刚那个小宫女是她的棋子。 这般行径若落入人眼,必定以为她是一个卑鄙无耻,冷漠又无情的坏人。 没错,她就是这样的坏人。 凤余儿从来没有以好人自居,她坏透了呢。 房间里一片狼藉,所有能砸的东西都已经碎成渣滓,连梳妆台都倒在地上,凌乱的凤余儿都不知道要怎么下脚。 “这是谁惹二姐发了这么大火气啊!”如今的凤余儿一身锦衣,手中攥的是绫罗帕,头上插的金步摇,春风正得意。 凤雪瑶听到声音时猛一抬头,看到凤余儿一刻想要抄起什么,却见桌面已经空空如也,“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过来做做样子,眼下整个皇宫里从上到下都知道二姐心情不好,我这个做妹妹的说什么都要过来探望一下,才显得我足够有人情味儿么。” 凤余儿不用凤雪瑶让,直接扶起一把横在地上的椅子,搬到桌边与凤雪瑶临面而坐,“听说二姐昨晚做恶梦了?” “你给我滚出去!”凤雪瑶美眸阴寒,狠戾低吼。 “二姐真想让我出去?”凤余儿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片,“我若带伤出去的话,一会儿皇后娘娘问起来,我怎么说?” 眼见凤余儿用碎瓷刮向自己手背,凤雪瑶震惊起身,猛冲过去将那块瓷片抢过来扔到地上。 因为动作剧烈,那片碎瓷不小心伤了凤雪瑶的手,疼痛骤袭,凤雪瑶恼羞成怒,“凤余儿,你真是个疯子!” 面对凤雪瑶无比中肯的点评,凤余儿欣然接受,“是啊,早在母亲死的那一刻,我就疯了。” 母亲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又说这世上的坏人总归会受到惩罚,即便被伤害的人未必等得到。 所以,母亲没有等到。 她不会像母亲那样乞求上天给那些坏人惩罚,她要在活着的时候,亲眼看到,恶有恶报。 “凤余儿!你母亲的死跟本宫没有丝毫关系,你为什么一定要揪着我不放!”面对那双清澈如山涧清泉的目光,凤雪瑶只觉背脊发凉。 莫名的,她害怕 ! “没有关系吗?”凤余儿挑眉。 凤雪瑶噎喉,“要说有关系,当年把沈心宜赶出镇南侯府的是老夫人!你想报仇该去找她!找镇南侯府的人!” 所以说凤雪瑶真的是很蠢,她正想着要怎么提起昨晚那场‘恶梦’,凤雪瑶倒先起了头。 “说起老夫人,她死的也忒早些,对了,那老东西是怎么死的?”凤余儿不等凤雪瑶回答,起身走过去,“我都打听过了,老夫人生前最疼你,好像还要把祖传的镯子都给你……如此说,老夫人死的时候你一定在她身边……” “本宫不在!”凤雪瑶的声音突然高亢,双眼也紧跟着瞪如铜铃,她惊恐后退,双手慌乱摇摆,分明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不在?那你在哪里?”凤余儿颇为惊讶道。 “本宫在……在……本宫在哪里关你什么事!”凤雪瑶强逼自己镇定之后,怒吼回去。 凤余儿笑了笑,“二姐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只是好奇问问。” “凤余儿,你别把本宫逼急了,否则鱼死网破!”凤雪瑶用极为愤怒的表情,掩盖了她真实的心虚跟恐惧。 面对凤雪瑶歇斯底里的叫嚣,凤余儿笑的极为轻巧,“鱼会死,但网未必破。” 且等凤雪瑶品出这句话的滋味儿时,凤余儿已然走出茗湘殿。 透过窗棂,凤雪瑶赤红眸子紧盯着那抹摇曳生姿的背影,她的心忽然升起一股恐惧,那是一种真实的恐惧,而非失宠带给她的患得患失。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反击…… 自第一场雪之后,冬日的大齐皇城,又飘起了雪花。 容祁换装回到世子府,停车奔出车厢时猛然一震。 他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无比惊悚看着眼前画面,这是幻觉吗? 一身紫袍的赵无极竟然面向府门,双膝跪在地上! 除此之外,他的头发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白了! 容祁怀揣着难以形容的小兴奋跑过去,“你是被谁打瘸了吗?” 赵无极不看容祁,亦默不作声,只抬头看向府门,一动不动。 即便跪在那里,赵无极依旧尊威不减,傲世无双。 “你这头发怎么了?”容祁根本掩饰不住内心的小兴奋,伸手去摸赵无极的头发。 赵无极仍不看他,连个白眼都没赏给他。 “你现在……你现在是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容祁一脸不乐意,欲转身回府时又突然折回来,“你跪也白跪,只要有本世子,皇姐铁定不会原谅你。” 赵无极不语,神色无波。 容祁泄劲儿,跺脚转身,直接走进府门。 就在容祁的身影消失时,凤天歌的马车将将停在府门外十米处的地方。 她走出车厢,目光绕过赵无极落向容祁平日乘行的马车时,心底荡起微波。 容祁因为跃境,内力远非自己可比,同样从四海商盟出来,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她与容祁已经有了这样的差距。 看来,她要更努力才行。 第七百三十四章 一夜白头 风动,雪翩跹。 赵无极身形笔直跪在雪中,满头银发随风起,纵在这飘雪的冬日里亦显得绝对突兀。 凤天歌缓慢走过去,心里顿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情愫萦绕于胸。 谁敢说赵无极不爱容岚啊! “凤大姑娘。”风雪依旧,赵无极在看到凤天歌的时候,轻声唤她。 凤天歌浅步过去,半蹲下来,“赵王这又是何必。” “朕想挽回容岚,朕想她能够原谅我过往那些自以为是,伤害了诺儿是朕这辈子最大的错,朕会用一生忏悔,只求,她能给朕一个机会。”赵无极抬起头,如鹰隼的眸子再无往日锋芒。 那一瞬间看到的悲伤让凤天歌心弦微痛,“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朕明白,时至今日朕再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求你替朕给岚儿带句话,朕会跪到她出来为止。”赵无极垂目,不再开口。 凤天歌缓缓起身,“如果三公主希望赵王能放弃江山呢?” 赵无极没有回答凤天歌的问题,他只静静跪在那里,垂在两侧的双手慢慢攥成拳头…… 府里,后宅。 凤天歌走进主卧厅门的时候,容祁跟白玉霜正围在容岚身边说别人坏话。 容祁还好,白玉霜连脏话都骂上了。 “容岚,赵无极那他妈是个无赖啊!他以为他跪在这里你就会原谅他?他以为他把头发染白了你就会同情他?” 旁侧,容祁震惊,“他那头发是染白的?” “不然你以为!”白玉霜理所当然道。 容祁一副恍然之态,发狠咬牙,“那个心机狗!” 桌边,以手抚额的容岚终于抬起头,“你们两个都出去。” “容岚,我还没说完呢!” 白玉霜再欲开口时,容岚突然拍案,“不要逼老娘动手!” 听到‘动手’二字,白玉霜直接闭嘴,转身即走,速度之快她都没看到站在厅门处的凤天歌,容祁走的也不慢,扭头时下意识把披在背后的三千青丝‘刷’的一下,全都撩到前面。 容祁跟白玉霜不同,他看到凤天歌了。 因为看到凤天歌,他一瞬间心虚的时候,撞到了门框上。 “你没事吧?”凤天歌忧心开口。 “没事没事……歌儿你怎么来了?”容祁一手捂着额头,另一只手搀着凤天歌,“快点儿走,三皇姐要发飙。” “天歌,你进来。”就在容祁想要拉走凤天歌的时候,房间里传出声音。 容祁不想松手,凤天歌却是推开他,“你到前厅等我。” “不要……”容祁死死拽着凤天歌衣角,生怕她进去之后会跟三皇姐打起来。 凤天歌恍然自己跟容祁说话方式可能不对,“松手,不然我不客气了!” 那道凌厉目光扫射过来,容祁就跟抓着一团火似的把手松开,“那你可小心……” 凤天歌未理容祁,独自走进房间,随手将门关紧。 “天歌拜见三公主。”凤天歌恭敬行过来,双手握拳。 容岚缓缓坐起身,随手抄起桌上茶杯,猛砸向房门。 听到‘嗷’的一声惨叫,容岚也就放心了,“天歌你坐。” “多谢。”凤天歌选择坐到容岚对面。 “那日若非有你,我容岚只怕已经成了七国最好笑的笑话。” 容岚提壶时,凤天歌接过来,“三公主客气,天歌只是做了自以为对的事情。” “他们说……赵无极这会儿跪在外面是真的吗?”容岚有多了解赵无极啊,一国之君,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跪呢。 她就从来没见赵无极跪过谁。 “是真的。”凤天歌将斟满的茶杯搁到容岚面前,随后自斟一杯。 容岚摸着茶杯,“他们还说……赵无极头发……” “白了。”凤天歌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这会儿外面下雪,赵王在雪里应该跪了多时。” 容岚听到之后,沉默。 凤天歌觉得有件事如果她不说,对于时局是好事,可未来某一日,她怕自己会后悔。 “昨夜天歌见过屈平,他告诉我一个秘密,天歌觉得三公主有权知道真相。”凤天歌松开茶杯,看向容岚。 她将屈平告诉她的那个秘密一字不差告诉给了容岚。 赵无极的血,有问题。 当初他之所以有那样的计划,是因为他自以为那个孩子不会活下来,非但不能活下来,更有可能随着月数增加而威胁到容岚的生命。 “你想说,他是因为怕我死?”对于这个秘密,容岚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她的震惊。 “至少天歌觉得赵王是考虑过的。”凤天歌只是客观陈述,并无偏袒,“只是……” 接下来的话太过残酷,凤天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事实就是事实。 “只是什么?”容岚显然,很想知道。 “只是屈平已经证明,三公主的血,可以与赵王融合……”凤天歌噎喉,她没再往下说。 容岚眼泪倏的涌落,根本控制不住,这样的结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对赵无极来说,他最初的计划牺牲的是一个注定不会来到这世上的孩子,而现在演变成了他牺牲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难怪赵无极会跪,会一夜白头! “请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容岚双手扶在桌案上,极力隐忍着心里的悲伤,没有焦距的目光直视前方。 凤天歌明白容岚此刻的殇。 她起身,朝容岚微微施礼后走向房门,“天歌来时,赵王让天歌转告三公主,他会跪到三公主出现的那一刻……” 房门开启,有寒风涌入。 凤天歌在外面将门叩紧,便有一阵低戈的呜咽声从房间里传出来。 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到底是如何,走到了末路…… 风雪依旧,那如芦花似棉絮般的大雪纷纷扬扬,飘飘洒洒,覆盖了整个大齐皇城。 赵无极那身紫色长袍被雪染白,他跪在那里,静静望着府门,脑海里分分秒秒都是往昔与容岚在一起的画面。 对赵无极来说这世上最痛苦的不是我不爱,是还爱着! 寒风刮在脸上已经没有了知觉,赵无极深邃如鹰隼的目光也渐渐蒙上一层薄雾。 风起,银丝飞扬…… 第七百三十五章 狐狸,未来可期 这场雪,下了整整一夜。 翌日早朝,古云奕在众臣面前将他昨夜与北冥渊商量好的计划提出来。 合营。 北冥渊之所以答应合营,是因为他不想四营之一的玄机营攥在自己外祖父手里,自疑似瘟疫之后,北冥渊对颖川的忌惮甚至超出了保皇派。 这是很好理解的一件事,齐景帝如果还是齐景帝,他就算不是太子也是皇子,换言之如果颖川王称帝,他是什么? 说好听点儿是一个外姓人,说难听点儿叫前朝余孽! 让古云奕,乃至北冥渊都很惊讶的是,这件事得到了朝中所有人的认同,无一反对。 多惊喜,多意外!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在合营的选择上,保皇派跟太子党的想法一致,合玄机雀羽二营,但在合营后的管制上,双方进行了激烈的争论。 争论的焦点在礼部尚书凤炎跟兵部尚书宋煜身上,自从朝中少了一个夏骞代表保皇派发言之后,宋煜直接被推到了这个位置。 是保皇派没有官职更高的发言者吗? 不是。 哪怕太子党里官职最高的也并不是凤炎,他们只是发声者,并不是决策者。 经过双方激烈争吵,合营的事终于有了结果。 合玄机雀羽二营无疑,至于最后由谁来担任合营后的主帅,则由朝中十位官员在经过半个月的评审跟判断之后投票决定,投票在凤钧跟易剑生两位主帅中进行。 那么,这十位官员便显得尤为重要。 又一是番顶破金銮殿的争吵,十位官员最终确定下来,四位保皇派,四位太子党,还有两位中间势力,其中一位,是庚博远。 下朝之后,凤天歌先回虎骑营,尔后转去雀羽营。 营帐里,凤钧似早料到凤天歌会来,已候多时。 见凤钧,凤天歌拱手,“拜见三叔。” “这是军营,你是主帅,当由凤钧拜见主帅。” 营帐里,凤天歌亦未推辞,直接坐到主帅位置,“今日朝堂之事,三叔怎么看?” “合营是件事好,但……”凤钧眉目凝重,“但我自认武功不敌易剑生,只怕……” “三叔不必多虑,将帅考核除了主帅还有五位副将,这是一个综合项。”凤天歌目色沉稳,“三叔就算输给易剑生,只要五副将不输,一样有机会。” “可我听说玄机营的五位副将都很厉害,算起来与我手底下的副将不相上下。”凤钧颇为惭愧。 凤天歌浅抿樱唇,“所以三叔觉得天歌之前将苏狐调到雀羽为副将又是为什么!” 凤钧恍然,“你的意思是……叫苏狐对上玄机营其中一位副将?” “不是一位,是五位。”凤天歌既然早有合营想法,自然早有谋算。 此前军演中,凤钧见识过苏狐的本事,不禁展颜,“元帅远谋!” “至于其他方面的比试,三叔只管放心,天歌会在暗处助三叔一臂之力。”凤天歌来,便是给凤钧吃这一颗定心丸。 凤钧点头,“好!” 就在凤天歌欲走时,忽的转回身,“前日我回镇南侯府,父亲留书说离开一段时间,三叔知道是什么事吗?” “嗯,君离那边出了事,你父亲得到消息后当是来不及亲自跟你道别便赶去戊城。”凤钧肃声开口。 “兄长出事了?”凤天歌眸色骤冷,急声问道。 凤君离虽非凤清亲生,却是楚玥郡主的亲生儿子,亦是凤天歌的亲哥哥。 前世银面跟随自己征战时,偶有一次经过戊城曾与她告假,那次回来,银面开心了整整十天,是做梦都会笑出声的那种开心…… “贼匪猖獗连绑了君离手下三位副将,此事君离并未上书,当是有密信传到你父亲手里,放心,他们不会有事。”凤钧走过去,自信道。 凤天歌了然,“父亲赶过去,自会解兄长燃眉之急……没想到父亲一直有注意兄长动向。” “你父亲不是无情之人,他只是不善于说出来而已。”凤钧笑了笑。 凤天歌没有再问,转身离开。 同为四营,此时玄机营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主营帐里,易剑生端坐在矮几前,握着手中密件,冷冷扫过。 银冠束发,铠甲披身,易剑生的五官如刀削般分明,眉宇间充斥着无法掩饰的英气,眼底不时闪出冷似寒冰的锋芒。 易剑生长的十分威武,身形健壮,单看此刻握着密件的手,骨节粗大,手背不用力时便能瞧见鼓起的青筋。 在他背后,背着一柄剑。 这是一柄很普通的剑,甚至在兵器谱上没有排名,但在易剑生的生命里却无比的重要,所以除了上朝,易剑生,剑不离身。 “凤钧非本帅对手,玄机营下五副将的本事又与雀羽营不相上下,论两营实力,也算旗鼓相当,问题不在营中,在朝中。” 易剑生攥起密件,抬手时纸屑落了满地,“告诉你家主人,营中的事自有本帅,叫他不用担心。” 流刃恭敬立于矮几旁侧,“易元帅放心,朝中的事我家主人自会筹谋,只是雀羽营里多了一个苏狐,元帅不得不防。” “苏狐是副将,他只有资格与本帅挥下一位副将对战,便是叫他赢了又如何。”易剑生抬头,黑目中蕴含的锋芒让人不敢小觑,“合营已成定局,本帅定要成为新的玄机营主帅才不负王爷的知遇之恩,此事,拜托你家主人了。” 流刃拱手,“告退。” 待流刃离开,易剑生解下背后长剑,置于矮几前。 “让你久等了……” 一整夜的雪,终于在清晨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停下来。 世子府门前,管家江棠带着下人出来扫雪时,分明看到府门前一处深凹的痕迹。 那是一个人倒地许久,方才能留下的痕迹。 他知道赵王跪了整整一夜,纵体力不支倒在雪地里他也不许任何人扶他,直到失去知觉。 这份深情足以感动天地,却不知能不能感动到府上的三公主,反正江棠知道自家三公主不曾出门,连问也不曾问过一句…… 第七百三十六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 房间里,雷伊出现的时候容岚正躺在床榻上,裹着被。 “属下恭喜三公主!”雷伊落地一刻,甚是欢喜,“赵王离城!” 这个消息对雷伊来说简直不要再好,这说明赵无极那个大白眼狼终于无计可施,夹着尾巴逃跑了。 面对床榻上一语不发的容岚,雷伊继续在死亡边缘疯狂自嗨,“赵无极真是不要脸,先是拿燕姬威胁三公主,趁着下雪又来一出苦肉计,他以为三公主会心软?简直痴心妄想!他……” “一百根蜡烛,左右红白各五十根,让江棠帮你点。”床榻上,容岚身形未动,声音平静的,听不出一丝情绪。 雷伊无比无比诧异,但却没有半分犹豫,“是!” 直到雷伊离开,容岚方才从床榻上坐起来,憔悴容颜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她抬手摸向床栏,起身一刻突然停下来,“你没走?” “是啊,我没走。”依旧是一身普通下人打扮的流刃自窗棂处走过来,“为什么你叫我走我就走,我偏不走,要么你直接叫人把我逮了,要么……让我带你去见他。” 容岚微怔,片刻后伸出双手,“过来背我。” 皇城东门,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离开。 骏马踩着厚厚的白雪,缓慢前行。 赵无极一袭紫袍坐在一匹深棕色的汗血宝马背上,单手勒紧马缰,尽量控制速度,身形笔直。 俊冷容颜如往常一般威严霸气,傲视无双。 银白长发如流水披散在紫色衣袍上,不扎不束,有风来时长发飘拂而起,那如雪般的长发荡在空中,衬的赵无极就像是神邸下凡,冷冽的气质与这冰雪如此的相像。 他没有回望,速度却是降到最低。 他来时未曾‘惊动’大齐朝廷,走时也无须得到谁的应允。 长长的队伍一直保持最慢的速度,终在郊外距离十里亭不远的地方停下来。 有侍卫纵马至前,“启禀皇上,燕皇贵妃病重,已薨!” 赵无极未曾看向那名侍卫,也没有看向队伍后面空荡荡的马车,只深深望向不远处的十里亭,“传朕旨意,回赵厚葬。” “是!”侍卫领旨。 “再传旨,白玉霜若肯回赵,即封爵位,朕赐她免死金牌。”赵无极的声音变得高亢,视线紧盯着十里亭的方向,“传朕旨,散后宫,赵国于我赵无极在位时,永无皇后。” “皇上……” “传旨!”赵无极暗咬皓齿,目光紧紧盯着十里亭,漆黑如墨的眸子隐隐闪动光泽,该不该弃马,弃了这江山跑过去? 他握着缰绳的手开始颤抖,脚踩的马镫也开始动摇。 他的心,就像是有两支利箭插在上面,拔出哪一根都会死! 江山不可弃啊! 赵国哪里有世人想象的那么安稳,内里有平王蓄谋夺权,有四侯虎视眈眈,他纵不能成为盛世之主,也无论如何不能成为败国之君! 他不敢说自己为的是赵国百姓,可他在乎赵氏兴亡! “驾—” 赵无极双腿狠狠夹紧马腹,奋力扬鞭! 骏马嘶叫,驰骋前行。 痛到极致,仿佛插在心口处的那根利箭被拔出来,鲜血涌溢,怎么都止不住! 泪滴如珠,到泪如雨线,赵无极疯狂挥动马鞭,马蹄溅起飞雪,落在赵无极的俊颜上与眼泪混合在一起,未等干涸已然冰封。 此生,你容岚都是我赵无极最爱的女人!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十里亭后面,容岚早已蜷缩在那里,哭的撕心裂肺。 “如果他没有离开,而是过来找你,你会原谅他吗?”看到容岚坐在雪里哭的那样伤心,流刃身上没有长袍没办法给她温暖,就只能站在风吹来的方向,替她挡住有可能也根本挡不住的寒风。 容岚哭声不减,悲泣摇头,“我怎么可能原谅他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哭?”流刃低头,眼睛有些发涩。 “我难过!难过还不许哭吗?”容岚猛抬头,她惊讶发现自己可以感受到一点点的微光,能够看到眼前男子的大概轮廓。 赵无极走了,所以她不用瞎了吗? 容岚痛苦低头,将头埋在胸口,最初的撕心裂肺渐渐变成了呜咽。 流刃不知道容岚还要哭多久,他就只站在风来的方向,静静的等…… 赵无极的离开没有半点征兆。 皇宫里,北冥渊气的暴跳如雷,他好歹也是一国太子,合不合作,结不结盟是不是该给他一个准话,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你是皇帝就可以目中无人? 一夜白头? 活该! 而此时,龙乾宫里的齐景帝在得到消息之后倒是狠狠松了一口气,“七国君王,赵无极当属第一,倘若他生在齐国,现在的中原大陆可能就只剩下齐国了。” “皇兄你这么说,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棋盘对面,北冥狄猛抬起头,“臣弟好像听说……皇兄你之前与赵国早逝的太后有过渊源……” “瑾瑜啊,你属什么的?”北冥景拿起白子,终于很认真的看向棋盘。 北冥狄想了想,“属……” “你是不是觉得你是属猫的,有九条命,就算被朕拉出去抹了脖子,自己还能把滚出去的脑袋捡回来安上,再回来跟朕继续对弈?”齐景帝音落子落,黑子输。 然而北冥狄根本没看出自己输,拿起黑子,“皇兄你看你咋还急了呢,我就是开个玩笑,赵无极当然不是你的种,他那一脸络腮胡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啊!只不过……我是说假设啊,假设有一天突然有那么大一个儿子出现在皇兄面前,皇兄你会怎样?”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要是像容教习那般,朕只怕是要乐死。”齐景帝没有提醒北冥狄黑子无路可走,他就喜欢看自家皇弟对着死局还无比认真寻求出路的傻样。 那么可爱呢! 就在北冥狄对着死局绞尽脑汁的时候,齐景帝的思绪已经转到‘合营’,他期待并且相信合营的结果,必定如他所愿。 当然,若有差池,他自不会坐视不理。 身为帝王,他也是有杀手锏的…… -------------------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小伙伴们是不是很想群殴我?可就是打不着,咋整啊! 第七百三十七章 她不相信我 皇宫,御医院。 此时此刻容祁正坐在屈平对面,二人隔着偌大药案,屈平就已经闻到了某世子身上的将死之气。 “你这是要死啊!”屈平盯着容祁,才两天没见,饿脱相了咋? 容祁叹气,顶着乌黑眼圈抬起头,颧骨高高,“我也感觉到了。” “不是,赵无极不都已经走了吗,什么事儿把你操心成这样?”屈平说话时,身体不时歪来歪去,才能对上容祁摇来摇去的脑袋。 “不是赵无极,是我家歌儿。”容祁有些支撑不住的看向屈平,“能不能先给点儿吃的,两天没吃饭了。” 屈平撇撇嘴,“你都两天没吃饭了,差我这点儿……” 就在屈平犹豫时,容祁‘砰’的一下脑袋直接砸在药案上,一动不动的样子吓的屈平赶紧拿瓶药豆过去,“吃吃吃!” “多谢。”容祁瞬间活过来,费了好大劲儿拔开瓶塞准备往里倒时忽似想到什么,“这可是你主动给本世子的,不许算到账上。” 屈平,“……” 且等容祁倒完药豆,终是有了一丝力气,“我家歌儿不相信我是温玉。” “你说了?”屈平那颗八卦心瞬间被点燃。 容祁摇头,“没说。” “没说你怎么知道她不相信?”屈平趴桌凑向容祁,皱着眉,不解问道。 “也不是不相信,我怕说了吓着她!”容祁很难形容那种话到嘴边却生生被他咽回来的感觉,真的,他快要憋死了。 屈平呵呵,“你是怕吓着你自己吧?” 以屈平对凤天歌的了解,对于这种大变活人似的欺骗,凤天歌必然会还以大变死人作为回报。 容祁倒完药豆,终于有了一丝力气,“或者……你说或者我故意露些破绽让歌儿发现,然后让她主动来问我怎样?” “非常好!”屈平看着被容祁推过来的空瓷瓶,皮笑肉不笑的给了误导。 “你真觉得这样不错?”容祁之前一直在犹豫,他就缺一个可以给他信心的人。 现在,这个人找到了。 “你不是怕吓到她嘛,那你就循序渐进的,有动机有目的的把这件事慢慢渗透给她,然后再坦白,她应该更容易接受一点。”屈平中肯表态。 容祁深思之后点头,“可我要怎么渗透?” 就在这时,雷伊现身,带过来的消息是凤天歌这会儿正在四海商盟等温玉。 从来没有哪个时候,容祁看雷伊这么顺眼…… 皇宫,长乐宫。 自从凤余儿被封侧妃,北冥渊对其的宠爱堪比之前茗湘阁里的那位主子。 然而凤雪瑶的下场,使得宫里许多人没有贸然过去攀附,谁也不知道这般荣宠到底会持续多久,凤余儿会不会是下一个凤雪瑶。 午膳十分,北冥渊定好回长乐宫陪凤余儿一起吃饭,不想凤余儿却早早去了云光殿,如此北冥渊在凤余儿的精心安排下,与自己的母后共用了一顿午膳。 这顿饭吃的顾紫嫣十分满意,也越发认可了凤余儿这个侧妃。 回长乐宫的路上,北冥渊与凤余儿甜甜腻腻的经过御花园,转到了去往茗湘阁的岔路口。 如果不是凤余儿提起来,北冥渊甚至忘了宫里还有凤雪瑶这个人。 “二姐昨日心情不好,臣妾想去看看。”凤余儿从北冥渊的怀里钻出来,恭敬俯身。 北冥渊像是想到什么,抬眼看了眼茗湘阁方向,“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可以把宫女打个半死?” 听到北冥渊这般语气,凤余儿扑通跪地,“太子殿下明鉴,二姐不是故意的,许是镇南侯府的老夫人周年将近,二姐忧思烦闷才会错手打伤蕊晴,臣妾昨日已经吩咐小意子到御医院里照顾蕊晴,一切还好……” 见凤余儿跪地,北冥渊心疼拉起她,“谁叫你跪的!” “太子殿下不怪二姐了?”凤余儿怯怯抬头,清澈无尘的眸子闪烁出莹莹光彩。 北冥渊最看不得的,就是这双明亮到一眼就能看到底的眸子。 他的余儿,是天底下最单纯的女人! “看在你的面子上!”北冥渊抬手朝凤余儿鼻尖点了点,好气又好笑,“你莫总替别人着想,也多想着自己些。” “她不是别人,是臣妾的姐姐……太子殿下可不可以准二姐出宫祭拜老夫人,臣妾知道老夫人生前最喜欢二姐,臣妾……从未见过老夫人……”凤余儿的眼泪,永远都是对付北冥渊最有利的法宝。 她根本不用再多说什么,北冥渊已然应允,更于次日颁旨,以凤雪瑶之名厚赏了已逝的镇南侯府老夫人。 此时宫外,容祁带着雷伊回了幽市,依某世子的计划,他先入四海商盟,一柱香之后再由雷伊跑到屋顶上转一圈儿离开。 雷伊不以为然,他就只转一圈儿,万一凤天歌没发现肿么办? 对于雷伊如此蠢萌的问题,容祁拍拍他肩膀,“你还是当年的你,我家歌儿已经不是当年的凤天歌了你懂?” 雷伊搭下眼皮,这话真是令人绝望呵。 四海商盟二楼,容祁换装而入,绛紫长袍,金色面具,行走间衣带生风,如此场景不禁让凤天歌想到初见。 那时的她竟觉眼前男子无论如何都是容祁不可比的,直到现在她都觉得这一切就跟做梦似的,醒来的时候想想,都觉得不够真实。 “天歌拜见盟……” “凤大姑娘不必多礼,坐。” 凤天歌在容祁进来时起身,话音未落便见对面男子抬手,声音低戈,纵戴着面具凤天歌亦能想到那张面具后面的倾城容颜,当是何等严肃的表情。 她想象不到,容祁板起脸会是什么样子。 “凤大姑娘找温某,有急事?”容祁行至桌边落座,肃声问道。 “天歌怀疑,颖川第二位智者,可能出现了。”凤天歌面向容祁,“合营之事早在天歌谋算之内,原本我是想借兵部尚书宋煜的嘴把这两个字说出来,没想到先提出来的,竟是古云奕。” 容祁听到‘智者’二字,心弦顿时绷紧,“此事温某也想过,就北冥渊现在的立场,他不应该找这种麻烦,自是背后有人给他支招。” 第七百三十八章 把天聊死了 正如容祁分析的那般,如果不是有人背后指点北冥渊,以北冥渊现在这种与保皇派交恶又暗中疏远颖川的立场,断然不会提出合营的建议。 “如果之前赵无极遇刺之事天歌已经怀疑颖川派了第二位智者过来,那么合营一事,天歌肯定那位智者非但真实存在而且已经出手干预朝政。”凤天歌这一次,用了肯定的语气。 容祁目色沉凝,“又是一场敌暗我明的较量。” “盟主应该知道,朝堂上已经将合营之事的结果以投票方式表决,倘若那人在朝,天歌应该可以在投票之日,揪出那位智者。”凤天歌肃声道。 容祁又一次被凤天歌眼中的坚定目光吸引,他最喜欢凤天歌现在的样子,自信而不自傲,果断而不武断。 凤天歌紧接着又道,“投票的十位朝臣里,四个保皇派,四个太子党,这八个人的立场客观上讲,丝毫不会受到两营演练结果的影响。” 容祁点头,的确如此。 就算凤钧与麾下五员副将都输了,保皇派闭着眼睛也会把票投给雀羽营,反之亦如是。 见容祁没开口,凤天歌继续道,“如此一来,成败的关键在于剩下的两个中间势力,这其中庚博远算是我们的人,所以天歌以为,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我们需要谨慎的是另一位中间势力,皇史院的院令唐鹤。” 提到唐鹤,凤天歌不得不想到当日在太学院时与凤雪瑶相交甚好的唐思烟。 唐鹤身为皇史院的院令,也不知道是不是书读太多的缘故,为人处事既死板又教条,丝毫不懂得变通。 作为每年举试的总考官,他出的举试考题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当年齐景帝都曾委婉劝过他降低难过,唐鹤充耳不闻,依旧故我。 拿历届参加过举试的考生来说,唐鹤所出考题的目的可能不是为了选拔人才,他有可能就是想弄死那帮人才。 所以,不管是凤天歌还是容祁都觉得,想要左右唐鹤的投票结果,从唐鹤身上下手几乎不太可能。 那么接下来需要考虑的就是唐鹤身边的人。 “天歌或许有办法利用唐思烟,掣肘唐鹤,至于太子党会想出什么办法说服唐鹤,亦或……”凤天歌欲言又止。 容祁了然,“凤大姑娘放心,温某会派人日夜守在暗处,保护唐鹤安危。” 说白了,这一招也未必就太子党使得出来,倘若到时候可以肯定唐鹤必然会选玄机营,那么凤天歌也会毫不犹豫朝唐鹤下手。 也不一定非要杀,但昏迷个把月是必须的。 玄机营跟雀羽营的归属对于凤天歌来说尤为重要,而她相信两营归属对那位智者也尤其重要。 新一场较量蓄势待发,凤天歌满怀希望跟挑战,在复仇的道路上劈波斩浪,一往无前。 正事聊完,凤天歌终于有心思理一理在屋顶上来来回回十几次的那位可爱无比的小伊伊。 “如果盟主不介意,天歌想把屋顶上的那个人叫下来。” 凤天歌突转到了容祁期待已久的话题,某世子自然是非常不介意,“也好。” “雷伊。”凤天歌重声开口之后,雷伊翻身跃下,如一根笔直的麻秆,竖在那里。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怎么会在这里?”凤天歌目色凛然,肃声问道。 雷伊特别会做人的看向容祁,求赞。 他没有如自家主子所说晃一下就跑,而是坚持不懈晃到被凤天歌翻了牌子叫下来,值不值称赞? 见雷伊看过来,容祁深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是这样……” “对啊,天歌险些忘了,倚阑轩的轩主是容岚,你现在又暂时在三公主手下做事,你是来找盟主的对吗?”凤天歌走向雷伊,“三公主还好吧?” “还……还好……”雷伊还能怎么说。 “既然三公主找盟主有事,天歌先行告辞。”凤天歌微笑转身,朝容祁拱手,之后从容绕过雷伊,走出四海商盟。 房门传来吱呦声响,雅间里的两个人僵成雕像,是风一吹,就会碎成渣的雕像。 什么情况? 这是多么大的破绽?多么大的漏洞?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凤天歌竟然轻描淡写的就给解释过去了。 谁的错? “雷伊,谁叫你回答的!”容祁拽下脸上面具,狠狠摔到桌上。 雷伊也很无辜,“是她先问的……” “她问你就答啊?再说你为什么说还好?你为什么不说你是本世子的暗卫,这样是不是就可以继续聊下去!好好一个天儿,让你聊死了!”容祁张牙舞爪,暴跳如雷。 雷伊不高兴,“那主人为什么不干脆揭开面具,然后告诉凤天歌属下是你暗卫?” 哎呀! 三天不打上方揭瓦是不是! “来,我告诉你我为什么不揭开面具。”容祁朝雷伊勾勾手指,一副‘爷很生气’的样子摆在脸上。 雷伊表示他也是有脾气的好吧,求饶不存在的,不就是挨顿揍么! 他这辈子什么样的揍没挨过! 然后。 生活充满无数遐想…… 皇宫,茗湘阁。 凤雪瑶深知以她自己的本事根本不是凤余儿的对手,是以她在荣宠尽失之后,终于想到了昔日旧友,更无比殷勤的将昔日旧友请到宫里,备了一桌糕点跟一壶名茶。 内室,唐思烟对凤雪瑶的殷勤并不拒绝,因为此时此刻,凤雪瑶正在诉苦,所谓的荣宠,都是假象。 “思烟,你都不知道本宫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太子殿下明里宠的是本宫,私下里却是奔着凤余儿那个狐狸精来的……”凤雪瑶哭的梨花带雨,还不忘给唐思烟捡块糕点递过去。 唐思烟原本对凤雪瑶的疏远颇有心结,这会儿将信将疑,“凤余儿不过是乡下来的丫头,她有那么厉害?” “她的厉害就是从乡下学来的!你不知道,她自小在青楼里耳濡目染,勾引男人的招数简直不要太多!”凤雪瑶抹泪,“她为了勾引太子,竟在肩头纹了一朵黑色玫瑰,但凡是洁身自好的女子,谁动得了这样的心机!” 唐思烟咬了块糕点,“雪瑶你放心,到底是乡下丫头,若真斗起来,未必斗得过我们。” 第七百三十九章 他们很一般 唐思烟的话算是给了凤雪瑶一颗定心丸,她这算是,找到帮手了。 就在二人商量着该如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扳倒凤余儿的时候,凤余儿随着李诚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来到了茗湘殿。 颁旨。 圣旨内容写的清清楚楚,念及凤雪瑶对镇南侯府老夫人的思念之情,特准其出宫祭拜且入普宁寺沐浴斋戒,祈福三日。 凤雪瑶接到圣旨那一刻,是懵逼的。 祭拜一个她亲手掐死的,即便在梦里都想那缕魂灰飞烟灭的人,是一种什么体验? “李公公,太子殿下这是……”厅内,凤雪瑶端着圣旨,莫名心虚。 李诚瑞对于眼前这位侧妃的失宠,乐见其成。 毕竟跟凤雪瑶比起来,他更希望自己的义女站在高位,“这是太子殿下见侧妃思念老夫人成疾,特意开恩,准侧妃您离宫给老夫人尽些孝道。” 见凤雪瑶目露不喜之色且无起身的意思,李诚瑞弯了弯腰,“侧妃是觉得太子殿下这圣旨颁的不合适?” “没……没有!臣妾谢太子殿下……”凤雪瑶收了圣旨起身,视线落在凤余儿身上,“你来做什么?” “哦,太子殿下知道凤侧妃从未拜祭过老夫人,便恩准凤侧妃与侧妃您一起出宫拜祭。”李诚瑞在称呼上,区分了两位侧妃。 凤雪瑶蹙眉,“凤侧妃?” “老奴在来之前,先去长乐宫颁的旨,太子殿下封凤余儿为本姓侧妃,以后这宫里头,就只有一个凤侧妃。” 李诚瑞看似不偏不倚的陈述,却是将二人分出了云泥,“侧妃若无事,老奴告退。” 李诚瑞一点儿都不担心把自己的义女单独留下来对付凤雪瑶,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个义女啊,是块材料! 待李诚瑞离开,凤雪瑶想到背后的唐思烟,突然哭着走向凤余儿,“你就一定要这样羞辱我吗?我是你二姐啊!” 凤余儿瞧着凤雪瑶那双哭肿的眼睛,眉目无波,“二姐在说什么?” “本宫说什么你最清楚!当初本宫念你是亲妹妹才把你召进宫里留在茗湘殿照应着,没想到你居然鸠占鹊巢,还背地里撺掇太子殿下疏远我,冷落我,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亲姐姐!”凤雪瑶眼泪如泉,凄苦的样子叫凤余儿看了都有些心疼呢。 这时,一直站在背后的唐思烟走过来,扶稳凤雪瑶,丝毫不看对面的凤余儿,“雪瑶,你实不必为这种下作之人落泪,她不配。” 凤余儿从一开始便没有对唐思烟表现出任何敌意跟冷漠,因为她不确定唐思烟的智商是不是低到连凤雪瑶都能利用。 现在,她确定了。 “唐姑娘?”凤余儿微笑看向唐思烟,“像本宫这种下作之人即便不是太子殿下的凤侧妃,也是礼部尚书府的嫡女,本宫听闻唐姑娘的父亲是皇史馆的院令,以唐大学士的学识当容不得自己女儿如此忘乎所以,藐视尊卑。” 唐思烟脸色微红,抬头迎向凤余儿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思烟不是这个意思,凤侧妃可能想多了。”唐思烟毕竟不是凤雪瑶,当即在凤余儿的揶揄警告中辨出问题的严重性,谦恭又不失理性的解释。 凤余儿闻声后,露出真诚笑意,“那就好,眼下本宫想与侧妃商量祭奠老夫人的细节,唐姑娘要不要留下来一起?” “思烟,告退。”唐思烟拍了拍凤雪瑶手背,之后施礼,走出茗湘殿。 看着被自己三言两语‘请’出皇宫的唐思烟,凤余儿心中了然,这是个段位高的姑娘,只是段位再怎么高,又如何赢得了连生命跟尊严都不在乎的复仇者呢。 唐思烟离开后,凤雪瑶顿时变脸,“你给本宫滚出去!” 凤余儿笑着看向眼前的凤雪瑶,“二姐你真的是……现在重要的不是我怎么出去,是你,怎么在太子殿下面前,表现你对老夫人的孝心。” “你什么意思?”凤雪瑶蹙眉,不解。 所以说凤雪瑶的智商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她明知道凤余儿是个处处挖坑的高手,都到这会儿了,居然还要站在那里,听着凤余儿把坑挖完。 “这道圣旨,不得不说是二姐你唯一的翻身机会,太子殿下想要看到你的孝,那你可得好好表现你的孝了呢。”凤余儿点到即止,转身离开。 依凤天歌之意,当日是凤炎跟凤雪瑶合起来掐死了老夫人,现在凤雪瑶在与凤炎关系僵持的情况下大肆祭拜老夫人,凤炎会有什么想法? 凤炎会以为,他的这个女儿,在威胁他…… 自从苏狐被凤天歌调到雀羽营当副将,公孙佩作为师傅,可是操碎了心。 蛇也没了,狼也没了,猪都没了! 整个后山的物种不是死了就是被苏狐谜之驯服! 此时拥剑小筑里,公孙佩看到半空中那柄银白色的小飞剑直朝自己面门射过来,两个眼珠子呼呼冒火。 他猛一甩袖,银白小剑立时改变方向,‘噗嗤’射到小筑外面那棵歪脖树上画着的墨圈儿里。 苏狐收力,“师傅你干啥?” 公孙佩恨铁不成钢的暴走过去,“你还有脸问为师干啥?剑都偏到为师脸上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苏狐看了眼飞剑,又看了眼公孙佩的脸,一本正经,“师傅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射偏了?” 公孙佩听到之后,双手叩在一起,咯咯作响,“狐啊,你对为师,略有放肆啊!” “开玩笑开玩笑……”苏狐秒怂,“师傅,你刚才不是说还有很多院务没有处理吗?” “那能怎么办?院务重要,你也重要!你叫为师顾哪头儿?”公孙佩说到激动处,拉过苏狐,“你知不知道易剑生是谁?” 苏狐摇头,“他知道我是谁吗?” 公孙佩竟然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恐怕不知道……问题不是这个,眼下雀羽营跟玄机营要合营,你现在作为雀羽营的副将,是要参加演练的!” 苏狐点头,“三叔说叫我以一敌五,我让小花蛇去试过,他们武功很一般。” 公孙佩震惊,自家徒弟的智商,突飞猛进。 第七百四十章 这局不难 但问题的关键并不在玄机营的五位副将身上,在易剑生。 凤天歌之前来找过他,很明确向他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她本意的确是让苏狐对付五位副将,但凭易剑生的性格,断不会坐看五位副将连输。 结果只有一个,易剑生会向苏狐挑战。 即便是凤天歌也不敢肯定在易剑生剑拔弩张的时候,她能劝苏狐冷静拒绝。 所以她希望公孙佩能在这段时间里劝苏狐修身养性,亦或,提升苏狐战胜易剑生的可能性。 连凤天歌都劝不住苏狐,他能劝住? 再者,要他公孙佩的徒弟跟别人认怂,他心里也不舒服啊! “这么说吧,玄机营五个副将肯定不是你对手,这为师信,但你也要相信,凤钧也根本不是易剑生的对手,甚至会败的很惨。” 作为师傅,公孙佩最清楚苏狐的软肋在哪里,“凤钧是谁你知道吗?” “凤天歌的三叔。”苏狐的眼睛,开始有了怒意。 公孙佩点头,“凤天歌的三叔被易剑生打成鸟样,你要怎么办?” “易剑生是谁?”苏狐的声音很低沉,很认真的在问。 公孙佩当即指了指歪脖树上的墨圈儿,“是它。” 竖立目标的重要性就在于,之前苏狐祭出去的飞剑连个弯儿都不会拐,不过半日,那柄银色小剑硬是把整棵树的树皮都给剥了…… 夜,鲁府。 流刃将易剑生的话,原原本本捎给鲁明。 对于易剑生的信誓旦旦,鲁明表示他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他很清楚易剑生的底细,所以他相信两营比试玄机营就算不赢也绝对不会输,是以他只须将目光放在朝廷。 十位朝臣,太子党四人中有秦淳,凤炎,古云奕跟左御史韩章,这四个人在他眼里,当不会被保皇派收买,如此玄机营已得四票。 中间势力的庚博远是他挚友,他可以保证庚博远会投玄机营,便是五票。 这五票在鲁明心里,稳的。 至于另一位中间势力的唐鹤,他不求唐鹤会选玄机营,但必要求唐鹤弃权。 如此就算保皇派全都投了雀羽营,也只有四票。 至于保皇派的四位朝臣,除了宋煜,君牧跟右御史孙星文,还有一个,就是他。 所以这场仗,他怎么打,都是赢…… 因为圣旨的缘故,凤雪瑶跟凤余儿午时离宫,这会儿已经在凤府用过晚膳,在各自府院歇下。 夜里,北风刮的大,空气里都是凛冽的味道。 凤余儿吩咐与她一起出宫的意云踪到隔壁耳房休息,待意云踪离开,她正要就寝时一股寒风掠过,她猛然回身,“谁?” 烛火未熄,凤余儿一眼看到来者,颇为惊讶,“长姐?” 凤天歌闪身绕到烛火无法映衬出背影的角落,“没有吓到你吧?” “长姐来,余儿只会受宠若惊。”凤余儿没有看向凤天歌,只坐在桌边,随意翻起桌上书卷。 二人这般在院外看来,丝毫破绽也无。 “我来求你一件事。”凤天歌不必跟凤余儿拐弯抹角,直言道。 凤余儿缓缓翻过书页,“只要余儿能做到,必竭尽所能。” “我知道凤雪瑶今日找了唐思烟,唐思烟乃唐鹤之女,我想要她一条命。”凤天歌并不需要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讲清楚,她相信眼前这位心明眼亮的妹妹心里装着时局。 凤余儿浅抿樱唇,“余儿听说了,近日前朝提出合营之事,投票朝臣中有代表中间势力的唐鹤,长姐这是想余儿给唐思烟设一个死局,长姐再以此局换唐鹤手中一票。” 凤天歌眼底微亮,赞赏点头,“可为难你了?” “这局不难,余儿应下长姐了。”凤余儿自信道。 凤天歌随后告诉凤余儿,虽然她加在凤雪瑶膳食里的五石散极少,但若较起真儿来还是很容易被人发现,以后若有需要,凤余儿可让意云踪到御医院讨药,自有小太监会询问意云踪的需求。 凤余儿知道凤天歌的用意,其一,自己帮了长姐,她以御医院里的屈神医作为回报,其二,自己那点儿小动作丝毫没瞒过长姐的眼睛,其三,长姐似乎并不想让宫里人知道她与自己有来往,否则她大可直接叫意云踪去找屈神医。 其中深意很容易理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至于她答应的事,她既然答应,就一定会做到…… 而此时,茗湘阁里的凤雪瑶被凤炎冷寒的目光,看的极不舒适。 “祭祀祈福?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房间里,凤炎低声质问,眉目如冰。 凤雪瑶最不愿提起的,就是镇南侯府的老夫人,“本宫已经解释了,圣旨不是我求的,是太子殿下自作主张颁下来的。”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如果不是你开口提到此事,如何会有这样的圣旨!”凤炎幽声斥责。 凤雪瑶百口莫辩时,忽然想到凤余儿,“是那个野……是凤余儿!定是她在太子面前嚼舌根!对啊……是她!是她想害本宫!” 看到凤雪瑶如此诬陷凤余儿,凤炎怒吼,“你说余儿害你?她怎么会拿祭祀之事害你?” “那是因为……她……她必是知道什么!对对,她一定知道那件事!”凤雪瑶不敢说出自己的肮脏事儿,但话已经说的非常明白。 凤炎脸色骤变,猛然上前一步狠戾瞪向凤雪瑶,“你是对为父有多不满,才会用那件事威胁我?” 看到凤炎眼中冰冷,凤雪瑶愕然抬头,“父亲……父亲你怎么会这么想?那件事我也参与,我怎么会……” “你不是参与!别忘了,是你先动的手!就算没有我,结果也是一样!”凤炎的话触到了凤雪瑶某根无比脆弱又敏感的神经。 她强自镇定下来,美眸迎上凤炎,“那可未必。” 这一刻,父女二人的心思顿时变得十分复杂。 他们再也不敢激怒彼比,因为那件事,是他们彼此的制衡跟把柄。 也是这一刻,亲情在他们眼里变得无比淡薄,他们只想着如何才能让对方不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彼此将就? 还是…… 第七百四十一章 疼一疼 赵无极的出现,跟他的离开对许多人来说,无关痛痒。 即便是对容祁跟凤天歌的影响,也不过是出了一口恶气,真正被影响到的人,只是容岚。 我们常说人情凉薄,只因事不关已。 夜里的延禧殿,灯火通明,暖炉把整个殿里烘烤的温暖如春。 容祁在凤天歌回来之前已经准备好了一桌膳食,桌上燃着烛火,烛火被丹顶鹤的琉璃灯盏罩在里面,闪闪亮亮,别有一番景致。 凤天歌从外面回来,熟悉的味道就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就像坐在桌边的人,也从不曾让她失望。 纵然有过欺骗,但她懂得所谓‘欺骗’背后隐藏的,不过是作为局中人的小心翼翼。 这世间的欺骗有很多种,北冥渊跟容祁,则是两个极端。 凤天歌刻意提了内力进来,脚步很轻,然后她就发现容祁依旧假意趴在桌上,当作根本没有发现她。 如今容祁内力远在她之上,莫说她这么一个大活人,就算一根针掉在地上又岂会瞒过容祁的耳朵。 凤天歌浅步走过去,坐到容祁旁边,面朝着他十分匀称的呼吸,她就想看看容祁怎么自己假装‘醒’过来。 而此时此刻,凤天歌每一个呼吸都跟落在容祁心脏上一样,为什么不说话呢! ‘呃……’ 要说容祁化解尴尬的本事也是相当强,他皱眉佯装胳膊酥麻的表情抬起头,睁开眼睛时又跟吓了一大跳似的险些弹跳起来,“歌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着容祁这般,凤天歌只微微一笑,“才回来。” 心里却想,戏过了。 “菜都凉了,我去热!”容祁欲起身却被凤天歌拉回来,“不凉不热,刚刚好。” “哦……”容祁随即端起瓷碗,本能替凤天歌盛好温汤,“先喝碗参汤暖暖身子。” 凤天歌去接容祁递过来的碗,“今天我在四海商盟拜访温盟主时看到雷伊了。” 容祁猛的一顿,眼睛怔怔看向凤天歌,心里却道这应该是个机会吧? 不要怕,说出来! 说出来你就解脱了! 容祁心里想时,握着瓷碗的手情不自禁的收紧,凤天歌居然没拽过来,“你没事吧?” “呃……啊……” 容祁恍然时松开手,凤天歌这才端过那碗参汤,她能感觉到容祁要开口,于是抬起头,目光对上眼前那抹人畜无害的俊美容颜,“我知道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雷伊必是听了三公主的令才去的四海商盟,想来你也不知道雷伊知道三公主与四海商盟的事,雷伊也当是不曾告诉过你……” 凤天歌没有把话说死,笑着看向容祁。 “……”就算前面是悬崖,容祁现在也只想跳下去,“不是,我知道……” “你知道雷伊是有苦衷的?”凤天歌一副欣然之态,“我就知道我家男人从来也不是一个度量小的世子,所以你一定会原谅我之前没有把四海商盟的事告诉你,是不是?” 容祁一脸绝望,“是……” “吃饭。”凤天歌扭回头,喝汤。 容祁收回视线,眼睛盯着自己面前的空碗,神情木讷,这可咋整啊! “对了。”凤天歌夹起一块鱼肉搁到容祁碗里,“你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不可以每天抽空到武院后山,帮我看着点儿苏狐?” 容祁暂时摒弃心里那股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荒凉跟绝望,狐疑看过去,“看着苏狐?” “是啊,合营之事在即,两营主副将还有十日便要有场演练,苏狐现在是雀羽营的副将,眼下公孙总教习每日都在操练那只小狐狸,我事情多没时间顾及,你就帮我看着点儿,顺便跟公孙总教习打听一下苏狐的进展。” 容祁了然,这件事他早有所闻,“好!” “吃饭吧!”凤天歌朝容祁笑了笑,那抹笑仿佛能融化冰雪,就像是新雨过后的阳光落在身上,温暖万物,温暖人心。 凤天歌是真心的,她赞叹眼前这个男人,在击败赵无极之后,容祁便是七国皇族武功最强者! 她的男人…… 夜,愈浓。 世子府里,容岚将燕姬叫到房间,跟她说了赵无极临走时说的那句话。 ‘燕皇贵妃,已薨。’ 她告诉燕姬,这是赵无极给了她一条生路。 从此以后,世间再无燕姬,有的,只是一个平凡妇人。 非但如此,容岚还给了燕姬一笔足够后半生荣华富贵的财富,且吩咐好了人,送她到楚国一处郡县安住。 当然,前提是燕姬愿意。 燕姬何止愿意,简直感激涕零,她跪在容岚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容岚伸手摸索着让燕姬起身,叫她过来。 燕姬顺从走到容岚身边,低头时分明看到容岚的手抚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他动了?” “对不起……”看到这样的容岚,燕姬眼泪‘唰’的涌落,声音哽咽。 容岚听到哭声,神情渐渐转淡,松开手,“别想着替暮羽报仇,带着孩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燕姬抹泪,“容姐姐是在替赵无极求情?” “是在替你跟孩子着想,仇恨这玩意不是好东西,记一辈子就苦一辈子,你不会觉得,你有机会弄死赵无极吧?”容岚笑道。 燕姬苦涩抿唇,“容姐姐放心,我不会报仇,能活下来已经是我们母子的幸事,我又岂会不珍惜……” “那就好,马车在外面,你可以走了。”容岚淡淡道。 燕姬恭敬俯身,欲走时终是忍不住开口,“容姐姐为什么不跟赵无极回去?他是真心爱你。” “回不去了……”容岚怅然抿唇,“我们都能过去,可谁也回不去了……” 燕姬不是很能懂容岚的意思,“如果赵无极肯为你放弃江山,那容姐姐会不会……” 那日府门发生的事,燕姬后来听府上的下人说了。 “你知道本公主为什么会叫他放弃江山吗?” 容岚慢慢端起身子,不等燕姬猜测她又道,“因为我认识的赵无极是个有野心跟抱负,有责任跟担当的帝王,他不会为了儿女私情放弃江山,所以我才提出那样的要求,叫他的心也疼一疼,我的诺儿没了,他必须要疼一疼。” 燕姬不懂,明明两个相爱的人,为什么要彼此折磨。 她也不懂容岚说的那句,没有过不去只有回不去了…… 第七百四十二章 君子之交 燕姬走后,一直在窗户底下趴墙角的白玉霜直接冲进来。 她觉得容岚的做法很圣母,燕姬就算不是敌人,也绝对称不上是朋友。 “你就从来没给过我五百万两白银!” 在白玉霜愤怒吼出这句话的时候,容岚纵然不看她,也能感受到那股来自贫穷的凝视。 “你又不缺钱。”容岚摸索着拿起桌上茶杯,“口渴。” 白玉霜立时提壶,起身、弯腰、倒茶,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速度跟态度,“谁说我不缺钱?我现在无官一身债,到目前为止我还欠朝廷五百两,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替我还了?” 白玉霜是真的很贫穷,因为容岚的关系,她每每找户部借钱,户部尚书都会笑着把钱送到她手里。 至于为什么缺钱,白玉霜的钱全都用在了麾下战死将士的抚恤上,能成为赵国第一女将军且屹立这么多年不倒,白玉霜自有旁边不可比的优点。 花别人的钱,养自己的兵。 嗯,借钱的时候她就没想着还。 不过站在赵无极的角度,想法则不同。 花自己的钱,养自己的兵…… “那日赵无极离开前托人捎话,只要你肯回去,即刻赐封爵位,赏免死金牌。”容岚喝了口茶之后,言归正传。 白玉霜听罢,重重撂下茶壶,“我真稀罕!” “我希望你能回去。”容岚转身面向白玉霜,郑重道。 白玉霜摇头,“我已经跟刀五商量过,赵国不留人自有留人处,等你眼睛一好,我就跟他一起自创门派,闯荡江湖。” 容岚以手抚额,她仿佛已经看到了白玉霜的未来,在被人追杀的道路上夺命狂奔,就像一只脱了缰绳的野马…… 她很清楚白玉霜的个性,江湖水深,白玉霜的智商游不出十米。 “虽然我不想说,但是我必须承认,你的军事才能远在赵国那些武将之上,赵国没有你,恐会亡国。”容岚端直身形,一字一句,说的异常认真。 白玉霜无比震惊看向容岚,自做损友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容岚夸她,还夸的这么严重! “你说的是我吗?”白玉霜真心怀疑。 “必须是。”容岚狠狠点头。 白玉霜忽然就觉得自己罢官这件事,简直不要太正确,“那就让赵,亡国吧!” “……”容岚哑了片刻,“你的抱负呢?” “在江湖!”白玉霜的自信心在容岚的鼓舞下,极度膨胀。 容岚终是叹了口气,“来人,上酒。” 一整夜,容岚跟白玉霜对酒当歌,两人说说唱唱,喝的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仇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清晨的时候,容岚命刀五将喝醉后昏睡过去的白玉霜绑上马车,回赵。 作为朋友,容岚最清楚白玉霜的抱负在疆场,不在江湖…… 距离合营一事提出来,已经过去三天。 这三天时间里,秦淳跟君牧有去玄机营和雀羽营检验两营兵将的演练情况,并做出相应的笔录作为投选时备用。 暗地里,鲁明跟凤天歌也都没闲着。 这一日,鲁明又来了太史院。 而今作为十位朝臣中保皇派的鲁明出现在太史院时,自有太子那面的人暗中报信,朝臣的眼睛是雪亮的,鲁明平时来找庚博远没什么,现在来找自然要敏感很多。 与往常一样,鲁明在跟前庭官员打过招呼之后直接去了后院,茶香飘逸沁入鼻息,鲁明快走几步时,分明看到庚博远正仰头喝茶。 这是喝茶的姿势吗?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庚兄煮的这壶茶是雾山小隐吧?”鲁明笑着迈步进来,满面春风。 庚博远急急落杯,起身时恭敬拱手,“下官拜见鲁大人。” “庚兄你总是这么客气!”鲁明倒是不客气,直接提壶想要给自己倒一杯,不想,壶是空的。 他恍然,刚刚庚博远喝的那杯,是最后一杯了。 见鲁明如此,庚博远略显歉意,“实在抱歉,鲁大人下次早些来。” 鲁明哭笑不得,“庚兄啊,你我二十几年的交情,还不如一杯雾山小隐?” “鲁大人明鉴,下官真的不知鲁大人会来。”庚博远低头,见鲁明坐到对面时急匆到旁边柜子里拿出官袍套在身上,仔细叩好玉白色的蛛纹腰带。 “你要知道我来,保不齐就不煮了。”鲁明提了提空壶,“上次庚兄你说还能煮三次,这是第二次吧?” “第三次。”庚博远恭敬道。 鲁明笑了,“庚兄,你这样很见外啊!” “不知鲁大人来找下官何事?”庚博远羞愧笑了笑,温文尔雅。 鲁明不再提茶,言归正传,“我不说你也能猜到吧?昨日凤炎过来找你,没见着人?” “凤大人来时,下官不在。”庚博远永远都是那副性子,平淡温雅,半点锋芒也无。 “这里没有外人,我不妨直说,合营之事,庚兄想要投谁?”鲁明的确没拐弯抹角,目光变得有些严肃。 庚博远摇头,“投谁对下官来说,都一样。” “那就投雀羽营。”以鲁明的身份,他就当这样劝。 “好。”庚博远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这在鲁明意料之中,他们的交情看着不比一杯雾山小隐,实则并非如此。 十几年的君子之交,彼此懂得,彼此珍视又心存敬怀,正如茶,沉稳悠长。 而他们又都无比清楚的明白,身在俗世,尤其在朝堂,谁也做不到真正的超凡脱俗,置身事外。 合营这件事,他们都要有所态度。 “或者……投玄机营?”鲁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愿。 “也可以的。”庚博远点头。 鲁明笑道,“庚兄倒是好说话!” “投谁对下官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若鲁大人觉得下官投谁对你意义大些,下官便投谁。”庚博远说的很轻巧,而他表现出来的样子,也是并无所谓。 鲁明今日来,要的就是这句话,而他相信自己,定能要来这句话!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而此时,凤天歌则在金翠楼里,与塞金花商量着同一个人,同一件事…… 第七百四十三章 茶水配猪头肉 金翠楼,与归梦阁对着的房间里,凤天歌将合营之事和盘托出且明确表示自己的意图。 说服庚博远,投选雀羽营。 合营之事关乎到十五万皇城驻军的归属,现在可不是客气的时候,凤天歌必须动用一切有可能的力量,得到这十五万皇城驻军。 “博远那里凤大姑娘放心,我自有办法叫他投雀羽营!”提到庚博远,赛金花脸上浮起淡淡笑容,那笑容由心而发,只怕连赛金花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凤天歌感激之余,又提出一个不情之请,“天歌不希望我的身份……” “我明白,此事我便说是我个人的主意,博远无心朝政,投谁对他来说都一样。”赛金花心领神会,爽朗应声。 “天歌并非不相信庚大人,只是朝中之事复杂多变,庚大人知道的越少,对他来说越安全。”凤天歌解释道。 这厢,凤天歌与赛金花就合营之事达成共识,除了庚博远,凤天歌亦希望赛金花能多注意唐鹤的行踪跟动向,而归梦阁里,胭脂却因为燕姬的去向,心生一计。 房间里,胭脂对于燕姬入世子府后发生的事都很满意,容岚与赵无极再无可能对她来说就是目的。 现在这个目的达成了,赵无极跪在世子府外一天一夜容岚都没出现,可见气的不轻,真的是好生解气。 叫她自诩高贵,目中无人,到头来还不是她的高贵害了她! 胭脂永远不会懂得,那不是高贵,那是在爱情里不失自我的最后坚持。 “小姐,你这是……”丁丁看着被胭脂递过来的字条,脸色煞白,手都跟着有些颤抖。 桌案上香薰袅袅,烛火依依,映衬在胭脂的脸上,忽明忽暗。 她搁下笔,美眸睨向那张字条时露出一抹阴狠,“一不做,二不休。” “小姐……小姐这万万使不得!”丁丁扑通跪到地上,“燕姬是被三公主护着去的大楚,倘若真出意外,三公主必然深究!” “她深究?届时是燕皇找她深究!”胭脂正得意,肆意冷笑,“燕姬明里是在容岚的保护下去了大楚,实际上是容岚心里搁不下这个女人,叫人半路就给杀了,这个消息若传出去燕皇定然不会轻饶了容岚。” “小姐你疯了!如果是这样,燕皇何止不会饶过三公主,整个楚国都会受到牵连,到时世子也会被牵连进去……倘若这件事被世子知道,世子会大怒!”丁丁万没想到自家小姐竟然会想出这种损人不利已的计谋。 “我这么做,是为了彻底截断燕赵结盟!世子不会怪我!”胭脂强行给自己找理由,“赵无极宣告燕姬已薨,就是放任容岚对燕姬做任何事!” “小姐!你害容岚,这跟要世子的命有什么区别!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四海商盟想查什么查不到!”丁丁没等胭脂开口,猛的将那张字条撕的粉碎。 “丁丁!”胭脂震惊看着眼前这个从来不会忤逆自己的小丫头,猛抬手扇过去,“你放肆!” ‘啪—’ 丁丁本能捂住脸颊,眼泪‘唰’的涌下来,“小姐,你不能乱啊!” 一个‘乱’字仿佛雷霆劈在胭脂头顶,她瞬间变得颓败,甚至有些恍惚,“我没乱……我没有……可是,丁丁你知道容岚那个泼妇她不喜欢我!只要她活着便决计不会让世子娶我的!” 那日容祁与赵无极在世子府外大战的时候她就在暗处,起初她不知道那一战之凶险,可后来她听温慈说了,自家世子是如何拼命赶在那个时候跃境,又是如何在跃境不稳的情况下,拼了一身修为不要也得让赵无极在人前丢脸的! 温慈说的没错,容祁肯为容岚死。 这让胭脂嫉妒了! “小姐,三公主不会一直呆在齐国,她早晚会走的!小姐与其把心思放在容岚身上,倒不如想想如何从凤天歌那里把世子的心收回来……”丁丁并不是诚心出谋划策,她只是想让自家小姐放弃刚刚的计划。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胭脂终是深吁出一口气,美眸渐渐幽寒,“凤天歌……” 正值午时,武院后山,公孙佩与某白衣世子坐在院子里边煮茶,边吃猪头肉。 要说这野猪的猪头肉真是别有一种油腻的味道,咬一口,满嘴流油。 容祁端着茶杯灌一口,“本世子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你要拿这玩意来招待我?” “世子要是不喜欢猪头肉,猪心猪肝猪肺老夫也有。”公孙佩左手握着茶杯,右手捏着一块猪头肉,“不过,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家歌儿叫我过来问问你,苏狐武功精进多少。” 容祁把手里的猪头肉搁回盘子里,见手中油腻,于是欲朝公孙佩身上抹,公孙佩‘啪’的拿手挡开,“就算你跃境,老夫也自信跟你打平手啊!” “那怎么办?”容祁举起爪子! 公孙佩则瞄了眼此时正搭在二人后面的那件狐裘毛领大氅。 二人心领神会,那是苏狐的。 且待二人手干净之后,言归正传,“以苏狐现在的武功,打赢易剑生恐怕有难度。” “据老夫所知,易剑生从军之前是阎王殿里的一级杀手,江湖上有名的无名剑客,那时他已经能御剑,现在讲起这事儿,有七年了吧。” “七年时间……他现在至少能御两剑,不过苏狐的内力并没有与他差太多。”容祁冷静分析。 公孙佩点头,“要不是这点上能拼一拼,只怕凤天歌也不会叫苏狐冒险,你且瞧瞧,照苏狐现在这个状态,啥时候能御两剑?” 顺着公孙佩的目光,容祁看向正在二人不远处疯狂御剑的苏狐。 已经在那里练习整个上午的苏狐,依旧没有半分疲累的意思,双手挥动间,黑色小剑在空中旋转如风。 即便苏狐的进步已经让他二人刮目,但现实是,苏狐就算日夜不休,也不可能在两营演练之前达到御双剑的可能。 “也未必一定要御双剑。” 容祁告诉公孙佩,他有一柄双子剑,可暂时借给苏狐。 第七百四十四章 当年恩怨 所谓双子剑,其实是一柄小剑。 但在出剑时,剑身可随时按照出剑者的心意分成两柄绝对相同的小剑,两柄小剑之间有一条玄丝牵引。 双剑本为一体,剑意相通,控制这样一柄双子剑,要比单独御双剑来的容易。 容祁自是早有准备,说话时已将双子剑拿出来,交给公孙佩。 苏狐之成败,就是凤天歌之成败。 此战,苏狐必要胜。 接过双子剑后公孙佩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底,就差一柄称手的暗剑,现在有了,“说起来,你应该庆幸。” 容祁挑眉,“庆幸什么?” “庆幸本院令的徒弟对凤天歌没有爱慕之情。”剑拿到手,公孙佩自觉容祁已经没啥用了。 没等容祁开口,公孙佩又道,“否则就凭我家徒儿对凤天歌一片真心的劲儿,谁会不爱他!” 容祁呵呵公孙佩一脸,“谁会爱他?瞎了还是咋?”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有我家徒儿对凤天歌真诚吗?你敢告诉凤天歌你是谁吗?你再瞧瞧我家苏狐,凤天歌要敢问他身上有几根毛,他都敢拔下来一根一根数,你能吗?”公孙佩其实觉得,倘若自己有一个当女元帅的徒弟媳妇,人生才圆满。 说到底,公孙佩还是护犊子的。 容祁直接撸起袖子,敢跟他抢媳妇这种事,不能忍! 然而容祁忘了,他穿的不是绛紫长袍啊! 于是在苏狐一脸茫然的目光下,公孙佩把容祁打到怀疑人生。 打归打,公孙佩在容祁离开前给他挂了一大包猪头肉回去…… 城郊,玄机营。 主营帐里,一袭铠甲的易剑生抬手握剑,另一只手用鹿皮一遍一遍抹着剑身。 银冠束发,肤色古铜,易剑生长的十分魁梧却不会给人粗犷之感,许是早年当过杀手的缘故,他的眼睛里时常会迸射出一抹冷似寒冰的锋芒,让人打从心里畏惧。 除了颖川王,没人知道,他跟凤清有仇。 是的,就是四侯之一的镇南侯凤清,而且是不共戴天的深仇。 易剑生抹着长剑,记忆渐渐回到儿时,父母早亡,儿时的他带着弟弟以乞讨为生,日子过的十分艰辛。 后来他们村子所在的信都遭遇百年大汗,他便带着弟弟一路乞讨离开家乡。 路上,弟弟饿的实在不行他便把弟弟扶在一块小溪的石头上歇着,自己跑去深山找吃的。 深山里有什么,运气好时遇到野兔抓一只,运气不好遇到野猪野狼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那一次,他运气好,抓到一只野兔。 只是当他回来的时候弟弟竟然不在那里,于是他四处找,终于看到一队行军人马在不远的地方出现。 夜已黑,他不敢往前凑,只站在暗处悄悄盯着那队人马。 终于,他看到了自己的弟弟就在军营里。 那一刻他想冲进去把弟弟救出来,可他看到弟弟的身上已然换了一套士兵的衣服,他犹豫了。 如果当兵能活下去,那他为什么还要把弟弟拉出来跟他一起亡命天涯? 于是,他默默走了。 后来他有了自己的际遇,拜了师,成了一个江湖人。 他师傅不算好人,但对他极好,而今他手里这柄剑就是师傅传给他的。 这柄剑很普通,跟他的师傅一样,却是他此生最珍视的东西。 再后来师傅被仇家围堵在巷子里乱刀砍死,他为了给师傅报仇自愿入阎王殿成为一名杀手。 在阎王殿里呆的日日夜夜,他就只做三件事,杀人,练功,找弟弟。 日复一日,他终于成了阎王殿的一级杀手,有了自己的自由。 那时他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弟弟,凤清麾下先锋,易南。 他总会偷偷去看易南,每次看到弟弟在校场上练兵的样子他就十分欢喜,他感激凤清。 然而这份感激一直维持到弟弟战亡。 那是一次剿匪战,凤清竟然会派弟弟作为诱饵,深入贼匪巢穴,声东击西。 就十个人! 弟弟那一队就只有十个人! 他知道之后拼命赶过去想救出自己的弟弟,可贼匪太多太多。 眼见易南被贼匪砍成重伤,他却根本来不及去救。 最后,他也受了重伤。 他用仅剩的一丝力气冲到弟弟面前,告诉他自己是谁! 他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听到没有,就已经因为体力不支陷入昏厥。 老天爷又一次厚待他,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在颖川。 他弟弟亦在颖川,且在周歧的医治下吊住了一条命。 如此,他自然而然就成了颖川王的人。 七年前,他依颖川王之意入到当年还是一字并肩王的百里绝麾下,因屡立战功先后被封为校尉,先锋,再到副将。 他用七年时间终于成为一营主帅。 半年前,周歧来齐都被害,他的弟弟也因为没有续命之药而亡。 一直藏在内心的仇恨终于爆发,如果不是颖川王再三压制,他只怕早就杀到镇南侯府,哪怕与凤清同归于尽! 此番合营,他终于找到报仇的机会。 既然凤清害死了他的弟弟,他亦要凤清的弟弟,以命抵命…… 白玉霜走后两天,容岚在府里的日子越发无聊。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把雷伊叫回来解闷儿。 夜里,容岚独自坐在桌边,静静望着窗外。 她仔细回想自己嫁到赵国的日子,爱赵无极爱的已经让她渐渐忘了自己。 诚然她在赵国时也会如在楚国一般骄纵跋扈,看起来她仿佛被赵无极纵容到了极致,可她何尝不是用这种方式默默接受来自赵无极的补偿。 一次次采选纳妃,一次次对楚国的威逼打压,她说过一个不字么! 终于,赵无极试探到了她的底线。 不管那个孩子会不会活下来,他一日活在自己的肚子里就一辈子是她的诺儿。 泪水,滑过脸颊。 容岚自省,如果一开始她不曾纵容,就不会有后来许许多多次的伤心跟无奈,她承认她与赵无极回不到过去并不是赵无极一个人的错。 她也有错。 今晚的月亮很圆,容岚静静望着圆月,回想起过往无数美好与辛酸,哪一件不是与赵无极有关。 现在,她一个人了。 往后的日子里或喜或悲,也都是她一个人的事…… 第七百四十五章 二十七年 流刃总会在容岚不经意的时候出现。 那抹身影落在窗前,挡住了温柔的月光。 容岚眼中的光彩瞬间变得暗淡,她扭回身,些许无奈,“怎么又来了。” “顺路。”流刃跃过窗棂,自然而然站到容岚旁边,“又在想他?” “想啊,特别想。”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容岚知道流刃心意,可她不能害人。 流刃垂眸,“那我陪你一起想。” “想他?”容岚惊讶。 “想你。”流刃很直接,“想从大荒山到世子府,你都是怎么欺负我的。” “老娘欺负你,那是你的荣幸,你以为七国之内是谁都有资格让老娘欺负?不是积了八辈子的德都排不上号!”容岚声音尖锐,说话时下颚微扬,傲娇的样子看的流刃会心一笑。 “这份底气,这才是我认识的三公主。” 容岚只哼了一声便由着流刃站在她身边,而她,在想另一件事…… 三天的沐浴斋戒,祈祷求福终于结束。 凤雪瑶在祭拜过老夫人之后,仿佛白日见鬼似的匆匆离开镇南侯府在西郊的墓地,回到皇城。 她与唐思烟约在玄武大街上与金翠楼相对的酒楼里,共商大计。 如何才能把凤余儿置之死地。 雅间里,凤雪瑶穿的不似在宫里那般华丽,青色外袍,里面配了件绿色长衣,这会儿她将将定神,倒了杯茶捧在手心,“思烟,你可一定得帮我!” 自那晚与父亲吵起来,凤雪瑶心里一直不安,只要想到父亲看她时的眼神,她就觉得十分后怕。 眼下整个皇城里,她也有唐思烟可以商量。 “就那日看,凤余儿的确是个狠角色,只是我不明白,她那么卑贱的身份,怎么连皇后也应允了封她为侧妃呢?”唐思烟想帮凤雪瑶,她自觉与凤雪瑶算得上朋友而且她觉得凤余儿那日对她的态度,忒无礼了些。 所谓才女,骨子里都有股清高劲儿,被个乡下丫头踩在脚下,唐思烟心里不舒服。 “手段呀!凤余儿的手段你是没见识到!”凤雪瑶嗤之以鼻,“想当初我还看到她穿着特别凸现身段的衣服在太子殿下面前晃来晃去,真不要脸!” “这也要怪你,明明知道她有不轨企图怎么还把她留在身边?”唐思烟轻声责备。 凤雪瑶把凤余儿留在身边的用意,怎么敢对唐思烟说,“现在说这些也迟了,思烟……” 就在凤雪瑶再欲开口时,视线突然被窗外的人影吸引过去。 “什么?” “嘘—” 凤雪瑶边竖指在唇边,边朝唐思烟招手。 唐思烟自是起身走过去,顺着凤雪瑶的视线,她分明看到窗口下面的深巷里,凤余儿正跟一个长相清俊的少年在一起,很是亲密的样子。 为了更加清楚听到下面的声音,凤雪瑶缓缓将窗棂打开一道缝儿,便有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余儿,你不能这样对我!”巷子里,那少年紧紧拉着凤余儿的手,眼中悲戚,“从清塘到帝都,我一路随你而来,为你做了那么多还为你杀人,你现在想要把我甩掉?” “我可以给你钱!”凤余儿厌恶甩开少年,“你要多少?” “我周长青做这么多事,为的是钱?”少年失望,冷冷看向凤余儿,“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只要弄垮凤府就跟我回清塘成婚,现在你居然成了太子侧妃,到底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太子殿下看上我了!”凤余儿边说话边从袖兜里掏出翡翠首饰,“这些足够你丰衣足食到下辈子,以后不许来找我!” “太子殿下看上你你就不会拒绝吗?你就不会告诉他你已经有男人了,你的男人就是我!”周长青狠狠推开凤余儿递过来的首饰,“我只要你!” 眼见周长青冲过来,凤余儿突然掏出匕首在他手臂上狠狠划了一下。 剧痛骤袭,周青长吃痛捂住手臂,“凤余儿……你……你要干什么?” “警告你,本宫现在可是太子侧妃,你再敢放肆我就……”凤余儿眼神阴狠,双手狠狠握住匕首,“我就杀了你!” “凤余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周长青的声音绝望又痛苦,眼眶微红。 就在这时,凤余儿突然扔了匕首,扑通跪到周长青面前,“长青,我知道你爱我,为了我你可以做任何事,可我现在已经是太子侧妃了,如果幸运我还会成为太子妃,甚至皇后,我求求你,离开吧!” 周长青再也没说什么,只摇头,绝望转身。 看着周长青的身影就要离开巷子,雅间里凤雪瑶跟唐思烟四目相视。 “没想到凤余儿在外面居然有男人!”凤雪瑶目光前所未有的明亮,她仿佛看到了希望! 唐思烟显然要比她冷静,“你放心,我定会把那个男人留在皇城,关键时刻给凤余儿一记重击,前提你千万不能让她意识到你知道这件事!” “我会!”凤雪瑶点头之际,唐思烟已然走出雅间。 待唐思烟离开,凤雪瑶的视线重新回到凤余儿身上,瞧着凤余儿趴在地上捡那些首饰的样子,凤雪瑶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兴奋跟得意。 她知道,凤余儿这次完了。 清白二字对皇宫里的女人来说,多重要呵…… 时间总是过的飞快,转眼距离两营定下演练的时间不到七日,在凤天歌找过赛金花之后,赛金花就一直算计着日子。 今晚,刚好是她与庚博远相识的第二十七个年头。 庚府里只有几个下人,年岁都不小也都知道自家大人与赛老板之间的陈年往事。 是以在他们眼里,赛金花就是这府上的女主人。 每年这一日,他们都会自行回避,因为他们知道这一日不管对赛老板还是自家大人,都是最重要的一天。 这时,庚博远的轿子停在府外,待他下轿,手里提着一件很精致的方盒。 一向喜欢缓行的庚博远这会儿步子迈的有些急,入府后第一件事便是询问管家赛老板在不在。 管家回话之后退了下去,庚博远则迈步走向正厅。 快到厅门的时候,一向与世无争,淡薄脱俗的庚博远突然停下来。 若这一生他欠过谁,便是里面的女子。 整整二十七年。 人生,到底有几个二十七年…… 第七百四十六章 凤天歌是家人 即便已经过去二十七年,可在庚博远看来,每年的这一日还是叫他极为紧张。 他提着手里的方盒行至厅门,却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轻轻叩响。 有脚步声传过来,庚博远只觉心跳有些加速,他低着头,试着扬起唇角,感觉这样笑有些僵硬时又把嘴角朝上咧了咧。 这时,房门开启。 今晚的赛老板有刻意打扮,一袭白色长衣垂至脚踝,宽大衣摆上绣着粉色花纹,纤纤细腰叩着一条翡翠织锦的腰带,乌黑长发以紫色玉簪挽成好看的发髻,玉钗浅别,长长的珠饰颤巍巍落下来,摇曳动人。 赛金花曾是金翠楼的花魁,毫不夸张的说,当年的赛金花断不比现在的胭脂逊色半分,那抹艳倾天下的美貌纵是到了四旬年纪容姿依在,自她身上彰显出的成熟韵致更显风情万种。 庚博远看着眼前的赛金花,脸上的笑还没收回来就已经定住了。 二十七年相知,此刻却似初见。 双眸似水,语笑嫣然,庚博远仿佛一瞬间回到二十七年前。 素来不信一见钟情的他捡起掉在地上的鸳鸯锦帕,抬起头,看到了爱情。 “大人还打算看多久?”赛金花眉如墨画,神如秋水,这会儿被庚博远盯的久了,脸颊微微染上绯红,略有羞涩问道。 庚博远瞬间低下头,儒雅俊颜羞赧低头,“你来了……” 赛金花就喜欢看庚博远这般忸怩样儿,看着像个小孩子,“早来了。” 见赛金花转身走去厅里,庚博远赶忙跟进去,进来时还不忘转身将厅门关上。 待他再转身,方觉出厅里较往日变的很不一样。 顶梁往下以银丝垂着许多白色的绒花,整个厅里点着许多蜡烛,蜡烛被翡翠琉璃的灯罩罩在里面,摇曳的光折射到翡翠灯罩上,散出绝美的光晕。 厅中间的玉石方桌上煮着茶,是赛金花专程托人从蓟门捎带过来的寿眉。 寿眉虽与雾山小隐产地相同,茶性却大相径庭。 雾山小隐煮过之后会有白色雾气缭绕在杯缘处,久久徘徊,寿眉亦属白茶,但煮到相当时会青白雾气盘旋升起,此时雾气腾到半空,在白色绒花间如云如雾,让人仿佛置身云端,意境悠然。 “大人坐。”赛金花音落时,已然转向玉石方桌对面的矮几前,翩然落座。 玉指轻挑,琴声绕梁。 庚博远哪能负了赛金花一番心意,登时走到桌前,将手里的精致方盒搁到旁边,品茶听琴。 人生若定格在这一瞬间,他该无悔吧。 当年的他初入官场,春风正得意时遇到了那时还是金翠楼头牌花魁的赛小钗,郎才女貌,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奈何家中反对,赛小钗终没有嫁到庚府,而庚博远唯一能为眼前女子做的,就是此生不娶。 曲终,人至。 赛金花盈盈浅步走到桌边,庚博远当下伸手提壶斟好茶,起身端到赛金花面前,“辛苦了。” “这首玉楼春大人没听腻吧?”赛金花接过茶杯,笑问。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这首玉楼春每听一次都是我的福气。”庚博远坐回来时瞄到桌边方盒,“对了,这是……” “这是你买给我的?”赛金花早就瞧到那个方盒,她不只瞧到,还猜到,“是一对耳坠对吗?” 听赛金花这样猜,庚博远略显得意的摇摇头,这份礼物是他精心挑选了一个月才定下来的,他想给赛金花一个惊喜。 “那一定是一条特别美的手链。”赛金花又猜。 庚博远不忍赛金花猜不中的失望表情,“都不对,是一支翡翠珠钗。” 眼见庚博远拿起方盒,小心翼翼的打开,赛金花脸上露出惊喜,就算她早知道会是珠钗。 二十七年了,每到这一日庚博远都会送她一支珠钗,她又怎么可能猜不到。 “好漂亮!”赛金花‘惊喜’不已,“帮我戴上可以吗?” 谁能想到呢,在人前爽朗直率又雷厉风行的赛金花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仿佛瞬间变成一个含羞带臊的小女子,而一向温文尔雅的庚博远也根本不像是平时在太史院里终日品茶作学问那副淡看世俗的模样。 “博远,近日朝廷里是不是发生大事了?”赛金花在庚博远走过来给她戴珠钗的时候,似是无意问道。 “嗯,雀羽营跟玄机营要合营,两派斗的很厉害。”庚博远知道自己在鱼市有一席之地,便是奕月堂。 那是赛金花为他创下的名声,虽然他并不在乎。 “我知道,我还知道你是投选朝臣之一呢。”赛金花摸了摸发髻上的珠钗,“投选的时候,投雀羽营吧。”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庚博远刚巧站在赛金花身后,他神色微动,须臾恢复如初,“为什么?” “因为现在怎么看都是保皇派占上风,我们选雀羽营不会得罪保皇派啊!”赛金花扭头看向庚博远,“你不会想选玄机营吧?” 庚博远笑着回到座位,“若是之前,你会叫我弃权。” 赛金花低头喝了口茶,用以掩饰她眼中那抹思虑,“此一时彼一时,我是觉得皇上都已经醒了,我们是不是也该有一些方向感了……” “皇上便是醒了,也不会对我们这些一直保持中立的朝臣有任何不满的情绪,尤其像我这种作学问的,外面的事与我无关。” 庚博远说话时见赛金花又低下头,猜想自己刚刚的话许是叫眼前女子不开心了,“听你的。” 赛金花没有不开心,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庚博远解释自己态度的转变,这会儿听到庚博远答应她,自是欣喜,“真的?” “真的。”庚博远点头。 “那就好!”赛金花欢喜道,脸上的笑容情不自禁深了几许。 看到这样的赛金花,庚博远眼底露出微笑。 心里,却是渐渐的,沉了下去…… 容岚要走了。 临走之前,她准备好好宴请凤天歌,为此她选了十几处地方,挑来挑去到最后,定在了世子府。 嗯,她觉得凤天歌是家人,便在家里请。 第七百四十七章 秦淳的礼物 为了这顿宴请,容岚亲自想的菜单,亲自点了醉仙楼里两坛镇楼的百年女儿红。 当然,有酒必要有串。 流刃好死不死的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于是容岚对他进行了最后的压榨,让他迅速烤完肉串之后离开。 这一准备,便是一整天。 到了晚宴十分,凤天歌跟容祁一起回到世子府。 鉴于第一次容岚的见面礼太过厚重,凤天歌自要回礼,这份回礼便是南无馆与倚阑轩在未来日子里的精诚合作。 谁能想到呢,容岚拒绝了。 她非但拒绝,还把倚阑轩送给了凤天歌。 宴席上,容岚将代表轩主印记的章戳亲手交给凤天歌,更将她之前画出来的倚阑轩内部通连暗号,一只扛着桑叶的蚕宝宝,一并拿了出来。 看到宣纸上那只蚕宝宝的时候,容祁实在没忍住,“皇姐,你画画是不是不太行?” 回答容祁的是一缕被瞬间拔掉的青丝,“你懂什么,画的太像谁都知道这暗号是什么了!” 容祁没敢接话,画成这样谁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好么! “三公主当真想把倚阑轩交给天歌?”即便容岚已经做到这一步,凤天歌还是觉得不真实。 “不给你难道还给他?”容岚转身面向容祁方向,声音十分粗暴,“你有没有在瞪我,很热是不是?” “不热不热……”容祁登时搬着椅子朝凤天歌身边凑了凑,一副‘媳妇求保护’的样子简直不要太明显。 “三公主将倚阑轩交给天歌,那你……”凤天歌欲言又止。 “我以后就无事一身轻了。”容岚将那张宣纸摸索着叠起来,交给凤天歌,“倚阑轩里乞丐多,虽说良莠不齐可大多都是可怜人,答应本公主,别叫他们饿死。” “放心,天歌定不负公主所望。”凤天歌知道容岚心意已决,便未推辞。 这会儿,容岚的身子再次转向容祁,“你是不是吃饱了?” 容祁摇头,“我还没吃。” “你吃饱了。”容岚的声音,不容拒绝。 容祁秒懂,“是的,我吃饱了。” 直到容祁提着瘪肚子离开,容岚方才转回头看向凤天歌。 现在的她已经能模糊的看到一些东西了,她眼前的那张脸并不十分清晰,但却十分惊艳。 她觉得这就是凤天歌该有的样子,风姿绰约,意气风发。 因为看不清五官的缘故,容岚竟能隐隐的在眼前女子身上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韵。 多年前她随赵无极出征对战独孤艳时,曾与独孤艳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她便觉得独孤艳便是这样的风姿绰约,与众不同。 “三公主有事想单独与天歌谈?”凤天歌谦声抿唇,恭敬问道。 容岚摸着酒杯,“说起来我还没单独与你喝过酒,来,咱们连干三杯!” 不等凤天歌开口,容岚已然干尽身前酒杯。 凤天歌毫不犹豫,举杯,豪饮。 说起来,她也是很爱酒的呢!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酒是好酒,又是对的人,容岚跟凤天歌这一喝起来就有些收不住了。 整整一个时辰,二人推杯换盏,喝光了醉仙楼里那两坛女儿红。 酒没有了,容岚还未尽兴,于是便叫一直在外面趴门缝的容祁即刻到醉仙楼买酒。 容祁不想去,进来劝酒时又被撸掉一绺头发。 这一次,容祁是真的不在了。 “天歌,若你当我是朋友,便信我一句话。”容岚撂下手中酒杯,一本正经面向对面女子,“我家那个小兔崽子,不错的。” 也许因为酒的缘故,凤天歌脸颊微红,“我知道。” “你知道?”容岚动了动眉梢,“你真的知道?” “该知道的,天歌都知道。”就像容岚一开始就没有隐瞒一样,凤天歌亦不会对容岚有所隐瞒。 听到凤天歌的回答,容岚爽朗大笑,“哈,容祁那个傻小子!放心,不该说的,本公主一个字都不会说!” “喝酒!”凤天歌高喝一声,与容岚举杯共饮,一醉方休。 这会儿容祁正在醉仙楼‘买’酒,且动用四海商盟的力量硬是从醉仙楼老板那儿把最后两坛百年女儿红给‘买’了回来。 且等他回来,凤天歌已然离开,他家皇姐则握着一个空杯坐在屋顶上,望着星星。 哎我去! 容祁提着酒壶,直接纵身跃上屋顶,“皇姐你干啥?” “你说父皇那会儿,是不是爱着母妃的?”刚刚还与凤天歌不醉不归的容岚,突然变得十分伤感。 容祁微怔,从小到大,他从没听自家皇姐提到父皇与母妃当年的事。 就算那件事已经传遍整个皇宫,甚至已经传到她耳朵里,她都不曾与任何人提过,也不曾问过。 “爱啊!”容祁坐到容岚身边,“父皇那会儿应该是最爱母妃的时候吧。” “那母妃呢?”容岚望着天上的星星,她更想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于母妃来说,算什么。 容祁想了想,“我只知道母妃在父皇没做那事儿的时候,曾到寺庙里替父皇求过平安,你没查过吗?” “我不敢。”容岚低头,“倒酒。” 容祁本想劝酒,却终是打开酒壶给她倒满,“别人都说母妃失宠,可我觉得不是这样,是父皇觉得在母妃面前卑微胆怯,所以一直都小心翼翼,不敢进也不愿退,母妃一直都是淡淡的性子,我觉得,母妃有心事,这些年一直都有。” 容岚灌了口酒,“母妃的心事不就是你么!” “也有你吧!”容祁继续倒酒。 平时他不建议自家皇姐喝酒,但这酒也是太贵,好在喝到自家皇姐嘴里他并不觉得浪费。 容岚忽然不再说话,边喝酒边望着星空。 终于,容岚告诉容祁,她要走了。 容祁问她要去哪里,容岚摇头,她不知道。 或许先回楚国,看看母妃…… 夜,愈深。 自世子府离开的凤天歌并没有回到皇宫,而是去了武安侯的府邸。 一连几日,就秦淳在朝堂上恍惚的样子凤天歌便猜到,那晚她给秦淳送过来的厚礼他必定是极为受用。 第七百四十八章 留言中奖的亲恭喜啦 子时已过,武安侯府书房里的灯火依旧亮着,凤天歌近至窗前,秦淳竟未发现,可见秦淳这几日过的,并不舒坦。 “谁?” 终于,在凤天歌泄了些许内力之后,秦淳发现了她。 房门开启,凤天歌一袭白衣,面覆明璃而入。 秦淳猛然起身,他无法感知来者的内力修为,则说明来者武功高出他太多,“是你?” 凤天歌缓身坐到秦淳对面的紫檀木椅上,微抬起头,“是我。” 秦淳闻声绕过桌案,亲自走到书房门口,确定无人后方才回转到刚刚的位置,“那字条上的内容不是真的!” “若不是真的,侯爷何致如此心虚?”凤天歌嗤笑时,自怀里取出一张军令状,展平后推向秦淳。 那是一张由秦淳亲自颁下的军令状,意欲在齐景帝御驾亲征的途中弑帝夺权,上面有十位当朝武将的手印,包括秦淳。 秦淳低头一刻,手掌猛然倾覆,不想眼前一闪,那张军令状已然回到凤天歌手里,“武安侯这样不是太好吧?” “你想干什么?”秦淳眼中显露杀意,倘若这张军令状传出去,那就是惊天大案,除了他秦淳,军令状上十位武将无一幸免,全都要抄家问斩! “合营投选时,侯爷最好投雀羽营。”既是威逼,那就没啥好客气的。 秦淳皱眉,“你是保皇派的人?” “这可不一定。”凤天歌说了实话,她的确不是保皇派的人,但这并不妨碍她帮保皇派。 是的,就算保皇派里有凤清,有那么多正直血性的朝臣,凤天歌也不会因此就依附过去,她的目的一直都非常明确。 自成一派! 秦淳重重坐到桌案后面,黑目幽暗,冷冽异常,“你该知道本侯投了太子党,倘若我投选雀羽营,这朝中日后可还有本侯立足之地?” “侯爷其实是担心自己与他国武将合谋发动战争的事,会被独孤柔暴出来吧?”凤天歌似笑非笑,声音平淡无波。 秦淳又一次被凤天歌的语出惊人震撼到,他抬头看向眼前女子,目光凛寒,“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也不是很多,就这两件。”凤天歌的身体慢悠悠的倾过去,手指搭在桌案上,“为作侯爷投选雀羽营的回报,我会让独孤柔手里的那张信笺,变成废纸。” “不可能!”秦淳并不相信。 凤天歌不说话,直接抽过桌案上一张宣纸,尔后提笔在纸上随意写出‘秦淳’二字。 看着桌案上那两个字,秦淳心脏骤停,整个人形同雕塑! 片刻,秦淳猛然起身拽过宣纸,一双眼如铜铃般大小紧紧盯着宣纸上的两个字,他反复反复盯看,一次一次确定,握着纸的手越发颤抖。 连身体都有些颤抖的秦淳突然倒退数步,紫檀木椅被他踢翻,他就像是见了鬼一样的惊恐跟畏惧,他咬碎了牙根,“你是谁?” 凤天歌该怎么告诉他? 你猜到什么就大胆说出来,没错我就是啊。 “银面?你是银面?”这是秦淳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 凤天歌不答反问,“像不像?” “没想到你还活着?你居然活着……”秦淳分明记得银面已经死了,这是北冥渊昭告天下的事! “独孤柔手里的那份密件是真的,只是真的东西要是多起来,就会显得不那么真了。”凤天歌缓缓起身,“侯爷是聪明人,当知哪条船更稳些。” 眼见凤天歌欲走,秦淳疾步向前,“你站住!” 凤天歌背对秦淳,止步。 “你真是银面?”秦淳激动低吼,眼中充斥着太多震惊跟疑问,可现在他却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件! “侯爷又何必在乎我是谁,你需要在乎的是,如何保住武安侯府,保住秦洛衣,还有那些当年愿意与你同生共死的旧部。” 就在凤天歌走向房门时背后传来秦淳沉重且急促的质问,“独孤艳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放过本侯?” 这是他最在乎的事! 是他心里的一道坎儿! “许是觉得,侯爷是帅才吧……”凤天歌终是启门,身形如夜鹰般闪离,没入夜色。 帅才? 秦淳好似不能接受这样的答案,他颓然退了数步靠在墙上,身体就像不受支配一样蹲下来。 他紧紧握着手里的宣纸,‘秦淳’二字分明就是独孤艳的笔迹。 那人必是银面! 而银面给出的答案竟然这样荒唐,独孤艳因为他是帅才所以才一次又一次放过他? 惜才吗? 那丫头会有这样的胸襟? 想当初他看到独孤艳有将帅之材的时候恨不能倾尽全力打压排挤,他容不下一个后起之秀的崛起,却被一个后起之秀接连放过两次! 不是惜才又能是什么呢! 秦淳无力瘫坐在地上,这样的认知让他几近崩溃。 他忽然用力撕碎宣纸,狠狠扬起来,任纸屑飞扬落在身上他却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他以小人之心,一次次揣度独孤艳对他的敌意跟排挤,然而在独孤艳的心里,他却被划到了将才的圈圈里,甚至可以说被保护的很好。 如此鲜明的对比让秦淳羞愧汗颜,为军为将,他这般胸襟如何能与独孤艳同日而语! 他还有什么不服? 还有什么不服! 服了…… 凤天歌并不是贸然在秦淳面前表露身份,她是一步一步将秦淳逼到了死胡同,逼迫他在不满意和很不满意中做了选择,而今她的出现便是给了秦淳第三个选择。 一个根本无法拒绝的选择,一个看起来也是逼迫但更像是赎罪跟报恩的选择。 凤天歌相信秦淳不会拒绝她,也不敢拒绝她。 但最终,秦淳会感谢她给的这个选择…… 在凤天歌的算计里,即便没有秦淳这一票,雀羽营的票数也不会低于玄机营,但她不能冒险。 还是那句话,四营她要尽归囊中。 而此时,一个针对凤余儿的恶毒计谋正在进行中。 那日唐思烟离开后,当真就让她追到了周长青,非但追到,她还将本欲离开皇城的周长青留了下来…… ------------------- 158****3426,whz3601,188****0512,139****6045,abao*,以上五位亲在之前的投选留言中中奖啦,可以关注一下自己私信里‘凤唳萧容’给亲们发的私信,或者私信我,或者入企鹅群244239995留下地址,咪咕会向您邮寄江山的周边,谢谢亲们对小云的支持,拜谢!另,恭喜已经留下地址的五位亲~ 第七百四十九章 就此别过 此时客栈里,唐思烟正坐在桌边,听着周长青讲述他与凤余儿的过往。 周长青告诉她,自己与凤余儿是在清塘认识的,那时他正随着家里的商队经过清塘,便在清塘的怡春院里遇到给姑娘们梳头的凤余儿。 他们相识相知,后来家道中落,他无颜再联系凤余儿,原本以为这段缘分就此断了,没想到前段时间他在皇城里偶遇旧识,也因此替凤余儿干了许多坏事。 “原本余儿答应我,只要报完仇就会跟我远走高飞,可没想到,她竟然爬上龙床当了太子侧妃!”桌案对面,周长青狠狠握拳,悲恸低吼。 唐思烟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对凤余儿的品性便越发鄙夷,“你甘愿离开?” “我怎么可能甘愿!我为她付出那么多,还替她杀人,现在她说翻脸就翻脸,竟然还想用钱财打发我……”周长青怒目圆睁,“我不甘心!” “你若不甘心,我倒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唐思烟扯着锦帕的手微顿,犹豫片刻抬起头,“你去向太子殿下告发凤余儿的恶行,以太子殿下的英明,断不会留有那般心机的女子在身边。” “不!”周长青果断拒绝,“那样岂不害了余儿!” 唐思烟美眸微转,“你是怕?” “余儿对我无情,我却不能将她置之死地,我不是求而不得便毁掉的人,你找错人了!”周长青起身,“不送!” “说起来,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呢。” 唐思烟将锦帕别在袖口,端直而坐,“我是朝廷里唐大学士唐鹤的嫡女,家父在太子殿下少年时也曾指点过一二,勉强称得上是太师,你且在太子殿下面前揭穿凤余儿,届时我自会劝家父替凤余儿求情,所以她不会有事,非但不会有事,还会因为被太子殿下撵出皇宫,而选择跟你一起远走高飞。” 多么漏洞百出的一席话,也就骗骗眼前这个没读过书的半吊子商人,唐思烟如是想。 “你真能让太子不怪罪余儿?”周长青将信将疑。 “自然。”看着眼前男人渐渐激动的神情,唐思烟只能感叹,没文化真可怕。 莫说她父亲称不上太师,就朝中局势,以她父亲所站的位置根本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凤余儿出头。 “可……可皇宫哪是我这种人说进就进的?”周长青皱眉,面露难色。 唐思烟知道成了,“这你放心,我自有办法把你送到太子殿下面前,只是到时候,你可要实话实说,否则你跟凤余儿都要死,知道吗?” “你放心,只要能跟余儿在一起,我……我哪怕是死了!”周长青决然开口。 看到这样的周长青,唐思烟终是暗舒出一口气,尔后起身又嘱咐几句,转身离开客栈。 且在唐思烟离开后,原本表现出一脸无知的周长青神色肃冷,更坐到桌边写下一纸密件,悄然招来信鸽,传了出去…… 容岚走了。 她没跟任何人说,就只叫管家准备一辆马车和足够的干粮,一个人驾车离开皇城。 她以为她可以走的潇洒,却在十里亭看到那抹身影的时候,犹豫着勒紧缰绳。 终于,她停下来将马缰拴在树上,走向亭子。 今日的容岚一身男装打扮,宝蓝色的长衣,下摆绣着精致的云水纹,行走间犹如踩云,犹如踏浪,外面一件玄色狐裘的大氅,青丝以玉冠束起,垂下的部分如瀑布般披在背心,其间若隐若现的两条银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淡淡的光彩。 容岚目光湛湛,神如秋水,她就像是战场上得胜还朝的将军,又像是江湖上鲜衣怒马的少侠,带着一种全新的姿态跟神韵走进凉亭。 流刃则是一袭黑色劲衣,墨发在头上盘着髻,高挺的鼻,唇有些薄,双眼明亮如黑色濯石,斜眉英挺,唯独身材稍稍显瘦。 “是肉都让我吃了吗?”容岚止步在流刃面前,明眸如辉,又似一泓清水,顾盼之时自有一番清华高贵。 流刃怔怔看着眼前女子,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睛就像是把他的心都牵引住,跳动都似停止了。 原来女人的眼睛,可以这样美。 “问你话呢!”容岚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流刃胸口。 “呃……什么?”流刃脸颊染红,这动作当真是要了他的命呵。 “是不是我把肉都吃了,你才会瘦成这样!”这是容岚第一次看到流刃,与她想象中多有不同呢。 她一直以为流刃长的应该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现在看,明明打从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倔强跟冰冷。 这副长相,倒像是一个无情的人。 “你的眼睛什么时候好的?”流刃强自压制住越发紊乱的心跳,低声开口。 “今晨啊!”容岚绕过流刃,望向不远处的大齐皇城,“可能是那里面有太多东西不适合我看到吧,所以我决定离开的时候,就能看到了。” 流刃转身,“你……离开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容岚突兀转身,面前流刃。 四目相视,流刃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呵,为什么? “你要去哪里?”流刃心很痛,他从来没想到容岚会离开,他以为容岚会一直呆在世子府,这样他就可以随时过去看她,看她过的好不好。 可现在,容岚要走了。 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捏着,呼吸都似不顺畅了一般,压抑的难受。 “不知道,还真……不知道。”容岚望向不远处的马车,眼中透出茫然,“边走边想吧。” “那我怎么才能找到你?”流刃急声追问。 容岚又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你找老娘做什么?” 流刃沉默,他妄想了。 以他现在的身份根本没可能离开齐都,就算离开也一定是因为颖川的调派,纵脱离颖川,他又如何脱离扶桑。 流刃呵,你在想什么! “你自己一个人,遇到危险怎么办?”流刃问了一个特别愚蠢的问题。 “听天由命呗。”容岚看出流刃眼中那份不舍跟无法保护的愧疚,心里颇为难过,“你没欠我的,我好像也没欠你,就此别过吧。” 第七百五十章 智者千虑 容岚不想再有感情羁绊,她用半辈子去爱赵无极,她不敢说自己爱到伤痕累累,可至少这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接下来的半辈子,她只想为自己活。 眼见容岚走出凉亭,流刃终于意识到,从此以后他有可能再也看不到这个女人了! “你告诉我一个地方吧!如果有朝一日我也可以像你一样放下一切活一场,我想……我想去!”流刃面向容岚,激动开口。 容岚没有停下脚步,只道自己可能会去尝尝西疆的肉串,还有西疆的美酒。 墨发如瀑,玄衣轻扬,容岚大步走向马车,纵身翻越后勒紧缰绳。 ‘驾—’ 马车扬长而去,容岚的身影是那样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当那抹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流刃终是落寞。 因为他真的不知道,有生之年,他会不会有命去一次西疆…… 距离两营合演的时间只剩下三天,凤天歌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去武院后山,因为她相信有容祁跟公孙佩在,苏狐想不进步都难。 晚膳十分,凤天歌回到延禧殿时依旧有热饭热汤跟美男。 这就是人生中,所谓的小幸福吧。 “苏狐那边怎么样了?”凤天歌坐到桌边,接过容祁盛好的参汤,浅声问道。 容祁想了想,“公孙佩说他敢以性命担保苏狐能跟易剑生打成平手。” 凤天歌扭头,“平手?” “啊……”容祁有些不确定凤天歌现在的表情是激动还是失望,“那个……也不是没有赢的机会,公孙佩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偷来一柄双子剑,苏狐现在用的十分称手,若真打起来,双子剑未必不能应付易剑生的小剑。” “还有可能赢?”凤天歌激动啊!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凤天歌早在想到合营之计的时候就已经在暗中查探易剑生的生平,她知道易剑生曾是阎王殿的一级杀手,亦十分清楚易剑生的剑路跟杀招。 御双剑,便是易剑生的杀手锏。 “啊……”容祁越发看不懂凤天歌现在的表情,“你是不是……很不满意?那我明日告诉公孙佩勤练勤练……” “我很满意!”凤天歌原本的预计是不要输太惨,能打成平手已经让她十分欢喜,更遑论还有可能打赢。 “真的?”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容祁发现他对凤天歌的了解竟不如从前,过往只要一个眼神他就能猜到凤天歌接下来想说什么。 现在莫说一个眼神,就算凤天歌认认真真的提醒他,他都未必接得对。 “对了,你有多久没去陪皇上下棋?”凤天歌扭回头,喝了一口参汤。 提到齐景帝,容祁恍然自己疏忽了,“差不多有三个月……” “那是很久了,你若没事便过去龙乾宫看看,难得皇上喜欢与你对弈。”合营之事迫在眉睫,凤天歌除了争取两营合演,争取朝中绝对多的票数,更要在暗中得到齐景帝的支持,如此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四营,万不能失。 容祁自然明白凤天歌的用意,之前齐景帝不是没通过自己向凤天歌传达支持的意愿,只要想到他家歌儿以后的靠山有可能不再是四海商盟,而是齐景帝,容祁的心便有一股说不出的失落跟别扭。 可以不是四海商盟,但可不可以也别是北冥景…… 与凤天歌一样,鲁明这段时间全部心思也都放在合营之事上,演练他不担心,事实上演练不过是面子问题,输赢都不会直接影响到投选的结果,真正的战场,在朝堂。 夜已深,书房桌案上的铜壶滴漏刚好落完最后一滴水。 鲁明抬手倒过滴漏那刻,流刃至。 “事情怎么样?” 或许在外人眼里,鲁明无甚大才,终日懒散,无所事事,所以即便在成为吏部尚书之后,鲁明把自己的态度偏靠在保皇派这方,太子党竟也没有任何打压跟不满。 在太子党看来,恭喜你方多了一位猪队友。 “回主人,古云奕有按照您的吩咐,朝唐鹤最得意的门生薛贞下手,两营合演之后,古云奕会以薛贞仕途威胁唐鹤弃权。”流刃恭敬道。 鲁明微微颌首,“做的不错。” “属下还查到一件事。”流刃犹豫片刻,“近日唐鹤嫡女似乎与太子侧妃凤雪瑶走的极近。” 鲁明抬头,“你想说什么?” “属下不明白,先生为何不以唐思烟威胁唐鹤,毕竟唐思烟是唐鹤的嫡女。”流刃是扶桑派到颖川的隐皇子,行事自然要以扶桑跟颖川的利益为重。 而且他现在的问题,是一种最基本的提醒。 鲁明笑了,“你不会明白像唐鹤那样的学士大家,心中追求的绝非儿女私情,他们那些人追求学问,在乎的是传承,我相信在薛贞跟唐思烟同时遇到危险的时候,唐鹤会选薛贞,而非唐思烟。” 流刃不是学士大家,他无法理解这种选择。 可既然鲁明有这方面的思量,他便不再多言。 “至于唐思烟,我知道她与凤雪瑶走的近,这也是我并不担心她的原因。” 依着鲁明的解释,这很有可能会是凤炎的计策,让凤雪瑶拉拢唐思烟,进而说服唐鹤投玄机营,这其中看不出什么危险和值得在意的地方。 智者千虑,必有一疏…… 人生天地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我们总叹时间无情,真正无情的,只是你对待时间的态度。 距离两营合演只剩下最后一日,这一日朝堂上又一次像被人扔了炸药一样,太子党跟保皇派各自拿出顶翻金銮殿的架势,相害相杀,最终定下合演规则。 各营军卒因为之前接受过综合兵力的演练跟骑射评估,是以明日军演中不作为主要考核标准,那么主副将之间的比试则成了重中之重。 太子党定下的规矩是,主对主,副对副,一对一。 主对主副对副保皇派亦没问题,但在一对一这件事上,宋煜据理力争! 说白了,他不同意。 大家都是明白人,谁都知道宋煜这是在替雀羽营里的苏狐争取机会,太子党当然不同意。 既然有了分歧,那就继续吵。 本该早就结束的早朝,直到午时都还没吵完…… 第七百五十一章 就是看不起你 到最后,北冥渊被两派吵的头大,直接抛出自己的意思。 可以不一对一,但在时间上必须统一。 什么意思呢? 说白了,苏狐能以一敌五,但玄机营亦可,以五敌一。 好在合演在众朝臣心里并不是最关键的,是以对于这样的决定,两派皆认可。 下朝…… 只剩下最后一夜,凤天歌没有去找凤钧亦未去找苏狐,而是换装去了四海商盟,虽说合营之事里子在朝堂,但面子也要争。 虽说她有叫容祁去后山‘关照’苏狐,可有些话她必须要对‘温玉’说。 四海商盟,二楼。 凤天歌将十位朝臣的名字分别写在宣纸上,保皇派的四位除了鲁明,她坚信宋煜、君牧跟右御史孙星文不会受太子党的威逼利诱。 这三个人是保皇派的中坚势力,是经历过考验的。 至于鲁明,凤天歌不敢确定的原因是鲁明在成为吏部尚书之前,在朝中的态度并不鲜明。 但这只是她的怀疑,且是警惕太子党拉拢鲁明的怀疑,而非对鲁明本身的怀疑。 于是凤天歌将‘鲁明’二字圈起来,“天歌已让赛老板暗中盯着鲁明,以确保万无一失。” 太子党的四人中,凤天歌干脆划掉凤炎,古云奕跟左御史韩章,唯独留下秦淳。 “凤大姑娘拿捏住了秦淳?”容祁的视线从宣纸上移开,惊讶看向眼前女子。 凤天歌点头,“前日赛老板传回消息,庚博远必会投选雀羽营。” 眼见凤天歌圈住‘唐鹤’,容祁搭眼到宣纸上,十位朝臣,有五位没有任何标记,也就是说,依照凤天歌的预计,投选时雀羽营至少能得五票。 “温某得到消息,古云奕有暗中朝唐鹤最得意的门生薛贞下手。”容祁肃声道。 凤天歌握着狼毫的手微顿,樱唇勾起浅淡笑意,“盟主可相信,这定是那位智者的意思。” 容祁十分认同,“所谓智者都是有大学问的人,那些人自命清高,看重传承,想法自然与常人有异,那位智者必定以为唐鹤是与他一样的人。” “又或者他之所以没打唐思烟的主意,是觉得现在唐思烟与凤雪瑶走的极近,是凤炎的安排。”凤天歌手中狼毫在‘唐鹤’二字上点了点,“唐鹤,便是天歌引出那位智者的关键。” 投选之事在凤天歌跟容祁眼中变得明朗,那么接下来便是明日合营演练之事。 依着凤天歌的意思,明日多凶险,她希望眼前‘温玉’能找到一位高手,暗中保护苏狐跟凤钧。 容祁对于凤天歌素来是有求必应,于是欣然答应。 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两营合演这一日终于到了。 鉴于两营合并之后会调离原本的军营,是以演练地,便选在合营后的新营地中进行。 校场上,主观台与两侧副观台已然搭建完毕,除了北冥渊与朝中几位德高望重的王侯譬如北冥狄等人坐在主观台,参与投选的十位朝臣则分别坐在两侧副观台。 值得一提的是,庚博远跟唐鹤因为没有立场,没办法坐到两侧观台,于是两人不约而同搬了把椅子,凑到主观台的旁边较低的位置。 毫不夸张的说,那个位置,啥也看不到。 演练之初,两营分别派出精锐少许人,先后比试骑射跟布阵,战果相当,不分输赢。 在两营兵卒操练之后,重头戏终于开始。 依照昨日定下的规矩,先由两营副将对战,对手是谁抽签决定。 于是两营各派先锋,拿着抽签筒到校场上互抽,之后将抽签的结果呈给与北冥渊随行而至的李诚瑞手里。 李诚瑞紧接着念出对战结果,“玄机营青旗,对战雀羽营紫旗,玄机营黄旗,对战雀羽营白旗,玄机营红旗,对战雀羽营红旗,玄机营白旗,对战雀羽营黄旗,玄机营紫旗,对战雀羽营青旗。” 五旗副将,对五旗副将! 就在玄机机五旗副将先后携利器行至校场中间依次排开之后,雀羽营就只出列一位。 此刻雀羽营方向的副观台上,凤天歌看了眼坐在旁侧的公孙佩,“没想到公孙院令能百忙之中抽时间过来观战。” “老夫也没想到……” 公孙佩说的很模糊,凤天歌不禁侧身又问,“公孙院令说什么?” 几乎同时,坐在公孙佩另一侧的容祁直接捅了他一下。 “咳,老夫徒儿第一次独挑大梁,这种场面老夫如何能错过。”公孙佩立时端起身子,有板有眼道。 实则不然,太学院那边忙到飞起来他根本顾不上自己那个傻徒弟。 可某杀千刀的说了,只要他来护着苏狐跟凤钧,非但双子剑归苏狐,他还能额外得到一把镜花剑。 已经在容祁那儿得到清风无涯的公孙佩,对镜花水月中的镜花剑也是非常向往跟渴望。 “公孙院令有心了。” 凤天歌微微颌首以示恭敬,之后目光扫过容祁后,终是落在场中那抹蓝色身影上。 偌大校场,苏狐手持破影,孑然而立。 寒风鼓动间,那袭蓝衣,猎猎作响。 “凤副帅,这是什么意思?”李诚瑞得了北冥渊的示意,高声喊向凤钧。 “苏狐乃雀羽营青黄红白紫旗副将,他愿以一敌五。” 凤钧音落之后,场中一片唏嘘。 当初太子党就怕苏狐一以敌五,所以坚决奉行以一敌一,后来北冥渊委婉提出同一时间,目的就是防止苏狐打完一个又一个。 当然,他们不是没想到苏狐会在同一时间以一敌五,只是真发生这种事的时候,不免让人惊叹。 苏狐只是武院新生,而站在他对面的则是五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各个骁勇。 这一战在太子党看来,玄机营并不是没有胜算的。 “战!”既然双方没有异议,李诚瑞得北冥渊的意思,高喝道。 对面,玄机营五位副将心中早有怒火,这是看不起谁? “来吧!让你们一人一招!一共五招!” 没别的,苏狐就是瞧不上眼前五位副将,就这种级别的再给他来五个他也能一起打包完美送出校场。 风起,校场上霎时涌动起一股难以形容的肃杀之气…… ------------------- 苏狐专场开始…… 第七百五十二章 来,嚣张起来 校场上,五位副将皆举剑,朝苏狐狂斩而至。 无论是剑招还是起剑式,五位副将都表现出了非凡的速度跟力量,空气中传来破空的撕裂声,五道剑气直逼苏狐。 面对如此强悍跟夺命的功击,苏狐一向戏笑红尘的眉眼,终于染上几分戾气。 整个校场突然变得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到校场中间。 五道剑气犹如绚烂彩虹般斩向苏狐,看似绝艳的场景却带着无比寒冽的杀意! 面对即将斩到身前的剑意,苏狐左脚重重跺向地面,尘石飞溅,那抹湛蓝色的身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正以惊人的速度往后疾退。 反观对面五人,几乎同时纵身飞跃,五柄寒剑蛮横且笔直刺向苏狐! 苏狐只退,并未出剑。 他说过,一人一招,让五招! 终于,五道剑气呈现颓势,五人呼啦分散开,将苏狐围在中间。 “轮到我了!”苏狐抬手,在寒风中兀自摆动手腕,破影随手腕翻动,速度越来越快。 五人见状,再度出手! 眼见青旗副将手中长剑最先刺过来,苏狐猛然跃起,破影向上直冲的剑尖却是被他顷刻下压,剑尖准确无误抵住长剑剑身,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顺着剑尖疯狂涌向那柄长剑! 青旗副将只觉虎口隐痛,幸而黄旗副将在这一刻挥剑攻向苏狐! 半空中,苏狐身形一顿,破影剑随即改变方向,在他手中挑、拨、斩、刺,犹如银色光电,凌厉生风。 十几招过去,苏狐依旧被五旗副将围在中间,丝毫没有突破的意思,这让太子党们把心放到了肚子里,这种车轮式的围攻,苏狐惨败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在凤天歌眼里,她分明看到苏狐刺向五名副将兵刃上的力道、速度跟次数一模一样,这绝对不是偶然。 “苏狐在干什么?”凤天歌微侧身,低声问向公孙佩。 公孙佩摇头,“看不出来。” 公孙佩也不明白,苏狐明明有机会将青旗副将踢出局,为何临面那一脚却被他轻轻点了一下。 倒是坐在公孙佩旁边的容祁呵呵了,“这个臭小子……” 凤天歌与公孙佩几乎同时看向容祁,容祁缓慢扭头,“好腻害……” 容祁主要是照顾凤天歌的情绪,以他现在的眼识,必须不能看出苏狐心里那点儿小九九。 此时,校场上依旧打的正酣。 面对五旗副将的围攻,苏狐仍打的不温不火,看不出颓势也看不出半点占了上风的意思。 即便是这样,五旗副将脸面上却已经挂不住了。 以五敌一竟还这么久没拿下初出茅庐的臭小子,他们心里怎么平衡!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比试还会持续很久的时候,苏狐突然收剑,笔直立在圈中。 五副将面面相觑,最终发狠出剑,分别祭出自己必杀招数! 嗤嗤嗤嗤嗤— 五道剑气带着五旗副将十成内力,斩向苏狐。 凄厉的破空气刺痛耳膜,在场所有人都在期待最终的结果。 即便知道苏狐不会输,凤天歌心弦却是紧绷,美眸紧紧盯住校场。 终于,破影剑起。 一股可怕的气息在圈中骤然凝聚,周遭空气都似承受不住这种挤压一般扭曲变形,甚至发出古怪刺耳的蜂鸣。 苏狐黑目顿如鹰隼,如雪山之巅倒垂的冰锥,锋芒毕露! 破影厉啸,仿佛在圈中卷起狂风。 阵阵暴响刺痛耳膜,两侧观台上的所有人都震惊起身,他们不可置信看向校场,脸色皆变。 只见破影剑身脱手而出,犹如一条银色巨龙在圈中以极光的速度撞击向同时砍向苏狐的五柄长剑! 沉闷如雷的暴响声接连响起! 断剑横飞,噗噗噗接连弹出数丈狠插进地面,溅起尘石迸飞。 五旗副将还没来得及接受断刃之惊,苏狐的身体便似破影一般在圈内旋转如风。 所到之处,便有一位副将胸口震痛,肺腑之血逆涌。 苏狐速度惊人,五位副将仿佛是在同一时间倒飞出圈外,带起五蓬血浪如箭! 鲜血喷溅之际,苏狐双足落地,孑然站在圈中,抬手间,破影归位。 风止,人依旧。 全场沉寂! 所有人,哪怕是文臣都能辨出,五副将惨败落地的距离,断剑的剑身,哪怕是他们此刻落在地上的动作都如此的相近,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巧合吗? 这是巧合吧! 怎么可能! 这是苏狐! 凤天歌无比震惊又欣慰的站在观台,眼中笑意跟打从心里升起的自豪感根本掩饰不住,“好!” 随着凤天歌一声叫好,雀羽营众将欢呼! 反倒是玄机营的五旗副将,此刻竟仍未从地上爬起来。 他们不爬,苏狐也不走。 时间在动,眼前一幕却似静止。 苏狐视线转向观台时,刚好迎上凤天歌毫不吝啬的赞许目光,于是他特别傲娇的抬了抬下颚。 如此求表扬的动作令凤天歌眼中笑意越发浓郁。 公孙佩自是高兴,论他座下弟子,多半低调,像苏狐这种又华又不实的炫耀,他真的是非常喜欢。 只有容祁,已经翻过去无数白眼。 嘚瑟大了也不怕掉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玄机营主帅易剑生终是发现端倪,大步走向校场,行至青旗副将身侧,抬手‘啪啪’为其解了穴道。 能在给对手致命一击的同时封住对手穴道,且是周身大穴,绝非泛泛之辈。 已经颜面尽损,易剑生绝无可能再一个个走过去给四位副将解穴,他暗自提气,抬手间施展隔空解穴之技。 然而此举并不能为玄机营争回面子,毕竟以五敌一又输成这样,太丢脸。 待五旗副将离场,易剑生仍在场中。 看着眼前的易剑生,苏狐直接拎着破影大步迈过去。 他家师傅说了,该嚣张的时候就要嚣张起来。 “苏狐!”看出苏狐欲战,一直站在最前列的凤钧重声开口。 而此时苏狐已与易剑生对视,相比易剑生眼中沉稳,苏狐眼睛里明显写出一排大字。 瞅啥瞅,不服干一架啊! 即便凤钧知道自己力有不敌,但这并不是他不战的理由,作为副将中的主位,这一战必要在他与易剑生之间进行。 是以在凤钧走上校场的时候,苏狐不得已退了下来。 第七百五十三章 谁还没混过江湖 副将之战,雀羽营胜,接下来便是两营主帅之战。 严格说凤清并不是雀羽营的主帅,但合营确是在易剑生跟凤钧之间选拔主帅,所以这一战也只能是他们二人对战! 且在李诚瑞依北冥渊之意宣战之后,凤钧拔出手中龙泉。 龙泉并非名剑,甚至没有在兵器排行榜上出现,但它亦出自名匠之手,算是利器。 “请教。” 凤钧平胸举剑之时,却听易剑生冷漠开口,“本帅让你五招。” 场外,众人又是一阵唏嘘,这明显是易剑生想为刚刚那一战,找回面子。 凤钧并未动怒,而是先行出招,全力以赴! 龙泉起式,一股澎湃的剑意随剑尖直击向易剑生。 易剑生黑目如潭,眼见龙泉疾至,他陡然闪身避过! 只一招,便叫观台上的凤天歌倒抽凉气,易剑生的速度竟比苏狐还快。 旁侧,公孙佩正发呆时,手里忽然多了一块石子。 他扭头看向容祁,容祁却不看他。 公孙佩深吸口气,为了剑,像这种偷袭的贱事儿他做的多了。 此时场中,易剑生已然连让凤钧五招。 龙泉剑再起,凤钧几乎拼尽十成内力,纵打不过易剑生,他也不想太快败下阵。 易剑生终于出手,背负长剑被他缓缓拔出。 比起龙泉,易剑生手里的长剑更是普通,剑身甚至有十几处残痕。 与君无殇所佩‘轻痕’不同,轻痕剑身亦有一块小小的缺口,但那块缺口却是轻痕剑最精妙之处,也是凭着那块缺口,轻痕方在兵器谱上排到前十第八的位置。 而易剑生的这柄剑,那十几处残痕,就真真正正的只是残痕,如果一定要说它们有什么意义,那便是它们陪着它们的主人一起,经历了一次次,九死一生。 伴着龙泉横击过来的狂啸海浪,易剑生平举长剑,手指在剑柄上猛然收紧! 就在海浪挟击那一瞬间,易剑生身形往后疾驰,手腕狠狠震动,十几道仿若剑鱼的白光自剑身残痕处弹射而出! 白色剑鱼带着强横的力道轻而易举冲破海浪,狠戾射向凤钧! 凤钧暗惊,当下收剑回防。 龙泉挥动间挡下数条白色剑鱼,无数破碎的白色光点迸发刹那,遮住子凤钧的视线。 一道仿佛鱼骨的剑光就这样刺入凤钧左肩。 凤钧忍痛,再欲出招时,残剑剑尖已至胸前! ‘当—’ 千钧一发,残剑剑身偏移,凤钧狼狈闪身,勉强躲过致命一击! 就在这一刻,易剑生陡然收剑,寒目射向观台。 眼见易剑生看过来,凤天歌当下扭头看向公孙佩。 公孙佩也学着凤天歌的样子看向容祁,容祁则十分大敢的与之对视。 隐藏有隐藏的好处,就这种情况,谁能怀疑他! 如此,公孙佩就这样被凤天歌与容祁一起,出卖了。 “是我!”公孙佩简直不要太大方的站起来,走下观台时狠狠撇了手里石子。 根本不是他!他都没来得及! 容祁看到那颗被公孙佩扔掉的石子时恍然,不禁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则已扭头,看向校场。 “公孙院令你这是何意?”易剑生冷漠看向公孙佩,寒声质问。 “这句话当由本院令问易元帅,这又不是战场,易元帅何致赶尽杀绝,刚刚若非本院令出手,凤副将焉有命在!”公孙佩负手而立,冷目开口。 “院令言重了,易某自有分寸!”易剑生承认刚刚他的确想重创凤钧,但却没想过下杀手。 公孙佩冷笑,“易元帅行走江湖那会儿,老夫也没闲着,你当老夫在这儿跟你倚老卖老呢?” 言外之意,我这样的老家贼还斗不过你这样的小家雀! 场上出现这么大乱子,北冥渊自是要说话,“既然凤钧不是易元帅的对手,此场便判定……” “我反对!”没等北冥渊把话说完,苏狐早就按捺不住大步流星,重返校场,“敢伤我家三叔,早就看你不顺眼了知道么!” “师傅,我跟他打!”苏狐就像浑身被打了鸡血似的拎着破影就要干。 公孙佩瞧着自家徒弟那副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样子,也是头疼。 现在把话说的这么嚣张,一会儿输了怎么见人! “你不配。”易剑生很想与苏狐战,很想让苏狐为刚刚的事付出代价,但不是现在,他不会自降身份跟一个副将对阵。 就在苏狐想要发飙的时候,观台上,凤天歌缓身而起,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他为何不配?” 直到这一刻,众人包括北冥渊方才想起来,雀羽营真正的主帅,是凤天歌。 而之前因为凤天歌一直未理雀羽营军务,大家的关注点才都放到了凤钧身上,也自然而然的将凤钧摆到了与易剑生平齐的位置。 而此时站在校场上的易剑生,目光骤戾。 他恍然觉得老天爷真是厚待他,在他想报仇的时候,一次便出现了两个仇人。 “身为雀羽营的主帅,凤元帅不肯下来一战么?”易剑生举残剑,相邀。 面对易剑生挑衅,凤天歌只微微一笑,“天歌倒是肯下去一战,只怕有人不肯。” 果然,对面观台,凤炎当即反对,“凤天歌虽是雀羽营主帅,但从未参与雀羽营军务,便没有资格争夺合营新帅!” 紧接着,太子党里许多人也表达了同样的想法,合营新帅必须是太子党。 易剑生脸色微寒,便也不说什么。 那么问题来了,这一场到底怎么算? 就在众人犯难之际,凤天歌于观台面向北冥渊,“太子殿下明鉴,天歌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争夺合营新帅的位置,此番让凤副将硬与易元帅对战,实乃天歌思虑不周,若太子殿下应允,天歌想以雀羽营主帅之身份,将帅印托于苏狐之手,也希望苏狐可以临危受命,担起雀羽营主帅之重任。” 一语闭,全场哗然,两侧观台紧接着传出一片窃窃私语声。 凤天歌淡漠站在原地,等待北冥渊的回答。 整个校场,就只有两个人最兴奋。 一个是公孙佩,另一个便是苏狐…… 第七百五十四章 苏狐也会冷笑 在公孙佩看来,如果按照凤天歌的提议,他家徒弟现在就是元帅,岂不美哉! 苏狐喜欢的却是凤天歌‘临危受命’这四个字,这四个字表明,他很重要啊! “本太子应允凤元帅的提议,如此,苏狐便是雀羽营主帅,待本太子回宫,自会颁旨。”北冥渊的决定出奇意外得到了两侧观台几乎所有人的认可。 那么接下来,便是两营主帅对战。 校场上,公孙佩懒理易剑生,迈步走到自己徒弟身侧,以师长之尊拍拍苏狐肩膀,尔后语重心长跟苏狐说了一句,“干死他!” 苏狐也正有此意,与公孙佩两两相望时,彼此重重点头。 观台上,凤天歌感激般朝北冥渊拱手,“谢太子殿下。” 待凤天歌落座,容祁则跳了一个位子坐到凤天歌身侧,整个身子斜凑过去,“没想到太子党那边居然没有反对耶!” “他们为什么要反对?演练不过是面子功夫,输赢都不会影响投选结果,现在对方主帅从凤钧变成苏狐,便是从死对头保皇派变成并没有太多敌意的中间势力,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容祁之前并不知道凤天歌会临场换将,如此惊艳的一计,真是令他豁然开朗,“那保皇派为什么没反对呢?” “凤钧不敌易剑生是事实,即便他朝合营凤钧为主帅,易剑生也定是副将,届时易剑生军中威望必然要高于凤钧,这是隐患,反倒苏狐的师傅是公孙佩,公孙佩又是太学院的院令,你别忘了前太学院院令孟臻跟皇上是什么关系……” 凤天歌的解释一针见血,容祁佩服至极。 场上,苏狐与易剑生已然临立。 虽然二人在此之前从未交过手,但彼此刚刚都有看过对方出招,面对苏狐,易剑生没有半分轻敌,而面对易剑生,苏狐眼中闪烁出了前所未有的光亮。 场中两人很好的诠释了一句话。 论打架,我们是认真的。 “赐教。” 易剑生音落时,深深吸气,内力被他瞬间调起,残剑剑身上那十几处缺口顿时涌出几欲化形的白色气浪,翻滚如潮。 启势,即杀招。 苏狐手腕翻转,破影剑身顿时被一道金色玄气包裹,剑身微颤,发出阵阵蜂鸣。 “赐教就赐教!”苏狐猛然举起破影,疯狂斩向易剑生。 感受到袭向自己的恐怖剑气,易剑生低声厉喝,原本注入残剑的七成内力顿时提至九成,纵身在破影剑意未成时,竭力阻击! 白色气浪骤然聚于剑尖,那一道道锋利如鱼骨的剑气挥斩之时就像是一座插满骨刺的小山,生生砸向破影。 与此同时,破影祭出的杀招狂斩而落,金色霞光与那一道道白色剑气相撞,发出巨大轰响! 两人的剑招看起来简单直接,剑路或笔直或上挑,毫无繁复的花招。 这便是高手对绝,于简单中呈现出来的却是无与伦比的波澜壮阔! 此时场中,易剑生急速变换剑路,残剑剑气犹如一道白色闪亮的彗尾,破影剑的扫出的流光亦如浮动的晚霞! 一次次狂剑相撞,一阵阵刺耳轰鸣,整个校场的空气都似受到极大震动般扭曲着向外涌溢,一波一波,没有歇止。 苏狐拼了命,易剑生也是! 很难形容场中是一副怎样的景象,白色与金色光芒不停交汇,绽放出一道又一道绝美的光彩! 终于,在这光彩中,一柄银白小剑悄然悬浮在苏狐背心。 破影与残剑激战,光芒耀眼,即便是凤天歌也才隐约注意到那柄小剑。 然而凤天歌寻了半天,也没看到之前容祁与她提过的双子剑。 心,微凛。 场中,易剑生手中残剑再次改变剑路,无数鱼骨般的白色剑气凌厉疾射! 苏狐冷笑。 是的,苏狐也会冷笑。 他手腕急转,破影剑身被一股无形的内力强行扭转,卷曲。 就在白色鱼骨狠刺过来的瞬间,苏狐突然弹开破影,无数金色光点激射出去! 当鱼骨般的剑气刺入金色光点的刹那,那光点骤然爆裂出无数朵细小的火花,当无数光点全都爆裂的时候,场中就像是绽放了无数的烟火。 美到令人窒息! 同样令人窒息的,还有易剑生的飞剑。 那柄一直悄然悬浮在苏狐背心的飞剑,突然以电光石火般的速度狠刺过来! 烟火太美,阻断了所有人的视线,凤天歌却看到了。 她猛然起身,几乎与她一同站起来的还有公孙佩。 公孙佩那也是找了半天的,愣是没看到苏狐袖子里的双子剑在哪里。 千钧一发! 校场上空突然有一道极亮的紫色光闪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那光闪犹如流星坠落,速度惊人。 就在银白小剑几欲插进苏狐背心的刹那,那道紫色光闪‘咻’的与银白小剑猛烈撞击,发出爆裂声响。 银白小剑恍若一瞬间失去光彩,砰然坠地。 过程太快,以致于场外许多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银白小剑落地刹那,紫色光闪也在这一刻现出真身,是一柄紫色小剑。 然而这一切还没结束! 易剑生如何都没想到另一柄飞剑竟也在同时遭受威胁。 他猛然召回一直被他隐藏在暗处的黑色小剑,小剑蓄势,出现一刻直插向苏狐胸口! 谁能想到呢,比起苏狐,易剑生则更加危险! 就在黑色光闪冲向苏狐的瞬间,另一柄紫色小剑也以激射般的速度刺向易剑生后心。 当!当!当! 观台上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他们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校场,四柄飞剑两两相对,破影与残剑,夺命击杀! 纵凤天歌亦被这样的场景震撼到。 苏狐当真让她骄傲! 不管是易剑生,还是苏狐,他们脸上都带着绝顶的肃杀,内力被他们疯狂外泄,毫无保留。 如果说刚刚公孙佩对易剑生出手,是因为易剑生对凤钧存了重伤的念头,那么现在易剑生眼中杀意尽显,公孙佩却无动于衷。 因为,他在自家徒弟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杀意…… 第七百五十五章 苏狐胜 残剑与破影在半空中激烈撞击,整个校场的空气都似被这种撞击轰袭挤压,如浪滔天。 强大的金色光芒与银光交错,两个人的身影就像是被这一道道极光包裹在里面,没有人看得清晰。 观台上,凤天歌突然皱眉,她分明看到一蓬血雾弥散在光芒中间,可她看不清那血是谁的! 校场中央,易剑生疯狂震动手腕,被破影剑气划伤的左臂传来隐痛,无数道白色剑柱犹如穿梭在狂浪中的梭鱼,急速射向苏狐。 苏狐即刻摆动破影,在身前形成一面巨大的金色扇面! 扇面如重山拍击,白色梭鱼被生生阻隔在扇面之下,易剑生瞳孔骤缩,其中两道白色剑气突然暴涨,如困兽嘶吼般挣脱扇面,狠狠射向苏狐肩膀。 肩膀传来疾痛,苏狐跟易剑生内力皆已消耗殆尽。 最后一击,他们当真拼了命! 双子剑与黑白两柄小剑依旧在空中疯狂拼杀,破影与残剑却已分离。 苏狐与易剑生突然停下来,双双后退。 终于,在他们以为距离足够的那一刻,二人突然以恐怖的速度冲向对方! 残剑剑身仿佛一瞬间被灌注了无比强大的内力,白色剑气在剑身周围形成难以形容的白色光柱,冲天而起。 苏狐手中破影亦在主人的奔跑中不断腾起一片片金色剑气,剑气如同鱼鳞一般疯狂上涨,向外扩张。 在场之人皆摒气凝神,他们连呼吸都忘了,一双双眼睛紧紧盯住校场。 巨大的轰鸣声陡然响起,众人视线中,金色鱼鳞死死绞缠住那道犹如鱼骨般的白色光柱! 易剑生与苏狐的脸色骤然惨白,二人力竭却谁都不想先败下阵。 观台上传来阵阵惊呼,公孙佩目色陡寒,正欲纵身时猛见身侧凤天歌举斩风飞跃而往! 斩风从天而降,带着无比强横的霸气跟睥睨天下的威压狠狠劈向绞缠的白色鱼骨与金鳞! 轰— 好似雷鸣般的巨大声响穿云直上,场中所有人都有些承受不住的捂住心脏,脑子里嗡嗡作响。 斩风落时,金白剑气仿佛瞬间化作千条万缕的柳絮漫天飞洒,如春花夏雨,如秋日里随风吹拂的蒲公英,又如冬季飘落在阳光下的白雪。 那般场景,绝美惊艳,动人心魄。 而此时,苏狐跟易剑生的身体,便在这漫天柳絮间急速倒飞,各自喷出一口血箭,身上的衣服都似被剑气割裂,破败不堪。 苏狐落地一刻将破影狠狠插进地面,整个身体靠在破影上,勉强站稳。 易剑生也是一样! “你们疯了!”凤天歌愠声收起斩风,目色寒凉。 文官或许没看出端倪,但在场武官后知后觉意识到,倘若没有凤天歌临危斩断二人绞在一起的剑气,易剑生跟苏狐都得竭力而亡! 眼见凤天歌的脸色也不是很好,观台上,容祁偷偷踹了公孙佩一脚,“别想要镜花剑了你!” “你看啥看!”校场上,苏狐强咽着涌至喉咙的那口血,狠狠瞪向易剑生。 易剑生不敢张嘴,肺腑涌上来的血气已经顶到嘴里,开口即喷! “不服来战啊!”苏狐梗起脖子,嘴上说的嚣张,身体却也没敢往前凑。 校场上,凤天歌看了眼苏狐,些许后怕。 她若再晚一步,苏狐满身修为只怕尽散。 即便易剑生也会落得如此下场,可易剑生死了又与她何干! “太子殿下明鉴,天歌以为,此局,苏狐胜。”凤天歌不会告诉苏狐,刚刚若非她以斩风泄力到易剑生的残剑上,苏狐又岂能憋住那口血。 这场上护短的,也不只有公孙佩一个人。 “凭什么?”凤炎当下起身反对。 偏在这时,一直呆在观台上的公孙佩飞身落到苏狐身边,扶他肩膀时暗自注入内力,“不服再战。” 苏狐血槽瞬间暴涨,“再战啊!” 易剑生看着对面那对不要脸的师徒,又看了眼凤天歌,他都知道,可他还是不敢开口。 眼见苏狐再度抡起破影,北冥渊起身,“苏狐胜!” 北冥渊不知道凤天歌的小伎俩,可公孙佩都做的那么明显了,再战? 再战他就得给易剑生收尸! 北冥渊开口,合营演练就此结束。 苏狐,一战成名。 虽说演练对于最后的结果没有太大意义,可连输两场还是叫太子党的脸不知道该朝哪里搁。 且在易剑生被玄机营几位先锋扶着离开,观台上的人也都走的差不多之后,苏狐扭身,一口血狂涌到地上。 在他旁边,公孙佩盯着地上那口血,有些迈不动步。 “师傅你捏疼我了……”苏狐左肩被易剑生剑气划伤,公孙佩这会儿捏的,正是苏狐伤口。 看到血,公孙佩一脸悲愤,“浪费啊!” 就在这时,凤天歌已然走到苏狐面前,“你刚才做什么,再拼下去你这一身修为就没了!” 见凤天歌有些生气,苏狐怯怯低头,“对不起……” “知道错了下次……” “下次我一定打死他!”苏狐重新抬头,信誓旦旦。 凤天歌,“……” 待公孙佩将苏狐带回拥剑小筑,凤天歌则让容祁先行回去,自己送凤钧回了雀羽营。 路上,凤天歌向凤钧解释临阵换将的迫不得已,凤钧毫无怨言。 他很清楚自己与易剑生之间的差距,不过十招差点儿送命,这种悬殊即便他朝自己为帅,也无法服众,反倒是苏狐今日的表现让凤钧大为赞赏。 依凤钧之言,能在苏狐手下为副将,他亦心甘。 而此时,已然回到鲁府的鲁明独自坐在书房里,回想起在校场时的每一个画面。 苏狐突然成为雀羽营主帅,且在校场上击败易剑生这件事让他始料未及,也让凤天歌成功闯进他的视线之内。 凤天歌自入朝至今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一直都是不偏不倚,而今她竟然公然提请苏狐为雀羽营主帅,她这是针对保皇派,还是太子党? 还是她有什么别的想法,譬如,壮大以她为中心,以古若尘跟君无殇为辅助的在朝中新形成的中间势力? 鲁明在这一刻,想到了闻少卿…… ------------------- 苏狐跟容祁选一个当弟弟,选谁? 第七百五十六章 勾魂 面对自己的疑虑,鲁明选择暂时搁置,不管雀羽营主帅是苏狐还是凤钧不重要,合营之后的新帅必定是易剑生。 皇城四营至少要有半数落在自己手里,否则他这个智者当的,名不副实。 桌案上的铜壶滴漏只剩下最后一滴,鲁明翻转过来时,流刃现身。 依着鲁明的意思,合营演练已经结束,结果极不尽如人意,但无妨。 真正决定胜负的是接下来的投选,是以他写下密件,命流刃将其转交到古云奕手里,动薛贞! 而在流刃离开后,鲁明依计去了庚博远的府邸…… 这一夜,凤天歌在皇宫御花园的凉亭里,见到了凤余儿。 距离之前她交代凤余儿办的那件事已经过去五天,凤余儿带来了结果。 “长姐想要唐思烟什么时候出事,只管说一声。”凤余儿虽然不在乎朝政,但对于合营之事还是多少打听了些,白天里的合营演练她已经知道结果了,这会儿她找凤天歌,便是想有个交代。 “薛贞还没出事,再等两日。”凤天歌看向亭下碧湖,月光洒落,如白银铺在冰面上,折射出淡淡的光芒。 “长姐有把握吗?”凤余儿则倚在亭栏处,面向眼前凋敝沉寂的御花园,浅声开口。 凤天歌点头,“很难说,世事难料,谁又敢说一定或是长久。” “是啊,世事难料,人生无常,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凤余儿低下头,“那天我跟凤雪瑶一起去拜祭镇南侯府的老夫人了,看到那座坟墓时长姐猜我在想什么?” 凤天歌没说话,侧眸看向凤余儿。 “我想把它刨开,把那个老东西从棺材里拽出来鞭尸三百。”凤余儿脸色阴狠,“悄悄跟皇姐说,我真就那么做了,昨天晚上。” 凤天歌挑眉,“你一个人?” “我带了意云踪,但鞭尸是我一个人做的,没鞭够三百,那也有二百来下。”凤余儿没有隐瞒凤天歌分毫,“我打不动了。” 见凤天歌没说话,凤余儿扭头过去,“三姐会觉得我这么做过分了吗?” 凤天歌摇头,“你高兴就好。” 凤余儿苦涩抿唇,“没有,余儿没高兴,可我总觉得老夫人不可以用死逃避她造的孽,该受的惩罚她别想躲过去。” 凤天歌对凤余儿的做法不予置评,因为她觉得他朝倘若北冥渊若不是她弄死的,那么她也有可能会做出鞭尸这种事。 “做太子侧妃,不觉得委屈吗?”凤天歌与凤余儿四目相视,轻声问道。 凤余儿笑了,“他占我的身子,我占他的权势,各取所需,哪有什么委屈。” 看着凤余儿眼中那份冷静跟绝情,凤天歌终是沉默。 她不得不承认,为复仇,凤余儿做到了极致,她则多了几分义气…… 已经过了子时,凤天歌与凤余儿分别离开凉亭后各自回了寝宫。 延禧殿内灯火微燃,她有告诉容祁自己今晚不回来吃,所以容祁只在厅里留了灯盏,这会儿当是睡了。 凤天歌行至厅门时,竟鬼使神差转向容祁的房间。 她轻浅推门,缓缓走进去,停在床边。 月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的碎影,凤天歌就那么静静站在床边,落目之处,容祁那张惊世容颜赫然呈现眼前。 容祁真的很俊美,无论何时见,又是以何种状态,这张脸永远称得上绝艳。 凤天歌下意识走过去,弯下腰,垂落的发丝不经意间拂过容祁鼻尖。 容祁发誓,他睫毛没动。 眼下容祁内力大涨,纵然醒着他也会把呼吸调整到与沉睡一般。 然而此时,凤天歌盯着容祁那双不停发抖的睫毛,很想笑。 她伸手,捏住容祁脸颊,水水嫩嫩的样子似乎比她的脸蛋儿还有弹性。 直到捏够了,凤天歌这才松开手,直起身,很是满足的离开容祁的房间。 就在房门紧闭一刻,凤天歌分明听到某世子打喷嚏的声音从厚锦的被窝里传出来…… 丑时已过。 拥剑小筑,自被公孙佩带回来便一头栽在小筑里间床上昏睡过去的苏狐,终于醒了。 他醒那会儿公孙佩正在废寝忘食批阅白天里耽误的卷宗,是以在苏狐如幽灵般飘到公孙佩面前的时候,公孙佩‘激动’的甩了笔。 “师傅你干啥?”苏狐抹了把脸上墨点,幽幽问道。 公孙佩狠拍了拍胸脯,“你不在里边好好睡觉,出来诈什么尸?” “我睡觉了?我怎么不记得……” 苏狐皱眉时公孙佩摆手叫他坐下,“把胳膊伸出来!” 白天与易剑生对阵时苏狐肩膀受了伤,公孙佩那会儿替他敷药包扎之后便没再理,这会儿他自然是要关心一下。 不想就在公孙佩将包扎的白色绷带拆开一瞬,震惊不已,“怎么会这样?” 苏狐低头,分明看到白色绷带里层染着的是黑血。 二人抬头,四目相视。 毒! 苏狐根本没有睡觉,那是因为他中了剧毒,鲜血中和剧毒的时候他因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你中毒了?”公孙佩看着白纱上的黑血,又看了看苏狐臂膀上的伤口,“那……那凤钧是不是也被砍伤了?” “没伤啊……没伤吧……”苏狐抬头,“没受伤是不是就不会中毒?” “你这伤是易剑生剑气所致,残剑没碰到你!”公孙佩猛然起身,“糟了!” 未等公孙佩再开口,苏狐已然消失。 看着摇曳不止的木门,公孙佩再次感慨,他家徒弟对凤钧的关心,远胜于他啊! 公孙佩所谓的‘糟了’,是他在苏狐昏过去的时候舔了一口苏狐手臂上的血,别问他为什么,看着浪费啊! 就在苏狐离开的下一秒,公孙佩只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夜半三更,延禧殿里突然传出一声惨叫。 凤天歌飞身刹那将锦衣披在身上,随后弹指点燃烛灯。 房间骤亮,凤天歌定睛看时,眼中戾气顿时消散,“苏狐?” “天歌!大事不好了!”苏狐本就被墨汁抹的没法儿看的脸因为凤天歌的那一拳,眼圈儿还黑了一个。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容祁只穿一件单薄衣裳冲进来,却在看到苏狐时直接扑到凤天歌怀里,“不许你勾走我家歌儿的魂!” 苏狐,“……” 凤天歌,“……” 第七百五十七章 意外结果 路上无话,凤天歌与苏狐直接奔向镇南侯府,容祁则吭哧吭哧去了御医院。 且说凤天歌与苏狐入府后并没有惊动府上下人,而是直接到了凤钧在西院的住处。 落足一刻,凤天歌未免虚惊尴尬,先让苏狐冲进去。 房间里烛火陡燃,凤天歌听到苏狐唤凤钧三叔时紧接着迈步而入。 “叫不醒!”见凤天歌过来,苏狐当下退到旁边。 “三叔?”床榻上,凤钧面目祥和,一副熟睡模样。 可凤钧身为武将,岂会连这点警觉都没有! 凤天歌当即叩住凤钧手腕,脉息极弱! “苏狐……”凤天歌当下扶起凤钧,正想开口时却见苏狐已在桌边放血。 凤天歌感动之余,盘膝坐到床榻上,以内力护住凤钧心脉。 直到苏狐给凤钧生生灌了半碗血,容祁这才带着屈平赶过来。 屈平已知大概,直接坐到床边替凤钧把脉,“确是中毒。” “易剑生那个大王八!” 苏狐震怒,正想冲出去时被凤天歌拉回来,“先别鲁莽,屈先生,三叔中毒可深?” 屈平松手时,容祁很有眼识的将凤钧扶倒在床榻上。 “如果不是……”屈平看了眼苏狐,“还好来得及,不过脏腑受损严重,需要静养。” 凤天歌美眸寒凛,百思不解,“易剑生何致做的如此明显,他有什么底气敢这样有恃无恐?” 屈平转着轮椅靠近桌边,“苏贤弟,你的伤口可否叫屈某看看?” 苏狐点头,直接扯开湛蓝外衣。 因为出来的急,苏狐伤口还未包扎。 好在伤势不重,苏狐左肩剑痕已经止血,但隐约可辨他伤口处的黑色血迹。 屈平紧接着拿出一根银针回到床边,银针刺入凤钧指腹,自指腹中溢出的血滴,为鲜红色。 依屈平之意,易剑生所用之毒,当出自周歧之手。 但凡中毒者,并不会出现任何中毒的迹象,便如凤钧,连血都是鲜红的。 也就是,即便凤钧中毒而亡,他们也找不出任何证据证明凤钧死于中毒,更遑论指证易剑生下毒。 至于苏狐的血为什么变黑,就算屈平不解释,凤天歌亦了然。 苏狐是苏狐,跟别人不一样。 也亏得苏狐中毒,否则冤有头债有主,凤钧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连仇人都找不到是谁! 而现在即便知道是易剑生下的黑手,凤天歌却不能将此事报给刑部,无理无据的案件就算丁酉有心想帮,也无从下手。 既然易剑生喜欢玩灯下黑,她便陪易剑生玩一局,日子还长,所以来日方长。 当务之急,是投选。 黎明将至,凤天歌肯请屈平留在镇南侯府照顾凤钧,又将苏狐交到容祁手里,独自回宫。 卯时正刻,朝堂便会就合营之事投选,这是关键的一局,她要赢。 与凤天歌一样,鲁明自庚博远那里回府之后一夜未睡,今日早朝于他又何尝不是最关键的一局。 终于,时间定格在了卯时正刻。 凤天歌着官服走入金銮殿,与往日相同,她所站的位置与太子党跟保皇派都有相对距离,不偏不倚,看似中立。 太子党内,凤炎、古云奕跟左御史韩章站在一处,与他们一起的,还有秦淳。 保皇派里的宋煜、君牧和右御史孙星文亦在一起,鲁明自然而然要与他们站在一侧。 庚博远则站在较远位置,如凤天歌一般与另八个人皆保持距离。 唯一不见,唐鹤。 金銮殿内窃窃私语,朝中许多官员都在猜测唐鹤为何会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没来上朝,聪明的官员一猜便中。 只是那些未涉及此事的朝臣猜不透,唐鹤到底是为了太子党不来上朝,还是为了保皇派。 此时,北冥渊已坐至龙椅,李诚瑞即命手下小太监搬出两张桌案跟两把木椅,分至朝堂左右。 “玄机雀羽二营合营一事,还要看众位爱卿的投选结果,合营以投选结果为准,那就请之前选出的十位朝臣依次向前,写下你们的投选结果。” 北冥渊高声开口,便有凤炎最先向前,坐至木椅上,提起狼毫,写下自己所选。 角落里,凤天歌似是无意扫过朝臣,视线最终落在被凤炎旁边一位小太监举起的宣纸上,那纸上毫无疑问写下的,是玄机营三个字。 “玄机营,一票!”待小太监将宣纸面向众朝臣之后,转向北冥渊,李诚瑞随之喊出结果。 紧接着,君牧上前,他未落座,直接提笔落案。 另一名小太监亦举起宣纸,面向众臣及北冥渊,“雀羽营,一票!” 再然后是古云奕,古云奕的答案也很稳定。 “玄机营,两票!” 宋煜随后为雀羽营追上一票。 “雀羽营,两票。” 接下来两位御史的投选,分别为玄机跟雀羽加上一票。 至此,玄机营三票! 雀羽营三票! 此时,轮到秦淳。 面对眼前桌案,秦淳步履稳健,大步行至桌前,抬笔写下三个字。 在他对面,鲁明无比坚定的相信秦淳会为玄机营再添一票,他甚至没有在秦淳身上想过任何别种可能。 秦淳当日被逼,若非古云奕保他在北冥渊面前站有一席之地,他现在能不能出现在朝堂都很难说,他对独孤艳做的那些事在保皇派眼里,卑鄙至极,非君子所为。 单凭这一点,鲁明就有一万个理由相信秦淳不会改变初衷。 待秦淳落笔,自有小太监举起宣纸。 朝堂上,有多少朝臣与鲁明想法一致,他们甚至都不需要看秦淳到底写了什么,就断定玄机营会添一票。 直到金銮殿上有人发出第一声惊叹,那些自以为是的朝臣方将目光落在小太监举起的宣纸上。 一口一口的凉气,一阵一阵惊叹,当李诚瑞不得不念出宣纸上的三个字的时候,鲁明垂在官袍里的手猛然攥紧,脑子里一片嗡嗡声。 “雀羽营,四票!”李诚瑞即便不愿承认这个结果,也不好在众人面前眼睁睁念错。 而且念错又有什么意义? 他当保皇派那些人都是瞎子不成! 除了鲁明,除了太子党,保皇派亦露出无比震惊的目光。 秦淳临阵倒戈让他们心里百味陈杂,有些人甚至开始愧疚,他们曾有多恼恨过秦淳,现在便有多感激。 第七百五十八章 鲁明的问题 皇城四营的重要程度就像是人的左膀右臂,谁拥有它,谁就在一定意义上拥有了控制整个王朝的主动权。 如此关键时刻,秦淳居然倒戈写下雀羽营三个字,鲁明若不是韬光养晦半辈子,现在哪里来的城府压得住这冲天火气,早就冲过去将秦淳碎尸万段,食肉寝皮。 座上,北冥渊自没有鲁明那般城府,一张脸阴沉如潭。 只是不管他如何怒目看向秦淳,秦淳都如泰山般稳稳站在那里,任尔眼刀无数,我自岿然不动。 古云奕也懵逼了,他跟北冥渊的确不想合营新帅落在易剑生身上,但他们却从未想在投选之事上动手脚,毕竟太明显。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秦淳乃古云奕举荐,他现在担心的是秦淳临阵倒戈会殃及到自己被北冥渊怀疑! 事件本身单纯,复杂的是人心。 金銮殿一片死寂,鲁明额头已然渗出细密汗珠,秦淳那一票已经改变了他的最初预设,此时他若上前再投雀羽营,那么雀羽营便是五票! 即便庚博远再投玄机营,加上唐鹤弃权,依旧是雀羽营胜! 怎么办? 鲁明暗咬皓齿,而此时已有朝臣将目光投向他。 就在这时,庚博远迈步,走向桌案。 看到庚博远坐到桌案前,鲁明暗自狠吁出一口气,他知道,庚博远这是在替他拖延时间。 只是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他要想什么办法才能扭转乾坤? 除非他投玄机! 暴露自己! 如此,在庚博远投完玄机营之后,两营票数相当,唐鹤弃权,他若投玄机,便是玄机胜! 只是这样,他的身份怕是暴露。 鲁明掌心皆汗,以暴露身份的代价换取两营,值得吗? 值得! 朝堂上又是一阵唏嘘,鲁明不知所以,因为此刻庚博远正背对他,而那张被小太监举起的宣纸因为角度问题他只能看到一个‘营’字。 但他不担心! 他昨晚有到庚府,明确向自己这位多年挚友表示希望庚博远能投选玄机营,庚博远亦未拒绝他。 在鲁明眼里秦淳倒戈是意外,而意外绝无可能发生第二次! 他已经无比坚定的下定决心会以暴露身份的方法换取玄机营胜,他相信这一切都值得。 直到李诚瑞再次念出雀羽营三个字。 “雀羽营,五票!” 那声音就像是五雷轰顶,劈在鲁明头上震的他心肺俱裂,将将松开的拳头被他死命攥在一起,他双眼如炬般盯向转身回到自己位置的庚博远。 然而庚博远却未看他,只缓缓走回去,默然直立,没有表情,没有态度。 意外真就出现了两次,他自以为半生至交却在最关键时刻狠狠插了他一刀! 所谓智者,谋千虑,他千算万算,到最后一败涂地! 所有的自信跟自傲在这一刻灰飞烟灭,他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谁? 颖川智者?他是吗?! 巨大的打击使得鲁明短暂失聪,眼前突然出现宋煜的面孔,他看到宋煜在跟他说话,可他听不到。 “宋大人说什么?”鲁明瞪大眼睛看向宋煜,他把耳朵凑过去听,用自己的失聪隐藏了此刻他的慌乱无助跟强烈的愤怒。 投选十票,雀羽已得五票,这样的结果他如何才能力挽狂澜? 纵他投玄机,也要唐鹤出面再投玄机才有可能持平,而持平,才有再谋的机会! 他不能先投! “鲁大人,该你投选了!”宋煜指了指殿前桌案,大声开口。 场中谁人不知,只要鲁明写下‘雀羽营’三个字,投选便成定局。 “什么?”鲁明用手挡着耳朵,像是尽力去听宋煜说的话。 看着鲁明那般模样,凤天歌心里咯噔一下。 就像所有朝臣一样,她抬眼看向鲁明,自上而下打量,脑子里开始回忆起这位鲁大人的过往。 她恍然想起,当日问天茶楼时,闻少卿时常会与她提起这位鲁明大人,当时不觉怎样,尔后吏部尚书夏骞被北冥渊调出皇城,两派斗来斗去的结果,竟是让这位一直不曾在朝堂表态的鲁明捡了漏洞,成了现任的吏部尚书。 现在,鲁明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要干什么? 此时宋煜心切,当下将鲁明拉扯到桌边,硬将狼毫塞到他手里。 鲁明这方似明白过来,狠狠点头,“知道!知道!” 桌案上的宣纸乃夹贡生宣,无论吸水性还是沁水性都是最好,鲁明低头,端起姿势,看似起笔,纸间却浮现出秦淳跟庚博远刚刚提起疾书的画面。 肺腑传来剧痛,鲁明只觉脑海里的嗡嗡声愈演愈烈。 他的头都似要炸开一样! 接踵而来的背叛让他的心理负荷达到极限,愤怒震惊懊悔纠结这许多情绪同时释放,鲁明只觉眼前渐黑。 旁侧,鲁明迟迟不落笔,宋煜不免心急,又在他旁边大声催促。 可是鲁明听不到,他只觉肺腑沉闷的让人几欲窒息,腥咸味道往上疾涌。 他咬紧牙,额头青筋突起,眼底充血,握着狼毫的手却是缓慢抬起! 此时,所有朝臣的目光又都落在那支被鲁明攥在手里的狼毫上,唯有凤天歌,冷漠盯着鲁明的脸,每一个细微变化她都看在眼里。 雀羽营成败的关键就在这一刻,然而谁能想到! 就在鲁明落笔刹那,一口黑血狂喷出来溅洒在宣纸上,将那落笔的走向掩盖的无从辨别。 ‘砰—’ 鲁明紧跟着重重倒在桌案上,双手垂落,手中狼毫也跟着滚到地上。 众朝臣惊! 见此情景,李诚瑞当下唤进两个小太监,直接将鲁明抬去御医院。 投选中断,依北冥渊之意,三日后重投。 这样的决定当下触怒保皇派,朝堂上立时传出阵阵喧嚣。 事情已经到了必赢的地步,保皇派就算拼死也不会答应重投,加之保皇派有理有据,而北冥渊打从心里其实也并不希望玄机营胜,于是便这般半推半就的答应,三日后,由鲁明跟唐鹤在朝堂上,完成投选。 早朝结束后,凤天歌当即去了御医院。 虽然屈平不在那里,但裴卿在。 她想知道,鲁明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 嘤嘤嘤嘤求月票~~ 第七百五十九章 陷入两难 那厢凤天歌直接去了御医院,这厢秦淳却被古云奕硬拦在距离皇宫东门不远的角落。 看着眼前面无愧色的秦淳,古云奕恨不能直接一拳挥过去,“武安侯为何要投雀羽营?” 古云奕明显质问的语气引得秦淳很是不满,“老夫投谁,要给你原因吗?” 古云奕闻声瞪大双眼,怒意横生,“武安侯别忘了!当初是谁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拉你跳出泥潭,侯爷现在是想忘恩负义?” “那本侯倒要问问,当初又是谁将本侯与独孤艳的那些旧往,公之于世?”秦淳冷冷看向古云奕,面露肃色,目冷如锥。 古云奕怒怼,“侯爷现在这是在怀疑下官?” “你不值得怀疑么!”秦淳愠声开口,嗤之以鼻。 古云奕气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武安侯这血口喷人的本事,下官领教了!” “本侯若真如此,那也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们也不想想,当初都对独孤艳做了什么。” 听到秦淳这番话,古云奕顿觉背脊发寒,他心虚看过四周,转尔瞪向秦淳,“武安侯可别走错了路!眼下就算是保皇派也不敢给独孤艳鸣冤叫不平!” 秦淳冷笑,“看来是本侯给你脸了,滚开!” “你就不怕太子殿下责难?”古云奕怒声低吼。 “龙魂营在你们眼里,算什么?”秦淳大步走向古云奕,眼见两两相撞,古云奕则在最后一刻避开。 眼见秦淳迈向皇宫东门,古云奕眼底闪出寒蛰冷光,偏在这时,身后传来声音。 是李诚瑞…… 皇宫东门处,秦淳走出去时,看到了不远处站在马车外面的君牧。 君牧也正在看他…… 御医院里,裴卿在凤天歌的拜托下,亲自出来给鲁明医治。 有裴卿在,纵是御医院院令冯棋也要站到旁边。 依裴卿所言,鲁明的确中了剧毒,他能解毒却查不出毒素是以哪种渠道侵入到体内,亦无法断定鲁明中毒的具体时间。 凤天歌当时问了裴卿一个问题,会不会是鲁明自行服毒? 裴卿的回答是,有可能。 四海商盟,二楼。 打从御医院出来之后,凤天歌直接换装到了这里。 容祁不在,她便在二楼静默等候,鲁明会是第二位智者吗? 自鲁明在朝堂上出现问题那一刻开始,这个疑虑便在凤天歌脑海里不停徘徊,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结果。 这时,雅间房门开启。 容祁一袭绛紫长袍而入。 凤天歌与往日一般,恭敬起身,“天歌拜见……” “温某听说了,朝堂上鲁明出了问题?”容祁摆手示意凤天歌落座,肃声问道。 凤天歌点头,于是将朝堂上发生的事据实陈述,每一个关键点都被她描述的十分细致。 即便知道眼前男子就是容祁,可凤天歌更愿意对着这张面具聊正经事,她当真无法想象若没有这张金色面具,她还能不能如此正经又略带恭敬的跟容祁,聊这么有深度的问题。 容祁认真听罢,陷入沉思,片刻后抬头,“如此看来,只有两种可能,鲁明就是智者亦或鲁明被智者控制。” “不管是哪种可能,鲁明都是关键。”凤天歌眸色微冷,“虽然天歌不想错杀,但就鲁明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现,我容不得他再坐在吏部尚书的位子上。” “你想对鲁明下手?”容祁挑眉。 “他若是智者,我不朝他下手,他也会朝四营下手,他若不是智者,我朝他下手,自会逼出智者。”既然对手露出苗头,她凤天歌自要乘胜追击。 路走到这里,秦淳已经被她拢到麾下,七国有三国皆与她结盟,到如今,她凤天歌已然有绝对的资本跟底气可以在朝堂上崭露头角。 而在她崭露头角之前,合营是重中之重。 “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容祁可以看到凤天歌眼中隐隐浮动的自信跟那股在此之前从不曾在他面前显露的威压。 那份气魄又一次让容祁觉得似曾相识。 “只剩下两个,天歌无论如何都要让鲁明先写出投选的结果。” 凤天歌随后解释,唐鹤必然会写雀羽营,届时十票得其六,鲁明即便再写玄机也于事无补。 那种情况下鲁明的身份对所有人来说就都只是怀疑,而非肯定,如此她若对鲁明出手,很有可能会遭到保皇派的反对。 这不明智。 但若逼鲁明先写下投选结果,不管是他亦或是他背后那位智者,为得到有可能平局的结果,定会孤注一掷。 那时,鲁明则非她凤天歌的对手,而是整个保皇派的眼中盯。 当然,那个时候太子党会助鲁明,那又能怎么样呢。 将原本只是一对一的交锋,变成与她无关的保皇派跟太子党的较量,她则跳到局外,冷眼旁观的同时暗自插刀。 那不是插谁谁死么! 容祁只是听,就已经在心里拍案称绝。 他承认,换作是他未必能想出这般精心缜密的谋算,他恍然觉得自家媳妇的智商似乎越发高了,高到有时候不仔细再想一遍都有点儿听不出来的意思。 所以,他的智商出了什么问题? 凤天歌此时并不知道容祁心里所想,她只道唐鹤即将陷入两难,而面对亲生女儿跟得意门生,唐鹤的选择到底是什么…… 皇宫,御书房。 古云奕跟随李诚瑞来到御书房后,整个人跪在地上被北冥渊破口大骂了整整一柱香的时间不敢吭声。 秦淳之事,他的确存在严重失误。 这是他们打从心里不想把玄机营交到易剑生手里,若真心想交,而今这种局面到底是谁的错? “当初你是如何与本太子保证的?你说秦淳走投无路,只要本太子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收他到自己麾下,必定能换他誓死追随,这会儿本太子还没叫他死,他就已经干出临阵倒戈的事!倘若叫他死,他还不得直接拿剑砍了本太子!” 北冥渊怒不可遏看向古云奕,“你且说说,这到底是秦淳的意思,还是你……” “太子殿下明鉴!微臣对太子殿下绝对忠心!”古云奕哪敢让北冥渊在深度剖析下去,当下重重磕头。 第七百六十章 凤雪瑶的败落 这一次,北冥渊是真的很生气,他原以为自己笼络住了朝中四侯之一的秦淳,便也控制住了四营中最大的龙魂营,如此,只要能拿下合营后的新营,那么四营他便得其二。 至于另外两营,虽然不属于他,但也不在保皇派麾下,尤其他与凤天歌之间并不是毫无牵连,凤天歌是他的妹妹呵! 此时古云奕还在重重磕头,北冥渊也终是叹了口气,“起来吧。” “太子殿下……”古云奕抬头,小心翼翼。 “本太子叫你起来就起来!”北冥渊重捶龙案,愠声道。 古云奕这方起身,心虚站在旁侧,“太子殿下,微臣当真不知秦淳言不由衷,骨子里竟是向着保皇派的……”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好在……”北冥渊黑目略暗,“好在此番就算雀羽营胜,合营后的新营也落不到保皇派手里,苏狐是天歌的人,而以本太子对天歌的看法,她似乎并不愿意屈居保皇派之下。”北冥渊冷静分析。 古云奕垂下的眼睑微微挑了一下,凤天歌并不是不愿意屈居在保皇派之下,她那是换着法儿的与保皇派明疏暗近,骗谁谁知道。 “那太子殿下以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古云奕直到现在,都没有把颖川出现第二位智者的事,告诉给北冥渊。 他甚至在这一刻突然萌发出一个念头,将秦淳临阵倒戈的事,诬陷到北冥渊头上。 “不作为,就是最好的作为。”北冥渊故作深沉道。 就在这时,李诚瑞的声音自外面传进来,说是长乐宫里的主子出事了。 北冥渊即叫李诚瑞进来,依照李诚瑞的禀报,就在刚刚,茗湘殿里的凤雪瑶带着唐大学士的嫡女唐思烟,将一男子领到云光殿。 那二人当着皇后的面,指认一个叫周长青的男子与凤余儿有染,且暗中勾结陷害凤府当家主母孙荷香。 北冥渊听罢之后,勃然大怒,继而退了古云奕,大步走出御书房。 看着北冥渊愤然离去的身影,古云奕方才了然,看来宫中传闻是真的,那个贱民出身的凤余儿,当真是得了北冥渊的荣宠…… 此时,云光殿里好戏正在上演。 凤余儿与周长青分别跪在厅内,凤雪瑶则站在周长青左侧,向顾紫嫣揭穿凤余儿的阴谋及险恶用心。 主位上,顾紫嫣端着茶杯,听着凤雪瑶慷慨激昂的陈词,不时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凤余儿跟周长青,脸上的表情愠着。 “母后明鉴,这凤余儿当真是阴险至极,她因怨恨当年镇南侯府老夫人跟家母驱逐她的母亲到清塘,怀恨在心,初回皇城她便与这周长青勾结,生生诬陷家母与下人苟且,逼死了家母!她还以不白之躯使尽手段勾引太子殿下,让太子殿下日夜为她着迷!她凤余儿就是个妖女!她那一身妖气全都藏在她肩头那个黑色玫瑰上!” 听到凤雪瑶提到‘不白之躯’,顾紫嫣视线定格在凤余儿身上,目色陡寒,“真的?” 凤余儿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听到顾紫嫣问她,她便抬头,眼睛里噙着泪水拼命摇头。 但她,并没有为自己辩驳。 “是真的!”凤雪瑶急于彰显凤余儿的丑恶嘴脸,当下把站在她背后的唐思烟拉过来,“母后若不信可以问问思烟,她都知道!” 就在唐思烟欲开口时,北冥渊终是赶过来。 看到眼前场景,北冥渊剑眉紧皱,大步上前欲将跪在地上的凤余儿扶起来。 顾紫嫣见北冥渊如此,正欲开口却被凤余儿抢了先机,“母后近日夜里经常盗汗,御医们说是因为气虚体弱……” 北冥渊闻声,不免抬头,“母后身体可还好?” 听到北冥渊挂念自己,顾紫嫣明明知道是因为凤余儿的提醒,心里却依旧欣慰,“还好。” 而此时,凤余儿却是松开北冥渊的手,“太子殿下明鉴,余儿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凤余儿不起身,北冥渊也没有执意再扶,而是迈步走到顾紫嫣身边,恭敬施礼之后坐到旁边位置,黑目深沉如渊。 凤雪瑶看到北冥渊时,‘扑通’跪地,眼圈儿瞬间泛红,“太子殿下,臣妾实不忍心你受这小人蒙蔽,今日便是冒死也要将凤余儿的罪行公之于世!” 北冥渊冷冷看着凤雪瑶,未吭一声。 “唐姑娘,你知道什么?”顾紫嫣未理凤雪瑶,视线落在唐思烟身上。 唐思烟显然要比凤雪瑶镇定许多,“回皇后娘娘话,思烟偶然认识这位周公子,据周公子所言,他与凤余儿幼年时便心意相通,后因周府家道中落,他们曾失去联系,近半年周公子在皇城偶遇凤侧妃,不想这一偶遇,凤侧妃便叫他做了太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顾紫嫣闻声,挑眉,“什么勾当?” 唐思烟下意识看向周长青,她希望接下来的话周长青能自己说,可周长青就只跪在那里,低着头,一动不动。 “启禀皇后娘娘,凤余儿在凤府制造孙夫人与下人苟且的假象,之后怕那下人说漏了嘴便叫周公子杀人灭口,而且据思烟所知,凤侧妃与周公子早已私定终身,所以她在入宫之前,已非清白之身。” 唐思烟又道,“最让人失望的是,凤侧妃为摆脱周公子,竟然以钱财打发,叫他独自一人离开皇城,自己则在宫里享着她的荣华富贵,丝毫不将往日山盟海誓放在心上。” 唐思烟以为,她该适时挑起周长青的怒火才行。 “凤余儿,你简直阴险歹毒至极!”凤雪瑶扭头看向凤余儿,怒骂时眼底溢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忘形。 凤余儿终是抬头,眼泪流的恰到好处,“你们到底对长青哥哥做了什么?” 音落一刻,一直跪在那里默默不语的周长青突然匍匐在地上,将头埋在胸口,低声呜咽。 既然凤雪瑶跟唐思烟已经‘叫嚣’完毕,那么接下来的主场,自然轮到凤余儿。 她跪爬着凑到周长青身侧,眼泪就那么噙在眼眶里,哽咽开口,“长青哥哥,是不是乔儿出事了?” 第七百六十一章 三个字 一声‘乔儿’好似直接绷断周长青最后一根神经,令他再也控制不住,痛哭失声。 “长青哥哥你说话啊!乔儿怎么了?”凤余儿的眼泪便在这时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汩汩而落。 座上,顾紫嫣搭眼看向凤余儿,并未催促。 凤雪瑶则转过身子,看向朝她低头的唐思烟。 她二人好生疑惑,在她们知道的版本里,并没有一个叫‘乔儿’的人。 “长青哥哥你就知道哭!乔儿到底在哪里,你想急死余儿是不是!” 此时的凤余儿比周长青哭的还要凶,她一把拽起周长青,“你倒是说话呀!” “余儿对不起!我不想诬陷你,可乔儿在她们手上!她说只要我能帮着她们把你扳倒,让太子殿下把你撵出宫,就能放了乔儿!可……” 周长青终于在这一刻抬起头,无比胆怯无比脆弱看向座上顾紫嫣跟北冥渊,之后就像是见到天底下最凶的煞神似一样低下头,瑟瑟发抖,“可我不敢……欺君是死罪……我不想死……我也不想乔儿死啊……余儿你救救乔儿!我求你救救乔儿!” 凤余儿猛然松开周长青,满溢泪水的眸子仿佛一瞬间布满血丝,她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样子,起身冲向凤雪瑶,狠狠抓住她的胳膊,“你们把乔儿怎样了?你们把乔儿还给我!” 凤雪瑶惊愕看向凤余儿,之后奋力甩开她,瞪大眸子,“你发什么疯?什么乔儿?本宫根本不认识!” “还给我!”被凤雪瑶推到地上的凤余儿又一次爬过去,紧紧攥着她的衣袖,神情从起初的愤怒嘶吼,变成恸哭哀求。 不待凤雪瑶再开口,凤余儿突然朝其磕头,每一下都能听到响声,只是几下,凤余儿额头就已渗出血迹。 在她旁边,周长青却是畏缩着蜷在地上,不敢抬头,低声呜咽。 凤雪瑶在这一刻是懵的,连唐思烟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终于,顾紫嫣觉得太吵,“到底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北冥渊已然走到凤余儿身侧,“别磕了!” “太子殿下,余儿从未求过你什么,可这次余儿求求你,让二姐放了乔儿吧!”凤余儿哭的连声音都沙哑了,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一双血眸,看的北冥渊心疼不已。 不等北冥渊开口,凤余儿又是转过去拉起凤雪瑶衣袖,“乔儿胆小怕黑,你们到底把她关到哪里了!呜呜呜……” 顾紫嫣身后,锦葵静默看着凤余儿的表演,心底些许佩服,演的这般真情流露,炉火纯青,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你放开!”凤雪瑶看似愤怒不已,实则慌的一匹,她完全不知道‘乔儿’是谁,也根本不知道唐思烟到底是怎么跟周长青谈的。 “够了!”顾紫嫣发狠,怒拍桌案。 “皇后娘娘……求您给余儿作主啊!”凤余儿终是松开凤雪瑶,悲声跪向顾紫嫣。 顾紫嫣瞧了眼凤余儿,又瞧了眼凤雪瑶,眼睛扫过唐思烟之后,落到周长青身上,“你说。” 周长青自打入云光殿便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胆怯模样,这与他之前在客栈里与唐思烟表现出来的大丈夫豪情没有半点重合。 这会儿被问话,周长青立时朝前爬了爬躲到凤余儿身后,“回皇后娘娘,事情……事情是这样的……” 紧接着,周长青便将整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当着凤雪瑶跟唐思烟的面,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 因为嫉妒凤余儿,凤雪瑶与唐思烟找到了清塘镇里与其从小玩到大的周长青,并将其未婚妻子乔儿虏到皇城。 在唐思烟的威胁下,周长青答应她们会在太子殿下面前诬陷凤余儿与其有染,欲置凤余儿于死地。 周长青为了救与自己青梅竹马的乔儿,答应她们出卖凤余儿,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且在周长青道出整个过程的时候,凤雪瑶跟唐思烟几次欲打断,却被顾紫嫣怒声喝止。 这会儿周长青说完了,顾紫嫣方才看向一直跪在地上的凤雪瑶,“你怎么解释?” “皇后娘娘……臣妾冤枉啊!他说谎!没有乔儿,这都是他胡说的!”凤雪瑶脸色煞白,美眸慌乱不已。 “皇后娘娘明鉴,草民不敢说谎!唐姑娘还答应,只要草民依着她的意思诬陷凤余儿,今天午时便会让草民跟乔儿回清塘,她还会给草民一笔银两,更会叫人亲自送我们离开!” 周长青边说话边怯怯看向早已满目怒火的唐思烟,“唐姑娘说……乔儿会在城外十里亭等我……” “周长青!你……” “锦葵,你叫人到十里亭看看。”顾紫嫣冷声开口时,锦葵得令退出云光殿。 而此时,一直昏厥在御医院的鲁明终于醒了。 他躺在御医院的厢房里,怔怔看着床顶的灰色幔帐,脑海里庚博远写下雀羽营时的表情依稀就在眼前。 十几年君子之交,到最后他只得到背后一刀! 肺腑极痛,鲁明吃力搥床起身,摇晃着坐起来。 他知道,自在金銮殿上表现出异常那一刻开始,他的身份就已经遭到许多朝臣的怀疑,再无可能弥补。 既然不能弥补,那就由着他们猜来猜去罢! 鲁明起身,拽起落在床尾的大氅,虚弱走出厢房。 他要见庚博远! 他要知道原因! 待鲁明走出去,自有御医院里的小太监伺候着将其送到皇宫东门,官轿一直没有离开,鲁明当下命轿夫,直奔太史院。 与往日相同,鲁明到太史院时,一众官员依旧起身嘘寒问暖,只是目光里多了几分疑惑。 鲁明毫不在意,甚至不再与他们周旋,大步走向后院。 庭院深深,茶香依旧,鲁明却没有了欣赏的心情。 后厅素来只有庚博远一人,于是鲁明再也没似平日那般叩响厅门,而是直接推门而入,愤怒无比的出现在庚博远面前。 如往常一般,眼前那座紫檀雕出的鱼形案几上,煮着茶。 茶正浓。 “鲁大人身体好些?”庚博远端直坐在案几后面,这一次他仿佛预料到鲁明会来,早已将官袍穿好。 而这一次,他没有起身恭迎。 看着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旧友,眉目间皆是看尽世俗的云淡风轻,鲁明咬着牙,喉咙上下滚动。 他很努力的问出三个字, “为什么……” 第七百六十二章 谁杀了外祖母 为什么? 为什么他明明告诉庚博远投选玄机营,庚博远从未说过反对,却在金銮殿上给了他致命一击。 即便秦淳突然倒戈,他都没觉得自己会输,因为他相信庚博远这一票,绝无可能跑! 偏偏! 他是真的失聪,也是真的吐血! 而此时,面对鲁明寒声质问,庚博远缓缓启唇,“鲁大人身在保皇派,暗投玄机营,这样好吗?” “我只问你,为什么!”这一刻,鲁明就只是鲁明,他不是朝中重臣不是颖川智者,他只是想以一个与庚博远相交十几年老友的身份质问庚博远,背叛的理由。 庚博远提壶倒茶,一杯推给鲁明,一杯倒给自己。 “鲁大人有鲁大人的立场,博远自然也会有博远的立场。”庚博远端起茶杯,“大人不想坐不来喝一杯吗?” “你的立场是保皇派?”鲁明冷眼看向庚博远,相交多年,他竟没看出庚博远何时有了立场。 庚博远浅尝杯中的雨前龙井,“鲁大人当知博远对朝中两派,并无好感。” “那为什么!”鲁明突然冲过去,双手重拍桌案,表情癫狂至极。 庚博远抬头,“为安宁。” 鲁明不懂,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你投了雀羽营,就有了安宁?” “或许我不会有,可奕月堂会,我没有答应你,是因为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想好,直到入金銮殿……” 庚博远定定看了鲁明半晌,低下头,“我不想看到小钗因为我的决定遭受无妄之灾,我知道自己那时才决定于你不利,所以我先你一步写下雀羽营,是想给你准备的时间。” “庚博远!”鲁明气笑了,“你这是想让我感激你?感激你给我装失聪,装吐血的时间?” 庚博远握着茶杯的手微顿,终是搁回到桌边,沉默不语。 “奕月堂……你为了一个小小的,在鱼市里可有可无的奕月堂,竟然将你我十几年的交情抛到脑后,到底是我鲁明眼瞎,还是你庚博远背信弃义!你这个王八蛋!”鲁明狠砸案几,眼底充血,额头青筋鼓胀的几欲迸裂。 庚博远无言以对,“算是我,对不起你。” “一句对不起又能挽回什么!是赛金花让你这么做的?”鲁明情愿相信庚博远是被逼,也不想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决定。 “小钗从来不会叫我做什么,是我自己……不想连累她。”庚博远抬起头,温声开口。 “你不想连累她,就一定要对不起我?”鲁明万般不解的看向庚博远,“你可以与我商量,可以不投玄机营,但你为什么非要到最后一刻写下雀羽营,你没给我一丝一毫的准备,你差点儿叫我死在金銮殿!” 庚博远叹气,“是我错。” “你错?没有……”鲁明强忍着不让自己失态,他站起身,冷冷看着眼前这位十几年的挚交,“你没错,是我错!我鲁明瞎了眼才会把你当成这辈子唯一一个值得用命相交的朋友,是我相信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叛我,你也不会!” 鲁明看了眼被庚博远推过来的茶杯,他抬手,端起茶杯。 ‘啪—’ 杯碎,茶水溅洒满地。 鲁明指着地上的茶杯,“从今以后,我鲁明还真得擦亮眼睛看人,庚大人,你真是……好!” 眼见鲁明怒摔厅门而去,庚博远这方抬起头,目色深凝。 我不能提前告诉你,是有苦衷的…… 云光殿里,锦葵派出去的太监们回来时,带来一具尸体。 那是一位女子的尸体,十七八岁的年纪,长相娇俏,只是没了气息。 当那具尸体被抬进厅里一刻,一直忐忑的凤余儿终于发出绝望的嘶吼,连带着周长青也跟着疯一样扑过去。 他二人几乎同时抱起女子,悲恸跟绝望一瞬间爆发出来,哭的撕心裂肺,压抑的气息将整个云光殿的气氛都降到了极点 旁边,凤雪瑶一片懵懂,唐思烟却是面色惨白。 她知道,自己入了计中计,局中局! “乔儿!呜呜呜……”凤余儿紧紧揽着女子的尸体,好几次哭到窒息。 周长青也是如此,他狠狠握着女子冰凉手腕,忏悔又无奈的恸哭。 顾紫嫣看到这般情景,侧眸瞧了眼锦葵。 锦葵便将事情如实告知,内容大抵与周长青说的一致,只是停在十里亭那辆马车的车夫,是个三流杀手,听说收了五百两银子。 而且据那杀手描述 ,给他银子的,正是唐思烟无疑。 “凤雪瑶,唐思烟,你们两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这可是本宫给你们的最后机会。”顾紫嫣愠声质问。 “皇后娘娘明鉴!臣妾真的没有……” 就在凤雪瑶欲为自己开脱时,凤余儿突然松开那具女尸,满脸泪痕跪爬过来,“皇后娘娘!余儿要告凤雪瑶!告她亲手杀死自己祖母!” 一语闭,全场震惊。 顾紫嫣蹙眉看向凤余儿,“本宫知道你受了委屈,但也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 “没有!余儿没有信口雌黄!余儿陪凤雪瑶到镇南侯府老夫人陵前祭祀之后当晚,我亲眼看到她对着一块驱鬼的桃木灵符承认,是她亲手掐死自己祖母,还说是因为祖母要报官她才出此下策!” 凤余儿悲声怒吼,转眸时狠狠瞪向凤雪瑶,“你有事直接冲我来!你直接弄死我啊!为什么要害乔儿!” “没有……我没做过……凤余儿你是不是疯了!”凤雪瑶惊恐万状,所有的心虚跟恐惧都在脸上,表露无疑。 “我没疯!皇后娘娘若不信大可叫人去查凤府茗湘阁,去查宫里茗湘殿!”凤余儿水眸染上血红,那双眼睛如魔鬼一般狠戾瞪向凤雪瑶,“我要你给乔儿偿命……我要你给她偿命!” 眼见凤余儿冲向凤雪瑶,锦葵下当命几个宫女将其拉回来。 而此时,周长青突然冲向唐思烟,“还我乔儿!” 在那一瞬间被周长青拽住的唐思烟绝望抬头,她任由周长青拼命撕扯却没有半点反抗,最后还是从厅外冲进来的侍卫将周长青压在那里,唐思烟方才从地上爬起来。 这是完了…… 第七百六十三章 替他也买 弑杀亲长这种事于情于理都是大逆,顾紫嫣当即命锦葵亲自到茗湘殿搜。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锦葵回来复命。 正如凤余儿所言,茗湘殿里的确藏有许多灵符,那上面书写的压制鬼魂的名字,正是镇南侯府的老夫人! 直到这一刻,凤雪瑶才真的害怕。 “没有……皇后娘娘明鉴,臣妾没做过,这些都不是臣妾做的啊!”凤雪瑶绝望嚎叫,跪爬到顾紫嫣身边却被其一脚踢开。 凤雪瑶紧接着爬向北冥渊,北冥渊踢的更狠。 她万般绝望之际,爬向唐思烟,“思烟你相信我!我没有!我没有杀祖母,也没有诅咒她!” 唐思烟就只默默跪在地上,一语不发。 她知道自己掉进凤余儿的局里,想起来,当初在茗湘殿初见时她竟是那般轻敌,而今一败涂地,她根本无从解释! 人是她带进来的,她现在又如何证明周长青说的都是假话? “思烟!”凤雪瑶抓着她自以为的最后希望,然尔唐思烟的反应却激怒了她。 谁能想到呢,凤雪瑶居然爬回到凤余儿身边,拉着她的袖子苦苦哀求,“我没有……我没有诬陷你,是她!这一切都是她的计划!是她收买周长青诬陷你的!不是我!余儿,你告诉皇后娘娘,告诉太子,我没杀祖母!那些灵符根本不是我的!” 历史总是这样惊人相似,在唐思烟无用之后,凤雪瑶毫不犹豫的出卖了她。 一直沉默的唐思烟猛然抬头,她不可置信看向凤雪遥,“你说什么?”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从来没觉得余儿对我不好,是你挑拨离间!口口声声说余儿抢了本该属于我的恩宠,是你挑唆我们姐妹!”凤雪瑶发疯一样跟唐思烟翻脸,那副嘴脸当真难看。 “好了!且不论镇南侯府老夫人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你伙同唐思烟诬陷余儿已是死罪,先打入冷宫!”事关镇南侯府,顾紫嫣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冷声开口。 “皇后娘娘……臣妾冤枉!臣妾没伙同唐思烟,这一切都是她一个人的主意!”凤雪瑶匍匐在地,直到被侍卫拉出云光殿时,她还在把所有的罪都叩到唐思烟身上。 殿内,凤余儿悲泣抹泪,“皇后娘娘英明……唐思烟如何坑害余儿我都可以不追究,可她毕竟买凶杀了乔儿,求皇后娘娘替乔儿住持公道!” 顾紫嫣瞄了眼那具冰冷女尸,眼底闪过一丝为难,“来人,先把唐思烟关到慎刑司,这事儿再容本宫细查,你也起来吧。” “皇后娘娘……”凤余儿抬头,凄楚目光我见犹怜。 这会儿,一直没有开口的北冥渊起身走过去,心疼扶起凤余儿,“母后自会替你主持公道,你先起来。” 戏演到这里,恰到好处。 凤余儿对于这种苦情戏素来拿捏的极好,待她起身后向顾紫嫣说起周长青不过是她在清塘的玩伴,加上乔儿,他们三人自小关系就好。 所以就算周长青有诬蔑自己之嫌,可念他最终没有铸成大错,希望顾紫嫣能网开一面。 这种事既然凤余儿不追究,顾紫嫣当然要卖她这个面子。 如此,周长青便抱着那具女尸,万念俱灰的离开皇宫。 云光殿终于消停下来,顾紫嫣在主位上坐了许久,终是唤来锦葵,叫她差人到清塘打听凤余儿过往。 锦葵心领神会。 好在这种事落在她身上,凤余儿便也安全了…… 幽市,四海商盟。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容祁发现自己突然变得很闲,不必担心鱼市,不必担心宫里,朝堂上的事儿他家歌儿自能应付,他根本不需要担心。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家歌儿的成长速度,太快了。 “雷伊啊!”椅子上,整整发呆一柱香时间的容祁忽然想到这个熟悉的名字。 嗯,掐指一算他好像有七八天没有喊过这个名字了,都有些不顺嘴了呢。 “雷伊?”未见身前出现人影,容祁下意识坐起来,又唤了一声。 这会儿房门开启,温慈从外面进来,“盟主您找雷伊?” 容祁看看温慈,点点头。 “雷伊这几天心情不好。”温慈小心翼翼走过去,据实道。 “心情不好?他有什么心情不好的?”容祁愣住,“他人呢?” “在房间里……”温慈低声道。 “把他给本盟主叫出来!暗卫秘责他不是倒背如流么?现在怎么了?作为主人的本世子连叫他两声……” “主人。”温慈背后,雷伊突然出现,犹如标杆一般站在那里。 见雷伊脸上偌大一个‘丧’字,容祁噎喉,“温慈啊,你这么大年纪还说谎可不好,谁说雷伊在房间里,他不就在这儿么,出门小心啊!” “……”温慈忍,“盟主出门也小心。” 容祁后脑滴汗,要不是看在温慈年迈,他定要扣工钱。 “主人找属下有事?”前几日还朝气蓬勃的雷伊,此刻就像一尊木偶般站在案几前,一双死鱼眼翻也不翻的看向容祁。 “雷伊啊,你用这张脸对着本世子,就没想过要照顾一下本世子的心情吗?”容祁表示他本来心情就不好。 “属下连自己的心情都照顾不了,实在没法儿照顾主人的心情。”雷伊依旧那副死样,就跟死了主人一样。 容祁本来是想找雷伊排解一下情绪的,现在看,他还是先排解一下雷伊的情绪比较好,“因为三皇姐?” “三公主眼睛好了为什么不告诉属下,她要走了为什么不告诉属下,她就这么走了,连去哪儿都没告诉属下,也没告诉温慈,连猗阑轩的人都不知道,万一她又瞎了怎么办?万一她遇到打不过的人又怎么办?” 雷伊一股脑儿将自己所能想到的最不好的事全都讲出来,越想越觉得委屈,死鱼眼终于向上翻了翻。 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把容祁吓了一跳。 他发誓,倘若有一天他死了雷伊绝对不会哭! 嗯,这事儿雷伊早跟屈平说过,要是他家主人死了,他愿意拿出一百两纹银买鞭炮,屈平当下拍了五百两到桌上。 替他也买… 第七百六十四章 主人也很闲 眼见雷伊那副‘受伤极重’的死样子,容祁紧紧盯着他,很久很久。 “你,喜欢三皇姐?” 容祁的话就像是一道天雷咔嚓劈到雷伊头顶,劈的雷伊整个人弹跳起来,怒目横眉,“主人怎么可以说这种亵渎三公主的话?” “本世子哪有亵渎三皇姐,我是在鄙视你好么!”容祁也不乐意,他敢亵渎容岚? 头发不要了! 听到鄙视二字,雷伊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般低下头,不再说话。 容祁知道雷伊误会他的意思了,“你喜欢三皇姐为什么不说?你这样是不会有女人的!” “属下对三公主绝无非分之想。”雷伊依旧低头,说话时垂在两侧的手暗暗攥成拳头。 容祁不信,“胡说,你不喜欢为什么纵着她?让你滴蜡油就滴蜡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当齐赵两国离的近呢?” “那是属下的本分。”雷伊低声开口。 见雷伊这般,容祁拿自己举了例子,“你看本世子,知道自己喜欢凤天歌就大胆说出来,现在不是抱得美人归!喜欢一个人就要告诉她,不然她怎么知道你喜欢?” 雷伊终是抬头,“主人何时爬上凤天歌的床了?” “没爬上啊!”容祁本能否认。 房间里沉默片刻,主仆二人相视无语。 半晌后,容祁有些忐忑看向雷伊,“以你对我家歌儿的了解,本世子要想做点儿什么,会是什么后果?” “那要看主人想做什么。”雷伊淡声开口。 “爬床啊!”容祁表示,他好歹也是个男的吧! 雷伊的回答很简单,世子府的水晶棺闲的都快长毛了,也是时候搬出来用一用了。 对于雷伊的耿直,容祁很不满意,“你说话这么难听,三皇姐怎么可能喜欢你!” “三公主是人中龙凤,能配得上她的也必然是人中龙凤,主人看属下哪里长的像条龙?”雷伊苦涩自嘲。 容祁认真看了看,头上也没有犄角,后面也没有尾巴,“小伊伊,三皇姐不是那么虚荣的人呐!” “我知道。”雷伊终是苦笑,“我知道三公主最真性情,她若爱就一定会说出来做出来,就像对赵无极,所以三公主并不爱我,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会给凤天歌滴蜡油吗?” “我活腻了!”容祁瞬间炸毛。 “属下是喜欢三公主,哪怕为三公主去死我都不会眨眼,可我不会奢望,我只是担心……”雷伊低下头,“我只是担心三公主……” “三皇姐自有四海商盟罩着,你放心。”容祁看到雷伊那副要死不死的样子,终是舒了口气,“至于你,反正你现在也没啥用,回屋呆着去吧。” 雷伊抬头,翻翻眼皮,“主人好像也很闲。” 所以说,作为主子如果不刻薄起来会被当作软柿子的啊! 于是某位世子以‘促使进步’为由揍了雷伊一顿之后,把他派出去守唐鹤了…… 夜近,天凉。 大齐皇宫的冬天尽显颓败,满目凄凉,唯有月光穿过树荫洒落的一地碎银,闪闪烁烁,月笼轻纱。 碧湖凉亭里,凤余儿换了一件新的大氅,雪狐皮的,十分精致。 整个皇宫里除了皇后,也就她身上的这一件尤为珍贵。 湖面结了厚厚一层冰,望过去,半点看不到锦鲤的影子。 “长姐觉得,那些鱼会不会看到我们?”凤余儿从挂在凉亭外面的鱼盒里抓了一把鱼食,哗啦洒到冰面上,轻声问道。 此时的凤天歌已入凉亭,行过来时背身靠在栏杆上,“能。” 那些鱼就像是颖川的智者,藏在冰层下面窥探着上面的一举一动,将亭里的画面看的清晰无比。 “是吗?”凤余儿又洒了把鱼食到冰面上,笑了笑,“那就让它们看着吃不着。” 凤天歌侧眸,“如果我们不来,它们看到的只是一座凉亭,所以它们看到什么,取决于我们想让它们看到什么。” 凤余儿拍了拍手里残剩的鱼食,转过身,“凤雪瑶已经被打入冷宫,唐思烟这会儿被关在慎刑司,长姐想什么时候放唐思烟出来,只管说一声。” “多谢。”凤天歌并不是一个轻易说‘谢’的人,她对自己这位庶妹,打从心里赞许。 凤余儿双臂朝后靠在栏杆上,清澈眸子溢出淡淡的光彩,“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如果不是长姐在外安排了周长青跟乔儿,任我再会演戏,也演不出这么精彩的一场戏,那个周长青,演的不错呢。” “你有把握救唐思烟出来?”凤天歌言归正传。 “余儿怎么把她送进去的,就能怎么把她拉出慎刑司,一根头发都不会少了她。”凤余儿自信道。 “需要我做什么?”凤天歌问道。 “皇宫里的勾当,余儿应付的来。”凤余儿笑道。 凤天歌微微颌首,“拜托。” “长姐不想知道我要怎么对付凤雪瑶吗?”凤余儿突然扭头看过去,“弄死她的话,长姐不会怪我吧?” “随便。”凤天歌淡漠开口。 凤余儿笑了,“余儿不会弄死她,那有什么意思!而且,我留着她有用呢!” “角落里有个小太监,是你长乐宫的意云踪。”凤天歌不会给凤雪瑶求情,那样对凤余儿不公平。 “没事。”凤余儿朝对面一人多高的火棘丛瞄了一眼,“那投选之后,余儿等着长姐的消息,再放人。” 凤天歌点头,迈步离开。 且在凤天歌的身影淡入夜色之后,意云踪当下跑过来。 看着意云踪脸上的担忧,凤余儿笑了…… 三叔中毒这件事在凤天歌看来不宜声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苏狐不行,他有仇一般都当场报。 于是公孙佩只是打盹儿的功夫,苏狐便跑去玄机营砸场子了。 要问苏狐是不是纯爷们儿,那必须! 他是单枪匹马一个人背着‘破影’去的! 当然,他虽然没有带人,但他带了狼。 “易剑生!给你狐大爷滚出来—” 苏狐一声吼,整个玄机营都出来‘列队迎接’。 正在两方虎视眈眈时,易剑生自主营帐里迈步出来。 看到苏狐一刻,易剑生眼底生寒…… ------------------- 小云能获得‘最佳人气作者’的荣誉,离不开所有小可爱的支持,在这里拜谢!! 第七百六十五章 投桃报李 易剑生是真的很诧异,苏狐不该出现在这里,他该出现在黄泉路,鬼门关! 那日新营比试,他虽与苏狐旗鼓相当,虽因最后凤天歌跟公孙佩护短而败北,可他很清楚自己剑气里隐藏着什么东西,那是周歧的暗毒。 所以不管是苏狐还是凤钧,此时此刻都该在‘睡觉’,做一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美梦。 然而,并没有! “你怎么会在这里?”易剑生将苏狐拦在营门处,冷声质问,寒目如锥。 “手痒了,来揍你!”苏狐音落一刻,数位副将登时上前欲将其团团围住。 哪成想,他们才刚拔剑,小狼突然窜起,迅即将其中一位副将手里的剑叼到嘴里,龇起牙,那双即便在白日里仍隐隐有蓝光微闪的眼睛充满令人恐怖至极的杀气。 小狼,只有要苏狐眼里才是小狼,在别人眼里,它是狼王! “你敢!”易剑生愠声开口,心里却惊,苏狐没死,那凤钧岂不是也没死? 苏狐‘切’的一声抡起‘破影’,“你狐大爷来都来了,有什么不敢的!” 就在易剑生震惊时,前方空气轰然扭曲,破影挟带起狂啸飓风直接扫过来! “元帅小心!” 其中一位副将正想阻挡,小狼再次冲袭,夺剑时弓起狼身呈俯冲架势,幽幽狼目,令人胆寒! 易剑生见苏狐斩剑而至,当下拔剑相抵,同时叫周遭副将退下。 此举并非易剑生想逞强玩什么单打独斗,他怕狼王叫! 轰的一声暴响,易剑生只觉肺腑震痛,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使得易剑身体急速倒飞,脚下尘石迸起,被拖出两道长长的沟壑。 易剑生将将稳住,便见两柄紫色小剑疾驰向自己面门,小剑速度之快犹如彗星,拉出两道肉眼可见的彗尾! 易剑生情急之下同样祭出两柄飞剑。 四剑相抵于半空,苏狐猛然泄力,双子剑身突然暴涨出狂烈的紫色光焰! 易剑生心生不妙,便也顾不得自己伤势未愈,强运真气到两柄小剑剑身,然而这样也只是让双子剑速变缓,并没有实质性的改变。 肺腑隐痛,易剑生吃惊苏狐内力竟已恢复七成,而他不到五成! 眼看双子剑就要在易剑生面门上戳两个窟窿,众副将心里发狠正要冲上去的刹那,一道黑色身影倏然落到苏狐身侧,抬手封其穴道。 与此同时,双子小剑因为失去内力维持砰然落地瞬间受到内力牵引,急速飞回到苏狐身侧,易剑生亦在同时收起内力。 喉咙腥咸,他这是又有点儿要吐血的意思。 “易将军身体可好?” 来者,公孙佩! “师傅!你……”苏狐正恼时,公孙佩索性封了苏狐几处大穴,包括哑穴。 易剑生强忍肺腑翻滚不息的血气,重步向前,“公孙院令就是这样教徒弟的?军营挑衅是死罪!” 面对易剑生的质问,公孙佩一脸诧异,“易将军说笑了,劣徒哪里是来挑衅的,他这分明是来表示友好,探望将军的。” “探望?拿什么探望?”易剑生怒道。 不得不说,某位太学院院令真是长了一颗聪明的脑袋和一张厚厚的脸皮,他直接就把刚从营外拔的两根枯树藤递过去,“拿的草药啊,将军把这种草药剁碎之后以热水冲服,连续三日,内力可恢复七到八成,不用谢。” 易剑生恨的,这种枯藤就长在他们军营外,他会不认识! 面对易剑生的横眉冷对,公孙佩我自泰然。 有句话怎么说的,不要脸这种事儿如果干的好,那叫心理素质过硬。 公孙佩心理素质可是杠杠的。 “如此说,苏狐的内力便是服用此物得以恢复的?那巧了,本帅这里多的很,来人,去采些送给公孙院令!” 鉴于公孙佩的身份,易剑生还不致贸然与其撕破脸,但他也不甘心就这样被人砸了场子。 半柱香的时间,当一整垛枯藤被捆着扔到公孙佩面前时,公孙佩欣然接受,“那就多谢易将军美意。” 公孙佩挥手瞬间,那垛枯藤倏的落在小狼身上。 小狼猛然扭头看向公孙佩,样子狠狠的龇起牙,公孙佩则抬手拍了拍苏狐,小狼翻起白眼,扭头走出营门。 公孙佩则拎着苏狐的领子,正欲转身时望向易剑生,“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易剑生漠然直立,看似凛然,却是心虚…… 夜已深,延禧殿内十分安静。 容祁双手托腮在发呆,脑子里不时回想与雷伊在四海商盟时的对话,思来想去得出一个结论,爬床这件事他也拖的太久了。 风起,容祁抬头时凤天歌已然推门而入。 “歌儿你回来啦!我今晚做了你最爱吃的莲蓬豆腐,正温着!”见凤天歌坐过来,容祁立时起身盛粥夹菜,这般贤惠小媳妇的样子也是让凤天歌感慨。 这个戏精。 “歌儿你今天很累吧?我给你烫了一壶女儿红!”容祁也不问凤天歌想不想喝,直接倒上满杯。 凤天歌抬眼瞧向容祁,“有事?” “没事啊!”容祁咧嘴,笑的人畜无害。 凤天歌报以微微一笑,抬手端起酒杯,“你也喝。” “哦……”容祁见凤天歌干净杯里女儿红,直接又倒一杯。 凤天歌没有再问,就这么由容祁‘伺候着’吃罢晚饭,至于容祁自己,几乎一口没吃。 一般来说,有心事的人是没什么胃口的,某世子就是这样。 半柱香之后,容祁见凤天歌搁下竹筷,自己也跟着搁下酒壶,“歌儿你要休息了?” “嗯。”凤天歌起身,如往常一般走向内室。 容祁却不似往常那般回到自己屋子,而是跟着凤天歌走到内室门口。 “你做什么?”凤天歌止步,狐疑问道。 容祁抬头,在迎上凤天歌那双宛如秋水的明目时缩了缩,“我想送你进去休息。” “不用,你也回吧。”凤天歌轻描淡写,尔后推开内室房门走进去,且在容祁死皮赖脸想要跟进去的时候关了门。 鼻尖生风,容祁怯怯往后退了退,但是没走。 他在等…… 第七百六十六章 人生无常,再无来日方长 下药? 没有。 容祁疯了也不敢给他家歌儿下药,他怕的不是从此以后他家歌儿再也不吃他做的东西,再也不喝他倒的酒,他怕的是自己从此没有以后。 那为什么要等呢? 因为那酒是沈辞配的,严格说是他主动去找沈辞配的,依着他的要求,沈辞配的那坛女儿红纵然是千杯不醉的人喝了,也必然会醉。 所以他家歌儿这会儿应该睡着了吧? 半柱香之后,一直站在外面没走的容祁转回身,面向房门。 他抬手,想敲门。 想了片刻后觉得敲门什么的太矫情,那就直接推! 于是乎,容祁猫着腰伸出左手,收起四根手指只留食指搥向房门,动作缓慢,声音很轻,房门只发出细微的吱呦声响。 容祁没敢把房门开的很大,只从缝隙里侧身一小步一小步的蹭了进去。 今晚月色温柔,如碎银般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下满地华彩,容祁借着月光,无比清晰辨认出床榻的位置。 他今晚的口号很明确,爬上床啊爬上床。 房间里一片沉寂,床榻上凤天歌呼吸匀称,容祁暗自感知了一下,是熟睡的节奏。 他这方松了口气,紧接着一步一步走向床榻。 月光不似阳光明媚,阳光不似月光温柔。 容祁止步在床榻旁边,弯下腰静静看着床榻上的女子。 丑是你,美是你,肆意狂纵是你,冷静果敢也是你,今生有幸,遇见你。 面对已经熟睡的凤天歌,容祁薄唇勾起一抹情不自禁的笑意,我肯定,我爱你。 距离成功只剩下最后一步,而这最后一步,近在眼前。 容祁没敢去掀凤天歌的被子,只转身无比小心的坐下来,他不敢仰身躺在凤天歌旁边,当然也是没地方。 凤天歌睡在床正中,他想躺过去就只能侧身。 思来想去,容祁决定脸朝里,这样就可以一直盯着他家歌儿看。 值得一提的是,容祁整个躺下的过程十分艰辛,不敢有一丝轻待,哪怕是把腿压在凤天歌被子一角的动作他都反复尝试十几次才真正落腿。 到最后,容祁终于满头大汗的侧身躺在了凤天歌身边。 这可是凤天歌的床榻哟! 他终于抱得美人归喽! 月光依旧温柔,落在两个人的脸上仿佛散出淡淡的光晕,容祁就那么定定看着旁边的可人,只是看着就觉得世间美好。 如果他可以,便将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只这一刻,他就已经非常满足。 “世子看够了吗?”平淡的声音,突兀响起。 容祁闻声,心跳骤停,血液骤凝,呼吸也在这一刻停止了。 是幻听? “没看够的话可以再看一会儿。”凤天歌闭着眼,睫毛都没动,呼吸依旧那么匀称,哪怕一个节拍都没错。 淡定如斯啊! “看……看够了……”容祁那张脸猛一下红成柿子,通红透紫,好生尴尬! “看够了就回去休息。”凤天歌一切如常,只是唇动。 “哦。”容祁顶着一张大红脸,起身时因为慌乱差点儿从床边滚下去。 眼见凤天歌再无声音,容祁站在床边双手紧紧揪住自己衣摆,可劲儿噎喉,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纸,怎么可以那么可爱。 他想解释,又无从解释,他想走,又不想走,纠结到死。 “需要本帅送你?” 床榻上传来幽幽的声音,容祁本就千疮百孔的内心瞬间崩塌,“不用不用。” 有句话说的好,人生处处有伏笔,征途时时遇坎坷。 他容祁在追媳妇的道路上真正是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剩下的一两件就是特别不如意。 此时容祁已然落荒而逃,行出内室后将门叩紧,之后便在房间外面疯狂摇动双手,疯狂晃动头颅。 如果不是不方便大叫,他真的好想吼出来。 啊啊啊啊啊! 好尴尬! 房间里,凤天歌终是睁开眼睛,清澈明亮的目光望着床顶的浅蓝色幔帐,看着看着,就笑了…… 子时已过,鲁府书房里的灯火还亮着。 鲁明夜不能寐。 他一直以为在闻少卿搅动那池春水的时候,他已经冷眼旁观将朝局探的一清二楚,他可以在闻少卿死后将朝局按着他预想的方向搅动下去。 可他才出手,便遭受重创。 比起闻少卿把古若尘他们玩个遍,自己被人玩了。 秦淳,庚博远! 桌上滴水更漏又到了尽头,鲁明翻转更漏,流刃现身。 “属下叩见主人。”流刃拱手。 “告诉古云奕,以薛贞胁迫唐鹤两日后早朝先行投选,玄机营。”如果可以投成平局,他愿暴露。 “属下听闻唐思烟被打入宫里慎刑司,生死难料。”流刃据实禀报。 鲁明点头,“我知道,此事乃北冥渊与顾紫嫣所为,他们两个当与本官所想一致,如此情况,唐鹤不管是为了救薛贞还是唐思烟都不会再出意外。” 鲁明看似自信,语气却不似往日坚定。 “主人以为,秦淳在朝堂上临阵倒戈,会是谁的问题?”流刃低声道。 鲁明抬头,“本官明白你的意思,你在怀疑古云奕,亦或北冥渊?” 流刃沉默。 “不会,古云奕不过是个礼部侍郎,他不敢单独与颖川作对,若说是北冥渊的意思还有可能,但以我对秦淳的了解,他的性子跟秉性做不来人鬼两张皮的事,所以秦淳应该是真投了保皇派。”鲁明冷静分析。 流刃未再多言。 鲁明看了眼流刃,不禁苦笑,“比起闻少卿,我算是出师不利了。” “来日方长。”流刃低声道。 “人生哪有那么多来日方长,有的只是乍然离场。”鲁明又一次想到了闻少卿。 看到鲁明闭眼,流刃转身退离。 待其纵身跃上房顶,流刃却不似每日那般遁离。 他忽然停下来,望着远方的星空,渐渐感悟到鲁明刚刚的那句话。 有的,只是乍然离场。 他不知道容岚现在在哪里,过的怎么样,是不是又遇到一个甘愿为她烤肉串的人,又或者甘愿一路背着她。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能活到自由时,他想去找那个女人…… 第七百六十七章 谁的局 距离投选已经过去两日,庚博远这两日过的十分平静。 鲁明没有再来找他,或许以后都不会。 夜里,他回到庚府时管家与他随行到了厅门,却在接过大氅时退了下去。 庚博远知道,里面来人了。 厅门开启,满室芳香。 庚博远一向吃素,所以赛金花的素菜做的最好。 “小钗?”庚博远看到赛金花时,浅声开口,眼中含着笑意,一如当年初见,温润如玉。 赛金花拉出椅子,“过来坐,今晚炒了几道你爱吃的菜,也不知道手艺有没有退步。” “你做的都好吃。”庚博远走过去,将官帽摘下来搁到旁边,“没想到你会来,否则早些。” “太史院里忙?”赛金花舀了素汤过去,又夹了两道菜到庚博远身前的碟子里。 “不忙,反正都是一个人,在哪里呆着都是呆着……”庚博远拿起汤匙,“找我有事?” 赛金花给自己也盛了一碗,低头喝汤,“没事,就是来谢谢你。” “谢我?”庚博远微侧眸,狐疑看过去。 “谢谢你前日早朝投了雀羽营。”赛金花与庚博远虽不似夫妻,虽不住一处,但两人这几十年惺惺相惜,早已将对方看作自己今生的唯一陪伴,不离不弃。 “若真说谢,这谢字该由我来说,你若不是为了我能在鱼市有一席之地硬挤进去开了奕月堂,今日便也无需受鱼市势力的威胁,找我来投雀羽营,当是我连累你了。”庚博远歉疚低头,“对不起。” “哪有威胁,我是觉得既然你在官,我在商,以后要想留在皇城就该有态度了。”赛金花夹了口菜,“皇上醒了,保皇派底气足,投雀羽营便是我们的态度。” “是这样……”庚博远吃了口盘子里的菜,“我还以为是逍遥王找人威胁你呢。” “你说南无馆啊?”赛金花平日里从不跟庚博远说鱼市的事,这会儿若非庚博远无意中提起,她亦不会说,“南无馆虽说是逍遥王的,可王爷管的少,黎啸天倒是把南无馆打理的有声有色。” 赛金花没有对庚博远说起四姑娘,因为她答应过凤天歌。 “黎啸天……当初他在太子党时可没显得这般能干。”庚博远似是无意提起,“逍遥王看起来也不像是个生意人呐。” “怎么突然关心起南无馆了?”赛金花笑着替他夹菜。 “担心你,又或者……再过段时间,我们离开皇城如何?”庚博远突然停下手里竹筷,认真看向赛金花,“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赛金花诧异不已,“你想离开?” “你不是一直都想离开吗?”庚博远静静看向赛金花,岁月仿佛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一丝痕迹,美的倾城绝色,就像是不食人间焰火的仙子。 “那是十年前了。”赛金花笑道,“现在又岂是你我说离开就能离开的,快吃吧,菜都凉了。” 庚博远犹豫片刻,转身坐直,重新拿起竹筷,“二十七年光阴,我如何还你……” 赛金花听到庚博远这般说,不禁扭头,“你今晚到底怎么了?” “就觉得对不起你。”庚博远苦笑,“委屈你了。” 赛金花笑着给庚博远夹菜,“是投选的事叫你担心了吧?放心,有我在。” 庚博远也跟着笑了笑,替赛金花夹了菜过去,“吃吧……” 此时此刻,或许只有庚博远知道,他对不起赛金花的,到底是什么…… 明日早朝即将进行最后两票的投选。 是以在这最后一夜,唐府的灯一直没有熄。 偌大书房里,单是紫檀书柜便整整占了三面墙,其间摆放的许多卷宗书籍都是绝版,有些已经泛黄。 作为齐国第一大学士,唐鹤通儒达士,学识渊博,他完全可以扛起齐国大儒的旗帜,但因其太过钻研学问跟执拗的个性,门下学子却是极少。 薛贞,则是他迄今为止最引以为傲的学生。 薛贞亦在皇史馆,成就有目共睹。 而今因为一次投选,太子党以薛贞要挟他弃权,他虽然愤怒但也不得不同意。 薛贞那孩子从小拜在他门下,对学问的领悟跟见识都有非常独到的想法,唐鹤几乎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他这一生,还能如此倾尽心血栽培出几个薛贞? 更何况,他的女儿还在太子党手里。 唐鹤终是低头,拿起桌上那纸密件, ‘明日,在鲁明之前,投选玄机。’ 这是要逼着他站队太子党呵! 偏在这时,风起。 唐鹤只觉一道白光闪过,手里字笺已然落到他人之手。 “你是谁?”唐鹤猛然起身,震惊开口。 一袭白衣,面覆明璃。 凤天歌垂眸看了眼字笺上的内容,与她预料如出一辙,“唐大学士要选玄机?” “你是保皇派里谁派来的?”唐鹤五旬年纪,许是终日在皇史馆里做学问的缘故,眉间竖纹很深,肤白,整个人看上去偏瘦。 与丁酉不同,唐鹤周身都散发出一股正义凛然执拗的气息,一双眼,充满敌意。 “这个大人不需要知道,大人只要知道,倘若大人投玄机,薛贞安然但唐思烟必死无疑,倘若大人投雀羽,唐思烟安然,薛贞可保一命。”凤天歌将手中字笺扔到桌上,淡漠开口。 唐鹤皱眉,“你什么意思?思烟是被你们控制的?” “不然呢?”凤天歌挑眉。 她明白唐鹤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毕竟把唐思烟关进慎刑司的是太子跟皇后,若非此事乃她经手,这种假象必能以假乱真。 凤天歌相信,那位智者只怕又要失算了。 “你拿什么证明?”唐鹤沉声质问。 “凤炎有可能为了威胁大人,牺牲自己已是太子侧妃的女儿吗?”凤天歌坐到书案前,“北冥渊跟顾紫嫣有可能为了控制令千金,牺牲掉凤炎的女儿吗?” 见唐鹤不语,凤天歌又道,“当然,大人可以把这个局当作是苦肉计,但他们有必要在这样一出戏里诬陷凤雪瑶杀了镇南侯府的老夫人?这个节骨眼儿上激怒凤清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 “你想说什么?” “唐思烟入的局,不是太子党的杰作。” ------------------- 亲爱哒们,近日晓云企鹅群里有活动哟,欢迎入坑244239995,坐等你们一万年呀一万年。 第七百六十八章 最后两票 此刻面对眼前这个突如其来的人,唐鹤动摇了他最初的设想。 他有些相信自己女儿入慎刑司或许真的不是太子党所为,但他不敢肯定。 “思烟是被皇后打入慎刑司,你如何救她出来?薛贞是被古云奕诬陷入牢,你又如何保他不死?”唐鹤并不相信眼前女子的承诺。 “令千金是被凤雪瑶迷了心智才会做出那等诬陷勾当,只要证明她亦在局中受人蒙蔽,作为堂堂大学士的嫡女,便是皇后也不敢贸然动她一根头发。” 见唐鹤不语,凤天歌又道,“薛贞,我保他不死。” “不行。”唐鹤甚至没有犹豫,冷声拒绝。 凤天歌蹙眉,不语。 “薛贞是老夫最看中的门生,是皇史馆未来的希望,他不可以出事。”唐鹤无比坚定表达出自己的意愿,目光里透着决然。 凤天歌微怔,“所以唐大学士情愿放弃自己的女儿?” “如果老夫选玄机,太子跟皇后如何都要看在‘玄机’的面子上,饶了思烟。”唐鹤笃定道。 凤天歌冷笑,“所以大人相信即便令千金入我局,能救她的人依旧是太子跟皇后?” 不等唐鹤回答,凤天歌眸色显出几分轻蔑,“那么我还真要给大人好好分析一下这明里暗里的时局,大人以为太子等同玄机?” 唐鹤不解,他就是这样以为的。 “太子是多精明的人呵,他若不精明,我齐国天下兵马大元帅,前太子妃独孤艳又岂会被他削株掘根,斩尽杀绝。” 凤天歌没给唐鹤开口的机会,“如太子那般精明的人,他会不知道颖川王的伎俩?他会甘愿屈从在颖川之下?当日两营演练,凤天歌选苏狐为新帅,太子为何不反对?三日前朝堂,投选结果已于玄机不利,太子为何不重投?我们再往前推,闻少卿无疑是颖川的人,他的死分明可以定性为谋杀,纵找不到凶手,太子也应该拉出一个保皇派当垫背的给他陪葬!结果呢?” 三句反问,对唐鹤而言犹如醍醐灌顶。 “你的意思是,太子与颖川……” “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是明眼人都能看到的事实。”凤天歌话锋转厉,“你敢肯定你知道北冥渊心里所想?如果他不愿意,又何必由着唐思烟入我们的局?何必呢!” 眼见唐鹤眼中闪过迟疑,凤天歌心知他在动摇,“说白了,北冥渊并不是很想合营后的新营主帅是易剑生,大人若投玄机,便是悖逆了北冥渊的意思,届时大人觉得,唐思烟要怎么从慎刑司里平平安安的走出来?” 唐鹤身体微晃,缓身坐回到椅子上,“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 “谁不是在猜测?”凤天歌笑着看向唐鹤,“至少我的猜测,更靠谱一些。” 唐鹤终是陷入深思,凤天歌则坐在那里,静静等他。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唐鹤也终于有了答案。 “如果你能保薛贞回皇史馆,保思烟安然离开慎刑司,我答应你提出的任何条件。”唐鹤的话令凤天歌沉默。 她能保唐思烟安然,能保住薛贞一条命,但若想让薛贞重回皇史馆则要费太多精力跟人力,牵一发而动全身,眼下颖川第二位智者就在皇城,万一有所疏漏,带来的将是灭顶之灾。 看出凤天歌犹豫,唐鹤又道,“我可以弃官。” 凤天歌抬头,震惊。 “皇史馆里有一项很重要的编纂工程,齐书。” 在唐鹤提到‘齐书’二字的时候,凤天歌便知道唐鹤用意…… 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可在这忽然而已间,我们追求的东西又实在太多,便有了痛失,懊悔跟遗憾。 纵如此,这世间又有几人选择放手,得解脱? 世事如棋局,我们走的哪一步不是精心算计。 投选只剩下最后两票,此时朝堂,所有朝臣的目光皆落在唐鹤跟鲁明身上。 鲁明昨日得古云奕回话,唐鹤必会先于他写出投选结果,是以当李诚瑞命人将桌椅摆到殿中时,鲁明没有上前。 龙椅上,北冥渊端直而坐,一言不发。 “两位大人,开始吧。” 李诚瑞音落之后鲁明直接看向唐鹤,微微点头,以示恭敬。 论官职他们相当,可论资历,鲁明自然比不过唐鹤。 鲁明的目光带动了所有朝臣的目光,绝大多数朝臣都觉得,当是唐鹤先写,而他们也并不觉得谁先写,会给结果带来怎样的不同。 凤天歌自入朝伊始,视线便总会不经意落到鲁明身上,今日她定要揪出智者,哪怕揪不出真正的智者也一定要揪出鲁明。 而此时,鲁明的视线则一直在唐鹤身上没有移开,“唐大人,您先请!” 即便古云奕已经向他担保唐鹤必会选写玄机,可若不是亲眼看到他不安心,事关暴露与否,他必要慎重。 “如果本官没记错,鲁大人师从辽淮大儒董宗義,本官当年得董老教习一字,是以董老算得上是本官的一字之师,鲁大人入董门时间早于本官,自然是本官的师兄,师兄请。” 心,震! 鲁明只觉肺腑陡然激荡如浪,血气直朝上涌,脑子里一片空白。 又是意外! 在经历秦淳、庚博远之后,唐鹤居然也倒戈了? 古云奕到底都干了什么! “在朝言朝,唐大人德高望重,自是唐大人先请。”鲁明强忍怒气,弓身施礼。 “那不如一起吧!”唐鹤意在于此。 依着凤天歌的意思,唐鹤的态度一直谦谨,并没有表现出如秦淳的那般抵触,让人琢磨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因为凤天歌相信,倘若唐鹤执意逼鲁明先动笔,态度已经表明立场,鲁明未必会铤而走险。 但若唐鹤表现的不那么明显,鲁明为了新营归属,定会赌这一局。 一起? 听到唐鹤提议,鲁明直接从心里骂了句卧槽! 闹呢? 一起算怎么回事? 唐鹤先投,或者后投,都会直接决定他的投选结果。 一起投他怎么判断? 眼见鲁明站在那里不吭声,唐鹤直接走到殿中,“那就烦劳李公公再搬一套桌椅过来。” 李诚瑞自是看不出其中端倪,转身请示北冥渊。 ------------------- 亲爱哒们,2018最后一天啦,晓云企鹅群244239995准备了好玩的跨年小游戏,欢迎大家过来参与,奖品为江山定制周边,数量有限哈!在这里祝福所有亲,2019,快乐前行!让我们都活成苏狐的样子~ 第七百六十九章 新营主帅 说实话,北冥渊又能看出什么呢! 他能看出此时此刻这朝堂之上到底有几股势力?每一个人都心怀着怎样的鬼胎? 他还是能看出鲁明跟唐鹤在玩什么过家家,一起也就一起吧! 眼见北冥渊点头,李诚瑞当即命人搬出桌椅,在距离鲁明不远处搁好。 “两位大人,请吧!”李诚瑞再次弯下身子,恭敬道。 大殿上一片沉寂,再也没有谁先谁后的顺序,所有人都在期待结果。 鲁明与唐鹤分别坐在木椅上,共同提笔。 鲁明隐约觉得这是计! 这必然是计! 否则唐鹤不会逼出这一招,直接先写出投选结果也就得了。 然而事关皇城两营归属,他赌还是不赌? 鲁明握着笔的手,渐渐收紧。 他赌,便是赌这是唐鹤的意愿,赌唐鹤把自己当作保皇派,若自己先投雀羽营,那么唐鹤弃权亦或写什么都无足轻重。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不赌? 不赌的话,四营就没了。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被有心之人怀疑,赌与不赌都会成为接下来暗斗的对象。 “两位!请写下投选结果!”眼见鲁明跟唐鹤皆握笔不动,李诚瑞高声唤道。 鲁明终是咬牙,生生在宣纸上写下‘玄机营’三个字! 待他起身,对面唐鹤亦站起来,四目相视,鲁明彻底绝望。 唐鹤写的是,雀羽营。 “玄机营,四票!雀羽营,六票!” 待李诚瑞高声念出投选结果,这块自合营之初便悬在众朝臣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来。 依最初规定,新营主帅,当由雀羽营现任主帅苏狐担任! 鲁明看着眼前的唐鹤,明明已经愤怒到了极致,脸上却无甚表情。 经历过一次彻底背叛,再经历的时候就不会如初时那般绝望。 如果说秦淳的意外在古云奕,庚博远的意外在赛金花,那么唐鹤的意外在谁身上? “鲁明!”背后传来宋煜低吼,鲁明回头,却未看向宋煜,而是走回到自己吏部尚书的位置。 他能感受到来自保皇派所有敌视的目光,也能感受到太子党眼中的震惊跟迟疑。 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自己的对手,到底是谁! 真正与他博弈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唐鹤绕过桌案行至殿中,双膝跪地,行大礼于北冥渊,“太子殿下明鉴,微臣年事已高,愿赐乞休,归卒伍。” 众臣惊! 唐鹤居然请辞? 龙椅上,北冥渊震惊不已时,唐鹤已然脱下官帽,将其高高举过头顶。 此时此刻一众朝臣还没有从鲁明倒戈的讶异中缓过神,视线又都汇聚到唐鹤身上。 面对唐鹤如此决然的请辞,北冥渊震惊之后看向李诚瑞,他并没有挽留。 原因简单,唐鹤投了雀羽营,留下来也只是多一个敌人。 待李诚瑞接过唐鹤手中官帽,唐鹤泰然起身,转尔走向殿门。 旁侧,一直默默凝视不曾开口的凤天歌无声看着唐鹤从自己面前经过,脑海里想起唐鹤昨晚说的那句话。 ‘老夫愿以官职,留薛贞在朝。’ 就因为这句话,凤天歌答应了唐鹤的要求,并表示投选后三日之内,必叫唐思烟与薛贞皆安。 她既给出承诺,自然会信守承诺。 下朝之后,投选结果很快传到玄机营。 主营内,易剑生正在拭剑,听闻侍卫将投选结果报出之后,手中抹布顿时停在残剑剑身,黑目如潭。 “下去。”易剑生幽声开口,侍卫立时退出营帐。 自前日苏狐过来砸场子,他便差人暗中打探凤钧的情况,结果与他预想的截然相反,凤钧没有久睡,他醒了。 也就是说周歧的毒并没有奏效,他的仇也并没有报! 祸不单行的是,玄机营居然在投选中落败,那所谓的智者在干什么? 易剑生怒极时,手掌传来剧痛,抹布被残剑割裂,那道血痕自虎口往下延伸,血水蜿蜒,滴落在矮几上,殷红如荼。 凤钧,凤天歌…… 与玄机营里的气氛截然不同,当拥剑小筑里有人将朝堂投选的结果告诉给公孙佩之后,公孙佩第一时间跑去后山,将被他吊在后山百年苍松上的苏狐一把捞下来。 苏狐一时懵了,“师傅,我才吊三天三夜,还差两天两夜,你干嘛把我放下来?” “为师年纪大了,只怕自你以后再也不会收徒了。”公孙佩把苏狐拉到自己身前,双手搭在他肩膀上,语重心长道。 苏狐即刻把头晃成拨浪鼓,“师傅你不能不收徒!” “你是想说为师还没老?”公孙佩一时心暖。 “不是,我是想说我不想做最倒霉的那一个!”苏狐想哭,当初他心甘情愿留下来给公孙佩当徒弟,就是因为媚姨告诉他,他并不是最倒霉的那一个,最倒霉的那一个必定是公孙佩收的最后一个徒弟。 原因简单,最后一个徒弟必定要承受公孙佩所有惨无人道的练徒损招。 而苏狐也一直无比坚定的相信凤天歌曾说过的一句话,当你觉得自己很倒霉的时候,只要看到比自己更倒霉的那一个,心情就会好一点。 为了看到最后一个,他一直在坚持啊! 公孙佩在听到苏狐的解释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自己吊上去,还是为师把你吊上去?” 苏狐瞪大眼睛,“师傅……你为什么要把我吊上去?” “你刚刚不是说了,还差两天两夜。”公孙佩撸起他近段时间留下来的山羊胡,意味深长道。 “那你干嘛叫我下来?”苏狐撅嘴,很不乐意。 “哪来那么多废话,叫你上去就上去!还是为师送你上去?”公孙佩立时卷起袖子。 “不用不用!你送的不准!” 苏狐纵身,返回原处。 嗯,苏狐都吊出经验了。 那个角度,景色宜人。 看着吊在半空中的苏狐,公孙佩正想转身时想到一件事,“差点儿忘了,是五天五夜。” “师傅!” “鬼叫什么!为师有没有跟你说过,中途落地就重吊!” “那是……” “再解释就十天十夜!” 苏狐赌气不再开口,一双狐狸眼瞄向远方,看也不看公孙佩。 公孙佩不乐意,他家徒弟对他,没有爱,嘤嘤嘤! 就在公孙佩真要离开时,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当元帅有什么了不起!当新营元帅有什么了不起!哼!” 百年苍松上,苏狐随风摇摆时似听到了什么。 新营元帅…… ------------------- 2018,感谢各位不离不弃,2019,祝愿我们未来可期。 第七百七十章 新的篇章 投选一事,尘埃落定。 合营后的新营以雀羽营命名,主帅苏狐,副将中主位乃易剑生,之后才是凤钧。 只要大权在握,个别魑魅魍魉总有收拾的机会。 凤天歌暂不担心凤钧安危,因为凤钧告假在府,暂时不能与易剑生近距离接触,至于苏狐…… 她反倒比较担心易剑生的安危。 四海商盟,二楼。 早朝结束后凤天歌先回镇南侯府探望凤钧,顺带将投选结果告知,之后便来了四海商盟。 此刻面对眼前那抹绛紫长袍的容祁,凤天歌心境若水。 说真的,不看那张金色面具,她心静不成这样。 “就早朝时的表现,鲁明要么就是智者,要么受智者控制。”凤天歌在将早朝之事和盘托出之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容祁点头,也只有这两种可能,“所以接下来,凤大姑娘想设计证实鲁明的身份?” 凤天歌停顿片刻,抬眸,“盟主可还记得,天歌曾与你提过,当日闻少卿还是问天茶楼老板的时候,总会说起一个人。” 容祁恍然,“鲁大人。” “是啊,这是巧合吗?”凤天歌忽然有一个大敢假设,“天歌可以肯定闻少卿并不知道鲁明的身份,如果他有身份的话,但我们可不可以认为鲁明,知道闻少卿的身份所以才会刻意接近?” 容祁需要想一想,“凤大姑娘的意思是……” “我不需要查鲁明是不是智者,我假设,他就是智者。”与其费尽心机证实,不如直接宣战。 容祁微微颌首,“如果他是智者,凤大姑娘接下来想如何走?” 凤天歌浅笑,“接下来的路很好走,就投选过程中的种种迹象表明,北冥渊并不十分希望玄机胜,也就是说北冥渊与颖川,有隔阂。” 容祁没有反驳,这是早于赵无极出现在大齐皇城之后,就已经被证实的事。 “我要借鲁明之手,杀了古云奕。”凤天歌美眸寒凛,其间光芒陡然迸射出让人心颤的煞气。 容祁未曾想凤天歌会选在这个时候对付古云奕,略有惊讶,“为了古若尘?” “为了元帅,为了十三宗,为了所有死在古云奕手里的冤魂,天歌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我也让古云奕,活的够久了。” 这世上有许多仇恨会因为时间流逝而消磨殆尽,可也有一些仇恨,会因为时间的推移愈渐深入骨髓,融进血液。 恨一次,恨一世。 容祁沉默,他知道啊。 当日北冥渊血洗奉天殿的时候,古云奕亦在军中斩杀独孤艳麾下副将先锋百余人,那些英魂只怕至今,都不得安息。 “凤大姑娘想叫四海商盟如何配合,温某都义不容辞。”容祁声音低戈,重声开口。 “此番投选,发生在古云奕身上的有两件事,第一件,秦淳倒戈,第二件,唐鹤辞官。” 凤天歌端直坐在容祁对面,美眸深邃若渊,“秦淳倒戈对应的是北冥渊,唐鹤辞官对应的是鲁明,盟主且想想,如果北冥渊跟鲁明都怀疑古云奕,那么,他要怎么死……” 看着眼前那双坚定执着又充满仇恨的目光,容祁感叹,独孤艳有友如斯,是她的福气。 至于古云奕怎么死,只怕是不得好死了…… 自合营圣旨颁下去,六部中最为忙碌的就是兵部。 两营合并之后的许多事宜都属兵部管辖,加上宋煜将许多繁杂之事交到古云奕手里,古云奕打从下朝开始忙,一直忙到酉时才悄悄去了南郊别苑。 夜已深,别苑异常安静 ,也异常的黑。 房间里,灯火微燃。 古云奕将近两日发生在朝中的事一一讲给独孤柔,言语中对秦淳诸多不满,甚至诋毁谩骂。 要知道,如果不是他为北冥渊鞠躬尽瘁这么多年,秦淳当众倒戈的事儿足以让北冥渊拉他出去砍头! “秦淳握在你手里的把柄到底是什么?”古云奕在秦淳身上吃了那么大的亏,他自然要加倍讨回来。 烛光下,古云奕那张脸阴毒狠辣,眼中半点温度也无。 独孤柔则低下头,抚着自己已然隆起老高的小腹,她就要生了。 她就要生了可现在,她身前背后,无路可走! “大人就只顾着出自己的恶气,不管本宫跟你的野种了?”独孤柔幽幽开口,脸上却无甚表情。 意识到独孤柔话里有气,古云奕稳了稳心神,“谁说不管,接生的稳婆都是咱们的人,暂时看的话,你们母子可能没办法留在皇城,到时候我自然会安排一场‘意外’,你们先出去躲一躲,且等时机成熟我再把你们母子接回来。” “若时机一直都不成熟呢?古大人打算如何安置我们母子?”独孤柔抬起头,挑动眉梢。 古云奕手掌抚向独孤柔小腹,“若真时不我与,我便辞官解甲,常伴你们身边。” “是么……”独孤柔抽出被古云奕拉住的柔荑,“有大人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见独孤柔恹恹的样子,古云奕暂时打消套取秦淳把柄的话题,“是不是累了?我扶你回床上休息?” “嗯。”独孤柔由着古云奕将她扶起来,走向床榻。 身子重,独孤柔不敢仰卧,便侧躺在床榻上,“你若没事就先回吧,我困了。” 古云奕没有坚持,嘘寒问暖几句后离开别苑。 待其离开,墨画拖着残腿走进内室。 灯火依旧亮着,此时的独孤柔已从床榻上坐起来,美眸幽冷,阴蛰如锥。 “娘娘,古大人刚刚有没有说要怎么安置您跟小皇子?”墨画将熬好的热粥搁到桌上,小心翼翼凑到床边。 “呵。”独孤柔冷笑,“他说会先将我们母子送出皇城,若有机会就接回来,若没机会他就辞官,与我们一起过平淡日子。” 墨画听罢,颇为感动,“古大人若能如此,也算良人。” “良人?你真以为他会送本宫出去?”独孤柔眸色阴狠,一双眼瞪如铜铃,“他只会保这个孽种,本宫于他根本就是累赘!” “怎么可能……”墨画惊讶。 独孤柔也以为不可能,她一直都认为古云奕对她是有感情的,这场博弈里,她是主导。 直到前一日,她收到秦淳的密件…… 第七百七十一章 朋友就是拿来出卖的 密件上写的清楚,古云奕找的那个稳婆最擅长保子舍母,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在古云奕心里,他更在乎的是自己腹中野种! “娘娘?” 独孤柔陷入沉思,直至听到墨画轻唤,“你去找秦淳,我要见他。” “可是……他不是已经背叛……” “就因为他背叛北冥渊,背叛古云奕,我才要见他!”独孤柔一改往日颓靡之态,怒声低吼,睚眦狰狞。 墨画被自家主子的形容吓坏了,当即俯身领命,退出屋子。 房门紧闭,独孤柔默默坐在床榻上,脑海里莫名回想起昔日在大齐威风八面的长姐,独孤艳。 那时有独孤艳在,她便也跟着活的风生水起,不只是她,连自己的哥哥也不知道沾了多少光! 可最后,她为什么要背叛独孤艳? 为什么呢? 她已经想不起来当初到底是她勾引了北冥渊,还是北冥渊勾引的她,反正她觉得自己很行啊! 独孤艳能当太子妃她为什么不能! 结果,她真不行。 非但不行,还被北冥渊坑到这步田地! 独孤柔低下头,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萦绕心头。 是孤独?无助? 还是走投无路的恐慌跟焦虑,是坏事做尽之后被人弃如敝履的凄凉跟懊悔? 她也不知道…… 投选结束后的这一夜,哪里都不平静。 皇宫靠近东南角,有一座在深夜里犹为阴森恐怖的宫殿。 自宫殿里传出来的惨叫声循环往复,日夜不息。 那声音传到人的耳朵里,会让人打从心里发颤,想要逃离。 此刻,自那座宫殿里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身影。 周遭无人,那两抹身影在月光的映衬下格外明显。 自慎刑司到御花园,一直跟在后面的唐思烟终于忍不住快走几步,拦住眼前女子。 “你要带我去哪里?”唐思烟依旧穿着她那日入宫时的穿戴,衣服因为在慎刑司里沾了污秽显得有几分狼狈,发髻松了些许,青丝在额前乱作一团。 整个人看上去,虚弱又憔悴。 即便是这样,她此时看向凤余儿的眼神,依旧充满敌意。 “不想回去,就跟本宫走。”凤余儿对唐思烟无感,不恨也不喜欢,如果不是受人所托,她应该很快会忘了这个人。 没有过多言辞,凤余儿面无表情,启步绕过唐思烟,继续向前走。 唐思烟犹豫再三,终是跟了过去。 慎刑司那种地方堪比人间地狱,能出来的人,谁会想着回去! 终于,唐思烟跟着凤余儿兜兜转转,到了冷宫。 而此时,早在冷宫角落里候着的意云踪小心翼翼走出来,“娘娘,我在这儿。” “吃的送进去了吗?”凤余儿停在冷宫前,眉目清冷问道。 “回娘娘,都送进去了!”意云踪小声开口。 “在外面守着。”凤余儿音落后径直走向冷宫,却在踏上台阶时停下来,扭头看向唐思烟,“你不打算进来看看你的好朋友?” 唐思烟知道里面关的是谁,她当然想! 见唐思烟迈步,凤余儿这方继续向前,抬手,推开冷宫那扇已经脱漆的木门。 木门松动,传来吱呦声响,正在里面双手捧着烧鸡狂啃的凤雪瑶看到凤余儿那一刻,眼睛陡然迸射出鼎沸怒意,“你还敢来!” 眼见凤雪瑶扔了烧鸡冲向她,凤余儿只朝旁边挪了挪,唐思烟便毫无预兆出现在凤雪瑶面前。 凤雪瑶微怔,“你……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你为什么要在皇后娘娘面前,把脏水都泼在我身上?”唐思烟冷冷看向凤雪瑶,她被关的这几日,眼前总会浮现那日场景。 她记得清楚,凤雪瑶为了给自己脱罪,竟然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周长青的事全都叩在她头上,“在你眼里,朋友是什么?” 唐思烟一步一步逼近凤雪瑶,眼眶微红。 一直以来,她把凤雪瑶当作无话不谈的挚友! 近在咫尺的距离,凤雪瑶感受到了来自唐思烟身上的质疑跟压迫,她下意识后退,眼睛不敢直视。 “你说啊!在你眼里朋友到底是什么!”唐思烟很受伤,她相信凤雪瑶比她更明白慎刑司的恐怖,一旦坐实那些罪名,她将死无全尸。 “你滚开!”凤雪瑶被唐思烟逼急了,狠狠推开她,露出丑陋嘴脸,“朋友就是拿来出卖的!你是,谢如萱也是!” 凤雪瑶终于出说了她这一生唯一一条至理名言。 朋友,就是拿来出卖的。 如果说凤雪瑶这半生有一件事做的心口如一,便是这句话。 她先是出卖谢如萱,现在轮到唐思烟,她把这句话演绎无比形象又逼真,而且没有半点悔意。 唐思烟不可置信看向凤雪瑶,“我拿你当朋友,你就这样对我?” “那我还要怎样对你!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巴不得你去死!周长青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没在慎刑司,为什么会跟她在一起?唐思烟,你害我?”凤雪瑶癫狂指向唐思烟,充分发挥想象力。 没给唐思烟解释的机会,“一定是……这是你们给本宫设的局,唐思烟!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下贱货!” 唐思烟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尤其还是大学士唐鹤的嫡女,跟凤雪瑶相比,她骂人不行。 好在,这种事凤余儿就特别行。 “下贱也下贱不过你,连自己的祖母都能亲手掐死,我真好奇,老夫人死的时候,眼睛是瞧着你呢,还是瞧着谁呢?”凤余儿拉开唐思烟,缓步走向凤雪瑶。 “我没有!”凤雪瑶怒声反驳时,分明在凤余儿手腕上看到一个祖母绿的翡翠玉镯! 那是一个雕花手镯,上面雕着三根玉如意的图样,环绕依附在手镯上,最让她记忆深刻的是,那三根玉如意间隔之处会有一小段白色云纹。 她记得那镯子原本没有云纹图,是因为她儿时拿到镯子不小心磕出裂痕,为了补救,所以才有的那三段云纹图雕。 那是祖母的镯子! 而且她清清楚楚记得这镯子一直都戴在祖母手腕上,下葬一刻都没有摘下来! 怎么会在凤余儿手里? “你倒是说说,老夫人死的时候在瞧谁啊?” 第七百七十二章 凤雪瑶的现世报 凤余儿刻意把玩手里的玉镯,清澈无尘的大眼睛朝着凤雪瑶眨了眨,勾起唇,笑意盈盈。 面对凤雪瑶的惊慌失措,凤余儿步步紧逼,“我虽没见过老夫人,可也知道整个镇南侯府里,老夫人最疼的就是你,你怎么忍心?” “你走开!”凤雪瑶紧盯着那只玉镯,脑子里突然涌出的画面使得她脸色惨白如纸,她仿佛在那只玉镯上看到了一双眼睛,那是一双眼白泛黄的眼睛,浑浊灰暗的眼珠正死死盯着她,迸射出寒冽的恨意。 “说呀!”凤余儿再往前逼近时,自袖兜里掏出一把匕首,“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忍心!” “啊—” 烧鸡里的崖香跟玉镯上的盐蛇粉末中合,终于产生了迷幻的效果,凤雪瑶分明看到那玉镯上突然冲出来一颗老人头! 是老夫人! “都是你的错!是你逼我的!是你非要把我绑去衙门认罪,让我承认给凤天歌下毒!你该死—”凤雪瑶睚眦欲裂,猛然抢过凤余儿手里匕首,凶狠斩杀! 面对癫狂如斯的凤雪瑶,凤余儿冷静后退。 “啊啊啊—” 眼见那颗老人头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凤雪瑶拼命挥动匕首狠刺过去。 匕首几次在凤余儿面前划过,都被她闪身躲开。 直到行至唐思烟身侧,凤余儿眼底骤寒! 就在凤雪瑶再一次挥动匕首狠刺过来的时候,凤余儿倏然出手拽住唐思烟,将她挡在自己面前! 匕首划过衣袍,割裂皮肉。 一阵急剧的痛感侵袭而至,唐思烟惨叫一声扑在凤余儿身上,背后鲜血迸涌。 那一刀,划的很深。 “来人啊!救命啊!”外面突然传来意云踪的声音,凤雪瑶却还在拼命挥动匕首想要将那颗老人头斩杀下来! 眼见凤雪瑶杀红了眼,凤余儿抱住唐思烟大步后退。 就在这时,冷宫木门猛然被人踹开,十几个侍卫持刀冲进来挡在凤雪瑶面前,意云踪则慌张跑到凤余儿身侧,“娘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凤余儿松开唐思烟时,手上沾满鲜血。 唐思烟痛极看向凤余儿,完全不知道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借刀杀人? 还是…… 外面突然传来李诚瑞的声音,紧接着,北冥渊大步而至,“余儿!” “太子殿下!”凤余儿所有的精明跟果敢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她就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踉跄着扑进北冥渊怀里,眼泪肆意狂涌,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唐思烟愣愣看着此刻正在北冥渊怀里哭成泪人的凤余儿,脑子里一片空白。 如果是借刀杀人,那到底是借她的刀杀凤雪瑶,还是借凤雪瑶的刀,杀了她? 玉镯上的暗扣早在北冥渊进来的时候就被凤余儿扣紧,盐蛇粉末不再外溢,凤雪瑶也很快就清醒过来。 她看着眼前十几个拔刀相向的侍卫,看着北冥渊怒不可遏的表情,最终,她看到了自己手里的匕首。 ‘砰—’ 匕首被凤雪瑶慌张扔到地上,她既渴求又胆怯的看向北冥渊,“太子殿下……” “呜呜……太子殿下,刚刚唐姑娘为了救我受伤了!”凤余儿哭诉着看向唐思烟,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余儿不哭,到底怎么回事?”北冥渊视线转回到怀里的凤余儿,无比疼惜的将她揽在怀里。 “是余儿的错,都是余儿的错!” 又到了该凤余儿展示演技的时间,她抬头,泪眼朦胧看向被侍卫围在中间的凤雪瑶,“是二姐……二姐差人给余儿送信说是想跟我道歉,说她不该害死乔儿……我以为二姐真的知道错了,就带着她平时喜欢吃的东西过来,可我来时,二姐又说想见唐姑娘,说唐姑娘都是因为她才被抓到慎刑司,我就……我就偷偷跑去慎刑司去把唐姑娘带过来……” “你说谎!”凤雪瑶瞪起血红双眼,她根本没叫人去找凤余儿! “可原来二姐是怀恨在心,她想杀了我,还要杀了唐姑娘!她说是余儿抢了她的恩宠……她还说了真话!唐姑娘被她骗了,所有事都是她在蛊惑周长青,唐姑娘从头到尾都不知道!” 凤余儿哭诉着跪到地上,“太子殿下,刚刚唐姑娘为了救余儿受伤了,好长的血口子,流了好多血!” 直到这一刻,唐思烟方才了然。 今日之局,竟是为她脱罪。 “唐姑娘……对不起!” 且在凤余儿被北冥渊拉起来时,唐思烟扑通跪地,“太子殿下明鉴,臣女冤枉!” 接下来,唐思烟便依着凤余儿给她铺的路,无比悲恸的讲述了一个从来没有发生的故事,讲的绘声绘色,动听至极。 什么叫作现世报? 就是凤雪瑶现在的处境! 当初她如何在云光殿诬陷了唐思烟,唐思烟投桃报李,便在这冷宫里悉数还了回去。 “没有!太子殿下明鉴!她们这是合起伙来诬陷臣妾啊!”凤雪瑶整个过程都是懵的。 凤余儿窝在北冥渊怀里,看着眼前茫然不知所措的凤雪瑶,眼睛带着笑意,声音却是哀怨,“二姐你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执迷不悟?你的刀还在地上!” 是呵,那把匕首是凤余儿从茗湘殿里偷拿出来的。 论演戏,她每场都很用心。 “不是!这不是我的刀!是你的!” 凤雪瑶急哭了,可又能怎样呢,根本没有人在乎她说什么。 “太子殿下,臣妾求您放了唐姑娘,她真的是冤枉的……是余儿之前不懂事,害了她……她刚刚还为余儿挡了刀……” 凤余儿又是一番哭诉,而此时唐思烟则忍着痛,一动不动跪在地上。 “你怎么又跪下了。” 北冥渊看不得凤余儿受苦,把她拉起来之后命人将唐思烟送去御医院。 直到唐思烟的身影没入夜色,凤余儿方才舒口气,抹了抹眼角的泪,她答应过长姐,只要长姐一句话,她随时都能把唐思烟从慎刑司里拉出来。 她做到了。 冷宫里的事不消片刻传遍整个皇宫。 这会儿延禧殿内,凤天歌正在喝容祁给她盛的参粥…… 第七百七十三章 尊师 许是粥里加了些许玫瑰花瓣的缘故,凤天歌今晚多喝了一些。 不得不说,容祁的厨艺比他的相貌还要惊人,可惜这种惊人只有她知道。 有时候她都在想,自己若有一日当真离不开这个男人,到底是因为他的长相,还是他的厨艺。 门启,月牙进来后将冷宫的事如实禀报,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凤天歌差月牙下去休息,心情无比愉悦的又喝了一碗。 “唐思烟救了凤余儿?”玉桌旁边,容祁惊讶不已。 凤天歌笑着看他,“很奇怪吗?” 容祁点头,表示自己很奇怪。 “如果凤余儿是对手,我们可能就没什么心思在这儿吃粥了。”凤天歌似有深意望向容祁,尔后扭头,自顾夹菜。 容祁看出凤天歌眼中淡然,便也将凤余儿的事搁到一边。 他想坦白。 是的,在投营一事尘埃落定之后,他又想坦白从宽提上日程。 昨晚他去找屈平,屈平给了他新的建议。 依着屈平的意思,女人不能惯着,你越跟她解释她就越来劲,你就当场给她跪下,跪一个时辰不行就跪一天,跪一天不行就跪两天,她总能原谅你。 容祁反复思考之后觉得屈平言之有理,而且以他现在的身子骨,跪三天也没问题。 那就跪吧! 容祁决定坦白! 于是他突然站起身,面向凤天歌,面目肃然,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无比认真看向眼前女子,之后提气。 凤天歌瞧着容祁的样子,有些好笑,“做什么?” “歌儿,有件事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容祁话音未落,整个人扑通向下。 先跪了再说! 只可惜,就在容祁几欲下跪的时候,凤天歌手里竹筷几乎同一时间掉到地上,容祁双膝好死不死的,刚巧就跪在竹筷上。 那能跪稳? 容祁冷不防朝前一趴便被凤天歌扶起来,“这么不小心?” “呃……” 某世子吃痛起身时凤天歌又道,“你是想说与皇上对弈的事吧?我让你说的话你都说了吗?” “说了……”容祁顶着一张红脸被凤天歌扶回到座位上。 “说了就好,我先回房,你若没吃饱就留下来继续吃。” 眼见凤天歌起身走去内室,容祁堆坐在玉桌前,满目忧伤。 膝盖好疼…… 翌日,龙乾宫里颁出一道圣旨,下旨者乃齐景帝,圣旨直接由姚石传到天牢,赦免薛贞一切罪行,任命其为皇史馆馆令,接手唐鹤继续编纂齐书,不得延误。 至此,凤天歌答应唐鹤的两个条件总算是言出必行。 早朝上,苏狐得新营帅印,正式被封骠骑将军,任雀羽营主帅。 自七国武盟,凤天歌入朝为官任虎骑营副将伊始,到现在,龙魂营秦淳,雀羽营苏狐,御林营古若尘连同虎骑营,皆归凤天歌。 四营,尽归其手。 而今的凤天歌于朝堂之上,也终于有了不可撼动的一席之地。 下朝之后,凤天歌原本想与苏狐一并入雀羽营替他助威,不想皇宫东门处有公孙佩早早等在那里。 相比自己同为将帅的身份,太学院院令则更能震慑军威。 看到公孙佩如此在乎苏狐这个徒弟,凤天歌欣慰不已。 合营后的新营位于皇城北郊,两营军将早在昨日也都搬迁完毕。 新营外,苏狐一身银白铠甲走在前面,原本一张放荡不羁的俊颜在铠甲的衬托下多了几分威严霸气,少了几分肆意张扬,英姿焕发中又显傲世无双。 在他背后,公孙佩则是一袭庄严正式的装束,黑色院袍,金色领边,尤其是两袖的云纹图样,行走间犹豫白云缭绕其间,仙风道骨。 营门外,早有五位副将携麾下先锋列队相迎。 “末将,恭迎新帅!” 副将中自有主位,而此时,站在主位的便是易剑生。 易剑生身后则有五位先锋,便是当日合营演练与苏狐对战的五旗副将。 眼下易剑生带头拱手叩拜,五旗副将纵有不甘,也不敢太过张狂。 “末将,恭迎新帅!”紧接着,副将张奇、冯堂、程子陌先后拱手,恭敬至极。 苏狐身为主帅,接受一众副叩拜后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于是转身,“师傅你要回去了?” 果然,一直跟在苏狐旁边的公孙佩打从易剑生开口之后便没有继续往前走。 眼见自家徒弟终于想起还有他这么个师傅,公孙佩正欲欢颜却在听到苏狐疑问后眼皮一搭。 要说副将中还是张奇最有眼色,“末将张奇,拜见新帅尊师!” 冯堂,程子陌也都恍然似的跟着叩拜。 唯独易剑生,冷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苏狐看到之后,转身走回来,“易副将,你是不是不认得本帅尊师?” 易剑生怎么不认得,莫说现在,他入朝为官之前在阎王殿那会儿就听过公孙佩的诨号,说好听点儿叫剑痴,说难听的他就是个盗剑贼! 不得不承认,易剑生对公孙佩的怨念在合营比试时,已经深入骨髓。 好歹也是太学院院令,竟公然给苏狐度气,否则苏狐敢言再战! “你不认识本帅尊师不要紧。”苏狐挺直身板,双手束后,“你不认识,本帅可以介绍,但身为朝廷命官,你见到比你大一级的太学院院令居然不行礼,目无尊卑啊!” 易剑生皱眉,“末将与公孙佩同为三品,他何时比末将大一级?” “是吗?”苏狐愣住,扭头看向公孙佩。 公孙佩深吁口气,可不就是! 严格说他现在只是代任院令,官职还一直停留在武院总教习的位置。 好吧,苏狐从小到大都不知道什么叫打脸,“那就不比官职,见到本帅尊师你居然不行叩拜礼,该当何罪?” “元帅以为,末将该当何罪?”易剑生冷眼看向苏狐,愠声开口。 “去喂马!还有你们几个,全都去喂马!”苏狐那也是在虎骑营呆过的孩纸,想他在虎骑营那会儿干的最多的活儿就是喂马。 既无聊又枯燥,那简直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易剑生早料到自己在苏狐手底下不会有好日子,但他忍,至少要在凤钧出现之前。 一段小小插曲,苏狐与公孙佩大摇大摆走进军营,在接受一众兵将齐声恭迎之后这对师徒终于进了主营帐 第七百七十四章 七个徒弟 营帐内,公孙佩出于一个为人师长的觉悟,严肃批评了自己的徒弟。 拿公孙佩的话说,你初入军营,当以礼服人。 主位上,苏狐边摆弄手里帅印,边对自家师傅的教诲表达出最诚实的态度,“我知道那样做不对,可那样做真的好过瘾啊!” 公孙佩,“……是很过瘾。” 抛开这一话题,公孙佩言归正传,“小狐啊,为师有一个藏在心里很久的秘密,我现在想告诉你。” 苏狐手中一顿,看着帅印的眼睛猛然落到公孙佩身上,眼睛一闪一闪,“什么秘密?” 公孙佩则仪式性的看看左右,身子朝前凑过去,“从你往上数,为师一共收了七个徒弟,除了你之外,其余六个对为师都很不孝,这么说吧,他们好像都跟为师有仇啊!” “师傅你太谦虚了。” “为师说的是真的!” “徒儿的意思你不用带上‘好像’,而且可能也不是六个……”苏狐特别诚实道。 公孙佩收起表情,回身坐直,搭下眼皮冷冷看向苏狐。 苏狐最看不得公孙佩这副几欲化石的样子,“师傅你说,往下说。” 公孙佩立时恢复鬼鬼祟祟的表情,“为师下半辈子可全都要靠你了,他们若真有找为师报仇的那一天,你可得帮为师拦着点儿!” “师傅放心!徒儿一定会……” “为师知道你一定会拦着,不要再说了。”公孙佩生怕苏狐再往下说什么大实话,直接截断。 师傅你放心,徒儿一定不会拦着,苏狐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还有一件事,孟臻那个老匹夫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为师用尽必生心血抢的几十把剑,他只用一晚上就把那些剑都抱走了,你能理解为师的心情吗?” 苏狐点头,“师傅你是不是特别想死?” “为师生不如死!”公孙佩长叹口气,“没别的,你现在已经是大元帅了,能不能叫你手下那些兵,替为师找找孟臻?” “孟院令在江湖,师傅你为啥不叫江师兄找?”苏狐知道他有一个师兄,叫江逸,是武林盟主。 当初顶着师兄名号,那个蜀忘忧还请他吃了十几顿火锅。 “小狐狸,你有没有听为师好好说话呀?那些个没良心的都跟为师有仇!”公孙佩怎么没让江逸找? 当初剑丢之后他第一时间就给江逸去信,得到的回信就三个字。 ‘哈、哈、哈!’ 同为师徒,这厢公孙佩正在军营里苦哈哈的求着苏狐,那厢刚从天牢放出去的薛贞听闻恩师离城,纵马出城相送。 十里亭外,薛贞跪在唐鹤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并向上苍立誓定会照顾唐思烟,令其余生无忧。 唐鹤乃大儒,此番离城并非卸甲归田,而是倾尽余生钻研儒学,他毕生,都给了学问…… 御医院里,唐思烟知道了父亲弃官离城的消息,也多少听到了一些关于前朝投选的事,包括薛贞入狱跟奉旨接任皇吏馆馆令的事她都打听的七七八八。 诚然当日文府考学唐思烟未列三甲,但这并不妨碍在世人眼里,唐思烟是个聪明人。 此时细细思忖,唐思烟恍然自己似乎成了谁的棋子,生死一遭,而今想起只觉后怕。 至于家父离城之前都不曾看她一眼,她只觉心里涩涩,说不上难受。 房门开启,唐思烟以为是过来送药的小太监,没想到进来的却是谢如萱。 往事历历在目,唐思烟在与谢如萱相视时,凄然一笑。 她告诉谢如萱,当初她之所以与凤雪瑶做朋友,除了她觉得与凤雪瑶有相似之处,最根本的原因,却是因为谢如萱。 整个皇城内外,谁不知道兵部尚书谢晋宠女儿出了名,相反,她自小到大虽然与父亲同在一个屋檐下,父亲却很少关心她。 出于嫉妒,她不想谢如萱有朋友,便抢了她的朋友。 “你是救了我。”想到那段被凤雪瑶当猴耍的日子,谢如萱苦笑不已。 唐思烟接过谢如萱递过来的汤药,“那段时间见凤雪瑶疏远你,我还挺乐的。” “我还真伤心了。”谢如萱笑着看向唐思烟,“如果不是她利用我给元帅下毒,我可能还在执迷不悟。” 时过境迁,每当谢如萱想起过往与凤雪瑶相交的日子,她在感慨凤雪瑶卑鄙无耻的同时,感激她让自己与凤天歌有了这样的交集。 命运就是这般,所有遇见,都是必然。 “我替她做了傻事,诬陷凤余儿与别的男人有染,结果到最后凤雪瑶却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我险些死在慎刑司。”唐思烟一口干了汤药,眼眶微红。 “遇人不淑不是我们的错。”谢如萱拿过瓷碗,低下头似在酝酿,片刻后抬头,“交个朋友,怎么样?” 许是没想到谢如萱会这样说,唐思烟微怔。 “不交也没关系,总归不是敌人。”谢如萱早朝之后便从凤天歌那里知道了唐思烟的遭遇,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想过来看看。 唐思烟笑了,“谢副将不嫌弃思烟,是思烟的荣幸。” 看到唐思烟眼角清泪,谢如萱也跟着笑了,眼底有泪,“说起来,我们该感谢凤雪瑶。” 唐思烟点头,“感谢她。” 谢如萱陪着唐思烟呆了许久,二人相谈甚欢…… 相比之下,凤雪瑶的日子相当凄惨。 自昨夜冷宫事发,北冥渊勃然大怒,在唐思烟离开之后便要下旨斩杀凤雪瑶,不想凤余儿跪地求情才令凤雪瑶逃过死劫。 午时过后,凤炎在北冥渊面前百般乞求,才得以入冷宫见凤雪瑶一面。 冷宫门启,凤雪瑶看到凤炎时,泪流满面。 她知道眼前这个被她唤作父亲的男人,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父亲,救我!”凤雪瑶扑通跪在凤炎面前,匍匐磕头,泣不成声。 打从凤余儿被封为侧妃,凤炎心里的那根秤便自然而然偏移到凤余儿身上,相比之下,凤雪瑶也自然而然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 “你还好意思叫为父救你?看看自己都干了什么!好好一手牌被你打成这样!”凤炎嗤之以鼻。 听到凤炎怒斥,凤雪瑶心里有怨,却不敢有半点脾气…… 第七百七十五章 佛争一柱香 在茗湘殿跌倒,在云光殿掉进凤余儿挖的坑里,又经历昨晚莫名其妙的被冤枉之后,如今的凤雪瑶再也没有了骄傲的资本。 除了凤炎,整个皇城里她找不到可以帮她走出冷宫的人。 所以就算凤炎眼中尽是厌恶,说话尽是刻薄,凤雪瑶还是匍匐在地上,磕足三个响头。 “父亲,女儿是冤枉的,这一切都是凤余儿的阴毒诡计,她先入府诬陷母亲,后入宫扳倒女儿,父亲你还看不出来吗?她是来报仇的啊!”凤雪瑶抬起头,泪眼婆娑。 “胡言乱语!”凤炎本不想来见凤雪瑶,可他怕。 “女儿没有胡言乱语!父亲可还记得祖母最喜欢的那个镯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凤炎听到凤雪瑶口中‘祖母’二字,眼底顿时涌现阴冷寒光。 只是凤雪瑶太急于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根本没有注意到凤炎渐渐阴冷的神色,“女儿昨晚看到那个镯子了,那镯子就戴在凤余儿手腕上!她是怎么弄到的?” “怎么弄到的?”凤炎幽声开口。 “定是掘墓!她定早挖了祖母的坟才拿那个镯子,她还口口声声说祖母是被我掐死的,她看到了……” ‘啪—’ 脸上传来火辣痛感,凤雪瑶捂着脸,无比震惊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这一刻,她恍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看着凤炎眼中煞气,凤雪瑶赶忙解释,“父亲,女儿说的都是真的,凤余儿她恨我们当初害了沈心宜,所以她根本就是来报仇的!” “报仇?她若报仇,为何本官没事?”凤炎的自称,犹如给了凤雪瑶当头棒喝。 本官? 凤雪瑶也终于明白了一回,她慢慢站起身,眼中乞求渐散,“凤大人不信?” 曾经也是父慈女孝,而今陌路殊途。 面对突然改变态度的凤雪瑶,凤炎皱眉,“为父可以保你不死,但……” “别,大人还是自称本官比较好。”凤雪瑶抖了抖略有褶皱的裙摆,“之前本宫疏忽了,这会儿想起来,大人不请自来定有要事吧?” 凤雪瑶阴阳怪气,惹的凤炎十分不满,“为……本官已经在太子殿下面前替你求情,饶你不死,你最好安分些。” “可本宫不想安分啊,谁呆在这个鬼地方能安分得起来?”因绝望滋生出来的破釜沉舟充斥进凤雪瑶身体的每个细胞,她不甘心这辈子都呆在冷宫,她要出去。 “你想干什么?”凤炎冷脸。 “凤大人最好快点儿想办法把本宫从这里弄出去,纵然当不了侧妃,本宫也想要个自由身。”凤雪瑶说出自己的意愿。 “你知道你自己都干了什么!能活下来已是天恩!”凤炎冷斥。 “本宫干了什么不需要大人提醒,大人干了什么怕也不需要本宫提醒吧?”凤雪瑶美眸阴寒,幽声开口。 “你在威胁本官?”凤炎眼中幽暗,神情冷如冰封。 “如果大人觉得这是威胁,本宫就是在威胁大人。” 这一刻,父女二人终是撕破脸,不欢而散。 角落里,当凤炎的身影走出冷宫,淡出视线,凤余儿方才迈步出来,清澈无尘的眼中闪着璀璨光亮,脸上,浮现笑意。 意云踪在她身后,净白干净的小脸顺着凤余儿的视线看过去,颇为担忧,“凤大人好像很生气。” “被人揪着尾巴呢,他当然生气。”凤余儿转身走向隐藏在冷宫后面的一条甬道,“派人看着点儿,莫叫凤雪瑶出什么意外。” “娘娘的意思是?”意云踪不解。 “凤雪瑶在凤炎眼里已经是枚弃子,还是枚不得不死的弃子,但在我眼里不是,她还有用。”凤余儿嘱咐道。 意云踪点头,“奴才明白了。” 凤余儿突然止步,“这里又没有外人干嘛自称奴才,你跟我一样,我们谁也不是奴才知道吗?” 听到凤余儿训话,意云踪不禁低头。 “佛争一柱香,人活一口气,我们比谁也不低知道吗?”凤余儿转身面前意云踪,目光坚定,“谁这辈子还不是第一次做人,凭什么我们就要低别人一等?” “可是……”跟凤余儿不同,意云踪觉得自己还没生下来的时候就是个奴才,现在也是。 凤余儿知道意云踪从小到大,自卑已经渗进骨头里,便也不为难他,“想不想离开皇宫?” 意云踪惊讶抬头,眼中一瞬间闪出华彩,却在须臾,恢复如初。 “外面可大可好看了,且等姐姐报完仇,带你出去!”凤余儿天生异骨,就算生活艰辛,她也从来不觉得自己低,哪怕是在北冥渊面前,她亦是如此。 她可以把自己伪装成任何样子,内心却从未屈从一人…… 大齐皇城自合营之后,似乎又进入到一个死水无澜的状态,然而在这份平静下面,又有多少风起云动。 夜晚的南郊格外寂静,偶有北风呼啸吹过窗棂,发出令人聒噪的哨鸣声。 房间里灯火微燃,笼在灯罩下的烛光时明时暗,映衬在那抹月牙白的明璃纱上,平添几分神秘色彩。 当独孤柔在墨画的搀扶下走进来时,一眼看到了坐在桌前的凤天歌,亦看到了坐在左侧的秦淳。 独孤柔暗自沉淀心境,推开墨画后行至桌边,声音不善,“她是谁?” “侧妃不必在意这位姑娘是谁,且朝那边看。” 秦淳冷眸望向对面,独孤柔的眸子便也跟着看过去,只见对面角落里,赫然跪着一位老妪。 “朱嬷嬷?”独孤柔一眼认出老妪,正是古云奕给她找的稳婆。 之前古云奕曾带朱氏来过别苑,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独孤柔对她嘴角的那颗黑痣印象深刻。 秦淳抬手间,一道气流急冲,朱氏顿时惊慌开口,“饶命 !” “武安侯这是何意?”独孤柔暂且不理坐在对面的凤天歌,挑眉看向秦淳。 秦淳难得沉下性子,“当日老夫传给侧妃的密件,侧妃看过?” “本宫若是没看,便也不会找你。”独孤柔漠声道。 “那接下来便由朱氏在侧妃面前好好解释吧。”秦淳看了眼朱氏,闭口不言。 朱氏便将古云奕交代给她的那些事儿,一五一十讲出来。 依古云奕之意,且等独孤柔临产,她只负责保小,除大。 第七百七十六章 老臣服了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皆真,朱氏还将古云奕给他的五千两银子跟致产后血崩的药一并掏出来。 她甚至还告诉独孤柔早在两个月前,独孤柔的膳食里就已经掺杂了可致血崩的药物,药量极少,是因为古云奕怕伤害到她肚里的孩子。 面对朱氏和盘托出,独孤柔绷在心里的最后一根弦,终是断了。 她当即叫墨画把今晚吃的那道牛骨汤拿去幽市德济堂,无论如何都要验出一个结果。 至于朱氏,则是依着秦淳的意思送回府里。 此时房间里,就只剩下三人,独孤柔最先看向秦淳,“侯爷有话,不妨直说。” 这一次,秦淳没有说话,反倒是凤天歌,缓声开口,“古云奕落在你手里的把柄,是什么?” 当日秦淳之所以愿意接受古云奕招揽,投奔北冥渊,就是因为独孤柔告诉过秦淳,她手里有古云奕的把柄,倘若古云奕不是真心,她能牵制。 独孤柔转眸看向对面,“你到底是谁?” “铁打的太子,流水的侧妃,莫说你腹中所怀不是北冥渊的种,就算是北冥渊的他会要吗?皇宫你是回不去了。”凤天歌淡漠看向独孤柔,“只要你能告诉我古云奕的把柄,我保你安全离开皇城。” “没有荣华富贵,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独孤柔显然并不甘心。 “你还有孩子。” 凤天歌记得独孤柔造的孽,当日那碗堕胎药就是独孤柔亲手端给她的。 如果不是看在独孤柔肚子里那个无辜的小生命,她根本不会给独孤柔救赎自己的机会。 “哈!”独孤柔嘲讽般指了指自己隆起的小腹,“你说他?如果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本宫何必要这个孽种!” 面对独孤柔的冥顽不灵,凤天歌改口,“我可以帮你证明这个孩子是北冥渊的,我可以把你送回皇宫,且,保你不死。” “你真能?”独孤柔怀疑。 凤天歌笑了,“你手里不是握着武安侯的把柄么,我就算不顾及你,也要顾及我的盟友。” 独孤柔瞄了眼秦淳,又看向凤天歌,“你想怎么对付古云奕?”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凤天歌给过独孤柔机会,就在刚刚。 可惜,一念之差。 独孤柔终于在一错再错之后,选择永远错下去。 我们必须承认,这也是对于作死的一种执着呵。 凤天歌很清楚独孤柔选的这条路走下去,便是死路,可她已经给过独孤柔机会了。 机会,对于某些人来说,只有一次。 就在独孤柔反复思量时,墨画去而复返。 事实证明朱氏说的没错,那碗牛骨汤里掺杂少量活血之物,身怀六甲者,忌。 “奸妃一案中,古云奕假借铲除奸佞之名杀了不少先锋跟副将,还记得平州关的那场暴动么,一位曾受过独孤艳恩惠的副将举旗造反,古云奕平乱时趁机杀了与他有旧仇的关锦玉,那关锦玉可是潼门镇关鹏的亲侄子。” 独孤柔的杀手锏只有两个,一个是秦淳的秘密,一个是古云奕的秘密。 而今在凤天歌跟秦淳的刻意引导下,她选择出卖古云奕。 朱氏的确得了古云奕的嘱咐,但她没拿古云奕那么多银两,也没在独孤柔的牛骨汤里下药…… 寒枝挂月,夜色清凉。 秦淳与凤天歌离开南郊别苑后,并没有返回自己的马车。 他跟在凤天歌身后,许多话憋在胸口,却不知道该用哪一句起头儿。 “你想对付古云奕,是因为时局?”秦淳终是开口。 凤天歌边走,边看向寒枝上的圆月,“古云奕欠了元帅太多条命。” 秦淳猜到是这样,“老夫……虽对独孤艳刻薄,但奸妃一案老夫不曾染指。” “我知道。”如果秦淳有过参与,纵他是难得一见的帅才,自己也不会姑息。 夜路难走,这条从南郊通往皇城的路最是崎岖,凤天歌没有施展轻功,每一脚都踩的踏实。 “老夫妒忌独孤艳,妒忌她少年英姿,所向无敌,妒忌她兵行诡道,守正出奇,她半生戎马,从无败绩,她让老夫看到了一个不可企及的高度,却只能仰望,无法超越……” 凤天歌听着秦淳在背后似忏悔似感慨的声音,自顾向前。 “老夫一直想在有生之年统六国于齐,希望能在活着的时候看到从未有过的盛世,所以才有了那些事。” 秦淳不知道眼前女子有没有在听,可他想说,“独孤艳在朝堂上总是与老夫作对,她越是这般老夫就越是怨恨,说真的,老夫是没抓到她的把柄,若是抓到铁定不会如她那般息事宁人。” 凤天歌依旧向前,“元帅不是息事宁人。” 背后,秦淳突然止步,深邃黑目看向凤天歌,“她真的是惜才吗?” “难不成还是因为侯爷长的好看?”凤天歌似笑非笑,“侯爷不必介怀过往,你能在朝堂上临阵倒戈已经算是帮了我的大忙,这份恩情,我替元帅记在心上。” 行至官道,凤天歌飞身纵往,惊鸿身影瞬间消失在夜幕,独留秦淳一个人站在那里,眼眶微红。 独孤艳,老臣服了…… 夜半三更,鲁府里的灯火已经连续亮了整整三个晚上。 桌案上的铜壶滴漏又一次被鲁明翻转过来,他倚靠在紫檀雕制的木椅上,双手无力搭在旁边,面目苍白,眼眶略凹。 投选之后发生的事他每一笔都记在心里,当晚,他命古云奕在狱中杀了薛贞,结果古云奕在去天牢的路上染了疾症。 待天明,圣旨下,薛贞非但无罪释放还升了职。 他原以为唐思烟会死在慎刑司,结果冷宫出了意外,唐思烟冒死救了凤侧妃,功过相抵,安然无恙。 也就是从头到尾所有在他意料之中的事,全都出了意外。 如果说闻少卿是到最后功亏一篑,那么他当真担得起出师不利四个字。 而且是太不利! 鲁明猛然坐起身,抬手握紧更漏,五指并拢,狠狠用力。 他以为他在暗处便可操纵全局,却没想到对手竟也在暗处。 而如今,他就要被暗处的对手逼出水面了! 凤余儿,古云奕…… ------------------- 这个智者段位不够…… 第七百七十七章 万死不辞 自南郊回来的这一路,凤天歌已经想好了该怎么给古云奕挖一个坑,又如何确保这个坑足够深足够大,足够令古云奕万劫不复。 而这件事要做到圆满,她需要一个人帮忙。 四海商盟,二楼。 凤天歌差不多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容祁方姗姗来迟。 要说之前她还担心自己耽误了眼前这位盟主的时间,那么现在她可以肯定自己耽误的,不过是延禧殿里的一顿饭。 “天歌拜见温盟主。”凤天歌秉承一贯的恭敬态度,站起身。 “凤大姑娘坐。”容祁行到主位,与凤天歌一同落座,“不知凤大姑娘这么晚过来,可有急事?” “有。”凤天歌随后将自己去了南郊别苑的事如实道出,而她希望容祁能够帮她将古云奕暗杀关锦玉的事有理有据传到潼门镇关鹏的耳朵里,务必叫他信以为真。 “这个不难。”容祁听罢之后,点头。 不管是多艰难的事,只要凤天歌说出口,他都会做到。 既然是能做到的事,便不是难事。 就在凤天歌想要分析自己为何如此时,容祁先一步唤进温慈,更叫温慈拿出一本薄册,“凤大姑娘且看这页。” 凤天歌接过薄册,垂眸扫过时不免惊叹。 她抬头,“盟主在暗查颖川?” 容祁微微颌首,“既然知道真正的敌人是谁,温某自然要知己知彼。” 就那页薄册的记录,关鹏是颖川王的人。 凤天歌仔细看过之后将薄册阖起,“不瞒盟主,天歌也一直在叫赛老板跟黎啸天暗查颖川,包括卫世子也在帮我这个忙,因为关锦玉的死,关鹏一直视独孤艳为仇人,这份心思被颖川王利用,潼门镇自然也就归到颖川麾下。” 面具下面,容祁求赞美求表扬的表情顿时变成一滩死水。 “倘若关鹏知道自己的亲侄儿,关氏一族这一代唯一一个男丁死在古云奕手里,他无论如何都要报这个仇,关鹏在朝无亲信,这件事他自然要找颖川王,在古云奕跟关鹏之间,颖川王必然会选关鹏,那么……” “那么颖川王的密信很快就会落到鲁明手里,只是不知道鲁明会以什么法子,杀了古云奕。”容祁淡声开口。 “鲁明不用想,天歌会主动给他创造机会。”凤天歌端直身形,“我说过,我要手刃古云奕。” 看到凤天歌眼中阴冷如冰的寒芒,容祁颇为担忧,“古云奕的死怕是会引起北冥渊的怀疑。” “天歌会让古云奕的死,成为北冥渊与颖川王之间第一道不容忽视的裂痕。” 凤天歌坚定开口,眼中闪出的精光毫不掩饰她这一刻的信心,“当日天歌发现妖月就是白泽时曾有过一时冲动,但请盟主相信,现在的凤天歌再也不会因为一时激愤而误大局。” 容祁相信,他当然相信。 “你既是来了,温某心里且有一个顾虑,投选之后薛贞与唐思烟接连安然,温某是怕鲁明在把目光投向古云奕的同时,注意到凤余儿。” 推己及人,容祁都能想到的事,他相信那位智者也能想到,毕竟凤余儿救唐思烟的行径,太过明显。 “这件事,天歌自有谋算。”凤天歌微微颌首道。 容祁默。 所以他能想到的事,他家歌儿已经想到前头了? 且说凤天歌并没有在四海商盟逗留太久,待其离开,容祁没有了奔回去做菜的心情。 他觉得自己是个废人。 这会儿温慈进来,见自家主子瘫在椅子上呆呆望向屋顶便没开口,直接捧着桌上薄册就要下楼。 “温老,你说说看,本盟主近段时间是不是该补补脑子?”容祁搥着扶椅坐起来,诚心看过去。 温慈杵在原地,这话叫他怎么接? “不用,盟主一直都是智慧过人。” “是吗?可本盟主怎么觉得近段时间我脑子有些不好用,我能想到的那些事,咋我家歌儿都能想到。”容祁表示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有可能是凤大姑娘偷偷补过脑。”温慈顺着容祁的话往下接。 容祁瞪眼,“你说什么,我家歌儿的智商根本不用补脑!扣你工钱!” 温慈,“……” “雷伊!”容祁突然看温慈特别碍眼,扫袖让他下楼。 可是温慈不能走,“回盟主,雷伊不在。” “去哪儿了?”容祁愣住。 “跟着唐鹤一起离城了。”温慈据实禀报。 容祁瞬间炸毛! “谁让他去的?他自己干什么的自己不知道?” “那日盟主不是叫雷伊去守唐鹤来着,唐鹤离城雷伊自然要跟着离城,不然怎么守……”温慈弯腰低头,十分恭敬。 “我叫他守唐鹤,那是因为那会儿唐鹤有问题,现在唐鹤人都走了他能有什么问题?雷伊走的时候跟你说了?”容祁怒道。 温慈点头,“打过招呼……” “你就让他走了?”容祁瞪大眼珠,如果不是温慈满头白发苍苍,他想动手。 “他是依照盟主的意思办事,老奴可不敢把他留下来。”温慈哪里不知道,雷伊就是想借这个由头,出去找找三公主。 那样一个痴情又可怜的孩纸,他自然要帮一下。 容祁气极,“温老啊,你现在,马上去醉仙楼预定一个月的天麻炖猪脑。” “盟主想补脑子?”温慈抬起头,狐疑问道。 “我补什么补, 是给你补!去去去!”容祁不耐烦的挥挥手。 温慈暗自吁气,转身走向房门。 何为万死不辞,拿温慈的理解就是每天被主子气死一万次,我也不辞职! 这两日朝中无大事,自鲁明投选倒戈之后保皇派诸多官员横竖看他不顺眼,即便找不到把柄也要贬损几句。 至于有过同样行径的秦淳,则过的十分安逸,地位不同,遭受的报复也不尽相同。 皇宫,龙乾宫。 现如今的齐景帝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也有了些许精神。 但与自家皇弟对弈,他还是选择坐在龙榻上,因为时间太长,他不用对子的时候还可以小憩一会儿。 “瑾瑜啊,朕听说新营合并之后的主帅是一个叫苏狐的小伙子,你对他有没有印象?”齐景帝看着举黑子迟迟不落的北冥狄,浅声问道。 第七百七十八章 臣弟看到路了 北冥狄没听见,他觉着自己这盘棋能赢。 看着自家皇弟就快走火入魔的样子,齐景帝叹了口气,“要不朕再让你十粒白子?” 北冥狄摇头,“臣弟能赢。” “让你十五粒?”齐景帝又道。 北冥狄依旧摇头,“臣弟看到路了!” “二十粒。” 这回北冥狄不说话,开始慢慢捡白子。 “苏狐你熟不熟?”如果不是长相,齐景帝真怀疑北冥狄是不是皇家的种,智商堪忧。 北冥狄数完白子,“不熟,我都没见过那小子。” “把白子还给朕!” “不是……本王不熟也知道那小子很不错,公孙佩的徒弟哪有一个孬种,再说苏狐可是凤天歌的御用宠物……”北冥狄想了想,“皇上你要是不走的话,我能不能再走一步?” 嗯,前前后后让了八十粒白子,九十来步,还不算一百五十步毁棋,这会儿北冥狄连走两步之后居然还敢问他走不走? 齐景帝深吸口气,叫你气死,“御用宠物是什么意思?” 北冥狄欢喜落子,“谁知道呢,是容祁这么说的。” “走。”齐景帝终于忍不可忍,幽声开口。 “走完啦!”北冥狄抬头看向齐景帝,“皇上让臣弟再走一步?那臣弟可得领旨!” 眼见北冥狄拿着黑子在棋盘上一步一步走的欢实,齐景帝爆发,“来人!把这个臭不要脸的给朕拉出去!” 要说北冥狄当真是个棋痴,被人拉出去之前还嚷嚷着自己再走十步就赢了! 龙乾宫静下来之后,姚石端着一碗汤药走过来,“皇上,您的药。” 齐景帝随意扔了手里白子,白子落,黑子全军覆没。 “苏狐能堪大任?”齐景帝接过瓷碗,低声道。 姚石侧身守在床边,“皇上明鉴,苏狐是公孙佩的关门弟子,武功自是上乘,且他这一路走过来,从七国武盟到虎骑营校尉,军演时委以重任,直到如今走到雀羽营主帅的位子,皆是凤大姑娘一路护着,皇上便是不相信公孙佩,也该相信凤大姑娘的眼光。” 齐景帝点头,“天歌朕是信得过的。” “说起来,此番合营,凤大姑娘运筹帷幄,若真细算,眼下皇城四营……可都尽在凤大姑娘之手了。”姚石是齐景帝身边的老人,在宫中吃的盐比李诚瑞还要多。 齐景帝喝了药,“是朕无能,才会让天歌在前面打头阵。” “皇上千万别这么说,您若出山,颖川王怕也坐不住,颖川王若动,剩下的四位异性王可也就闲不下来了。”姚石深知齐景帝之忧,低声劝慰。 “希望天歌,不负朕所望。”齐景帝怅然倒在龙榻上,缓慢闭眼。 姚石见此,不再开口,恭敬退离…… 午时一刻,北冥渊自御书房批阅奏折有些疲累,便叫李诚瑞陪着去了长乐宫。 凤余儿虽为太子侧妃,可在膳食上从不曾铺张,是以北冥渊走进正厅时只看到桌上四碟素菜跟一碗米饭。 “臣妾给太子殿下请安!”看到北冥渊时,凤余儿当即起身恭迎。 北冥渊自是上前搀扶时,李诚瑞则吩咐守在旁边的意云踪去御膳房传了几道主子最喜欢的菜式。 “臣妾不知太子殿下会来,没备……” “行了,本太子又没怪你。”北冥渊拉着凤余儿坐到自己腿上,习惯性揽住她的纤腰,“本太子也是突然想到要过来陪你用膳,顺便歇歇。” “太子殿下是有烦心的事吗?”凤余儿根本不信卯时才从自己寝宫走出去的北冥渊,这会儿是真的想与她用膳。 北冥渊抬头,瞧着凤余儿的小模样,越看越喜欢。 凤余儿比独孤艳温柔,比独孤柔懂事,更比凤雪瑶善解人意。 他喜欢凤余儿这张白纸,只要他想,染上什么颜色都是他说了算。 所以,如果这张白纸上的颜色不是他染上去的,他心里便觉得不舒服。 “那晚,你是怎么把唐思烟带出慎刑司的?” 看似不经意的问话,却让凤余儿心里微微一颤。 那晚事出突然,北冥渊来不及想太多,如今事情过去几日,前朝变故自然会让北冥渊联想到那晚发生的事。 眼前这个男人怕是怀疑她了。 此时,凤余儿突然从北冥渊怀里站起身,跪到地上,“太子殿下饶命,余儿错了!” 这一次,北冥渊未如之前那般扶起凤余儿,目色略沉,“错了?” “余儿不该假借太子殿下旨意,硬是把唐思烟从慎刑司里拉出来……”凤余儿没敢多作解释,越解释,越多漏洞。 北冥渊有些诧异,假传他的旨意,那可是死罪! “你可知……” “余儿知道错了!”没等北冥渊再质疑,凤余儿突然匍匐在地,狠命磕头,脸色苍白,眼泪急涌,“余儿知道自己不该侍宠若娇,求太子殿下赐罪!” 刚巧这时,有个小太监打从外面匆匆跑进来在李诚瑞身边嘀咕几句,李诚瑞闻声后转身,拱手,“太子殿下,凤元帅跟古大人这会儿正在御书房候着,凤元帅说有要事找您。” 北冥渊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凤天歌凤大元帅,还有古大人。”李诚瑞低声道。 北冥渊收回视线,瞧了眼凤余儿,“罢了,本太子只是问问,你先用膳。” 待北冥渊起身离开,李诚瑞似有深意看了眼自己的干女儿,亦跟着走了出去。 直到那阵急促的脚步声消失在长乐宫,凤余儿方才跪坐起来。 外面,刚从御膳房回来的意云踪见凤余儿这般,当下冲进来,“娘娘你这是?” “北冥渊可能怀疑本宫是保皇派了。”凤余儿由着意云踪搀起来,目色深深,“这个谎,若单凭我自己,只怕圆不上。” “那怎么办?”意云踪惊讶不已,干净素白的小脸揪成一团,“去找凤天歌!” 凤余儿猛然转眸,眼底闪过一抹暗色,“你怎么会想到长姐?” “那晚我看到你们在一起,凤天歌是大元帅,还是郡主,她如果能替娘娘出面,娘娘一定没事!”意云踪真的很着急,眼泪溢在眼眶里,几乎要掉下来。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与长姐在宫里叙旧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长姐不说,我便不说。”凤余儿苦涩抿唇。 凤天歌若不主动替她洗脱嫌疑,她便不会去求。 这是她自己留下来的尾巴,不该长姐帮她扫…… 第七百七十九章 他是男神 自凤天歌入朝以来,北冥渊对她的感觉反而没有当初那般强烈,都在皇宫里住着,偶有遇到的时候,他总觉得凤天歌那般不喜不悲的性子,他看不懂。 他甚至可以把独孤艳的心里揣摩到七成,可对于凤天歌的态度,他的感受是若即若离,叫人捉摸不定。 御书房内,古云奕是被凤天歌叫过来的,理由是秦淳。 凤天歌亲自到兵部找他,直言秦淳倒戈另有隐情,至于什么样的隐情,要到御书房之后才说。 这会儿二人分别而立,彼此不语。 殿门开启,北冥渊自外跨步迈进来,明黄长袍闪过二人,走向御案。 “末将叩见太子殿下!” 凤天歌单膝跪拜时,古云奕亦以文臣之礼叩首在北冥渊面前,“微臣叩见太子殿下。” “两位爱卿快起。”北冥渊冷峻容颜带着几分温和笑意,抬手道。 古云奕自是起身,不想在他身侧,凤天歌却是双膝跪地,“末将有罪!” 御书房里的气氛产生了微妙变化,古云奕不相信凤天歌敢当着北冥渊的面承认秦淳倒戈的事与她有关,这跟公然决裂有什么区别,北冥渊则一脸诧异,“天歌你先起来说话。” “太子殿下且等天歌把话说完,若罪无可恕,天歌甘愿受死。” 凤天歌跪立案前,音色决然,“合营之事,天歌看似是局外人,实则并非如此,秦淳临朝倒戈,唐鹤投选雀羽,包括庚博远投选的结果,都是天歌一手所为。” 凤天歌语出惊人,不管是北冥渊还是古云奕竟在这一刻同时失声。 最后还是古云奕反应过来,“凤天歌,你大胆!” 御案后面,北冥渊脸色亦变得很难看。 “天歌不是大胆,是想向太子殿下证明一件事。”凤天歌未理古云奕,目光直视北冥渊。 北冥渊黑目微冷,“证明什么?” “证明天歌自入文府武院,到率古若尘他们夺战七国武盟,入朝为官至今麾下拥有龙魂、虎骑、御林、雀羽四营,天歌用自己的实力向太子殿下证明,我终于有资格站在您的身后,助您成就霸业。”凤天歌一字一句,如珠落玉盘,铿锵有力,字字珠玑。 北冥渊跟古云奕的反应如出一辙。 他俩懵了。 “天歌自入朝那日起便与朝中两派划清界限,不是因为我没有态度,恰恰相反,这正是天歌的态度,保皇派忠于皇上,太子党明里是您的人,可背地里有多少人吃着颖川王的暗饷?投奔哪一派对天歌来说,都不是对太子殿下最好。” 凤天歌停顿时,御书房里死一般沉寂,“天歌自入朝伊始,虽谈不上韬光养晦,但私下里也做了一些努力,合营之事便是天歌努力之后的结果。” 终于,御案后面宛如石化的北冥渊,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你的意思……是什么?” “天歌愿携四营,以太子殿下马首是瞻!”凤天歌拱手于顶,诚心叩拜。 面对凤天歌的信誓旦旦,古云奕半点不信,“你说的都是真的?秦淳、唐鹤还有庚博远都是因为你才改选的?” “三人皆投雀羽是事实,苏狐乃雀羽营主帅亦是事实。”凤天歌视线扫过古云奕,转尔落回到北冥渊身上,“当然,天歌罪也在此,没有于事前征求太子殿下准许,是天歌有罪。” 眼见凤天歌再次匍匐,北冥渊立时起身绕过龙案,亲自上前搀扶,“天歌,这些若都是真的,本太子岂会怪你!” 凤天歌没有起身,“天歌是以太子殿下马首是瞻,不是颖川王。” 北冥渊闻声,手间动作微顿。 “颖川王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心路人皆知,天歌不忍见太子殿下被他利用,才会蛰伏这么长时间,目的就是在朝中培养自己的势力,期待未来有能力助太子殿下与颖川王抗衡。” 凤天歌的话句句戳心,北冥渊何尝不想摆脱掉颖川,可他现在根本不敢明目张胆。 “太子殿下放心,天歌不是想现在就让您与颖川王撕破脸,此番入宫,只是想表明诚意。”凤天歌的意思很明显,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莫误杀。 “天歌你先起来!”北冥渊扶起凤天歌,双手叩住她雪肩,眼中闪出别样光彩,“本太子一直以为你不在乎朝政……” “天歌不在乎朝政,可在乎太子殿下。”凤天歌这句话说的坦坦荡荡,她对北冥渊的‘在乎’,甚至高于容祁。 偏生这话落在北冥渊耳朵里,心血瞬间沸腾。 这一刻他终于承认,他就是有这样的特质,只要他愿意,任何女人都会围绕在他身边,对他死心塌地。 独孤艳是,独孤柔是,凤雪瑶,凤余儿,哪怕是他并不确定的凤天歌也暗恋他这么久。 难以形容的膨胀心理使得北冥渊对于自己的评价又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他可能是,男神。 见北冥渊眼中不再有怀疑,凤天歌转尔看向古云奕,“对于古大人,天歌要很认真的说一句对不起,秦淳的事没有事先支会古大人,想来是让古大人受了不少委屈。” “你为何要隐瞒?”古云奕愠声质疑。 “天歌非但要隐瞒,还要请古大人一起隐瞒,毕竟跟颖川在朝中的势力比起来,只有四营还不够。”凤天歌音色平静道。 “你既然要隐瞒,又为何要对太子跟本官说?”古云奕不以为然。 “一家人,防止误伤。”凤天歌转回身,看向北冥渊,“秦淳自不必说,天歌求太子殿下不要责罚余儿。” 提到凤余儿,北冥渊愣了一下,“为何要责罚余儿?” “当日天歌为让唐鹤改口,私下里答应他会让薛贞跟唐思烟都安然无恙,薛贞那里,天歌求了容世子,至于唐思烟,天歌骗了余儿。” 凤天歌的解释是,当时她骗凤余儿务必要把唐思烟带出慎刑司,因为唐思烟有任何意外,唐鹤都会做出对北冥渊不利的事,毕竟以唐鹤的官职,足以在齐景帝面前说上话。 至于后来凤余儿把唐思烟带去冷宫,则是意外。 第七百八十章 前世有仇 至此,北冥渊对凤余儿将将生出的些许顾虑,消散殆尽。 反倒是容祁,让他心生好奇,“是容祁让父皇下的圣旨?” “皇上自醒过来之后,只对下棋有兴趣,太子殿下别忘了,容祁是文府棋室的教习。”凤天歌音色略缓,“说起来,容世子是个好摆弄的人。” 北冥渊点头,“他的智商也只能陪人下下棋。” “对了……”凤天歌转身看向古云奕,“若尘有句话让天歌带给古大人,既然我们同为太子殿下效力,自该冰释前嫌,本是同根生,只要古大人愿意,淮阴侯府的大门,始终都为大人开着。” 对于凤天歌的这句话,古云奕连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杀母之仇,如何冰释前嫌? “是么,那本官有空,真的是要回去看看了。”古云奕似笑非笑。 又是一番有理有据的舌灿莲花,凤天歌终于让北冥渊相信,她由始至终,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北冥渊的江山。 聊到兴起时,北冥渊直接叫古云奕先行退下,独自把凤天歌留在御书房。 两世为人,凤天歌对北冥渊的了解比对容祁都深刻,她最清楚什么样的话,该以什么样的语气说出来,会让北冥渊信以为真。 她不遗余力,使劲浑身解数给北冥渊挖了一个大坑,眼睁睁看着他心甘情愿的跳下去。 看着此时站在坑里,还满心雀跃的北冥渊,凤天歌笑了。 接下来的岁月,她会慢慢的,温火煮青蛙似的把这个坑填起来。 从膝盖,到腰到颈,再到嘴鼻眼睛。 她要让北冥渊亲眼看这绝望的一生。 当年的独孤艳,凭着一身本事将你捧上天。 现在的凤天歌,也要凭着一身本事,将你踩到泥里…… 在确定北冥渊至少现在并没有怀疑她的忠心后,凤天歌抬手告退。 意料之中的,她在皇宫东门一处拐角遇到了阻拦她的古云奕。 暗处无人,古云奕冷眼看向凤天歌,“你骗得了北冥渊,骗不了我!” “呵!”瞧着古云奕那副狠劲儿,凤天歌美眸微弯,“我没骗北冥渊,但我骗了你,冰释前嫌不存在,就算若尘不想你死,我凤天歌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古云奕皱眉,“我得罪过你?” “得罪过,上辈子你就得罪我了。”凤天歌温文浅笑着走向古云奕,“上辈子,你很有可能……杀过我的兄弟……” 凤天歌的笑容与古云奕近在咫尺时,骤然阴冷,眸间血色蔓延,犹如地狱阎罗般的寒光落在古云奕身上,震的他心头一颤。 古云奕下意识倒退数步,噎了噎喉,眸色转阴,“你斗不过我!” “你有什么?除了依附北冥渊那一点点微薄的信任之外,你在朝中还有谁?”凤天歌嘲讽冷笑,“古云奕,我想你什么时候死,你多一刻都活不成。” “你太狂妄!”古云奕被凤天歌浑身散发出来的煞气惊到了,他强忍心虚怒吼,之后甩袖而去。 看着古云奕愤然离去的身影,凤天歌眼中笑意转淡。 她知道,古云奕害怕了。 这朝中自然无一人能救她,而他唯一能找的,便是颖川的那位智者。 可惜,只怕那位智者已经收到颖川的密信。 古云奕,死期已至…… 皇郊,雀羽营。 今日阳光格外充足,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整个空气里都迷漫着懒惰跟安详的气息。 苏狐嘴里叼着一根枯黄的狗尾巴草,双手环叩,倒仰在校场外面一处空地,一双狐狸眼被阳光刺的眯起来,“今天的天,可真蓝啊。” “是很蓝。”坐在他旁边的项晏一双眼直勾勾盯着校场上练兵的谢如萱,认同似的点点头。 “好想去找凤天歌。”阳光太刺眼,苏狐下意识用手挡了挡射过来的光线。 项晏皱眉,“你找元帅做什么?” 跟谢如萱一样,自凤天歌任虎骑营元帅以来,项晏的称呼也跟着变了。 “我不想当元帅了,我想回去当校尉。”作为雀羽营新帅,苏狐深切感受到自己已经完全失去自由。 想当初在虎骑营,他想练兵就练兵,不想练兵就找个凉快地方逗逗他那三只小宠,哪怕出军营都没问题,没人管他。 现在好了,作为主帅,除了雀羽营他哪里都不许去,三只小宠也被公孙佩扣在拥剑小筑里出不来。 人生无趣。 “别啊!你要不当,元帅铁定不会把谢如萱借过来练兵……”项晏现如今已经不在兵部,而是在合营的时候被宋煜还了人情,调到雀羽营当先锋。 “所以你觉不觉得,天歌还是站你跟如萱的。”苏狐透过指缝瞄向项晏,“我也站你!” 就在二人相聊正欢时,自校场上练兵的谢如萱突然走过来。 项晏见此,顿时理好自己一身绒装,之后捅了苏狐一下,“快点起来如萱过来了!” 谢如萱是来了,人还未至手里的刀先飞过来,直接砍了苏狐嘴里叼的那根狗尾巴草。 哎我去! 苏狐腾的坐起来,一双眼定定看着插腰站在自己面前的谢如萱,“练完了?” “你看看你自己!哪有一点身为主帅该有的样子!”谢如萱恨铁不成钢的瞪向苏狐,“我是元帅借给你们的,我不是要留下来的!叫你们好好在旁边学,你们在干什么?” 苏狐眨眨眼睛,之后看向项晏,“她问你在干什么。” “……”项晏一张脸在谢如萱走过来时就已经染上绯霞,这会儿更红了,“我们是在好好学……” “哪里好好学了!那你说!刚刚我练的是什么?”谢如萱指着校场上围跑的兵将,厉声质问。 项晏扭头看过之后,“体能。” “刚才!刚才在练什么!”谢如萱声音很大,居高临下大吼过来的时候活脱脱一头母老虎。 眼见项晏吓成那个样子,苏狐朝其旁边凑了凑,朝着谢如萱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你凶起来的样子可不美了!” “不美怎样!在你们两个面前我需要很美吗?”谢如萱翻了个白眼给苏狐。 苏狐瞅瞅项晏,扭头表示抗议,“柴烨哪里比我们两个好,论相貌……” “论相貌你们两个都比不过,他是最帅的!”彼此都是武院同窗,又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弟兄,谢如萱在他们面前素来直爽。 只是这次,她太直爽了…… 第七百八十一章 路过的屎壳郎 谢如萱的直爽过于戳心,项晏低下头,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长的很丑。 苏狐不认,“谢如萱你眼睛什么时候瞎的?他帅?他还没我帅!” “情人眼里出西施你不知道吗?我喜欢他,他就是最帅的!怎么样?”谢如萱绕过苏狐,提起刚刚插在地上的七锁刀走过来,在苏狐面前晃了两下。 苏狐缩了缩脖子,“你说的很对。” “快点学!学会了我好回虎骑营!谁要天天对着你们!”谢如萱抱怨着提刀回了校场,留下项晏就跟霜打茄子似堆在那里。 苏狐重重拍着项晏肩膀,“谢如萱不适合你,瞧瞧她这脾气,你要是娶了她恐怕活不到死。” 项晏扭过头不看苏狐,眼睛四十五度角望天,听说这样不会让眼泪掉下来。 “算了,就把这个母夜叉留给柴烨,让她去祸害柴烨吧。”苏狐再拍项晏的时候,手指被项晏掰断了…… 四营之中,除了新合并的雀羽营尚须时日磨合,御林营人数最少,但都是精锐。 营中,凤天歌与古若尘站在角楼里,临面可见整个大齐皇城的全貌,相比其他三营御外,御林营的主要指责,是御内。 角楼的建造风格简单实用,四面顶楼皆成凸形组合,每一面又都有七个翼角,内部构造属于正脊纵横的十字交叉,坚固耐用。 凤天歌迎面站在角楼上,望着眼前偌大皇城,风起,额前青丝微扬,衣袂猎猎作响。 “古云奕的死期到了。”凤天歌没有任何预兆似的前奏,直言开口。 在她旁边,古若尘微侧眸,“他是北冥渊的人,扳倒他的后果,你想过吗?” “我必是有十足把握,才敢跟你说这句话。”凤天歌看向古若尘,“这一次他必死无疑。” 看着凤天歌眼中坚定,古若尘脸上那抹忧虑渐消,“你想叫我什么时候动手?” “不是你。”凤天歌郑重转身,面对古若尘,“不管古云奕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他都不能死在你手里,我不会让你背上弑兄之名。” “我不在乎,只要能为母亲报仇。”古若尘神色肃穆,声音渐寒。 “他的路已经走到尽头,我们还没有,你信我,我不会让他好死。”凤天歌随后将自己加诸在古云奕身上的计谋如实告诉给古若尘。 按照预计,颖川的密信已经来了皇城,那位隐匿在暗中的智者必然要依照颖川王的密令,除掉古云奕。 可他又不敢明目张胆如此,像你说的,古云奕到底是北冥渊的人,要让北冥渊知道古云奕死在颖川之手,后果可想而知。 “如果天歌预料不错,那位智者会借你,除掉古云奕,毕竟整个皇城里就只有你跟他有仇。”凤天歌抬起头,“在我的计划里,你亦是饵,但请你相信……” “我相信你。”古若尘截断凤天歌,“不管你有什么样的决定,我都相信你。” 那一瞬间,凤天歌感受到了那种被人完全信任的感觉。 那种感觉,真好。 时间往复,轮回不息。 前世她有十三宗,今世,她身边亦有如古若尘这般的生死之交。 一个人的魅力,在于他的人品,他的精神深度。 前世今生,凤天歌最大的本事不是她个人成就的高低,是她总能围拢住那么一小撮精明强干的人,与她一起开山拓海,披荆斩棘。 这叫,魅力。 夜,已经很深了。 自与凤天歌分开之后,古云奕便一直沉寂在那双深邃中蕴含着极恨的眼睛里。 他反复回想,哪怕追溯到儿时,自己与凤天谈得上仇的,也就那么一次。 他暗中杀了被凤天歌在太学院门口打伤的魏展鹏,害其入狱。 可结果凤天歌被无罪释放,那件事不了了知。 除此之外他有哪里得罪过凤天歌,以致于那女人会有那般怨恨的目光? 书房里,古云奕绞尽脑汁也找不出缘由,便将一切归咎在古若尘身上。 凤天歌必是为了古若尘,才欲将自己置之死地。 缘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古云奕发现凤天歌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时至今日,朝中除了北冥渊之外,谁还会帮他? 而凤天歌又在北冥渊面前立誓铭志,他这会儿跑到北冥渊面前揭穿凤天歌,北冥渊非但不信,还会斥他量小。 如此,他就只剩下一条路。 颖川智者。 早在晚膳之前,他便差管家将厅里的那株松蓉搬到外面,这是暗号,说明他有急事要告诉颖川智者。 窗动,寒风入骨。 古云奕只觉一道黑影闪过,眼前赫然站着一人。 “本官要见智者!”看到来人,古云奕起身,决然开口。 “巧了,主人也要见你。”流刃回道。 正如凤天歌预计的那般,当关鹏知道自己唯一的侄儿死在古云奕手里,立时亲赴颖川,以整个潼门镇为代价,请求颖川王杀了古云奕。 颖川王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古云奕而丢失对颖川有重要战略意义的潼门镇,于是下密令给鲁明。 鲁明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 皇宫,延禧殿。 凤天歌这两日的食欲特别好,好像自重生以来,她真正弄死的仇人,只有妖月。 在没壮大自己之前,她半步不敢走错,一路小心翼翼,终于走到今日在朝堂上有了说话的权力。 她统领四营,得齐景帝庇佑,得保皇派暗中相助,尤其在得到北冥渊的信任之后,她终于可以从暗处走出来,与颖川正式宣战。 古云奕的死将成为她打响与颖川之战的,第一仗。 “今天我去御书房见北冥渊了。”凤天歌夹起一块鱼肉,搁到容祁碗里。 看到碗中鱼肉,容祁第一时间把它夹起来送入口中,比自己刚刚夹的那块好吃,好吃一万倍。 “他说以你的智商也就配跟人下下棋。” 凤天歌歪着头,瞧着容祁那张倾国倾城的小脸蛋,忆起当年,自己也是同样想法,“他还说,整个楚国你是最笨的,不,七国之内你都是最笨的,叫我与你保持距离,怕被你给带傻了。” 容祁面无波澜咽下鱼肉,之后搁下竹筷,拿起绢帕,拭净嘴角油渍,然后严肃且认真的抬起头, “僵尸打开北冥渊的脑子,失望的走了,路过的屎壳郎却眼前一亮。” 第七百八十二章 卸磨杀驴的是谁 多么简单,又深刻的一句话。 凤天歌听过之后愣住了,随后大笑,银铃般的笑声响彻整个延禧殿。 她家男人骂的好啊! 北冥渊就是一个脑子里装满屎的混蛋! 从失笑,到大笑,到狂笑,到流泪,凤天歌到最后竟然笑弯了腰。 看到凤天歌落泪,容祁一脸茫然,“歌儿,歌儿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我很好啊!”凤天歌忍着笑坐回到座位上,“没想到我家男人这么会夸人呢!好像当初,元帅也说过同样的话。” 容祁脸上忧色还没退却,便已化作惊恐,“那……那可不一样啊!歌儿,我可没有说独孤艳的意思,你相信我,我对独孤艳的崇拜日月可鉴!” 凤天歌还在笑,只是没了笑声,眼角噙着泪,“元帅若活着,一定会觉得你骂的对。” “歌儿,我错了……”看着凤天歌那副笑中含泪的模样,容祁心有些虚。 就在这时,月牙敲门而入,说是凤余儿在殿外求见。 凤天歌摒弃刚刚那抹情绪波动,拍拍容祁肩膀,“多吃点。” 待凤天歌离开,月牙则凑到容祁身边,“小姐为啥叫世子多吃点儿?” “我不知道。”容祁摇头。 “世子别怪奴婢多嘴,上次我家小姐说‘多吃点’的时候,是对一只就要被御厨宰杀的老母鸡。”月牙说完话,用一种自求多福的眼神看向容祁,随后离开。 容祁石化…… 延禧殿外,凤天歌看到了一袭深蓝色绒袍的凤余儿。 清冷月光下,凤余儿的那双眼睛依旧清澈。 凤天歌走过去,“进去坐?” “还是不了,里面不方便呢。”凤余儿戏笑着朝延禧殿里探了一眼,“长姐若有时间,不妨陪余儿走走?” 凤天歌微笑颌首,便与凤余儿并肩走向延禧殿与冷宫相通的一条甬道,这条由天青色鹅卵石铺砌的小路上,几乎没人。 至于意云踪,则被凤余儿留了下来。 甬道两侧栽种柳树,枯枝被风吹起,不时刮到凤天歌身穿的绒袍上,“余儿是特地过来感谢长姐的,午饭的时候,北冥渊就快怀疑余儿了。” “正值投选关键时刻,你偏偏救了唐思烟,便是个傻子也会把你跟保皇派联系在一起。”凤天歌脚步略缓,“当日我在凤府拜托你帮这个忙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点,我不会放任你被卷进不必要的争斗里。” “长姐心细,是余儿自己没有把握好分寸,才露了马脚。”凤余儿颇为自责道。 凤天歌转眸,“换作别人,不会比你做的更好。” 对于凤天歌的夸赞和肯定,凤余儿打从心里欢喜,“没给长姐添乱,我就知足了。” 二人并肩走着,尽头处,是冷宫。 冷宫算是整个皇宫最阴冷最黑暗的地方,这里没有长廊,自然也没有廊灯,即便冷宫外面悬着几盏宫灯,也不会有太监会尽职尽责的到这里来点燃宫灯。 这会儿,凤天歌跟凤余儿都听到了冷宫里传来的声音,是凤雪瑶悲愤凄厉的呐喊。 她骂凤余儿,骂凤天歌,凤炎跟老夫人也已经在她嘴里被雷劈了一百八十遍。 听着凤雪瑶凄惨无比的叫声,凤余儿笑了,“换作是我,该留着这把力气,谋出路。” 凤天歌相信,倘若此时被关进冷宫的是凤余儿,她定有再风光时。 “如果我料想不错,这两日皇后可能会找你麻烦,小心些。”凤天歌相信不管是鲁明还是智者,必定会从唐思烟的事情上怀疑到凤余儿,顾紫嫣那边,她能帮的有限。 “长姐在北冥渊面前把余儿摘的那么干净,皇后若是发难,北冥渊必然护我,放心,顾紫嫣不是一个能成事的,我顶多挨几句骂。”凤余儿指着前面冷宫,“就顾紫嫣的身份,她骂的肯定不会比凤雪瑶更难听就是了。” 凤天歌头一次觉得,凤余儿倒是乐观,“委屈你了。” “论委屈,长姐活的也委屈,可我不觉得那些委屈是灾难,应该算是磨砺,若没有那些委屈,余儿在孙荷香扇我第一个嘴巴的时候,可能就羞愤的去死了。” 凤余儿笑着看向凤天歌,“没有在普宁寺那段时间的隐忍,长姐又如何能在那么复杂的镇南侯府里活出自己本该有的样子。” “那你呢,你想活成什么样子?”凤天歌很喜欢这位庶妹,她得承认,这是楚玥郡主给她带来的福祉。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且等报完了仇,我想行走江湖,四海为家。”凤余儿的眼中充满向往,“洒脱,就是我想活成的样子。” 看着凤余儿那双向往的目光,凤天歌由心升起一丝祝福。 你会如愿的…… 深夜的鲁府,铜壶滴漏辗转数次,只是握在它上面的那只手,从未离开。 鲁明坐在桌案前,静默看着被他攥在手里的滴漏,脑子里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翻来覆去回想,本想理出个头绪,可越想越乱,乱成一团麻线,揪出了几个头。 这几个头里有凤天歌、齐景帝、还有北冥渊。 到底哪一个才是与他正面交锋的始作俑者? 当然 ,在此之前他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古云奕,直至收到密令,他方划掉了那个名字。 很明显,有人是想卸磨杀驴,用完就弃。 会是谁呢? 鲁明忽然开始羡慕闻少卿,虽然闻少卿最后做了无头尸,可他活着的时候至少酣畅淋漓的斗了五场,死得其所。 轮到他,作为一名智者他现在还不确定自己对面的敌人是谁,不可谓不伤自尊。 最要命的是,对手很有可能已经把他假想成智者,或许已经暗搓搓的朝他下手了。 这时,风起。 流刃现身。 虽然鲁明出师不利,但流刃一点也不觉得鲁明不配智者之名。 因为闻少卿在出现之前就已经选好目标,而他选的目标,于局势没有半点推动,鲁明对局势的把握要更精准明确,夺四营的确是重中之重。 虽然,他输了。 “属下已经把主人约定的时间告诉给古云奕。”流刃站在案前,“巧在古云奕也表示他很希望能尽快见到主人,看他的样子,似乎很急。” 第七百八十三章 欠条欠条 鲁明松开手中的铜壶滴漏,皱了皱眉。 古云奕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突然也想见自己,是不是说明,他知道了什么。 “跟他约好时间了?” “约在明晚酉时,玄武大街旁边的一间酒肆。”流刃停顿片刻,“主人想如何除掉古云奕?” “自然不会明目张胆,设计一场意外吧。”鲁明身体前倾,伸手将铜壶滴漏搁回到原来位置,之后缓身,靠在椅背上,“古云奕在朝里只与古若尘有仇,如此的话,我可能要在古若尘身上作文章……” “可是,古若尘是凤天歌的人。”流刃似是提醒道。 “凤天歌……”鲁明忽似想到什么,“之前让你给顾紫嫣捎的口信,捎到没有?” “属下将主人原话带到,凤余儿有问题,叫她尽快铲除。”流刃据实回禀。 “齐景帝,北冥渊,还有凤天歌,合营之事必是其中一位的手笔,会是谁呢……”鲁明以手抚额,“你即刻去古云奕府邸,暗中监视。” “是。”流刃领命,遁离。 谁在背后捅了古云奕一刀,谁就是他的对手…… 一夜无话,第二日早朝之后,古云奕离开皇宫东门时被个小乞丐撞了一下。 小乞丐跑的极快,他还未加责难,那乞丐已经跑出去很远。 古云奕只道一声晦气便走进自己车厢,待轿帘落下方从手里拿出一张字条,字条上只写了地点。 ‘幽市,醉仙楼。’ 就在今日早朝,古云奕发现不管是古若尘还是凤天歌总会在朝堂上时不时盯着他看,那表情他到现在还琢磨不透,是笑?是轻蔑? 还是计划周全的胸有成竹! 此刻看到字条,古云奕理所当然以为是颖川智者给他的暗示,于是他未曾多想,命车夫驾车去了幽市。 青天白天,朗朗乾坤。 逍遥王府里,终于有一日不必入宫的北冥狄三道追魂令硬是把还在宫里的容祁给叫到府里。 所谓追魂令,便是北冥狄答应还钱的口头指令。 是以当容祁出现在北冥狄面前时,直接将欠条拍到后园醉翁亭的矮几上,“五年前的欠条,加起来三百两。” 北冥狄拨开欠条,“陪本王下盘棋。” “告辞。”容祁拿起欠条,转身就走。 “皇上可能想起些什么了,你就不想知道?”北冥狄一把拉住容祁身披的白色大氅,“这次本王没骗你!” 容祁扭头,抽出被北冥狄握着的大氅,“知道多贵么!” “就一盘!”通过这段时间在龙乾宫里闭关提升棋艺,北冥狄很想验证一下他的棋艺到底有多突飞猛进。 容祁转身坐下来,“他都想起什么了?” “不用!不用让子!”眼见容祁习惯性抓起一大把白子,北冥狄特别自信摇头,“从今以后都不要用这种动作侮辱本王的棋艺。” 容祁颇为诧异,心里倒也生出几分好奇。 一直坚持到北冥狄落下第十粒黑子,容祁彻底放弃那份好奇,“他想起……” “那倒没有,不过他想起柳萤柳嬷嬷了,前天本王跟他说起昭阳殿的时候他直接就问柳嬷嬷在哪里,我就顺藤摸瓜往上问,问到佟兮的时候,他就跟有选择失忆一样,完全不记得的样子。” 北冥狄边落棋子边开口,丝毫没有注意到容祁的脸色变化,但可能他就算抬起头,也看不出容祁面无表情的表情里,有什么深层次的不同。 “该你了……” ‘咔嚓—’ 就在北冥狄隐隐觉得这盘棋他有可能会突破的时候,一只锦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又重重落下。 只一下还不够,那只锦靴足足在他面前跺了三次才停下来,白玉棋盘碎成渣滓,象牙棋子也被踩个粉碎,亦如北冥狄随之破碎的心脏。 这可是他的珍藏! “容祁!”北冥狄猛站起身,五官狰狞,伸手就要挠他眼前这位天下第一的美男子。 关键时刻,容祁直接从怀里掏出二十几张欠条,“算我赔你的。” 贫穷,让人变得理智。 在自己亲笔签下的二十几张欠条,合计五千多两的雪花白银面前,北冥狄选择了怂。 容祁走了,抛下一手抓着欠条,一手捧着碎玉棋盘的北冥狄,淡漠离开后园。 那个男人,他连柳萤都记起来了,却没有记起曾经与他有过生死誓言的女子,没有记起那女子还冒死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那就不是个男人! 他容祁这辈子或者不会成为一国之君,千古一帝,但他这辈子都会对凤天歌好,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最爱的女人是谁! 北冥景,你这个懦夫…… 幽市,醉仙楼。 古云奕如何都没想到,让乞丐给他传字条的人,竟然是他之前想杀却因为急症没杀的薛贞。 雅间里,古云奕皱眉看向薛贞,眼中尽是诧异,“薛大人?” 薛贞看到古云奕一刻,立时起身,扑通跪在地上,“薛某多谢古兄救命之恩!” 面对薛贞突如其来的举动,古云奕一脸懵逼。 当日凤天歌在御书房里那一跪的阴影还没完全消失,薛贞又是闹哪样? “薛大人这是何意?”古云奕到底是场面人,纵他心里慌得一匹,却是不动声色。 薛贞由着古云奕搀扶起身,“之前雀羽营投选,家师因受皇恩没有受太子党威胁,毅然投选雀羽营,薛某知家师此举,必定激怒太子党,原以不报生望,不想第二日巳时三刻接到圣旨,接替家师成为皇史馆馆令,虽然古兄没说,但薛某知你急症是假!” 薛贞拉着一脸茫然的古云奕坐到桌边,“想来必是太子给古兄下密令杀我泄愤,古兄为拖延时间才致薛某先一步接到圣旨,此大恩,薛某感激不尽。” 古云奕回想那日之事,他的确接到诛杀薛贞的密令,但不是北冥渊下的,是颖川智者。 至于急症,那是真的! “眼下这里没有外人,我便与古兄交个实底,其实皇上早已清醒,也早就记起所有事。”薛贞的品行完全继承了其师唐鹤,如果说现如今大齐朝堂有一个人不会说谎,就是薛贞。 唐鹤没告老还乡的话,就还有唐鹤。 所以,对于薛贞的话以及那日发生的事,加上近两日古云奕精神有些恍惚,他在这一刻,相信了薛贞…… 第七百八十四章 神仙智商 当一个人走投无路时,突然出现的一道光,不管这道光是真实,是虚幻,亦或陷阱,他都看不到,他看到的,是希望。 在薛贞表露身份的那一刻,古云奕脑补了他自以为的假设,朝中绝大多数保皇派不过是幌子,齐景帝必是以失忆为名,暗中甄选中保皇派里的精英,绝地反击。 而薛贞便是精英中的一位,圣旨就是最好的说明。 现在,薛贞主动找自己,不是招安又是什么! “皇上当真已经清醒了?”古云奕摆出一副震惊又感谢上苍的表情,激动质疑。 薛贞拉着古云奕坐到桌边,说话时视线刻意朝窗棂扫了两眼,“皇上确已清醒,非但清醒,更暗中操控朝局,此番合营,绝大多数都是皇上的手笔。” 古云奕一瞬间想到凤天歌在御书房的话,略有疑惑,“是……皇上的手笔?” “确切说,是皇上利用了凤天歌。”即便四周无人,薛贞依旧压低声音,“皇上暗中借了凤天歌的手,表面上看是将新营交到凤天歌手里,但皇上的意思是,比起颖川跟北冥渊,凤天歌是最容易对付的那一刻,所以……古兄你懂的。” 古云奕有点儿蒙。 “古兄,薛某之所以把你叫到这里,是皇上的意思。”薛贞没给古云奕细细琢磨的时间,继续道,“倘若古兄愿意弃暗投明,皇上愿许淮阴侯于古兄。” 古云奕惊讶抬头,“现在的淮阴侯……” “现在的淮阴侯是凤天歌的人,而凤天歌则是皇上不能留到最后的人。”薛贞身体前倾凑向古云奕,“若非古兄救下薛某,薛某也不会在皇上面前力保古兄。” 看着眼前的薛贞,古云奕暗自感慨苍天有眼,若非薛贞突然出现给了他一线生机,他现在已是穷途末路。 何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古云奕因祸得福,非但没有走上绝路,反倒攀上高枝。 “多谢薛大人!”古云奕拱手,真情实感流露。 “古兄不必多礼,从此以后你我便是生死之交。”薛贞信誓旦旦。 没有在醉仙楼久呆,古云奕先薛贞离开,薛贞则在半柱香之后,走出雅间。 隔壁房门开启,薛贞谨慎看向两侧后走了进去。 桌边,一身素白装束,面覆明璃的凤天歌缓身而起,“有劳薛大人。” “姑娘不必多礼,家师临走时有过吩咐。”薛贞拱手,“薛某先行告辞,日后有事,姑娘尽管差遣。” “不送。”凤天歌还礼。 待薛贞离开,房间里暗门开启,带着金色具面的容祁踱步而出。 凤天歌看向容祁,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可她每每看到这张面具时都会想到普宁寺时的惊鸿一瞥。 喜欢的人,正是崇拜的人,真好。 “天歌拜见温盟主。”潜移默化的,凤天歌已经没有了最初被当猴耍的狼狈感,连一点点的埋怨也都消失了。 她只觉得今生有你,何其幸焉。 “凤大姑娘不必多礼。”容祁则不同,他以前没觉着这话有问题,现在每说一次都觉得自己好假。 “刚刚盟主在那一边,应该也听的清楚。”凤天歌一早约了容祁,只是便于见薛贞,容祁在隔壁的隔壁。 容祁点头,“不知凤大姑娘这出戏的目的,是什么?” “古云奕定会去见颖川智者,他必然会在颖川智者面前揭露我在合营之事上动的手脚,他也一定会说北冥渊的不是。”凤天歌眸色清冷,“但他一定不会说齐景帝的坏话,非但不会说,更有可能会有意无意包庇。” 容祁表示赞同,就古云奕现下的遭遇,他的确会这么做。 “智者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想太多。”凤天歌提壶,倒了杯清茶端向容祁,随后又道,“对于那些智者,能说出来的问题不是问题,没说出来的问题,才是问题。” 容祁端着茶杯,“凤大姑娘的意思,你导的这出戏,是为了利用古云奕引导颖川智者把目标转向景帝?” “只是一时迷惑。”凤天歌给自己倒了杯清茶,“到底是智者,他不会因为古云奕一人举止怪异就断定自己的对手是谁。” 容祁有些跟不上凤天歌的节奏,索性低头品茶。 “天歌需要的便是颖川智者一时迷惑,他不怀疑我,便不会怀疑若尘,那么利用若尘除掉古云奕的计划则不会生变。” 凤天歌搁下茶杯,眸间溢出浅笑,“待他入瓮,就算真想到什么,为时已晚。” 容祁看似喝茶,脑子却在飞速旋转,就这般速度,他才将将跟得上凤天歌的节奏。 这样精心缜密的设计,没留一丝丝可能出现意外的空间。 这一环扣一环的连环计! 神仙智商也不过如此吧! 他的女人,可逆天…… 皇宫,云光殿。 虽然顾紫嫣对凤余儿很满意,不论是性格脾气,还是那份眼识,她都喜欢。 特别是凤余儿心甘情愿喝下堕子汤,不以卑贱之躯怀上龙种的做法,犹为契合她的心意。 但是,对于颖川智者的密信,她又不能置之不理。 毕竟唐思烟是凤余儿放出来的,这是事实。 所以她做了决定,毒死凤余儿。 她不会一次性毒死凤余儿,她可以不在乎凤余儿但要在乎自己的皇儿。 所以,她要让凤余儿死于恶疾。 此时的云光殿,凤余儿正坐在顾紫嫣赐座的贵妃椅上,端直恭敬,手里捧着一个锦枕,“余儿听说母后近日有失眠之症,特地做了一个枕头,这里除了荞麦皮我还在御医院里讨了些川白芷跟红紫苏放在里面,这两味中药加在一起对失眠有奇效。” 顾紫嫣身侧,锦葵踩着碎步走过去接过锦枕,“凤侧妃有心了。” “只要能让母后身体安康,余儿什么都愿意去做。”凤余儿的眼睛还是那样清澈,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心机的样子。 顾紫嫣笑了笑,“知道你最乖,那盘子里装的是本宫刚刚让御膳房做的桂花糕,你且尝尝。” 凤余儿听罢,直接抬手,拿起身边瓷盘里的糕点,毫不迟疑咬了一口。 顾紫嫣身后,锦葵心里一惊…… 第七百八十五章 好戏连台 糕点里有毒。 这件事锦葵已经暗中差人把消息传到凤余儿耳朵里,所以现在的凤余儿必是知道她手里握着的糕点掺有毒药,且是食三次便毙命的剧毒。 然而现在,凤余儿却吃的面不改色,甚至欢喜! 看到凤余儿顺利把糕点吃进去,顾紫嫣抬手端起茶杯,状似无意品茶。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嘈杂声,北冥渊大跨步闯进殿内,看到凤余儿咬着糕点时窅黑双目顿时腾起骇人火焰。 “不要吃了!”北冥渊猛然冲到凤余儿身边,将她手里的糕点打在地上,“来人!传御医!” 突如其来的变故惹的顾紫嫣心头微震,握着茶杯的手也跟着收紧。 她愠怒,“渊儿,你这是做什么?” “这句话该本太子问母后!余儿倒底做错什么事,你要致她于死地!”北冥渊狠戾瞪向顾紫嫣,声音低沉阴悚,冷的让人心头发颤。 顾紫嫣未料自己的儿子出口如此不逊,又心虚又愤怒,“你敢这么跟母后说话?” “御医!御医在哪里!”北冥渊硬是将凤余儿揽在怀里,怒声咆哮。 这时,有御医自殿外进来,未及叩首便被北冥渊勒令验查糕点。 御医不敢怠慢,当下从背负的药箱里拿出银针,银针刺入糕点,即黑。 事实胜于雄辩,北冥渊突然将凤余儿横抱起来小心翼翼搁到贵妃椅上,之后把御医扯拽到凤余儿面前,“侧妃若有半点闪失,本太子灭你九族!” “渊儿!”顾紫嫣愤然起身,“你们都退下!” 锦葵见顾紫嫣动怒,登时绕到御医身侧,“皇后娘娘有旨……” “马上给余儿解毒!否则本太子要你命!” 北冥渊勃然大怒时躺在贵妃椅上的凤余儿下意识抽回手腕,艰难起身,“皇后娘娘有旨,你没听到么!” 见其左右为难,凤余儿干脆站起身狠狠推开御医,“锦葵姐姐,有劳了!” 锦葵点头,之后拉着御医离开云光殿。 殿门紧闭,北冥渊正欲动怒,却是凤余儿先跪到地上,朝着顾紫嫣重重磕头,“是儿臣让母后烦忧了。” “余儿你起来!”北冥渊最看不得凤余儿那般明明受尽委屈还心甘情愿的态度。 可任由北冥渊如何拉扯,凤余儿就是不起身,“皇后娘娘对余儿不满意,就定是余儿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余儿求皇后娘娘原谅……” 顾紫嫣看了眼凤余儿,终是叹口气,“你最不该做的,就是把唐思烟从慎刑司里放出来。” 北冥渊恍然,黑目微冷,“这是母后自己的主意,还是……” “住口!”顾紫嫣不想让凤余儿听到太多,“你先出去。” “跟余儿没有关系!是本太子让她把唐思烟带出慎刑司,这一切都是本太子的主意,你叫外祖父有气朝我身上撒,不许为难余儿!”北冥渊是真的喜欢凤余儿,真的很喜欢。 凤余儿在他眼里很特别,逆来顺受又天生乐观,明明很苦却又懂知足。 她天真,纯洁,娇小柔弱的让人怜惜,她又是那般善解人意,她不聪明,除了聆听自己的苦恼跟愤怒从不轻言。 这段时间相处,北冥渊发现他有些离不开这个女人。 “渊儿!你胡说什么!”顾紫嫣想以宫规为借口判了凤余儿死罪,却不想北冥渊开口便提颖川,他倒不避讳这里还有外人! “余儿……余儿告退……”凤余儿抹泪,起身就要退出去。 北冥渊已经把话说的这样明白,他一把拉回凤余儿,“母后,是儿臣,让她放了唐思烟!” “不是!” 凤余儿一张胆怯又畏惧的小脸儿上满是泪痕,她突然挣开北冥渊,扑通跪到地上,“皇后娘娘明鉴,是余儿自作主张把唐姑娘放出来的!因为余儿知道唐思烟的父亲是唐鹤大学士,如果唐大学士因为唐姑娘的事迁怒太子殿下,就一定会到皇上面前说太子殿下的坏话!是余儿冤枉唐思烟进的慎刑司,我只是……只是不想连累太子殿下……” 凤余儿身体抖的厉害,眼泪又一次在关键时刻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 她说的理由那样信服,且与凤天歌那日在御书房时的说法,丝毫不差。 这一刻,纵然北冥渊有脑子他都会信以为真,何况他还没有。 “你说的都是真的?”顾紫嫣蹙眉看向凤余儿。 “余儿敢发毒誓,若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发毒誓这种事凤余儿做的多了。 什么被雷劈,被马踢,天上掉下块石头把她砸死,只有想不到,没有她说不出口的。 在市井里混了这么长时间,谁还说不出几句动听的毒誓呢! “余儿,你怎么这样傻……”北冥渊原是想替凤余儿挡下颖川方面的怀疑,未曾想凤余儿竟然主动交代了所有事。 他这厢是感动了,凤余儿那边心却是冷的。 凤余儿当然不会让北冥渊替她挡罪,她在北冥渊面前扮演的是个蠢货,蠢货是不会说谎的。 北冥渊已经怀疑过她一次,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同样的事,发生第二次。 “母后,余儿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北冥渊搀不起凤余儿,转尔看向顾紫嫣,“母后,外祖父该不是想杀光本太子身边所有人吧!” “渊儿!”顾紫嫣见一直匍匐在自己面前的凤余儿,又看了看北冥渊眼中隐忍的怒意,“这件事与颖川没有关系,是本宫觉得凤侧妃触犯宫规……既然事出有因,也罢,本宫便饶你这回,不许再有下一次。” “余儿谢母后大恩!谢母后大恩!”劫后余生的喜悦一瞬间充斥到凤余儿的脸上,她哭的越发凶,抬起头,朦胧泪眼看向顾紫嫣时满是感激。 北冥渊这方拉起凤余儿,“母后,她刚才……” “不必再叫御医,稍后本宫会叫锦葵把药送去长乐宫。”顾紫嫣坐回到椅子上,摆手,“今日之事不许外传。” “余儿明白……余儿再谢母后天恩!”凤余儿再次叩拜,方与北冥渊一同离开云光殿。 迈出云光殿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安全了。 北冥渊救了一个被颖川王怀疑的人,那么接下来颖川王怀疑的,可就不单单只是她了。 长姐,这该是你想要的结果吧…… 第七百八十六章 钱是万恶之源 酉时,一刻。 与颖川智者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古云奕先一刻钟进的酒肆,入了雅间。 他换了一身便装,要了酒菜。 他静静的等,脑子里反复想着白天与薛贞见面的场景,想着齐景帝答应他淮阴侯的封号,原本烦乱不安的情绪渐渐平静。 他不是无路可走,他的未来,无限光明啊! 这时,雅间北墙松动,伴着轰隆的声响,密道暗门自下而上,缓缓打开。 古云奕下意识抬眼看向密道,只见一道身影突然从里面闪出来,他认得眼前黑衣劲装的男子,是暗卫。 “智者呢?”古云奕看向流刃,冷声质问。 流刃未语,密道里却有声音传出来,“古大人,很叫人失望啊。” 古云奕猛然看向密道,他起身时流刃突然横在中间。 “不知古某何事办的叫智者失望了?”古云奕缓身落座,眉目微沉。 “薛贞不该活着走出天牢。”密道很深,鲁明的面容被阴影挡的恰到好处,至少从古云奕那个角度看过来,什么也看不到。 古云奕闻声笑了,“如此说,智者行事也叫古某有几分失望,合营投选,十票中玄机只得四票,古某敢问智者,你在这件事上真的有所作为吗?” 古云奕到底也是朝中重臣,在军营里隐忍三年,动过血腥手腕,他纵然无路可走也不会随便示弱,更何况他现在有了一条更好的路。 合营投选,的确是鲁明痛处。 他沉默许久,“你想见我?” “确切说,古某想与智者作个交易。”古云奕底气十足道。 鲁明沉下性子,“古大人说来听听。” “我向颖川投诚,交出太子党里反对颖川的重臣名单,智者许我一条命。古云奕道。 鲁明问道,“谁的命?” “古若尘。” 古云奕打从心里觉得凤天歌与他作对的根源就是古若尘,既然凤天歌跟他摊牌,他索性直接除了古若尘,一来解了他心头之恨,二来让给凤天歌一个下马威。 现如今他有皇上给他撑腰,需要怕谁! “太子党里,有反对颖川的重臣?”鲁明将信将疑。 “如果智者肯答应古某这个条件,我愿意再多说一些。”古云奕整个身体都很放松,他抬手提起桌上酒坛,倒了杯酒,十分惬意的品了一口,“这里的女儿红,味道很醇。” 虽说古云奕那个方向,因为光线暗淡看不到鲁明,但鲁明却可以把古云奕的神情动作,尽收眼底。 “我答应你,两日之后,鬼市最里面那间荒宅,我把古若尘交给你。”鲁明原本的计划就是以古若尘为饵引古云奕上钩,不曾想古云奕竟先提出这个要求,他自然是顺水推舟。 “鬼市?”古云奕皱眉。 “鬼市安全,不管你在那间荒宅里做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鲁明停顿片刻,“我会把活着的古若尘,送到你面前。” “一言为定!”古云奕闻声后显得极为兴奋,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古若尘在自己面前被五花大绑的情景。 任他,宰割。 “大人是不是该履行承诺了?”鲁明好奇,古云奕能说些什么。 “合营之事背后的始作俑者是凤天歌,是她控制了唐思烟,也是她救走了薛贞,还有庚博远,秦淳,都是她的手笔!当然,这些事如果没有太子殿下的默许,未必会成。”古云奕既然已经决定‘弃暗投明’,自不会再包庇北冥渊,这场明争暗斗里,他希望齐景帝是最后的赢家。 密道里,忽然没了声音。 古云奕等了一会儿,“智者不信?” “主人已经离开了,大人请便。”流刃拱手告辞,之后回身入了密道。 古云奕几乎同时起身追过去,奈何暗门开始闭阖,他不敢贸然闯到里面,只隐约看到一抹身影,渐行渐远…… 古云奕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凤天歌的眼睛,涉及到报仇,这一次凤天歌亲自跟踪了古云奕。 她没有靠近酒肆,但她确定古云奕自入那间酒肆到离开,再没有第二个人进去。 这说明这家酒肆有暗道,还有就是,凤天歌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如果不是那抹气息,她应该会靠的更近。 是那个扶桑隐者。 他竟还在皇城! 四海商盟里,凤天歌将自己的感受一五一十告诉给容祁,并拜托容祁一件事。 保护古若尘。 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凤天歌都不放心,唯有容祁。 因为这个男人,从来没有让她失望。 “凤大姑娘放心,温某定不会叫古若尘有任何闪失。”容祁顶着一张金色面具,声音听起来沉稳内敛,可落在凤天歌耳朵里,总有那么一股酸酸的味道。 “作为回报,天歌不会叫古云奕死的太舒服。”凤天歌浅笑,“以盟主对我家元帅的惺惺相惜,这必是盟主希望看到的。” 容祁点头,“有劳凤大姑娘。” “对了……”凤天歌忽似想到什么,“南无馆的生意还好,天歌也是时候该把欠盟主的钱全都还清,只是天歌还没统计,我到底欠了盟主多少?” 还钱呀! 容祁前一秒还毫无波澜的内心突然翻腾如浪。 说起还钱,他之前从逍遥王府里出来那一刻就后悔了,意气用事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九千八百二十七万五千七百八十二……” 容祁对于数字的敏感,来源于银票。 毫无夸张的说,温慈拨算盘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容祁心算的速度。 此刻凤天歌听着容祁毫不迟疑报出来的数字,看似淡定的容颜下面,隐藏的是一颗想要出手暴揍一顿的内心。 这丫的连利息都算了! 别问她怎么知道,她从来都借整数,哪有零头! “咳……温某也不记得了,再者,温某从来没想过要凤大姑娘还。”容祁说谎了,但他不担心,他知道凤天歌这个人,不欠别人钱。 凤天歌暗暗吸了一口气,“这可不行,如果盟主方便的话,可不可以把温老叫上来?” “可以。”容祁毫不犹豫朝下面唤了一声,“温老!” 看着那张金色面具,凤天歌几乎可以预见到那张面具后面一张眉飞色舞的脸。 原本还有些感动的心绪渐渐被一股无明业火烧的消失殆尽。 骗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七百八十七章 一笔勾销 听到容祁召唤,温慈自外面走进来,恭敬而立。 “温老,凤大姑娘找你有事。”容祁猜到凤天歌寻温慈,是想要个具体数字好还钱,他没直接说是因为这与他‘温玉’的气质不符。 温慈转尔看向凤天歌,“不知凤大姑娘有何要事?” “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一下温老,自天歌初入四海商盟至今,一共从温盟主这里借出多少银两。”凤天歌侧身看向温慈,谦声问道。 温慈略想了想,“九千万两。” “咳……”容祁是真的被空气呛到一下,绝非是提醒温慈算错了。 温慈会错意,“如果算上利息的话应该是九千八百二十七万五千七百八十二两三钱。” 比心算温慈是不行,但温慈打算盘的功夫也不浅,更何况四海商盟借出去的银子统共就一笔。 说真的,以他家主子的心性,谁能从他家主子身上拔走一根鸡毛那都是奇迹,温慈特别配服凤天歌的就是这一点。 这世上不是谁都能从铁公鸡身上拔出毛的,更何况还是一把一把抓。 至于借给倚阑轩的银两,拿主子话说那是自家产业,三公主早晚会给他! 结果出了意外…… “胡闹,谁让你加利息的,这笔钱从账簿上划掉。”金色面具不会有表情,但它后面那张倾世绝艳的容颜可以有。 该怎么形容容祁现在的表情? 有期待,有渴望。 就好比你路过一个乞丐身边,从兜里掏出一块银锭子,你已经把这块银锭子举向乞丐,容祁现在的脸,就是那个乞丐的脸。 温慈定住,有些迟疑看向容祁。 他是真不确定自家主子说的是真是假! “不可。”凤天歌摇头,“不知温老可否为天歌取下纸笔?” 温慈瞄了眼容祁,见容祁示意,自是欣然。 不消片刻,纸笔皆摆在凤天歌面前,纸是上品白宣,笔是极品狼毫。 此时不管容祁还是温慈,视线皆落在宣纸上。 主仆一心,他们都觉得凤天歌接下来必然会将具体数目写在宣纸上,之后差四海商盟的人直接到南无馆要钱。 是的,他们猜中了开头。 凤天歌的记性那也是一等一的好。 她提笔,十分认真的在宣纸上写下‘九千八百二十七万五千七百八十二两三钱’的字样,“盟主方便的话,可否替天歌签下名字?” 容祁微怔,“不不不,凤大姑娘当真不必还这笔钱,温某当日便已经说过不必还。” 凤天歌只是笑笑,便将纸笔先后递给容祁。 容祁就这么半推半就的,在宣纸上写下‘温玉’二字。 看着手里那张字条,金色面具后面,容祁差点儿笑出来。 “多谢。”凤天歌接过宣纸,再度拿起狼毫。 即便如此,容祁跟温慈也都没多想,许是凤天歌想嘱咐黎啸天别抠门儿,直接给个整数之类的。 凤天歌则面无表情在‘九千八百二十七万五千七百八十二两三钱’字样后面写下四个大字, ‘一笔勾销。’ 温慈最先看到那四个字,眼角微微抽了一下,“咳……咳咳……” “凤大姑娘当真不必如此,南无馆是凤大姑娘积累财富的重要途径,那些银两必会在日后有大用处,所以……” 容祁没看到那四个字,正客气时凤天歌搁下狼毫,“盟主如此深明大义,天歌替元帅谢过盟主。” 直到凤天歌端起宣纸吹了又吹的时候,容祁方才看到‘一笔勾销’四个字。 当时就不能说话了! 如果不是戴着面具,容祁真想好好揉揉眼睛! 一笔勾销是几个意思? “虽说盟主深明大义,天歌也必要拿个字据回去,否则以黎啸天的性子是不喜欢欠别人钱的。”凤天歌将吹干的宣纸当着容祁的面,折叠的整整齐齐,之后揣进怀里。 待她抬头,竟有一刻感觉不到容祁的气息。 背过气了? “温盟主?你没事吧?”凤天歌明知故问。 “温某,没事。”容祁有事,他要死了。 真的,他没有开玩笑。 为什么他眼中忽然多了好几个凤天歌? 那些凤天歌又都在他面前摇来摇去,飘来飘去。 泪水打湿眼眶,心痛到无法呼吸。 容祁一瞬间感受到了贫穷,穷到流泪,穷到重影,穷到模糊,穷到旋转,穷到灵魂飞升。 “没事就好,天歌告辞。”凤天歌终于在感受到对面男子重新出现微弱气息的时候,起身拱手,离开二楼雅间。 凤天歌走的很慢,木制楼梯上,她分明听到温慈撕心裂肺的呼唤,“盟主你怎么样!” 如此,凤天歌安心了。 跟老娘算利息! 二楼雅间里,容祁一把推开过来搀扶自己的温慈,“你这个没用的老东西啊!” 所以说,有些人是不值得可怜的。 “老奴是老了,可账簿背的滚瓜烂熟,九千八百二十七万五千七百八十二两三钱,老奴一钱都没记错。”温慈知道说什么最戳心,于是又反反复复把那个数字,说了三四遍。 “停!”容祁突然摘下面具,面目狰狞看向温慈,然后就笑了,笑的五官扭曲,睚眦狰狞,“那张字条是假的!呵呵呵……哈哈哈……” 温慈终于觉出自家主子有点儿不正常,“盟主……盟主你没事吧?” “哈哈哈!本世子在那上面签的是‘温玉’,可我是容祁啊!我不是‘温玉’啊!” 容祁笑的太夸张,惹的温慈不时噎喉,“盟主说的特别对,爱情的酸臭味不要了,凤天歌不要了,媳妇也不要了,盟主只需要记往钱的芬芳,就一定能把九千八百二十七万五千七百八十二两三钱要回来。” 容祁听到温慈这句安慰之后,终于流下绝望的泪水。 没有了钱,他就再也不能上天,不能与太阳肩并肩。 “温慈啊,你说本盟主当初是瞎了哪只狗眼……” “看上了凤天歌?”温慈觉得自己这话接的没毛病。 “看上你!居然让你来当四海商盟的总管家!九千万两雪花白银你到底是怎么给本盟主弄丢的?一年时间你要不给本盟主赚回来,我扣你工钱!三生三世!不!永生永世!立刻消失!” 面对已疯的容祁,温慈一遍遍在心里默念四个字。 万死不辞…… 第七百八十八章 独孤柔生了 不管是对北冥渊,还是古云奕,期待已久的临盆终于到了。 天还未亮,南郊别苑便传出一阵尖利叫声。 房间里,墨画哪经过这种事儿,整个人手忙脚乱,加上几个粗使婆子,房间里挤满了人,可真正能替独孤柔使上劲儿,却没有。 “稳婆!稳婆在哪里!”眼见床榻上独孤柔疼的死去活来,墨画急的大喊。 这会儿外面有人传话,说是找不着田嬷嬷了。 自从那日与秦淳见过,独孤柔回来之后便寻了另一个嬷嬷养在别苑,关键时刻,田嬷嬷却跟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男声。 是古云奕! 紧接着,早已被秦淳揭穿的朱氏走了进来,“都别愣着了!你们两个去烧水!你去准备白纱布和剪刀!小孩子的褓衣跟棉被都拿来没有!快去拿!” 朱氏是接生能手,进来之后便将那几个粗使婆子安排的满满的。 房间里再无外人,眼瞧着朱氏朝自家主子走过来,墨画当即冲过去,“不许你碰我家娘娘!” 朱氏下意识瞧了眼窗外,而后压低声音,“娘娘放心,是秦侯让小人过来给娘娘接生的,小的敢以身家性命担保,娘娘必定母子平安!” 床榻上,独孤柔已经疼的几欲昏厥,“让她过来……啊!” “你要敢伤我家娘娘,我杀了你!”也不知道墨画是从哪里弄来的匕首,这会儿正搥向朱氏,恶狠狠道。 朱氏也顾不得墨画手里的刀,当下凑到床榻旁边,“娘娘您得用力啊!用力!” “啊!”分娩之痛犹如置之死地而后生,独孤柔拼尽全力想要生下这个孩子,这是权力的象征,承载着她所有的希望。 “娘娘你再用力!再用力些!”朱氏也着急,若这对母子不能平安,她也活不成了。 毫不夸张的说,朱氏脸色比独孤柔都白,用的力也不小。 窗外,古云奕左右徘徊,心都提到嗓子眼儿! 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也筹谋了太久! 此时此刻,别苑外面正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里有一个男婴,只要独孤柔生下来的孩子不是男孩儿,那么车里那个男婴便是独孤柔的孩子。 至于多出来的那一个,必然要死。 如果独孤柔生下来的是男婴,马车里的孩子也会是独孤柔的孩子,那个男婴,要替独孤柔,也就是他的儿子,死。 说干脆一点,马车里的男婴,只有一条死路。 因为就眼下时局,古云奕不希望自己儿子冒险,他要韬光养晦,要在北冥渊势弱的时候把自己的儿子推向太子之位。 而整个过程的关键,在于独孤柔诞下麟儿时朱氏要把屋里的人全部支走。 时间过的很慢,对古云奕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终于,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自房间里响起,里面忙乎半天的几个粗使婆子被朱氏支出来报喜。 “恭喜太子殿下!娘娘生了一个小皇子!”几个婆子欢天喜地跑出来,在古云奕面前磕头。 古云奕大喜,随后拿出几个银锭子给她们分了。 是男孩儿! 古云奕在等墨画。 只是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墨画还没出来,非但没有出来,亦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按道理,这会儿独孤柔该死了。 古云奕踌躇片刻,一不做二不休,当下自袖兜拿出军队里报信使用的一种短距离鸣响风笛,抽出底线,风笛腾空而起,发出刺耳蜂鸣。 他这是在给外面那辆马车里的人报信,命其快速抱着男婴过来交换! 两个婴儿交换,外抱的那个男婴替自己儿子去死,计划天衣无缝。 而此时,古云奕则眼神凶狠的闯进屋里。 他知道屋子里还有一个墨画,身为武将,弄死一个人只须弹指间。 奈何世事多变,猝不及防。 古云奕怎么都没想到当他闯进房间里的时候,分明看到独孤柔正倚在床栏上,墨画则抱着他的儿子,画面简直不要太温馨。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古云奕就那么直直的愣在原地,杀还是不杀? 杀! 他筹谋了那么久的计划就在眼前,万不能错失! 古云奕的目光已经很好诠释了他内心的杀戮,血红眼底,瞳孔黑如墨砚,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被彻底证实。 看着那双血红如荼的眼睛,独孤柔拼尽力气假装淡定。 她怕的要死! 锦被里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墨画也是一样,她把那婴儿紧紧抱在怀里,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古云奕,还有朱氏,朱氏早在古云奕冲进来的时候就躲到床角,瑟瑟发抖。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门外突然传来的尖细声音,打断了古云奕所有的计划。 他回头看时,满目震惊。 是姚石! “古大人怎么也在?” 姚石是皇上身边的老太监了,如果不是齐景帝突然昏迷的三年,姚石必定会是齐宫里首屈一指的大太监。 不过三年后的今天,随着齐景帝醒过来,姚石在皇宫里的地位迅速攀升,便是李诚瑞见到他,也要鞠躬行礼,给足颜面。 皇宫不似朝堂,不会针锋相对的那样明显。 在皇宫里活的越久的人,越是会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他们奸诈,是他们更能看得开。 “微臣……”古云奕一瞬间收起寒煞之气,拱手,“是太子殿下着微臣在这里候着娘娘诞下麟儿……” “是么,古大人辛苦。”姚石没多客套,亦没再往前走,“接下来,有劳神医。” 顺着姚石的视线,古云奕看到了熟人。 裴卿? 眼见裴卿目不斜视从自己面前经过,古云奕暗自噎喉,额头渐渐渗出细密汗珠儿。 早在周歧入宫那时,古云奕便知道裴卿不再是自己人。 后来赵无极入齐都那会儿裴卿又在御医院里出现,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他一直没有找裴卿,便是偶在皇宫见到,也是相见不识。 “原来是……裴神医……”此时此刻,古云奕倒真希望裴卿能念在旧识的情分,莫拆穿真相。 然而裴卿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扫过来,完全无视。 裴卿现在很生气,因为他根本就不想来,他不是看不起滴血验亲这种丝毫不能体现出专业技能的糙活儿。 他是觉得时间宝贵,这种谁都能干的事儿能不能别叫他? 耽误时间好吧! 然而屈平回答他的话,不可谓不精辟。 废物的时间被耽误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七百八十九章 稳婆知道的太多了 整个房间里一片沉寂,绝大多数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此时,已有太监将一碗盖着黄锦的托盘端到裴卿面前,黄锦揭开那刻,在场之人都看清楚了,那是一碗水,呈淡粉颜色。 毋庸置疑,那碗水里必是承载了北冥渊的血,一路颠簸,滴血如点墨散开。 此时此刻房间里最淡定的便是裴卿,他翻转手腕,一根银针夹在指间,随后走向墨画。 确切说,他走向了那个男婴。 墨画害怕,退无可退的紧紧靠在床栏旁边,怀里裹着刚刚降生的小生命,手忍不住发抖。 “姚公公,这是何意?”独孤柔气虚无力,愠声开口。 “侧妃忘了,您这腹中皇子可是得了宫里许多人的猜忌,当初还是皇上开恩才叫您到宫外休养,而今侧妃诞下皇子,皇上自要请神医过来验过小皇子真身,才敢将您接回宫里,皇上这般做,着实是为侧妃着想的。”姚石谦卑俯身,恭敬回话。 独孤柔辩无可辩,转眸看向古云奕。 古云奕早就懵了,这跟他之前的计划毫不搭边儿,而他也根本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他甚至在想,裴卿若验出那孩子不是北冥渊的,他要不要以最快的速度杀人灭口。 这时,墨画怀里婴儿突然哭了一声,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裴卿开口了,“此子乃太子亲生。” 一语闭,满室皆惊。 没人看到裴卿去扎那个婴孩,但碗里确实多出一滴血,那血更在瞬间与碗中淡红色的血水相融。 一连串的意外已经彻底击垮了古云奕这段时间以来的脆弱神经,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好……极好极好!老奴再次恭喜侧妃娘娘,如此,老奴就不耽误侧妃娘娘休息,这便回宫呈禀皇上,待皇上选定良辰即日,必会亲自让太子殿下接侧妃回宫。”姚石俯身施礼之后,带着一众小太监退出屋子。 古云奕木讷转身,“送姚公公……” 最后离开的人是裴卿。 眼见裴卿离开房间,古云奕暂且不理屋中独孤柔等人,疾步追了出去。 “邪医留步!” 这一次,裴卿没有置之不顾。 古云奕大步过来,卑躬陪笑,“古某冒昧,不知刚刚邪医所验……” “以我的医术,把你的血滴进去都能验出是父子你信吗?”裴卿只丢下这句话,甩袖离开。 他的时间,可不能被废物耽误! 古云奕定在原地,反复思考裴卿的话,那就,不是真的? 可为什么…… 终于,古云奕想到了姚石,想到了薛贞,最终,想到了齐景帝。 皇上在帮他? 不。 皇上并不知道那孩子是他的。 那为什么? 因为皇上同样在这个孩子身上,寄予厚望。 古云奕面前那道曙光,突然变得异常明亮。 他忽然特别感激那次急症,没杀薛贞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 如此,他的儿子便可以堂而皇之回到皇宫,更有可能会在皇上的庇佑下成为新太子! 而他,根本不需要为此再筹谋! 开心不已的古云奕终于想到了屋子里劳苦功高的独孤柔。 他觉得,这个女人暂时可以,不用死了。 房间里,独孤柔跟墨画亦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跟欢愉里,但她们知道,这不是意外更不是古云奕的安排,这是秦淳的对她们出卖古云奕的承诺。 秦淳,做到了。 “柔儿……”古云奕再回房间时,表情温柔如水,与之前凶神恶煞的样子截然不同。 戏,总归是要演下去。 独孤柔就当全然不知道一般,“刚刚那位,就是你之前提到的邪医裴卿?” 古云奕只愣一会儿便狠狠点头,“你跟孩子终于安全了!” 就在独孤柔松口气的空当,古云奕突然甩手,寒光乍现,一直躲在床角,这会儿也跟着美滋滋的朱氏,绝命而亡。 “啊!”独孤柔仿佛受到惊吓一般拉起锦被,墨画也是一惊,这一惊便将襁褓里的男婴给惹哭了。 再次听到婴儿的哭声,古云奕方才想起来,那是他的孩子。 “别怕,这个稳婆知道的太多,留不得。”古云奕随即走向墨画,“把孩子给我,让我抱抱。” 墨画原是不敢,但见自家娘娘使了眼色,方才将怀中婴孩儿交到古云奕手里。 床榻上,独孤柔看着古云奕眼中笑意,心底闪过一抹寒凉…… 独孤柔诞下小皇孙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各方势力也终于都想起,除了凤余儿跟已废的凤雪瑶,北冥渊还有一个侧妃,便是前太子妃独孤艳的亲妹妹,独孤柔。 智者也是。 鲁明原本就怀疑古云奕在他面前揭穿凤天歌与北冥渊那些话的真实性,而今齐景帝竟在独孤柔临盆之际派裴卿过去验血,这里面分明有猫腻。 尤其,他知道独孤柔腹中怀的是古云奕的种。 别问为什么,智者总会比普通人知道的多。 难道说,真正在背后操控局势的,是那个看似虚弱,随时都有可能再昏迷过去的北冥景? 鲁明不敢确定。 不管是谁,他都要先依照颖川方面的决定利用古若尘,除掉古云奕…… 飞雪漫天,雪花如一片片白色绒毛,从银灰色的天空悄然飘落。 西山,淮阴侯府的墓地。 整座西山皆被白雪掩盖,唯有曹姝墓碑周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墓碑前有两抹身影,其中一抹跪在地上。 面前的铜盆里,星火点点。 君无殇一袭黑色大氅,无声站在古若尘旁边,他知道古若尘心有多痛,如他一般。 至亲离去的伤痛从来不会因为时间而退色,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或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 所以他没有劝慰古若尘。 心痛,何尝不是一种感情的宣泄。 如他一般。 风起,雪急。 君无殇神色淡漠,垂在两侧的手却渐渐收紧。 如凤天歌所料,有人来了。 ‘咻—’ 一道冷光仿若流星般斩破飞雪,直朝古若尘背心射过来! 君无殇眸色骤戾,猛然出袖中短刃! 暗箭与短刃撞击时并没有停下来,只是速度较之前略减,好在这样已经足够! 古若尘迅猛起身躲开攻击,且与君无殇站到一处, “谁!” 第七百九十章 她的孩子是你害死的 铅云密布,阵阵冷意随雪降。 古若尘与君无殇并无佩剑,各自手里只有护身短刃,他们背对曹姝之墓面向眼前一片茫茫白雪。 忽然之间,无数道黑色剑气呈半月弯刀之状疯狂劈斩! 落雪被一道道剑气切割阻断,逆风而起。 古若尘与君无殇几乎同时出招,内力急涌,两柄青色小剑自二人手里双双浮动,飞速旋转! 就在黑色剑气几欲近身刹那,两柄小剑盘旋向上,激射而出。 急速旋转的两柄小剑就像是两道肉眼无法分辨的青色光圈与黑色弯月猛然撞击! 在这空寂的西山上,陡然传出连续爆裂的声响,振聋发聩。 青色光盘带着两道恐怖的力量一路劈斩,终在雪的尽头势弱! ‘咣当!’ 就在古若尘与君无殇想要收回小剑时,一道恐怖的力量却生生将两柄小剑截住,对面传来声响,两柄小剑砰然落地。 尽头处,一抹黑影渐渐走进二人视线。 “小心。”君无殇低声提醒古若尘,古若尘未语,只微微颌首。 风雪中,那抹黑影止步于前。 “你是谁?”古若尘低声喝斥,寒目如锥。 流刃不语,缓慢举起手中黑色软剑,指向古若尘,目光却是看向君无殇,“你可以走。” 君无殇未理流刃,低喝声骤响,落地的青色小剑突兀回射! 流刃嗤之以鼻,软剑陡然翻转,黑色剑气疯狂外泄,与小剑再度撞击发出震耳轰鸣。 “那就得罪了!”流刃眼神骤寒,随手腕不停抖动的黑色软剑竟以奇异古怪的方向卷曲起来! 古若尘与君无殇赤手空拳,就只能以拳化刃,飞身纵往。 千钧一发,流刃手中软剑突然弹开,无数犹如细丝般的黑色剑气疾驰迸射! 古若尘与君无殇皆感受到对面无比强悍的剑意,脸色骤变。 只是为时已迟! 二人迅速回防,双臂平展时泄出周身内力阻挡。 奈何内力不敌,古若尘与君无殇几乎同时受到黑色剑气侵袭,被迫后退。 不想这一刻,流刃抬脚重踏,飞身而起! 流刃不愿恋战,飞脚踹向君无殇时几乎用了十成内力! ‘砰、砰、砰—’ 眼见一口血箭自君无殇口中喷射,古若尘猛然出拳! 拳风呼啸,流刃闪身避过的同时,身体飞速冲向古若尘。 擦肩瞬间,流刃倏然抬起手刃斩于古若尘后颈。 古若尘只觉眼前一黑,身体倒下一刻正落在流刃肩头。 君无殇怒极,发狠冲过去时,黑色软剑扭绞成团,再次弹开刹那,数道黑色剑气凌厉如芒! 这是流刃的必杀招,君无殇狼狈躲闪。 待他从地上站起来时,眼前一片白茫,落雪纷飞。 那抹黑影连同古若尘,皆已不见。 本该焦怒愤慨的表情并没有在君无殇脸上表露,他缓慢抬手,抹过唇角血迹,眼底闪过冰冷寒光。 这是凤天歌导的一出戏,她料到近日会有人对古若尘下手,便希望自己能陪古若尘一起,于打斗中削弱那人对古若尘的攻击。 说白了,他的作用就是替古若尘受的那几脚。 凤天歌当真是个英明果决又重情重义的领导者,纵然在她的计划里古若尘是饵,她亦会保证这个饵的绝对安全。 追随这样的人,如何叫人不安心…… 雪一直下,未到酉时天已大黑,南郊别苑里的灯火早早亮了起来。 房间里,墨画怀里的小婴孩睡的正香,看着怀里那张粉嘟嘟的脸蛋儿,墨画喜欢的紧。 “娘娘你快看看呀,小皇子做梦的时候还在笑呢!”墨画见到婴孩笑,便起身从床边凑到床头,想要把婴孩抱给独孤柔瞧瞧。 不想独孤柔猛一挥手,袖子险些扫到婴孩脸上。 “哇—” 许是突如其来的冷风,婴孩似有所感惊醒,大哭起来。 墨画心疼,“不哭不哭……” “就知道哭!都已经哭了整个下午还没完没了!”独孤柔产后虚弱,加上白天那场虚惊,心情一直都很阴郁,加上她不喜欢这个婴孩,打从怀上这个孽种开始她就一直不喜欢。 她为的,只是权力。 “娘娘莫气,小孩子生下来是这样的……奴婢这就哄好他。”墨画倒是对这个婴孩紧张的很,当即退到旁侧。 偏在这时,房门开启。 墨画最先看到来者,愣神儿的功夫面覆明璃的凤天歌已然走到墨画身边,她一眼便注意到了墨画怀里的婴孩。 孩子很可爱,虽然哭的很凶但隐约可辨是个漂亮的。 “你……你想干什么?”墨画紧张婴孩,刻意朝怀里收了收。 凤天歌能看出来,墨画似乎对这个孩子不错,“你先出去。” 墨画下意识瞧向床榻,见自家主子摆手,方才带着婴孩退出房间。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凤天歌忽然想到前世,想到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她踱步走到床边,视线落在独孤柔脸上,看似平淡无波的眼底闪过如霜般的冰冷,须臾而逝。 “恭喜。”凤天歌缓身坐到床尾木凳上,淡声开口。 “你答应本宫的事还没完!”独孤柔眼中并没有初为人母的慈光,声音虚弱却带着咄咄逼人的气焰。 凤天歌笑了,“姚石没说让你少安毋躁么。” 独孤柔忽然沉默,她定定看着眼前女子,“姚石是你安排的?那个白头发的御医……也是你安排的?” 凤天歌未语,点了点头。 “你到底是谁?怎么连皇上身边的太监都会听你的?”独孤柔自认她在宫中的年月并不少,前朝后宫的事她也知道个大概,却从来不知道这大齐皇城竟会有一个如此通天的女子。 “我是谁对侧妃而言真是没什么意义,他日侧妃入宫,我们就不要再见了。”凤天歌冷漠开口。 “不行……不行!”独孤柔慌了,强撑身体坐起来,“你必须帮我!一直帮我!” 看着独孤柔眼中的惊恐跟依赖,凤天歌想到前世,想到奉天殿里独孤柔端给她的那碗堕子汤。 “帮你?”凤天歌眼底渐寒,“帮你的下场,会不会比独孤艳更惨?” 听到‘独孤艳’三个字,独孤柔脸色骤变,她有些慌,“独孤艳不是本宫害死的……” “可她的孩子,是你害死的。” 第七百九十一章紧张的一夜 这是事实,却是鲜少有人知道的事实。 所以当凤天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独孤柔猛然噎喉,再抬头时,目光里尽是警惕跟敌意,“你到底是谁?” “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凤天歌起身,“奸妃一案发生在宫里,而在宫里,一碗堕子汤要经手多少个人你知道吗?你知道的吧!” “你是宫里的人!”独孤柔狠戾开口,“你是重华宫的……不会……重华宫的人全都死了!” “我不是独孤艳的人。”凤天歌冷冷盯着独孤柔,真的很想告诉她,我就是独孤艳。 听到凤天歌的否定,独孤柔暗自舒了口气,“当日即便不是我,那碗堕子汤也会由别人端给独孤艳,她注定要喝那碗汤,这跟谁端没有关系。”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呵! “我奉劝你一句,如今你已为人母,为那孩子,你不该入宫。”刚刚那一眼,凤天歌的心融化了。 “那只是一个工具!他活着对我有益便活着,他死对我有益便去死!”独孤柔露出凶狠目光,“你不会反悔吧?” “不会。”凤天歌庆幸,独孤柔没有悬崖勒马。 没在房间里久留,凤天歌离开时在厅里看到了一直警惕站在外面的墨画,墨画紧紧护着那婴孩的动作她记在心里了。 她停下来,看了眼那个婴孩。 在心里,说了句抱歉。 纵然你无辜,我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你的父母…… 其实凤天歌不必过来看独孤柔,可今夜对她来说,很重要。 她想来看看。 酉时三刻,风停,雪未止。 雪花漫天卷地的落下来,如棉絮如鹅毛,纷纷扬扬,覆盖了整座大齐皇城。 庚府的书房里,灯火微燃。 一股淡淡的茶香随袅袅腾起的雾气溢满整个房间。 烛光下,一身褐色夹袍的庚博远端坐案前,腰间系着玉白色蛛纹腰带,腰带下挂着的那个香囊是赛金花二十七年前送给他的。 二十七年,他无一日摘下来。 白云苍狗,波云诡谲,青葱少年,转身已是峬峭风雅的老儒。 庚博远端起茶杯,低头品茶时鬓发间一绺银丝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垂下来,他搁下茶杯,将银丝规规整整的掖回去,视线落在桌前那张宣纸上。 那宣纸上写了四个人的名字,齐景帝、北冥渊、凤天歌,最后一个是,闻少卿。 如果不是闻少卿死于普宁寺,他一直都未猜到闻少卿会是智者。 如果不是颖川来了密信,他亦不知道与自己有几十年交情的鲁明,亦是颖川智者。 闻少卿的死无疑是凤天歌的杰作,明眼人都看在眼里,那么四营之事又是余下三人,谁的杰作? 跟鲁明一样,庚博远在鲁明接到颖川密信的时候,同样也接到了一封密信。 密信里讲明鲁明会致古云奕于死地,原因也都写的一清二楚。 依照规矩,他有知情的权力,却没有插手的权力。 智者之间就是这样,在前一位智者没有出局之前,下一位智者只能在暗中观察局势,不许暴露身份,不许有任何试图改变前一位智者意图的举动,一点点都不可以。 只是现在,庚博远有些坐不住了。 因为这个规矩,他知道必是宣纸上剩下的三个人其中一位,在古云奕背后捅了刀子。 而捅刀子的这个人极有可能预料到鲁明会以什么样的手段对付古云奕,庚博远觉得,这是陷阱。 是的,就算他不确定鲁明现在的对手到底是哪一个,却有七成把握肯定鲁明若利用古若尘杀古云奕,便是踏进那人陷阱。 很简单的道理,这是杀死古云奕最理想的一条路,除了这条路,剩下的路都会滋生出不可预期的麻烦。 鲁明是智者,他自然要走这条路! 也正因为如此,这条路才最危险! 庚博远不敢保证自己猜测的一定对,可万一呢? 骨瓷茶杯里泡的是君山银针,是庚博远最爱的茶品之一,只是现在他无心饮茶,任茶水失了饮品的最佳温度。 他终是提笔,写下密件…… 自南郊别苑离开,凤天歌得到容祁的消息。 地点,鬼市。 距离鬼市开行还有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凤天歌独自回了皇宫。 御花园,那座临湖小亭里,她遇到了前世今生她唯一一个,觉得不错的妹妹。 “长姐有心事?”凤余儿迈步走进凉亭,浅声问道。 月光落在凤余儿脸上,并不是倾城倾国的容颜,却有着那些美人无法企及的智慧。 而那些智慧积累的过程,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辛。 “我听说在云光殿时,你毫不犹豫吃了糕点?”凤天歌不答反问。 凤余儿点头,“那种场合怎么可以犹豫呢,皇后好不容易赏我点儿什么,不全吃光都是罪过。” 见凤天歌没说话,凤余儿扭头看过去,“长姐放心,我知道只吃一次毒不死人,这件事,我还要多谢长姐呢。” “你没事就好。”凤天歌深吁口气,转身看向犹如平镜的碧湖。 凤余儿背靠在凉亭的横栏上,一双藕臂搥在上面,侧眸,“看长姐的样子,好像在等什么。” “鞭尸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凤天歌淡淡抿唇,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许多许多的名字,那些都是追随过她南征北战的将士。 他们有幸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一场阴谋里。 “在想母亲……”凤余儿转回头,望着眼前偌大的御花园,眼底氤氲出淡淡的雾气,“我知道,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没办法改变母亲已经离开我的事实,那又怎样!恶人就该有恶报,他们必须要为自己做过的坏事付出代价,老天爷不报,我报。” 是呵,老天爷不报,我报。 “长姐?”见凤天歌没有反应,凤余儿轻唤一声。 凤天歌抬头看了看时辰,“今晚的月亮真圆。” 聪明如凤余儿没有再说话,就只默默陪在凤天歌身边…… 还有半个时辰,便到子时。 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越下越大。 鲁府书房的门吱呦开启,就在鲁明想要离开的时候,一只极为普通的信鸽,落到窗前…… ------------------- 鲁明的智商,匆匆而过…… 第七百九十二章 努力过后的绝望 看到一只信鸽落在窗外,鲁明诧异。 那并不是颖川训养出来的信鸽,身上并无颖川暗羽,可除了颖川,谁会用这种方法给他传信? 鲁明犹豫片刻,迈步走向窗棂。 他小心翼翼走过去,将信鸽攥在手里。 果然,信鸽脚上绑着一只细小的竹筒。 鲁明单手解下竹筒,正想松开信鸽时却见手中信鸽竟然没了呼吸,死了? 看着手里已经没有呼吸的信鸽,鲁明双眉紧皱。 有来无回! 鲁明不再犹豫,当下抽出竹筒里的密信,展开。 ‘不要利用古若尘,除掉古云奕。’ 谁? 智者! 除掉古云奕是颖川的密令,知道的人除了他,便是下一个准备入局的智者! 所以下一个智者也在皇城,并且猜到他会利用古若尘,对付古云奕。 为何不? 鲁明看着手里密件,心里涌起的并不是对于这张密件给予自己的警醒跟建议,而是同为智者,那一点点小小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这就像什么? 就像言奚笙,作为当年楚太学院千年老二的言奚笙,即便是有不会的课业,打死也不会去问第一的穆宸,更何况鲁明并不觉得自己的智商会低于下一位智者。 所以说真正了解这些智慧型人才的,不是他们自己,是颖川王! 颖川王之所以制定下一位智者只有知情权没有发言权的目的,就是防止这种情况发生。 哪个自诩睿智的聪明人,没有那么一点恃才傲物呢。 距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所有计划在鲁明眼里天衣无缝,他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这条不知所谓的密件,放弃唾手可得的功绩。 他甚至觉得,下一位智者不惜违背颖川的规矩暴露身份,究其根源是在眼红。 事有异常必为妖,下一位智者没有如鲁明一般蛰伏静待直接导致鲁明对其动机的怀疑。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微妙,曾经希望自己可以为下一位智者留下些什么的鲁明,这一刻却再也没有那般心思了。 书房外,鲁明将密件扯的粉碎,随手轻扬。 那些纷扬碎片随着半空中一片片直坠的鹅毛大雪,落到了地面那只信鸽身上…… 子时已到,冬天的鬼市本就十分冷清,加上大雪落了整个下午,此时阡陌巷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卖家蹲守,卖的玩意一如既往见不得光。 阡陌巷的尽头,身披黑色斗篷的古云奕缓步而入。 他走的很慢,大雪阻隔,本就戴着毡帽的古云奕越发让人看的不那么清晰。 鬼市的规矩,卖家不许主动拦客,也不许开口。 是以古云奕走进阡陌巷之后,会莫名觉得惊悚,那些卖家就像是一个个雕塑般蹲在那里,任由大雪覆身,抖也不抖一下,气氛十分诡异。 好在这些都不能成为古云奕停下脚步的阻碍,他知道,路的尽头有人在等他。 终于,古云奕止步。 在他左侧,有一间荒废的宅院。 他转身,面向荒宅,依照与那位智者的交易,此时此刻荒宅里面当有他要的人。 该怎么形容这座宅子呢,但凡是在鬼市交够银子,便可以在这座宅院里做任何事,鬼市的作用是确保交易的安全跟隐秘。 譬如之前凤天歌与轩辕琅交易的那一次,那次之后,知道凤天歌就是独孤艳的,依旧只有轩辕琅一人。 脱漆的朱漆木被古云奕叩响,府门内身开启,出来一个身形矮小的男子。 “长龙先生。”古云奕见到侏儒男子从里面走出来,拱手道。 只有交易的人,才能叫出这个人的名字。 男子没有开口,侧身让古云奕走了进去。 府门闭阖,阵起。 鹅毛大雪覆满了天青色的理石地面,古云奕每踩一步都会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向正厅。 厅门大敞,正中位置有一把雕工精致的梨花椅,椅子上绑着一个人,是古若尘…… 与此同时,在这座荒宅不远的位置,流刃遇到了熟人。 看着眼前那张金色面具,流刃直接自腰间甩出黑色软剑,“好狗不挡道!” 跟容岚混的久了,流刃身上多多少少也沾染了一些不良喜好。 “瘸驴嫌路窄。”金色面具,绛紫长袍,纵然不看脸也能猜到这是一位宛如神邸的高贵之人,可谁能想到,说出的话竟然比他还糙。 流刃哪里知道,论跟容岚相处的时间,眼前这位才叫一个久! “你到底是谁?”流刃心急,依照鲁明的计划,他要在鬼市尽头的宅院里杀死古云奕,嫁祸古若尘。 是的,鲁明没想过要古若尘死,他是想以古云奕之死,引北冥渊与凤天歌敌对,而他则可安心对付齐景帝的人。 怎么看都是一箭双雕的计划,他又可能会因为谁而改变。 此时面对流刃质问,容祁耸耸肩膀,“你猜?” “你是凤天歌的人!”流刃不止一次跟容祁打过交道,自然对其身份有过揣摩。 对此,容祁并不反驳,“你该庆幸闻少卿给叶清华偿了命,否则你看不到明早的太阳。” “你以为就你跃境了?”流刃举剑,薄唇紧抿。 “脱骨术第五境……”流刃内力涌动那刻,容祁恍然,“当日普宁寺你还只是第四境,短短数月,长进不少。” “那还不让开?”流刃冷喝,手中软剑腾起阵阵黑色气浪。 容祁笑了,“脱骨术再厉害也是逃跑用的,你莫说用脱骨术,你就不用我挡着你跑了?我特么挡的是你不跑。” “这可是你说的。”流刃承认,以他对眼前男子的内力感知,动手,自己打不过。 “是我说的。”容祁摇头。 流刃心知计划有变,当下转身欲走。 他必要在第一时间告诉鲁明这里的情况,以作防范。 不想下一秒,容祁身形陡闪,挡在面前。 流刃怒,“你不是说不挡着我跑吗?” “是啊,但方向由我决定。”容祁说的认真,但又耸了耸肩。 流刃,“……” 要说流刃那也是有脾气的,他还偏不信自己拼尽脱骨术还摆脱不掉眼前这个凑不要脸的? 事实证明,有时候你不努力一下,都不知道什么叫绝望…… 第七百九十三章 谁不是在忍 荒宅里,古云奕终于走进正厅,屋外,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看着被五花大绑在梨花椅上的古若尘,他缓缓揭开覆满白雪的毡帽,解了斗篷。 “是你?”古若尘中了软骨散,声音虚弱无力。 古云奕漫不经心走到桌边,拉过一把椅子将斗篷搭在上面,之后坐下来,坐到古若尘对面,“不然呢?整个皇城里能这般处心积虑对付你的,除了我,还有谁?” “卑鄙!”古若尘悲愤低吼,奈何现在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我卑鄙?”古云奕笑了,“我再卑鄙,也卑鄙不过你那个不知廉耻的娘!” “古云奕你再说一遍,我杀了你!”古若尘血眼如荼,厉声咆哮。 “杀我?你且看看你自己的狼狈样!” 古云奕突然站起身抡了古若尘一拳,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封了他哑穴,“我说错了吗?当年要不是你那个不知廉耻的母亲硬要嫁到准阴侯府,我的母亲,怎么会活活被她气死!是曹姝抢了母亲的丈夫,是你抢了我的父亲!从小到大……” 古云奕一双眼,犹如地狱恶鬼般发出幽蛰的寒光,紧紧盯向古若尘,“从小到大古禹那个老匹夫的眼睛里就只有你跟曹姝!他看不到母亲对他的爱有多深,为了能让古禹多看她一眼,母亲日日到府门外等他下朝,可他怎么做的?为了避开母亲,他竟然走后门……你敢说他不是故意的?你敢不敢说!” 古云奕突然揪起古若尘衣领,将他扯拽到自己面前,一遍遍噎喉,“你知道每一次他这样对母亲,母亲回来之后都会大怒,她会打我……可我不疼,我疼的是心!我疼的是凭什么我的母亲明明是正室,却活的连个妾都不如!” 古若尘不能说话,就只能任由古云奕疯狂怒吼,“结果……结果你看到了,我的母亲活活被曹姝气死,她死的时候抓着我的手,说我是个没用的东西,没办法得到父亲的喜欢……她还说……如果她生的那个孩子是你,该有多好!” “好?那个时候你才一岁,我要怎么学你你说!” 古云奕血眸迸射寒光,五官狰狞,睚眦欲裂,“说到你,从小到大,明明我每一样做的都比你好,可古禹看不到!他只看到我错在哪里,从来不关心我付出多少!你知不知道为了给他扎一个漂亮的马步我每日卯时不到起床,整整练了三个月!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古云奕猛的推开古若尘,梨花椅倒在地上,他直接抬脚踩向古若尘胸口,恶狠狠碾压,“你说!你该不该死!” 与此同时,他解了古若尘的哑穴,他以为古若尘会涕泪纵横的求饶认错,可他错了。 “从你生下来那一刻开始,父亲就已经认定你是淮阴侯府唯一的继承人,你不知道吗?那块象征淮阴侯的紫玉,难道不是你亲手摔碎的么?”古若尘冷冷看向古云奕,字字句句,如覆冰霜。 “是你们逼我的!”古云奕阴厉低吼。 “父亲为什么会避开嫡母走后门,你没听下人提过吗?你的母亲,我的嫡母前一日,她在我母亲的房间里把她偷偷带着的十几根绣花针扎在我母亲身上!如果不是刚巧被下人看到,母亲根本不会说出去!这种事她做了不是一两次!父亲不走正门,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对嫡母动手!” 古若尘咬牙,眼底有恨,“在淮阴侯府里,不只有你在忍!” “好啊!那你不要忍啊!”古云奕怒极,狠狠踢向古若尘,“你起来杀了我!你倒是起来啊!” “古云奕!嫡母的不幸,是她明明不得爱,却硬要纠缠!她根本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女人,求而不得就把怨恨全都加诸在我母亲身上!而你的不幸,是你咎由自取!是你看不到别人的付出!” “胡说八道……你胡说八道!”古云奕终于失去耐心,他猛然揪起古若尘,连着那把梨花木椅一并提起,眼中闪出嗜血杀意,“说真的,从你生下来那一刻我就想掐死你了!可我想不对啊!掐死你,曹姝那个贱人还能再生一个,我掐完一个又一个岂不是没完没了?” “你这个混蛋!”古若尘悲愤怒斥。 “所以我要让你活下来,慢慢长大,然后再让你像我一样尝尝痛失亲人的滋味儿。”古云奕五官扭曲,早已不复初时冷俊,“曹姝就是我毒死的,她中毒那段时间你不知道她有多疼,就像你说的,针扎,是一千根针时时刻刻扎在她心上,她是活活疼死的!” “古云奕!”终于有这么一刻,古若尘觉得眼前这个与他有血亲的男人,死有余辜! “你别急啊,我这就送你去见你那个下贱母亲……”古云奕眼底阴寒,袖中匕首被他攥在手里。 他将刀锋搥在古若尘胸口,“记住了,下辈子别让我碰到你,碰一次,杀一次……” 大片大片的雪花悄然而落,外面那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已经消失。 房间里,古云奕慢慢用力,匕首划过长衣。 千钧一发,一道冷光陡然飞射! 急剧爆裂的嘶鸣声带着无比强悍的劲气冲袭而至,古云奕仓皇躲闪间,匕首被一支箭镖弹飞,穿透,生生扎在梁柱上! 几乎同时,古云奕只觉一道身影闪过,手腕麻痛。 原本被他攥着的古若尘早已被人劫走! “你是谁?”古云奕震惊看向来者,愤怒之下,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 对方的武功,远超他。 面对眼前这个残害军中数百将士的罪魁祸首,明璃纱下,凤天歌目光如炬。 仇恨犹如火焰燃烧。 梁柱之上,那支箭镖突然被一股强大力道抽出,回旋间划过一道凄美弧度,如流星般闪过古云奕双眼。 “啊—” 凄厉惨叫陡然响起,古云奕只觉双眼刺痛,鲜血如柱般从他双眼汩汩溢出,“啊—” 古云奕癫狂抡起背后木椅狠砸过去,然对面空空如也,凤天歌早就带着古若尘自屋顶纵身而出,落在屋前。 一声指响,十几个黑衣人突现院中,将各自怀里抱着的大捆干草堆在屋前。 门,紧锁…… 第七百九十四章 古云奕还没死哟 刺鼻的柴油味充斥着整个荒宅,房间里古云奕尖叫怒吼声不断。 他仿佛预见到了灾难,疯狂寻找出口,房门被他猛烈撞击就快不堪重负。 凤天歌扶着古若尘,弹指间,一簇蓝白光焰在指间绽放。 雪不止,恨未熄。 凤天歌只轻轻一弹,指间光焰便似一抹幽魂飞向干柴。 轰— 大火冲天而起,照亮一方夜空。 凤天歌静默看着大火里那抹绝望嘶吼的身影,心里并没有半分快意,一蓬蓬鲜血漫天飞洒,百余将士魂归西天。 就像凤余儿说的,复仇的确不能让人死而复生,却能让该死的人,得到报应。 身后传来脚步声,凤天歌没有回头,“无殇,带若尘离开这里。” “天歌……”古若尘忧心看向凤天歌。 “古云奕死有余辜,伯母大仇得报。”凤天歌松开古若尘,“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君无殇知道凤天歌自有安排,便带着古若尘离开鬼市。 院落里,凤天歌抬手间所有黑衣人尽数退离,唯有她,独自站在原地,透过熊熊火焰,冷冷看着房间里那抹张牙舞爪如恶鬼似的身影。 终于,在那抹凄惨尖厉的叫声愈渐衰败的时候,凤天歌陡然纵身,飞身纵入火海…… 鬼市附近一处角落里,鲁明眼睁睁看着西南方向那片熊熊烈火,心底顿生寒凉。 鬼市是什么地方? 那是阎王殿的地盘,管理鬼市的人乃是阎王殿左使,鬼窟罗刹夜倾池,那不是他们能沾的领域,所以这场火必定不是流刃所放。 那会是谁? 到底鬼市里出了什么意外? 鲁明一瞬间想到之前被他扯的粉碎的密件,转身疾步折回府邸…… 鬼市大火,火光冲天。 容祁终于不再与流刃周旋,流动着如烈焰岩浆的碧阙剑身瞬息归于平静,周围一抹抹黑色幻影被流焰燃烬。 对面,流刃气喘吁吁。 纵脱骨术跃至第五境,流刃依旧没办法在容祁剑下,成功脱身。 “脱骨术还有第六境!”流刃气呼呼的喘着粗气,腰累的都有些直不起来。 容祁潇洒收剑,笑意吟吟,“说的好像野火经没有第五境似的。” “哈!原来你修炼的是野火经!”流刃强撑起腰,一副‘我知道你修炼什么就一定会战胜你’的表情也是醉了。 “哈!你以为我修炼的真是野火经啊!骗你的笨蛋,听名字都就不像那种高大尚的内功心法啊!”相比之下,容祁才是真笑。 流刃恨极,“你给我等着!” “等你!”容祁大声开口,之后朝流刃遁离的方向挥了挥手。 就因为这,流刃算是把容祁给记住了,而且在与容祁结下梁子之后的许多年里,他对容祁的态度只一个。 你一打我就死了,但是我不服…… 子时已过,长乐宫的宫门处,凤余儿静静坐在门槛上,双手托腮,眼睛望着月亮旁边那颗异常明亮的星星,不时眨眼。 她小时候就听母亲说过,人死之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如果有一天母亲离开你,别怕,母亲在天上看着你呢。 ‘可天上的星星那么多,我怎么知道哪个才是母亲呢?’ 她还记得母亲这样告诉她,每个人眼里看到的星星都不一样,你眼里看到最亮的那一颗,是就母亲。 娘,余儿好想你。 对面甬道上传来轻巧的脚步声,凤余儿低头,抹过眼角那滴晶莹,再抬头时意云踪已经走到身边。 “瞧你累的,坐下来歇会儿。”凤余儿指了指自己旁边位置,示意道。 意云踪哪敢呀,立时把头摇成拨浪鼓。 凤余儿直接伸手把他拽到自己身边,“这会儿又没有别人,你怕什么呢!” “这不合规矩……” 意云踪规规矩矩坐在门槛上,起不敢起又如坐针毡的样子把凤余儿给逗笑了,“什么规矩啊!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只有一个规矩,弟弟要听姐姐的。” “娘娘……”意云踪低下头,这不是凤余儿第一次跟他说这样的话,可他一直都不能接受,“您是主子,奴才不敢……” “不许再说下去,否则我生气了!”凤余儿突然坐直身体,双手插腰,腮帮鼓起,一看就不是真生气的样子却偏生把意云踪给吓到了。 “奴才不说不说了!”意云踪赶忙摆手,干净素白的小脸上写满紧张。 见意云踪这个样子,凤余儿忽然在想,如果有一天她需要用牺牲意云踪为代价报仇,会舍得吗? 这个问题只在凤余儿脑海里徘徊一下就有了答案。 牺牲啊! 为报仇她连自己都舍得,何况一个外人。 “今晚外面有动静吗?”凤余儿扭过身,言归正传。 “娘娘你真厉害,叫你猜着了,宫外传来消息,说是鬼市起火了!”意云踪在外面没人,可凤余儿有。 早在成为侧妃那日开始,她便用北冥渊赏赐她的银子差凤府管家项甫买通皇城里几个乞丐,倒不是叫他们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就是打听。 “鬼市?”凤余儿狐疑看向意云踪。 虽说意云踪没离开过皇宫,可到底也是从宫里长大的,自小听那些太监们在一起嚼舌根,对皇城的事多少都有了解。 于是他便将皇城四市讲给凤余儿,关于阡陌巷尽头的那座荒宅,他亦知道。 “秘密交易……”凤余儿从来没有通天的本事,她猜不到鬼市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隐约觉得,当与长姐有关。 今晚的长姐,很奇怪。 她无法形容是怎样一种奇怪,但可以肯定跟仇恨有关。 长姐看向碧湖时的目光,跟自己看着棺材里老夫人的目光,应该很像吧…… 丑时将近,鲁明回到府邸时直奔书房。 如他所料,流刃就站在书房里等他。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鬼市是谁烧的?”鲁明推门而入,径直走向流刃,幽目寒凛,如覆冰霜。 流刃低头,“属下被一个戴着金色面具的人拦在荒宅外面,那人武功在属下之上,属下……不敌。” 鲁明皱眉,“武功在你之上?” “属下见过那人。” 流刃作为五大智者的御用暗卫,颖川王于扶桑指定的纽带,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要对颖川负责,对扶桑负责…… 第七百九十五章 困住抓不住 凤天歌。 当流刃将过往之事如实告诉给鲁明时,这三个字就像魔咒一般在他脑海里反复徘徊。 他几乎跌坐在木椅上,目光近乎绝望。 如果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闻少卿从一开始就选错了对手,那么经此一晚足以证明,闻少卿没有,他错了。 依流刃之意,现在毋庸置疑的是那个戴着面具的神秘男子是凤天歌的帮手,那么今晚,神秘男子出现在鬼市,无疑证明了那场火,与凤天歌有关! 他中计了。 “怎么会是凤天歌……”鲁明绝望抬头,“鬼市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有没有看到古云奕,古若尘在哪里!” “属下去的时候荒宅已经被大火吞没,没有人了。”流刃亦无比的清楚,他们这是掉进了凤天歌早就设下的陷阱里。 鲁明握在扶椅上的手慢慢攥紧,“凤天歌一定不会让古若尘死,古云奕……她会不会拿古云奕作文章……” 流刃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承认自己智商不够。 “你先下去。”鲁明沉声开口。“我想一个人静静。” 流刃到底不是智者,这种动脑筋的事他做不来,只是经此一夜,他忽然对那个戴着金色面具的男子有了兴趣。 一向只奉从指令行事,身为扶桑隐皇子却未曾有一次任性过的流刃,自小到大苦练脱骨术也只是为了能更好的完成任务。 经此一晚,流刃忽然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目标。 那就是下次再遇到那个男人,自己定要从他手底下逃掉! 下次不行,就下下次,下下下次! 反正总有一日他能顺利逃走! 好吧,不得不说流刃的这个愿望好清奇,以致于后来容祁认识了澹台烨,便生出一种扶桑弹丸之地的娃娃们,癖好都好清奇的赶脚…… 流刃离开后,鲁明独自坐在书房里,不声不语。 他将凤天歌认定为对手,反复回想合营之事的整个过程,没有忽略任何一个细节。 细思,极恐。 他遇到了怎样的对手呵…… 丑时已过,幽市德济堂。 密室里,屈平本着救死扶伤……不,这个理由不适合他。 屈平本着攥在容祁手里的那些欠条,拿出不少珍稀药材,千年紫灵都用上,终于把奄奄一息的古云奕给救活了。 床榻上,已经被烧的不成人形的古云奕有了知觉。 满头焦发,脸上再也辨不清昔日冷俊的五官,一脸红斑,大小水泡,那一道道沟壑就像是无数条弯弯曲曲的蜈蚣,正在他脸上欢快的扭动。 因为屈平的缘故,古云奕感受不到刺痛,神识也异常清醒。 拿屈平话说,他在古云奕身上用的药物,只够吊住古云奕三天性命。 这对凤天歌来说,够了。 “谁?你们是谁?”古云奕清醒之后,猛然起身。 他能感觉到周围有人,至少两个! “古大人怎么会去鬼市?”凤天歌以内力变换声调,低声开口。 “你是谁?” 古云奕瞎了,那双紧闭的双眼不能视物,这让凤天歌多少有些遗憾,“我是皇上的人,得鬼市那边传来消息,不想还是迟一步让大人受苦了。” “鬼市……火……有人放火!”古云奕终于想起刚刚自己经历了什么,他惊恐大叫时身上传来隐痛。 相比真正的痛感,古云奕承受的不过是百分之一。 “的确有人放火,到底是谁欲置古大人于死地?”凤天歌冷漠站在床前,目光冰冷看着眼前人不人鬼不鬼的古云奕,她怎么可能轻易放古云奕归西。 “是……”古云奕以手抚额,这般触感令他震撼,“我怎么了?我……” “大人被火灼伤,身上皮肉已经烧焦烧毁,尽量别碰。”床榻旁边,屈平毫不隐瞒自己的身份。 古云奕惊,“屈平?” “皇上的旨,务必将大人救活。”屈平慢不经心道。 “是颖川!是颖川的智者!”古云奕没有第二种猜测,鬼市尽头那间荒宅他知道,除了雇主,没有人进得去那间荒宅。 “鲁明?”凤天歌似脱口而出,说出了她一直在准备的两个字。 事实证明,大惊之后必有更大惊,古云奕一副完全不能相信的表情看向凤天歌,当然,这是一种自我想象。 古云奕顶着一张鬼脸朝着声音传过来的大致方向,震惊不已,“鲁明是智者?” “这也是皇上前两日才得到的消息,只是他为何会向古大人下手?”凤天歌明知故问,都是她害的。 凤天歌庆幸,古云奕现在承受的一切都是她害的。 “鲁明……对对对……鲁明合营时投的玄机!他可不就是智者!”古云奕独自在那里恍然大悟。 “大人,您这伤不能白受。”距离早朝还有两个时辰,凤天歌须抓紧时间。 古云奕当然不会白受,“本官要报仇!你带本官去见皇上!” “大人稍安勿躁,此事您找皇上,不如去找太子。”凤天歌缓步走到床边,“您在明里是太子的人,颖川智者杀您,无疑是想斩断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想来,大人这罪,是替太子受了……” 凤天歌说的有理有据,从她嘴里吐出来的每个字都似散发着‘真相’的气息。 “我要见太子……本官要见太子!”古云奕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癫狂大叫。 凤天歌暗自舒了口气,“我会安排薛贞薛大人,即刻送大人入宫……” 何为一箭双雕? 凤天歌的计,才真真正正算得上一箭双雕! 德济堂外,薛贞的马车就在外面候着,凤天歌着人将古云奕跟屈平一并送上马车,自己则回来走进德济堂左侧隔间。 本该是坐堂大夫的位置上,另有其人。 金色面具,绛紫长袍,容祁端直而坐,提壶倒了杯茶,搁到对面,“凤大姑娘好计。” “盟主谬赞。”凤天歌品了口茶,“盟主与那扶桑忍者对阵,没遇到麻烦吧?” “他还不配给温某找麻烦,倒是温某,可能这辈子都是他的麻烦。”容祁语气里带有那么一丝丝的小情绪。 容祁纵武功在流刃之上,但他自己知道,他能困住流刃,但抓不住。 凤天歌有多了解容祁,她只是笑笑,不说话。 第七百九十六章 流水的智者 经闻少卿跟鲁明,容祁推断出一个可能。 铁打的忍者,流水的智者。 但遗憾的是,他们倾尽四海商盟跟金翠楼所有眼线的力量,根本查不到有关那个忍者的任何行踪。 直到最后容祁都不知道,世子府里那个曾经专门给他家三皇姐烤肉的下人,在三皇姐离开后被调到柴房,专管砍柴…… 皇宫,御书房。 薛贞带着古云奕在里面等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北冥渊方才出现。 此时距离早朝,还有半个时辰。 当北冥渊看到裹着一脸白纱的古云奕时,登时怒目,吓的差点儿跳起来,“这是谁?”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微臣云奕啊!”古云奕看不见,但他听得到。 薛贞见北冥渊进来,恭敬拱手后,无声退出御书房,候在外面。 因为凤天歌之前的解释,北冥渊便将被凤天歌救出天牢的薛贞看作是自己人,并无怀疑。 殿门闭阖,古云奕一时泣不成声,“太子殿下,您可要替微臣作主啊!” 古云奕当然不会把自己与鲁明的交易说出来,他只道昨晚突然接到颖川智者的密件,约自己到鬼市荒宅。 结果是,他在荒宅看到了鲁明,可让他想象不到的是,鲁明竟然在荒宅设下埋伏,如果不是他武功精湛,早已葬身火海。 御书房里,古云奕跪在地上讲的绘声绘色,北冥渊坐在龙椅上听的怒火中烧。 鲁明是智者这件事他深信不疑,毕竟那日合营,鲁明当朝投下玄机,那可不是他的人呐! 但他没想到作为颖川智者,鲁明会一而再再而三对他身边的人动手。 先是凤余儿,如果不是他洞察先机,余儿早就被母后毒死在云光殿,现在又轮到古云奕! 看着眼前被烧成鬼一样的古云奕,北冥渊目光阴狠,“岂有此理!” “太子殿下!只要是为太子殿下微臣死不足惜,可颖川王如此明目张胆斩断太子殿下羽翼,您要是再不还以颜色,只怕日后会被颖川王牵着鼻子走!”古云奕字字啼血,句句生泪,看的人……恶心至极。 古云奕说话的整个过程,北冥渊也就瞥了他两三眼,这两三眼也足以让其省了一天的饭。 “鲁明就没跟你提到什么?”北冥渊低声质疑。 古云奕摇头,“没有……他约微臣到鬼市,就是为了斩除微臣!” 龙案后面,北冥渊身体重重靠在椅背上,“你伤成这样,本太子这便叫李诚瑞送你去御医院,下去吧。” 门外,李诚瑞听到召唤走进来,尔后扶着古云奕去了御医院。 而此时,一直候在门外的薛贞恭敬走进来,“微臣叩见太子殿下。” 北冥渊抬头,“你还没走?” “微臣有要事呈禀。” 李诚瑞不在,薛贞卑躬行至龙案,将手里奏折呈递向北冥渊,“这里面是吏部尚书鲁明近些年任吏部侍郎时卖官鬻爵的铁证,还请太子殿下严惩不贷。” 北冥渊震了片刻,当下拿起奏折翻看,果不其然。 他看过奏折,略有不解,“你在查鲁明?” “太子殿下明鉴!”薛贞当即跪地,“这上面一桩桩一件件铁证并非微臣所查,乃是由凤天歌凤大元帅交到微臣手里的。” 北冥渊视线重新落在奏折上,“天歌……” “凤大元帅是武将,又与合营之事有莫大关联,毕竟当日鲁明在朝堂上投的是玄机营,而现在新营主帅却是原虎骑营校尉苏狐,元帅怕这纸奏折由她于早朝呈递会引起诸多怀疑,是以叫微臣代劳,将这份奏折于此时交给太子殿下。”薛贞依着凤天歌的交代,如实开口。 “这上面的证据……都是真的?” 北冥渊音落时,薛贞自怀里将所有记录鲁明卖官鬻爵的证据皆奉至龙案,“千真万确,凤大元帅原本早就想将此事禀报给太子殿下,但又怕鲁明是自己人,直到今晚古大人出事,凤大元帅这方拿出证据。” “知道了。”北冥渊将所有证据握在手里,“你先下去。” 薛贞拱手,却在行至殿门时转回身,“凤大元帅的意思是,夜长梦多……而且鲁明没说自己是智者。” 见北冥渊没开口,薛贞鞠躬,退出殿门。 此时距离早朝,还有一柱香的时间。 金銮殿外,已有朝臣陆陆续续赶到殿前左侧廊房,等着时辰。 这里不分文臣武将,皆在一处。 庚博远十年如一日,每日都是最早到的一个,往日鲁明也会排在前列。 但今日,并没有。 昨夜鬼市出了意外,庚博远猜到鲁明必是未理他暗中警醒,一意孤行。 再蠢的人也不敢贸然与阎王殿作对,所以那场火必不是鲁明授意,如此判断,鲁明中计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庚博远再抬头时,看到了凤天歌以及跟在他背后的古若尘,君无殇,谢如萱还有项晏。 按照常理,苏狐绝对有资格上朝,但是凤天歌提请北冥渊,以苏狐性情缺陷为由准他不必上朝,北冥渊在苏狐身上吃过亏,答应的特别痛快。 但雀羽营里也必要有一个能上朝的人,否则谁在朝里骂你你都不知道。 这也是凤天歌求宋煜把项晏调去雀羽营的原因。 此刻看着凤天歌带人走进廊房,庚博远十分自然避开视线。 古若尘无事,意味着有人救他,凤天歌救他意味着凤天歌知情,昨晚的事何其隐秘,知情者,便是始作俑者。 凤天歌,便是鲁明的对手。 庚博远暗自叹息,他只怕很快就要入局了。 只是,太快了些…… 终于,朝鼓响起,庚博远随众臣走出廊房的时候看到了鲁明。 一身官服,一脸肃穆。 鲁明眼底显出暗沉颜色,当是一夜没睡。 他不知道古云奕死还是没死,如果死了,凤天歌会用古云奕的死做什么文章? 如果没死,凤天歌又会怎样? 他承认自己出师不利,但好在只是开始,他还有机会! 金銮殿,北冥渊一如既往坐在龙椅上,李诚瑞按例高喝,“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待李诚瑞音落,朝堂上无人奏本。 就在所有朝臣以为今日早朝可以很快结束的时候,北冥渊将一张宣纸交到李诚瑞手里, “念。” 第七百九十七章 早晚会有报应 “天武二十三年,荆州刺史王守明,纹银三千两,同年,清河从事周平生,纹银两千五百两,天武二十四年,渔州知府韩镇,纹银两千两,同年,信都通判王誉,纹银一千七百两……” 朝堂上,李诚瑞尖细的声音不断响起,众朝臣只听个开头便知道怎么回事儿。 卖官鬻爵哪朝哪代都有,这是一个很普遍且屡禁不绝的朝风,只要不是太过分,即便是当权者也不会深究。 但李诚瑞现在念的这个明显是例外,这是惯犯啊。 朝堂里,绝大部分官员脸上都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唯鲁明暗暗咬牙。 他从任吏部侍郎伊始,自手里派放出去的地方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而李诚瑞名单上的名字,皆出自他手。 可他没有卖官鬻爵,那些人都是清清白白出去的! 鲁明低头,转眸看向站在他斜后方的凤天歌,眼底迸射寒意。 凤天歌精准感受到那份敌意,大方迎向鲁明双眼,轻蔑一笑。 终于,李诚瑞在最后一刻点出鲁明,“鲁大人,这些事儿你是认,还是不认?” 鲁明脸色煞白,登时走到殿中,双膝跪地,“太子殿下明鉴,微臣冤枉!” 北冥渊料到鲁明不认,便将之前薛贞交到他手里的证据递给李诚瑞,李诚瑞心领神会,将那些证据走过去搁到鲁明面前,“大人,眼下证据确凿,您认了就一刀,不认就是千刀。” 鲁明看着地上那些所谓的‘铁证’,额头青筋迸起,眼底布满血丝,他拿起地上宣纸,一张一张翻看,心底怒火犹如地狱岩浆翻滚。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过来凤天歌在昨晚之后都做了什么。 她必是留了古云奕一条命,又利用古云奕在北冥渊面前挑拨离间,而她早就假设自己是颖川智者,暗地里‘搜集’罪证。 凤天歌…… 凤天歌! “太子殿下,微臣没做过,这些定是有人刻意诬陷微臣。”除了辩驳否认,鲁明根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若只是一两个人,本太子还能给你一个机会证明清白,拿这么多人的官职诬陷你,可能吗?”北冥渊幽声开口,“丁大人,你且看看那些证词。” 朝臣中,丁酉闻声行至殿中,自鲁明手里接过‘铁证’。 这一刻,所有朝臣的目光又都落在丁酉身上,其实北冥渊叫丁酉看证词这事儿很好解释,丁酉说有可疑,对鲁明来说就是希望,丁酉说没可疑,即便把案子下放到刑部,结果也是一样。 丁酉是什么人,我说有罪就有罪,没罪也是死罪,我说没罪就没罪,有罪也能放人。 就是这么铁面无私! 半盏茶的功夫,丁酉将证词搁回到鲁明手里,“以微臣多年办案经验,这些证词,并无可疑之处。” “丁酉!”鲁明猛然抬头,怒目而视。 丁酉怕谁瞪过,直接甩他后脑勺。 “来人!把鲁明推出去,斩首示众。”北冥渊冷声低喝,殿外即刻进来两名侍卫。 就在侍卫双手触及到鲁明肩头一刻,鲁明愤然起身,“太子殿下,微臣以颖川王的名义发誓,微臣绝没有做过卖官鬻爵之事,还请太子殿下明察!” 一语闭,满朝皆震。 鲁明说的什么? 他说以颖川王的名义! 所以他与当日问天茶楼的闻少卿一样,是颖川王的人 比闻少卿更无耻的是,鲁明在朝中竟然潜伏了近二十年,看不出啊看不出! 死一样的沉寂过后,便是一片窃窃私语。 凤天歌静静看着鲁明理直气壮站在那里,唇角微动。 她猜到北冥渊会听她的话,除掉鲁明。 她亦猜到鲁明会在最后一刻暴露身份。 而她,就是要逼鲁明在众朝臣面前亲口承认自己是颖川王的人。 原因只有一个,她要在朝臣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颖川王,是个心机极重的人。 “你说什么?”北冥渊冷冷看向鲁明,目色阴沉。 “微臣是冤枉的,如果颖川王知道太子殿下如此不问青红皂白就将微臣推出去问斩,会很失望。”鲁明命悬一线,唯此计可保他暂时平安。 北冥渊抬起手,微微擦过眼角眉梢,如果不是在金銮殿上,大庭广众之下,他定会直接过去亲手斩了鲁明,这不是威胁是什么! “来人,暂且把鲁明关进天牢,这案子……就有劳丁大人了。”北冥渊将手搭回龙椅,视线看向鲁明,“鲁大人放心,本太子怎么可能会让颖川王失望呢。” “谢太子殿下。”鲁明拱手时被两名侍卫拉出金銮殿。 整个过程庚博远皆看在眼里,心底寒凉。 经此一事,北冥渊只怕是对王爷有了怨恨。 庚博远又是不经意的一瞥,看了眼站在他前面的凤天歌,好一个精于算计的丫头。 下朝之后,庚博远从玄武大街买了些糕点,直接命车夫赶去天牢。 他与鲁明二十几年的交情,眼下鲁明身陷囹圄,他当去看看。 至于避嫌一说,心虚才会避嫌…… 皇宫,御医院。 药室里,屈平正看着手里的欠条,暗暗在心里问候容祁的祖宗十八代,这会儿可能已经问到第十九代了。 说好的只要他救活古云奕,就把之前欠他的药豆钱先还一部分,容祁更答应他化零为整。 结果,他拿给容祁三十一张欠条,统共一千五百三十二两银子,容祁还回来一张欠条,上面依旧是一千五百三十二两银子。 这就是容祁所谓的‘化零为整’。 屈平当时就爆发了,没想到容祁爆发的更厉害,要命一条,要钱没有! 好在有温慈在旁边劝架,他悄悄告诉屈平,容祁才被凤天歌坑没九千八百二十七万五千七百八十二两三钱。 要不是因为这,屈平铁定不能就这么罢休! 房门开启,裴卿顶着一头飘逸的白发走进来,四目相视,两人谁都不说话。 如果要总结屈平跟裴卿的关系,也很简单。 他们都尽量让对方中午出门,因为他们相信对方,早晚会有报应。 嗯,就是这么友爱! ------------------- 南越的冬天,没有雪。 空气里蕴藏的湿冷气息刮过来,倒比齐国呼啸的北风还冷。 一个人,一把轮椅,一片紫荆花海。 萧文俊就那么静静坐在轮椅上,望着这片没有边际的紫荆花海,一整天。 盖在膝上的绒毯湿漉漉的,已经武功尽失的萧文俊抵御不了这样的湿寒,脸色愈白。 清脆的声音陡然响起,花瓣随风飞荡,盘旋落在萧文俊肩上。 他低下头,淡淡的眸子落向腰间那两块晶莹剔透又泛着淡淡紫光的沧水玉,一直未动的薄唇微微勾起优美的弧度。 容兄,还记得文俊的生辰吗? 不记得也没关系,容兄的生辰,文俊记得…… “国师,该回去了。” “再看看……” 第七百九十八章 恶有恶报 御医院里,裴卿见屈平盯着手里欠条那副要死的样子,就很想说教,当然,也可以形容成风凉话。 依着裴卿的意思,钱是什么东西? 有钱能买宅子买不到家,能买妻买妾买不到爱,能买到铜壶滴漏计算时间,可买不来时间! 钱是万恶之源泉,是痛苦的根源! 对于这种事他就看的很开。 “那你把你的钱都给我,让我一个人承担所有痛苦好了。”屈平抬头,看向裴卿的目光充满渴望。 裴卿迎向那双眼睛,“我没有。” “你骗谁啊!闯荡江湖(作恶多端)这么多年你会没有钱?”屈平如果腿还在,此时必能弹跳起来。 裴卿耸肩,“真没有。” 屈平低头,将手里欠条妥妥当当收到药案下面的暗格里,之后转着轮椅凑到裴卿旁边,“没有钱,药材也可以。” 大家都是同行,谁还不知道谁呢! 裴卿扭头,“知道本邪医为什么会视钱财如粪土吗?” 屈平摇着脑袋,“不知道。” “因为万年紫灵才是真爱……谁敢跟我抢,我杀他全家。”裴卿龇起牙,恶狠狠朝屈平晃了晃拳头。 屈平直接赏裴卿两个白眼,刚要转回轮椅时,凤天歌推门而入。 “天歌拜见屈先生。”凤天歌恭敬走到药案前,“天歌要的东西?” “东西摆在古云奕房间里了,反正他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屈平端直坐在药案对面,“东西运出去时自有薛里帮你。” “多谢屈先生。” 凤天歌拱手,转身时忽听背后传来声音,“凤大姑娘留步。” “先生有事?”凤天歌回身,狐疑开口。 “就……就是……”屈平有些难以启齿,看了眼裴卿。 裴卿一脸嫌弃回望,尔后看向凤天歌,“四海商盟温玉欠他银子不还,要还不给,他是想求凤大姑娘帮他要钱。” “没有!”屈平佯装愠怒瞪向裴卿,尔后亦看向凤天歌,“钱财乃身外之物,屈某不是那个意思……” “哦。”凤天歌微微颌首,之后走出药室。 就这一声‘哦’,可把屈平愁快了。 药室里,屈平一脸迷茫看向裴卿,“她说‘哦’,是同意还是没同意啊?” 裴卿没理他,直接坐回到旁边那张药案后面。 当然了,那张药案要比屈平的小很多,谁让他站在别人屋檐下呢。 “我问你话呢!她到底什么意思?”屈平急道。 “虚伪!”裴卿冷冷回了一句。 屈平扭回头,皱眉。 凤天歌觉得他虚伪了? 且不管药室里屈平绞尽脑汁分析,此时凤天歌已然推开药室左侧那间厢房。 入目所见,是口棺材。 “换药吗?” 床榻上传来古云奕虚弱无力的声音,凤天歌迈步走进去,反手阖紧房门。 她绕过棺材,一步一步走向床榻,“古大人怎就被人烧成这副模样?” 古云奕听到声音一刻,猛然坐起来,神经紧绷,“凤天歌?” “是啊,不然还有谁?”凤天歌踩着轻浅的步子,停在床尾,“啧啧……这副模样,真是比鬼还难看。” “凤天歌,你来干什么?”古云奕警觉握着锦被,愠怒低吼。 “嘘!”凤天歌竖食指于唇边,“古大人说话小声一点,动作不要太大,瞧瞧,这脸上一个个血泡就因为你刚才一句话全都裂开了,流出脓水……” 可以想象到凤天歌的语气么? 嘲讽,讥笑,厌恶,嫌弃,这所有的情绪都被凤天歌表达的恰到好处,这句话该是有多形象的让古云奕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鬼样。 “你……”古云奕双目失明,如何能知自己已经烧的不成人形,毕竟也不是很疼。 “我怎么?”凤天歌身体前倾,靠近古云奕,目光幽蛰,声音冰冷,“我在替天行道,杀人偿命,你害死曹伯母不该偿命么?” “你信口雌黄!”古云奕自然不会认。 “都叫你别大声说话,迸出的脓水差点儿溅在本帅脸上!”凤天歌嫌恶退了退,“不过说起来,大人感觉不到痛吗?” 古云奕被凤天歌接连提醒,才晓得用手去感受自己那张沟壑纵横的绝世丑颜。 果然,没有一处平整! “怎么会这样……” “大人是想问烧成这副鬼样怎么会不痛?”凤天歌戏谑浅笑,“还不是因为屈先生把最好的止疼药都用在你身上了,否则你现在早就疼的滚在地上大叫!” “凤天歌!你给本官出去!”古云奕怒极大吼。 “生气了?是啊……”凤天歌笑着走到古云奕身边,“你该生气,其实天歌也没想划瞎你的眼睛,可是不划不行,你会看到真相的。” “你说什么……呃……” 古云奕震惊无比的刹那,凤天歌猛然出手封住他周身几处大穴,轻声道,“我说,是我在鬼市划瞎你双眼,救走古若尘,是我放火将你烧成这副鬼样,也是我,从大火里把你救出来。” 凤天歌落手,转身走向棺材,“你想知道为什么?” 古云奕被封哑穴,他就是想问也开不了口。 好在不必他问,凤天歌和盘托出,“因为我要利用你挑拨颖川跟北冥渊的关系,事实证明,你做的很好。” 凤天歌抬手用力,推开棺盖,里面露出一具烧焦的尸体,男身。 “薛贞不是皇上的人,屈平也不是,他们都是我的人。”看着棺柩里的焦尸,凤天歌忽然觉得屈平真是个十分周到的人,他竟命人将那焦尸整个用白布裹好,这样方便她从里面把尸体拿出来。 “古云奕,你中计了。”凤天歌小心翼翼将那具焦尸搬出来,转身搁到床榻上,“大人猜我在做什么?” 古云奕只有恐惧,无限恐惧。 “我刚把一具焦尸搁在你旁边,至于你么……”凤天歌猛然提起古云奕衣领,奋力一甩,古云奕便生生坐在棺材里,“得跟我出宫。” 凤天歌紧接着走回到棺材旁边,将古云奕搥进棺材,“咱们的帐,还没算完……” 接下来御医院里的事由屈平做,运棺材的事由薛里做。 古云奕的命,由她凤天歌,亲自来…… 第七百九十九章 鲁明死了 阴暗潮湿的天牢里,到处都充斥着晦暗血腥的气息。 庚博远做了几十年的官,还是头一次到这里来。 此时狱卒在前面引路,庚博远提着糕点盒子跟在后面,行至右手边一间牢房的时候停下来。 狱卒打开牢门时,庚博远从怀里掏出两钱银子塞给狱卒,“有劳了。” “大人客气!”狱卒得了银子,自然走的远些。 牢房里,一身官服的鲁明正盘膝坐在铺着稻草的角落,他抬头,看到来者是庚博远,一时五味陈杂。 “庚兄是来看我的?”因合营之事,鲁明原想断了这个朋友,可如今却是他第一时间到天牢探望自己。 “鲁大人一向看淡钱财,那些事必不是大人所为。”庚博远走到鲁明面前,坐下来,将食盒搁到二人中间,“博远能为大人做什么?” 看着眼前这位二十几年的挚友,鲁明眼中怅然,“庚兄不怪我吗?” “鲁大人这是从何说起!”庚博远打开食盒,“庆祥坊的糕点,鲁大人最喜欢吃的。” 鲁明低头,拿起一块糕点,“我是颖川王的人,在未与你认识之前就是。” 庚博远沉默,他又何尝不是。 “你是谁的人,与博远无关。” 庚博远瞧了眼牢房,见旁边残败木桌上搁着一壶水,于是起身过去拿起壶碗坐回来,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由窗纸材料做成的密封茶布,将其搁在碗里,倒进水。 一时间,茶香四溢。 “这是?”鲁明惊讶。 “这是煮过的茶粉,味道或许不如现煮的好喝,可也能入口。”庚博远将碗端给鲁明,“大人还没说,博远能为大人做什么。” 鲁明笑了,笑容有些惨淡,“庚兄能来探我,已是很好,如今这朝中还有哪个敢顶风过来,与我一叙。” “鲁大人……” 庚博远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鲁明摇手,“不谈那些,难得还能在这里尝到庚兄的茶,快意。” 鲁明不说,庚博远自然也不再问,直到将壶里的水全都喝尽,庚博远方才起身,告辞。 牢门被狱卒重新锁起,庚博远与来时一般,随着狱卒的步子走在那条长长的,潮湿又阴暗的青灰砖板上。 脚步极重。 那袋茶粉乃是雾山小隐所制,在知道鬼市燃火后,他把仅剩的那一小撮雾山小隐用了一夜时间烘焙,做成茶粉,临朝时戴在身上。 他猜到凤天歌是幕后主使,而在鬼市起火之后凤天歌的身份便在鲁明眼里不再是秘密。 那么,以他对凤天歌过往行事风格的分析,哪怕换作他也会有同样选择。 鲁明,活不到天明…… 牢房里,鲁明静静望着身前那个有着缺口的瓷碗,一动不动…… 一夜无话。 翌日,一直都看似平静的大齐皇城,突然死了两个人。 一个是兵部侍郎,古云奕。 另一个是吏部尚书,鲁明。 古云奕突染重疾不幸死于御医院,丧事交由古若尘代办,鲁明的死则是意外,也不知怎的,天牢里一个即将行刑的死刑犯跑了出来,直接就把鲁明给误伤死了。 古云奕的死并没有在朝中引起波澜,反倒是鲁明的死,让不少朝臣想到了之前的闻少卿。 算起来,颖川在朝廷里冒头的人,下场似乎都不太好。 而在早朝时真正引起轩然大波的,是戊城! 原本以为只是小打小闹的戊城山贼竟然抓了镇南侯凤清,而负责镇守在戊城的凤君离也因山贼诡计被困寒山,已有半月。 朝堂上,北冥渊提出派兵支援,凤天歌主动请缨。 依凤天歌之意,皇城四营不可妄动,遂除雀羽营外,其余三营兵力不动,雀羽营出兵一万,由她与苏狐率军,谢如萱、项晏随行。 对于这样的安排,凤天歌纯属于历练苏狐,毕竟没打过仗的将军永远不能令人信服。 而她主动请缨的原因也很简单,凤清跟凤君离都是银面至亲,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的亲人出半点意外。 这场仗,她只准赢,不能输。 皇宫,奉天殿。 卯时便被宫里派去的人接回来的独孤柔在听到古云奕的死讯后,震惊了。 旁侧,抱着婴孩的墨画低下头,眼眶微红,“这孩子也是苦命,才生下来就没有了爹……” “你在说什么?”独孤柔猛然扭头瞪向墨画,寒声低吼。 墨画心知自己说错话,赶忙跪在地上,“娘娘恕罪,奴婢错了!” 独孤柔懒理墨画,美眸阴狠,“古云奕好歹也是堂堂兵部侍郎,是北冥渊身边的红人,说死就死……那个女人也忒有手段。” “娘娘,那我们是不是要对那个女人,敬而远之?”墨画悄悄站起身,换作以前独孤柔不说话她是不敢站起来的,可现在她舍不得怀里婴孩被她窝着。 “为什么要敬而远之?本宫手里的秦淳的把柄,本宫要她……给我卖命!”就在独孤柔憧憬未来的时候,墨画怀里的婴孩突然哭出声,“孽种,叫他闭嘴!” “不哭不哭……娘娘,奴婢先带小皇子下去,小皇子许是饿了……”墨画着急婴孩,也怕自家主子心情不好会对怀里的孩子动手,怯怯道。 “去吧去吧!” 独孤柔正不耐烦时,外面有声音传进来,“凤侧妃驾到!” 听到声音,独孤柔不由蹙眉,“凤雪瑶?” “回娘娘,是凤雪瑶的庶妹,凤余儿。”墨画边哄着怀里婴孩,边低声回禀。 独孤柔恍然,她记得之前得到过消息,凤雪瑶被打入冷宫,起初来宫里伺候她的凤余儿倒被封了本姓侧妃。 这会儿墨画怀里婴孩儿又哭起来,独孤柔嫌弃挥手,“你怎么还没带他出去!” 墨画不敢怠慢,登时抱着婴孩退出内室。 房间里,独孤柔理了理胸前薄衫,又端起身子,沉了脸色。 她倒要看看,那个所谓的庶女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可以凭借贱民的身份一跃成为封位在她之上的侧妃。 不想未见其人,独孤柔先听到了的声音。 “这个就是小皇子吧,哭的可真响亮!长的也标志,一看就像太子殿下,人中之龙!” “奴婢多谢凤侧妃夸赞……” “快带下去吧,别饿着小皇,你我都吃最不起呢!” ------------------- 猜猜鲁明为什么盯着那个碗…… 第八百章 大舅子 内室响起叩门声,独孤柔暗自稳定心神,准许外面的人进来。 初见,彼此都在细细打量,在独孤柔看来,眼前这个新晋的侧妃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长相也就一般,倒是那双眼睛很耐看,清澈的就像一泓清泉。 凤余儿只是扫了眼独孤柔,便上前一步施礼,“余儿拜见独孤侧妃。” 接规制,凤余儿尊位,就算拜也是独孤柔拜,“妹妹怕是拜错了,你是本姓侧妃,只是……” “姐姐这是哪里话,你入宫的时间比妹妹早,资历自然深,若是姐姐怕坏了规制,余儿下次不拜了。”凤余儿笑着起身走过去,行至床边,“姐姐真是个美人!” 有句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独孤柔就算心有恶念,也不好当场发作。 对于凤家的三姐妹,她没有一个喜欢。 “哪里,妹妹才是可人,否则也讨不了太子殿下欢心。”独孤柔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坐。” 凤余儿听罢,并没有坐在床边矮凳上,而是直接坐到床尾,显得亲近,“姐姐说笑了,太子殿下对我不过是一时起兴,对姐姐才是真心。” 真心? 北冥渊的真心只怕喂了狗,那种对独孤艳都没有的玩意对她怎么会有。 可惜,她明白的太迟。 见独孤柔不语,凤余儿恍然想到什么似的,撸起袖子,“与姐姐初见也没有什么像样的见面礼,这玉镯是余儿被封侧妃时龙乾宫送过来的,姐姐若不嫌弃,且收下。” 独孤柔微震,龙乾宫? 那就不是皇上送的贺礼! “这可使不得。”独孤柔虽嫉妒,但也能感受到眼前女子几分攀附讨好之意,她知道什么是最宝贝的玩意,更知道把最宝贝的玩意送给自己,足见其心。 “怎么使不得,姐姐可是为皇家添了一个皇长孙呢!”凤余儿二话不说,直接拉过独孤柔的手,将自己手上的玉镯撸到独孤柔手腕上,“这镯子就该配姐姐。” 看着眼前的凤余儿,独孤柔渐渐卸下防备。 可能就像宫里传的,北冥渊喜欢凤余儿,不过是一时喜好扭曲罢了。 且说凤余儿在奉天殿里腻歪了好久,她也不管独孤柔爱不爱听,就赖在屋里谈天论地,家长里短,直说到口干舌燥,独孤柔都快睡着了才舍得离开。 要说凤余儿曰了什么有用的? 一句都没有…… 武院后山,拥剑小筑。 戊城告急,苏狐临危受命欲在三日后率兵出征的消息传到太学院的时候,公孙佩正在批阅书卷。 几乎下一秒,他便将手里书卷全都抛到一边儿跑出去,更在半个时辰后抱着一堆宝剑跑回来。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筑门开启,公孙佩抱着宝剑走进来,分明看到苏狐就坐在他坐的位置上,手里正握着一叠书卷。 此时,苏狐也刚好抬头看向公孙佩,小心肝儿立时跳的毫无规律。 “你……”公孙佩捧着名剑走过去,眼睛紧盯着苏狐,“在帮为师……整理书卷?” 苏狐眼珠儿一翻,“就是啊!师傅你这儿也太乱了!” 某狐说着话,弯下腰,就把刚刚被他扔到地上的几本书卷捡起来,整整齐齐搁回到原来位置。 “徒儿啊,为师真没想到你会有这般孝心!”以公孙佩之老练,居然没有发现苏狐刚刚捡起来的那几本根本不是他扔的,“为师听说了,你要出征!” 眼见二十几把亮光闪闪的宝剑被公孙佩搁到桌上,苏狐十分自然站起身,悄悄从公孙佩的椅子上退到旁边位置,“师傅,孟院令回来了?” “谁说的?”公孙佩猛一抬头,差点儿扭到脖子。 见苏狐盯着宝剑,公孙佩恍然,“狡兔三窟,为师当然不会把所有宝剑都藏到一个地方……可孟老贼踩的那个窟是最大的……” 提起伤心事,公孙佩一时抑制不住情绪抽泣两下,“不提那个老东西,看到没,这些都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宝剑,软的硬的长的短的都有,挑!” 苏狐诧异,“挑什么?” “挑一柄称手的!这可是你第一次出征,为师定要有所表示,随便挑,挑到哪柄为师送你!”在苏狐眼里,自家师傅从来没有这么大方过,某狐一时感动,“师傅,你待徒儿这样好,徒儿无以为报……” “不用报,你只要在你的军旗上绣上为师的名字,就行。”公孙佩的要求特别简单,随便哪个角都好,绣上就行。 苏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后来,苏狐把公孙佩的名字绣在了军旗与旗杆相衔的,套在旗杆的白布上,用的是白线,还套在了里面。 这会儿看着满桌宝剑,苏狐每拿起一柄,公孙佩眼角都止不住抽一下,直苏狐放下最后一柄宝剑,原以为他家师傅不会抽了,没想到他家师傅抽的停不下来了。 “师傅,徒弟算了算,这次随徒弟一起出征的一共有三个副将,五个先锋,二十几个校尉,这里的宝剑全都拿走还差五把,师傅你还有没有了?” 公孙佩用拳头,回答了苏狐。 当然,苏狐也不是空手走的,他把自己那三只宠物带走了…… 幽市,四海商盟。 戊城军情来的突然,凤天歌并没有太多考虑的时间,此程她必往。 庆幸的是鲁明已死,而她已经得到北冥渊的绝对信任,皇城局势暂时安定。 雅间里,凤天歌等了容祁半柱香的时间,便见那袭绛紫长袍出现在自己面前。 与往日同,凤天歌起身,抬手,“天歌拜见温盟主。” “戊城的事温某听说了,凤大姑娘何时启程?”容祁踱步坐到桌边,肃声问道。 “两日后。”凤天歌据实开口,“天歌不会与大军一起,我会先赶去戊城。” 容祁皱眉,“单枪匹马?” “家兄被困寒山已有半月,天歌怕他撑不到大军过去。”凤天歌毫不掩饰自己对凤君离的关心,美眸微蹙。 如果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儿,容祁倒忘了凤天歌有个哥哥,自己还有一个大舅子。 “据温某所知,戊城现有兵力十万,山贼长期占据寒山,人数至少有五万……如今镇南侯被抓,凤将军又被困寒山,这说明……” “寒山那群山贼里,有用兵高手。”凤天歌笃定道。 第八百零一章 不后悔 以少胜多,又虏获敌方主将,即便凤天歌不想把对方抬的太高,但也绝对不低。 此行,她或许会遇到对手。 “凤大姑娘既已决定,温某盼姑娘凯旋。”容祁郑重开口。 “一定。”凤天歌想到此行短则一个月,长则两个月,便将来意如实告知,“颖川已经折在皇城两位智者,天歌猜测第三位智者不会贸然出手,所以皇城暂时不会大乱,可我们也不得不防,天歌希望自己离开这段时间,盟主能对皇城之事,多加照拂。” “凤大姑娘放心,皇城之事,有我。”容祁信誓旦旦道。 得容祁保证,凤天歌并未久留,转身离开。 雅间里,容祁摘下面具,唤来温慈。 温慈便自楼梯处走进来,一脸佛系站到自家主子面前,任尔东西南北风,我就死猪不怕开水烫,“盟主有事?” “本盟主两日后会离开四海商盟,届时皇城里各方动向你都要抓起来,不许出错!”容祁一本正经看向温慈,等待眼前这个老人会像他对凤天歌的保证一般,对他保证。 “老奴精力有限。”温慈可不敢把话说那么满,他又不会武功,他又没有足以震慑的身份,他拿什么保证。 容祁瞪眼,“温慈你是不是老了?这种消极怠慢的话你怎么能如此轻易说出口?” “如盟主所见,老奴的确不年轻了。”温慈低下头,语气毫无波澜。 容祁认识温慈多少年了,就温慈在想什么他会不知道? “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容祁身体靠后,摊手。 温慈略抬头,长吁口气,“如盟主所见,老奴这年纪越大,就越是不想委屈自己,不行就是不行,行也不是不行……但是要加钱。” 容祁恨的,居然敢跟他提钱! “你工钱都扣到几辈子了?还敢让本盟主给你加钱?”容祁咬牙,打从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的。 “那老奴在盟主离开之后,就只能量力而行。”温慈耸肩道,“或者盟主您就别走了,四海商盟没您不行……” “加多少?” 容祁能不走么,媳妇出征他不得跟着过去做饭啊,饿瘦了谁赔! “扣除的工钱一笔勾销,盟主再给老奴支出三千两银白应该差不多了。”温慈理性思考之后,答道。 “……”容祁,“拿笔纸过来,本盟主给你打个欠条。” “老奴不收欠条。”就自家主子拿欠条坑死多少人了,他要再被坑就白在四海商盟呆了这么些年。 容祁抬头,眼睛死死盯着温慈,温慈无动于衷,低头站的笔直。 “你,现在就去账房把雷伊往后三十年的工钱支出来,立刻马上从本盟主面前消失。”容祁最终妥协。 温慈没反对,在钱财这种事上,还是个人顾个人比较好…… 金翠楼,密室。 凤天歌将自己两日后离城的消息告诉给赛金花,又将之前与容祁分析的那些利弊重复一遍。 相比四海商盟,金翠楼遍布出去的眼线多数落在各朝臣府上,针对性更强,尤其鲁明身份曝光之后给了凤天歌一个新的认知,颖川智者,并非都外来。 鲁明就是最好的例子。 谁也不敢保证第三位智者,不会在朝臣里出现。 自金翠楼离开,凤天歌又去了鱼市的南无馆,与黎啸天交代几件要事之后,失踪了…… 酉时,郊外虎骑营。 冬日的夜晚,深邃幽蓝,月明星稀间,那些隐隐跳动的繁星就像是眼睛,眨眼消失,又一眨眼的闪现出来。 一片肃寂的校场上,有两抹身影坐的很近。 那是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的背影,男人身板笔直,女人的头则歪在男人肩膀上,坐的十分随意。 谢如萱跟柴晔经常会约到这里看星星,因为只有这个时候,校场上才会安静。 也只有这个时候,时间是留给他们自己的。 经历军演,瘟疫,柴晔认定谢如萱是他这辈子愿意去守护的女人。 谢如萱也是一样。 此刻,他们需要面对的,是分离。 为军者,必要上阵杀敌,这是他们的使命,是他们不可推卸不可逃避的责任。 只是,舍不得。 “这是你第一次出征,没有我在身边,万事小心。”如银般的月光下,柴晔俊郎刚毅的五官显得格外立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炯炯有神。 “你还怕我回不来呀?”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戏笑,谢如萱伸手抱住柴晔胳膊,“放心,有元帅在,我肯定能活着回来见你。” 真的,如果此时此刻苏狐跟项晏站在面前,谢如萱铁定能收获两对跳出眼眶的眼珠子。 “战场瞬息万变,凶险万分。”柴晔抬手搭在谢如萱臂弯,“不过好在此行有项晏同行,我或许还能放心些。” 谢如萱闻声扭过头,一双眼定定看着柴晔,“好端端的为啥提到项晏?” 柴晔略有尴尬,只是笑笑。 “你该不是怕我被项晏抢走吧?”谢如萱不是细腻性格,但项晏把爱表现的那么明显,就算傻子也看得出来,“放心,我只当他是兄弟!” “我放心,如果你们有可能,早就有可能了,我说的是真话,有他在,至少你会安全。”柴晔终是抬头,看向谢如萱,“这次出征回来,你嫁给我可以吗?” 突然其来的求婚,惊的谢如萱呆呆怔在那里。 “你……你说什么?” “我说,嫁给我。” 柴晔突然拉起谢如萱的手,“如果你有家,每次出征的时候心里就会有惦记的人,为了那个人,不管遇到怎样的危险跟绝境,你都会克服一切回来见他,如萱,你是我心里那个人,我……我也想成为你心里的那个人。” 自谢晋死后,家这个字在谢如萱的心里仿佛蒙了尘,就算有凤天歌,有项晏有苏狐他们,可那都不是家的温暖。 她已经没有家,很久了。 “如萱?”柴晔忐忑看向眼前女子,握着她的手渐渐松开,“是不是我……唐突了……” 就在柴晔想要放开手的那一刻,谢如萱突然冲过来,紧紧抱住柴晔,勒要的死! “你说过等我回来就娶我!不许后悔!” 这世间最幸福的事,无外乎我爱的人,刚好也爱我。 柴晔只是片刻惊讶,便将谢如萱紧紧揽在怀里,笑着说, “不后悔。” 第八百零二章 凤余儿的新目标 深夜的皇宫,一片肃寂冷。 偶有风过,刮的宫灯摇曳。 长乐宫里,凤余儿亲手做了几道清塘小菜摆在桌上,几道菜式看起来普通的与承载它的翡翠桌面格格不入。 怪的是北冥渊就喜欢吃这几道菜,连吃半个月下来也不腻。 桌边,凤余儿替北冥渊夹了块清塘醋鱼,“太子殿下日夜为国事操劳,多吃点。” 北冥渊直接将那块鱼肉搁进嘴里,转尔看向凤余儿,心念微闪。 他还是很喜欢凤余儿,喜欢那双眼睛,喜欢凤余儿从不曾有的世族大家闺秀身上所谓的书卷气,就是那种明显书读的不多但想的太多的女人,譬如叶芷惜,凤雪瑶她们。 她们凭着自己多读几年书净天在宫里耍心思,使手段,以为谁都看不出来,殊不知那些手段在他眼里不过是雕虫小技,连台面都端不上来。 反倒是眼前女子,简单,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在凤余儿面前,他觉得舒服。 “太子殿下,有件事……余儿……余儿自作主张了!”凤余儿搁下银筷,说话时起身跪到地上。 要说北冥渊唯一不满意凤余儿的地方,就是她随时随地都会本能的在他面前下跪。 说是不满,北冥渊却很喜欢每每扶凤余儿站起来的感觉。 那是一种凌驾,跟施舍。 “本太子跟你说过,不许跪。”北冥渊将凤余儿拉到自己怀里,“能让你自作主张的事,本太子倒是有兴趣听听。” 北冥渊薄唇微吁,热气擦过耳垂,凤余儿立时娇羞,脸颊绯红,“余儿今日未时去了奉天殿……” 提到‘奉天殿’三个字的时候,凤余儿明显感觉到北冥渊身形微震,“太子殿下明鉴,余儿只是想过去看看小皇孙,不敢有别的心思,还有就是……余儿把皇上送给我的那只镯子……送给独孤侧妃了……” 北冥渊皱眉,“那是父皇送给你的,为何要转送给那个贱……独孤柔?” 眼见北冥渊黑目如潭,凤余儿立时从其身上退下来,双膝跪地,“太子殿下息怒,余儿舍不得,可余儿知道皇上宠着独孤侧妃,今晨余儿听小意子说皇上本是叫太子殿下去别苑接侧妃回来,太子殿下您没去……” “本太子不去又如何?”北冥渊冷声质问。 “余儿是怕皇上不高兴,所以……所以就跑过去把皇上赐给我的那个镯子转赠给独孤侧妃,独孤姐姐若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应该会在皇上面前替太子殿下说好话!” 凤余儿眼圈含着泪,低声哽咽,不敢抬头,“我在奉天殿求了整个下午……” 北冥渊恍然,是他多想了。 眼前女子怎会有别种企图,这女人心里,只有他! “起来……”北冥渊心疼扶起凤余儿,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好气又好笑,“就你傻!” “余儿一直都不聪明……”凤余儿怯怯看了眼北冥渊,见其黑目恢复宠溺光彩,才敢接着往下说,“余儿去时瞧见小皇孙了,好可爱……” 北冥渊眼中阴狠一闪而逝,不管那个孩子是不是他的,他都不会认! 还有独孤柔,竟敢倚仗父皇重回皇宫,作威作福。 早晚有一天,他会将这对母子斩草除根。 此时佳人在怀,北冥渊一时间意乱情迷,正欲将凤余儿抱回房里时,外面传来李诚瑞的声音,说是云光殿里,皇后娘娘想见北冥渊。 待北冥渊离开,原本尽是娇羞的凤余儿脸上一瞬间淡漠无温,她把意云踪叫进来,打听了有关戊城告急的事,最后起身,“陪我到外面走走吧。” 凤余儿觉得她刚刚算是逃过一劫,因为每次跟北冥渊欢愉对她来说,都是劫难,明明恶心的要死,却要表现的欲仙欲死。 离开长乐宫,凤余儿直接走向御花园,长姐此番离城至少也须一个月,她希望能在御花园的凉亭里看到长姐,若长姐没有嘱托,她便想跟长姐说一声‘待你凯旋。’ 凤余儿在御花园里转了两圈,不见凉亭里有人,便有些不甘的转到延禧殿,不想延禧殿里的灯火已经熄了。 绕来绕去,她竟不知不觉绕到冷宫。 冷宫里灯火如豆,凤余儿叫意云踪在外面候着,自己推门而入。 如今凤雪瑶再也没有往日风光,眼眶凹陷,颧骨略高,一身肮脏,之前尚算娇色的容颜这会儿看起来仿佛苍老了十岁,何其狼狈。 看到凤余儿,凤雪瑶暗淡双眸顿时燃起怒火,她猛然站起身冲到凤余儿面前,伸手就要掐过来。 “二姐就不怕,再被太子殿下给逮个正着?”凤余儿淡然而立,半步都未躲闪。 明明双手就要掐到凤余儿脖颈上,凤雪瑶却不敢再进一步,她怕了! 凤余儿轻蔑冷笑,“举着不累啊?” 见凤雪瑶负气撂下胳膊,凤余儿踱步绕过她,视线落向对面被某人摔的粉碎的粗瓷碗跟残羹冷炙,“难怪二姐都瘦的脱相了,饭菜还是要吃,不然对身体不好。” “是你做的?是你让他们送这些喂狗的东西过来给本宫吃的!”凤雪瑶当真没办法在凤余儿面前心平气和。 “喂狗?”凤余儿扭回头,“当初我在清塘跟母亲相依为命时,想吃这些‘喂狗’的都吃不到!所以二姐你在抱怨什么?” “本宫怎么能跟你一样!”凤雪瑶直到现在,都还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凤余儿笑了,“我们现在,的确不一样。” “凤余儿!” 凤雪瑶怒极,却在下一秒突然跪下来,忍耐到极致的眼泪肆意狂涌,“凤余儿,我求你,我求你看在我们是一个父亲的情分上放过我吧!你把我救出去,只要能出去我干什么都行!” “真的什么都行?”凤余儿挑眉看向跪在她面前的凤雪瑶,浅声问道。 凤雪瑶疯狂点头,“是!我干什么都行!” 虽然她威胁过父亲,可显然她的父亲,并没有受她那份威胁。 这才是凤雪瑶绝望的真正原因。 此时,凤余儿很满意凤雪瑶的表现,但她不确定自己把事情说出来,凤雪瑶真会照作。 对付凤炎的时机还未到,而凤雪瑶,还需要在冷宫打磨的,再久一些…… ------------------- 那个啥,你们现在是不是看谁都像智者~~ 第八百零三章 扎纸铺子 凤天歌失踪了。 原本自四海商盟打发过温慈之后,容祁便直接回了延禧殿,亲手下厨做了一桌晚膳,等到子时不见人影。 以他的经验,凤天歌必是在忙。 于是容祁回到自己房间里,睡到天亮。 不想天亮之后,凤天歌依旧不见人影。 以他的经验,凤天歌还没忙完。 直到下朝,凤天歌未上早朝亦未叫人代为告假的事传到容祁耳朵里的时候,他慌了。 凤天歌往日即便不上早朝,也定会找人告假,不声不响的还是第一次。 出意外了? 被人劫了? 还是怎样啊!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当她有一刻不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心里所想,非死即伤。 总之是不会往好的方面想,谁都一样。 于是,容祁开启全城搜找媳妇模式,先找月牙,再找屈平,去了一趟鱼市,最后找到金翠楼。 归梦阁里,还是赵无极未离开时见过容祁的胭脂看到心仪之人走进来,美眸顿时弯成月牙,然在听到容祁第一句话时,那两弯月牙渐渐变成满月,“凤天歌不见了?” “是啊!从昨晚开始就不见了,本世子找遍整个皇城都没找到!”容祁轻功虽好,但绕城找了一上午气息便有些微喘,“快给我倒杯水。” 胭脂脚步娉婷行至桌边,提起茶壶,“世子不必着急,以凤天歌现在的武功,她不出了什么事儿。” “这很难说!”容祁接过瓷杯,刚灌一口,差点儿没把杯扔了,“热!” “不是水热,是世子你心里热,慢点儿喝。”胭脂扭身坐到容祁对面,“凤天歌不是小孩子,世子初时处处照拂她,是因为那时她弱,这会儿凤天歌的身份已经是元帅,武功又高出那时许多,世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凤天歌即将出兵戊城,世子早晚都要让她独立面对,还能与她一起出征不成。” “本世子是想与她一起出征啊!”容祁以为胭脂知道。 多么痛的领悟,胭脂一瞬间在容祁眼中看到了理所当然。 突如其来的打击,使得胭脂不知道此时此刻她该说什么? 她怕一张嘴便是愤怒,怨恨跟质问! “先不说这个,我还要出去找找。” “世子到底有多喜欢凤天歌?”容祁搁下茶杯起身时,胭脂抬头,“喜欢到,忘了我们远从大楚回来这里的意义了么!” 容祁惊讶看向胭脂,“你生气了?” “我当然生气!胭脂追随世子回齐是来报仇的,尔今顾紫嫣跟北冥渊没死,世子却淡了这份报仇之念只想着与凤天歌双宿双栖,你这么做,可还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佟妃娘娘!” 真正忘记复仇的是胭脂,她的心早就长在容祁身上,再也拿不回来了。 她一直以为容祁的心也在她身上,可原来不是。 亦或原本是,只是现在变了。 “胭脂,你言重了。” 容祁转身,直视眼前女子,“我不知道你这样的误会从何而起,但我可以保证,本世子所做的任何事从来没有违背过复仇的初衷,而且我们真正的仇人是颖川王,贸然出手对付北冥渊跟顾紫嫣只会打草惊蛇,我们是要报仇,但不能殃及无辜百姓,大齐不能内乱到让他国有机可乘。” “那胭脂斗胆请问世子,与凤天歌一同出征对报仇有什么意义?”胭脂美眸微冷,寒声质问。 她一直,都忍的很辛苦。 “凤天歌是我们复仇的关键,她的安危,就是四海商盟最大的意义。”容祁一直将胭脂看作妹妹,也从未对她说过重话,但这次,他觉得胭脂有些偏激。 “所以,世子只是将凤天歌当作棋子?”胭脂迫不及待追问,眼中闪烁微光。 容祁摇头,“我把她当作大楚世子妃,四海商盟盟主夫人,早在楚太后活着的时候这门亲事就已经定下,她凤天歌,是本世子的未婚妻。” 容祁说的太直白,直白到胭脂想欺骗自己都没有借口。 “世子喜欢她?”胭脂忍住眼泪,清眸漫起莹莹水波,心痛如刀绞。 容祁看向胭脂,郑重点头,“是。” 胭脂猛然转身背对容祁,刹那间眼泪急涌,“原来如此,胭脂明白了。” 直到这一刻,容祁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胭脂,不喜欢凤天歌。 “如果你对歌儿有什么误会,本世子希望……” “没有。” 胭脂转回身,眼中已无泪泽,“我怎么可能会对凤天歌有误会,我之前只是没意识到她在我们整个复仇计划里的位置,世子此去戊城,多保重。” 容祁微微颌首,“你也保重。” 房门开启,容祁身影淡出视线。 下一秒,胭脂美眸瞬间阴狠,她对凤天歌没有误会,只有恨。 谁跟她抢容祁,她就谁过不去…… 天将暮色,寒市里渐渐冷清。 有风刮过,街上三三两两的路人紧紧裹着破旧棉袄,冻的哆哆嗦嗦。 相较于其他三市,寒市便是在天长日暖的夏天,人也冷清的很,这里多是些作坊铺子,做工的也都是些家境清贫,艰难度日的平头百姓。 寒市街头没有一个像样的酒肆,倒是开了不少包子铺,那些作坊大都不管饭,所以午休时里面的长工会出来买几个包子果腹。 寒市尽头,有一间早就废弃的扎纸铺子。 铺子外面的门板一块掉下来,另一块挂在框上,时不时传出吱呦声响,纵是白天有人经过都会被吓到,更何况里面还剩下许多破旧的纸人跟用纸扎的冥屋,黑马,还有些冷不防就会从屋子里刮出来的元宝纸钱。 这间扎纸铺子荒废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久而久之,里面有鬼的瞎话也就跟着传出来。 传来传去,这间扎纸铺子理所当然成了寒市里大家公认的鬼屋,不管白天夜里,都没人敢靠近。 寒风吹过破败不堪的窗棂,总会发出令人心悸的古怪声响,加上房门吱呦吱呦撞个不停,这间扎纸铺子里的气氛可谓十足诡异。 从堆满黄白纸人的屋子朝里走,是一储藏室。 这间储藏室不大,堆的尽是些冥用之物,在储藏室的最里面,有一扇门。 如果仔细听,可以听到此时门里正传来一下一下,滴答的声音…… ------------------- 猜猜是啥~~嘿嘿 第八百零四章 古云奕领盒饭 凤天歌便在那扇门里,足足坐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那是一间空旷密封的小屋,屋里有一张破旧的方桌,桌上有灯,灯火如豆。 凤天歌则坐在旁边早已脱漆的木椅上,双手环胸,背脊靠着椅背,慵懒的坐姿配的却是一张冷酷到极至的容颜。 她的目光,正盯着眼前被她亲手倒吊在屋顶,垂直而落的身子上。 此乃,古云奕。 亏得屈平,几乎都要烧焦的人了,居然还有着顽强无比的生命力。 此时古云奕依旧被封哑穴,只是随着药力渐消,那种炙烤的疼痛越来越清晰,除此之外,还有无穷无尽的恐惧。 他的十根手指皆在流血,血水落在地面的铜盆里,毫不间断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每一声都似落在古云奕心里,听的他胆战心惊。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 古云奕便在这种等待中,足足煎熬了一天一夜,他要被逼疯了! 看着倒吊在半空的那具身子开始扭动,凤天歌终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知道,时限将至。 伴着一阵凉风,古云奕发现他居然以可说话了,“凤天歌!凤天歌你放我下来!” 随着身体里大大小小的穴道被解开,古云奕开始拼命挣扎,摇晃。 如此,那十根手指上的血便甩的满地都是,凤天歌蹙眉,扬手间古云奕就只剩下嘴能动,“凤天歌!我到底与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残忍对我!” 在刚刚过去的一天一夜里,古云奕绞尽脑汁在想这个不问题,可他想不通! “我一直以为你对北冥渊是忠心的,如果你能一直保持这份忠心,那么你古云奕这辈子做人,倒也有可取之处。”凤天歌缓缓起身,踱步而至。 “你放我下来……你快放我下来!”血水依旧滴答,那份恐惧便一直萦绕在古云奕心头,如何也挥之不去。 面对死亡,谁不畏惧! “古大人不想在有限的时间里,知道原因吗?”凤天歌直视眼前那张早就被大火烧焦的脸,美眸冰冷,如覆寒霜。 “原因……你是为古若尘报仇?可我根本没把他怎样!还是曹姝……她抢别人丈夫罪有应得!”古云奕忽似想到什么,“还是……你是皇上的人……不……你说你不是皇上的人,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凤天歌紧紧盯着古云奕,眸间充血,百余将士被军杖活活打死的情景浮现眼前。 金戈铁马,沙场如烟,她带着这些将士浴血奋战,从九死一生的战场上活着回来,却偏偏死在‘奸妃’一案里,死在眼前这个畜牲手里! “我把他们带回来!不是让你杀的!”凤天歌眸戾嗜血,自袖里猛然抽出匕首狠狠插进古云奕肩头。 “啊!”古云奕吃痛大叫,叫声如杀猪一般,委实丢了他身为兵部侍郎的颜面,“凤天歌!凤天歌你这个疯子!” 凤天歌无比缓慢拔出匕首,似笑非笑,“如果我是独孤艳,古大人还觉得我是个疯子么?” 屋子里突然一片死寂,只有血滴铜盆的声音,滴答滴答。 “不可能……独孤艳已经死了,死的透透的她根本不可能活过来!”古云奕兀突大叫,声音中的颤抖似比面对死亡还要让他恐惧。 “是啊,就算把你杀了,那些被你以莫须有罪名处死的将士也不会活过来,可是不杀你,活着的人过不去啊。”凤天歌又一次将匕首扎到古云奕肩头同一个位置,鲜血迸溅,哀嚎声震的她耳膜都有些疼。 “我知道……我知道了!你是银面!你一定就是银面!”古云奕很想睁开眼,看看他与北冥渊一直想要灭杀的银面,到底长什么样子,“真正的凤天歌是不是已经死了?” “胡说。”凤天歌一点点抽出匕首,鲜血顺着锋刃汩汩外流,铜盆的滴答声愈快,也愈频繁,“银面就是凤天歌,凤天歌就是银面。” “不可能……这不可能!凤天歌不可能是银面,她……呃……” 匕首再入,同样位置,速度缓慢。 古云奕体内抑制疼痛的药效渐渐消失,烧伤炙烤的灼痛与刺痛一起,简直痛不欲生。 “住手……你住手!害死独孤艳的不是我,害死烈云十三宗的也不是我!你要报仇找北冥渊!为什么要找我!”古云奕痛极哀嚎,其间竟能辨出几分委屈。 “我当然会找北冥渊,可军中百余将士的鲜血,也不能白流。”凤天歌冷冷看着古云奕已经狰狞的不能狰狞的脸,“如果不是戊城军情告急,我可能还会陪你多玩一会儿。” 凤天歌再一次抽出匕首,“现在,你便在这里慢慢等,慢慢等,等身上的血都流干净,也就解脱了。” “凤天歌……凤天歌你这个魔鬼!”恐惧蔓延,古云奕歇斯底里咆哮,痛苦挣扎,“你放了我!求你放了我!” 许是这样的古云奕还不能凤天歌解恨,原本走到门前的凤天歌又折转回来,“忘了告诉你一件事,独孤柔生下的那个孽种被我换掉了,我把那个男婴亲手按进水里,生生看着他拼命挣扎,直到一动不动我才松手,你,无后。” “啊!凤天歌!你这个冷血的禽兽—” 看着古云奕如此痛苦又愤怒的模样,凤天歌笑了,“对你们,我更希望自己,禽兽不如。” 凤天歌终是转身,任由古云奕的哀嚎声在背后聒噪。 她打开门走出去,却没有离开,而是无声靠在门板上,静静听着里面的声音,从高亢到低沉,从撼如雷鸣到细如蚊声,再到消失。 凤天歌知道,古云奕死了。 其实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古云奕也就只有三天可活。 只是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凤天歌微抬下颚,仰首时眸间泪水转无。 她迈出脚步,一步重过一步,身形距离那间储藏室越来越远。 心,越来越痛。 这间扎纸铺子不会有人过来,便也不会有人发现这里吊着一具死尸。 永远,不会有人发现…… 第八百零五章 别的也行 皇宫,御医院。 容祁找了一天一夜也没把媳妇找出来,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自家媳妇可能是走了。 药室里,屈平看了眼容祁,“所以你来我这里,是想说什么?” “试问七国之内能把凤清生擒的武将能有几个?”药案对面,容祁一改往日随心所欲之态,肃冷开口。 “我不知道。”屈平直接低头,开始摆弄手里药材。 他虽然猜不到容祁接下来会说什么,但容祁一般摆出这副神情的时候,都没有好事。 容祁表示你不听,我就不讲了么? “你收拾一下,去戊城。”容祁语气里根本没有商量的意思,直言道。 屈平摔了手里药材,“不去。” “钱不要了?”容祁挑眉。 屈平深吸口气,觉得不够又深吸一口,“你什么时候动身?” “跟你没关系,你自己走。”容祁要去追媳妇,屈平跟着是个累赘。 屈平瞪眼,“我一个瘸子,山高路远道路阻长,你让我一个人去戊城?人性呢!” “你还怕半路上谁给你下毒啊?”容祁觉得屈平矫情了。 “我不去,你让他去也是一样。”屈平随手指向一直坐在对面,毫无存在感的裴卿。 容祁看了眼裴卿,摇头,“他不行。” “为什么不行?”屈平不以为然,这种时候他必须要承认,“他的医术不在我之下!” “但我没欠他银子。”容祁一语破的。 且在屈平犹豫不决时,容祁保证会叫雷伊路上与屈平汇合,再加一千两的差旅费,屈平这才勉强点了头。 至于裴卿,则留在皇宫‘照料’齐景帝。 自御医院离开,容祁直接回延禧殿打算收拾一下,即刻出发。 不想待他回去,媳妇居然就坐在延禧殿的正厅,见他进来只说了一句话。 晚饭呢? 于是容祁一瞬间打消所有念头,乖乖到后面的小厨房烧菜。 半个时辰,六菜两汤皆已备齐。 厅内,凤天歌没有说话,接过容祁盛的饭,细细品嚼。 容祁虽也端着饭碗,可一口也没吃,“歌儿……你这两天去哪儿了?” “该去的地方。”凤天歌浅声道。 “哦……”容祁的好奇心已经泛滥到脸上,“那……你去该去的地方做了什么事?” “该做的事。”凤天歌端碗,夹菜,吃饭。 这顿饭,她吃的特别香。 “哦……”容祁觉得自己可能是问不出来,索性转换话题,“我听说你要出征戊城?” “是啊。”凤天歌吃净碗里的饭,之后扭头,郑重其事看向容祁,“我明日便走,你独自留在皇城,一切小心。” 容祁刚说想要一起之类的话,凤天歌已然起身走向内室。 古云奕的死并没有让她心情好一些,也并没有叫她释然,北冥渊还没死,颖川王的爪牙才折了几个,她到底何时才能报仇! 内室房门闭阖,容祁托着瓷碗的手紧了紧,有那么一瞬间,他在凤天歌眼睛里看到了恨。 这一刻,他忽然就猜到凤天歌这两天一夜的时间去了哪里。 这么长时间,只怕古云奕会死的很惨。 容祁知道凤天歌应该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便没有过去打扰,而是搁下瓷碗回了自己房间。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一夜无话,转眼黎明将至。 凤天歌背负包裹,手提斩风走出延禧殿,离开前在容祁房外站了许久。 保重。 凤清被俘,凤君离被困,她就算再不放心皇城里各方动向,也必要走这一遭。 墨色苍穹,星海璀璨。 凤天歌手持斩风纵身而跃,离开皇宫。 此时皇城东门已有黎啸天久候多时,待凤天歌现身,黎啸天当即将他花重价购买的千里名驹交到凤天歌手里,“姑娘一路保重!” “皇城之事,黎老辛苦。” 凤天歌飞身上马,双脚狠夹马腹,“驾—” 城外,看着凤天歌英姿卓绝的背影,黎啸天感慨万千。 巾帼枭雄,不外如是…… 十里亭,一阵马啸声陡然响起,打破死寂无声的漫漫长夜。 凤天歌猛然勒紧缰绳,骏马扬蹄,止于亭外。 “歌儿!”凉亭旁边,一直等在那里的骏马踢踏向前。 马背上,坐着一位英挺无双的男子。 一身月牙白的衣裳,肩头披着雪色狐裘,青丝随风起,那张倾城绝艳的容颜一时暗淡了日月星光。 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凤天歌看着马背上手勒缰绳的容祁,竟是笑了,“世子这是做什么?” “陪你走一程。”容祁停在凤天歌面前,张嘴就破了那份美好,“你不同意也不行,本世子都准备好了,剑都带了!” 容祁带的不是碧阙,毕竟那是属于温玉的宝剑,但他手里这柄,凤天歌认得。 焚天! 兵器排行榜中位列第二,仅次于赵无极手中的龙渊。 江湖传闻,焚天之所以败给龙渊,是因为焚天剑的剑柄上,少了一颗紫玉玛瑙,影响了美观。 不得不说,编纂兵器排行榜的那位江湖百晓生,真的是很任性。 此时,凤天歌分明看到容祁背负焚天的剑柄上,本该少的那颗紫玉玛瑙上嵌着一颗红玉玛瑙,某歌很是感慨,有钱,也很任性。 “既然不同意不行,那本帅只好同意。”早在四海商盟,凤天歌请求‘温玉’代为照拂皇城诸事时,她便隐隐觉得容祁可能不会那么老实的呆在皇城。 昨日她亦有所感,只是她不想让容祁说出来。 客观判断,容祁留在皇城,用处更大。 但凤天歌亦承认,她心里隐隐有希望容祁与她一起的想法。 她亦感激,容祁能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 “歌儿你答应了?”容祁明显受宠若惊。 作为容祁,他是很有被人看作累赘的认知的。 “世子骑术如何?此去戊城,世子若是追不上,便自行折回皇城!驾—” 凤天歌猛然夹紧马腹,骏马驰骋,飞扬而去。 容祁随后紧跟,“歌儿放心,你家男人别的不行,骑术一流!追你到天涯海角都没有问题!驾—” 官道上,两匹骏马肆意狂纵。 忽然,某世子突兀大叫,“你家男人别的也行!也行!” 破晓已至,天边泛起鱼肚白,金色光芒与苍穹衔接,美而无言…… 第八百零六章 吾妹 且说凤天歌与容祁先行一日,第二日辰时三刻,苏狐率一万大军于皇城东门誓师,北冥渊亲自相送,并连敬苏狐三杯。 过程跟排场都有,但不大。 毕竟自天武元年伊始,率一万兵将出征的元帅,也就苏狐。 大军启程,随苏狐一起征战戊城的还有三位副将,其一谢如萱,其二项晏,第三位便是之前被苏狐罚去喂马,于出征前一刻还在喂马的易剑生。 原本第三位当是凤钧,奈何凤钧伤势未愈,而且依着凤天歌的谋算,易剑生若真有歹心,此行有去,无回。 大军行至十里亭,苏狐看到熟人,便令易剑生率军继续前行,他与谢如萱跟项晏入亭。 “天歌没与你们一起?”古若尘惊讶问道。 “元帅于昨日已经离开,想来会比我们早到戊城。”谢如萱是知情者,这个问题在雀羽营点兵时她就回答过苏狐跟项晏。 旁侧,君无殇恍然,“我听说凤君离尚困寒山,天歌必是忧心兄长才会先行。” “何止啊,镇南侯还被山贼抓了,天歌铁定急死!”苏狐跺脚,咬牙,“等本帅到了寒山,杀他个片甲不留!” 古若尘与君无殇相视一眼,“项晏,如萱,靠你们了。” 项晏心领神会,“放心,我们一定拦着不让苏狐闯祸。” 苏狐闻声,立时翻起一双狐狸眼,嘴巴撅起来,明明想反驳又根本不屑的样子‘切’了一声。 “言归正传,我们二人在皇城等诸位凯旋!”君无殇拱手,郑重开口。 古若尘同时握拳,“保重!” 待苏狐三人飞身跟上大军,凉亭里,古若尘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在想什么?”君无殇了解古若尘,明知故问。 古若尘则望向大军离开的方向,“如果可以,我倒想与他们一起出征。” “戊城小郡,天歌去足以应付,至于苏狐能去,怕是天歌想借机给他攒些军功,你么,好钢用在刀刃上,这个道理你该明白。”君无殇淡声开口。 “我明白。”古若尘收回视线,“回去吧。” 君无殇知道古若尘对凤天歌那份心思未消,却也没有点破,若情爱之苦能如此轻易摆脱,哪还称得上世间最苦。 而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如君无殇那般,心在俗世中,不动,不伤…… 戊城在大齐西南,与燕毗邻,严格说戊城与燕中间还隔着一座山,便是寒山。 寒山属长秦陵山脉,以寒山顶峰的寒山寺为地标,朝南为燕,朝北为齐。 鉴于寒山地势凶险,常有野兽出没,山中无矿石储备,连个能吃的果子都长不出来,两国对寒山的管辖都比较懈怠,经年累月久而久之,寒山寺便被一群流窜的贼匪据为己有。 再后来,贼匪在寒山安了家,更将寒山寺改为寒山寨,立寨主,终成一方恶霸。 此番剿匪缘于寒山寨寨主胆大包天,竟然突袭戊城驻扎在郊外的军营,抢走军营里半年份的粮草。 这谁能干! 接下来,便是凤君离长达三个月的剿匪之战。 两营合并期间,凤清得知其子凤君离连攻寒山寨十次皆败,一时心忧便暗自赶过来,谁知道在最近一场剿匪战里,凤清误入埋伏被对方生擒,凤君离率领的一千兵也被困于寒山一处险峻要地,进退不得。 夜深,人静。 寒山里不时传出凶残的野兽嚎叫,远望过去,连绵起伏的山脉就像是深海中掀的波澜,深邃,幽暗,令人望而却步。 此时距离寒山寨三峰之外一处宽阔的山间平坝上,立着百余营帐,帐内灯火微燃,围绕那处平坝数里,亦有火把时明时灭,似有人影攒动。 主营帐内,一盏行军用的油灯就快燃尽。 这时,忽有一士兵自外而入,“启禀元帅,皇城已发兵。” “主帅是谁?”清冷的声音陡然响起,似暮鼓晨钟,又似山涧寒泉,让人闻声便有肃然起敬之意。 矮几前,一身白色铠甲的男子蓦然抬首,黑目深冷,如古井无波。 男子旁边竖着一柄银枪,纯白银柄尖端装有湛金枪头,枪头乃赤金与玄铁合炼打磨,其形如燕,尖端锐利如锋,中间隐隐可见有一处凹槽,槽间镶有一条紫龙,若非细看,只瞧得一道紫光。 此枪只是简简单单竖在那里,便有一股寒凛煞气外溢,这股气息倒是与它主人身上的威严霸气十分相近。 “回元帅,主帅凤天歌。”士兵据实回禀。 营帐里瞬间沉寂,男子挥手,士兵退出营帐。 吾妹,吾妹…… 一天一夜行程,凤天歌与容祁一口气跑出七百余里,此时正午,二人翻身下马走进安定城门。 安定并非大郡,但却十分繁华,街道两侧鳞次栉比,热闹非凡。 凤天歌与容祁在一家门面算是不错的酒楼外面停下来,便有店小二上前热情招呼。 “喂饱马。”凤天歌自袖兜里掏出几钱银子,随马缰一起递给店小二,随后朝容祁旁边瞧了眼,“一起的。” “好咧!两位客官里面请!”店小二吆喝一声,便拉着两匹千里驹去了后院。 凤天歌装束简单,一身青衣,白色大氅,满头墨发以玉簪别在头顶,英姿飒爽,行走如风,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洒脱。 容祁也不赖,虽说身上披的白裘可谓价值连城,但与那张倾天艳地的绝世容颜比起来,白裘亦失色。 是以二人走进酒楼时,自然而然引来众多目光,或艳羡,或嫉妒。 凤天歌止步在酒楼门口,放眼望去就只有靠近墙角一处有空桌。 “两位客官,这边请!”有店小二走过来招呼,凤天歌便与容祁一起走向那个空桌。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凤天歌随意要了两个小菜,两碗米饭,想了想,又叫了一坛女儿红,冬日天冷,喝口烈酒也好暖身,“菜慢慢坐,酒先上。” 看着凤天歌,容祁总觉得眼前女子打离开皇城之后身上自然而然多了一股江湖气。 出奇的是,这股江湖气竟可以与凤天歌完美融合,浑然天成一般,不显突兀,毫不违和。 第八百零七章 解枫袖 “世子一路辛苦。” 待店小二离开,凤天歌抬头看向容祁,眼中隐隐透着几分赞赏。 戏演的真好,明明可以纵马超过自己,容祁这一路却只跟在她身后。 闯荡江湖,最要紧的就是身后,谁背后也没长眼睛,即便武功再高,有的时候也防不住身后的冷箭。 而今她身后有容祁,又有谁的冷箭会落到她身上? 戏假,情真。 “我是男人,辛苦应该的,只是若再熬个一天一夜,你还行吗?”容祁心疼看向凤天歌,虽说对于习武之人一天一夜不睡没什么,但与在皇城时悠哉游哉相比,他二人可谓是满身风尘。 这会儿,店小二已经上好了酒菜,凤天歌提起酒坛倒了一杯,“要不要喝一杯?” 容祁知道凤天歌酒量,他本能觉得这坛酒可能还不够凤天歌一个人喝,于是摇头,“我不渴。” 别问容祁为什么不再要一坛,出门在外,能省则省。 尤其他最近手头有点儿紧。 凤天歌也不勉强,倒满酒,一饮而尽。 就在凤天歌落碗时,一抹碧色身影竟然坐到她旁边位置,方桌有四面,凤天歌与容祁相对,这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则坐在第三边,与墙相对。 “两位,不介意在下坐在这里吧?”来者一袭碧色锦衣,身上披着同一色调的大氅,青丝以玉冠束起,长发及腰。 一看就是女扮男装。 女子面目清秀,眼似桃花,唇如樱瓣,肌肤细如美瓷。 要说与众不同,女子五官之中唯独鼻翼高挺的更像男子一些,也因此,眼前女子长相少了几分阴柔美,多了几分阳刚气。 “介意!” “不介意!”两种声音同时响起,凤天歌瞪了眼容祁,“姑娘坐。” “谢这位姐姐。”女子声音清亮,坐姿也不似普通秀阁里的女子那般柔柔弱弱,她那坐相倒与凤天歌极为相似,一看就是久闯江湖的惯犯。 容祁窝火,他想跟他家歌儿单独坐在一起,不喜欢别人打扰,女人也不行,“你多大了管人家叫姐姐?” “那就谢这位妹妹。”女子笑起来的样子很耐看,气质中隐隐可辨高贵优雅,不落俗套。 “不必。”凤天歌笑了笑。 此时店小二已经过来招呼,女子瞧了眼凤天歌要的菜,便只加了一叠酱牛肉,跟一饭米饭。 待店小二离开,女子瞧了眼凤天歌身边空碗,“妹妹刚刚喝的是女儿红吧?” “在下凤天歌,姑娘叫我天歌便是。”凤天歌并未隐瞒自己姓名,想知道你的人,你不告诉他他也知道,不想知道你的人,你告诉他他也记不住。 “在下解枫袖,妹妹可以叫我袖儿,也可以叫我解兄。”女子说完话后刻意朝凤天歌身边凑了凑,“出门在外,男儿身方便些。” 凤天歌点头表示理解,“如何,解兄想尝一尝?” 解枫袖自是欣喜,“一碗就够!” 旁侧,容祁冷冷看着从天而降的解枫袖,一张脸铁青铁青,这酒他都没舍得喝。 凤天歌自不会吝啬,抬手替解枫袖斟满,“请。” 酱牛肉没到,解枫袖理所当然夹了凤天歌刚刚要的菜。 “你的菜还没到吧!”面对不喜欢的人,容祁想做他自己。 解枫袖点头,“是啊,一会儿到了就可以吃了。” 凤天歌瞧容祁那副小气模样,忽然在想,那日四海商盟她平白抹了眼前男子九千多万两银子,也不知道当时面具后面这张脸,得扭曲成什么样子。 容祁不打算开口了,跟不识相的人说话,如同对牛弹琴。 平心而论,解枫袖很美,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美,跟凤天歌坐在一起也丝毫不显逊色。 但是容祁就是看不顺眼,从哪个角度看都不顺眼。 所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是很微妙,亦或是前世注定吧。 “好酒!”解枫袖一口喝下去半碗,称赞不已。 “当年糯米配就近的淮南山泉,至少存封三年之久,算是上品。”与容祁不同,可能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缘故,凤天歌与眼前女子甚是投缘。 “酿酒的缸,当是井泉黄瓷,埋于深土五人高的深度,方有此清冽甘甜的味道。”解枫袖接着凤天歌,将这坛酒分析的鞭辟入里,详尽至极。 “解兄品鉴之精准,天歌佩服。”凤天歌抬手又给解枫袖倒了一杯。 解枫袖眸弯如月,声音清亮,“你也不错!” 容祁就像是一个木头人坐在那里,存在感弱到他都怀疑自己才是多出来的那一个,“歌儿,我也想喝。” “那一起!”凤天歌抬手给容祁斟满后,扭头便与解枫袖又干了一碗。 二人撂下瓷碗时,容祁才端起来。 见容祁一脸茫然,解枫袖有些不好意思,“还没问这位哥哥叫什么名字呢!” “在下……”容祁不想告诉她。 “他叫容祁,你可以叫他容兄。”凤天歌浅声抿唇。 解枫袖像是琢磨着,“容兄……祁哥哥?” 哎我去! 容祁喝到嘴里的酒差点儿没喷到解枫袖脸上,“咳咳……你还是别叫我了。” “那就容兄!”解枫袖自觉打过招呼之后,扭过身继续与凤天歌喝酒,吃菜。 凤天歌也不吝啬,酒足饭饱之后让容祁过去结账,顺便把解枫袖要的那盘酱牛肉跟米饭一起结了。 容祁一万个不愿意,但自家媳妇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他在人前是一定要给媳妇面子的,至于人后么,面子里子他都得给。 “两位,后会有期!”酒楼外,解枫袖与凤天歌容祁就此别过。 看着解枫袖拉马离开,身影消失在人群里,容祁这才放下心。 二人随后翻身上马,继续赶往戊城。 出了安定,容祁实在没忍住,驾马走到凤天歌旁边,“歌儿,以后像是那种人,咱们还是少搭理……” 凤天歌侧眸,“哪种人?” “就是那个……那个解什么秀的,事有异常必为妖,那么多地方可以坐,她偏要跟我们坐在一起,我看她不像好人。”容祁睁大他那双炯炯有神又时刻闪烁着智慧的大眼睛,十分诚恳道。 ------------------- 解枫袖,独立小楼风满袖的袖…… 第八百零八章 放我走吧 “解枫袖是不是好人,我们很快就会知道。” 要说凤天歌上辈子也曾是江湖人来的,她的师兄可是蜀中忘忧城的城主呢,她的师傅更是一跺脚整个江湖都要抖三抖的闲散道人。 想她年少时也曾游历过江湖,江湖有多险恶她自然懂。 反倒是眼前男子,她却不懂。 自从知道温玉就是容祁,凤天歌最大的疑惑便是, 温玉是容祁?还是容祁是容祁? “为什么?”容祁看似追问,心里却知是自己多虑了。 凤天歌猛然夹紧马腹,飞冲而去,“此去戊城,但凡能见到两次的面孔,定是有目的之人。” 言外之意,解枫袖是不是好人,就要看她会不会出现在接下来的路程里。 而接下来的事,很快验证了凤天歌的说法。 离开安定不久,凤天歌与容祁在距离安定一百里的钟山上,遭遇埋伏。 对方百余人,皆是高手。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凤天歌知道即便自己偷偷摸摸绕走崎岖小路,该来杀她的人也一定会在暗中设伏。 与其那般耽误时间,倒不如直接选一条最近的路,反正该遇到的,一定会遇到。 面对眼前百余杀手,容祁有些后悔。 或许他应该以‘温玉’的身份陪着凤天歌,如此他至少不必隐藏武功。 但有一样,好在他手里握着焚天,若一会儿真有什么威力惊人的效果出来,那也都是焚天的功劳。 “你们是谁?”凤天歌手执斩风,寒声质问。 百余黑衣人分内外两圈,内圈五十左右黑衣人各自举刃,飞冲而至。 凤天歌目色陡戾,手中斩风平稳且疾劲割裂前方空气,鸣啸声起! 刹那间,凤天歌立时被二十几个黑衣人围在中间,与此同时,另一拨黑衣人也悉数朝容祁发动攻击。 容祁悍然出手,焚天燃! 乱枝横飞的树林里,几十道纤细剑光从四面射向凤天歌,剑光明暗不一,虚实难辨,犹如一张编织的巨网将凤天歌困在中央。 虚光幻影里,凤天歌眉目清冷,神色漠然,斩风在她手中仿佛一道巨大的白光闪电,于空中狂斩时猛然绽放出数十条白色剑影。 剑影如流光,与周围剑气疯狂相绞,猛烈撞击,一簇簇刺目白光仿佛烟花绽放。 在这绝美的剑影流光里,又有谁能辨清其间蕴藏的险恶跟杀机。 与此同时,容祁亦挥焚天! 到底是兵器谱上排位第二的神兵,容祁虽剑招简单,但内力却是实打实的涌注焚天,一阵阵沉闷的爆裂声自周围响起,四五个黑衣人绝命而亡。 凤天歌在黑衣人的包围中游刃有余,她不时扫过不远处同样境遇的容祁,见其无恙,便也不再担心。 然尔,就在凤天歌与容祁双双打的酣畅淋漓时,外围的黑衣人突然飞射暗器! 那些暗器形状各异,皆淬剧毒。 飙射暗器的黑衣人也尽是高手,他们可以很精准的捕捉到凤天歌出招收招的时机,释放暗器。 数道剑光加之暗器偷袭,凤天歌心狠祭出短剑! 短剑祭出一刻直接秒杀树干上三个黑衣人,接下来局势大变,外围黑衣人在躲避飞剑攻击下依旧没有放弃对凤天歌下手,内圈持剑高手又纷纷祭出杀招。 即便此时此刻,凤天歌与容祁皆未显颓败之势,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很难冲得出来…… 两天两夜的时间,苏狐所率大军也走出有五百两的路程。 正午阳光正足,谢如萱下令大军原地休憩一个时辰,生火造饭。 像这种本该由主帅审时度势下军令的事儿,一路过来基本都是谢如萱在操心。 当然,谢如萱也是初次带兵,为防万一,凤天歌临行前让苏狐把雀羽营副将张奇也带了过来,这是凤钧的提议。 雀羽营原副将张奇、冯堂、程子陌三人,属张奇心细且有眼识,有他跟着,至少粮草运度方面不必操心。 至于苏狐,整个行军路上他一直走在最后,因为最后的最后,他的三只小宠正关在笼子里。 不然肿么办? 那三只小宠若是给放出来,莫说把这一万兵将冲散了,就是过往路人也得疯啊。 有得必有失,眼下虽说一万兵将对这三只宠物没了畏惧之心,路人也就看个热闹,可小狼它们却是萎靡了。 到底是狼王,这般被人关在笼子里,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虽说小花不是蛇王,可也修炼到蟒了好么!小池就更不用说了,它是被连累了。 嗯,苏狐为了照顾小狼跟小花,就把小池也关在笼子里,这叫一视同仁。 此时盯着三个笼子里各自绝食的宠物,苏狐十分心疼。 这会儿他把项晏跟谢如萱叫过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谢如萱回答苏狐的只有两个字,“呵呵。” “你别开玩笑了行吗,你是主帅,你怎么可以先走?”项晏也觉得苏狐的提议无知的像个孩子。 “我是主帅?”苏狐靠在关着小狼的笼子里,挑眉看向项晏跟谢如萱。 项晏点头,“不然太子殿下为啥没敬我酒?” “既然我是主帅,你们两个还在摇什么头,这是军令!”苏狐第一次觉得,主帅这两个字还是挺有用的。 谢如萱没话跟苏狐说,直接把叫苏狐冷静理智的任务交给项晏,转身离开。 项晏正想不负谢如萱所托时,一把被苏狐拽过去,“做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项晏不明白。 苏狐的解释是,他在这里会影响项晏跟谢如萱促进感情。 项晏也忍不住呵呵,“那你顺便再把这一万兵将都带走,这才是帮我。” 某狐霜打茄子一般,“项晏我求你了,如果再不把小狼几个放出来,我会失去他们的!” “把它们放出来你就会失去我了。”项晏觉得笼子里的小花似乎已经垂涎他很久,每次见到他,小花都会流出粘粘的唾液。 最后,受不了苏狐软磨硬泡,项晏终于答应苏狐的请求。 别问,以苏狐一向风风火火的作派,为什么一定要求得项晏同意,因为笼子的钥匙在项晏手里。 也别问苏狐为什么没有一掌劈开笼子,那样军心会大乱的。 谁说苏狐不靠谱的! 第八百零九章 去而复返 苏狐走了,带着小狼它们直接走的山路。 这会儿从大军后面回来,项晏有些踌躇着不敢往前。 谢如萱听到脚步声没有回头,轻叹口气,“走了?” 项晏闻声,小步过去,“我看小狼它们这两天状态不好,索性就把钥匙给了苏狐……你不会生气吧?” “我生气有什么用!”谢如萱瞄了眼项晏,“不过看苏狐也是挺不了多久,硬把他留下来还不知道会闯什么祸,且由着他先走也好,就是千万别出意外。” “这个你放心,苏狐只会叫别人意外,你看他自己什么时候出过意外。”对于这点,项晏一直是服气的。 谢如萱低头,下意识抹过手里那把七锁刀,“我们七个人里清华不在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少一个。” 对于叶清华的死,谢如萱一直都无法释怀。 项晏小心翼翼坐到谢如萱身边,“不会,谁死苏狐都死不了。” “谁也不能死。”谢如萱竖起七锁刀,单手紧紧攥着刀柄,看向戊城方向,“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死,虽然……” 项晏不解,“虽然什么?” “虽然我的武功是我们七个人里最弱的。”谢如萱低下头,自嘲的笑了笑。 谢如萱长的并不是美人一类,但她有她自己的魅力。 她的魅力就在于为人处事那种坚毅不屈的性格,跟她对待朋友的那份真情实意。 “能生擒镇南侯的对手,定是个凶狠角色,此去戊城,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哪怕我死……” 项晏动情开口,只是话没说完就被谢如萱猛一下掐住脖颈,“我说过谁也不许死你是不是没听到?” “呃……”项晏被谢如萱掐的有些气短,刚刚那份深情也跟着被扼杀在摇篮里,不敢再继续,“听到了听到了……” 谢如萱见项晏一副求饶模样,这方松手,“我当然不会出事,柴晔说了,等我凯旋他就娶我,我还要留着这条命活着回来做他新娘呢!” 绝望来的如此突然,一下就把项晏打回原形。 心,就像是被人抛到荆棘丛里,只跳动一下就已经千疮百孔。 项晏连敷衍的力气都没有,他无比艰难站起来,双手无处安放似的握住腰间紫辰,想走又不知道该先迈哪一条腿才对。 “项晏……”谢如萱也心疼,她还记得当初自己被所有人误会的时候,是项晏一直站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是项晏把她从人生最绝望的深渊里拉出来,她感激,如果项晏遇到危险,她会毫不犹豫拿命救,只是爱不行。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谢如萱的人生里没有模棱两可四个字,她都不喜欢拖泥带水,与凤雪瑶割袍断义是,对项晏表现出来的爱慕也是。 “没……没事……我去看看张奇那边准备的怎么样……”项晏不想听谢如萱接下来要说的话,他怕自己会承受不住。 “项晏!”谢如萱想干脆把话说的再明白一点,即便她刚刚说的话就已经非常明白了。 奈何项晏已然走出去很远。 对不起,我只拿你当兄弟…… 树林里,尘土飞扬,碎石迸裂。 凤天歌与容祁分战两地,随着斩风狂怒斩杀,一道道白色剑气与各色剑气猛烈碰撞,火花四溅! 一啸红尘惊,再啸苍穹灭! 斩风剑势如虹,五个黑衣人顷刻成为其剑下亡魂。 只是对方人数太多,又狡黠利用车轮战术轮翻攻击,凤天歌纵奋力搏击亦不能突破重围。 与此同时,容祁早已将焚天之剑运用到极致。 容祁剑式简单,甚至看上去有些笨拙,但威力却丝毫不比凤天歌逊色。 焚天剑起,赤红剑身仿佛灼烧起冲天火焰,挥斩间,那一道道犹如狂啸火龙般的剑气飞洒出去,气浪翻涌间,数个黑衣人被剑气所伤,痛极退到外围。 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黑衣人数量减半,凤天歌与容祁却已精疲力竭。 眼见黑衣人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凤天歌索性要拼,几欲使出‘一剑斩擎天’这招只属于独孤艳的必杀技。 那厢容祁也有些吃不消,以焚天剑为借口他倒是不用隐藏内力,可简单的剑式却无法抵挡住剩下黑衣人的攻击。 就在二人几欲决绝一刻,外围突然传出阵阵惨叫,一直没有停过的暗器也终于歇止片刻。 凤天歌跟容祁皆抓住这片刻的机会,绝地反击! 白色剑气突然暴涨,一直游走在外围的黑色小剑亦悄然折回,就在这一刻! “喝—” 凤天歌一声戾吼,白色剑气骤然分散出无数条银白流光,那些流光带着无比寒冽的煞气冲击而至。 就在黑衣人拼力抵抗的刹那,黑色小剑割颈飞掠,凌厉绝杀! 几乎同时,随着焚天斩落,清寒肃冷的空气骤然被一道赤红火焰撕裂,燃烧在容祁周围。 距离在前的几个黑衣人无力避闪,烈火焚身间,一蓬蓬血雾飞洒漫天! 直到这一刻,凤天歌跟容祁方才看清与外围黑衣人打斗正酣的碧色身影。 解枫袖! 此时解枫袖手中正握着一把亮白利剑! 那是一种让人很难形容的白,就像是被啃去肉的鱼骨头,白的有些透明。 凤天歌与容祁虽在一招之内斩杀半数黑衣人,可周围黑衣人仍在,二人亦无法抽身。 当然,容祁可以,但他不想抽身。 余光之中,解枫袖身姿轻盈如燕,至少在凤天歌眼里能以这般速度迅速游走在外围黑衣人当中而不受剑气所伤,如此估算,解枫袖轻功就算不敌自己,也不会逊色多少。 因为解枫袖出现,外围仅剩的十几个黑衣人皆被其诱引过去! 没有暗器偷袭,凤天歌与容祁打的得心应手。 三方对战中,凤天歌与容祁皆将视线落在解枫袖身上,亮白剑身轻轻挥斩,便有数道气浪狂啸冲袭,血雾飞溅,黑衣人中已然倒下两个。 凤天歌暗自惊讶,解枫袖剑速之快,她甚至没看清白色亮剑的落剑式! 随着凤天歌与容祁周围黑衣人越来越少,仅剩三四的时候,原本还有十几个黑衣人围杀的解枫袖突然扬剑! 第八百一十章 五位外姓王爷 谁都没有想到,解枫袖猛然举剑,亮白剑身长啸于空刹那,突兀自左右各迸出十余尖锐刃端! 顷刻间,一股蓬勃气浪涌至剑身,数十道白色剑气犹如深海白鲨带着潮涌的海浪,朝围冲过来的黑衣人强横奔涌而去。 解枫袖开始于原地旋转,速度越来越快,那十几条凶狠白鲨亦跟着疯狂嘶咬,周遭空气被暴戾扯破,碎枝狂舞,乱石横飞。 白色海浪中,一阵阵惨叫声接连响起,血雾漫天。 终于,在凤天歌与容祁同时解决掉最后一个黑衣人时,解枫袖周围由数十道剑气组成的白色屏障渐渐消逝,唯那抹碧色身影独立在屏障之内,单手握剑,英姿勃发。 一剑,绝命。 十几个黑衣人几乎同时死在解枫袖的白色亮剑下,如此惊人的剑招跟内力,令凤天歌钦佩不已。 树林里归于平静,空气里充斥着血腥。 “歌儿你没事吧?”容祁提剑走到凤天歌身边,忧心询问。 凤天歌摇头,径直走向解枫袖,“解兄,好巧!” “好在是巧,不然你们惨了。”解枫袖美眸微抬,扬唇启笑间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凤天歌收起斩风,抬手,“多谢解兄仗义出手。” 这会儿,解枫袖只稍稍动了下持剑左手的食指,剑身上那十几个兀突刃端倏然消失,亮白剑身光滑如初。 “你这是?”容祁不是‘温玉’,不必端什么架子,他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鱼骨剑,枫袖闯荡江湖至今,全靠它了。”与容祁不同,解枫袖并不讨厌容祁,但更喜欢凤天歌,“天歌妹妹,你没受伤吧?” “天歌无碍。” 凤天歌浅笑回应时,容祁不爱听,“你看上去也不大,管谁叫妹妹呢?” “那就叫凤姐姐。”解枫袖干脆收剑,踢开挡在脚前的黑衣人,走过来时一把拉住凤天歌胳膊,“凤姐姐你没事吧?” 突如其来的亲昵,凤天歌却不反感,“解兄放心,没事。” 旁侧,容祁额角顿时浮起一排黑线,之后拉起凤天歌另一只胳膊,“我家歌儿没事。” 明明知道对面站的是女人,容祁却无端生出一种媳妇就要被别人抢走的错觉。 凤天歌觉得容祁太过好笑,直接甩开他的手,“今日之恩,天歌铭记于心。” “举手之劳,不知凤姐姐跟祁哥哥这是要去哪儿?”解枫袖就那么一直拉着凤天歌,没有打算松开的意思。 “你要去哪儿?”凤天歌不答反问。 “戊城,家里有急事,我必须快些赶回去,不晓得我们是不是顺路呢!”解枫袖狐疑问道。 “顺路。” “不顺路!” 又是异口同声的不同回答,凤天歌瞧了眼容祁,随后看向解枫袖,“既是顺路,不如一起?” “好啊!”要说解枫袖跟凤天歌差不多一般高,这般兴奋时抱过去的即视感,叫人看着很不舒服。 容祁就是看不惯解枫袖抱着自家媳妇的样子,狠狠跺脚。 “我们有马,不知解兄……” “我有脚,所以只能跟天歌妹妹同骑一匹,说起来枫袖今年刚好二十一,怎么看你都小一些,我以后就叫你天歌妹妹好了。”解枫袖松开凤天歌后,直言开口。 “好。”凤天歌并不在意这些,欣然点头。 旁侧,容祁一脸的生无可恋。 他还想跟自家媳妇同骑一匹马呢! 凤天歌知道容祁不喜欢解枫袖,可如她之前所言,这一路重复见过的面孔皆有嫌疑,解枫袖不可能只是偶然经过,救他们也不可能只是举手之劳。 既然此人可疑,与其把她支开让她暗中跟着,倒不如明目张胆带在身边,知己知彼,才能收放自如。 于是,三人同行。 凤天歌与解枫袖同骑一匹马,起初解枫袖想坐到后面,不过凤天歌没有被人揽在怀里的习惯,便叫解枫袖在前。 解枫袖倒是无所谓,便被凤天歌抱着上马,二人在前。 容祁也没人抱,只能自己翻身坐上去。 还是老规矩,容祁这一路都没有冲到凤天歌前面,是以这一路,他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凤天歌抱着解枫袖,一路驰骋。 对于解枫袖,容祁莫名讨厌到了骨子里。 他好恨,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同骑一匹马呢? 皇城,庚府。 夜已深,庚博远与赛金花在厅内用膳。 因为鲁明的死,赛金花知道庚博远心情不好,所以这两日经常过来。 “谁也没想到鲁明居然隐藏的那么深,看起来名不见经传的角色,却是颖川王的人。” 赛金花夹菜给庚博远,轻声叹息,“朝廷里的事就是这样,风起云涌,瞬息万变,我知道鲁明是你二十几年的挚交好友,就这么走了你心情自然不好,可我们就算早知道也无济于事,我们管不了。” “我知道。”庚博远动了动碗里的菜,有些吃不下,“我只是觉着……可惜。” 赛金花点头,“我懂。” 赛金花以为庚博远在自责,二十几年的友情他却没能为自己挚友出一分力,换成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其实不然,庚博远可惜的是鲁明自启动以来,并没有做成任何一件事,对局势亦没有任何推动,他的出现,唯一的意义就是给自己指明对手。 凤天歌。 而今他已将凤天歌之事如实回传到颖川,依他所料,凤天歌此去戊城,且不管能不能胜,必是有去无回。 一个先后折损颖川两名智者的危险人物,王爷必会想方设法斩除。 而他,则在鲁明死的那个晚上,接到颖川密令,启动。 就鲁明跟闻少卿的教训,庚博远不打算与凤天歌正面为敌,相反,他的目光并不在朝中,而是在外姓五王身上。 大齐建国之初,除了当年封赏的一字并肩王百里绝,还封了五位外姓王爷。 颖、御、孔、韩、章。 此排名是按封王时间排算,五位外姓王爷中,势力最大为孔,其次便是御王。 据庚博远得到的消息,御王的小孙儿御叶,即将来皇城述职。 提起御叶,御城百姓为了方便大多叫他御王孙,是个年轻有为的少年郎。 而此番御王孙来皇城,便是庚博远的时机…… 第八百一十一章 老天爷抛洒智慧 皇宫,龙乾宫。 北冥景已经有两天没有召见自己那个厚颜无耻的皇弟了,说起来,心情跟身体都好了一些。 这会儿姚石禀报,说是北冥狄有要事求见。 北冥景不想见,因为装病的关系他是无聊,可整天对着个傻子真的没有比无聊更轻松! 有人懂他吗? 心好累。 此时北冥狄已然不请自入,“臣弟叩见皇上!” 北冥景看了眼姚石,姚石心领神会退了出去。 这一刻北冥景的心情是复杂的,他终于明白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瑾瑜,朕听说你近日身体不是很好,怎么不在府上好好养着?”北冥景得小道消息,听说自家皇弟染了风寒。 “皇上明鉴,臣弟现在也没好,我这是带病来陪皇上下棋的,皇上不用感动,这是臣弟分内之事。”北冥狄见齐景帝抬手,自是起身。 某帝服了,你丫自己在府上呆的长毛过来找朕消遣,还要朕感谢你? 但见翡翠桌边没有紫玉棋盘,连那两盒象牙棋子也没有,北冥狄惊讶不已。 北冥景轻咳两声,“被朕赏给姚石了。” “皇上为何不赏给臣弟?那么好的东西赏给姚石暴殄天物啊!” 眼见北冥狄痛心疾首模样,齐景帝都想从龙榻上跳下来给他两巴掌,扇死这个不要脸的。 姚石一个年过花甲的门外汉,就守在龙榻前三个月,如今好歹也能跟他对弈半盏茶的功夫,自家皇弟莫说半盏茶,喝口水的功夫就能见到败局。 一个母妃生的,智商都分给自己了? 还是老天爷向下洒智慧的时候这个不要脸的打伞了? “无棋无子不成局,你且退吧。”齐景帝刚想闭眼时,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朕听闻过几日御王的小孙儿御叶会来皇城述职,让他去你府上。” 北冥狄翻着眼睛想了想,“就是……就是那个棋艺特别精湛的小娃?” “说到棋艺,也不知御叶与容教习相比,谁高谁低……” 想到容祁,齐景帝眼中不自禁流露出一抹慈祥,这副神情刚巧落在北冥狄眼睛里,“皇上想容教习了?” “这样,你回府即刻给天歌去信,叫她务必照顾好容教习,莫受伤了。”北冥景的确喜欢容祁,无论长相还是性子,他都喜欢。 “哦……”北冥狄嘴上应承着,心里却道还指不定谁照顾谁,“臣弟告退。” 见齐景帝不开口,北冥狄这方退出龙乾宫。 宫外,北冥狄走下玉石台阶时,脚步渐渐放缓,似有心事一般。 御叶那小子他记得,五岁下遍整个皇城无敌手,十岁下遍整个大齐无敌手,十五岁得容祁威名亲赴楚国挑战,结果平棋。 这次御叶来齐,只怕不与容祁分个高低,不会回去…… 荒山为城溪作壕,风鼓巨木声翻涛。 自苏狐带着三小宠走上山路,真真是惬意非常。 要说苏狐那也是贼聪明的,为防止走错路,他早在出发之前便让项晏帮他看过地形图,寒山属长秦山脉,与乐陵山脉在泸州有一处交汇。 苏狐只要顺着此时脚下的乐陵山脉一路向南行至泸州,再往西南方向一转,便是长秦山脉,届时他只要沿着长秦山脉继续向前,一准能直捣黄龙找到寒山寨。 为了不迷路,苏狐还在张奇那儿要了一块指向罗盘,确保万无一失。 依着苏狐自己心里的小九九,无论如何他都要闯一闯寒山寨,先把镇南侯救出来再说。 那可是凤天歌的亲爹呢! 当然,苏狐这条路也足够险,与大军分开后的那个晚上,他与三小只碰到一群野狼,每一个狼群里都有一个狼王。 小狼作为狼王,它也只是武院后山那群野狼的狼王,遇到别的狼群,它是孤狼。 每个狼群又都有它的领域,小狼的出现让那群野狼感受到了侵犯。 狭路相逢勇者胜,勇者相逢智者胜。 智者是谁? 苏狐! 眼见被群狼围攻,苏狐直接叫小池从天上绕过去,紧接着拔出破影,以十成内力倾注破影剑身。 刹那间,破影剑光芒万丈,犹如一团赤红光焰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苏狐打从怀里取出一块铜片,以铜片划过破影剑柄,发出阵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狼怕什么? 火!金属噪音! 再有就是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此时被破影剑光照耀,苏狐五官完全扭曲到一起,狰狞恐怖,饶是小狼看了那么多次,这会儿看到狼肝轻颤。 就这样,苏狐毫发无伤的带着小狼跟小花花从狼群里穿越而过。 别问苏狐为什么这么懂,被公孙佩扔进狼窝里不下百余次,顽石都能顿悟。 嗯,就是这么聪明。 就在苏狐以为他们已经安全的时候,万没料到的是,狼群里突然冲出一只野狼,照着小花花的尾巴就是一口! 小花花吃痛一刻疯狂扭动身体,横扫过去! 苏狐始料未及,正想拔剑挥斩,不想小狼猛然回头,疯狂反击。 俗语有云,狼若回头,不是报恩,就是报仇。 在小狼眼里,小花花俨然是在它的保护之内,眼下小花花受伤已然冲破小狼底线。 这是一场狼王与狼王之间的搏斗! 狼群主动退散,小狼也几乎同时龇牙看向苏狐。 苏狐了然,收剑同时将小花花抱到旁边迅速为其敷药。 当年因为周歧之事,四大神医给了苏狐不少好东西,这会儿苏狐用在小花花身上的,便是其一。 小花花自然无恙,反倒是小狼与对方狼王争锋相对,咬斗异常激烈。 阵前,小狼龇起白色狼牙,威严孤傲。 对方狼王亦不示弱! 一次次翻滚扯咬,绝命厮杀。 小狼终胜,狼啸声响彻荒林,震撼人心。 何为狼王,啸苍天,没日月,忍地寒,经熔炼! 让苏狐没有想到的是,经此一战,他收获了一个狼群…… 自离开安定,于树林里遭遇偷袭之后,凤天歌等三人一路疾驰,已至泸州。 泸州乃大郡,三人入城时已过酉时,连日跋涉,凤天歌决定在泸州暂休一晚,明日一早起程。 此时客栈内,容祁过去要房,轮到他时就只剩下两间房,没有犹豫也未思再换,容祁直接交了房钱。 第八百一十二章 什么叫爱情 依着容祁的算计,这两间房该怎么住呢? 他家歌儿虽说一路与解枫袖甚是投缘,但容祁知道,那都是假的。 因为他家歌儿说过,路遇二面皆有疑,解枫袖就算不是极危险的人物,她铁定是有问题的。 这一路他也一直未找到与自家歌儿单独相处的机会,这下机会来了。 两间房,他跟歌儿一间,解枫袖另一间。 房间在二楼,容祁在前领路,行至两房中间时讲明事实,就剩两间房了。 “如此我与天歌妹妹一间,祁哥哥你自己一间。”解枫袖说话时直接拉住凤天歌手臂,朝容祁毫无恶意的笑了笑。 容祁脸上却是充满了恶意,他直接就把凤天歌拉到自己身边,“你去住那间,我们两个住这间。” 解枫袖竟未反对,一时恍然,“枫袖疏忽,你们是夫妻。” 听到夫妻二字,容祁脸上恶意瞬间减淡,不想凤天歌却是抬步走回到解枫袖身边,“你去住那间,我与解兄住这间。” 容祁面色垮塌,“不要。” “的确不要浪费时间,一会儿你叫店小二把饭菜送到房里,吃过之后我们各自早些休息,明日卯时三刻启程。”凤天歌几乎没给容祁反驳的机会,直接拉着解枫袖走进左侧房间,然后关门。 容祁心碎。 更心碎的还在后头,容祁本想趁着吃饭的时候游说凤天歌改变主意,谁知凤天歌竟然连房门都没让他进。 媳妇好冷血。 此时房间里,解枫袖将托盘里的饭菜端出来搁到桌上,“天歌妹妹不叫祁哥哥进来吗?” “不用管他,他有吃的。”凤天歌拿起托盘里的竹筷递给解枫袖,然后自己拿一双,“解兄请。” “有菜无酒,不如我们喝一坛?”解枫袖真的很美,双眉如弯月,似远山墨黛,双目如秋水,顾盼生辉,容色娇嫩欲滴,弹指可破一般。 饶是凤天歌已是倾国色,但在解枫袖面前仍有些自惭形秽。 “也好。”凤天歌这时方想到仍在外面试图进来的容祁,“劳烦容公子去搬一坛酒过来。” 门外,容祁对于媳妇的话那必是言听计从,当即一个来回,敲门就要进来。 凤天歌听到敲门声站起身,行至房门,之后接过容祁怀里那坛酒,“世子还不回去休息?” “歌儿,咱们一起去休息好不好?”容祁撒娇似的哀求道。 凤天歌摇头。 “那我也要进去喝!”容祁就是不放心解枫袖,莫名的,对她敌意非常重。 这次回答容祁的,是紧叩的房门。 回到桌边,凤天歌打开酒坛,“酒逢知己千杯少,能与解兄相识,实乃缘分。” “那我们就为这个缘分,喝一杯!”解枫袖很正式举起酒杯,站起身,“能认识天歌妹妹,枫袖此生幸也。” “天歌亦如是。”凤天歌随之起身,二人碰杯之后,豪爽饮尽。 待解枫袖落座时,不由看向房门,“天歌妹妹与祁哥哥还未婚配?” “没有。”凤天歌摇头之后,想了想,“婚事倒是订了,择日吧。” “哦……我看祁哥哥挺好的,人长的好,武功也好,又有钱。”解枫袖提壶,先给凤天歌斟满酒杯,“不过啊,比他好的也有,天歌妹妹不用太着急。” 凤天歌只是笑笑,“或许吧。” “真的,我可没说谎,我就认识一个比他好的。”解枫袖端起酒杯,“那个人就很适合天歌妹妹。” “是么……”凤天歌温婉浅笑,举杯同饮。 “且有机会我必引荐那个人给天歌妹妹瞧瞧,届时,妹妹若不要这个,倒是可以给我。”解枫袖仿若戏言,凤天歌听的却是心肝一颤。 爱情是什么? 就是两个长的像猪一样的人还时刻担心对方被别人抢走。 更何况容祁哪里长的像猪,那是俊男榜的榜首啊! 以前凤天歌倒不觉得自己有多在乎容祁,直到解枫袖这一路时不时盯着容祁看,看的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安。 不是她对容祁不放心,而是解枫袖真的太优秀。 优秀的,跟前世的独孤艳很像。 好吧,凤天歌承认她有点儿担心解枫袖会跟她抢男人。 打从上辈子,凤天歌便知道容祁在女人眼里是宝,这辈子相处下来,凤天歌必须承认,她也是女人。 可能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关系,尽管对解枫袖的动机有所怀疑,凤天歌依旧与眼前这个女人十分投缘。 “天歌以为这个就可以了。”凤天歌浅笑,未再多言。 解枫袖瞧了眼凤天歌,只是笑笑,“话可别说的这么满,怕是以后会后悔的。” 且不说此二人在房间里推杯换盏,谈天论地,隔壁容祁也没闲着。 隔壁房间里,容祁直接搬把椅子靠坐在墙壁旁边,耳朵紧贴在墙壁上,暗自运功调气,啥也没听到…… 自皇城出发赶往戊城的人,大致分为四拨。 凤天歌跟容祁是一拨,苏狐跟三小只是一拨,谢如萱项晏率一万大军算是第三拨,还有一拨就是被容祁强行逼出御医院,一路上自生自灭的屈平。 对于赶往戊城这件事,屈平打从心里抗拒,凤天歌为父兄,容祁为媳妇,他为谁? 他到底是为谁跑这一趟! 此时坐在安定城一间酒楼正在吃午饭的屈平,摸了摸袖兜里的银两,深深叹了口气。 为了钱。 “店小二!” “店小二!”就在屈平打算结账的时候,坐在他旁侧桌边几个长相凶狠的男子突然站起身,绕到他面前。 这会儿店小二听到两拨招呼声当下跑过来,“五爷用的可好?一共一两二钱银子!” 为首那个汉子身材魁梧,方脸浓眉,高颧骨,嘴唇薄,左脸有块疤,整体给人的感觉四个字。 面目可憎。 “你家五爷用的不错,你刚才说多少银子?”那汉子虽是在朝店小二说话,眼睛却是瞅着屈平。 店小二认得那汉子,叫李五,是安定城里有名的无赖,整天带着几个混混在街上混吃混喝,大家伙儿背地里都管他叫李无赖,当面,都得尊称一声爷。 安定城是大齐各郡与皇城来回的必经之路,镇不大,多是外来客,李五就凭着这点,每每吃饭都会赖上外来客。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一般外来客遇上这种事儿多半息事宁人。 可惜,屈平不是一般的…… ------------------- 屈平不是一班的,你们懂的…… 第八百一十三章 丢脸 屈平是谁啊! 抛开鬼医的身份,他现在都快被容祁榨干了,药豆没少吃,钱没给一毛,之前为了给古云奕吊命,他刚刚折损了一根万年紫灵。 打劫他? 他特么想打劫正愁找不着人呢! “回五爷的话,一两二钱银子。”店小二说话时,无比同情瞄了眼一直坐在桌边没开口的屈平。 李五浓眉上挑,身体前倾趴到桌上,与屈平面对面,龇起一口大黄牙,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刀疤就像是一条正在缓慢蠕动的蜈蚣,“听到没有瘸子,一共是一两二钱银子!” 也不知道这李五是怎么选的,论刀疤谁没有似的。 屈平左脸也有一块烫疤,很显眼却不碍眼,那道烫疤使得屈平原本英俊的脸多出几分煞气。 想来李五看中的,是屈平坐下轮椅。 这很明显是个残疾呵。 “店小二,我这份多少钱?”屈平未理李五,抬头问道。 店小二点算之后,“回这位客官,您这份是五钱银子,加在一起是一两七钱银子。” 屈平听罢,直接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交给店小二,“不用找了。” 李五惊,惊的不是屈平连一句反对的话都没说,惊的是屈平拿出的钱袋简直不要太大太鼓。 这是一个有钱人呐! 店小二接过银两时,很想用眼神提醒屈平小心,不想却被李五猛的揪住衣领,“快去,把那三钱银子给本大爷找回来!” 屈平看都没看李五,拿起桌边拭巾抹净唇角,之后双手转动轮椅,离开酒楼。 在许多同情目光的注视下,屈平离开酒楼。 有句话叫好良言难劝该死鬼,李五二话没说,接过店小二找回来的三钱银子后,直接带着他手底下几个混混追着屈平去了。 深巷里,李五将屈平堵到死胡同,“瘸子,一看你就是个外来人,人生地不熟,走了条死路吧?” 见李五大笑,身后几个混混也跟着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屈平转过轮椅,面对李五,依旧沉默。 “怎么样?想活着走出安定,就把你身上值钱的玩意都给本大爷交出来!”李五凶相毕露,打从旁边地上捡了根木棍,握在手里,一下一下敲打。 屈平终是有了表情,左侧长眉微挑,“想活着走出这条巷子,就把你们身上所有值钱的玩意都给本大爷换成钱,交到我手里。” 李五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打劫。” 屈平气定神闲说出这两个字之后,李五等人捧腹大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他们彼此所见,脸上手上尽是死灰颜色! 那是只有死人脸上才会显露出的颜色! “追命散,一柱香的时间如果没有解药,你们会七窍流血而亡。”屈平抖了抖袖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瓷瓶,“掏钱吧。” 李五见屈平拿出解药,大步过去就要抢,不想下一秒,左腿上生生插了一支毒镖,李五疼的龇牙咧嘴,当场腿麻,跪到地上。 “你没有一柱香时间了,还有半柱香。”屈平怜悯看向李五,“想活还是想死?” 李五未及回话,鼻子跟耳朵同时涌血。 如此,接下来的事就好谈了,李五跟那几个混混先是将身上所有值钱的玩意都掏出来,屈平指定他们其中一个把钱收到袋子里递过来,剩下挂件配饰之类拿出去典当换成钱,再交给他。 来来回回刚好半柱香的时间,屈平数过银子之后,颇有些失望,第一次打劫才得了三百两,这行也不好干。 “大爷!大爷求你了!解药……”巷子里,李五已经七窍流血,整个人趴在地上,苦苦哀求。 就在屈平想要拿出解药一刻,寒冽气浪陡然突袭! 数柄带着恐怖杀意的灰色小剑割颈而至! 噗!噗!噗! 李五连带他手下那几个小混混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已然毙命。 人贱,命也贱。 屈平目色陡寒,轮椅朝后疾退,数只暗镖自轮椅飙射而出。 利器撞击,火花迸起,一阵阵刺耳的摩擦声响彻整个深巷。 几乎同时,三个黑衣人手持长剑落于巷中,冷眼看向屈平。 “你们是谁?”屈平黑目幽冷,寒声质问。 黑衣人猛然举剑,三道剑锋带着无比强悍的绝杀之气劈斩而至! 屈平一瞬间祭出紫光弯月! 紫光弯月出自江夏铸剑世家慕容府,又是慕容绾绾以血祭锻造出来的神兵,威力自然不容小觑。 只是对面三个黑衣人也绝非江湖上泛泛之辈,他们每一个人的内力都在屈平之上! 紫色光焰同时对抗三道银白剑气,明显力有不逮,屈平几乎同时洒出怀中银粉。 眼见银粉散布过来,站在最前面的黑衣人猛然收剑,以内力震散银色粉末。 到底是鬼医,屈平也不会这样便呈败局。 关键时刻,屈平迅速服下一粒药丸,内力顷刻暴涨,紫色光焰骤然腾起,震开对面两道凌厉剑气! 眼见对方势弱,屈平乘胜追击。 刀光剑影在明,冷镖毒粉在暗,屈平以一敌三,倒也游刃有余。 只是杀手并非只有三人! 就在屈平斩杀其中一个黑衣人的瞬间,紫光弯月被另两柄利剑死死裹夹! 背后寒意陡袭,余光中,屈平分明看到一道细小剑光疾驰而至。 那柄仿如竹叶般的小剑速度极快,屈平在看到时已经无力反击。 这一刻,屈平除了深深问候容祁之外,再无他念。 千钧一发! 一颗金色弹珠兀突而至,与小剑猛烈撞击后迸发出振聋发聩的暴响! 几乎同时,裹夹紫光弯月的两个黑衣人只觉后颈一凉,人也跟着凉凉的倒了下去。 “雷伊?!”面对从天而降的救星,屈平顿生欢喜。 雷伊面色冷凝,抬手瞬间又有几颗金色弹珠飞向暗处! 一阵惨叫声后,巷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屈先生没事吧?”确定周围再无埋伏,雷伊这方走向屈平,忧心问道。 屈平摇头,“亏你来的及时。” “没事就好,主人已至泸州,传信来叫我们快些赶过去。” 雷伊收起腰间软剑走到屈平身边,推动轮椅,“主人还说如果先生不能比他早到戊城,那一千两差旅费就从欠条里叩掉。” “跟一个瘸子比速度他还先走了三个时辰,你家主人不嫌丢脸?”屈平很生气。 雷伊低头,些许震惊,“我家主人还有可以丢的脸?” 屈平,“……” 第八百一十四章 苗红袖 皇宫,长乐宫。 此时的凤余儿正坐在厅门的门槛上,歪着头靠着门框,肩头披着雪色狐裘,手里捧着暖手笼,呆呆望着院子里那几株腊雪红梅。 皇城这两日又下了一场雪,院里的红梅是顶雪开的。 凤余儿喜欢红梅,越是寒冷,越是风欺雪压,就越是绽放的浓烈艳美。 宫门外,意云踪提着食盒走进来,见凤余儿坐在外面当下小跑过去,“娘娘怎么到外面来了,这天儿冷的很!” “陪我坐会儿。”凤余儿才不管意云踪那副着急的样子,拉他坐到自己身边。 她算准了这个时辰没人会来,方才敢有一丝丝松懈,“长姐已经走了五天,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到戊城,有没有救下镇南侯跟长公子……” “没有那么快,奴才打听了,从皇城到戊城就算骑着千里马也要七天才能到。”意云踪在长乐宫当差,心里所想所念,就只有这个主子。 他一直记着,如果不是主子,他已经死在花房里了,他想报恩,哪怕有一日谁叫他替凤余儿去死,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七天啊……”凤余儿数了数日子,“那长姐要好久才能回来……” “娘娘找凤郡主有事吗?”宫里的人见了凤天歌大多喜欢这么叫,意云踪便也跟着这么叫。 凤余儿摇头,“没有,我就是想等长姐凯旋……你说,到时候我要送她一件什么样的礼物?” 看出意云踪眼中疑惑,凤余儿笑着扭头,“在想什么?” “娘娘对凤郡主,很好。”意云踪无比真诚道。 “当然啊,长姐是家人。” 或许连凤余儿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两个字,好像自母亲去世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提到这两个字了。 意云踪点头,“奴才明白了。” “你也是我的家人。”凤余儿笑着看向意云踪,嘴上说的很真很甜,心里却不是这样认同。 意云踪,只是她的棋子。 凤余儿这样在心里,告诉自己。 “奴才可不敢……”意云踪脸颊染上两抹红色,看着还挺可爱的,“对了,奴才刚刚依着娘娘的吩咐让御膳房送了一碗极品燕窝到奉天殿。” 凤余儿脸上笑容减淡,眼中愠冷一闪而逝,“那就过去瞧瞧吧。” “娘娘……”意云踪跟着站起身,有些不解,“娘娘好像并不喜欢奉天殿里的主子为何还要对她那么好?而且奴才听说……听说奉天殿里的主子……” “心毒的很?” 凤余儿接过意云踪的话,笑了笑,“她不是毒的很,是傻的很,平白长着一双眼睛却看不清谁才是靠山,你信不信,这会儿她铁定在奉天殿里净天儿念着独孤艳的好。” “嘘!”意云踪知道宫里忌讳,便在凤余儿说出‘独孤艳’三个字的时候把手指竖到唇边,紧张望了望宫门。 “走吧!”凤余儿始终没有告诉意云踪自己亲近独孤柔的原因。 其实简单,长姐把她当个人物从南郊弄回宫里,必定还有后文,她多多少少能猜到长姐与独孤柔之间立场不同,那么作为助攻,她应该多了解一下这个女人。 了解的手段也很简单,巴结奉承。 且等独孤柔对自己失去防备之后,只要长姐一句话,她能叫独孤柔死的没有一丝挣扎的余地。 当然,这不过是她闲来无事的消遣而已,真正让她上心的,另有其人。 算算日子,差不多长姐回来的时候,能赶上看一出大戏…… 寒山在大齐西南,与燕毗邻,冬季多潮湿,无雪。 虽无北风呼啸,大雪漫天,可这里的冬天却是另一种再多棉衣夹袄都无法抵御的,直击灵魂的寒冷,无处安放,无处可逃。 深夜,偌大一个寒山寨灯火通明,走到里面或许不觉,可远远望去,那一盏盏悬在寨子里的灯笼组合起来,竟是一块阴阳八卦盘。 因为灯笼的颜色有红有白,是以那块八卦盘也异常的清晰。 山寨里有百余座到木制构建的房间,四角建有望山亭,居高临下,可望整座寒山。 山寨中间设有忠义堂,算是整个山寨里最有气势的建筑,堂前‘忠义’二字写的苍遒有力,就是潦草些,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字,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忠义在心中,不在字上。 这会儿忠义堂正中位置,坐着一个妙龄女子,女子穿戴不似齐人,与其余六国的装扮也很不一样,上身穿着窄袖、大领对襟的手工刺绣短袄,下身着长长的百褶裙,绣着精致的花边儿,腰间扎着绣花腰巾,身上银饰多的吓人。 单脖子上就挂了三四个手指粗的项圈儿,腰间坠着一串雪花银的铃铛。 女子弯眉,大眼,鼻翼高,唇如樱瓣,乌黑如泉的头发用一种特别的银饰盘在头上,两边梳着及肩的辫子。 看年纪,女子不过二八芳龄,正值韶华。 苗红 袖,寒山寨的二当家。 此时忠义堂里,凤清每日例行被苗红 袖‘请’过来问话,话题只有一个。 “你的女儿,真有那么厉害?”苗红 袖是苗疆人,说话自带口音,语调拐的七扭八歪,反正该咬在重音上的字,都没咬上。 凤清中了苗疆蛊毒,内力被压制丹田,根本无法运气,“本侯要见你们寨主。” “我就是!”苗红 袖用大拇指指向自己,“虽然是二寨主,可也是寨主,他们说凤天歌在七国武盟时很是威风,有多威风?” 凤清被俘时身上穿的盔甲,现在依旧在,几日关押,那张冷俊容颜却丝毫不显颓色。 面对苗红 袖的质疑,凤清不打算回答。 “还说她在四营军演里赢的漂亮,有多漂亮?”苗红 袖也显然并不需要凤清回答,自言自语。 这会儿苗红 袖边说边从正中铺着虎皮的紫檀木椅上站起来,皱着眉头,翻着眼珠走到凤清面前,“他们说凤天歌之前是个人见人躲的丑八怪,没什么本事,窝囊了十八年,怎么突然就文府第一武院头筹呢?还有还有,她是怎么变美的?” 凤清凝眸看向眼前女子,“你们攻打戊城,生擒本侯,引离儿入瓮,为的是天歌?” 第八百一十五章 采花的蜜蜂 “当然啊!不然你当我们寒山寨粮食多的吃不了,才把你虏到山上来的吗?” 苗红 袖呶呶嘴,“好在你也吃不了几天,风情哥哥说他们还有两日就回来,叫我们做好准备,两日后围剿凤君离,算是送凤天歌一份大礼!” 凤清面色微沉,眼中尽是担忧。 自他到戊城之后半个月内,与寒山寨交兵三次,两平一负,自己更被生亲擒,足见对手之高。 而对手之高,高在将奇门遁甲与兵法巧妙结合,令他与君离猝不及防。 这寒山寨的寨主,是高人。 眼下这样一个高人盯住自己女儿,凤清怎不担心! 此时的苗红 袖已经没有什么话想问凤清,便叫手下人将凤清拉回到忠义堂旁边一个房间里,命人好生看守。 待凤清被人带下去,苗红袖当即飞身离开忠义堂,跑去东南角的望山亭。 远远望去,与寒山寨隔着三座山峰的那处平坝上,灯火闪烁。 凤君离,我可就要逮到你喽,小心哟! 眨眼间,凤天歌一行三人已经离开泸州整三日,依凤天歌推算,再有两日他们便会抵达戊城。 越是近城,越是心迫。 凤天歌担心父兄安危,但她隐隐又觉得寒山寨自她离皇城至今未曾围剿已困至寒山的兄长,应该是另有目的,在那个目的未达成时,他们应该不会再进一步。 如此,父兄且安。 此时林间,凤天歌正在溪边取水,短暂思忖后转身欲回时,偏偏看到解枫袖与容祁站在马车一处,看似有说有笑。 其实凤天歌看错了,解枫袖有说有笑,容祁没有。 “祁哥哥长的这么好看,喜欢你的女子一定不少吧?”马车侧窗处,解枫袖趴在上面朝下望,笑起来时眼似桃花,樱唇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甜美至极。 容祁一路都没给解枫袖好脸色,这会儿被问话,某世子抬起下颚,搭着眼皮,抬到一定高度才勉强看到车窗趴着的解枫袖,“本公子可不是随便的人。” “嗯,祁哥哥随便起来不是人。”解枫袖紧接着解释,“是花中狂蝶。” “你说谁是蝶!本公子是蜜蜂!”容祁梗着脖子恨恨道。 解枫袖笑的越发灿烂,“专门采花的蜜蜂?” “谁采花?你说谁采花!”容祁真是要被解枫袖气死,一路吃他的喝他的还霸占他媳妇,现在还要气死他! 容祁见过不要脸的,每每照镜子的时候都能见到,但像解枫袖这么不要脸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凤天歌提着水壶走过来,浅声问道。 容祁刚要告状,解枫袖却是抢先一句,“我在夸祁哥哥是个好人!” 凤天歌微微点头,正想把手里的水壶递给解枫袖时,脸色微变。 几乎同时,容祁跟解枫袖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看来又要大打一场了,一会儿打起来,天歌妹妹跟祁哥哥小心。”解枫袖撂下侧帘下一秒,便从车厢里走出来,手里握着鱼骨剑,孑然而立。 凤天歌亦将水壶搁到车上,反手抽出斩风。 容祁亦如是。 “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你们还在等什么?”凤天歌迈出一步,声音蕴着内力,犹如洪钟。 下一秒,一群黑衣人自四处闪现,缓慢前移。 “你们没中毒?”为首黑衣人飞身落在凤天歌面前,寒声质问。 难怪! 黑衣人问出口的下一秒,凤天歌方才恍然,好似自他们走进这片树林之后,便没有听到异样的嘈杂声。 一只鸟叫都没有。 林中,有毒。 就在此时,原本驾着马车的两匹千里马突然倒地,没来得及挣扎已然绝命。 至于凤天歌他们为何没中毒,全靠苏狐。 是的,临行前屈平给了凤天歌一小瓶由苏狐鲜血制成的解毒丸,毋庸置疑,此丸可解百毒。 早在离开泸州之前,凤天歌便给容祁跟解枫袖一人一粒。 此情此景,凤天歌感慨良多。 认识苏狐,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谁派你来的?”凤天歌明明已经猜到,却还是例行似的问了一句。 “动手。”黑衣人抬手瞬间,外圈突然又涌出近两百黑衣人。 看着被近三百黑衣人围在一处,凤天歌暗惊。 万没想到颖川王为了除掉她,竟然下了这么大手笔。 莫说这些黑衣人武功都不弱,就算弱他们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这下可有的玩了!” 解枫袖率先举剑,亮白如鱼骨的剑身左右刹那迸出二十根刃端,随着内力不断涌入,主剑与刃端皆涌起白色气浪。 凤天歌与容祁亦是。 这场仗怕是要打的激烈,“你小心。” 即便知道容祁不会受伤,凤天歌还是忍不住嘱咐,情势太过严峻。 “歌儿你忘了,我手里握的可是焚天剑!”容祁平举焚天,这个时候他还不忘为自己接下来要施展的归心经找借口。 顷刻,解枫袖已然对敌,手中鱼骨剑连同二十刃端几乎同时迸射出寒凛剑气! 凤天歌原以为解枫袖会直接斩杀黑衣人,万没想到,那无数剑意竟戛然而止,于她身前形成一片白色雾气! 解枫袖的身体随之闯进那片白色雾气中,变得模糊不清。 奇门遁甲? 凤天歌来不及震惊,猛然举剑抵挡对面黑衣人的攻击! 随着凤天歌斩出这一剑,前方空气仿佛被撕裂一般往外急骤扩散。 ‘轰—’ 剑锋与剑锋猛烈撞击,青白两道剑气仿佛被割裂成千丝万缕的细线,疯狂外溢,远远望去便如雏菊瞬间绽放,又一瞬间凋零! 只一招,凤天歌便了然对方武功虽不及自己,但也绝对不弱。 倘若此刻围攻过来的黑衣人都是这个武功根基,她怕是要拼命了。 凤天歌再无保留,陡然朝斩风剑身涌入十成内力,一道笔直而剧烈的剑意带着凌厉绝杀,直接刺向对面黑衣人胸口! 面对眼前如一支巨大寒针刺过来的斩风,为首黑衣人也仿佛倾注了内力,疯狂挥动长剑,在自己身前划出一道青色屏障!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 当那抹巨大寒针与青色屏障相触一瞬,屏障自中心位置骤然裂出无数道如蜘蛛丝般的裂痕! 黑衣人大惊…… 第八百一十六章 阎王殿左右使 黑衣人值得一惊,他在江湖上不算是无名走卒,虽称不起一代宗师,可见到他的晚辈也都毕恭毕敬,眼前少女年纪轻轻居然有更胜于他的内力修为,着实令人震撼。 只是眼下并不是震撼的时候,黑衣人将仅剩的最后一成内力倾注到青色屏障上,奋力抵挡! 然,无济于事。 青色屏障在斩风的攻袭下,一点点裂开,裂缝越来越大,终在最后一刻崩塌。 斩风势猛,巨大寒针破冰而袭,疾至眉心! 黑衣人瞳孔骤缩,幸有一柄灰色大刀横亘在两人中间,斩风剑气如针芒,直穿灰色大剑,势弱! 便是如此,黑衣人依旧被那道寒冽剑气所伤,眉心点血。 与凤天歌一般,容祁从一开始就抱着拼命的态度,反正黑衣人各自围圈,凤天歌看不清他剑起剑落。 焚天如焰,挥斩间就像是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凤凰啼鸣,狂啸九天! 凤天歌左侧,白色雾气依旧笼罩在马车周围,数个黑衣人胆大冲进雾里,片刻后白色雾气散出淡淡的粉色。 诡异非常! 三人同战,整个树林里瞬间充斥血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树林里纵少了几十黑衣人依旧让人看不到希望。 斩风如虹,如拍岸激起的大江大浪,所到之处黑衣人非死即伤,看似强悍无比的斩风越战越勇,可只有凤天歌知道,这样强效的灭杀坚持不了太久,她很快就会显出颓势。 余光里,容祁还好,解枫袖的白雾已经被黑衣人连手击破。 没有奇门遁甲护佑,她不知道解枫袖还能坚持多久! 忽然,一阵令人心悸的弩箭咄咄声猛烈响起,凤天歌一时不慎,左肩被箭弩擦伤! 眼见凤天歌受伤,黑衣人越发不要命的往前冲! 几乎同时,解枫袖肩头亦被剑气划破。 三人中只有容祁身上还未挂彩! “解兄!你先走—” 情急之下,凤天歌没有选择去跟容祁汇合,而是飞身掠至解枫袖身侧,沉声低喝。 “天歌妹妹戏言,枫袖绝非贪生怕死之人,同饮过酒,便是过命的交情!” 解枫袖手中鱼骨狂举,剑意往上空掠去,数道银白剑意仿佛千万垂柳急速下坠,又在即坠时轰然爆裂,变幻成千万冰锥般的细针,射向黑衣人! 惨叫声一阵高过一阵,黑衣人一时瞬间退去大半! 凤天歌挥动斩风,心中却是暗惊。 就刚刚解枫袖那一招,只怕内力比她还高出一筹! 一个时辰的时间,树林里黑衣人数量锐减,但还有百余左右,凤天歌三人却已渐颓势。 此时,三人已然汇聚一处,斩风、焚天、鱼骨各自狂啸,然三人内力却已消耗大半。 偏在这时,树林里突兀响起一阵清脆美妙的笛声,笛声悠扬飘荡,绵延回响。 那声音犹如浩渺星辰又如皎白月光,如云丝曼妙,又如繁华织锦,但凡听者,无一不沉醉其中,心生向往。 随着笛声越来越近,为首黑衣人率先给出指令,百余黑衣人随之后退,将凤天歌三人围在中间。 此时,圈中三人各自持剑,目光与黑衣人一般,望向笛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树林尽头,一红一黑两抹身影飞掠而至,身着黑色锦服的男子手中握有玉笛。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笛声带给林中之人的震撼也越发明显,一些内力尚浅的黑衣人开始不适,当场盘膝运气。 “夜倾池?”在看清黑衣男子旁边的红衣男子时,凤天歌狠狠舒了一口气。 转机往往发生在你就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凤天歌在这一刻终于相信,老天爷对她是厚爱的。 一袭红衣猎猎,在风中鼓荡成一面红色的旗帜。 一头墨发随红衣飘飞,流转出绚丽的华彩。 熟悉的狭长凤眼邪魅含波,又似浮烟笼雾,闪烁间灼灼其华。 比起武院那套黑色教服,明显这身红衣更配夜倾池。 “阎王殿左右使可是路过?” 面对已然落地的两位尊者,为首黑衣人抬手刹那,余下黑衣人分至两侧,于林间让出一条通道。 夜倾池没开口,踱步从黑衣人中间穿过,逶迤红裳如波浪般在脚下荡起,未沾滴血。 与夜倾池并肩而行的黑衣男子也是一样,就只握着手里的笛子一并向前,那支玉笛成色极佳,一眼便知非凡品。 眼见夜倾池就那么走过去,容祁急了,“夜教习,好久不见!” 直到容祁开口,夜倾池方才恍然般转回身,微挑眉梢,“容教习?” “是我是我是我!”容祁直接背负焚天,抬腿刹那黑衣人顿时死守。 “容教习这是落难了?”夜倾池一副惊讶的表情,明知故问。 容祁真的很想反问一句,你是不是瞎! “这不是……呵呵……很明显了么……”放在平时容祁也就问了,但这会儿,他哪敢不尊重这两尊救世的菩萨。 “夜教习,好久不见。”说真的,凤天歌也怕夜倾池就这么走了。 夜倾池视线转向凤天歌时,表情些许复杂,“的确好久不见,不过本尊知道天歌你在皇城玩的可以啊。” 凤天歌一瞬间想到鬼市,“天歌可以补偿。” “可以补偿那就万事好说了。”夜倾池终于开始正视树林里的黑衣人,“这是怎么回事?” 黑衣人抬手上前,“此事与阎王殿无关,左右使若出手,不太方便。” “老醉,他说你出手不太方便。”夜倾池薄唇微勾,似笑非笑。 被他唤作‘老醉’的持笛男子左脸罩着半张银色面具,面具上以黑笔勾勒出一朵葳蕤盛放的曼珠沙华,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很是英俊,是特别正直的那种英俊,与夜倾池那种妖艳美截然不同。 此人乃阎王殿右使,醉光阴。 听到夜倾池开口,醉光阴直接持笛于唇,正欲吹奏时却被夜倾池拦下,“你这样容易误伤的吧?” 夜倾池音落时,醉光阴倏然落手,转身将玉笛插在腰间,径直走向旁边一棵参天古树,飞身而上,不再言语。 是的,醉光阴打从出场,一句话都没说过。 第八百一十七章 夜倾池骂人了 见醉光阴不理,夜倾池耸耸肩,转身看向黑衣人。 “这两个人欠本尊东西,本尊没要回来之前,谁也不许动他们。” 黑衣人见夜倾池指的是容祁跟凤天歌,眼中微寒,“此事关乎江湖上一位大人物,阎王殿最好想清楚。” “老醉,他们威胁你。”夜倾池双手环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才摆出来,便有灵动笛声飘然响起。 林间,容祁三人眼皮一搭,所以刚才为什么不吹? 现在就不怕误伤了咩! 凤天歌听不出来醉光阴吹的是什么曲调,只觉得音律很美,绮叠萦散,飘零流转,宛如天籁般的笛声仿佛牵动着周围每一缕空气,那一个个音符就像是在空气中有节奏的跳跃,婉转出最美的曲调。 曲调渐急,看似平静的树林里处处杀机。 为首黑衣人心知不妙,“既是左右二使替他们挡下此劫,吾等告辞!不过今日之事吾必如实禀报,届时阎王殿殿主怪罪下来,也不知二使会不会后悔!” 夜倾池冷笑,眼中尽显轻蔑,“后悔是你孙子。” 黑衣人暗恨,抬手时众人呼啦遁离。 一场危机,终散。 凤天歌暗自吁气,收起斩风。 旁侧,容祁亦将焚天负背,之后走向夜倾池,拱手笑道,“能在此处与夜教习相遇,幸也。” 夜倾池迎着容祁的方向走过去,却在相遇时绕到旁边,继续向前。 “夜教习。”见夜倾池朝自己走过来,凤天歌抬手,恭敬道。 夜倾池依旧没有停下脚步,与凤天歌擦肩而过时轻声开口,“借步一叙。” 凤天歌没有怠慢,当即转身与夜倾池走向不远处一条穿林小溪。 空气里迷漫的尴尬气氛已经不要更明显,为了化解尴尬,容祁顺势把头抬了抬,“这位便是阎王殿右使?幸会!” 高树上,戴着半张曼珠沙华面具的醉光阴动都没动一下,一直保持闭目养神的状态。 要说容祁别的不行,脸皮最行。 见醉光阴不鸟他,直接把手撂下,转身走回到原来位置。 这有什么的,大丈夫能屈能屈,能伏能伏! “祁哥哥,我还在呢。”此时的解枫袖也已然收了鱼骨剑,浅笑看向容祁,似替他化解尴尬。 容祁不领情,夜倾池跟醉光阴怎么对他,他就怎么对解枫袖。 眼见容祁把头扭到旁边,解枫袖迈步走过来,“昨晚我与天歌妹妹在床上聊天时,聊到祁哥哥了。” “歌儿说我什么?”提到凤天歌,容祁瞬间扭回头。 “天歌妹妹说你与她有婚约在身,想着择日就把婚事办了。”解枫袖朝容祁身边凑了凑,“妹妹还说,祁哥哥是这天底下顶好的男子。” 容祁荡漾,“她还说什么?” “她还说……让我想想。”解枫袖抬手捏住自己下颚,作思考状, 容祁便顶着一双星星眼,直勾勾看着解枫袖。 不远处,凤天歌余光瞄到容祁与解枫袖站在一处,心不免紧了紧。 “凤天歌,你有没有在听本教习说话?”在凤天歌面前,夜倾池更愿意以教习自称。 凤天歌落寞转回视线,“天歌有听,鬼市损失,只要夜教习出价,天歌绝不还价。” 当日凤天歌后于鲁明找到鬼市长龙先生,长龙先生之所以愿意违背鬼市规矩把荒宅交到她手里,必是得了夜倾池的授意,这个恩情并非钱财可以衡量。 “知道本教习与醉光阴为何突然出现吗?”夜倾池在皇城时大多以黑色教服示人,凤天歌也看惯了那副常态,而今一身红裳的夜倾池站在面前,凤天歌多少有些不敢直视。 妖邪双眸,惑国之魅,这副样子谁见了又能心如止水。 “夜教习知道他们在此埋伏?那教习可知黑衣人口中那位大人物是谁?”凤天歌惊讶抬头,疑惑开口。 夜倾池摇头,“我二人只是路过。” 凤天歌,“……” “此番救命之恩,加上鬼市荒宅的那场大火,若叫你用银子补偿,我怕你会倾家荡产,而且本教习不缺银子。”夜倾池接下来语出惊人,“蜀忘忧你认识吧?” 夜倾池音落一刻,凤天歌眼眸微动。 “别说不认识,当初蜀忘忧那么明目张胆在皇城里逛荡,阎王殿想查他因何而去,很容易。” 凤天歌点头,“天歌的确……与之相识。” “本教习就想知道一件事,往生卷到底在没在他手里?”夜倾池问的真是特别直接。 往生卷,又是往生卷。 凤天歌眼中闪过一抹愧疚,谁能想到,江湖上争相抢夺的往生卷,已经被银面用在她身上了。 “好吧,这个问题可能你真不知道。” 夜倾池错了,这个问题凤天歌还真知道。 “换一个,本教习问你,蜀忘忧龟壳里的铜钱是不是动过手脚,占卜出来的卦象是不是他自己操纵的?” 凤天歌闻声抬起头,郑重开口,“是不是天歌告诉教习这个秘密之后,我们的帐就一笔勾销?” “自然。” “那好。”凤天歌深吸口气,“蜀忘忧的龟壳里,没有铜钱。” 夜倾池身形一僵,“什么意思?” “铜钱在他暗袖里,龟壳里什么都没有,至于那一串串摇出的铜钱声,是蜀忘忧的口 技。”凤天歌在心里对自己大师兄道了句对不起,这个秘密除了她,连师傅都不知道。 对面,夜倾池原地石化,一张俊颜还没来得及作出表情,就已经僵硬到每根汗毛都静止不动,风都吹不动。 “夜教习?”凤天歌有多了解自家师兄,他必定是用这招狠狠坑过夜倾池呵。 终于,夜倾池憋了许久之后深深吁气,语调拉的特别长,倾尽洪荒之力用蜀中话骂了一句,“龟孙儿……” 夜倾池骂人了…… 而此时,解枫袖也终于想到昨晚凤天歌还说了什么。 容祁等的望眼欲穿。 “天歌妹妹说你很好的时候,我是反对的,我告诉她我认识一个比你还好的男人,等以后有机会介绍给她,她若是不要你,我便要了你,之后天歌妹妹想了想,说可以考虑。” 可以考虑四个字,是解枫袖自己加的台词。 第八百一十八章 你这个害人精 原本一双星星眼的容祁顿时黑脸,憋了半天,“你这个害人精!” “祁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解枫袖惊讶看向容祁,“我是真心为你好的,你看看我,看看我,跟天歌妹妹比,我也不差吧?” “你这个丑八怪。”容祁一双眼死死盯着解枫袖,毫不留情道。 解枫袖真的有点儿生气了,“祁哥哥,你这样说话很伤人的!” 容祁表示伤的就是你,“你这个坏东西。” “容祁!”解枫袖打从拿着这副曼妙身段,这副绝世容颜混迹江湖至今天,任哪个男男女女都对她神魂颠倒,头次遇到这么个大奇葩,“你再这样说话我可不高兴了!” “你这个……” 就在容祁还想再开口时,凤天歌已然走回来,“你们在聊什么?” 与此同时,夜倾池也已然飞身而去。 高树上,醉光阴招呼也没打一声,随之而去。 凤天歌视线落在醉光阴身上,深深记住了这个背影,阎王殿右使…… “我正在跟祁哥哥商量马被毒死了,我们怎么上路的问题。”解枫袖懒理容祁,直接走到凤天歌身边,拉着她的胳膊,笑靥如花。 凤天歌瞧了眼马车,视线落回到解枫袖身上,“一路上遇到两拨刺客,解兄仗义出手天歌感激不尽,再有两日便到戊城,天歌以为我们还是就此别过。” “为什么?”解枫袖惊讶不已。 “因为你烦人。”容祁不失时机补充一句,但见凤天歌瞪眼过来,容祁扭头四十五度角望天。 解枫袖委屈,“天歌妹妹嫌弃我是个累赘了吗?” “不是,虽然还有两日路程,可途中凶险未卜,我不希望解兄与我们共担风险,你没有这个义务。”凤天歌真心如此。 解枫袖摇头,“我有!我可是跟你睡过的呢!” “解兄……” “还有两日,到戊城我们再别过不迟。”解枫袖笑着拉起凤天歌手腕,“现在,我们快些赶路,争取天黑赶到义郡。” 没有反驳的机会,凤天歌直接被解枫袖拉着走开。 容祁则死死盯着解枫袖拉着凤天歌的手,自己就像是个被遗弃的小孩子一样气鼓鼓的,要吐血了肿么办! “天歌妹妹你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严重吗?要不要现在处理一下?”不远处传来解枫袖无比关切的声音。 “无碍,你也受伤了?” “没事,不疼。” 原地,听到凤天歌受伤的容祁哪还有赌气的心思,直接追了过去…… 四路人马,凤天歌三人距离戊城最近,项晏跟谢如萱率领的一万大军还要五日才能抵达,屈平跟雷伊自那次之后再无阻碍,一路也是撒了欢儿似的往戊城跑。 值得一提的,是苏狐。 苏狐与他的三小只已至长秦山脉,除了三小只,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大群狼,目测七百只不止,所到之处,百兽避让。 依照地图显示,现在的苏狐已入寒山。 要说苏狐也是很聪明的,他先让三小只原地休憩,自己跑去山下打听有关寒山寨的具体位置,回来便开始研究地图。 苏狐决定,两日后他要带着三小只跟整个狼群,突袭寒山寨,救出镇南侯…… 此时的皇城,一如既往平静。 朝上朝下皆无大事发生,即便是御王孙御叶的到来,也没有给这一滩死水搅起半分波澜。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唯有一人例外。 北冥狄。 这还要从御王孙这位少年的性格说起。 御叶是一个很傲娇的少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他行事从来不模棱两可,虚与委蛇。 当然,就御叶的身份而言,他也不必与谁虚与委蛇。 外姓五王各有封地,各自在封地里为政,不必上缴税收,在规定范围内甚至可以拥有自己的军队。 简而言之一句话,只要不造反,随你喜欢。 依照惯例,外姓五王唯一要向朝廷负责的就是每年例行的述职,大概就是将这一年里发生的大事汇报一下。 不过这种事大家心里清楚,我过往说之,你过往听之。 真有大事,也不会出现在述职里。 就像颖川,每年派到皇城里述职的人从来没说过他们在朝廷里藏有智者,也没说过他们有意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能说的,都好听着呢。 这次御王孙过来述职,依着齐景帝的意思,御叶来齐都之后并未随礼部安排下榻到驿站,而是直接住到逍遥王北冥狄的府邸。 俗语有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御叶称得起贵客,可到底是在别人府里,最起码的面子是要给的。 但是御叶,没给。 逍遥王府后院的醉翁亭里,北冥狄与一少年临面盘膝而坐。 中间搁有一楸木棋盘,两侧摆放黑白两盒象牙棋子。 对弈之初,北冥狄对自己的棋艺有非常深刻的了解,我能行。 “贤侄,不必与本王客气,也不要有负担,输赢之事本王看的很淡。”北冥狄觉得以他这段时间与自家皇兄切磋的结果来看,他也不是没有可能赢。 当然,日落之前若是败在眼前少年手里,他也欣然。 毕竟眼前少年在七年前曾与容祁三战平棋,是个高手。 “皇叔,请。” 一袭深邃宝石蓝的锦袍,裁剪得体,精致大气的滚边刺绣,流光华溢。 锦袍用的是上等丝线,其间会以银丝挽成细小的结扣儿,细小到若不是仔细抚揉则没有任何凹凸的感觉,如此精心的设计,使得少年身上的锦袍会在阳光的照耀下时尔闪出眩目的,如玉珠般的光芒。 华丽高雅,贵气逼人。 少年墨发以宝蓝玉冠束起,额前浮动的流海将其眉心正中隐隐显露的暗紫胎纹遮掩其间,那道暗紫胎纹形似火焰,在少年情绪有所波动的时候会有明显的深浅变化。 少年俊白,五官精致,尤其那双眼,大而有神,配上一双斜飞剑眉,难以形容的傲娇霸气,跟无所谓的所向披靡。 眼前少年,正是御王的孙儿,御叶。 “那本王可就先走了。” 黑子起,落。 一盘棋局,这样开始…… 第八百一十九章 走这一步有意义吗 未待太阳落山,胜负已分。 精确点儿说,棋局开始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胜负就已经分出来了。 嗯,以这个速度推算,太阳落山之前北冥狄能再来个九十九盘输棋,加上刚刚输的那一盘,刚好凑成整数。 此时醉翁亭里,北冥狄整个人都是蒙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换句话说在他眼里,这般棋局还没开始。 轻、敌、啊! “重来。”北冥狄强自镇定之后,要回被御叶杀掉的黑子。 御叶抬头,斜飞剑眉微挑,“皇叔初学,不必急躁。” 北冥狄原本没急躁,听到这句话之后急躁了。 他初学? 他大半辈子的光阴都搭在棋艺上! “贤侄莫骄傲,刚刚本王只是在试探你,这次来真的。”北冥狄没等御叶开口,直接抬手落子。 御叶对棋道的领悟与容祁不同,棋场如战场,每一局都该全力以赴。 于是北冥狄很快输掉了第二盘。 速度仍然快到没用一盏茶的功夫。 其实御叶觉得如果北冥狄不是想那么久的话,应该还能更快些。 “不对不对!本王刚刚那两盘状态不对,第三盘!”北冥狄有些慌了,以他对自己的认知,结果不该这样。 御叶本着尊重对手的原则,跟对北冥狄真有可能还没有把状态调整过来的幻想,并未拒绝。 然后就有了接下来的第四盘跟第五盘,然结果,没有任何变化。 于是在北冥狄请求重新开始第六盘对弈的时候,御叶说了一句齐景帝跟容祁明明知道却一直都没敢说出来的话。 “皇叔,你这智商有很严重的问题啊。” 御叶指着棋盘,眼睛本来就很大,现在被他瞪的越发圆,“你看不出来这里已经是侄儿的领域了?浪费黑子是干什么呢?这一步走的有什么意义吗?有吗!” 御叶是一个耿直少年,耿直的丝毫不会顾及别人的面子,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莫说北冥狄,他对自己的祖父也是这般态度。 当然,这还是北冥狄第一次被人指出智商有问题,老脸一时无处安放,“有,本王是觉得这里……” “这里是侄儿围剿之后的战场,皇叔就算送一百粒黑子进来也都是自投罗网,这些皇叔你都看不出来吗?”御叶颇为失望看向北冥狄,“纵观侄儿所识初学者,皇叔是最能输的一个。” 御叶的声音很轻,但底气却十分足,一脸气定神闲的表情深深刺痛了北冥狄。 “侄儿莫要骄傲,再来一盘如何?”北冥狄老脸已经憋的通红。 面对如此执着的北冥狄,御叶心里忽然升出一种使命感,一种叫北冥狄绝望的使命感。 他要向北冥狄证明,棋术,是一种需要智慧的游戏。 于是接下来,御叶毫无保留,毫不同情的与北冥狄对战七七四十九盘棋,每次斩杀北冥狄用的都是新花招。 北冥狄哪能招架得住,输到最后他恨不能直接进屋把自己那把四十米的长刀拿出来,亲手砍了御叶。 不许悔棋,不许重走,还不许让子,这是什么情况! 就在北冥狄要原地爆炸的时候,御叶补刀,“皇叔你走这一步的时候过脑了吗?是你的脑子让你走的这一步?它是有多想死呢?” 北冥狄喷血了。 或许,这就是齐景帝让御叶住进逍遥府的真正用意吧…… 深夜,颖川临近海面的城楼上,一抹人影负手而立。 那是一位老者,不同于一般年事已高的老者,那人身强力健,高大威猛,海浪拍岸击石,海风拂面而过,冰冷潮湿的海风刮过老者脸颊,流露出几分沧桑的痕迹。 此时,黑衣人突现,禀报各方进展。 有顺,亦有不顺。 “阎王殿……”老者声音浑厚,低戈的声音中蕴含着幽幽冷意,“那个与凤天歌跟容祁同行的女子,是谁?” “回王爷,那女子姓解叫枫袖,属下还未查到此人根底,但似乎,与寒山寨有关。”黑衣人据实禀报。 “寒山寨背靠的是谁,有消息吗?”老者迎着海风,刺骨凉意侵入肺腑,他眼中却无半分畏惧。 黑衣人摇头,“暂时没有。” “查。”老者挥手一刻,黑衣人遁没。 城楼上,老者身上的墨色长袍猎猎作响,那声音就像是久远战场上奏响的号角,激荡起他心中的热血。 他本是王者,奈何沦落青铜,这一世,叫他如何甘心…… 义郡,临街客栈。 与之前在泸州不同,今晚客栈房间足够,就算不够容祁也会想办法让它足够。 这会儿晚饭已由店小二送到二楼凤天歌的房间里,四个小菜,有酒有肉。 之前赶路时,凤天歌跟解枫袖都没在乎身上受的轻微擦伤,可容祁在乎。 彼时一入客栈他便使了银子叫店小二到镇上药堂里买了上等的金疮药跟棉纱布。 店小二得了赏钱哪敢怠慢,送饭上去的时候便将药跟棉纱也一并送进房里。 玉石桌边,容祁看到药瓶,直接拿起来走到凤天歌身边,“歌儿,我给你敷药!” 虽说小伤,可也擦破了拇指长的皮肉,不疼是假的。 凤天歌正欲开口时,坐在床边的解枫袖走过去,“祁哥哥是男人,与天歌妹妹尚未婚配,男女授受不亲怕是不方便,不如让我来?” 容祁背对解枫袖,白眼翻到天上,真是神烦。 就在解枫袖过来想从容祁手里拿走金疮药时,某祁拒绝,“我跟歌儿有婚约在身,我早晚都是她的……她早晚都是我的人,再说混迹江湖,讲究什么男女。” “祁哥哥你好像很讨厌我……”解枫袖看似委屈的表情一瞬间化作烟雾淡去,眼中笑若春桃,“不过没关系,我不讨厌你,若是天歌妹妹愿意,那就由你来好了。” 床榻上,凤天歌原本不在乎谁来敷药,但被解枫袖这么一说,反倒在乎,“我自己来就好。” “不行,你自己不方便,会牵扯到伤口很痛的!”容祁想都没想,直接走过去就要碰凤天歌衣服。 旁边就站着解枫袖,凤天歌脸颊微红,“把药给我!” 容祁再想执意时,凤天歌眼神变了…… ------------------- 想跟北冥狄切磋棋艺的请举手…… 第八百二十章 我想要一个肯定回答 没遇到凤天歌之前,容祁自认没有人能像独孤艳那样吓到他。 独孤艳离开之后,世上便无人能吓到他。 现在,这个人又出现了。 看到凤天歌瞪眼,容祁极不情愿将手里药瓶交过去,连带白纱也一并搁到床上,“那你小心。” “解兄也受伤了,桌上还有一瓶药,解兄拿回去,或者解兄先回去,等天歌敷药之后帮你敷。”凤天歌转眸看向解枫袖。 “那我等你!”解枫袖笑道。 “歌儿都是自己敷的!”容祁瞪眼看向解枫袖,“再说歌儿受伤了,你怎么好意思!” 床榻上,凤天歌瞧着容祁对解枫袖的态度,原是想劝几句,话到嘴边,又有些迟疑。 “也是。”解枫袖走到桌边时拿起剩下那瓶药和白纱,“天歌妹妹要敷药了,祁哥哥你不出来吗?” 容祁瞪向解枫袖,扭头时凤天歌也在瞪他。 于是某祁便在有恃无恐跟瞬间秒怂的两个状态间,完美切换。 百般无奈,容祁只能跟着解枫袖一起离开房间。 房门处,解枫袖唤住容祁,笑靥如花,“天歌妹妹受伤了不能帮我敷药,祁哥哥你没受伤,帮我敷药如何?” 容祁翻过去两个白眼,“不行。” 解枫袖颇有些失落的样子,楚楚动人,“我以为自己能得到肯定答案……” “肯定不行。”容祁满足了解枫袖的愿望。 三人各自回屋,又在半盏茶的功夫后回到凤天歌房间吃饭,再又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明日午时之前,便到戊城…… 皇城,靠近鱼市的一间破旧宅院里,灯火微燃。 流刃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他在好奇颖川第三位智者是谁的同时,又十分惋惜鲁明的陨落。 在大齐朝廷里蛰伏将近二十年的鲁明,一朝启用,却又如流星般转瞬即逝。 他这一生,意味着什么? 先是闻少卿,后是鲁明,他们都是当世才杰,有着常人无可比拟的智慧,然而他们用生命搭建的,也不过是别人踏在脚下,一步一步走向辉煌的阶梯。 想着想着,流刃忽然想到了自己。 他跟那些智者,又有什么区别…… 房间北墙突然传出动静,流刃警觉,目落之处出现一道暗门。 他带着无比的好奇看向暗门里那抹身影,直到那身影显现,他大惊。 怎么会是? “流刃?”自暗门里走出来的,是庚博远。 如果有谁能够于高处俯瞰自玄武大街至鱼市这片民宅,就会发现此时流刃所处的这间宅院与庚府虽不属于一片宅区,但若背对背的看,距离并不远。 而这间破旧宅院早在十年前便被庚博远托人买了下来,十年来一直无人居住。 “属下在。”流刃拱手时,眼中震惊未退。 庚博远缓步走出暗门,行至桌边落座,“想必老夫不说,你也知道我是谁。” “属下知道……”流刃犹豫片刻,“属下有一事不明。” 庚博远一身褐色儒袍,面容平静,“老夫临朝投选雀羽,自有不得已的苦衷,鲁大人临死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 如庚博远猜测,流刃的确在鲁明出事之前去过天牢,他想救鲁明出来,却被鲁明拒绝。 随后,他亲眼看到鲁明被一个轻而易举走出牢房的死刑犯用刀捅死。 “鲁明临死之前只是盯着桌上那个破碗大笑,一直笑。”此时回想,流刃总觉有些诡异。 庚博远点头,“当日鬼市出事,老夫便知鲁大人很有可能暴露,而以老夫猜测,迫使他亮出身份的始作俑者一定会乘胜追击,果不其然,朝堂上,鲁大人成为众矢之的。” 流刃站在一侧,默声不语。 对于流刃来说,不随意误解是他作为一个聆听者的本分。 “其实鲁大人亮不亮出身份,结果都是一样,他算计古云奕在前,北冥渊就算不当场解决他,也会在天牢里让鲁大人不明不白的死。”庚博远音落时,眼中稍显落寞。 “主人的意思是,天牢里那出戏是北冥渊的杰作?”流刃微震,“即便他已经知道鲁明是颖川王的人?” “就算不是北冥渊,另外一个人也不会让他活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阳。”庚博远双手握在一处,搭在桌边,“鲁大人以古若尘为饵欲杀古云奕,结果古若尘安然无恙,死的反倒是古云奕跟鲁大人,你是不是已经猜到那个暗中与鲁大人对招的人,是谁了。” “凤天歌。”流刃不智慧,但胜在他知情。 庚博远点头,颇为感慨,“没想到折损颖川两位智者的人,居然是一个刚从太学院走出来的女子。” 流刃也没想到。 “至于鲁大人为何会在临死之前笑,当是他猜到继他之后出场的人,是老夫。” 庚博远没等流刃质疑,继续道,“当日太史馆,鲁大人曾与老夫讨喝雾山小隐,一共只有煮三次的量,老夫舍不得,便挑他不在的时候喝了两次,那晚老夫算到鬼市可能会出意外,曾飞鸽传书给鲁大人,叫他放弃,可惜……” 流刃心下微沉,这种操作犯规。 “可惜鲁大人没听老夫的话……鬼市大火那晚,老夫将最后一点雾山小隐烘干后磨成粉末,在天牢里以冷水冲泡给鲁大人。”庚博远停顿片刻,看向流刃,“我猜到他会死,才会把雾山小隐带给他,而他,必然猜到,我猜到了什么……” 流刃听的并不十分明了,但他隐约能明白庚博远想要表达的意思。 “鲁明已死,颖川密信的内容是,第三位智者启用。”流刃低声道。 庚博远点头,“老夫也收到密信,所以才会约你。” “主人有何吩咐?”流刃拱手。 “御王孙来齐这件事,是我们挑拨御王与朝廷的大好时机,近段时间你且多观察御叶行踪,无论他去哪里都要记录下来,你每晚只需将记录的内容搁到这张桌上,老夫自会来取。”庚博远沉声开口。 “属下领命!”流刃想了想,眼中闪出一抹忧色,“凤天歌那边……” “凤天歌恐怕是,很难从戊城回来……” 第八百二十一章 解风情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凤天歌三人同行,终至戊城。 城外排着一条入城长队,凤天歌三人各自勒紧马缰,翻身下马。 这会儿容祁直接拉着马缰走到解枫袖身边,双手叩在一起,表情十分决绝,“后会无期。” 看到容祁这般,凤天歌上前一步拉他过来,“还没入城,再说,青山绿水,未必不见。” 虽然凤天歌心里依旧对容祁有那么一丢丢的保护意识,但平心而论,倘若解枫袖脾气真如当年的独孤艳,容祁可能已经不在了。 可以很直白的说,解枫袖的脾气,救了嘴欠的容祁。 “祁哥哥不说,枫袖也要跟两位告别,我家在郊外别苑,就不入城了。”解枫袖抻了抻马缰,双手叩起,“天歌妹妹说的不错,青山绿水,他朝再见。” “既是如此,天歌也不强留解兄,他朝再见。”凤天歌拱手还礼,声音清冽,美眸亮若星辰。 眼见解枫袖看过来,容祁立时把眼睛别开。 “祁哥哥可要好好照顾天歌妹妹,这么好的姑娘可是很容易会被别人盯上的。”不待容祁怼回来,解枫袖已然翻身上马,“后会有期!” 直到那抹扬长而去的身影淡出视线,凤天歌方才转身排到入城长队里,容祁自是跟在旁边。 “终于走了!”容祁像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一样。 凤天歌扭头看过去,“解姑娘在的时候你好像很紧张,怎么,你是不是暗暗的喜欢她?” “天地良心,我想暗暗的杀了她!”容祁这句话跟求生欲没有关系,他是发自内心。 面对如此真诚的容祁,凤天歌只是笑笑,不禁意抬头时,分明看到城门上漆黑又显沧桑的‘戊城’二字。 终于到了。 她倒想见识见识,能把父兄逼到绝境的对手,长什么样…… 入城巡检是规矩,此时站在凤天歌前面的还有二十几个人,原本一直很快的速度突然停下来,前面紧接着传来一阵吵嚷声。 城门处,一队镖师正护着镖车想要入城,因为着急,他们随手就把站在前面的两个人给拨椤到边儿上。 十几个镖师,各个健壮粗犷,威武雄壮。 换作别人,天还没黑早一刻晚一刻都没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换成屈平,就不行。 抛开尊严不要,怀里揣着的一千两差旅费必须要! 早一步进城,怀里的银子就彻底安全了。 天知道他们这一路是怎么飞过来的。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不是叫你们到后面排着!”为首镖头见雷伊推着屈平重新挡在他们面前,立时握住腰间砍刀恐吓。 雷伊跟屈平谁都没说话,前面挑着担子的猎户正在过检,下一个便轮到他们俩。 “滚开!”镖头见其不给自己面子,怒气冲冲上前,正想动手时整个人飞了起来。 雷伊动作太快,以致于同行镖师根本没看清自家镖头是怎么被人甩出去的。 单单是甩出去已经很能震慑人心,偏偏那镖师边飞边口吐白沫,落地时白沫吐的越发明显。 可惜,眼拙的镖师们根本没发现他们镖头在顷刻之间被人下了毒,也根本没有遇上高手的觉悟,呼啦将雷伊跟屈平围起来,“敢惹龙行镖局,你们是不想活了!” 其中一镖师拔剑相向,挡住去路。 这会儿,前面那个猎户已经入城,屈平二话没说,直接将那些镖师丢给雷伊,自己转动轮椅朝城门而去。 戏剧化的一幕出现了。 在屈平身残志坚转着轮椅就要到达城门时,眼前忽的一闪,一抹白色身影赫然闪到城门处,先他一步过检。 那是一抹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的背影,容祁啊! 眼见容祁就要入城,屈平正欲大喝,忽觉喉咙一紧,待他反应,身上几处穴道都被容祁封的死死的。 于是,屈平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容祁从他面前,大摇大摆的,先他一步,走进城门。 “屈先生?”在其身侧,凤天歌惊讶开口。 与此同时,雷伊已然放倒围攻过去的十几个镖师。 凤天歌不知内情,但她注意到容祁在屈平身上动了手脚,只不过,她当作没看见。 相比之下,雷伊知道内情,他也注意到自家主子刚刚对屈平做了什么。 于是雷伊二话不说,行至屈平身侧时‘啪’的为其解开穴道,继而看向凤天歌,“凤大姑娘,好巧。” 凤天歌朝雷伊笑笑,再看屈平时,屈平已然转回身,走向那群镖师。 是的,屈平主动让那群镖师把他带走了。 理由是,他想给镖局一个交代。 雷伊自然要跟屈平一起去,凤天歌则与容祁入戊城…… 冬天的寒山,纵然湿冷,依旧郁郁葱葱。 自山脚下通往山上的路有很多条,能顺利走进寒山寨的就只有那么几条,而且那几条路上皆设有暗号,允许你对不上暗号,但不允许对不上暗号的人再往前走。 此时,寒山寨的大门外,苗红 袖正穿着一身对襟的,绣着繁复花纹的窄袖短袄站在那里,下身是一条长至脚踝的苗疆百褶裙,图案花纹在中原六国都十分少见。 终于,在苗红 袖望眼欲穿时,一抹碧色身影淡入视线。 看到那抹身影时,苗红 袖猛然举起双臂摇摆,胳膊上的银制臂环随之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风情哥哥!” 然而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苗红 袖脸上笑意渐渐收敛,且在碧色身影行至面前时,苗红 袖已然转喜为怒,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就只盯着眼前男子,小嘴撅的老高。 “哟,这是谁惹到咱们的袖袖了?”男子伸手想要抚摸解红袖额角时,被其恨恨拨开,“风情哥哥,你把自己画成这副鬼样子是不是又去山下勾搭那些可怜的小哥哥喽?” 解风情,寒山寨的大当家。 不过在一个时辰之前,他还叫解枫袖。 “胡说,分明是他们来勾搭我。”任由苗红 袖怎么躲,解风情还是把手抚到她脑袋瓜上,揉乱原本好好的青丝刘海儿。 “切!” 苗红 袖狠狠摇头,之后跟上解风情走进山寨的脚步,“就你这副狐狸精的样子,你就只需要站在大街上,那些可怜的小哥哥们就会主动扑过去给你送银子!风情哥哥,你这样玩弄那些小哥哥的感情,真的很坏喽!” ------------------- 苗红 袖的口音,大家自行带入哈…… 第八百二十二章 最近又死了几个 解风情任由苗红 袖在旁边叽叽喳喳,大步流星走向忠义堂。 “风情哥哥你等等我嘛!”苗红 袖一路小跑跟进正堂,“对喽,你不是说这次下山是去会凤天歌吗?” “没错。”解风情行至主位,转身时单手扬起肩披的碧色长袍,动作行云流水,神情淡雅如风,眼前的解风情哪还有半分女儿家的样子,根本就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绝世少年郎。 “那你看到她没有?”苗红 袖好奇颠跑到解风情旁边,弯腰趴过去,手臂搥着桌面,双手托腮,眼睛一眨一眨,其中一条腿就跟抽了似在在地上踢来踢去。 解风情瞧着苗红 袖的样子,深深叹息,“像你这种坐没有坐相,站没有站相的女人,是不会有男人肯要你的。” “才不会咧,只要我想……”苗红 袖说话时腾出一只手,在空中攥成小拳头,“哪个男人能逃出本姑娘的手掌心!” 解风情以手抚额,“用蛊虫操纵人心,你得到的不是爱情。” “爱情是什么东东咧?”苗红 袖瞪大眼睛看向解风情,十分不解道。 对于这个话题,解风情以为自己足够发言权,“看到山下那些小哥哥为本寨主要死要活的样子没有?” 苗红 袖狠狠点头,“听说最近又死了几个哟!” 苗红 袖中原话说的不是很好,基本该在重音的地方全都是轻音。 “那就是爱情。”解风情一本正经看向苗红 袖,“如果有哪个男人肯为你死,你就得到爱情了。” “那还不简单!”苗红 袖腾的站起身,抬手间,一只白色虫子赫然出现在她指间。 解风情抚额,他错了,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不对耶!风情哥哥既然是去见凤天歌,为啥子还把脸画成这副鬼样子?难不成凤天歌喜欢女人?”苗红 袖用蹩脚的方言锲而不舍打听着凤天歌的情况。 “凤天歌不喜欢女人,不过本寨主知道与凤天歌同行有一个男子,便想着……” “哦!风情哥哥想从凤天歌手里抢男人,你常说攻敌先攻帅,攻人先攻心,凤天歌没了男人,就算让她到戊城也没心思攻打咱们寒山寨喽!”苗红 袖颇这傲气的撅撅嘴,随后朝山寨外面瞧瞧,“那个男人咧,风情哥哥你没把他带回来?” 想到容祁,解风情脸色颇有些感慨,“男扮女装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到个奇葩,那个男人多看我一眼都没有。” 苗红 袖听到之后,双手捂住嘴巴,眼睛睁的老大,“真有男人看到你这副鬼样子不动心滴?那他还是男人嘛!” “如假包换。”想到容祁看凤天歌时的样子,解风情肯定道。 “那一定是风情哥哥你不如凤天歌长的美!”苗红 袖翻起眼珠,“真不知道凤天歌得长成啥样一副神仙样子。” 解风情很费解,“为什么她是神仙样子,我就是鬼样子?” “你是男滴嘛!男滴变成女滴,就是鬼!”苗红 袖中原话说的不地道,三观却是非常正,“我想起来喽,风情哥哥这次出去招摇用的啥名字?” “解枫袖。”解风情很诚实。 苗红 袖突然甩手,两只白色小飞蛊倏然射向解风情。 以解风情的武功,那两只小飞蛊就是过来送死。 果不其然,小飞蛊还没沾到解风情碧色长袍,就已经被弹指间的凌厉阻在半空,轰然化成粉末。 “小飞蛊也是蛊,也是你精心养出来的,要珍爱生命。”解风情惋惜道。 苗红 袖双手叉腰,气鼓鼓瞪向解风情,“为啥子又用袖!袖是我的名字!” “苗疆蛊主给你起的名字可不叫苗红 袖,要不要我提醒你,你自己叫什么?” 解风情笑着看向苗红 袖,正要说时被其打断,“反正以后不许用袖,听到没有!” “好,听你的。”解风情眼中笑意渐渐退却,眼中闪过一抹深凝,“我既已回,明晚攻下凤君离,本寨主说过,且等凤天歌入戊城,我自会送给他一份大礼。” 听到凤君离三个字,苗红 袖眼睛瞬间闪亮。 凤君离,你可要小心喽…… 且说自凤天歌入戊城之后,第一时间寻得戊城里有名的风水先生,向其打听戊城近几日的天气。 为什么要问风水先生,因为凤天歌坚信,出来骗是要有点本事的。 就比如他家师兄,为了把谎话说的像预言,对天文地理,奇门遁甲跟五行八卦都有涉猎。 紧接着她又找了几家猎户,花重金让猎户分别画了几张寒山地形图。 别问凤天歌为什么不到府衙求助,相比府衙提供的地图,她相信这些猎户画的更为精准详细。 兵分两路,容祁则直接潜入戊城府衙,将凤君离跟凤清的战势分析图偷了出来。 直到酉时,凤天歌跟容祁才在一家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客栈汇合。 客栈天字号房间里,凤天歌将从猎户那里得来的地形图摊到桌面,手中朱笔不时在地形图上勾勾抹抹。 容祁则坐在她旁边位置,端着一杯茶,“要不要喝一杯?” “依着那位风水先生的意思,明晚寒山大雾……”凤天歌接过容祁手中茶杯,视线紧盯地图。 “大雾怎么?”容祁有自己的想法,但他不能说出来。 “寒山寨已经困了兄长近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对于被困的戊城将士来说,粮草跟耐心已经磨的差不多了,而且在此之前,寒山并无浓雾。” 凤天歌搁下茶杯,自地图上圈起凤君离所在平坝,“眼下兄长被困在这里,下山之路皆被山贼堵死,这里地势险峻,山贼想要攻山不易,兄长想要突围也不易。” “这跟大雾有什么关系?”容祁想知道凤天歌的想法,自然要不断发问。 凤天歌随手拿起凤君离的战势分析笔记,“大雾是契机!” 顺着凤天歌的视线,容祁分明看到凤君离笔记里左下角有一段很小的文字。 ‘腊月十七日晚,浓雾。’ 腊月十七日晚,正是明晚。 “如果我猜的不错,兄长一直没有突围,等的就是明晚。” 浓雾意味着什么? 伸手不见五指…… 第八百二十三章 来时路费谁给报了 凤天歌站在凤君离的角度分析,戊城军队的劣势在于不熟悉山中地形,一旦被山贼冲散,根本不能化整为零,各自行军,反倒会被他们各个击破,全军覆没。 所以大雾对凤君离来说,便是他们突围的最好时机。 错过明晚大雾,他们就只有等着被困死的份儿。 对于凤天歌的分析,容祁深以为然。 雾起,山贼也看不清路。 “现在的问题是,连我都能想到明晚是契机,寒山寨那位大当家也必然能想到,所以即便明晚是契机,但也是一场恶战。”凤天歌随手搁下凤君离的笔记,美眸寒凛如霜。 就在容祁想要追问凤天歌的计划时,房门突然被人打开,雷伊推门之后,屈平从外面转动轮椅进来,脸色不喜不怒。 “属下拜见主人。”雷伊叩紧房门,转尔站到屈平身后。 对于这样的站位,某世子很不满意。 “屈先生你没事吧?”凤天歌看向屈平,忧心问道。 屈平摇头,“我没事。” “之前在城门时天歌见屈先生着急便没细问,先生怎么来戊城了?”凤天歌多半猜到原因,这会儿也是明知故问。 凤天歌旁侧,容祁开始挤眉弄眼。 屈平深吸口气,“不瞒凤大姑娘,是四海商盟盟主叫屈平赶来戊城,希望能助姑娘一臂之力。” 凤天歌恍然似的抬起头,看向雷伊,“那你怎么会与屈先生一起?” “我是……”雷伊故意停顿时看向容祁,容祁眼珠一瞪,长眉朝着凤天歌的方向挑了挑。 雷伊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这是让自己随随便便说个小谎,“路上凑巧。” “哦……” 就在凤天歌收回视线时,雷伊明显话还没说完的样子看向容祁,“属下回皇城时主人已经离开,不过属下听江管家说,主人扣了属下三十年的工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三十年?”凤天歌惊讶不已,转眸看向容祁。 容祁没看凤天歌,而是与屈平对上眼了。 雷伊根本没回皇城,他知道这事儿必保是屈平告诉他的。 屈平这个大嘴巴! “咳……这件事等明晚之后本世子再跟你解释……”有凤天歌在,容祁一时不好发挥,否则就凭雷伊这态度,他还能再扣三十年。 “主人恐怕不知道,暗卫这行吃的是青春饭,再过三十年属下可能就老了,那个时候属下藏也藏不动,打也打不过,再没有工钱存下来,晚景凄凉,加上长年风吹雨淋又不见阳光,属下就算出去要饭都有可能爬不动……”雷伊说到动情处,竟隐隐有呜咽的声音传出来。 凤天歌知道容祁喜欢钱,可从来没想到他会这样克扣雷伊,“三十年的工钱是多少……” “那什么,本世子是跟江棠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扣你工钱,没有的事!”容祁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在滴血。 雷伊有多了解他家主子,容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话接过去的目的只有一个! “回凤大姑娘,属下三十年的工钱可多了!有三千两!!”雷伊十分夸张伸出三根手指,眼睛泛起莹莹泪光。 凤天歌以为自己听错了,三十年三千两,十年一千两,一年一百两? 雷伊在暗卫排行榜上第五,一年就值一百两? 据她所知,穆宸身边的暗卫追风在排行榜上第十,价钱远超雷伊,一年一千两肯定过了。 “三……三千两?”凤天歌有些不可置信看向容祁。 “歌儿你有所不知,雷伊的工钱不是你心里想的那样算,它是倍数相乘,就是今年一百,明年两百,后年就是四百,依次类推……”容祁无比真诚解释。 “主人,你说的是……” 没等雷伊把说话完,容祁扭头,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雷伊已然千疮百孔,“你可以闭嘴了。” 雷伊最清楚自家主人的雷区在哪儿,他基本也踩的差不多了。 一直坐在轮椅上没说话的屈平看到雷伊三十年的工钱如此轻易讨回来,他心也动了,“容世子,之前你说……” “本世子没说,啥也没说。”容祁已近爆炸边缘,隐隐可见两侧太阳穴的青筋一鼓一鼓的,应该是憋的很难受。 凤天歌暂时不理他们之间的钱财帐,“既然两位也在,天歌有一事相求。” 依着凤天歌的意思,明晚凤君离与寒山寨必有一仗,而她并不打算惊动戊城守军,原因是,她怀疑戊城守军里有奸细。 她虽与凤君离不熟,但凤清的本事她清楚。 即便对手再厉害,能把凤清虏到寒山寨也必然是里应外合! 而且明晚大雾,带兵入山本就是大忌。 最重要的一点,明晚之战不在输赢,在突围。 只要凤君离能把他手下的三千兵安全带下山,就算功成。 浓雾之下,如何能给凤君离指出一条明路,且在同时迷惑住寒山寨的山贼,便是明晚取胜的关键。 关于这一点凤天歌已有对策,奈何没有人手,于是她朝容祁借了雷伊。 同时,她希望容祁能在明晚寒山寨与凤君离对阵的时候潜伏到寨子里,查探凤清下落。 凤天歌说的很委婉,大概意思就是叫容祁量力而行,能救则救,不能救就撤回来。 而她自己清楚,如果容祁不能救,换她也是一样结果。 子时已过,凤天歌嘱咐容祁三人早些休息之后,起身离开,回到自己屋子。 凤天歌这一走,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的很诡异。 容祁死死盯着雷伊,眼神里传达出来的意思大概就是长本事了啊! 知道威胁你家主子我了啊! “主人要是没什么事,属下告退……”雷伊也是被逼无奈,他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被容祁这么一扣,就像是被大风刮走的! 搁谁身上谁能忍气吞声? 只要想到雷伊明天要跟凤天歌呆在一起,容祁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退了雷伊。 待雷伊退下去,房间里就只剩下容祁跟屈平两个人。 容祁没别的,就一个要求,“能不能别跟本世子谈钱?” “能。” 屈平的诉求十分简单,来时差旅费给他报了…… 第八百二十四章 谁最美 容祁没干! 之前说好的,他若先屈平入戊城,这钱就要在欠条里扣,结果就是他先到戊城,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屈平呵呵了,“你自己怎么先到的戊城你自己不知道吗?” “过程重要吗?”容祁摊手,一脸的理直气壮。 见屈平没说话,容祁凭着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开始洗脑,洗到最后,屈平还是没开口。 但屈平并没有糊涂,当初容祁说好给他的那一千两差旅费并没有事先预支,所以他这么跋山涉水翻山越岭的过来,到现在,一千两没得着,还从自己本该得到的银子里扣了一千两。 这就相当于什么? 就算他先于容祁到戊城,眼前这个不要脸的也肯定不会给他一千两,因为那不扣的一千两,就是给他的一千两! 虽然很绕,但屈平想明白了! “容世子,其实这个世上有很多东西是用钱买不到的,就譬如……”屈平很想煽情的告诉容祁,就譬如他们之间的友情,用钱能换吗? 只是没等屈平把话说完,容祁就一针见血否定,“那是因为你穷。” 不得不承认,在容祁的价值观里,除了媳妇,就是钱! 至于跟屈平的友情,等等。 友情是什么东西…… 入戊城的第一夜,就这么平平安安的过去了。 第二日,凤天歌带着雷伊早早离开客栈,容祁也没闲着,既然要入山救镇南侯,他至少要先熟悉寒山寨的具体位置。 屈平则很闲的,又去了一趟龙行镖局。 此时早已到达寒山,距离寒山寨只有一个时辰路程的狼群已经在原地蛰伏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原本定于昨晚突袭寒山寨的苏狐,因为水土不服拉肚子,这会儿才好。 山林里,苏狐正拿着地图左看看右看看,旁边小狼的脑袋便跟着他一起,左晃晃,右晃晃。 一人一兽,晃来晃去也没个结果。 苏狐干脆收起地图,直接扑到小狼身上,“肚子还是有些痛。” 小狼心领神会一般卧在地上,由着苏狐在他身上取暖。 左侧小花看到之后也跟着过来凑热闹,整个身子绕着小狼缠了三圈,之后将偌大一颗蟒蛇头搭在苏狐背上。 这般情景远远望去,真的好像一坨…… 白天里阳光明媚,整个寒山在阳光的照耀下一片郁郁葱葱,偶有风起,传来松涛阵阵,犹如海浪击石,气势如虹。 平坝上,一袭白色铠甲的男子负手而立,修长高大却不显粗犷的身形孑然独立间散发出来的,是傲世天地的强势跟尊威。 凤君离站在那里已有一个时辰的时间,黑目如鹰,静默盯着视线可及的寒山。 午时过后,阳光愈渐充足,寒山里丝毫雾显也无。 但他清楚,今晚,必有大雾。 回想起来,他与麾下三千将士被山贼冲散之后困于此地,已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战时所带干粮早已用尽,近十天里将士们吃的大多是地底挖出来的蛇跟田鼠,偶也会以树皮充饥。 而他坚持忍耐到现在,为的就是今晚这场大雾。 能不能带着麾下三千兵安全下山,只看今晚。 忽有侍卫大步过来,单膝跪地,“启禀元帅,凤天歌大军已至义郡,两日后抵达戊城。” 凤君离神色未变,唯眼中光芒一瞬间柔和,“吾妹这般行军速度,已是不错。” “末将听闻凤大姑娘在皇城军演时一鸣惊人,连秦淳都不是她的对手,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将门出巾帼。” 听到侍卫如此称赞,凤君离未语。 对于自己这个妹妹,他亏欠太多。 提起过往,天下谁人不知楚玥郡主是挺着肚子下嫁到镇南侯府的,他的出生本身就是镇南侯府的一个污点。 作为污点,他自小便有自知之明,以最小年纪考进太学院武院,以最好战绩成为大齐先年轻的先锋,十五岁主动提请兵部将其调配到戊城,七年来凭战功一步步成为戊城守军主帅。 在他记忆里,自十五岁离开皇城之前,他见过自己妹妹的次数不到十次。 从来,没有说过话…… “元帅?”侍卫轻声唤道。 “都准备好了吗?”凤君离收敛神识,冷峻开口。 “回禀元帅,一切准备就绪。” 凤君离点头,“传令下去,酉时三刻,待命。” “是!” 且等侍卫离开,凤君离垂在两侧的拳头渐渐收紧。 寒山寨之乱,他非但连累凤清,更逼得凤天歌远在皇城出兵来援,倘若凤清跟妹妹有任何闪失,他如何对得起母亲。 凤君离望着远处一片寒山,深邃有神的目光里闪出一抹柔软。 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天色愈黑,不管是寒山寨里的两位当家,平坝上的凤君离,还是山脚下早已与雷伊分两路相守的凤天歌,都在等待。 哪怕是远在寒山另一端的苏狐,跟已在寒山之内的容祁,也在暗暗蛰伏。 雾,终于来了。 自酉时一刻起,原本就因为入夜已经不能远视的绵密山林里突然飘起一层白雾。 雾很淡,三米之内可视物。 此时的凤天歌已经暗暗潜入寒山,她所在的位置可直通平坝,但这条路并不是从平坝攻下来,最好的一条下山路径,相反会有些崎岖。 但她相信自家兄长定然不会选走最通畅的两条捷径,那么余下几条路径都有可能成为凤君离的突围路径,能不能选到一起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家兄长能不能顺着她选的路径下山。 对此,凤天歌信心十足。 一定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白雾渐浓,一米之内可视物。 寒山寨里,解风情稳坐忠义堂,凤目淡漠看着外面浓雾。 此时的解风情已然换了一身装束,藏青色的长缎锦衣,腰间扎着一条祖母玉的腰带,眼俊美,脸俊美,五官无一不美的恰到好处。 没有上妆的解风情少了之前的脂粉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凛然生威,黑发以青色玉冠束起,一丝不落。 干净,俊美,如白璧无瑕,魅骨天成。 如果一定要问容祁跟解风情谁更美,只能说,各有各的美。 但有一点,容祁若妆成女子,定然不及解风情…… 第八百二十五章 谁点的火! 门外,苗红 袖仍是往日装束。 “好大的雾哟!”这会儿苗红 袖顶着一身银饰跑进忠义堂,“风情哥哥,你咋还不下令,我都准备好喽!” 听着那一串串的银铃声,解风情好想吐槽,但又有些舍不得,“穿成这样,你是见不到凤君离的,也报不了仇。” “怎么见不到?我就在下山路堵着他,一定能见到!”苗红 袖嘟起唇,双手插腰的样子没有一点女孩子该有的妩媚。 解风情指着她腰间那串银铃,“所以你觉得外面雾大,他们眼睛看不到的同时耳朵也都失聪了是吗?” 苗红 袖低头瞅了瞅自己腰间那串银铃,之后一把扯下来拍到旁边椅子上,“今晚本姑娘一定要抓到凤君离,把他滴头发剃光光!” 解风情视线绕过苗红 袖,看向外面浓雾,凤眼微眯,“传令下去,活捉凤君离。” “好咧!风情哥哥你就坐在这里等我好消息!”苗红 袖听到解风情传令,当下带着外面寒山寨里十个轻功极好的人,悄然奔向早就埋伏在平坝外围的十路山贼。 解风情在离开寒山寨之前就已经算到今晚大雾,亦推算出凤君离会在今晚突围。 既然早知,必有准备。 寒山到了这个季节本就潮湿,尤其是在这种大雾天里,普通的木制火把根本燃不起来。 但特制的不同,将棉布铺好,洒上火磷,再一圈一圈缠到木制的火把头上,这种操作足能让火把在这样的天气里燃烧,并且经久不熄。 雾起,伸手不见五指。 平坝上,凤君离知时机已到,由他在前,三千人紧随其后悄无声息走下平坝,据他估算,与寒山寨里山贼的交锋,当在半柱香之后。 如果遇到的话…… 雾气迷漫的寒山,就像是天上的白云坠下来,在丛林间肆意鼓荡,翻滚如潮,能视半臂之内,半臂之外一片白茫。 此时,凤天歌顺着她预先选定的线路已至山腰,静静蛰伏。 她要在这里等,等火光,跟声音…… 随着解风情的命令依次传达到十路山贼耳朵里,平坝周围突然有一路火光骤然亮起! 白雾遇火,仿若红云! 与红云一同出现的,便是嘈杂的鼓噪声。 而实际上,但凡起火的那一路,山贼数量只有一百人,这一百人除了看好固定在树上的火把之外,还要用力敲打身边暗鼓,制造出‘千军万马’的假象。 顷刻之间,平坝周围突然亮起五道长长的火光,鼓噪声此起彼伏,令人心悸。 也就是说,十路山贼中,火光冲天的五路是虚张声势。 偏偏,凤天歌选中的下山路径,就是其中一条有火光跟鼓噪声的路。 毋庸置疑,在她身旁两条并无动静的下山路上,皆有千余山贼埋伏。 火光已起,凤天歌不能再等,当下从腰间拽出一个形似火药的竹筒。 待其拉起竹筒上的白色捻线时,一阵尖锐的刺耳声骤然响起,震彻山林。 下一秒,平坝周围山路又突然出现数道火光! 与火把不同,那数道火光骤然腾起,仿佛能穿透雾气一般,直冲云霄。 几乎同时,林间传出振聋发聩的铜钹声,声声撼天,刺痛耳膜! 偌大寒山,一时间红雾漫天,火光四起。 不得不说,凤天歌的计谋与解风情想的如出一辙,只不过解风情的动作小了些,不似凤天歌直接将油跟火磷混在一起,且把这种混合的磷油浇在五条下行山路上。 值得一提,凤天歌选的这条下山路径除了有她浇灌的磷油,更有一百山贼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敲打暗鼓。 十条下山路径,唯独她这一条火光最胜,声音最响。 而这条路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那一阵阵振聋发聩的铜钹声是按照凤家军独有的撤退鼓点敲响的。 顷刻之间,平坝周围顿时红雾浮动,鼓钹震天。 凤君离率领三千兵一路暗伏,却在听到声音时停下来。 “元帅?”在他身后,副将罗铭行至近前,“远处好像有声音!” 俯瞰下去,凤君离所选的路径并不是捷径,但亦有火光跟铜钹的声音。 问题关键,铜钹是凤天歌的杰作而非解风情。 是以此条山路,埋伏山贼近千。 简单说,自平坝下山,长长短短有十条路径,解风情的计划是隔一条燃一条,虚实结合,凤天歌的作法是选一路与之重合,余下燃火的路径刚好是解风情没燃的路径。 此时寒山,十条路径只有一条静悄悄,剩下九条乱糟糟! 浓雾中,凤君离沉凝片刻,“传令下去,前队变后队,迅速折回!” “元帅,我们已经走到这里了!”罗铭不想回去,近一个月被困平坝不只是他,许多将士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这是军令!”凤君离背负龙吟,寒声低吼。 罗铭无奈,只得传达军令,三千兵将一时前排变后排,火速回转平坝。 要说这会儿除了凤君离,最懵逼的就是苗红 袖跟寒山寨的人。 就在凤君离折返的那条山路上,苗红 袖本来妥妥埋伏着,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破锣声,把她吓一跳。 “怎么回事儿?”苗红 袖扯过身边一山贼,“不是告诉你这条路不燃起的么!” 虽然苗红 袖有严重的口音问题,但吐字没问题。 “二当家明鉴,小的没让人点啊!” “没点咋响起喽!还不快叫人去看!”苗红 袖怒声下令。 跟苗红 袖一样乱的,还有另外三条山道上的山贼。 换句话说,此时所有埋伏在平坝下面的山贼,都是懵的! 鉴于凤君离所率三千兵本就没走多远,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三千兵悉数回到平坝。 紧接着,凤君离当即派出十人分别从十条山路去探! 一柱香的时间,派出去的士兵陆续回报,除了其中一路,火光皆有,噪声皆有。 只有其中一路,噪音是两种声音! 此刻站在平坝上,凤君离听到侍卫禀报,当即靠近有两种声音的那条山路细听。 隐隐的,他听到了铜钹的声音。 心,大惊! “元帅,左三路没有火光也没有噪音,当是无人,我们是不是该走……” “这一条!” 第八百二十六章 原来是妹妹 凤君离没等身边副将说完,当即下令。 罗铭震惊,“元帅,据探报,这条路除了噪声还有火光,这说明此路并不安全!” “兵行诡道,越安全的路越是凶险,而且,寒山寨的山贼就算虚张声势,也不会闲到鼓噪出两种声音,出发!”凤君离高喝一声,便率三千兵直朝凤天歌选的下山路径,冲袭而去。 既然没有犹豫,便当奋勇向前,此时凤君离的行军速度已不似之前那般小心翼翼,雾气很快会散,他必要抢在雾尽之前把自己的兵,带下山!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远隔三座峰峦的寒山寨外围,一群狼正在悄然靠近。 因为大雾,狼行时又没有声音,是以七百多条狼已至山腰,站在望山亭里瞭望的山贼也没有发现。 雾虽浓,但已不似最浓时半臂之外不可视物,借着火把的光,山贼们目视的距离可在三尺左右。 话说,苏狐不知道有大雾,但大雾并没有影响他欲救镇南侯的迫切心情。 此时,手里握着罗盘的苏狐正严格按照罗盘的指针一路向上,他早就对准方位,罗盘上的指针正对寒山寨里的忠义堂。 毫不夸张的说,就苏狐现在的决心跟气焰,恐怕阎王老子挡在面前他也得杀。 当然,苏狐并没有自我膨胀到以为自己可以独挑所有山贼,为了声东击西,他让小狼带着狼群混淆视听。 大概的意思就是叫小狼带着狼群到山寨里‘打劫’一趟,小池跟小花则跟在小狼身边,目的自然是保护小狼安全。 作为共同经历过最初磨难的三小只,在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里,已经建立了常人不可想象的友谊。 至于它们最初的磨难,如今已经成了它们的宠主…… 寒山寨,忠义堂。 解风情看着被手下人‘请’进来的凤清,眸子微微弯起,“给侯爷松绑。” 山贼得令,自是替凤清解开绑绳。 待解风情挥手,山贼退散。 朱漆木门闭阖时,解风情浅笑着看向凤清,“侯爷坐。” 凤清中了苗疆蛊毒,就算解绑也无回击之力。 “今晚浓雾,凤君离必会趁机突围,侯爷以为凤元帅有几成几率能带着他麾下三千兵走下寒山?”解风情男生女相,又不会过分阴柔,为男声时音色清冽,如泉水击石,为女声时音色柔和,似黄鹂出谷。 “为何要引天歌来戊城?你要干什么?你背后到底是何人指使?”凤清正襟危坐,寒目如潭。 解风情眉峰微挑,“侯爷答非所问,不过解某倒也能回答一二。” 见凤清不语,解风情抬手,扯了扯并不褶皱的藏青色绣着深色云纹图案的衣袖,“引凤天歌来戊城不假,原因么,想与之切磋一下兵法战术,至于受何人指使……没有,解某初出茅庐,就是想找个对手。” 凤清皱眉,“中原六国武将何其多,你如何会选中天歌?” “论中原六国新生中,势头最猛的,只有齐国镇南侯府的凤天歌,侯爷看到了,在下年纪也不大,我总不好去找如侯爷这般年纪的切磋吧?赢了说我不尊老,输了……” 解风情停顿片刻,似有深意看向镇南侯,“输了我又不甘心。” “寒山地势险峻,寒山寨在此盘踞多年,阁下以奇门遁甲之术配以兵法,占尽天时地利,不赢也难。”凤清承认眼前少年厉害,但这种‘厉害’是有条件的。 解风情淡然一笑,“侯爷为将多年,当知天时地利皆非偶然,不是所有武将都能抓住天时,都能看出地利,行兵打仗打的是什么?” 凤清语塞,无力反驳。 “打的是人。”解风情凤眸璀璨,如星光耀眼,“侯爷信不信,你我交换,我解风情断不会被侯爷生擒。” 凤清沉默,片刻点头,“本侯承认你战术诡诈,我非你对手。” “侯爷的确不是解某对手,但好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解某对凤天歌可是寄予厚望的。”解风情又道,“今晚之后,侯爷与凤大元帅皆入我寒山寨,凤天歌若能在半个月内把你们救走,便是她的本事。” 就在凤清欲开口时,木门突然被人推开,一山贼急匆跑进来,“寨主!大事不妙,咱们寨子被狼群围攻了!” 解风情闻声微震,“有多少只?” “雾太大,数不清啊!”山贼急声回道。 “传令下去,以安全为主各自回屋,不许出来也不必理会,屋前摆放火把以防野狼突袭。”解风情神色肃冷,寒声道。 山贼得令,转身即出。 “寒山寨外围十里往内设有天煞阵,此阵遇山中野兽会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野兽多半会被声音吓走,遇人闯阵则会启阵,阵中石头跟树木会随阵法多变,困个百余人在阵里并不是难事。” 解风情显然没将那群狼放在眼里,“今晚雾重,加之野兽听觉灵敏当是受了平坝外围躁声干扰才会误打误撞闯进寨里,狼群至多不过七十只,便叫它们在寨子里撒野也没什么。” “平坝噪声?”凤清目色微寒,“你这声东击西的战术,君离不会上当。” “作为主战一方,侯爷若遇到这种天气会不会使出声东击西的战术?这是其一。其二,十条路隔一燃一,就算凤君离选了有火光跟鼓噪声的山路,旁边两条山路上埋伏的人会在听到蜂鸣声后迅速支援,从平坝到山底要一个时辰的路程,山路不熟,凤君离如何也逃不掉。” 凤清无话可说,输就输在山路不熟。 就在这时,解风情凤眸陡转,顷刻间,房门被人踹开。 一抹白色身影倏然而入,直奔凤清! 解风情眸色转戾,身形如鹰般飞掠疾往,先来者一步将凤清扯到自己身后。 “来者何人?”解风情寒声质问瞬间,心中猛震。 来者与他一般,心中也是猛震! “你……你你你!”容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张大嘴巴,“解、枫、袖?” 解风情未曾想眼前之人会是容祁,微怔片刻,惊讶神色渐渐转淡,“解枫袖是吾妹,你认识?” 妹妹? 原来是妹妹啊…… 第八百二十七章 长话短说 差点儿没原地爆炸的容祁在听到解风情的解释后,终于缓了缓心神。 但还是非常震惊。 他真是特别想告诉眼前男子,他何止认识解枫袖,就他对解枫袖的讨厌,长话短说也要说上两三天。 “嗯,她欠我银子。”想到解枫袖一路走来占吃占喝,容祁直接开口。 解风情凤眸微挑,“呵!所以阁下今晚过来,是到我山寨里抢银子?” 容祁恍然,歪着脑袋看向解风情背后的镇南侯,“抢人。” 解风情冷笑,猛一抬手,立于木椅旁侧的鱼骨剑倏然落于掌心,“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容祁虽未与眼前男子交过手,但他看过解枫袖出招,自是不敢怠慢,拽出焚天,“放了镇南侯,我饶你不死!” “那且看看,谁该饶谁!” 解风情正欲出剑刹那,容祁视线紧紧盯住他手里那根‘鱼骨’,“你……你为什么会用这柄剑?” “人有双生子,剑不可以?”解风情男扮女装混迹江湖这么长时间,从没有一次被人揭穿,靠的是什么? 演技。 想到自己被公孙佩坑去的双子剑,容祁很轻易的相信了他,“得罪!” 焚天起,赤红剑身顿时闪出耀目红光! “慢着!”解风情并未出剑,“别拆房子,咱们出去打。” 眼见解风情提剑走向房门,容祁倏然冲向凤清! 这特么又不是擂台,讲什么君子! 解风情后脑滴汗,转身刹那祭出鱼骨。 凌厉剑锋破空而至,速度之快,容祁根本来不及伸手去抓凤清,当下折转身形以焚天抵挡。 剑身撞击刹那,两股气流如瀑布般急泄,周围空气被冲袭挤压,以波浪形状疯狂外溢。 解风情以鱼骨连击,焚天亦招招狠戾。 “侯爷!走!” 容祁低喝之际,解风情倏然抬手以隔空点穴之法封住凤清几处大穴。 眼见凤清被控制,容祁眼中发狠。 此时,二人已出忠义堂。 浓雾依旧,二人相距数米,彼此很难捕捉到对方的身影,但却能无比清晰感知到对方的内力波动。 堂内,凤清看着外面隐约攒动的身影,心中暗惊。 容祁的武功,何时变的这样高…… 忠义堂外,鱼骨与焚天交相挥斩,剑气如虹。 通红剑身的焚天带着无比灼热的剑气在浓雾中劈波斩浪,所到之处发出嗤嗤裂响。 雾尽,焚天力斩,虎啸龙吟,狂暴剑气犹如一条赤金巨龙冲向解风情。 解风情心中骇然,之前一起对敌时他有观察过容祁剑招,哪有这般精妙! 千钧一发,解风情猛然祭出鱼骨,银白剑身上,数十道白色剑锋卷起周围雾气,一条琼鲸化形一般横亘在解风情身前! 水火难容,碰撞一刻发出爆炸般的声响,震的人耳膜刺痛难忍。 赤红巨龙与白色琼鲸于半空中疯狂绞杀,容祁跟解风情亦不断朝两剑绝世利剑中注入内力,周遭空气暴戾涌动,但凡内力稍弱一些的,哪怕近身便会受到极大侵害。 偏偏就有那么一个人,居然可以在疯狂涌动的气流中,毫发无损的,蹑手蹑脚的猫进忠义堂。苏狐…… 这厢,随着凤君离率三千兵越往下走,越是能听清山下敲打铜钹的声音。 凤君离是镇南侯府的人,他自然听得懂凤家军不同鼓点所代表的意义,但他只是懂,从未在戊城守军中用过。 因为打从骨子里,凤君离并没有把自己当作镇南侯府的人。 此刻听到撤退的铜钹声,凤君离只有一个猜测,虽然不可置信,然除了凤天歌,还会是谁? “元帅,前面有伏兵!”罗铭与凤君离几乎同时注意到前面隐隐浮动的火光。 凤君离并未犹豫,“冲过去!” “可是……” “这是军令!”本就是赌,他便赌敲响铜钹的人,是他妹妹。 “是!”罗铭随即传令,三千大军奋勇向前! 要说解风情原本的计划挺好,真的挺好。 如凤君离这般选了有火光跟鼓噪声的下山路径,必会在两兵相交之前触动早就系在下山必经之路的铜铃。 铃铛一响,堵在山腰处的山贼即刻发出信号请求两侧山贼过来支援,届时借着浓雾,两军厮杀必能将凤君离三千大军冲散,再各个击破。 坏就坏在铜钹声太响,响的盖过铜铃。 如此直到凤君离大军杀过来,那一百山贼措手不及,仓皇逃窜。 就这样,原本以为的堵截不复存在。 之前因为浓雾跟没有照明的原因,凤君离行军速度受限,眼下浓雾渐散加上沿途火光,三千大军一路狂纵! 偏在这时,铜钹声骤停。 凤君离心中暗惊,当即唤罗铭率军继续下山。 “元帅?”罗铭不解,得到的回答却只有两个字。 军令! 凤君离相信铜钹声不会无缘无故停下来,必是敲打铜钹的人,受到威胁! 如果是凤天歌,他便是拼了自己这条命,也不会让妹妹出事。 眼见罗铭率三千兵直冲山脚,凤君离手握龙吟,当即飞纵,朝周围山路而去。 此时,远隔两条山路的山道上,凤天歌正被苗红 袖及千余山贼围在正中。 雾气渐散,火把通明。 凤天歌手持斩风,淡漠看向对面女子,“你输了,这个时辰凤元帅只怕已经出了寒山。” “你到底是哪里来滴坏女人!火是不是你点滴?破钹的声音是不是你敲出来滴?”苗红袖气的脸色发白,跺脚问道。 “是我。” 依照凤天歌的计划,她当在山腰位置接应凤君离,不想一柱香之前,雷伊突然找到她,告诉她有一伙山贼正在朝这条路上汇聚,人数越来越多。 凤天歌当即叫雷伊替她敲打铜钹,自己赶去拦截。 她不必战胜这群山贼,拖延时间就好。 换作解风情亲自来,必然能想到凤天歌自投罗网的用意,但苗红袖没有这个脑子。 “你这个该死滴!还愣着做什么!活捉活捉!”苗红袖音落一刻,围绕在凤天歌周围的山贼疯狂冲袭。 如果在半柱香之前,她若想逃,不费吹灰之力。 但此刻随着山贼数量越聚越多,她已经没有把握能够冲出突围。 斩风起,一道狂啸剑气在凤天歌身前生成…… 第八百二十八章 虹有七彩,鞭有九色 忠义堂前,解风情与容祁打的难分高下。 最要命的是,解风情拼尽全力,却没有试探到容祁的底线。 雾渐散,焚天剑犹如一把疯狂燃烧的火焰,剑气所到之处,凌厉决绝,灰飞烟灭。 解风情手中鱼骨狂斩,仿佛带起奔流不息的大浪! 无数次碰撞交锋,拍岸击石的大浪在火焰的吞噬下溃散成千万朵细小的昙花,昙花一现,终淹没在淡淡薄雾间,失了踪影。 就在解风情再欲出招时,感觉到周遭异样。 “你带了人?”解风情陡然收剑,眉目冰冷,声音愠寒。 容祁手握焚天,剑身炙热,周遭雾气尽被烘烤的无影无踪。 此时雾气已不如初时那般浓郁,隐隐间,百余双幽绿眼珠赫然闪现在他二人周围。 解风情明眸愈渐寒冽,并不是人,“这些狼是你带来的?” 容祁对狼没有好印象。 当初在虎骑营,他被苏狐身边那只狼王追的蚀骨销魂,后来武院后山他在密闭房间里与苏狐那三小只一起快乐玩耍时,那头狼哈喇子都滴到他脸上过。 就那两次,他到现在心里阴影还没散。 刚才看到那几百只幽绿幽绿的眼珠儿时,容祁差点儿就崩溃了,他还以为是解风情放出来的。 此刻听到解风情质问,他这才把心放下,“很明显,还不快把镇南侯交出来!” 直到这一刻,二人方才想起忠义堂里的凤清。 然此时,忠义堂里空空如也,哪还有人! 容祁怒,他理所当然以为是解风情把凤清藏起来的,“把镇南侯交出来,饶你不死!” “既然凤清不在,你便别走了!”解风情当真没想到,他竟然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把凤清救走。 鱼骨剑冲天而起,二十道巨大剑气卷起白雾,犹如千树万树的梨花,盛放在寒山寨的上空。 就在解风情欲斩的下一秒,分明看到四五头狼同时攻向容祁。 容祁也是服了,明明解风情先举的剑,这些狼为毛线要攻击他? 解风情眉峰微蹙,“这些狼不是你带来的?” 现在已经很明显了,容祁已经被狼包围。 而此时,那些狼亦向解风情发出攻击。 别问这几头狼为啥不攻击别人,因为别人都在屋子里,就他们两个在外面。 容祁对狼有迷之恐惧,杀狼他不敢! 但凭他的本事不想让狼伤到分毫也不是难事。 相比之下,解风情对狼则有很深的了解。 狼,绝对是一个记仇的物种,今日屠狼一时爽,他朝整个寒山寨都要陷入终日被狼报复的恐惧中。 是以在被百余头狼分别围住的情况下,容祁跟解风情皆以自保为基础,并没有绝命斩杀。 鉴于凤清不知所踪,容祁不好在寒山寨逗留,是以他便借着狼群掩护,飞掠下山。 解风情则本着把狼群引出寒山寨的目的,亦往山下引狼。 两人第一次正面交锋,是以被狼群活活分开,结束的…… 平坝下方,凤天歌以一独挡千余山贼,斩风所到之处,山贼仓皇避让,剧烈的空气波动使得那些山贼无法近身。 凤天歌此时所用,乃是叶清华的剑招,千针引。 剑招如名,斩风剑身在凤天歌手腕的急剧震动下,磅礴剑气化作千万霜白色的尖细银针,银针如芒,触及者经脉必受重创。 乱芒之中,无数山贼痛极倒地,可即便是这样,凤天歌也根本跃不出千余山贼的包围。 圈内,苗红袖瞧着身边那群没用的东西,猛然抽出腰间软鞭,单手叩在其中一个山贼肩头,凌空跃起! 玄女鞭,兵器谱上并无排名,威力却在裴卿打神鞭之上。 要知道,打神鞭在兵器谱上,排在十五。 半空中,苗红袖身形如燕,手中玄女鞭犹如一条彩色长蛇朝凤天歌脖颈,狠扫过去! 风声激荡,来自头顶的危机使得凤天歌心中暗惊,斩风虚晃一招,猛然剑指苍穹! 虹有七彩,鞭有九色。 苗红袖这条玄女鞭与众人不同之处就在于这条看似乌黑的长鞭挥动间会发出九色光彩,耀眼夺目。 鞭挥极处,九色光彩仿佛九条长蛇,给人一种群蛇乱舞,遮天蔽日之感。 此刻斩风疾进阻挡,玄女鞭猛然绕到斩风剑身! 原本以为可以凭借内力震断长鞭的凤天歌,在祭出七成内力后发现长鞭竟没有丝毫断裂迹象,心中大骇。 此乃神兵! “坏女人!你的死期到喽!”苗红袖音落时,玄女鞭突然自鞭身分支出两条青红两色长鞭,凶狠射向凤天歌! 这与解风情的鱼骨剑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时此刻,由九条鞭丝混拧的玄女鞭,其中七条缠住斩风,两条激射向凤天歌。 除了弃剑,凤天歌再无他法。 可若失斩风,她便再难逃出重重包围。 千钧一发! 空气中骤然传出如破碎琉璃般的爆裂声,一道金色光芒仿佛彗星划过,直击苗红袖! 肉眼可见,那道金色光芒中间,会隐隐浮动一条紫色的飞龙图纹! 苗红袖惊怒之余,不得已抽回玄女鞭,身形扭闪时狼狈落地。 与此同时,一抹白色身影赫然落到凤天歌身侧。 银白铠甲,冷峻容颜。 丰姿奇秀,神韵超然。 即便是侧面,凤天歌亦能看出男子英俊无匹的五官仿佛如雕刻般的俊美,棱角分明,目光深邃,唇角冷硬紧绷,神情超凡孤傲。 男子只是站在她身边,便有一种威严跟气势萦绕过来,让她心生敬佩。 “对不起,君离来迟。”清冷的声音似暮鼓晨钟,又似山涧寒泉响起,带着掩饰不住的歉意跟愧疚。 凤天歌眉弯如月,“兄长来的刚好。” 一声兄长,道尽沧桑。 十几年在凤君离脑海里模糊的身影,此刻却是无比清晰。 他转眸看向身边女子,英姿飒爽,神采飞扬,手中一柄斩风剑,纵是身陷困局眉宇间潇洒依旧,气定神闲,风华绝世。 这就是他的妹妹,凤天歌。 四目相视,彼此皆是一笑! “凤君离!你居然自投罗网?你晓不晓滴本姑娘找你好久喽!”苗红袖手中缠绕玄女鞭,大跨步走到兄妹二人面前,抬手指向凤君离, “给我活捉这个男滴!女滴,不要喽!” ------------------- 小年快乐~~~~~~ 第八百二十九章 兄妹联手 山贼得令,蜂拥而上。 凤君离与凤天歌相视一眼,彼此了然。 斩风起,剑气如虹。 凤君离几乎同时挥起龙吟,一招黄沙千山,眼前十几个山贼直接倒飞出去! 苗红 袖见状,斗志瞬间被激发出来,双眼放光,“凤君离,看鞭!” 玄女鞭凌空长啸,挥动间犹如彗星般拉出九色长尾。 凤君离与苗红 袖交过手,知其根底,未敢以龙吟枪直刺过去,而是顷刻祭出袖内短剑。 乌金短剑带着凤君离半数内力,迅猛射向玄女鞭! 蛇打七寸! 鞭与剑不同,用鞭者在将内力注入到鞭身时,可依照攻击对象随意调整内力重心,而不似长剑那般,每一处注入的内力完全相同。 便如此时苗红 袖的这一鞭,鞭梢蕴有她七成内力,鞭身前半段三成,中段五成,后半段则是她内力聚集的重点! 短刃疾斩,朝玄女鞭中段狠射过去! 苗红 袖如黑色晶石般的大眼睛注意到那柄小剑的时候,手腕猛然翻转,玄女鞭内力骤变,中段鞭身突然弹射出一条蓝色细鞭,生生与小剑在空中相撞! 火花迸溅,凤君离以内力牵引小剑回旋,玄女鞭上那股蓝色细鞭也在顷刻间回归主鞭。 “了不得!还晓得用暗器伤人!”苗红 袖再度扬鞭,一股强大的冲击力疯狂席卷! 凤君离剑眉如峰,手中龙吟呼啸,湛金枪头带起一股强悍气息直冲而去。 狂龙一掷乾坤破,孤枪九连百城绝! 大齐武将不乏用枪之人,但可以把枪用到极致者,唯凤君离。 眼见湛金枪头直击过来,苗红 袖玉腕陡转,玄女鞭鞭梢猛然缠紧枪头! 就在苗红 袖欲将龙吟拽过来的瞬间,凤君离猛然弃枪跃起,足尖顺着枪身以不可想象的恐怖速度冲向苗红 袖。 凤君离疾驰如风,速度之快,身前空气都似被撕裂一般。 苗红 袖心知不妙,猛然收鞭刹那凤君离身体兀突下坠,将鞭身狠狠踩在脚底,与此同时,被玄女鞭梢缠绕的龙吟凌空而起! 苗红 袖一时重心不稳,身体不由自主扑到地上! 瞬息之间,苗红 袖倏的叩动鞭柄一处机关,两枚枣钉噗噗射向凤君离! 凤君离岿然不动,抬手间龙吟归位,银枪在他手中翻转瞬间,生生弹开枣钉! 就在这一刻,一直在苗红 袖身后方位,好似被山贼围困的凤天歌斩风虚晃一招击退山贼,一个弹身飞纵,身体毫无预兆落到苗红 袖身后。 斩风割颈,刚刚趴到地上啃了一嘴泥的苗红 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已经落到凤天歌手里,“你们两个一起,哪算得英雄好汉!” “我们只是两个人,姑娘有没有算你们几个?”凤天歌翻转斩风,以刃端对准苗红 袖,“起来,叫你的人退下!” “不起!”苗红 袖倒是想起,她手里握着的玄女鞭还被凤君离踩着,想要起身就得松鞭,那鞭子是师傅亲传,师傅说过,鞭在人在,鞭亡人亡。 凤君离看出苗红 袖心思,稍稍抬脚。 “哼!你一个大男人欺负我这样的小女子,好意思!”苗红 袖扯回玄女鞭,瞪眼看向凤君离,撅起嘴,十分不乐意。 凤君离冷眼扫过苗红 袖,看向凤天歌。 “刚刚那么多大男人欺负我的时候,也没见你说句话。”凤天歌嗤之以鼻,转尔看向身前山贼,“你们都让开!” “不准让!哪个要敢让,我两坨子打死你们!”眼看那些山贼让出路,苗红 袖气的直跺脚。 此时,凤君离大步走到苗红 袖身边,啪的一下封其穴道,面无表情,“说话这么难听,可以闭嘴了。” “如果你们还想让她活着,就让开!否则……”凤天歌紧了紧手中斩风。 一众山贼见状,呼啦让出一条下山路。 二当家是谁? 那可是大当家的心头宝,若真死在这儿他们都得陪葬。 “天歌,走。” 凤天歌颌首,带着苗红 袖走在前面,凤君离手持龙吟在后。 此时,雾散。 天还未亮,但山林里已经可以视物。 破晓十分,林间传来一阵骚动,苏狐肩头扛着凤清一路狂飙,后面跟着三小只。 临近山底,苏狐终于找了一处平坦地面停下来,将肩扛的凤清一并搁到地面上,“侯爷你还好吧?” 凤清很不好,本就因为中蛊有些虚弱的凤清在被苏狐扛出忠义堂的时候脑袋磕到门框上,你们以为这是苏狐不小心吗? 是! 后来离开寒山寨,因为雾太大,苏狐就只顾着夺命朝山下狂奔,也没注意周围树森密集,凤清的脑袋后来又受到几次撞击,这会儿晕过去了。 “这些该死的山贼竟然敢对侯爷下毒手!侯爷放心,等安全把你送到戊城,我再回来给你报仇!”苏狐这会儿扶着凤清,看向小狼时抬手指了指山寨位置。 小狼瞬间明白,一跃跳上苏狐旁边的岩石,抬起头,一声狼啸! 随之响起的,是漫山遍野的狼啸。 此起彼伏,既震撼,又惊悚。 所谓苍狼啸月,不外如是。 山寨外围,一直被群狼困着的容祁被眼前场景感动了,你们终于有别的事儿干了啊!终于不在追着老子了啊! 趁着狼啸,容祁提着焚天,火速离开包围圈。 解风情的情况也是如此。 至于雷伊,雷伊跑丢了。 那会儿他替凤天歌敲完铜钹之后担心凤天歌一个人会有危险,便想过去接应。 雾太大,他就跑丢了…… 此时已经走出山贼包围的凤天歌停下来,看向凤君离。 见凤君离点头,凤天歌转尔看向苗红 袖,声音冰寒,“回去告诉你们大当家,镇南侯府的人,不好欺负。” 下一秒,凤天歌抽剑,倏然推开苗红 袖。 几乎同时,凤君离隔空在替苗红 袖解开穴道之后,与凤天歌一起纵身而起,跃入山林。 兄妹二人那般风姿,落到数千山贼眼里,唏嘘不已。 “凤君离!我早晚有一天会逮到你!你给我等!”苗红 袖朝着二人消失的方向,狠狠跺脚。 这会儿,旁边山贼走过来,“二当家,您没事儿吧?” “死喽!” 因为大雾,磷油尽时火便跟着熄止。 终于破晓,山林里一片寂静无声…… 第八百三十章 亏了两千两 夜尽,天明。 罗铭与三千兵列守在寒山脚下,焦急等待,并未回城。 直至看到凤君离的身影由山间而来,三千兵顿时欢呼雀跃,激动万分。 没有含糊跟敷衍,所有将士都是真情流露。 将近一个月被困寒山,他们一度绝望过,不想只一夜功夫他们已然平安离开寒山,如同做梦一般。 此时凤君离带着凤天歌行至近前,抬手间,三千兵将顿时鸦雀无声。 “元帅!”罗铭上前,眼眶微红。 凤君离朝罗铭微微颌首以示安抚,尔后侧身,将凤天歌显露在众将士面前,声音高亢, “这位,就是传说中文府武院连拔头筹的大齐第一学子,是七国武盟中率大齐新生获得荣耀的领军人,是皇城四营中虎骑营的主帅,其中雀羽营主帅苏狐,御林营主帅古若尘在四营军演时皆为其麾下战将,龙魂营秦淳败于她手,她叫凤天歌,是我凤君离的妹妹。” 众将前,凤天歌挺身站立,面色无波,心里却是想笑。 明明不苟言笑的凤君离,此刻是在炫耀什么? “昨晚若非天歌在山下以凤家军的撤退钹声引导本帅,我们必会遭遇山贼埋伏,损失惨重!”凤君离音落后转向凤天歌,“君离,拜谢!” “拜谢!拜谢!” 随着凤君离在凤天歌面前行军中大礼,三千将士悉数单膝跪地,喊声震天。 “兄长快起。”凤天歌立时上前扶起凤君离,“兄长算准昨晚浓雾,隐忍数日等待时机,天歌佩服。” “元帅!元帅!” 三千兵将立时高呼。 于凤君离,他说的那番话除了发自肺腑,便是替凤天歌笼络军心,这番话只有现在说,对着三千将士说,才最有意义,因为他们亲身经历。 而这三千将士回到戊城后口口相传,必会令戊城守军感同身受,如此凤天歌他日领军,则会令人信服。 而凤天歌说的那句话,则是把凤君离抬回到原本的高度。 功劳,不是一个人的。 为将者,他们兄妹二人,当之无愧。 这厢,凤君离与凤天歌带着三千兵赶回戊城,那厢,苗红袖已经回了寒山寨。 天亮之后,雾散了,狼也没了。 整个寒山寨除了一群狼脚印,一切如常。 忠义堂内,解风情面无表情听罢山贼禀报,一个晚上的时间,他们非但没有堵截亦或冲散困在平坝多日的三千戊城军,更没把凤君离活着带回来。 简而言之一个字,败。 山贼见座上大当家没开口,扭头看向苗红袖。 “快滚快滚!”苗红袖烦躁甩手,脸上微微有些烫。 待山贼离开,忠义堂里就只剩下解风情跟苗红袖,“风情哥哥,这件事也不能怪我,要怪就要怪一个女的,那女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点火又敲锣,把咱们的计划都打乱喽!” 解风情不用想,也能猜到那个女人是谁。 见解风情没开口,苗红袖干脆走过去,“风情哥哥别生气嘛,这次是我们背时,等下一次我们一定会赢!到时就把凤君离跟那个女的一起活捉!让他们一家人团聚!” 且不管苗红袖如何劝,解风情始终一言不发,“哎呀,我们不是还有凤清在手里嘛!” 这一刻,解风情虽然没说话,但视线转向苗红袖。 苗红袖愣住,“咋了嘛?” 解风情静静看了苗红袖一会儿,“凤清被他们救走了。” “啥!”苗红袖猛的瞪大眼睛,“咋就被他救走喽,你不是在?你没在?” “我在。”解风情还能说什么。 苗红袖下一秒抬手扶住额角,“不行,脑壳疼……我要去休息会儿……” 苗红袖哪儿也不疼,她还挺高兴,自己是没把凤君离活捉回来,但他的风情哥哥也没把镇南侯守好。 我一个人不好,显得我不好,我不好你也不好,就显得我没那么不好了。 嗯,就是这个道理。 此时,天已大亮。 戊城大街上,因为腿脚‘不方便’的屈平并没有加入到昨晚的激战当中,不过他也没闲着,自己一个人在客栈里无聊,便又去了趟龙行镖局。 要说容祁那个杀千刀的,非但没给他一千差旅费,还从欠条里直接扣了一千两,这么算起来,他戊城一行啥都没干就亏了两千两银子。 究其原因,为啥? 就因为龙行镖局那些个不长眼的! 一夜时间,屈平在龙行镖局里吃着最好的饭菜,睡着最软床榻,这会儿日上三竿,他醒来之后便带着总镖头花了一夜时间筹齐的一千两银子离开镖局。 别问人家为什么给他一千两。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容祁那样,敢在屈平面前大胆喊出‘要钱不要命’的口号。 这会儿被龙行镖局一众镖师簇拥着送出镖局大门,屈平好死不死的,刚好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他眼前跑过去。 不是一抹,是三抹! 苏狐,跟他的三小只。 屈平看的清楚,苏狐身上背的正是镇南侯凤清。 就他肉眼可辨,凤清的情况看上去很不好啊! “苏贤弟!”屈平生怕凤清有个三长两短,否则他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眼见屈平坐在轮椅上手指都没动一下,轮椅就跟成精了一样在地上狂奔,门外一众镖师皆揉了揉眼睛。 不是说手无缚鸡之力吗? 不是说吃饭都得让人喂吗? 现在肿么个情况! 好吧,这群镖师完全是因为惹不起雷伊才对屈平过来要银子的事儿忍气吞声。 现在看,就这么个瘸子,他们恐怕也惹不起。 还有刚刚,跑过去的是狼吗?是蛇吗? 飞过去的是老鹰? 那跑在它们最前面的是什么东西? 最近戊城来了不少人,跟野兽啊…… 相较于戊城的惊天动地,皇城则稳如死水。 半个月的时间,除了御王孙来齐都,皇城里几乎没发生别的大事。 按照规矩,御王孙来齐都的第二天便该到齐景帝面前述职,奈何齐景帝龙体欠安,御叶见的是北冥渊。 述职内容汤汤水水,没一点儿干货。 北冥渊对御王孙没有好印象,此人耿直的让人讨厌。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独孤艳’三个字被他提起二十几次,特别不识相。 第八百三十一章 怎么撑到现在的 皇城,逍遥王府。 愈近年关,天气愈冷。 北冥狄本着‘本王需要冷静’的原则,与御叶对弈的地点仍在醉翁亭。 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亭里除了裹着狐裘大氅的北冥狄跟御叶,还有陪同在北冥狄身边的四位御医。 这事儿还要追溯到三天前的那场对弈,当时要不是御医院冯棋恰巧过来找北冥狄,北冥狄能直接抽死在醉翁亭。 后来得裴卿一粒千年人参配制的药丸,北冥狄才算保住一条命。 这会儿醉翁亭里,北冥狄已经输的找不着北,站在他背后的四位御医心里很慌,裴卿给的药丸只剩下最后一粒,目测到下山之前,逍遥王还能再输十场。 就现在北冥狄抽搐的频率来看,五场一粒救命药丸。 “皇叔,侄儿很费解,跟容祁下了三年棋,你居然还能活着等到我来,这三年你是靠什么支撑的?”一袭深邃宝石蓝的锦袍下,御叶双眼明亮若星。 北冥狄直接捂住胸口,心绞痛。 就在这时,北冥狄背后一个很年轻的御医过来接话,“御王孙有所不知,逍遥王与容教习下棋时只有平棋,从未输过。” 那名御医是两年前从太学院文府走出去的,当年在文府他有报棋室,他还清楚记得在当时已是文府教习的容祁说过一句话。 ‘论下棋,本教习只服逍遥王。’ 听到御医这般描述,御叶冷哼,“没想到容祁那样虚伪,本小王就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亭内,北冥狄狠狠吸了两口气,抬头看向御叶时眼睛里冰火两重天,一只血丝满布,一只冷波流动,输的人都快分裂了,“你想说什么?” “论输棋,本小王只服狄皇叔,没有最快,只有更快。”御叶句句发自肺腑,眼睛里装满了真诚。 “再下!”北冥狄不相信,直到现在他还觉得自己输棋,只是没有发挥好。 御叶不厌其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若能助北冥狄打破输棋记录,也算功德无量。 北冥狄的生命,岌岌可危…… 午时过后,凤余儿看似百无聊赖的在御花园临湖凉亭里呆望碧湖。 这里是她与长姐经常来的地方,眼下长姐不在,她一个人呆的也是无趣。 她自己手底下的几个眼线都在皇城,想要知道长姐在戊城的消息,就只能从北冥渊嘴里套出来。 只是她又不能过分在北冥渊面前提起长姐,免得惹人怀疑,所以半个月过去了,她连长姐是不是安全抵挡戊城都不知道。 这会儿,意云踪从外面小跑进来,“娘娘,凤大人走了。” 凤余儿轻吁口气,搥住桌面站起身,将手里锦帕掖到袖口,步调有些懒散的走出凉亭。 “轮到我们了。” 冬天的冷宫,分外凄凉。 寒风大作时,宫外干枯树枝不时发出‘咔嚓’声响,破损的窗布有风吹进去,冷且不说,偶尔还会发出鬼哭狼嚎似的呜咽声。 这会儿站在冷宫门外,凤余儿分明听到里面传出敲敲打打的声音。 “你在外面候着。”凤余儿将意云踪留在外面把风,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门启,本就凄寒的冷宫因为吹进风的关系,越发显出几分阴森。 听到声音的凤雪瑶猛然回身,看到凤余儿一刻,眼底骤寒,“你还来做什么?” “自然是过来看看二姐……啧啧,二姐便是呆在冷宫,是不是也该注意一下形象,这发髻几日没打理过了?” “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凤雪瑶蓬头垢面,一身肮脏,此时那双眼正敌视般盯着凤余儿,幽声低吼。 凤余儿摇头,“你的笑话,本宫都看够了。” “凤余儿!”凤雪瑶怒极,猛然攥紧一直被她握在手里的木碗。 之前因为打碎过几次瓷碗,宫里小太监再送吃的进来,便换了些不易破损的物件。 “二姐若想打,可得瞄准,若是打偏亦或没打着,本宫怎么到太子殿下面前卖惨?” 凤余儿瞧了眼整个冷宫,桌倒椅残,选来选去选了把相对好些的椅子,之后把它立起来坐到上面,“或者二姐走近些?这样瞄的准。” “就是卖惨!你就是因为在太子殿下面前卖惨才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凤雪瑶恨声低吼,手里的碗却迟迟没有撇过去。 凤余儿承认,“二姐现在也很惨,不如余儿这就去把太子殿下叫过来,你也卖卖,看看你卖不卖得出去?” “你!” “我怎么?我凤余儿自小什么脏活累活没干过,什么惨没卖过?你以为卖惨容易?没有十几年功底这事儿还真挺难的。”凤余儿心平气和抬起头,“事到如今,二姐也该认清事实,你走不出这座冷宫了。” “不可能!父亲不会不管我,他……” “他不敢?” 凤余儿微怔,“你什么意思?” “不就是老夫人死的那点事儿么,你以为父亲怕你威胁?”凤余儿冷笑着看向凤雪瑶,微挑眉峰,“如果不是我凤余儿,你现在已经死了知道么?” 凤雪瑶噎喉,“你是不是……知道?” “嗯。”凤余儿点头,“我知道老夫人的死,凤炎也有份儿,她是你们两个一起掐死的,所以说那个老东西真的是眼盲心瞎,看不出谁好谁坏,死也活该。” 凤雪瑶明显是被凤余儿的话吓到了,“你……你怎么知道?” “你且瞧瞧……” 凤余儿抬起手腕,皓白玉腕上一只翡翠玉镯格外显眼,“你之前不是问我这镯子从哪儿来的?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去挖了老东西的坟,从她手腕上摘下来的。” 凤雪瑶‘啊’了一声,面目惊恐跌坐到地上,“你……你怎么敢!” “你都敢活活掐死她,我只是撅了她的坟而已啊!”凤余儿觉得好笑,“要说那个老东西只怕是极委屈,才会托梦,把她是怎么死的全都告诉我了,她想让我替她报仇。” “胡言乱语!”凤雪瑶脸色惨白,愤声反驳。 “这事儿是不是我胡说很好证明,我只要去找凤炎,把当晚的事和盘托出,你觉得,他会以为是谁告诉我的?” 第八百三十二章 睡在大门外 凤雪瑶害怕了,那晚的事只有她跟父亲知道。 倘若那件事从凤余儿嘴里传到父亲耳朵里,除了她,还会是谁泄的密! 如果那件事不是秘密,父亲又会如何对她? 她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凤炎身上。 “二姐想多了。”凤余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凤雪瑶的蠢,“你真以为凤炎怕你威胁?” 凤雪瑶怒视凤余儿,寒戾低吼,“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重要吗?”凤余儿嗤之以鼻,“现在重要的是你身边,没有人!” “你什么意思?” 见凤雪瑶那副彷徨模样,凤余儿冷笑,“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是本宫暗中替你挡下掺有剧毒的残羹剩饭,这世上早就没有你凤雪瑶这个人了,凤炎,想杀你。” “不可能!你骗我!”凤雪瑶震惊不已,眼中瞬间惊恐万状。 “你凤雪瑶现在有什么值得本宫骗的?” 凤余儿缓身站起来,走过去,“本宫教你,当你想要威胁凤炎的时候,就不该把凤炎当作父亲,父女之间的理所当然在你威胁他的那一刻开始,荡然无存,威胁他,你首先要有一个信得过的人替你保守这个秘密,一旦你出事,那个人便会将秘密公之于世,这样他才会怕。” 凤余儿的话,凤雪瑶一样也没做到。 直到现在她依旧把凤炎当作父亲,虎毒不食子,凤雪瑶从来没想过凤炎会真的对她怎么样,而她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如果凝秀还活着或许她能帮你,现在么,你能靠的人就只有……”凤余儿停到凤雪瑶面前,唇角微抿,眸间闪亮,“我。” “不可能……父亲不会杀我!”感受到凤余儿身上那股冰冷煞气,凤雪瑶猛的后退,怒声驳斥。 “他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掐死,你算什么?女儿?”凤余儿摇头,“你是这个世上唯一知道他人面兽心的人,至于女儿……” 凤余儿抬手指了指自己,“他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在这里。” “不可能……这不可能!”凤雪瑶一直坚守的心理防线,在凤余儿的步步紧逼下,崩溃瓦解。 “凤炎要杀你是事实,但以本宫的手段,想在不知不觉中保下你也非难事。”凤余儿瞧了眼宫门,“冷宫凄苦,终究不该是二姐的归宿,但若二姐执迷不悟,这辈子也只能死在冷宫。” 凤雪瑶脸色惨白,仓皇无依,她身体再也支撑不下去堆到地上,欲哭无泪,“你想要我做什么……” 看着颓然坐在地上的凤雪瑶,凤余儿欣慰,自己这个二姐,也终于聪明了一回。 “当面指认凤炎,杀死老夫人。” “不!”凤雪瑶猛然抬头,眼中尽是骇然。 凤余儿瞧了眼凤雪瑶,“这是二姐最后的机会,倘若二姐拒绝,本宫自今日起便不会再来这里,也不会再管送来冷宫的残羹冷炙,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 凤余儿转身时瞥了眼地上摇摆不定的凤雪瑶,“毕竟这皇宫里,没人在乎你的死活。” 这句话真是戳心了。 就在凤余儿行至冷宫门口的时候,背后突然传出一阵低喝,“我指认!” 听到凤雪瑶的肯定回答,凤余儿眼中闪出一抹异彩。 绝望是需要时间的,她之所以没在凤雪瑶入冷宫之初提出这件事,就是因为时间没到。 至于凤炎有没有给凤雪瑶下毒? 没有…… 远在千里之外,戊城。 且说凤天歌与凤君离率兵回城之后,凤君离先带着三千兵去了军营,凤天歌则直接赶往将军府。 按照之前的约定,容祁应该已经在将军府里等她。 将军府位于戊城东南,与闹市相隔甚远。 就整座将军府建筑的地理位置来看,没在巷子里,左右也没有住户,十分偏僻且突兀。 此时凤天歌将将赶到将军府,便见门前石狮旁边靠着一个人影。 月牙白的长袍,雪色狐裘大氅,墨发垂在狐裘上。 风起,微扬。 府门前,凤天歌静默站在台阶前,无声看着眼前靠在石狮上怀抱焚天歪着脑袋,睡的正香的容祁。 她能感知到容祁的呼吸,当真是睡着了。 能把武功如此高超的容祁累到当街睡过去,可见昨晚必是一场猛烈激战。 而毋庸置疑的是,容祁并没有救出镇南侯。 否则他不会睡在这里。 凤天歌犹豫片刻,弯下腰。 阳光落在那倾世绝艳的容颜上,仿佛散着淡淡的光晕,纤长的睫毛垂下来,好似两排小扇挡住原本灿若星辰的眼睛。 容祁睡的很沉,凤天歌忽然有些舍不得叫醒他。 “别过来!” 不想凤天歌犹豫时,容祁突然抖了一个激灵,猛然睁眼瞬间,入目竟是此生最美风景。 容祁一时没缓过来,眼睛直直盯着凤天歌。 他家歌儿几次入梦,都没有这次真实。 “怎么睡在这里了?”凤天歌见容祁直勾勾盯着自己,脸颊微红。 容祁这方清醒过来,单手抱着焚天剑,另一只手抹净嘴角哈喇子。 嗯,即便是最狼狈的睡姿,也是惊为天人。 “歌儿你回来了……”容祁缓过神儿之后忙从台阶上站起来,“对不起……” 凤天歌知道容祁想说什么,“你受伤没有?” 没等容祁开口,凤天歌注意到容祁脚下锦靴已经裂开,隐隐可见脚趾。 “我没事!平坝那边怎么样?”容祁见凤天歌盯住自己双脚,下意识把脚朝后缩了缩。 凤天歌移开视线,走上台阶,“兄长先行回军营安顿,随后就会过来,他叫我们在府里等他。” “哦……”见凤天歌敲门,容祁随后跟过去,“这府里的人只看令牌……” 容祁话音未落,府门已然打开,凤天歌也在同时,亮出凤君离的腰牌。 守门的是个哑巴,因此从不跟人废话,有令牌就进,没令牌就滚。 府门开启,凤天歌跟容祁一前一后走进来。 偌大将军府,下人寥寥可数。 厅前左右分别是两处空旷的练武场,场中摆着两排兵器架,刀枪剑戟斧钺勾叉皆有,随眼一看,那些兵器皆有磨痕。 “歌儿你瞧瞧,兄长平日习武很是勤奋啊!”容祁快走一步凑到凤天歌身边。 凤天歌止步,看过来。 容祁被凤天歌的眼神震到,噎了噎喉。 “那是我的兄长。”凤天歌轻描淡写开口,走向正厅。 容祁倏的松了口气,“你的兄长就是我的兄长,没差别的!” “那可不一定……” 第八百三十三章 我不知道 凤天歌边说边走,进了正厅,容祁则留在厅外,多看了几眼那排兵器架。 ‘不一定’是几个意思容祁不知道,但后来,他对‘妹夫与大舅子’的相处之道,有了无比深刻的领悟。 就是要对他的妹妹好! 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稍有不慎扔进油锅,炸成两面金黄。 再后来,容祁看到自家皇姐时,十分委婉表达了如果容岚是个男的就好了。 容岚没委婉,直接用拳头告诉容祁这不可能…… 厅内,凤天歌正想问容祁昨晚之事,不想容祁就像突然想到什么要紧事一般冲进厅里,“歌儿!那个解枫袖不是好人!” 凤天歌蹙眉,“你怎么想到她?” 虽说凤天歌这一路都对解枫袖的出现表示怀疑,但事实上,解枫袖并没有对他们做出任何不轨之事,甚至还两次出手,舍命相救。 “我昨晚入寒山寨看到他双生子的哥哥了!长的一模一样!他们用的剑也一模一样!”想到初见解风情那一幕,容祁到现在都惊魂未定。 凤天歌蹙眉,半晌不语,“哥哥?” “嗯!他说他是解枫袖的哥哥!”容祁狠狠点头,之后凑到凤天歌身边,“没想到那个解枫袖居然是寒山寨里的女山贼!” 凤天歌陷入沉思,脑子里忽然闪出一种可能却被她瞬间压制下去。 不可能。 “那昨晚你是与解枫袖的哥哥交的手?”当日对敌,凤天歌对解枫袖功底的认知,当在自己之上。 至于她的哥哥,许在她之上。 “是啊!呃……好在本世子有焚天在手,他没占到偏宜!”容祁搪塞开口时,注意到凤天歌视线再度落到他那双锦靴上面,“这个不是他打的!” “那是怎么弄的?”凤天歌不解。 “狼!一群狼!追我的至少也有三百只!”容祁随后告诉凤天歌,那群狼除了追他,剩下的百余只去追了解枫袖的哥哥。 于是乎,原本已经跳出包围圈的容祁重新折返回寒山寨,希望能找到凤清,结果一无所获。 凤天歌听了半天,概况总结只有一句话。 凤清安然,但人仍在寒山寨。 那么接下来,如何将凤清救出寒山寨便是让她最头疼的问题。 平坝一役,她能胜出功在出其不意。 眼下寒山寨早有防备,想要救人难上加难。 就在这时,府门突然响起。 守门哑巴才把门板嵌了一个缝,外面的人猛一用力,哑巴直接被飞弹回来的门板撞晕到地上。 “来人!来人!”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 凤天歌打从厅里听到声音,猛的起身,容祁几乎同时转身,二人视线之内,苏狐扛着镇南侯,兀突奔进厅里。 “天歌!快过来帮忙,我把镇南侯给你抢回来啦!”相比二人,苏狐无比淡定,直接把镇南侯撂到厅内正中一块圆形翡翠桌面上。 门外有下人气势汹汹聚过来,凤天歌当即举起令牌,“自己人!” 偏在这时,刚刚清醒过来的守门哑巴爬起来,正想阖门时又是‘咚’的一声,哑巴再一次被飞弹回来的门板撞晕到地上。 小狼跟小花狂奔而入,小池不走门。 又是一阵骚动,凤天歌干脆叫府上下人都去后院冷静冷静! “苏狐,这……这是怎么回事?”厅内,凤天歌看着桌面上昏迷不醒的镇南侯,讶异非常。 苏狐一路狂纵累的不行,这会儿边喘边答,“没怎么啊!昨晚我去寒山寨把你父亲给救回来啦!要不是昨晚雾太浓看不清楚,我铁定会去平坝那边把凤元帅也给救出来!” 旁边,容祁冲到苏狐面前,一脸震惊,“昨晚你去寒山寨了?” “去了啊!” 还没等苏狐把话说完,守门哑巴又一次清醒过来,又一次被门弹飞。 “苏贤弟!” 这回进来的,是屈平。 紧接着,凤天歌让苏狐把镇南侯背到后院厢房,自己与容祁一并跟过去,屈平负责医治。 至于将军府里的下人,因为三小只跟着苏狐到了后院,他们又都跑到前院冷静了。 房间里,屈平在给凤清医治的同时,苏狐将整个过程和盘托出。 前世今生,凤天歌领军数载,自认也是将才。 但对苏狐,她服了。 想象力天马行空,行动力前所未有,思绪难以用语言形容,脑回路完全有别于常人,说的就是苏狐! 带狼出征还大获全胜,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生出这种绝世天才! “苏狐,这应该算是你任雀羽营主帅的头功!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你!”凤天歌赞赏开口,清眸闪亮。 刚刚还是她心头大患的问题,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苏狐,真乃她的福星。 旁侧,容祁看向苏狐的眼神儿都有些不一样了,拽起长袍,把脚一伸,“那群狼是你放的?” “是啊!”苏狐点头。 “本世子这双鞋值五百两银子,被你那群狼咬成这样,你看怎么办?”容祁恨的不是狼,也不是特别心疼他那双金丝锦缎的靴子。 他恨的是苏狐明明是捡漏,还被他家歌儿夸上天! 要不是他跟寒山寨里那个大当家打到天昏地暗,苏狐能那么容易把凤清给扛走? 苏狐从头到尾干了什么? 现在最累的那一个是谁? “什么怎么办?”苏狐瞅着容祁的靴子,一本正经道。 容祁瞪眼,把脚抬的越发高,“看见没?” 苏狐瞅着容祁露在外面的脚趾,动了动脑筋,“我的狼为啥咬你靴子,你是不是踢我的狼了?你敢踢我的狼?踢了几只!” 眼见苏狐瞪眼,容祁都想骂人了。 是那群小可爱先咬的他好么! “屈先生,父亲可还好?”早就走到床榻旁边的凤天歌根本不理会两个智障在那里争辩,忧心问道。 “没想到寒山寨的人居然对侯爷下这么重的手。”屈平面目沉凝,愠声开口。 容祁听罢,当即走到床榻旁边。 入目所见,镇南侯整个脑袋被白纱包扎的,就只剩下两个眼睛露在外面。 容祁震惊,他当时在忠义堂的时候看到过凤清,那时好好的! 这会儿苏狐也跟着跑过来,左看看,右看看。 “我不知道……” 第八百三十四章 输的更快 苏狐真不知道。 自忠义堂狂奔下来的时候雾还大,苏狐也是人,他也不是神,一来看不清周围树木,二来他背后也没长眼睛。 但这事儿,屈平知道。 屈平跟在苏狐尾巴后面追了三条街,苏狐怎么背的镇南侯屈平看的一清二楚。 那么问题来了。 他跟寒山寨什么交情,跟苏狐又是什么交情? 且不管镇南侯醒过来怎么说,反正他认定这些伤是寒山寨所为。 “父亲可有大碍?”凤天歌神色幽冷,眼中寒意森森。 “凤大姑娘放心,有屈某在,侯爷不会有事。”屈平停顿片刻,又道,“不过侯爷中了蛊。” 凤天歌大骇,“中蛊?” “只是抑制体内真气运转的普通小蛊,并不会对侯爷的身体造成伤害,这个屈某有办法。”屈平之所以没先说蛊虫之事,原因在此。 依屈平之意,想要吊出此蛊不是难事,但这件事说明寒山寨里有会下蛊之人。 所谓蛊,跟祝由术有异曲同工之妙,当日闻少卿便是利用祝由术控制了步轻烟才会让君无殇陷入困局,同样,利用蛊虫也足以控制一个人。 这才是关键。 听到屈平解释,凤天歌恍然,“天歌见过下蛊之人,是个苗疆女子。” “苗疆蛊虫神秘且强大,你们都要小心。”屈平肃声提醒。 旁边,一直站在床尾没说话的容祁,最终决定不再说话。 即便苏狐的狼咬了他的金靴,他也不会揭穿镇南侯头上的伤不是寒山寨所为。 因为比起解枫袖跟她的哥哥,容祁还是可以跟苏狐在一个屋檐下相亲相爱的。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身银白铠甲的凤君离自外而入。 正值午时,阳光自窗棂洒进来,刚好落到凤君离身上,他宛如神将,威凛而至,刚毅冷俊的容颜透着与生俱来的神威,棱角分明的轮廓,薄削轻抿的唇,尤其是那双锐利的黑眸,不怒自威。 “兄长!” 随着凤天歌一声轻唤,容祁与凤君离初见,便觉得十分亲近。 “凤元帅,在下……” “兄长?”苏狐猛一声打断容祁,更阻住容祁过去讨好的步伐,直接冲到凤君离面前,“你不是被困在平坝上吗?我正打算去救你!” 苏狐自来熟,但凡跟凤天歌很熟的人他都觉得很熟。 “兄长,这位是苏狐,雀羽营主帅,昨晚他带着院里那三小只夜闯寒山寨,救回了父亲。”凤天歌上前介绍时不忘拉上容祁,“这位是楚国世子容祁,他昨晚也有入寒山……” “可是我没见到他!”苏狐的性子不会邀功,他只是好奇。 容祁深吸口气,那是因为你瞎! “容祁拜见凤元帅。”容祁拱手施礼时,凤君离还礼,“一路辛苦。” 就在容祁想说不辛苦时,凤君离已然转向苏狐,“苏元帅,请受君离一拜!” 凤君离视凤清为亲生父亲,当日凤清被擒,若非罗铭以三千将士性命迫使其留在平坝稳定军心,他早就冲上寒山寨。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可受不起!”苏狐当下冲过去扶起凤君离,“你是天歌兄长,就是我苏狐兄长,我可以拜你,你不能拜我!” 被苏狐扶起之后,凤君离再度拱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旁边,被凤君离礼貌忽视的容祁咬碎钢牙。 现在的容祁,就好比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外面天空朦胧的黑,难以形容的孤独感让他仿佛体会到自己已经被全世界抛弃。 嗯,就是这么委屈。 此时凤君离已然行至床尾,见过屈平之后忧心看向镇南侯。 凤天歌则将刚刚屈平所说如实相告,凤清虽然昏迷,但无性命之忧…… 自皇城出发,四路人马中有三路已经在戊城汇聚,所行之事不日将传回皇城,震惊朝野。 毕竟凭一人之力解平坝困军之围,以一人之力独闯寒山寨救出镇南侯,这种事落在当朝任何一位武将身上都不可能发生。 偏偏落在凤天歌跟苏狐身上,发生了。 此时谢如萱与项晏率领的一万兵已出义郡,再行一日便可抵达戊城。 待消息传到二人手里,谢如萱不禁感慨,“当世论用兵之奇,怕是没有谁能赢得过元帅。” “论唬也没人比得过苏狐,他居然单枪匹马去闯寒山寨!”项晏接过谢如萱手里密信,瞠目结舌。 “是呵,非但单枪匹马,居然还把镇南侯给救回来了,应该说论运气,当世没谁比得上苏狐。”对于苏狐的运气,谢如萱也是嫉妒了。 就这件事,后来大家议论起来的时候多为容祁抱屈,苏狐不以为然,那叫运气? 那叫凭实力捡漏! 众人想想,觉得苏狐说的也对,毕竟以苏狐的本事倒也能与解风情一战,但容祁能号令群狼吗? 除了戊城危机已解,信里最重要的内容便是让谢如萱跟项晏在一万兵中分出两千兵,由张奇率领,折回义郡。 对于这条军令,谢如萱跟项晏皆不能理解,但却毫无理由照作。 此时项晏已从前军纵马折向后军,行至中军时与凤天歌亲点的易剑生打了个照面儿。 项晏知道苏狐讨厌易剑生,经常明目张胆给他穿小鞋,但那是苏狐。 同为雀羽营兵将,背地里如何且不论,见面自然要打招呼。 见项晏颌首,易剑生亦点头回应。 二人擦肩而过时,易剑生不禁回头,眼中闪过一抹晦暗。 也曾是一军主帅,易剑生一早猜到凤天歌此行为何点他,明里不计前嫌,暗中怕是想趁此机会除掉自己。 易剑生不是不能推,但他没有。 因为他知道,凤清就在戊城! 之前因为颖川方面不许他在皇城对凤清下手,此番来到戊城,他无论如何都要给弟弟报仇。 不管是凤清,凤天歌还是凤君离,总有一个要把命,留在这里…… 皇城这段时间依旧平静的如一滩死水,如果说近两日唯一一件大事,就是逍遥王府的北冥狄差点儿死翘翘。 幸有冯棋请裴卿入逍遥王府救治及时,北冥狄才捡回一条命。 就这,御叶在北冥狄睁开眼皮的第一句话,还欲邀其下棋。 拿御叶话说,我还可以让你输的再快点…… 第八百三十五章 雷伊在哪里 夜已深。 皇城靠近鱼市的一间破旧宅院里,流刃看到了庚博远。 依照庚博远之前的指示,他每隔两日便会将御叶的行踪送到这里,今晚亦是。 “属下叩见主人。” 流刃进来时,庚博远似乎已经等了许久,白蜡微燃,蜡油滴在桌面,叠起厚厚一层。 庚博远手里攥着流刃这几日送来的字条,每一张字条上都记载着御叶一整天的行踪。 每一日,都相同。 “他没出去过?”庚博远抬手示意流刃起身,眉峰微蹙。 流刃拱手,“除了述职那日,御叶一直呆在逍遥王府,整日与北冥狄对弈,次数最多时一天下了一百七十盘。” “那么快?”庚博远微愕。 流刃点头。 “难怪连宫里那位白发神医都去了逍遥王府。”庚博远今日上朝时得到的消息,心里替北冥狄觉得不值,这会儿想想,若有谁与他对弈一日输百余盘,他只怕死的更快。 “颖川来了消息,御王表态,愿以王爷马首是瞻。”庚博远将手里字笺置于烛下,燃。 流刃惊讶,“御王愿意投诚?那我们是不是……” “御王虽然投诚,但言辞间颇为犹豫,大有随波逐流之势,他当是知晓孔王与我颖川结盟,才会表态……”字笺燃烬,庚博远扔了指间残渣,“御王的这颗定心丸,还是要我们来给他吃。” 流刃不解。 此时庚博远已然自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黑色方盒,“这里面是一只毒虫,将其放到御叶房间里,毒虫自会根据房间的气味儿辨出房间主人,进而钻到他的身体里。” “主人是想杀了御叶?”流刃震惊。 “御叶死在逍遥王府,不管谁是凶手,齐景帝都有保护不周的过失,御王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儿,届时御王必会记恨齐景帝,自然就会对王爷死心塌地。” 与闻少卿跟鲁明不同,庚博远的视野,落在外姓五王身上。 颖、御、孔、韩、章。 其中势力最大的孔王已与颖川结盟,倘若加上御王,那么五王有三王造反,剩下两位就算忠心,景帝也根本不会相信。 届时只需要几招反间计,外姓五王尽归颖川。 要知道,外姓五王麾下兵力的总数,占大齐四分之一。 不可小觑。 流刃不再质疑,他的职责是服从,智者有智者的谋略,他不过是忍者,想太多对他没有好处。 只是呵,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在智者堆里打滚的流刃并没有意识到,他若动起脑子,那也是非常可怕的。 “戊城那边有消息了吗?”庚博远突然想到凤天歌。 流刃摇头,“暂时没有。” 庚博远微微颌首,“你先退吧。” 待流刃退离,庚博远独自坐在桌边,目光凝视眼前白烛。 当日鲁明之事既然是凤天歌一手策划,那么小钗劝他投选雀羽营,到底是因为保全奕月堂的自主行为,还是,得了谁的授意…… 寒山,平坝。 一袭藏青色长缎锦衣的解风情负手立于坝上,阳光倾洒,腰带上祖母绿的宝石闪闪发光,他无声站在那里,视线所望乃凤君离当日冲下寒山的下山路径。 十条路径,他燃了五条,凤天歌也燃了五条,其中就只有一条路径重叠,这说明凤天歌早就洞悉他选中的路径,才会只重叠一条。 依照回报山贼口述,凤君离所率大军并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与之敌对,说明凤君离在选择上并没有一开始选中重叠的那条路径,他是半路折回再选,才会在时间上有所延迟。 十条路径,其中一条无火光也无噪音,换作是他也未必会选,那么凤君离是如何在剩下的九条里选中火光最盛,噪音最大的一条? 昨晚浓雾,不到一定距离看不到火光,那就是声音。 所以,问题出在凤天歌敲打的铜钹上。 除了凤家军的鼓点,还能是什么呢! 风起,林间涛声阵阵。 解风情望着眼前那条下山路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凤天歌,你当真值得我刮目相看…… 戊城将军府,凤清那里有屈平照顾,凤天歌便在自家兄长的招呼下去了书房,许久才回来。 房间里,容祁做好了饭。 打从一开始,容祁跟来戊城的目的就十分明确,不能饿瘦媳妇。 “从昨晚忙到现在,辛苦你了。”凤天歌浅步走进厅里,坐下时看向容祁,唇角微扬,真诚无比道了句辛苦。 没有人可以改变苏狐救出镇南侯的事实,但在凤天歌心里,她从来没有否定容祁在这件事上所出的助力。 能让眼前这位四海商盟盟主打到忘乎所以,连苏狐从身边经过都没感受到的人,必然是高手。 倘若没有容祁牵制寒山寨的大当家,苏狐未必能如此顺利。 当然,凤天歌对苏狐,从来都是肯定的。 “不辛苦……”容祁以为凤天歌感谢的是这顿饭,心里的失落溢到脸上。 见容祁低头,凤天歌搬着椅子凑过去,“不开心?” “没有,快吃吧,菜都凉了。”容祁躲开凤天歌视线,抬手拿起汤匙盛粥。 直到某人把粥搁到桌上,凤天歌视线依旧在某人脸上,没有移开。 “好吧,我发现你哥哥好像不喜欢我。”容祁承认,他不开心。 凤天歌恍然,浅笑,“你说兄长?不会。” “真的,从本世子见他第一面开始,他就一直没有拿正眼看过我!”容祁纠结道,“刚刚他是不是把苏狐叫到书房里了?” “是啊,苏狐是主帅,他有权知道我们下一步攻山计划。”凤天歌轻描淡写。 提到苏狐,那会儿在书房里,苏狐进去没半盏茶的功夫就站着睡着了,站的姿势那叫一个标准,想到自家兄长并没有叫醒他,而是直接封了苏狐的昏睡穴,倒还真是十分喜欢的样子。 “那你们回来的时候,他是不是又去感谢屈平了?”容祁又道。 这是事实,凤天歌点头。 “他唯独没有感谢我!”容祁撅嘴。 凤天歌不以为然,“他不也没感谢雷伊么。” “雷伊?” “雷伊……” 第八百三十六章 再见解枫袖 到最后,找到雷伊的是解风情。 也不能说是找到,应该说是雷伊误打误撞入了寒山寨外围大阵里,让人家抓了个新鲜的。 庆幸的是解风情并没有对雷伊如何,只叫他带了封战书下山。 战书上只有四个字, ‘欢迎来战。’ 此刻将军府,屈平的房间里,某世子正在跟屈平抱怨。 “这里没有别人,你跟本世子说,镇南侯头上那些伤真的是寒山寨所为?”桌案旁边,容祁端着茶,冷冷看向屈平。 “很明显不是。”莫说作为鬼医,辨认伤口这种事儿屈平手到拈来,就他亲眼所见也不是。 容祁重重撂下茶杯,“那你为啥误导我家歌儿?” 屈平呵呵了,“我总不能说那些彩是苏狐不小心给挂上去的吧?苏狐都不信!” “你是不是怕苏狐?”容祁凑近屈平,认真问道。 “我怕他干什么,我爱他!”屈平理所当然回答。 试问就苏狐那一身滚滚流淌在身体里的凤凰血,谁不爱? 再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容祁双眼陡睁,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坐回到自己位置,颇为感慨,“你这样,裴卿会伤心的。” 屈平直接甩了只空杯过去。 “其实本世子也知道,那些伤就是苏狐干的。”容祁轻而易举接过空杯,“那晚我在寒山寨看到凤清了,好好一个人,身上丁点伤都没有。” 屈平不解,“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揭穿我?” “因为我也爱你。”容祁挑起双眉,戏笑道。 屈平又扔了杯子。 “这事儿你想想,若我说是苏狐干的,歌儿也并不会对苏狐怎么样,搞不好还会去安慰他,而我就成了一个告密的小人,与其如此,我还不如叫歌儿把帐算到寒山寨头上,你不知道,寒山寨里有个女人神烦,我不想歌儿再跟那个叫解枫袖的女人有接触。” 容祁随后将解枫袖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依照自己的判断描述给屈平。 屈平听罢之后就想问一个问题,“这世上真有长的那么丑的女人?” “比你想象的还丑一万倍。”容祁想到解枫袖时,不禁抖了抖身子,“换个话题,免得晚上做恶梦,温慈来消息没?” 鉴于容祁现在的处境跟身份不好接密件,而凤天歌早知屈平是四海商盟的人,是以容祁临来之前便吩咐温慈将来往密信发到屈平这里。 “除了御叶到齐都,没有别的大事发生。”屈平据实道。 “御叶……”听到这个名字,容祁记忆就像倾泻的洪水,奔腾到了七年前。 在容祁印象里,御叶真的很有钱。 宝石蓝的锦袍,袖口滚的都是赤金丝的滚边,袍子上的绣线里会混杂银丝,银丝成扣,阳光一照,流光溢彩。 当然,他对御叶的棋艺也很赞赏,这世上能与他下到平棋的,至今为止,只有御叶。 “温慈说御叶自入皇城到现在,一直住在逍遥王府,终日跟逍遥王对弈,别的什么都没做。”屈平继续道。 听到此处,容祁颇为担心,“逍遥王还好吧?” “昨日密件,裴卿去了逍遥王府。”屈平已经不用再解释了。 容祁感慨,“御叶棋艺不错,就是棋品太过端正,这样很不利于修心。” 这会儿,有脚步声自外面传进来,二人缄言。 房门开启,凤君离一身褐色长袍走进来,见到屈平时拱手施礼,“君离见过屈先生。” “容祁拜见凤元帅。”比起屈平泰然自若,容祁则十分恭敬站起身,特别虔诚道。 凤君离起身时朝容祁这边送过来一个大方且不失礼貌的点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刚刚父亲手指动了一下,君离来是想请教屈先生,父亲几时才会醒?”凤君离神色恳切,眼中显出几分忧色。 “凤元帅放心,侯爷十日后必醒。”屈平淡声开口,“这十日屈某会亲自调配药物给侯爷服下去,保证侯爷不会有万一,至于侯爷体内蛊虫,十日后一并尽除。” “多谢!”凤君离再度拱手,恭敬退离。 直到房门闭阖,容祁方才坐回到椅子上,沉默许久后扭头看向屈平,“刚刚你为什么不站起来?” 屈平,“……” “你有没有觉得,凤君离似乎很不喜欢我。”容祁颓然,一脸的生无可恋,“该死的苏狐!活活让他抢了本世子大功!” 见容祁这般,屈平直接伸手过去。 “干什么?” “给我一千两,我就告诉你他为什么不喜欢你。”屈平胸有成竹道。 容祁直接就走了…… 将军府,书房。 凤天歌正在研究寒山寨周围地势,以及自家兄长之前吃败仗的原因。 攻山本就不易,更何况寒山寨周围以奇门遁甲之术设了阵法,想要破阵,谈何容易! 就奇门遁甲而言,凤天歌一瞬间想到自己师兄,奈何师兄不在蜀中,她之前去的信都石沉大海一般。 如果不是路上遇到夜倾池,从其口中得知师兄还好,她还真担心自家师兄的安危。 想到夜倾池跟蜀忘忧,凤天歌不禁想到往生卷,想到银面。 “天歌妹妹在想我?” 风起,窗棂微动间,熟悉的碧色身影已然出现在正对面。 凤天歌猛然抬头,神色微震。 “是你?” “是我。”桌案对面,解风情一袭艳色华服站在凤天歌面前,眸光流转,绝色倾城,“寒山寨的山贼。” 今非昔比,人是情非。 此时面对眼前女子,凤天歌虽有感激,却也不再视为朋友。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凤天歌将眼前女子夜闯将军府,视为挑衅。 解风情朱唇浅抿,美目流盼,“想来祁哥哥已经说了,寒山寨寨主解风情,是枫袖的双生子兄长,也是寒山寨的大当家。” “所以你当日选择与我们同行,是有目的的?”凤天歌蹙眉,愠声质问。 解风情点头,“兄长说你们此行未必太平,便叫枫袖刻意到泸州接应两位,事实证明,兄长果然料事如神。” 凤天歌听出解风情言外之意,“所以寒山寨与那些刺客,没有半点关系?” “至少现在,没有。”解风情视线扫过桌案,看到桌上有关寒山寨的地形图,浅笑嫣然,“不管天歌妹妹相不相信,我希望你能赢。” 就在解风情音落一刻,凤天歌突兀出手,掌风如刃,狠戾劈向解风情! 第八百三十七章 御王孙 眼见掌风临面而袭,解风情眸色微凉,身体急剧后退。 就在身体快要撞到背墙一刻,解风情猛然闪身,躲过凌厉一掌! 不想下一秒,凤天歌手腕翻转,五指蓄力叩住他腰间玉带,倏然扯开! 解风情哪晓得凤天歌出掌的最终目的在于脱他衣服,一时无语,飞身掠至角落,“天歌妹妹这是何意?” “你是解枫袖……还是解风情!”凤天歌美眸骤冷,寒声质问。 彼时容祁提到双生子的时候,凤天歌心里便有一念,她不是不相信双生子,只是之前解枫袖与她同宿的那两夜,十分古怪。 “自然是……” 就在解风情欲解释的瞬间,房门突然开启,一抹身影忽闪而入。 “你还敢来!” 容祁看不得‘解枫袖’,只要看到她,根本不烦别人。 眼瞧着容祁挥掌过来,解风情倏然一闪,自窗棂飞出房间。 几乎同时,凤天歌跟容祁皆纵身,双双跃至院中。 攒尖屋顶上,一袭碧色装束的解风情单手叩住锦衣,另一只手背在后面,那般身姿在黑夜的衬托下独有一份冷傲灵动之感,不失洒脱。 “你来干什么?”院中,容祁怒视过去,寒声质问。 解风情挑眉看向容祁,华容婀娜,桃腮带笑,“来找你啊!” “胡说!你来找我为什么会在歌儿这里?”容祁恨道。 “找你之前,哥哥有一件东西叫我捎给天歌妹妹,寒山寨的战书,三局两胜,这是第一局!”解风情音落一刻,一抹紫色字笺倏然闪向凤天歌。 凤天歌利落接在手里,“好!” “既然天歌妹妹应战,那我们寒山寨见!”解风情转尔看向容祁,“祁哥哥,今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解枫袖明人不说暗话,我要你!” “我不要你!”容祁一脸嫌弃,果断拒绝。 “你不要我,可就只剩下一个人了!”解风情视线转向凤天歌,月光下,凤天歌容颜仿佛镀上一抹淡淡的银色,如新月生辉,如花树堆雪,是他喜欢的样子。 “胡说!本世子有歌儿!”容祁好想杀人。 “兄长说三局两胜,输了他是天歌妹妹的人,赢了天歌妹妹便是他的人,反正不管输赢,他们俩才是一对,你嘛,归我!” 没等容祁暴跳如雷,解风情已然转身,没入夜色。 “这可是你逼我的!解枫袖你这个母夜叉!丑八怪!害人精—” 迄今为止,这是容祁形容女子最刻薄的话,但在容祁看来,这些都不足以形容他对解枫袖的厌恶程度。 夜,骤静。 且等容祁收声,凤天歌已然握着战书转身离开。 容祁连忙跟过去,这一转身,脸都绿了。 在他身后,凤君离跟屈平皆在。 容祁看得出来,凤君离看似无波的锐利深眸里,对他的厌恶,到了一定程度。 这会儿凤君离与凤天歌一起回了书房,容祁则像霜打茄子似的走到屈平身边,“你刚才为什么没提醒我?” “我也只是看了个尾巴,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比我想象还要丑一万倍的女人就是她?”屈平视线落向解风情离开的屋顶。 容祁点头,“是不是很丑?” 屈平摇头,“说这种昧良心的话,你天天睡得着么!” “不仅睡得着,本世子睡的还很香……”容祁说话时自怀里掏了一千两银票搁到屈平手里,“说点儿有用的,他为什么讨厌我?” 屈平接到银票的一刻,热泪盈眶。 终于见着回头钱儿了…… 皓月当空,寒江不动,夜空好似藏青色的帷幕,繁星闪烁如银河,深邃幽远,如梦如幻。 逍遥王府里,一抹黑色身影倏然掠起,惊鸿一瞬便消失在这唯美的夜空中,无影无踪。 后院厢房,床榻上身着宝石蓝长衫的御叶静静躺在那里,墨发披散在锦枕上,流顺如瀑。 静谧的房间里突然传出古怪的‘呲呲’声,声音很小却又十分清晰。 倏然,一抹黑影落于床榻边缘。 与此同时,床榻上御叶猛然睁开眼睛,额间那条紫色火焰似胎纹隐隐闪动流光。 “主人!”黑衣男子低声轻唤,声音幽沉。 御叶缓身坐直,长发如丝绸般垂于腰际。 “那人轻功在你之上,不必自责。”御叶一改白日里耿直大男孩的形象,眼眸深幽如子夜大海里两轮深不见底的漩涡,闪烁其间的光彩,带着几分桀骜跟孤直。 “属下无能。”黑衣男子拱手,低声回道。 床榻上,御叶终是抬手,缓慢脱下贴身的锦缎内衫,长衣褪落,一抹银白薄甲呈现眼前。 因为御叶很白的缘故,若非细瞧很难发现他身着的那件薄甲。 天丝甲,名字虽然不出奇,却是世间独一件。 此甲可辟刀枪,可辟百毒,可灭万蚁,乃是价值连城的护甲神衣。 毋庸置疑,流刃刚刚扔进屋里的毒虫,此时正死死卡薄甲上,气息全无。 那是一只萤火虫大小的黑色毒虫,毒虫头顶有一只仿若银针粗细的犄角,此毒虫就是凭着犄角的锋利钻进御叶衣服里,谁成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它还没沾到御叶皮肉,就已经转世投胎去了。 看着薄甲上的毒虫,御叶唇角勾起冰冷弧度,“玄柯,你且说说这是谁的杰作?” 黑衣人名叫玄柯,暗卫排行榜第六,在雷伊之下。 玄柯犹豫,“属下不知。” “颖川。” “怎么可能!”玄柯震惊抬头,“老王爷已经向颖川投诚,颖川王又岂会对主人下手?” “祖父的确是向颖川投诚,却是在孔王之后,你别忘了,当初可是祖父先接到颖川王示好。”御叶垂眸,深黑瞳孔微微眯起,抬手将天丝甲上的毒虫尸体捏出来,用手撵碎。 玄柯还是不明白,“顺序有关系吗?” “莫大关系。” 御叶吹了吹手指上的残渣,穿好宝石蓝的衣裳后转身走下床榻,“颖川王先向祖父示好,祖父整整犹豫了一个月,相反,孔王却是在接到颖川密信的第二日便答应与其共谋大齐江山,相比之下,你说谁更有诚意?” “自然是孔王,可老王爷最终不是答应了么!”玄柯还是不解。 御叶笑了,“谋逆不是儿戏,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有可能成为变数,为了不让祖父成为变数,颖川王还真敢下手……” 善棋者,善谋。 第八百三十八章 差点儿气死 玄柯听的模棱两可,转身跟着自家主子,行至桌边。 “本小王近段时间跟北冥狄对弈,差点儿没把他气死,我若这个时候死在逍遥王府,谁最值得怀疑?”宝石蓝的华贵锦衣,上面数不清的银丝细扣在月光的映衬下,便犹如那天边的银河,流光异彩。 御叶长发披落,与锦衣相映成趣,说不出的尊贵无匹。 “逍遥王?”玄柯试探着回答。 “就是北冥狄,自景帝醒过来至今只与他来往密切,个别长心的不说,没长心的那些必定将本小王的死赖在北冥狄身上,也就是……赖在齐景帝身上。”御叶抬起手,五根手指如青葱玉指,骨节分明,尤其指甲部分,打理的更是精心细致,白的剔透。 御叶嗜棋,那么作为举子的工具,他对自己这双手,格外爱护。 “那这件事就没有可能是保皇派做的?毕竟颖川王有谋逆之心已经是众人皆知的秘密,谁也不敢保证齐景帝称病背后,到底是不是在暗地里清扫异己。” 御叶的视线自五根手指,转到玄柯身上,炯炯黑目溢出华彩,“知道暗卫排行榜里你明明在雷伊下面,本小王为何还执意选你吗?” 玄柯摇头,“属下愚钝。” 玄柯跟在御叶身边七年之久,他鲜少见到自己这位主子对什么事格外较真儿,除了容祁。 容祁没有的,他要有,容祁有的,他要好。 唯独自己是个例外,在知道雷伊是容祁暗卫之后,御叶费劲周折找到自己。 一纸契约,便是七年。 “因为暗卫排行榜前十之中,论智商,容祁找了个最蠢的,本小王么……找了个最聪明的。”御叶毫不吝啬对雷伊的鄙视,也毫不怀疑玄柯的睿智。 “属下惭愧。”玄柯倒是谦虚。 “你说的不错,如果在祖父未向颖川表态之前,这件事到底是谁所为,还需要深究,但时下除了颖川王,没有别人。” 御叶接下来的解释简单,明晰,干脆。 在颖川王面前,御王有态度,颖川王才会因为御王的态度而有所行动。 在齐景帝面前,御王没有态度,景帝即便想要有动作也要先确定敌友。 天丝甲化毒,刚刚夹住毒虫的玄丝已经变了颜色,则说明虫有毒,黑衣人是来索命。 毋庸置疑,那人必是颖川王派来的,目的就是让自己那个不长心的祖父误会齐景帝,进而死心塌地跟着颖川的脚步,大步迈向谋朝篡位的极乐大道。 “主人,你这样说御王怕是不妥……”玄柯低声提醒。 御叶微抬下颚,眼中闪出傲娇颜色,“说他不长心都是在夸他,当初本小王有没有告诉他,接到颖川王的密件就该直接烧了,就当没接着。” “玄柯你信不信,倘若祖父到现在为止没有给颖川王一个确切答复,今日那黑衣人便不是来索命,而是来求见,沉默是金,承诺是劫。” 沉默之后,颖川在没有确切答复之前会尽力求取。 承诺之后,颖川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没有退路。 “倘若如此,小王爷会不会答应颖川?” 玄柯折服于自家主人的睿智,毫不夸张说的,近些年御城在小王爷的暗中治理下,实力已经隐隐有超越孔城之意。 听到玄柯的疑问,御叶视线重新落在自己的五根手指上,“本小王没见过独孤艳,但多少听说过,那是个不错的女人,在战场上屡战屡胜,在朝堂上万众归心,凭一已之力独创十三宗替北冥渊巩固根基,这样一个女人,北冥渊到底是有什么不满意,居然痛下杀手。” 玄柯看向御叶,“主人同情独孤艳?” “兔死狐悲,本小王与独孤艳应该是一类人,她的死已经向世人证明了北冥渊的心胸,我们又何必扑过去送死。” 御叶手指搭在桌边,晶莹如玉的指甲在月光下似比他身上的银丝扣还要闪亮,“玄柯你记住,政斗可以讲计谋,但就像棋盘上的棋子一样,要黑白分明。” 玄柯低头,受教。 “也不知道解风情在那边,玩够了没有……” 深黑的夜,海面风起浪涌,阵阵海水拍打岩石,激起千层浪花。 颖川靠近海边的城楼上,那秣高大挺拔的身影默然而立,身侧跪着一个黑衣人。 依照黑衣人禀报,凤天歌入戊城当晚,成攻救出凤君离跟凤清,此时寒山与戊城,持对峙之势。 “属下已经查明,寒山寨那些山贼背后站的是御王,此前御王并未看重寒山寨,只是散养,三个月前,御王将旗下两员猛将解风情跟苗 红袖派到寒山,自二人入寒山寨之后,寒山寨便开始与凤君离为敌,直到现在。” 听到黑衣人禀报,老者并未震惊,“御王已然来信告知,更道明此举乃是他向颖川投诚的态度,他要替本王,除掉凤清。” 黑衣人垂首,“只是如今凤天歌已至戊城,寒山寨的人未必是她的对手……” “呵!”老者不禁冷笑,“本王真是小瞧了凤天歌,她竟与阎王殿的人有关联,你知道她让本王想到了谁?” 黑衣人不敢妄言,低头聆听。 “独孤艳。”老者锐利如鹰的眸子微微眯起,“初出茅庐便一鸣惊人,于朝堂能与太子党跟保皇派周旋的游刃有余,于军中又明里暗里控制住皇城四营,更先后折损本王麾下两位智者,这般本事迄今为止在本王所见人中,唯独孤艳可以相匹。” “可惜当日我们雇佣那么多杀手都没能把她拦在半路。”黑衣人愧疚不甘。 老者冷笑,“她不是去戊城了。” “王爷的意思是?”黑衣人不解。 “御王既然有心向本王表明态度,那就让他彻底一点,镇南侯府凤清、凤君离跟凤天歌皆在戊城,那便叫他们一家人团聚在那里也算做了一件好事,易剑生是不是也在戊城?” “回王主,是。” “给他去信,报仇的时候到了。” “是!”黑衣人领命遁离。 天近破晓,海风拂面。 偌大城楼上,老者束手而立迎击冰凉刺骨的海风,他喜欢这种感觉…… ------------------- 弱弱求个月票,期待命运之手…… 第八百三十九章 悲伤的表情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逍遥王北冥狄终于在裴卿的妙手回春下捡回一条命。 醒过来后的北冥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御叶对弈,他在昏迷中仿佛梦到一本绝世棋谱,更在梦中领悟到了那本棋谱的精髓。 现在的北冥狄,完全是满血复活的节奏,这个世界,我谁也不服! 不想待其走到御叶房门外时,分明看到府里下人各个手里端着铜盆进进出出,神色肃穆。 “怎么回事?”北冥狄扯过一个下人,狐疑问道。 下人见是自家主子,先是一惊,“王爷你醒了?” “本王问你话呢!里面什么情况?”北冥狄一脸懵。 “回王爷,裴神医说御王孙中了剧毒,性命难保!还说……”没等下人把话说完,北冥狄猛的跑进厢房。 内室,裴卿正坐在床榻旁边,单手握住御叶手腕,顺着手腕往下,御叶五根手指皆被扎破,自里面往外滴到铜盆里的,乃黑血。 “我的天!这咋了?”北冥狄大步走近,视线之内,御叶双眼紧闭,面容惨白。 裴卿则气定神闲,“中了剧毒,能不能救活看造化。” 于裴卿而言,他连自己的死都看的很淡,又会把谁的命放在心上。 “中毒?谁下的?”北冥狄猛然抬头,看向一直站在床尾的玄柯。 与其他暗卫不同,玄柯自入逍遥王府便未隐藏跟隐瞒身份。 此时玄柯也在看向北冥狄。 四目相视,北冥狄一瞬间领悟到玄柯的想法,“你怀疑是本王?” “逍遥王最好保佑主人安然无事,否则御王绝对会让王爷以命抵命!御王对小王孙的爱护,想必王爷有所耳闻!”玄柯恨声低吼。 “胡说八道!本王为什么要毒死他?等等,容本王做一个悲伤的表情。” 北冥狄深吸口气,双眉紧皱,眼角下搭,眼睛隐隐有泪光闪动,“整个皇城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本王更想这个小兔崽子活下来!本王已经梦到克敌制胜的法宝,只要他醒过来本王定能一雪前耻,输的他连北都找着!” 北冥狄越说越激动,咬牙切齿,“到底是谁下的毒!本王要那厮狗命!” 房间里一片沉寂。 梦到克敌制胜的法宝? 逍遥王怕是要走火入魔呵……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戊城,凤天歌与凤君离正在书房里仔细研究寒山寨周围地形。 依照解风情下的战书,他会在寒山寨四周设下天罡大阵,只要凤天歌能破阵,便是赢。 “天歌曾在皇祖母那里听过此阵,所谓天罡,便是风雨雷电,顾名思义,天罡阵便是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设下风雨雷电四个灵活多变的小阵,小阵又会依照奇门遁甲设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八门中只有一门为生门,小阵变化万端,一阵可灭百将。” 凤天歌并没有在楚太后那里看过天罡阵,但她必须要为自己的智识找一个依托的对象。 此举与容祁手持焚天就能挥出撼动天地的剑气如出一辙,她把自己前世积累皆推到楚太后身上,便不会惹人怀疑。 “解风情是奇门遁甲的高手,为兄几次与之对敌,都输在阵法上。”凤君离凝眸开口,眼中颇显愧色。 “兄长不必自责,寒山寨地形本就复杂难通,加上解风情阵法诡谲,倘若我是兄长,不合众人之力也无从破解。”凤天歌安慰道。 “对于此阵,你有多少把握?”凤君离忧心看向凤天歌,低声问道。 凤天歌摇头,“没有。” 她虽在前世对阵过天罡阵,但因为天时地利的缘故,此前遇到的天罡阵并不完整,错漏百出。 寒山寨位于寒山正东方位,地势起伏配以天罡阵乃是绝妙,能不能破解此阵,更多看的是运气。 “虽然没有,但并非不能一试,天歌以为,我们可以选八人分成四组,每组两人率一千精锐分别从风雨雷电四个方位攻山,解风情信中言明,寒山寨里竖一旗杆,旗杆上悬一面黑白旗,只要我们能抢到旗帜,便是赢。” “八人……你心里可有人选?”凤君离侧眸过去,看向自己妹妹。 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久未见,心里却无半分隔阂。 凤天歌微微颌首,“你我兄妹二人,谢如萱、项晏、易剑生、苏狐、雷伊、还有容祁。” 对于人选,凤天歌也是勉强凑齐。 “容祁可以?”八个人里,凤君离唯独把容祁提出来,单独质疑。 想到之前容祁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凤天歌不禁抬头,“兄长似乎很不喜欢容世子?” “的确谈不上喜欢。”凤君离并未否认,“我听说,他在皇城里不学无术,结交的都是些狐朋狗友,还终日黏着你,他是怎么住进延禧殿的?” 见凤君离眼中冰冷,凤天歌恍然容祁不受待见的原因,“兄长只是道听途说,容世子棋艺精湛,乃文府棋室教习,结交者除了他国世子,太学院里沈醉和公孙院令,还有逍遥王也是他的朋友,皇上自醒过来之后时常召见容世子入龙乾宫,住进延禧殿是皇祖母生前允许的,至于黏着我……他倒是真挺黏着我的。” 听着凤天歌对容祁的介绍,凤君离不禁想到两日前他于军前介绍自己的妹妹,那种由内而发的自豪感真的十分相像。 “是么。”凤君离薄唇浅抿,“你认同他?” 经历千帆,过万景。 而今面对凤君离的这个问题,凤天歌可以很肯定的回答,“天歌认同他。” 看着自己妹妹眼中那份坚定,凤君离沉默许久,淡然一笑,“虽然哥哥相信你的眼光,但容祁在我这儿可没那么容易过关。” “兄长尽管一试,届时兄长若不满意,天歌便不嫁他。”凤天歌看似决绝的言辞,语调中蕴含的又是何等自信。 凤君离忽然想起一句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他倒要看看,自己这个未来妹夫,到底会给他怎样惊喜。 这厢,凤君离因为凤天歌的态度,对容祁亦有了态度。 那厢,容祁正从屈平手里抢银子…… 第八百四十章 天桥算命的 容祁拿一千两银子,结果就换了屈平一句话。 你名声不好。 钱是这样赚的? 天桥上算命的都不敢这么唠嗑! 房间内,屈平捂着怀里银票,表示如果容祁觉得字数不够他可以凑。 于是屈平便将‘你名声不好’细化下来,足足说了整个上午,唾沫星子飞的满屋都是,单是茶水都干了三壶。 终于,屈平说到口干舌燥,嗓子喷火的程度后容祁觉得差不多了。 这样他心里才觉得平衡些。 “名声……你说如果凤君离知道我是四海商盟盟主,他对我的印象会不会好一点?”容祁在屈平说出那五个字的时候就已经领悟到了精髓。 之所以让屈平化简为繁,完全是为祭奠他刚刚逝去的一千两银子。 “你敢告诉凤君离?”亏得屈平是鬼医,一瓶琼浆玉露倒进嘴里,喉咙顿时清爽许多。 一瓶玉露,一千二百两的成本。 “你觉得凤君离会告诉歌儿?”容祁挑眉。 屈平不用觉得,“肯定告诉,到时候你名声是好了,但你欺骗凤天歌就成了事实,且不说凤君离认不认同你,凤天歌那儿你怎么解释?” 想到这件事,容祁直接拍桌,“全都怪你!你给本世子出的那些主意哪有一个有用的?还钱!” 屈平呵呵,当初老子要你钱了么! 天近暮色,由谢如萱跟项晏率领的八千兵终于抵达戊城,二人先随凤君离麾下罗铭入军营,将八千兵安顿好之后,连带易剑生,一并赶来将军府复命。 此时,将军府正厅。 一向冷清的长形方桌周围,聚满七人。 凤天歌扫过之后,看向容祁,“雷伊呢?” 容祁脸色微红,抬手指了指屋顶。 凤天歌了然,但也十分理解,被人无视的滋味一定很难受。 当初银面提及她被无视的那段时光,眼中总会闪出落寞神情,对银面来说,那段时光里她觉得自己的人生都跟着灰暗了。 “我一直觉得,你给雷伊的工钱即便成倍数增长也是少了些,不如就照追风的标准来怎么样?”凤天歌音落时,屋顶终于有了动静。 容祁也有了动静,胸口肉眼可见的那么一缩,“呵……可以,等本世子下次见到追风的时候,跟他打听打听。” “天歌已经跟穆宸将军打听过了,追风一年的工钱是一千两银子。”凤天歌侧眸,温和看向眼前男子。 “不是……穆宸好像每年只给追风五百两……” “那是因为穆宸在军中给追风挂了官衔,楚朝廷每年还要再给追风发放五百两……如果世子觉得负担不起,那这个钱我出……” “负担得起,歌儿你说多少就是多少。”容祁心在滴血,不是他小气,是雷伊那个吃白饭的根本不值那么多,追风跟着穆宸走南闯北一年干多少活? 雷伊一年也保护不了他几次,反过来让他保护的次数倒不少! 按道理雷伊都该给他钱! “属下拜谢主人!”雷伊素来是个容易满足的孩纸,听到自家主子愿意出血当即现身,恭敬叩拜。 既然雷伊现身,厅中不多不少,刚好八人。 凤天歌将寒山寨所下战书搁到桌面,由凤君离开始传递。 过程中,凤天歌将自己对天罡阵的理解逐一说明,并确定破阵方法。 八人两两一组,分别对应风雨雷电四个方位。 第一组,苏狐跟谢如萱,对应风。 第二组,雷伊跟项晏,对应雨。 第三组,凤君离跟容祁,对应雷。 第四组,凤天歌跟易剑生,对应电。 攻山破阵的时间,定于两日后。 在凤天歌看来,除了自己,把谢如萱交到苏狐手里,她最放心。 而她不能带谢如萱的原因就是,她想在阵中,试探易剑生。 至于将容祁跟自己兄长配到一起,凤天歌的用意也是十分明显。 在凤天歌看来,雷伊跟项晏那一组稍弱,但她笃定的是解风情必不会亲自操纵雨对应的正南方位。 解风情所持乃鱼骨剑,若他操纵正南方位,鱼遇水则势涨,天罡大阵最重要的就是四方均衡,所以,没有解风情亲自操纵的正南雨位,以雷伊跟项晏的本事纵不破,亦可全身而退。 而此时,寒山寨里,解风情亦在忠义堂前悬起天罡阵的布阵图。 此布阵图共有四幅,第一幅风扬阵,第二幅雨啸阵,第三幅雷击阵,第四幅电蟠阵。 在他旁边,苗 红袖双手搥腮,歪着脑袋瞪大双眼,看的入神。 ‘啪!’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的苗 红袖猛然坐直,睁开眼睛时,眼皮上画的那两只就显得十分滑稽,“干啥子,吓我一跳!” “不想要凤君离了?”解风情瞧了眼被自己从小宠到大的丫头片子,略显无奈,“三日之内,凤天歌必会派人前来破阵,你不好好听,到时候要是被凤君离生擒,我可不救你。” “你这个破阵我倒背如流,闭着眼睛都不会耍错,你还在那里紧到说紧到说,耳朵都起茧子喽!”苗 红袖不耐烦的呶呶嘴。 “风雨二阵,由你在望山亭里以青红两面旗发号施令,电蟠阵交由李同,我会亲入雷阵,记住没有?” “记住喽,雷电二阵由我来耍,你去雨阵嘛!” 眼见解风情手里长棍撇过来,苗 红袖抬手接住,笑吟吟看过去,“风雨二阵由我来耍,晓得!” 解风情长吁口气,转身坐到主位,凤眼如魅,“说正事,你是不是看上凤君离了?” “哪个看上喽!”苗 红袖脸颊骤红,眼睛翻到别处。 “最好没有,我倒觉得跟凤天歌一起来的容祁不错,不管长相还是脾气都比凤君离好太多,你若能配给容祁总比冰山脸要登对。”说起来,容祁对解风情印象不好,解风情对他的印象却是超级好。 “切!”苗 红袖歪着鼻子,嘴撇到天上,“你自己都勾引不到,叫我去勾引?” “本寨主还没有勾引,怎么叫勾引不到?”解风情一脸自信反驳。 “算喽!你叫人家给你擦药,人家是咋个回答你的?不行,肯定不行!”苗 红袖想到这里,就怎么也止不住,哈哈大笑,身上的银制铃铛也跟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八百四十一章 辞旧岁 面对苗 红袖赤果果的嘲讽,解风情半点怒意也无,眼中反倒越发宠溺。 “御叶那小子呢?” 解风情音落时,苗 红袖的笑声戛然而止,双眼瞪如铜铃,“好端端的,咋提到那个混蛋!” “看你急的,口音都正常了。”解风情身子朝苗 红袖身边靠了靠,笑意愈深,“他是真的喜欢你。” “老子不喜欢他,说话臭的很!”苗 红袖翻了个白眼给解风情。 听到苗 红袖的控诉,解风情尬笑两声,“他那叫耿直,耿直不好吗?” “风情哥哥你扮女人的时候好恶心,每次我都已经吐出来喽,但我又给咽回去喽。”苗 红袖表情异常严肃的告诉了解风情这个事实。 解风情,“……女孩子还是不要太耿直比较好,不要学御叶。” “就是喽!”苗 红袖耸耸肩膀,“强扭的瓜不甜,我不喜欢御叶,就咋的也不喜欢,我倒要问问你,你喜欢那些个被你调戏过的小哥哥吗?” 解风情仿佛被吓到一般,“你风情哥哥喜欢女人!” “就是喽,你不喜欢人家,为啥子还要把他们从原来的瓜藤上扭下来?这样做好不地道!”苗 红袖睁着眼睛,一本正经道。 对于这个问题,解风情的回答可以说十分任性了,“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但我并不在乎它甜不甜,只要能把它扭下来,我就高兴了。” 苗 红袖,“……” 距离凤天歌下令攻山还有一日。 谢如萱跟项晏于清晨离开将军府赶去军营,除去被张奇带回义郡的两千兵,自皇城入戊城的大军剩下八千,谢如萱跟项晏负责在八千人中分出四千人,明日随凤天歌一并入寒山破阵。 此时将军府内,镇南侯凤清所在的房间外面,传来叩门声。 片刻后,朱漆木门再次传来声响,一抹普通装束的青色身影悄然走进正厅。 厅内无人,来者大步走向内室,门启一刻,震住。 “阁下有事?”床榻旁边,屈平淡然抬起眼皮,瞧向来者,面色无波。 易剑生暗自沉淀心神,“易某拜见神医。” 见屈平不语,易剑生缓步而入,“易某听闻镇南侯身负重伤昏迷不醒,特来探望。” 此时床榻前,易剑生视线落在凤清身上,还记得初见,他远远在山林里瞧见凤清时,一身戎装,满目威严。 岁月荏苒,一晃二十几年光阴如箭,当年威风凛凛的镇南侯已显颓然之态。 纵凤清戎马一生赢得多少赞誉又为大齐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在他易剑生眼里,这位年过五旬的镇南侯,就只有一个身份。 仇人。 放眼他为将的这些年,从不曾以手下兵将的性命为诱饵,明知不可为而为。 “当日合营之战,凤钧伤的何其深,也不见易副将你到镇南侯府瞧瞧,这不远万里的,你倒是对镇南侯极为上心……” 屈平依旧是那副爱理不理的姿态,抬手间,一根银丝缠于凤清手腕,“也罢,探字我收下,望字你拿回去,还有事吗?” 易剑生虽未见过屈平,但他听说过,当日凤钧中毒未死,便是因为眼前之人妙手回春。 偏在易剑生准备告辞之际,房门再次响起,这回进来的是凤天歌。 内室房门处,凤天歌看到易剑生时并未震惊,“易副将果然在这里。” 凤天歌语露不善,易剑生脸色微沉,“你监视我?” “本帅还真不知道,易副将到底做过什么事,让你以为本帅有必要监视你。” 凤天歌无视易剑生眼中质疑,与其擦肩而过,“屈先生,父亲如何?” “无碍。”屈平回答的简单明了。 易剑生暗自压制住心底几分不满,转身拱手,“既然两位有要事相谈,易某不便打扰,告辞。” “易副将且慢。”凤天歌回身,“明日破阵,易副将可准备妥当了?” “末将必全力以赴。”易剑生抬手,坚定道。 凤天歌颌首,“本帅拭目以待。” 见凤天歌不再开口,易剑生复又拱手,转身退离。 直到易剑生离开,凤天歌方回转身形看向屈平,“先生叫天歌来,可有要事?” “四海商盟盟主,温玉的亲笔密件。” 屈平自怀里取出容祁上一秒才写的,新鲜热乎的紫色信笺,递到凤天歌手里,“眼下外姓五位王爷里,孔王已与颖川结盟,御王亦有投诚之意,而这寒山寨里的山贼头目,便是御王麾下的重要人物,解风情,另一个女的叫苗 红袖,也是御王的人。” 凤天歌展开密件,仔细端详。 “皇城那边没有异常,御叶也一直住在逍遥王府没有动静,唯一一件大事,便是逍遥王跟御叶对弈,险些丧命。”屈平思忖片刻,“依温盟主之意,御叶是个角色,而寒山寨里的解风情跟御叶,是生死之交。” 凤天歌收起密件,“盟主的意思是……御城可以争取?” “至少寒山寨在将镇南侯生擒之后没有痛下杀手,凤君离困在平坝一个月安然无事,凤大姑娘与容世子这一路危机不断,虽险象环生,好在皆是虚惊。” 屈平所述,的确值得凤天歌细细思量,“如果这些乃解风情有意为之,他便未必是敌……解风情跟御叶是生死之交,我们若能争取解风情,他朝回朝便有希望争取御叶,争取到御叶……” “便是争取到御王,御王是御城的象征。”屈平肃然道。 凤天歌微微颌首,脑海里忽然想到一人。 于是她复又展开密件,仔仔细细翻看一遍,“这里没有关于解枫袖的消息?” 听到凤天歌口中疑问,屈平当即想到容祁在他面前差点儿没把温慈传过来的密件翻烂的样子。 为什么没有解枫袖这个问题,容祁足足在他面前咆哮几十次。 直到最后,容祁眼睛红了,嗓子哑了,整个人在他面前就像抽羊癫疯一样,每个汗毛都在尽情舞动。 “应该是还没打听到。”屈平淡声回道。 凤天歌握着密件的手,缓慢收紧,越来越紧。 两个晚上骗她同榻而眠的解枫袖,很有可能,不是解枫袖…… ------------------- 小云在这里感谢所有亲在这一年里的包容与肯定,祝福所有亲都像苏狐一样天生开挂,心想事成!最重要的是身体健康!我们不必面朝大海,也一定会春暖花开!另,今晚读者企鹅群里会有跨年小活动,244239995,等你。 第八百四十二章 迎新年 皇城,龙乾宫。 北冥狄觉得御叶可能真的要死了,一天一盆黑血,整整三天。 再这么下去御叶也坚持不了几天。 “皇上,臣弟求您还是把御叶送走吧,他要真死在逍遥王府,御王那条老狗肯定不会放过臣弟!”北冥狄一脸悲催趴在床榻旁边,苦苦哀求。 榻上,齐景帝抬手想要起身,北冥狄当即凑过去殷勤将其扶起来,稳靠锦枕,“皇上,臣弟不想死在那条老狗手里!” “如果见了面,你应该称呼那条老狗一声御王叔。”齐景帝还是第一次从自家皇弟脸上看到那份藏都藏不住的不安情绪。 北冥狄,“……” “御叶那小子真的快不行了?”相比北冥狄,齐景帝明显沉稳的多。 北冥狄点头,“快不行三天了。” “御叶要真出事,挺不过三天,他能挺过三天,就能再挺三天,他的事你不用操心,倒是你,朕听说前两日你险些去见了父皇?”看着眼前这位皇弟,齐景帝终于有些心疼了。 一天之内在御叶那小子手底下输了一百来盘棋,应该很爽。 到底不是自己亲皇叔,刺激起来一点儿都不手软,御叶那小子还真没让他失望。 不过就自家皇弟这种自信心膨胀起来跟谁都敢‘大展身手’的性情,要不被抡个十来回他都不知道生活原来如此多娇。 “没……没有啊,睡了一觉而已……”北冥狄说到这里忽想到自己梦里学的那几个克敌制胜的妙招,眼睛一亮,“皇上许久没与臣弟对弈,是不是特别无趣,特别空虚?” 看到北冥狄脸上那副刚喝过鸡血的样子,齐景帝闭上眼睛,深吸口气,“朕真的是特别不希望御叶那小子有事。” 北冥狄点点头,“我懂。” 整个大齐谁不知道御王那条老狗最大的本事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那时他们还小,但也听说过御王为了得到御城那块封地,差点儿没在金銮殿上吊死,整个金銮殿都跟着鸡飞狗跳,毫不夸张的说,御王耍起浑来,那就是一个泼妇。 齐景帝瞧着自家皇弟深以为然的样子,真想一巴掌抡过去,你懂个屁! 没跟你对弈的这些天,朕特别有趣,特别充实,腰也不疼腿也不酸饭都多吃了两碗。 朕盼着御叶那小子醒过来,是想着快点儿把你这个不要脸的给气死得了!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临近鱼市的宅院里,灯火微燃。 庚博远手里握着一根细长的银钹子,轻轻挑动埋在白烛里那根棉制捻线,捻线挑直,火光跳动间,整个房间都似亮了不少。 门动,流刃闪入。 “属下叩见主人。” “御叶还没死?”这个结果,在庚博远预料之外。 流刃得令,起身拱手,“回主人,没有……” 庚博远搁下手中银钹,视线淡漠凝视眼前烛火,他不敢对周歧的毒质疑,但御叶没死,却是事实。 “他现在什么情况?”庚博远沉声问道。 “自上次属下夜入逍遥王府后,御叶的那间厢房外面守卫森严,属下只能远远看到御叶房间里每日卯时三刻都会有一盆黑血从里面端出来,具体不知。” “邪医裴卿……”庚博远长眸微冷,“到底是裴卿吊着御叶的命,还是御叶……吊着咱们的心?” 流刃不解,“主人何意?” “那晚你寅时三刻入逍遥王府,依你所言,裴卿是在卯时二刻入的御叶房间,中间间隔整整一柱香的时间,就算那只毒虫爬的慢些,有半柱香也足以爬到御叶身上,那虫有剧毒,沾者即死,御叶居然能活着等到裴卿过去救他,你不觉得奇怪吗?” 流刃没多想,便也不觉得。 “本应在计划里该死的人没有死,非但没有死,他若在逍遥王府里被裴卿救活,那么这件事的结果必定与老夫初衷背道而驰!” 庚博远神色肃凝,怕流刃听不懂,又似将心里的分析自言自语吐出来,“裴卿跟北冥狄都是景帝的人,也可以划分到保皇派里,他们若救活了御叶,那跟告诉世人毒不是他们下的有什么区别?不是他们,就只剩下太子党,而在世人眼里太子党代表的不就是颖川么……” 庚博远解释的这么详细,流刃不想听也听懂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得不承认,庚博远算有遗漏,他没算到御叶不会死! “做最坏的打算,跟御王翻脸。”庚博远决绝道。 流刃震惊,“可是王爷那边还在争取御王,寒山寨那边御王的人还在跟凤天歌他们拼命!” 庚博远抬头,跳跃的烛火在他双眼中剧烈攒动,“御王知道颖川在皇城里有人,御叶临行前御王必定告诉过他联络方式,他出事后第一时间并没有跟我们联系,这已经是问题!寒山寨解风情明明生擒凤清,困住了凤君离,结果凤天歌去时,二人同一晚转危为安!这也是问题!” “或许……寒山寨那边有更周密的计划?”流刃猜测道。 “有句话虽然说的俗,但却实在,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庚博远像是作了什么决断一般,转眸看向眼前跳跃的烛光,“与其等着我们去发现御王阳奉阴违,貌是情非,倒不如我们先下手。” 流刃视线落在庚博远身上,看似温文尔雅的容颜,纵然在烛火忽明忽暗的映衬下亦能显出几分柔和,可言辞之间的狠戾跟眼中那抹果断,闻少卿跟鲁明不可比。 “为防万一,我会去信颖川,让王爷启用义郡临近寒山的那处隐军团,寒山寨但凡出现差池,那么对不起了,不管是解风情还是镇南侯一家,都要死在戊城!” 流刃知道颖川表面上拥兵不过十万,但这些年颖川王在各处的隐秘军团不下十处,每处至少五万兵。 “动用隐秘军团势必要引起各方注意,主人想好了?”流刃低声问道。 庚博远微微颌首,“闻少卿跟鲁明皆死在凤天歌的算计之下,这位楚太后的亲孙女不容小觑,而且她还很有可能……” 接下来的话庚博远没有说出来,但他心里,想到了赛金花…… ------------------- 生活如此多娇!小云在这里祝福所有小姐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花容月貌,千娇百媚,仪态万千,风姿卓绝,神仙玉骨,亭亭玉立,楚楚动人,完美无瑕,婀娜翩跹,人面桃花,明艳动人,清秀高雅,美若天仙,艳冠群芳,美撼凡尘……祝福所有小哥哥:新年快乐。 第八百四十三章 摸爬滚打的小草 皇宫,云光殿。 自凤天歌离开之后不管朝堂还是后宫,似乎都消停不少。 这并不是偶然,但也无人意识到原因。 没有了凤天歌,皇城便少一只暗中搅动风云的手,一个巴掌拍不响,任庚博远再怎么闹腾也没人跟他产生共鸣。 此时殿内,顾紫嫣正在品茶,抬头时见北冥渊自殿外走了进来。 顾紫嫣给了锦葵眼色,锦葵心领神会,吩咐殿内伺候的宫女皆退出去,她自己也跟着离开正厅。 殿里只剩下顾紫嫣跟北冥渊两个人,“渊儿近日可忙?” “回母后,还好。”北冥渊行至近前,拱手施礼后坐到旁边侧桌,“母后找儿臣过来,有事?” 顾紫嫣垂眸,将手里茶杯搁到桌边,“颖川派过来的人里,先是周歧,后有闻少卿,现在鲁明也不明不白死在天牢,母后思来想去,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加起来,你好歹也该给你外祖父去封信,解释一下。” 听到这里,北冥渊忽的冷笑,“派过来的人?鲁明是外祖父派过来的人吗?” 顾紫嫣微怔时北冥渊又道,“哦,是!是外祖父早于我被封太子之前就派过来的。” “渊儿,你外祖父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你!” “是啊!本太子没说他是为了别人。”北冥渊抬头,嘲讽意味甚浓。 顾紫嫣听出北冥渊心中不满,可她能怎么办? 之前因为周歧的死,她去信颖川解释,闻少卿的死她也去信,两次都有收到颖川的回信,唯独这一次,她在去信解释鲁明的死之后,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父王的回信。 毋庸置疑,父王必是极不满意自己皇儿这次的做法。 鲁明本应该活下来,却偏偏死在天牢里,跟闻少卿一样,连个凶手都找不到。 “鲁明是颖川智者,岂可随意暴露身份?”而让顾紫嫣更加为难的是,自己的儿子对颖川,起了戒心。 “不可随意暴露?那他为何要在朝堂上大张旗鼓道出自己是外祖父的人?智者?他难道不明白凭他犯的那些罪,死一万次都不足惜!本太子没有当朝斩他,已经是给外祖父莫大颜面!”北冥渊黑目幽暗,声音低沉,即便是顾紫嫣面前,他亦掩饰不住心底那份不忿跟怨怼。 “那都是假的,你看不出来那是有人诬陷他?”顾紫嫣决不相信自己皇儿连这点伎俩都没看出来! “后宫,不得议政!”北冥渊幽冷开口,音如寒冰。 殿内气氛,降到冰点。 顾紫嫣愤然拍案,起身怒对时终是叹息。 一边是她的儿子,一边是她的父亲! 纵她身为大齐国母,却无法平衡两边关系,有谁能体会到她的难处? “罢了,不提鲁明,总之你记着,如果不是颖川,朝中哪来的太子党。”顾紫嫣又深吸了几口气,声音渐缓,“说到后宫,奉天殿里那个贱人跟孽种你打算怎么处置?” “儿臣没想过。” 北冥渊当然清楚,现在的他根本没资格跟颖川撕破脸,所以有些事他哪怕是太子党里的任何人都不能出面,能出面的,便是离开皇城之前,主动向他投诚且现在已经拥有皇城四营的凤天歌。 如果说独孤艳是他北冥渊的劫,那么凤天歌便是他这辈子的幸! “本宫听说凤余儿时常会去奉天殿,为什么?”顾紫嫣转身端起茶杯,手指捏起茶盖拨开杯中嫩叶时,偶有清脆的撞击声响起。 “余儿单纯又特别喜欢孩子,便多去了奉命殿几次。”北冥渊搪塞回答。 顾紫嫣沉默片刻,“不如这样,我们可以借凤余儿的手除掉独孤柔母子……” 侧桌旁边,顾紫嫣话音未落北冥渊已然起身,眼中迸出冷鹜寒光,“母后最后别打余儿的主意,这后宫,谁敢碰她,本太子必追究到底!” 许是没想到北冥渊会如此在意凤余儿,直到那抹明黄身影淡出云光殿,顾紫嫣都还没反应过来! “皇后?”自外而入的锦葵看到顾紫嫣仿佛雕塑般坐在那里,轻声唤道。 顾紫嫣看似望着厅门的眼睛里渐渐有了焦距,她将手里茶盖缓慢叩到茶杯上,美眸微抬,“锦葵,你说本宫是不是看轻了凤余儿那个丫头?” “皇后娘娘怎会这么想?”锦葵狐疑问道。 “渊儿对那个丫头的在乎远在本宫预料之外,他似乎……是真喜欢上了那个贱民。”顾紫嫣忧心开口,言辞中,透着凉薄。 不管凤余儿如何一日不落过来请安,又如何费尽心思讨好,可在顾紫嫣心里凤余儿始终是个长在市井的低贱之人,上不得台面。 “皇后且放宽心,太子殿下喜欢凤余儿,总好过喜欢独孤柔跟凤雪瑶她们。”锦葵谨慎开口。 顾紫嫣挑眉,等着锦葵继续说。 “比起凤雪瑶她们,凤余儿乖巧懂事……最重要的是好摆弄,以后有些事皇后娘娘尽管让凤余儿去劝太子殿下,也省得太子殿下一时心胜冲撞您,失了母子间的和气。”锦葵得凤天歌授意,自然不会让顾紫嫣将凤余儿视作眼中钉。 “你的意思是……告诉她一些事?”顾紫嫣不禁蹙眉。 “奴婢只是随口一说,毕竟以娘娘亦或颖川的势力,想让她不知不觉消失,不是难事。”锦葵似是无意怂恿道。 顾紫嫣沉默片刻,眼眸微眯,“你说的,也未必不是办法……” 依着顾紫嫣自己的理解,她且告诉凤余儿一些事,再由凤余儿去劝说太子,若真有一日凤余儿威胁到什么,除掉也就是了…… 她又如何能知道,像凤余儿这种从市井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小草,最是顽强。 除掉她? 这世上想除掉她的人多了去了! 那些人后来,都怎么样了呢…… 与寒山寨解风情的第一场较量,终于拉开帷幕。 寒山脚下,凤天歌一行八人率四千兵集结一处。 众人头顶,天空湛蓝,微风拂动,远眺寒山寨的方向却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天罡阵,启。 凤天歌一袭银白铠甲,背负斩风,傲然挺立间威风凛凛,气势逼人。 “众将听令,破阵!” 第八百四十四章 天罡大阵 随着凤天歌一声令下,阵前八人两两一组,各率一千兵,分别从四路,奔向寒山寨。 既然讲明破阵,解风情并未在山路上设下任何埋伏。 天罡阵下的风雨雷电四大阵虽然灵活多变,却是严格对应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是以凤君离跟容祁率的一千兵自西路往上,直走对应的便是雷阵。 人未至,阵阵轰鸣已然入耳。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自头顶传来的雷鸣声越来越强,隐隐有振聋发聩之势。 凤君离背负龙吟行在最前,容祁手握焚天跟在后面。 “容世子,一会儿入阵若有危险,世子千万不要恋战,以保命为主。”因为凤天歌的认同,除了那张脸跟焚天剑,凤君离即便没看到容祁丁点儿优点,却也还是将其性命放在首位。 依凤天歌之意,四大阵中必有山贼埋伏,那么作主领军主将,凤君离跟容祁的作用便是找到生门,破阵攻入寒山寨,麾下所率一千兵则是助他们不受与山贼围困,乱了章法。 眼前便是雷阵,众人肉眼所见,一望无边的黑云如铅如铁,翻滚奔腾,几欲吞噬天地的气势让人望而却步。 “凤元帅放心,容祁定不拖后腿。”其实容祁原本想说的是我便不活,也不会让你死! 但屈平之前刻意嘱咐过他,在自己大舅子面前千万要低调,千万不要太嚣张,那样会让他觉得你这个人,很轻浮。 容祁花了一千两买来的好良言,他不听钱白花了。 旁侧,凤君离虽未语却是看向容祁,倒还有些自知之明。 龙吟在手,凤君离着铠甲立于阵前,高喝一声,“入阵!” 随着凤君离一声令下,容祁亦抽出焚天,与一千兵直冲进天罡阵正西方位,雷阵! 与此同时,苏狐跟谢如萱带领的一千兵也已抵达风阵入口。 入眼所见,大风起兮! 阵内飞沙走石,黄土漫天! 即便此时站在阵外,谢如萱亦能感受到那股来自风阵的压迫,狂风怒号,一阵鬼哭狼嚎。 “如萱,你入阵之后一定要跟紧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去管别人,跟紧我知道吗?”面对眼前场景,苏狐难得摆出特别认真的姿态,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谢如萱摇头,“我们最好分开,这样机会大些!” “不行,绝对不行!”昨日凤天歌找过苏狐,千叮万嘱只有一件事,护住如萱。 项晏也找过苏狐,千叮万嘱也是一件事,护住如萱。 其实苏狐很不明白,这种事需要谁提醒吗? 就算没人找他,他也知道今日破阵于他而言重中之重是护住谢如萱,其次才是抢旗。 越是简单的人,活的越是通透。 苏狐知道破阵对凤天歌而言意义重大,但他更明白破阵跟谢如萱相比,微不足道。 如果当初能够得回叶清华,凤天歌根本不在乎军演输赢。 “这次我说了算,只要能为元帅赢得黑白战旗,我拼了这条命不要!”谢如萱板着脸,肃然看向苏狐。 很明显,谢如萱并不明白这一点。 而谢如萱之所以这般看中输赢,是因为叶清华。 军演时叶清华为了救她死的那样惨烈,不管时隔多久,那一幕在谢如萱心里却是永恒。 如今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仅仅只代表她一个人的意愿,她是带着叶清华的英魂留在这个世上,所以她要比别人更加努力,才能活出两个人的精彩。 她不想,也不能让凤天歌失望,因为这是叶清华的意愿…… “我不管,反正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兵分两路不可能,我怕我会迷路。”苏狐知道谢如萱是个倔强性子,好在他不是。 谢如萱恨的跺脚,“你是元帅,不知道以大局为重吗?” “我是元帅?那你咋不听我的?”苏狐一句反问,谢如萱哑口无言! 懒理苏狐,谢如萱抬手攥紧七锁刀,高声喝道,“入阵!” 黄尘蒙蒙,飓风咆哮,谢如萱跟苏狐率一千兵才入风阵,便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此时,雷伊跟项晏也已率麾下将士赶到雨阵。 站在阵外,雷伊跟项晏皆惊,明明只有半米距离,阵内大雨滂沱,雨滴成线,成箭! 成千上万的‘飞雨箭’落地成冰! 整个地面没有潮湿泥泞,而是一片明镜。 “雷伊,这个阵你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得来?”阵前,项晏明明手握紫辰剑,已有跃跃欲试之感,偏偏问出的问题让人很是疑惑。 雷伊摇头,“明显不能。” 项晏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这种情况下,对方的回答不应该是肯定的吗? 这会儿要是容祁在,倒是能满足项晏的要求。 肯定不能。 “你该不会是想临阵退缩吧?”雷伊惊讶看向项晏,他犹记得自家主子曾说过,凤天歌手下无孬种。 眼前项晏是几个意思? “谁要临阵退缩?我这不是看雨阵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去风阵那边凑凑热闹么……”说到底,项晏放心不下谢如萱。 雷伊满脸黑线,“你到底是从什么角度看出来,这个雨阵没有什么?” 为毛线他觉得好凶险? 看着眼前如银帘如铁网,未入阵已显杀机的雨阵,项晏终是放弃去寻谢如萱,手中紫辰骤起,狠戾劈向雨阵! 眼见项晏入阵,雷伊亦从腰间抽出软剑,朝着身后将士大吼一声,“入阵!” 正北方位,凤天歌跟易剑生也已抵达电阵。 眼前电阵,一片漆黑。 忽的,一道耀目电闪如利剑从眼前划过,劈开黑幕,斗破苍穹! 随着第一道闪电发出无比强大的威力,阵内紧接着亮出数道光闪,道道撕裂天宇,黑与白交替,充满神秘跟危机。 “易将军,一会儿入阵本帅与你兵分两路各带五百兵,你左我右。”凤天歌手持斩风,沉声开口。 易剑生没有任何迟疑跟质疑,“是。” 在易剑生看来,兵分两路总好过跟在身后,如此若凤天歌真出什么意外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身上。 “入阵!” 凤天歌率先带五百兵朝右入电阵,尔后易剑生带着剩下的五百兵自左闯进阵中。 至此,凤天歌等八人加上所率四千兵将,皆入天罡大阵。 凶险难辨,生死未卜…… 第八百四十五章 妹夫形象 寒山寨,一身藏青色长缎锦衣,端直坐在忠义堂静候的解风情得到回禀时,凤眸微闪,寒如锋芒。 在他旁边,苗红袖握着青红两面皂棋腾的从椅子上跳下来,腰间铃铛声,清脆悦耳,“凤君离入的哪个阵?” “回二当家!凤君离入的……” “凤君离入的自然是风阵。”解风情示意下属站到旁边,转眸看向苗红袖。 “你都没出门,咋个知道的?”苗红袖抬起下颚,呶起嘴,不以为然。 解风情笑了,“天罡阵是五行八卦与奇门遁甲合力所创,就五行八卦而言,凤君离姓凤与风谐音,换句话说风阵与他姓氏相和,易破。” “不对!照你这样说,凤天歌入的也该是风阵!”苗红袖反驳道。 “对啊,凤天歌入的也是风阵,这是天罡阵的常识,他们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解风情说的一本正经,完全看不出来是在胡说八道。 “我咋不信……”苗红袖将信将疑转身,看向过来禀报的山贼,“他说的是真的?” 山贼多尖,狠狠点头,“大当家说的是真的,凤君离跟凤天歌一起进了风阵。” 一般来说这山上的山贼没有敢骗她的,所以苗红袖信了。 “风情哥哥你等着,我定要把凤君离给活捉!把凤天歌也一起活捉!” 看着手持青红两面旗帜,蹦跳跑出忠义堂的苗红袖,解风情唇角微抿,“都有谁,入了何阵?” “回寨主,守在阵外的暗哨传回来的消息,苏狐跟谢如萱入风阵,雷伊跟项晏入雨阵,凤君离跟容祁入雷阵,凤天歌跟易剑生入电阵,四阵中各入戊城兵将一千人。” 听到禀报的解风情,薄唇微微勾起饶有兴致的弧度,“传令下去,叫李同好生守着电蟠阵。” “是!”山贼得令,退出忠义堂。 此时,忠义堂内就只剩下解风情,他仔细分析凤天歌分配的入阵人选,天罡四阵中他唯一不会进的雨阵里,入的是雷伊跟项晏。 对于这两个人,他多少有些了解,项晏自武院离开先入兵部,之后被调入雀羽营在苏狐麾下当副将。 论战功,除了军演时出过力,项晏似乎没有别的建树,武功在入阵八人中,也是最低。 雷伊武功虽高,但终究不是武将,凤天歌命他二人入正南雨啸阵,怕是算准了自己必不会入此阵。 由此推断,凤天歌当是懂得天罡阵,只是懂得多少,尤未可知。 阵内无日月,八门定乾坤。 但凡入阵者根本分不清时间和方位,只能凭经验跟本事找到阵中八门的生门,才能逃出生天。 当然,也不乏运气。 谁也不敢保证对阵法一无所知的人入阵之后就一定逃不出来,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小撮人,本事姑且不论,运气好到爆棚。 大阵已启,解风情终是拿起靠立在椅子旁边的鱼骨剑,步履稳重走出忠义堂。 雨啸阵他的确不能入,鱼遇水则势涨,四阵难平。 风扬阵里,苏狐跟谢如萱与雷电二阵的组合比起来,势弱。 是以在解风情眼里,最有可能冲破大阵的便是雷电二阵,而他又无比的清楚,易剑生是颖川的人,加上那晚与容祁对阵没有讨到半点好处,解风情依照之前的计划,毫不犹豫走向雷击阵…… 此时雷阵,黑云压顶,雷鸣撼天。 与在阵外所见相比更加凶险的是,雷阵内压顶的乌云会突然如天坠的陨石般带起一道黑色云烟直袭而落,冲散人群。 被黑色烟雾隔散的兵将在那一瞬间无法视物! “五十人一组,分二十组,散!” 冲散已成必然,为了不让那一千兵大乱,凤君离当即下令! 阵内,五十兵将分别握住前方士兵手中佩刀,分两竖列向前,纵有黑云遮蔽视线,他们依旧前行,不会乱作一团。 凤君离左侧十组,容祁右侧十组,奋勇向前。 “有埋伏!” 随着一名士兵惊叫,天罡阵中最先遇袭的一组士兵已与埋伏的山贼交锋! 容祁辨出方向,正欲冲过去时却被凤君离拦下来,“你我目的,是破阵!” 依凤天歌之意,风雨雷电四阵外有阵缘,内有阵眼。 解风情必会在阵缘处设下埋伏,若无兵将阻挡,凤君离跟容祁若与兵将对敌,超过一柱香的时间不入阵眼,那么他们手里所握罗盘便会失去正确方向。 届时,莫说破阵,他们恐怕连阵眼都进不去。 而一柱香的时间,是大阵转换阵眼的最短时间。 容祁点头,“是!” 两侧不断响起的打斗声足以说明凤天歌预计不错,解风情的确在阵缘处埋伏大量山贼,试图阻挡闯阵者的脚步。 “起!” 眼看就要到一柱香的时间,眼方出现一团黑色浓雾! 凤君离跟容祁皆知,那便是真正的雷击阵,只要在一柱香之内闯进去,雷击阵起,解风情最先设制的死门便是死门,不会再有任何变化。 而他们以现在罗盘指针指示的方向入阵后辨别八门,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凤君离飞身纵往,容祁亦勇往直前。 随着背后打斗声愈渐幽远,二人终入雷击阵! ‘唰—’ 筒状黑云冲袭容祁,凤君离猛然挑起龙吟,刺耳的兵器撞击声令人震骇,与阵缘处那些黑色筒云不同,阵内筒云皆含着恐怖的力量,沾者即伤。 “多谢!”容祁并非大意,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出手,龙吟已至。 虽说凤君离没有放任他去死这件事让他很是欣慰,但让凤君离保护这件事于他而言完全不利于自己在其面前树立绝对完美的妹夫形象。 不待多想,又一道筒云如天坠陨石般带着强大的杀机落向凤君离! 焚天起,耀眼辉光带着巨大的红色火焰直击而去,强悍剑气如烈焰焚烧,生生将黑色筒云震散,使得隐于筒云中间的暗镖无所遁形。 ‘砰—’ 黑色暗镖在与焚天的剧烈摩擦中,断成两截,砰然落地。 看似复杂的过程却只发生在一瞬间,而凤君离,捕捉到了这一瞬间。 他震惊,大骇…… 第八百四十六章 几番新 是焚天?还是容祁? 凤君离来不及判断刚刚那抹强悍剑意到底出自哪里,又有数道黑色筒云疯狂冲袭。 头顶闷雷此起彼伏,眼前黑云犹如万鬼浮屠! 龙吟长啸,数支隐藏在黑云里的暗镖被他硬生弹飞! 容祁亦未示弱,焚天挥斩的速度越来越快,剑身赤红如凤舞九天,所到之处乌云避散,红光漫天。 凤君离余光之中将容祁一招一式尽收眼底,心中震撼愈增一分。 除了焚天剑散出来的强悍剑意,容祁剑招亦灵活多变,这与之前他人言里的容祁,并不相同。 果然道听途说做不得数,容祁到底有没有资格做他的妹夫,还需眼见为实。 二人皆未在原地停留,双双纵身跃起,依照罗盘所指方位,攻向雷击大阵的休门! 依照凤天歌对雷击大阵的分析,大阵位于正西。 正西对应庚酉辛位,属景门,故景门最有可能是死门,而与景门遥遥相对的休门则有五成把握是生门! 与此同时,苏狐跟谢如萱也已成功突破风阵阵缘,入大阵。 跟外面阵缘的飞沙走石相比,风阵中狂风恶浪,举步维艰,无数拳头大小的石头随飓风卷起,在半空中疯狂碰撞,碎石崩裂,每一个细小的碎渣都像是带着无比幽冷的杀机,射向苏狐跟谢如萱二人。 苏狐手执破影,冲天搅动,随着真气泄涌的速度,破影剑身愈转愈疾,一道道金色半圆形剑弧自剑尖疯狂冲泄,连绵不断,竟在顷刻间形成一个半圆形的金色壁罩,生生落在谢如萱背后! 在他旁边,谢如萱手中七锁刀狂斩如风,原本因顾及背后而略显狼狈的谢如萱顿时游刃有余,背后飞溅的碎石与那道金色壁罩疯狂撞击,皆被弹飞。 “你也小心!”如今的谢如萱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毛躁自傲的丫头,她很清楚自己与苏狐的实力差距,便也不拒绝苏狐的帮助。 “你只管找生门,剩下的事交给我!”苏狐对阵法完全不懂,彼时凤天歌专门过来给他跟谢如萱讲解风阵破解之法的时候他睡着了,凤天歌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不得不说,苏狐对那些书本典籍的厌恶跟排斥,即便是从他最在乎的凤天歌的嘴里说出来,也阻止不了他浓浓的困意。 谢如萱了然,依罗盘指向辨出惊门,飞身而去…… 同样顺利进入雨啸阵的雷伊跟项晏,却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雨啸阵内细雨如丝,一条条雨线垂直落到地面,雷伊跟项晏的铠甲在阵缘时未有半分湿意,此刻却已被阵内的细雨哒湿。 如果说雨啸阵阵缘那所谓的大雨滂沱是假象,那么此时阵内的细雨却无比的真实。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站不起来! 彼时阵缘地面也似明镜,但踩踏上去会有很强烈的凸凹感。 然而此刻,他们所踩地面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冰面,细腻光洁,纵然沉下内力他们亦无法控制身体平衡。 毫不夸张形容,现在的雷伊跟项晏正仰面倒在地面冰层上,一点一点往罗盘指示的伤门蹭。 与此同时他们还要防止被细雨中夹杂的牛毛细针暗算,可以说是非常艰辛了。 至于电蟠阵,因为凤天歌跟易剑生自入阵缘便兵分两路,是以此时已然入阵的凤天歌正独自一人对抗那一道道从亮白天空中闪落而下的紫电! 巨大的紫色闪电劈斩下来,会在半空中的某一瞬间幻化成一道道紫色的菱面水晶生生插进地面,阻断来时路。 凤天歌手持斩风,以罗盘指向狂纵而往,前方凶险未知,她亦勇往直前! 寒山寨靠近东南的望山亭内,苗红袖居高临下,所见乃正东方位一片暗黄飞沙,跟正南方位一片白雾迷茫。 苗红袖依颜色深浅可断,现时风雨二阵已然有人闯入。 站在苗红袖的位置,除了暗黄飞沙,她可以无比清晰看到风阵上方悬浮于空的三十三个红点,依照阵势图,苗红袖当下扬起手中红色皂旗,用以控制风阵,令其正常运转,发挥作用。 同样,雨阵上空亦悬浮三十三个青点,苗红袖手中青旗亦随着阵势图,有规律的左右摇摆。 “凤君离,你晓不晓苗疆女子的头发不阔以随便断……” 此时雷阵,稳坐阵眼的解风情原本以为他至少要再等一个时辰,才可能会与凤君离跟容祁见面。 事实证明,这两个人的确是四组中实力最强的一组,如果不是他在,雷阵怕是难保。 ‘轰—’ 随着一阵轰隆声响,凤君离与容祁双双踏出杜门! 虽然雷阵八门之中,休门并不是生门,但距离休门最近的杜门却是生门,如此,凤天歌推算绝对在精准的范围之内。 雷阵阵眼处,重云如盖,雾霭阴霾。 正中位置,一抹藏青色锦袍的解风情背负鱼骨剑,孑然独立。 筒状乌云越发密集冲袭,即便如此,容祁还是在第一时间看到了站在阵眼处的那抹身影。 解风情?解枫袖? 还双生子! 即便容祁没有得到准确答案,但以他对四海商盟的信心,如果解风情真有一个孪生妹妹,温慈传来的十五封密件里,怎么会连一个字儿都没提到。 再说这又不是什么特别难查的秘密。 那个所谓的解枫袖大白天明目张胆出现在泸州,哪有半点想要遮掩的意思? 综上所述,解枫袖根本就不存在。 由始至终就只有一个王八蛋,解风情! “容世子!”凤君离一招横扫千军,再转身时,与他一起的容祁早已提着焚天冲向阵眼。 焚天怒斩,急剧喷涌的内力使得焚天剑身赤红如火。 凤凰展翅,啸傲苍穹! 容祁背后,凤君离神情陡震。 他以为容祁在八门之内展现出来的内力跟剑招已到极致,那样的容祁武功虽不及他,但也堪称威武,着实配得上自己妹妹。 然而此刻容祁祭出的剑招,强悍威猛,莫说筒状黑云,便是周围空气在那股强大的剑意下,都跟着震颤不休。 名剑皆有灵,能驾驭焚天的人纵不是盖世豪侠,也定是不凡之人。 一个风扬阵,凤君离对容祁的认知,却是几番新…… 第八百四十七章 显露杀机 阵眼处,解风情入目所见,一只凤凰唳啸九宵,俯冲而至。 烈焰焚天,沿途间数道黑云被那股瞬间爆发出来的灼热火焰湮灭无踪。 只是一剑的力量仿佛撼动了这整个风扬阵的根基,阵眼中黑云有些不受控制的四处飞散,解风情的身影在正中位置,显露无疑。 背后,凤君离又一次刷新自己对容祁的认知。 纵他有焚天在手,也定然使不出这样一招惊天剑式! 这一刻,凤君离自愧弗如。 要说容祁也不是故意在大舅子面前显摆的,他是真疯了。 只要想到眼前这个变态扮成女人的样子跟他家歌儿睡在一张床上,容祁就完全控制不住内心的洪荒之力。 不把解风情当场烤成一只烧鸡,他就不姓容! 解风情挥手间,百余道黑色筒云聚拢而至,奈何那百余道筒云根本阻止不了焚天剑意,顷刻崩散。 解风情眸色骤寒,手中鱼骨剑突然平直斩出,势如破竹,带起仿佛能够斩裂空气的凌厉剑意冲抵焚天! 阵中,闪耀着白色辉光的鱼骨剑突然自剑身左右各迸出十柄锋利小剑,内力疾涌,二十道亮白剑气与鱼骨剑身同时迎向震翅长鸣的凤凰! ‘轰—’ 一阵沉闷巨响陡然荡开,掩盖了雷阵里原本就有的数声雷响。 整整二十一条亮白剑气如藤浪狠戾缠绕在火凤身上! 赤红凤凰疯狂挣扎间,亮白藤绳显得有些吃力! “祁哥哥下手这样狠,完全不顾我们之前同桌用膳的情谊了?”解风情手持鱼骨,凤眸挑向容祁,薄唇微勾,似笑非笑。 卧槽! 容祁不想说话,就想恁死眼前这个妖人! 赤凤势涨,狂暴泄涌的剑气令解风情脸色微变,手中鱼骨狠狠攥紧。 “祁哥哥若伤了我,只怕天歌妹妹会心疼呢!”解风情明明看出容祁怒意,却是句句戳心,字字伤肺。 吵架? 容祁了然,“稍等一下,马上跟你吵!” 焚天再次势涨,整个雷阵被突然疯长的赤凤照亮,那些筒状黑云在赤金光芒的照耀下颜色渐淡,几欲崩散。 解风情脸上戏谑之意随之减淡,额间沁出细密汗珠儿,二十一道白色光亮随赤凤疯长跟着抻长了许多。 此时此刻,身在容祁背后替他挡掉所有暗镖的凤君离,又一次被眼前场景震撼的无以复加。 容祁武功,绝对在他之上。 “解风情你这个大变态,你这个不男不女时男时女的大妖怪!你这个寡廉鲜耻臭不要脸的丑八怪!” 不得不说,容祁半辈子的良好修养在这一刻,全都给狗吃了。 焚天跟鱼骨在半空中僵持,解风情面对容祁的谩骂,就只回了一句,“祁哥哥说风情丑,良心不会痛吗?” “说你丑是抬举你!你知道你长的像什么?”容祁表面虽然嚣张,心里却未轻敌。 他使出八成内力都没将解风情烤成烧鸡,说明眼前这货武功不弱啊! 解风情好奇,“像什么?” “像雾像雨又像风!”还没等解风情问出这句话的真谛,容祁直接告诉他,“就特么不像人!你长这么丑没有人怪你,你长这么丑还出来吓人真就是罪该万死知道么!” ‘轰!’ 耀目赤光突然暴涨,解风情根本来不及蓄力,自鱼骨剑中祭出的二十一条亮白剑气顿时被赤凤挣断! 赤凤再起,解风情眸色骤戾,手腕急速翻转间掀起巨浪滔天! 两股气浪在半空中猛烈撞击,整个雷阵里再次响起一声沉闷巨响。 几乎同时,数道黑色筒云倏然朝容祁正面冲袭,焚天挥斩间筒云消散,随之消失的还有解风情。 “出来!”容祁飞身落到解风情刚刚站定的位置,愤恨低吼,怒不可遏。 短暂交锋歇止,凤君离手持龙吟行至容祁身侧,“世子暂且稳定心神,大阵已变,阵眼已不在此。” 面对如此强悍的容祁,凤君离早已不见初时的轻视跟不满。 这个妹夫,他很满意。 “阵眼变了?”容祁刚刚打的激烈,这会儿被凤君离提醒,方才注意到整个雷击阵内那些黑色筒云悉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团下坠的黑云。 黑云下压,渐渐没顶。 “糟了!”容祁对阵法亦有研究,阵启之后还能变换阵眼,只有一种可能。 布阵者临时换阵,此举难度极大,但解风情做到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解风情即便换阵,也不得不考虑到天罡阵中余下三阵的力量均衡。 可变,不可大变。 是以新换的迷魂阵也只能以雷鸣黑云为手段,困住容祁跟凤君离。 暗处,解风情站在新阵的阵眼中,淡漠看向阵内已然失去方向的容祁跟凤君离,垂眸时,握着鱼骨的虎口位置,裂出一道血痕…… 鉴于苗红袖对凤君离的执着,她在风阵上用的心思比雨阵要多太多,如此,风阵之中,苏狐跟谢如萱遇到的危机远远超过雨阵里的雷伊跟项晏。 这就导致了雷伊跟项晏除了从地上慢慢蹭之外,并没有遭受到别种危险,诚然他们用背行走速度慢了些许,但却是余下三个大阵里,最先找到生门的一组。 此时,雷伊跟项晏,还在地上慢慢蹭…… 电蟠阵内,凤天歌终遇易剑生! 与凤天歌相比,易剑生明显狼狈,胸前背后皆被紫电所伤,肩头戎装被冰刃割裂,有血外涌。 “元帅!”易剑生见是凤天歌,飞身靠近。 就在易剑生几欲落地瞬间,凤天歌斩风骤起,寒凛剑气直逼易剑生眉心。 易剑生心中大骇,手中铁剑几乎同时祭出杀招! 千钧一发,斩风倏然向上,没顶而去! 易剑生背后,一道紫电硬生被斩风挥出的剑气截断在半空,炸裂声起。 尴尬的是,易剑生的那柄铁剑,却停在凤天歌左颈处,刚刚好的位置。 现在的情况就是,凤天歌出剑救了易剑生,而易剑生却误以为凤天歌要杀他,出剑想要同归于尽。 如果易剑生敢保证他动一动就能要了凤天歌性命,那么现在便是最好时机。 可他不敢。 斩风就在头顶,凤天歌内力远深厚于他。 复仇不是赌局,他不敢赌一个万一。 易剑生硬是顶着尴尬,收剑。 “属下,多谢元帅。” 第八百四十八章 卑鄙小人 电蟠阵内,紫电横行。 而此时凤天歌跟易剑生面前,便是电蟠阵八门中的伤门,依凤天歌判断,破此门,即入阵眼。 “元帅,属下先来。”易剑生持剑先一步冲杀过去。 数十道紫色闪电噗噗坠落,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是惊人。 易剑生不待多想,手中铁剑猛然挥起! 从天顶坠落的紫电被十几道强悍剑意断在半空,火星四射。 比起解风情手中的鱼骨剑,易剑生手里铁剑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同的是易剑生利用铁剑残痕迸射出的十几道分支剑气,远不如鱼骨剑的剑意。 两柄剑的差距就在于,一个是本尊,一个是赝品。 即便如此,凭易剑生的本事依旧可以在伤门处挺上半柱香的时间。 眼见易剑生吃力对抗头顶不停劈斩下来的紫电,凤天歌终是提剑过去。 “冲出伤门,即是阵眼!” 易剑生身侧,凤天歌狂舞斩风,视线之内,那道裹挟着白色剑气的银白剑身在他面前不断跳跃,不断消失,速度快若流星,比天空中下坠的紫电速度还要快上些许! 易剑生余光之中,根本追踪不到斩风的轨迹。 这就是差距! 砰、砰、砰— 头顶紫电疯狂下坠,落地成晶。 紫电幻化成无数道碎裂的紫色水晶狠狠插进地面,断前阻后。 “起!”前路已被冰封凌厉的紫色水晶挡住去路,凤天歌低喝一声时,身体猛然一跃,脚踩紫晶,飞身而往。 易剑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 斩风与紫电疯狂撞击,那一道道紫电顷刻碎裂成无数紫色星点,漫天狂溢! 千万紫色星点,就像是从银河断口处汩汩涌落到人世间的星辰,美的让人惊叹,让人震撼,又充斥着无限杀机。 伤门破! 凤天歌飞身落入阵眼,易剑生跟在身后可以说捡了很大便宜,现也落入阵眼之内。 阵眼内,别有天地。 眼前场景,仿佛是一个用紫色水晶搭建的空间,一人高,臂展宽的紫色晶面十行十列,共百面。 凤天歌放眼望去,站在她对面的,竟是一百个自己。 阵眼主位,一名黑衣壮汉扛着一柄巨大砍刀站在那里,“李同在此,恭候多时!” “领教!”凤天歌暂不理身后易剑生,拱手时,飞身冲入镜阵! 这一刻,易剑生并没有随凤天歌一并冲进阵里,而是转身绕到另一个入口,悄然潜伏。 李同人高马大,阔嘴塌鼻,眼大如牛,长相不可看。 见凤天歌二人入阵,李同当即拿起让他搁到地上的紫色皂旗,依解风情教他的方法操纵镜阵。 原本竖在地上的百面紫镜突然平铺,形成一面巨大的镜面,凤天歌单足落于镜面时,一蓬紫色尘雾兀突涌溢。 凤天歌眸色陡寒,调气闭息! 不想下一秒,那些紫色微尘竟然在她面前汇聚成一柄真实的紫色长剑! 紫剑劈斩,带动周遭空气都似扭曲一般。 感觉到周遭空气的震动,凤天歌大惊,迅疾祭出斩风! 轰— 令人想象不到的是,斩风疾劲,与紫色大剑撞击刹那明明发出震耳欲聋的爆裂声,然而紫色大剑生生穿透斩风剑气,继续劈向凤天歌。 千钧一发,凤天歌当即倒退,足尖在紫镜上急剧摩擦,留下浅浅的痕迹。 紫剑落空,斩到紫镜上时忽又幻化成无数微尘,重新躁动腾起。 凤天歌止步,单手负剑,美眸深幽,目及之处乃紫镜东南辰位,西南申位,东北寅位,西北戊位! 凡阵必有破解之法,凤天歌依刚刚紫剑斩落时微尘散落的角度,辨出固守此阵的四个方位。 然此时,紫尘再度汇聚成剑! 角落里,易剑生不敢贸然动作,一来他还是没有把握一剑斩杀凤天歌,二来他至少要等阵破才能动手,否则就算杀了凤天歌他也一样出不去! 最重要的是,他不可能让任何人看到他对凤天歌出手。 此时,易剑生的视线落到了李同身上…… 紫剑带着恐怖力量狂啸劈斩,凤天歌有了之前一次经验,并未以斩风直击,而是舞动剑身回旋翻转,强大的白色剑意犹如一面坚实堡垒抵挡住紫剑。 与此同时,凤天歌迅猛祭出袖间小剑,黑色小剑凭凤天歌内力牵引,直击紫镜东南辰位! 尔后又飞旋至西南申位,紧接着便是寅位跟戊位! 小剑于四位之间游走,每至一处皆猛烈撞击,迸出星火。 情势僵持,凤天歌分出七成内力抵挡紫剑,余下三成内力全部涌至小剑剑身,四个方位对应的四面紫镜,已现裂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易剑生看到了希望。 他看出凤天歌几欲力竭,看出李同震惊。 如此则说明凤天歌破阵之法精准无误! 易剑生背负铁剑,另一只手里悄然出现两支淬着剧毒的暗镖。 镜碎一刻便是凤天歌力竭一刻,也是李同最慌张的时候! 果然! 随着东南辰位的紫镜破碎成无数水晶般的星光,阵中紫色大剑的威力明显不如初时。 阵眼处,李同大惊之时,西南申位,东北寅位跟西北戊位的紫色镜面几乎同时迸碎。 噗! 噗! 千钧一发之际,易剑生于角落里射出两支毒镖。 一支射向凤天歌,另一支射向李同。 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在黑色小剑撞击到射向李同的毒镖时发生巨变。 谁能想到,凤天歌并没有用回旋的黑色小剑自救,而是用它救了守阵的李同。 面对突变,易剑生却已收不住刺向凤天歌的那柄长剑! 是的,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在射出毒镖的瞬间已然向凤天歌祭出杀招! 狠戾,决绝! 如果不是解风情跟苗红袖半路去了寒山寨,李同到现在为止还是寒山寨的寨主。 能够雄踞一方的山贼头目自然不是泛泛之辈,李同感受到了来自易剑生方向的凉薄寒意,如果不是凤天歌以小剑抵挡,他命休矣。 当— 斩风剑余势未消,凤天歌翻转手腕,躲避毒镖的刹那,斩风剑仓皇折转,与易剑生全力以赴的那一剑在空中相抵,发出暴烈声响。 “卑鄙小人!” 声音来自李同…… 第八百四十九章 谁最丑 凤天歌在对抗镜阵时已经耗费大量真气,此时即便接住易剑生杀招,但因内力不及,凤天歌身体随寒剑攻势急速倒退! 事已至此,易剑生已无退路。 要么杀了凤天歌,再除掉李同,自己还是雀羽营副将。 要么杀了凤天歌,逃出电蟠阵,回颖川。 嗤嗤嗤— 凤天歌仍在倒退,足尖与所及镜面剧烈摩擦时不断发出琉璃般碎裂的炸响。 紫晶迸起,四处飞溅! 易剑生内力与苏狐相当,此时也已拼尽全力,哪怕同归于尽亦在所不惜。 “受死吧!” 凤天歌势尽一刻,易剑生看准时机,铁剑震开斩风剑身,斜向上刺向凤天歌心脏。 千钧一发,易剑生只觉背后寒意骤袭! 躲还是不躲? 艰难抉择之下,易剑生决意杀死凤天歌! 任由背脊寒意贴近后心,易剑生手中铁剑依旧带着强横杀机刺向凤天歌。 眼见铁剑剑尖就要戳破凤天歌身披铠甲,原本悬浮在外的黑色小剑突然疾驰回防,生生撞向铁剑! 偏移瞬间,凤天歌身体陡侧,剑刃冲着斜上方擦肩而过。 细小的撕裂声幽幽响起,凤天歌胸前铠甲已现裂痕。 凤天歌可以躲过致命一剑,易剑生可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和实力。 就在足有半臂宽幅的长形砍刀戳向易剑生时,凤天歌提起斩风,生生将砍刀格挡下来。 “你没看出来我是在帮你吗?”李同惊诧,双眼瞪向凤天歌,粗犷的声音里蕴着疑惑。 “天歌在此谢过这位仁兄,但这个人可以死在阵里,却不能死在寒山寨某一个人的手里。”凤天歌神色威凛,肃声道。 李同虽说长相比他声音还粗犷,但却是个心细之人。 “不管怎样,我刚刚算是还了你之前的救命之恩,而你也已经破阵,在下李同,在阵外等你!”李同拱手看向凤天歌,转身时扛起宽大砍刀,大步迈出镜阵。 待李同离开,凤天歌转身看向易剑生。 而此时,易剑生也已经站定,手持铁剑。 “当日合营,易副将便想与天歌一战,今日我们便借此地,在这里了结。” 出征之前凤天歌之所以点将易剑生,一来她不想把这个危险留在皇城,因为凤钧还在皇城,二来她想趁机试探易剑生,所谓趁机,便是趁破天罡之机。 “好!”易剑生不想解释,凤天歌也明显不会听。 二人各自沉气,分别举剑。 面对敌人,凤天歌决不会手下留情,出手便是狠招。 斩风起,强悍剑意飘洒如雨,飞掠而至…… 雷阵阵眼内,由解风情亲自操纵的迷魂阵已经困住容祁跟凤君离整整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里,容祁就像是一头发疯的野牛,提着焚天四处乱挥,焚天所到之处,黑色浓雾就像是被火烤着了一样,红里透着黑,跟容祁的脸一样。 直到凤君离开口,“容世子是不是跟解风情有仇?” “他睡过我家歌儿!” 容祁气急败坏吼出声之后,换成凤君离疯了。 终于,在阵中两个人意识到不管他们如何努力也不可能对解风情造成伤害,于破阵亦无益处之后,二人终于消停下来。 “凤元帅莫要误会了,祁哥哥说的不准确,解某没睡过天歌妹妹,我们只是一起睡过。”虚无之中,解风情的声音幽幽响起。 容祁暴走。 又过了一阵,容祁累瘫坐到地上时,解风情的声音再度响起,“二位当真是误会解某了,那两夜我与天歌妹妹是穿着衣服睡的。” 就在容祁还要跳起来的时候,凤君离一把拽住他,“休息一会儿吧。” “凤元帅我跟你说!没误会……” “世子若不嫌弃,可唤在下一声兄长。”凤君离为军为将,素来一视同仁,但对于自己妹夫的人选他做不到比量齐观。 好他都觉得不够好,更何况是不好! 但此时,他对容祁的印象却是真好。 “凤兄长……君离兄长……大哥!你听我说,这个解风情就是个卑鄙小人!他这一路穿着女装赖在歌儿身边,就是为了想方设法占歌儿便宜!最可恨的是还真让他给占到了,这种人该不该死?” “不该死。”暗处,解风情真不明白容祁到底是为什么气成这样! 就算他与凤天歌同宿两夜,但那两夜他们只是躺在床上,中间空隙足够再躺一个人,这有什么好吃醋的? 他哪里知道,即便是这样,容祁还没有过…… “谁问你这个丑八怪了?”容祁恨声低吼。 解风情别的可以忍,说他丑不行,这不遵循客观事实,“祁哥哥……” “再敢叫一句我一巴掌拍你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容祁恨声道。 “容兄……” “长那么丑你好意思跟本世子这个天下俊男排行榜第一的美男子称兄道弟吗?”容祁冷哼一声。 解风情狠狠吸了一口气,“容世子,你到底是从哪个角度觉得,解某丑?解某自纵横江湖以来,有多少娇滴美人投怀送抱,又有多少英雄少年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你都知道么!” 容祁呵呵了,“脸呢,不要了?” 真的,容祁之前气糊涂了,骂人失了平时水准,现在他有点儿找回感觉了。 旁侧,凤君离下意识瞄了眼正南方向,缓缓握住龙吟。 “容世子又何必自欺欺人,解某之姿你是看过的!”解风情就不明白,容祁眼神是不是不好。 容祁表示他看过,“请问,你穿着一条碧绿裙子,披肩散发走出来的时候,没考虑过别人吗?你就算不考虑别人,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长相?” 容祁看出凤君离给他的暗示,虽说他因为气在心头没办法感觉出解风情的具体位置,但因为他的那几句话刺激到了解风情,眼下凤君离有所感知。 解风情真的有些生气了,“容世子敢不敢发誓,你说解某丑是发自内心,若有半句谎话变永远不能跟天歌妹妹在一起!” “敢啊!你的丑天下无敌,所向披靡!你不回头迷倒千军万马,你一回头吓退百万雄兵,你长的可真丑啊!” 容祁是真的发自内心觉得解风情丑,尤其在知道解风情男扮女装之后,他对解风情的丑,又有了突破性的认知。 嗯,丑就是丑,就是丑…… 第八百五十章 破阵 电蟠阵内,凤天歌与易剑生这一场生死之战,已至尽头。 不管易剑生如何拼命,终究不敌凤天歌。 半空中,残剑剑意势尽一刻,易剑生猛一跺脚,尽注内力于残剑,斩出最后一式! 面对绝命一式,凤天歌美眸骤寒,单足狠狠踩踢地面,狂纵而起。 斩风带着凤天歌自心底迸发出来的杀机与残剑在空中相撞! 以暴致暴,她凤天歌从来没怕过谁。 急剧震动的空气中,传来无比清脆的裂响! 半截乌色剑身突兀迸飞,弹落之时入地三寸,溅起碎石。 残剑断! 半空中,易剑生瞳孔骤然缩紧,未及他反应,凤天歌袖内小剑已然割颈而袭。 来不及避闪,易剑生只得任由身体疯狂下坠。 砰然落地之时,易剑生也顾不得形象跟过往尊威,就地滚了一圈儿。 可惜才滚一圈儿,斩风突至,狠戾截挡退路。 黑色小剑回旋,斩风擦颈而立,“易剑生,你死的不冤。” 凤天歌音落一刻,握着斩风剑柄的手猛然一握。 “你们镇南侯府,永远欠我易剑生一条命!” 剑锋割颈,鲜血迸涌! 就在易剑生绝望闭眼一刻,斩风突止。 许久,易剑生不可置信睁开双眼时,正迎上凤天歌凌厉美眸,“谁的命?闻少卿还是鲁明?” 凤天歌并非心软,她的的确确在易剑生的眼睛里看到了冲天怨气。 那股怨气与成王败寇的不甘绝不一样! 易剑生咬牙切齿,“他们与我非亲非故,还不配我舍命讨一个公道!” 易剑生不怕死,可他还没给弟弟报仇。 “你也配谈这两个字?当日合营,你用何种歹毒的手段伤我三叔,今日破阵,你所作所为,我便当着军中上下的面斩你于校场你也不冤。”易剑生颈间还在涌血,斩风纹丝未动。 “那是因为你们镇南侯府先欠我的!”易剑生瞪起双眼,愤声低吼。 凤天歌冷漠看着易剑生,“欠你什么?” “欠我亲生弟弟一条命!” “你弟弟是谁?” “镇南侯麾下先锋,易南!”提及弟弟,易剑生便似忘了脖颈涌血的痛楚,额头青筋迸起,寒目如锥,“你不会知道,但凤清一定知道!你且回去问问他,易南到底是怎么死的!” 听到‘易南’二字,凤天歌沉默片刻,终是收剑起身,“本帅知道。” 见凤天歌起身,易剑生这才敢抬手封住自己颈边几处穴道,虽不能止血,却可以让血流的慢些。 “你知道?” “易南孤军诱敌,才致当年剿匪之战大获全胜。”凤天歌冷眼看向易剑生,“我不杀你,不代表你不该死,此事回戊城,镇南侯自会给你一个交代,而你,欠本帅一个交代!” 凤天歌没给易剑生反驳的机会,转身出阵而去。 于凤天歌,不杀易剑生原因有二。 其一,易剑生若死,谁也不敢保证颖川会不会拿当年易南之事诋毁构陷镇南侯,届时若连个发声的人都没有,他们会很背动。 其二,易剑生跟闻少卿和鲁明不同,或许可以招揽,毕竟玄机营合为雀羽营之后,许多将士因为易剑生的缘故,心里有怨。 军心不齐是大忌,留着这个人安抚军心,对苏狐日后带兵有益。 当然,对于招揽之事凤天歌绝不强求,想活我让你活,想死我也一定成全你! 此时雷阵,解风情真的生气了。 “容世子说本寨主丑,那为何如此多的妙龄女子为了本寨主要死要活?” “她们都瞎,你最丑。” “呵!那天歌妹妹又为何愿意与本寨主同榻而眠?” “我家歌儿最美,你最丑。” “容世子这么说话良心不痛吗?你是真觉得本寨主很丑还是嫉妒啊!” “本世子俊男榜第一嫉妒你?你最丑。” “容世子能不能换句新鲜的?” “不能,你最丑。” 暗处,解风情气血猛的为之倒涌。 千钧一发,一道寒光骤然来袭! 解风情愕然之际,凤君离手中龙吟带着狂啸生风的寒煞之气已至身前。 危急之处,解风情举剑抵挡。 黑色浓雾突然涌动,一直坐在那里的容祁猛然提起焚天,大步冲向空气波动剧烈的西南戌位! 恁死你! 龙吟与焚天前先夹击,解风情只得虚晃一招,退离雷阵。 主位已破,作为阵中阵的迷魂阵顿时灰飞烟灭。 浓雾尽散时,凤君离跟容祁当即追出雷阵! 然而谁能想到呢? 最先从四个大阵里出来的,并不是雷电二阵,而是雨阵。 雷伊跟项晏自打入阵开始,就从来没有站起来过,他们一路蹭过雨阵,蹭到伤门入了阵眼,又一路蹭过阵眼,蹭入寒山寨。 后背铠甲都磨露了,他们是蹭了多久! 别问为什么苏狐跟谢如萱的组合会被困在风阵阵眼里不得出,而雷伊跟项晏可以轻松离开雨阵阵眼。 因为苗红袖把所有心思都放在风阵里,原本左青右红两面皂旗,这会儿望山亭上,苗红袖双手握着红色皂旗可劲儿挥动,她一共就会那么几个变换阵眼的口令,全都用上了。 至于青色皂旗,则被她妥妥遗忘在脚底下,还踩了几脚。 可以想象,苏狐跟谢如萱在风阵阵眼里,遭遇了什么。 天罡四阵对应的出口,在寒山寨内。 为提醒寒山寨里留守的山贼,解风情在四个出口处设有暗线,暗线断,立在出口旁边的两根信号烟筒会释放两团巨大烟雾,以示警戒。 此时已经从雨阵里蹭出来的项晏跟雷伊,因为蹭习惯了,即便出了雨阵依旧蹭了一段距离。 就这一段距离,一根细细的,微不可见的暗线,生生在他们眼前掠过。 完美避开! 离开雨阵,雷伊跟项晏得见天日。 此时二人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提剑准备大干一场。 然而,寒山寨里哪有人? 有的就只是正中旗杆上,那面迎风摇摆的黑白旗。 “什么情况?”项晏看着终于注意到他们且提刀围过来的山贼,噎了噎喉咙。 没等雷伊开口,对面山贼先说话了,“你们是什么人?” “上山打猎迷路了。”自打跟了容祁,雷伊张嘴就能说谎话,真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相信。 就在山贼面面相觑时,雷伊直接提着项晏肩膀把他扔向黑白旗, “我要那玩意没用!给你—” ------------------- 初五啦,亲们别忘了接财神!躁动起来!(小云也要去接财神,一更别等……) 第八百五十一章 风无常顺 就雷伊不要的那玩意,项晏要啊! 借雷伊之力,项晏飞身直奔旗杆。 眼见有人欲夺黑白旗,山贼们这才反应过来,奈何为时已晚,早已凌空的项晏借山贼肩膀又是两跃,身体飞至旗杆,伸手一刻,黑白旗被他扯在手里。 这一幕,刚巧被从雷阵里冲出来的解风情看到。 解风情震惊之际,猛然举剑祭出杀招,挡住项晏退路。 一道澎湃气浪翻涌而至,项晏被逼退向忠义堂方向,而此时,那些反应过来的山贼已将雷伊困住,无人接应。 ‘砰!’ 两团巨大的白色烟雾自电蟠阵腾起,凤天歌与李同对战,拼出电蟠阵时碰到暗线,触动机关。 几乎同时,雷阵阵口亦有两团烟雾乍现,凤君离跟容祁亦冲出阵眼。 “项晏!”凤天歌被李同缠住,只得高喝一声。 将将离开雷阵的凤君离一眼看到被一众山贼困在忠义堂前的项晏,跟他手里的黑白旗! 至于容祁,他的眼里只有解风情,连他家歌儿的话他都没听进去。 “丑八怪你给本世子站住!”容祁提剑就劈,焚天带着某世子毫不掩饰的七成内力落向解风情,剑气飞洒,如巨浪涛天直击解风情后心。 解风情本欲追撵项晏,奈何背后强敌,他不得不转身以鱼骨抵挡。 最让解风情气到灵魂出窍的是苗红袖。 寨子里乱成一窝蜂,苗红袖头都没回一下,两只手玩命晃动红色皂旗,就她一个人,生生摆出群魔乱舞的即视感。 “凤君离在这里!”解风情没时间批评苗红袖,干脆喊出重点。 这招果然奏效,虽然解风情不明白背后这么大动静自家妹子就像聋了似的听不到,他就只嚷了一声‘凤君离’,苗红袖就跟一只听到香蕉的猴儿一样扭回头! 乍见凤君离,苗红袖还以为是幻觉,明明风阵未破,她那个死冤家是咋个跑出来的?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凤君离就在眼前! “凤君离!站住!不准给老子走—” 苗红袖怒吼一声,当即扔了手里红色皂旗,抽出腰间玄女鞭,飞纵而往。 玄女鞭气势如虹,九条鞭丝在甩出刹那,犹如九条彩色腾蛇,吐着各色蛇芯,疯狂席卷凤君离。 如此,凤君离被苗红袖中途截断,项晏孤立无援,生生被逼跳至忠义堂屋顶。 紫辰挥斩,数名山贼被他击退,但架不住山贼太多,在他面前倒下一个山贼,必然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山贼站在他面前,蚂蚱一样的蹦过来。 整个寒山寨乱作一团,打的热火朝天。 ‘砰—’ 又是两团烟雾腾空而起,一直被困在风阵里的苏狐跟谢如萱终于冲出阵眼,与此同时,立于忠义堂顶的项晏再也支撑不住了,“苏狐!” 没有选择的余地,项晏莫名就觉得这般遥远的距离他只要把黑白旗撇出去,苏狐就一定能接住。 这件事对于别人来说不可能,但对苏狐,就一定能。 有句话说的很好,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项晏对苏狐,绝逼是后者。 就是行,就是行! 若大寒山寨,除了苗红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被项晏抛出黑白旗上。 太远了! 在凤天歌看来,那样的距离纵她都无能为力,苏狐内力到底不如她。 于是凤天歌猛朝李同虚晃一招,飞身跃向黑白旗方向。 凤君离亦摆脱掉苗红袖,朝黑白旗冲过去。 解风情倒是想摆脱容祁,可他做不到啊! 好好的谪仙世子,这会儿就跟疯狗一样紧咬着他不放! 世间最可悲的是什么? 在遇到疯狗的时候,你还没有疯狗跑的快。 彼时项晏拼尽洪荒之力吼出那一嗓子,苏狐听到了,但他没动。 这可把谢如萱急坏了,她顾不得苏狐怎样,直接举起七锁刀狂啸奔过去。 半空中气浪翻滚,此起彼伏。 眼见黑白旗就要落下去,而下面等着它的满是山贼一刻,一只雄鹰突然俯冲而下,翅膀矫健,搏击长空,尖爪利喙,英武非凡!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雄鹰尖锐利爪,准确无误抓住半空中的黑白旗。 飞!走!了! 什么情况? 整个寒山寨顿时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雄鹰飞走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苏狐的小池,谁不认识! 直到雄鹰消失在众人视线,凤天歌这方朝着解风情的方向高喝一声,“解风情,你败了!” 旗已不在,再打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解风情当即挥手,一众山贼退至两则。 不想就在解风情走向凤天歌时,背后寒意陡袭。 解风情气的,飞身躲闪时看向凤天歌,“凤大元帅若还想继续,风情奉陪。” 未及凤天歌开口,旁侧凤君离亦躲过玄女鞭,“寨主若还想继续,君离亦会奉陪!” 嗯,与容祁一般执着的,还有苗红袖。 “住手!” 解风情跟凤天歌几乎同时开口,这世上,谁还没有几个怕的人呢。 容祁纵然再想杀人,也不好将媳妇的话当作耳旁风,苗红袖则直接被解风情拉到旁边。 “解风情,当日你夜入将军府与本帅讲明三局两胜,却未说明胜负如何,今日当着所有人的面,还请寨主说个明白。”凤天歌背负斩风,大步行至解风情面前,声音铿锵,面目肃然。 这般巾帼之姿落在解风情眼中,令他眼前一亮,“当晚夜入将军府的,是吾妹。” 你妹! 凤天歌在容祁道出双生子时就已经怀疑解风情跟解枫袖的关系,那晚夜袭便是想揭穿,直至看到温慈密信,解风情就是解枫袖这件事,已经不言而喻。 “你妹的!”容祁就要举剑时,凤天歌回眸扫了他一眼。 “风情哥哥你啥子时候又去将军府了?说好带上我,你怎么阔以撒谎!”苗红袖神补刀。 解风情扭头看向苗红袖,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转尔看向凤天歌,脸色略有些红,“三局两胜,凤大元帅若胜,风情便是凤大元帅的人……” 斩风剑指,解风情耸肩,凤眼如魅,笑若春风,“凤大元帅若胜,寒山寨愿意归降大齐朝廷,凤大元帅若输,当如何?” “风无常顺,兵无常胜,本帅若输,自然是再攻。” 第八百五十二章 会哭的孩子 可以说,凤天歌的回答真是非常到位了。 许是没想到凤天歌会这样‘不讲理’,解风情一时无语。 “你才不会赢咧!”苗红袖刻意将玄女鞭插回腰里,腾出手朝凤天歌扮了一个鬼脸儿。 凤天歌身侧,苏狐二话没说,直接一个口哨,硬是把已经飞远的小池又给叫回来了。 一声鹰啸,小池回旋时爪子上依旧抓着那面黑白旗。 “我们,赢啦!”苏狐朝着苗红袖摊开手,脑袋左右摇摆,十分得意。 凤天歌面色无波,心在小池飞回来时就已经提到嗓子眼儿。 谁能想到她家狐狸居然还有这种操作,这旗要是掉下来,输赢难料啊! “苏狐,可以了。”凤天歌似有深意看向苏狐,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点头。 苏狐厉害之处就在这里,他完全没有领会凤天歌的深意,又让小池在半空中转了两圈儿以示炫耀。 这两圈儿的过程可谓复杂,凤君离、容祁连同凤天歌,三人同时祭出内力,才将解风情的内力强压在小池下方,半分影响不到半空中盘旋嚣张的小池。 直到小池离开,四人方才收力。 解风情最先开口,“第一局风情便承认凤大元帅胜出,那么第二局便由凤大元帅将黑白旗悬在将军府,风情三日后去取,取着了,算我赢。” “一言为定。” 凤天歌威凛开口,转身看向身后六人,“走。” “凤大元帅慢走,不送。” 看着凤天歌离开的方向,解风情眼中笑意渐渐收敛,一抹深幽眸色闪过眼睑,薄唇微不可辨的动了动。 “风情哥哥!这就让他们走喽?”见解风情转身走向忠义堂,苗红袖扭头看了眼凤君离远去的身影,不甘问道。 “不然呢,愿赌服输。”解风情并没有因为阵破而沮丧,相反,他脸上不知何时挂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苗红袖恨的跺脚,“风情哥哥,你咋就输喽?” 听到苗红袖质疑,解风情哭笑不得转身,“你说我为什么会输?雨阵被破你不知道吗?你在干什么?” “说起来凤君离为啥子没在风扬阵?之前是哪个骗的老子?”苗红袖终于想到了她自为以最重要事,提着玄女鞭跑了出去。 当然,她也很有可能是不想被唠叨 解风情极度无语,眼中却是宠溺…… 下山路上,最先发现问题的是谢如萱,八人之中,少了一人。 凤天歌给出的解释是,早在电蟠阵破时,她便吩咐易剑生提前下山率闯阵的四千兵回军营,妥善安顿。 纵然在场诸位皆是她可以信赖的人,但凤天歌依旧没有将电蟠阵里发生的事如实告知。 既有收揽易剑生之心,她便要替易剑生留下这条退路。 如凤天歌所料,易剑生果然带着闯阵后折返的兵将,回了军营…… 这厢,凤天歌率众将大破天罡阵,那厢御叶还在逍遥王府里装死。 北冥狄觉得御叶生还无望,特别让人到容祁府里把那口某世子留给自己的水晶棺材给搬了过来。 北冥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御叶死的瞑目。 不是容祁的啥玩意你都要么,别的本王暂时没有,棺材就有一口。 这会儿厢房里,一袭宝蓝色锦段长服的御叶正靠在桌边,大而有神的眼睛紧盯着自己每日都要被扎上一扎的五个指腹。 肉不疼,心疼。 这可是他用来下棋的手,平白多出好些个针孔,泄了运道,影响美观。 谁之过? “玄柯。” 清越声音幽然想起,暗处那抹黑影倏然闪现。 “属下叩见主人。” “解药。”御叶视线依旧在自己的手指上没有移开,指甲因为中毒的原因呈暗黑颜色。 玄柯微怔,“主人不再装下去了?之前下毒之人夜夜在外暗守。” “那人守与不守,结果都是一样,只怕颖川在皇城的人已经猜到本小王不会死,要死早就死了,还能等到现在?” 御叶接过玄柯双手奉上的解药,动作优雅拔出瓶塞,“本小王在逍遥王府中毒,又被齐景帝的御用神医医好,再笨的人也能猜到是谁给本小王下毒,当然,祖父的脑子未必,所以一会儿你去写封密信回御城,告诉祖父,颖川王不地道的朝他最疼爱的孙儿下手了。” “主人是想让老王爷跟颖川翻脸?”玄柯试探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早抽身总比到最后抽不得身要好,而且这一次,颖川的确做的不地道,本小王可没冤枉他们。”御叶从药瓶里倒也一枚解药,含到嘴里。 玄柯领命,“以老王爷的脾气,只怕会亲自到颖川闹事,属下担心……” “你担心颖川王会对祖父动手?还是担心祖父意志力不坚定会再被颖川王劝服?”解药入口即化,御叶指甲瞬间转白。 玄柯两种情况都担心。 “颖川王巴不得祖父长命百岁,这样本小王就没有理由世袭爵位成为新的御王,要知道,他们平辈一起上过刀山下过火海的兄弟,谁不晓得祖父什么德行,祖父发迹绝对应了一句俗语,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听到自家主人如此评价老王爷,玄柯深以为然。 “所以在本小王没死之前,颖川王不敢对祖父下手,至于祖父么,耳根子是软,但事关本小王性命……你也知道,祖父最疼的人是谁。”指甲重新变得晶莹玉白,御叶心情大好,“所以你就容祖父去颖川,也不过是让颖川王的头疼一疼,不会改变任何事。” “主人英明。”玄柯拜服。 “也不知道解风情那边怎么样了。”御叶将药瓶交到玄柯手里,淡声问道。 “回主人,解风情向凤天歌下战书,在寒山寨摆下天罡大阵,凤天歌若破阵,即算赢。”玄柯据实禀报。 “天罡阵……他这摆明是想让凤天歌出丑呢。”御叶轻舒口气,“去信戊城,告诉解风情快着点儿玩,颖川王虽不敢对祖父怎样,难保他不会把气撒到寒山寨。” “主人的意思是,颖川王会借凤天歌之手,铲除寒山寨?”玄柯狐疑问道。 御叶起身,“那就要看颖川王……” 接下来的话御叶没有往下说,而是推门走出厢房。 “听说逍遥王梦到一本绝世棋谱,本小王真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识见识了……” 第八百五十三章 凤余儿入局 冬末,天愈寒。 因为小皇孙的降生,加之现如今在皇宫里最受宠的太子侧妃时常过来探望,内务府半点不敢克扣奉天殿的用度。 此时奉天殿内室,独孤柔刚喝下墨画送过来的参汤,正想着唤墨画进来替她捶背,怎知她如何唤就是不见人影。 自从生下那个孽种,两个月的时间,只要天阴她就会觉得腰醉背痛,难忍的很。 就在独孤柔欲动怒时,房门突然响起。 “本宫叫你半天,你死哪儿去了!”独孤柔失了性子,狠声斥责。 进来的,不是墨画。 “姐姐唤墨画有事?”凤余儿这两日闲来无事,便给奉天殿里这位小皇孙亲手做了几件织锦的华贵衣裳,还有几件内穿的棉布小褂子。 见是凤余儿,独孤柔忍了忍脾气,“原来是余儿妹妹,快坐。” 多日相处,独孤柔自认已经摸透了眼前这个乡下丫头的脾气秉性,跟动机。 凤余儿之所以常来奉天殿,不过是想巴结讨好,虽然她眼下是太子侧妃,宫里表面上的大红人。 可她出身低贱,终究上不了台面。 一个市井里的麻雀,就算让她穿上凤袍也挡不住她骨子里的穷酸跟趋炎附势,加上凤余儿本就是局外人,她知道的事儿,又有多少。 “这是余儿给小皇孙做的衣裳,姐姐若是不嫌弃就留下给小皇孙换洗时用。”凤余儿走到床榻旁边,手里拖着一叠衣裳,却不敢直接搁下来。 她在等独孤柔点头。 “妹妹辛苦了。” 独孤柔微微一笑,凤余儿这方如释重负般将衣服搁到床尾处,小心翼翼凑过去,“余儿不辛苦,能为姐姐排忧解难余儿求之不得,不知道刚刚姐姐唤墨画过来做什么?余儿……能做吗?” “那可不行,像是捏脚捶肩这种事怎么好由妹妹来做!”独孤柔佯装推辞。 “这有什么!”凤余儿像是得着机会似的,快走几步到床头,“姐姐且找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不瞒姐姐,余儿那时在清塘学过手艺,保证比墨画捶的好。” “是吗?那就……有劳妹妹?”独孤柔选了个舒服的靠位,刚坐好便觉后肩微痛,凤余儿这拳头上的力道倒是比墨画重了些。 “姐姐可得忍忍,捶肩时力道重些才有效果,这是当年余儿学艺那个跌打师傅亲口说的,那个师傅是我们清塘最厉害的师傅呢!”凤余儿特别自傲道。 “是么。”独孤柔一边享受着凤余儿给她捏腰捶肩的舒适,一边鄙视着这个打从骨子里就低贱的,与她地位相当甚至高出些许的太子侧妃。 “是啊!”凤余儿狠狠点头,“可惜师傅死的早,人好命不好……” 独孤柔不再接茬儿,微微阖目。 凤余儿的嘴倒是没停过,一直在那儿叽叽喳喳,说的独孤柔不时皱眉。 “其实余儿一直觉得姐姐心善,只有心善的人才会生出那么漂亮的男娃儿,就是不知道皇后娘娘为什么……” 凤余儿之前所有聒噪,都是在为这句话作引。 一个嘴上不藏事儿的人,心里才会藏不住事儿。 独孤柔美眸微睁,“皇后娘娘?” “没……没有……”凤余儿像是知道自己口误,当下低头,只顾着捶肩,但手法明显杂乱,轻重不一。 独孤柔转身,美眸抬起,看向凤余儿,“妹妹不想说?” 凤余儿不敢直视独孤柔,双手局促握在一起。 “不说算了,其实就算妹妹不说,本宫也知道,皇后娘娘不喜欢我……” “这就是余儿最不明白的地方!明明姐姐给皇家添了皇长孙,那男娃可是皇后娘娘第一个孙儿,怎的皇后娘娘会说出那种话!” 凤余儿无比生动演绎了,一秒被独孤柔带进沟里的戏码,这一说起来,就有些停不下来的节奏。 “皇后娘娘就算不喜欢小皇孙,也不能说巴不得这宫里没这么一个祸害……反正皇后娘娘的话余儿觉着不对,不过皇后娘娘对姐姐也没有那么讨厌……哎呀!” 见凤余儿用手拍了下脑门儿,独孤柔挑眉,“怎么?” “余儿来时皇后娘娘专程差锦葵送了盒糕点,说是叫我顺带着拿过来给姐姐,我忘了!”凤余儿歉疚道。 独孤柔就算不过脑子,也能猜到那盒糕点有问题。 顾紫嫣这是想借着凤余儿的手,除掉自己! 可惜啊,凤余儿是个傻的。 “没事,反正本宫这里也不缺糕点。”独孤柔敷衍道。 “不行!那是自姐姐回宫,皇后娘娘第一次赏给姐姐东西,我这就回去拿!” 就在凤余儿转身时,墨画自外面小跑进来,气喘吁吁。 “奴婢给凤侧妃请安!”墨画因为着急,草草给凤余儿行了礼,便急匆走到床榻旁边,“娘娘,您叫我?” 凤余儿没有在内室停留,却是在走出去的时候放慢脚步,如她所料,内室传来斥责声。 “你还知道本宫在叫你?死哪儿去了!”独孤柔冷眼扫过墨画,寒声质问。 “回娘娘,奴婢刚刚听到了,可是小皇孙只要离开奴婢怀里就哭闹的紧,所以奴婢……” 墨画还没说完,独孤柔美眸骤然闪出阴冷寒光,随手将凤余儿做的那几件衣裳朝墨画方向狠甩过去,“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在本宫面前提起那个孽种!” “娘娘……那也是您的……”墨画心疼小家伙被骂,又不敢反驳自家主子,就只得在那里支支吾吾。 “滚滚滚!”独孤柔烦躁挥手,墨画只得退出内室。 房间里,独孤柔眼中阴狠愈胜,她忽然在想,当初古云奕到底是不是算计了她? 那晚北冥渊中了迷魂散,如果不是古云奕从中作梗,与她一夜春宵的必然是北冥渊,那么现在,自己生下来的孩子便是真真正正的皇长孙。 独孤柔明明知道,现在才想这些为时已晚,如今她在皇宫里的地位风雨飘摇。 如果不是齐景帝还认那个孽种是他的皇孙,自己焉有命在。 而她不确定的是,当日别苑出现的那个神秘女人,究竟是敌是友。 但有一点,那晚她既然选择回宫,便不想白回来这一趟。 顾紫嫣想借凤余儿的手除掉她,怎知她就不能借凤余儿的手,除掉她想除掉的人呢…… 第八百五十四章 我要毒药 离开奉天殿,凤余儿并没有着急回长乐宫去取糕点,而是到了之前她经常与长姐碰面的那座临湖凉亭。 三日前,顾紫嫣主动将她唤到云光殿,与她说了许多该说的跟不该说的话,讲了许多当讲跟不当讲的道理。 太子之所以还是太子,那是有太子党的扶持,太子党若是换个名字,也可以归结为颖川一派,这是其一。 其二,如今这宫里侧妃有三,凤雪瑶被打入冷宫,独孤柔诞下的孩子虽然得到皇上认可,可宫里谁都明白,那孩子来路不明,注定会被抛弃,最后一个便是她凤余儿,虽说她出身低贱,但出身这个东西谁又能说得准呢,只要凤余儿乖巧听话,将来自会有一个高贵的身份,支撑得起大齐皇后的名声。 这一番话顾紫嫣说的直白,凤余儿听的明白。 在顾紫嫣方面,她想让凤余儿站在颖川的角度去劝北冥渊,必然要告知凤余儿一些本不该让其知道的秘事,自然也要许些好处。 然而这一切在凤余儿眼里,则是一个信号。 不管她愿不愿意入局,在顾紫嫣找到她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成了顾紫嫣手中的一枚棋子。 她都不可避免的,要面对除了复仇以外,更为复杂更难脱身的棋局。 这是一盘她无想象跟预知的棋局,局里的人物每一个拎出来都有着她不可比拟尊贵身份。 她知道,长姐在这局里。 她知道一旦入局,她的身份与长姐必然对立。 凤余儿无声坐在凉亭里,面向碧湖,湖面光洁如镜,冰层太厚,里面的锦鲤模模糊糊,看的并不清楚。 就像这棋局,胜负谁也预料不到。 但是作为凤天歌的庶妹,凤余儿打从心里想让自己的长姐赢。 入局,她没有选择。 但态度,却只看她的选择…… 戊城,将军府。 三局两胜的赌局,解风情出师不利,费尽心机摆下的天罡阵被凤天歌大破。 而今代表胜负的黑白旗已然在将军府,依解风情之意,三日后他会下山抢旗。 抢着了,寒山寨赢。 书房里,凤君离与凤天歌商议,他们会于第三日子时将黑白旗悬于将军府中立的旗杆上。 与解风情一般,凤天歌会用两天的时间在将军府里摆下四杀阵,黑白旗所在的位置便是四杀阵的阵眼,守阵之人依旧是八个人。 易剑生显然不能用,取而代之的,是屈平。 凤天歌不敢保证自己设下的四杀阵一定能挡得住解风情,只能说全力以赴。 毕竟能摆下天罡大阵的人,对阵法的了解绝对不在她之下。 当然,凤天歌为了胜也是费尽心思,此番四杀阵的亮点并不在守阵的八个人身上,而是苏狐麾下那三小只。 嗯,鉴于小池在天罡阵的表现,凤天歌将小池小花跟小狼,安排到了阵眼的位置。 “兄长以为天歌这样的安排,可还有疏漏之处?”书房里,凤天歌将四杀阵的阵形图朝凤君离方向推了推,谨慎开口。 凤君离摇头,“论阵法,为兄不如你。” “兄长言重,天歌也只是在皇祖母那里学了些皮毛。”凤天歌谦谨应声。 “其实,天歌你有没有察觉,即便是最初,解风情似乎也并不是真的想与大齐朝廷拼个鱼死网破,明明对战,可为兄并没有在那个人身上感受到强烈的敌意。” 凤天歌沉默片刻,“兄长可知现如今大齐朝廷里争斗不休的两派?” “保皇派跟太子党,亦或景帝跟颖川王。”凤君离虽在天高地远之处,却一直清楚朝中风向。 面对凤君离,凤天歌亦绝对信任,“解风情是御城的人,亦是御王孙的生死之交,正值御叶入皇城述职之际,寒山寨对战戊城,却不损我戊城兵将,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凤君离微微颌首,并未插言。 “昨日皇城来信,御叶之前在逍遥王府身中剧毒,性命垂危,幸得邪医裴卿相救,现在已经转危为安……” 凤天歌昨晚得到消息之后,整整一个晚上都在考虑这件事,“御叶在逍遥王府中毒,又在逍遥王府被解了毒,这说明下毒之人并非保皇派,天歌虽然猜不到颖川为何会对御叶下手,但至少可以证明一件事,御城与颖川王接触的,并不是御叶,而御叶对颖川的态度应该也不是很好,那么与他有生死之交的解风情,自然有足够的理由不伤你跟父亲。” “可寒山寨为何与戊城开战?”凤君离些许不解。 凤天歌抬眸,眼中光芒璀璨如星,“很有可能,是御王跟御王孙的意见,不一致。” 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凤天歌的猜测,而她真心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外姓五王,万不能尽归颖川。 这也是她为何在电蟠阵里于易剑生手中救下李同的原因,冤家宜解不宜结…… 此时镇南侯凤清的房间里,屈平双手握住轮椅,缓慢转向桌边。 “你怎么没看?” 翡翠玉桌旁边,屈平刚刚搁在桌上的密件,原封未动,容祁则跟雕像一样,坐的比那封密件还稳。 见屈平过来,容祁没开口,指了指床榻上依旧昏迷的凤清。 屈平心领神会,“放心,有我在镇南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他听不到你说什么。” 容祁舒了口气,又觉不对,“这都多长时间了,你不行就早说话,这年头医术好的一抓一大把,岳父本世子可就这一个!” 屈平将轮椅停在桌边,抬头看向容祁,“我不行。” 容祁二话没说,当下起身。 “我行行行行行!”屈平服了。 容祁闻声,之方坐回来,“你真行?” “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让镇南侯忘掉自己是怎么被苏狐救下来的么,要不他早醒了。”屈平如实开口。 容祁,“……随你。” “给我一瓶毒药。”容祁直接道明来意。 屈平别的没有,这玩意从来不缺。 听到容祁开口,屈平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身体前倾凑过去,“看在咱俩这么熟的份儿上,给你打八折,一百两。” “打八折还一百两?”容祁瞪眼。 “你要不要?不要我可收起来了。” 就在屈平欲回手时,眼前忽的一闪,手中瓷瓶转眼变成欠条,“说起来,你想毒谁?” 屈平不嫌弃,有欠条总比没有欠条强。 “解风情。” 屈平闻声,猛然抬头,“我劝你还是先看看温慈给你传过来的密件比较好……” 第八百五十五章 再生天地 如果可以选择,容祁希望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一封密件。 但其实,密件上的内容也不过是他早就预料到的内容,御叶又开始活蹦乱跳的跟北冥狄对弈了。 暂且不管北冥狄死活,这个消息里的重点是,御叶没死。 看过密件,容祁随手将密件攥成碎末拍到桌上,义无反顾将毒药揣进怀里,就要走时,屈平开口了。 “裴卿来信,说是御叶中毒的那几日,每日的毒,都是新鲜的……” 眼见对面容祁,双手捂住耳朵,嘴里碎碎念着什么,屈平好奇,“你在说什么?”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屈平,“……” “御叶的确中毒,但那毒是他自己下的,这说明什么?整场戏都是他自导自演,结果是什么?但凡有心之人都认为这毒是颖川下的,目的是挑拨朝中保皇派跟御城的关系,但实际上,御叶这么做却是成功挑拨了颖川跟御城的关系,你在听吗?” 且不管容祁在那儿念经,屈平继续道,“御叶所作所为,立场已经非常明确,敌人的敌人尚且是朋友,更何况御叶如此相帮保皇派,如果你在这个时候把解风情,也就是御叶的生死之交毒死,他会怎样?” 对面,容祁终于撂下捂住耳朵的双手,眼睛死死盯住屈平,“就算失去御城,本世子也要弄死解风情。” “失去的仅仅是御城?外姓五王里孔王已经跟颖川来往密切,加上御王,五王里实力第一跟第二都跟了颖川,换作你是剩下的三个,你会怎样?” 房间里突然死一样的沉寂,容祁看向屈平的眼神儿也变得十分诡异。 屈平呵呵了,“杀人灭口啊?那你只杀我一个还不行,你还得把裴卿杀了,把御叶杀了,还有御叶身边的人,记得千万杀干净,否则这事儿让你家歌儿知道……我在下面等着你。” “把欠条还我。”容祁真怕万一没杀干净,被他家歌儿知道。 屈平摇头,“只换不退。” 容祁瞪眼,想了半天凑过去,“你那儿有没有什么药,可以把男人变成女人?” 屈平皱眉,“你要把解风情变成女人,为什么?” “就问你有没有!”容祁有些不耐烦。 屈平想了片刻,“把男人变成女人的药,我没有,但把男人变成不是男人的药,我这里有很多。” 对面,某世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且说容祁自屈平那儿办完正事,便跑去将军府的后厨房,紧赶慢赶办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 喂投媳妇。 已入夜,容祁端着最后一道梅菜蒸鱼尾走进房间时,凤天歌已然坐到桌边。 “歌儿你啥时候回来的?”看到媳妇,容祁满目阴霾皆散,眼中尽是璀璨星光。 凤天歌起身想要接过容祁手里那道菜,却被其避开,“小心烫!” 说真的,凤天歌一直都觉得容祁那双晶莹玉白的手仿佛比自己还要细腻几分,‘小心烫’这三个字打从容祁给她洗手羹汤至今,被她一直噎在喉咙里,没有说出口。 “哪有多烫。”凤天歌第一次执意伸手想要接过来,容祁却始终没放手。 媳妇的手矜贵,再说这也不是女人该干的活儿。 菜已齐,容祁拉着椅子坐到凤天歌身边,习惯性拿起瓷碗为其先盛了一碗暖胃的汤。 凤天歌接过瓷碗,美眸扫过去,“之前在书房,兄长说你在雷阵里表现极好,武功之高他怕是打不过你。” 容祁毫不慌张,笑道,“焚天剑果然名不虚传,我也觉得自己表现的不错,能让大哥满意我就放心了。” “兄长满意……” 凤天歌喝汤的功夫想起凤君离与她说的那句话,犹豫之后,她决定告诉容祁,“兄长说他虽然打不过你,但他手里有一件暗器,百发百中。” “什么暗器?”容祁好奇。 “再生天地。”凤天歌如实道。 容祁默。 他听过这四个字,当日为救穆宸他把自己看家的‘佛灿莲花’贡献了,后来卫子显被虏走的时候‘万鬼浮屠’现世。 ‘佛灿莲花’跟‘万鬼浮屠’在暗器排行榜上名列一二,而‘再生天地’与‘碧阙’的性质相同,虽然没在暗器排行榜上,实力却半点不输‘佛灿莲花’。 “歌儿……你说大……凤元帅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等凤天歌解释,容祁满眼焦虑,“凤元帅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他是不是正想着法儿的要弄死我?” 凤天歌失笑,她都不知道容祁彼时身为四海商盟盟主时的聪明劲儿去哪儿了。 自家兄长干嘛要弄死他,这分明是在警告他的同时,认可了他! “吃饭吧。”凤天歌夹了道菜给容祁。 容祁吃不下,最近烦心的事儿比较多。 饭吃到一半,凤天歌觉得自己有必要向眼前这个娶到就是赚到的男人交代一件事,“与解风情同榻而眠的两晚,我们没脱衣服,只是睡在一张床上而已,没碰到。” 容祁原本嚼在嘴里的饭粒,忽然变得极苦。 见容祁不说话,凤天歌凑过去,“你介意?” “啊……不介意啊!”容祁强挤出一丝笑脸。 “真的不介意?”凤天歌挑眉。 不,我介意的要死! 容祁心里这样想,嘴上不敢说,“真不介意。” “哦……原来我跟别的男人同榻而眠你不介意啊。”凤天歌恍然似的坐直身子,低头吃饭,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气氛急转直下,容祁忽然意识到什么,“我介意,所以我想弄死解风情。” 容祁想要弄死解风情的心情,早在寒山寨的时候凤天歌就看出来了。 这会儿听到容祁实话实说,凤天歌略有沉默,片刻后抬起头,目色清明,“天歌觉得,做男人,心胸还是要宽广一些。” 容祁一脸懵逼。 那我是该说介意,还是不介意呢? 凤天歌其实并没有想要考验容祁的意思,只不过容祁在说不介意的时候,她就真的有点儿不愿意了。 她真正想要说的是,接下来的话…… 第八百五十六章 我最帅 容祁在屈平那里得到的消息,凤天歌亦从赛金花那儿得到了同样的消息。 即便不知道御叶所中剧毒每天都是新鲜的,但至少在局势上看,御城是可招揽的对象,且是极有可能招揽到的对象。 “解风情虽然男扮女装骗过我们,但也在来时路上三番两次救过我们,他虏走父亲,困住兄长却未伤他们分毫,如今我与他定下三局两胜的赌约,他若输便会接受朝廷招安,正式成为朝廷兵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凤天歌搁下碗筷,一脸肃然看向容祁。 容祁摇头,表示他不想知道。 “意味着不久的将来,我们与他很有可能是友非敌,你要对他友好知道吗?”凤天歌认真道。 容祁还能怎么说,“知道。” 见容祁一副委屈模样,凤天歌笑了,“解风情是长的好看,可我不喜欢他那种亦男亦女,可男可女的长相,我喜欢你这样的。” “我是什么样的?”容祁扭头,看似无辜的面容心里却在暗戳戳的求表扬。 看着眼前这张盛世美颜,凤天歌不禁反问,“俊男排行榜第一,你说你是什么样的?” “我是……”容祁又羞涩,又傲娇的呶呶嘴,“最帅的。” “毋庸置疑。”凤天歌毫不吝啬自己对容祁的欣赏跟赞美,尔后瞄了眼他身前瓷碗,“快吃吧,一会儿都凉了。” 在凤天歌的宽慰下,容祁看似释怀的内心,依旧对解风情充满了敌意。 男人么,有的时候心胸还是不要太宽广比较好…… 同在将军府,谢如萱晚饭之后便拿着一瓶在她看来算是极好的金疮药到了苏狐门前。 此时门外,谢如萱敲了几次门都未听到有人应声,但里面分明有人,否则那一阵阵敲打声又是谁弄出来的? “苏狐?”谢如萱轻唤一声,不见人来索性自己推门进去。 正厅无人,谢如萱直接走向内室。 门启一刻,一抹耀眼金光惹的她本能抬手遮挡,“苏狐你在干什么?” 方桌旁边,苏狐见是谢如萱,猛将桌上之物用一块黄色锦布盖起来,裹的严严实实。 谢如萱行至桌边,瞧了眼那块锦布,“什么?” 苏狐这个天真又藏不住秘密的孩子纸呵! 谢如萱一问,他就把那块黄色锦布扯下来了,“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小池!我想给它一个惊喜!” 看着桌上一片片薄如蝉翼的金缕翅,谢如萱恍然,“小池的战甲?” 谢如萱知道苏狐早在七国武盟之后便一直心存着这个想法,毕竟那一次小池差点儿没命。 “就差最后几片!”苏狐兴奋之余又道,“你可千万别跟小池说!” “我倒是想跟它说,它能听懂吗?”谢如萱拉着椅子坐到苏狐对面,将手里金疮药搁到桌上,“这是我那里最好的金疮药,我知道你受了伤……之前在风阵里,多谢你。” 谢如萱是个易感动的性子,她不喜欢麻烦朋友,却会在朋友有难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尽其所能。 对于朋友的帮助,她亦会铭记于心。 “你这个金疮药好用吗?”苏狐伸手拿过桌上那个瓷瓶,“哪儿来的?” “我在皇城时花大价钱买的,当然好用。”谢如萱直接撸起袖子,“瞧瞧,这是在风阵里被块碎石擦伤的,才两天,已经不疼了!” 苏狐看到谢如萱伤口,直接撂下瓷瓶,起身走到自己床边,转回身时手里攥着四个精致瓷瓶,“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们,受伤有病都找我,我有药!” 眼见苏狐把四个瓷瓶推过来,谢如萱皱眉,“什么东西?” “都是金疮药,你拿回去每个都擦,我敢保证明天早上你胳膊就像以前一样,一点儿伤疤都没有!”苏狐信誓旦旦道。 嗯,四瓶金疮药,从左到右分别出自洛羽,焦仲,屈平跟裴卿之手,能不好用么。 “我……我不用。”谢如萱总是这样,她可以义无反顾对朋友好,却不会理所当然接受朋友的恩惠跟馈赠。 “求你用吧!真的,要是让天歌跟项晏看到你受伤,我就糟糕了!”苏狐坐下来,乞求道。 谢如萱抬眼看向苏狐,“跟元帅跟项晏有什么关系?” “破阵之前他们来找我,叫我务必保护好你!我当时没看到你受伤……对不起……”苏狐想了想,“要不我帮你抹药!” “不用不用……”谢如萱急忙摆手,“所以你在风阵里不思破阵,就绕在我身边劈挡那些碎石是因为元帅?” “当然不是!他们不说我就不保护你了?你可是我朋友!” 苏狐这样说时,谢如萱只觉心里一暖,“你也是我朋友,我谢如萱这一次,没交错朋友。” 偏在这时,苏狐话锋一转,“项晏说如果不是天歌叫他跟雷伊一组,他铁定要跟你一起入风阵,他说他豁出命不要,也不会让你受伤……他还说,你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 前半句是项晏说的没错,后半句苏狐想助攻。 至于苏狐为什么会突然提起项晏,因为此时项晏就在外面。 “那我跟他不一样,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是柴晔,这世上没有比柴晔更帅的男人,等这次回城,我就要嫁给这个世上最帅的男人了,想想就高兴!” 苏狐噎喉,“你说的那个柴晔,是我认识的那个柴晔吗?” “是啊!虎骑营副将柴晔,就是他!我谢如萱这辈子最爱的男人!”谢如萱当然也知道项晏就在外面,说话越发狠了。 苏狐低头,沉默半天方才开口,“我那儿还有几瓶治眼睛的药,你等我给你找出来……” 解风情在寒山寨的所作所为,以及御叶的起死回生,这两件事足以让一直等待的庚博远作出一个重大决定,回信颖川,建议颖川王启动秘密军队,以寒山寨山贼的名义,歼除掉解风情跟镇南侯府一众人。 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凤天歌放回来。 已过子时,靠近鱼市的民宅里,庚博远将密件交到流刃手里,“御叶那边你不用跟了,明日起你替我到金翠楼跟着一个人。” “谁?”流刃请示道。 “静兰……” 第八百五十七章 有妹如此 静兰是赛金花的左右手,这么多年一直在鱼市奕月堂里助其处理堂内事务,此番金翠楼在寒市开的胭脂坊,亦由静兰打理。 自合营时赛金花提议他改选雀羽营,庚博远心里就像扎了一根刺。 他假设赛金花就是凤天歌的眼线,就是在为凤天歌做事,那么促成这种假设成为事实的证据有三。 其一,当日北冥渊打着重金求医的名号,暗中找人威胁他,让他推举邪医裴卿入宫,各中凶险他自然知道,结果,真正推举裴卿入宫的人,是凤天歌。 之后不到半个月,金翠楼在寒市开了一间胭脂水粉作坊,名曰金翠坊。 现如今,金翠坊已经是寒市最大的作坊。 庚博远很清楚,他的小钗,没有那么大的手笔。 其二,他在奕月堂里,有眼线。 对此他并非恶意,只是希望在赛金花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暗中相助,仅此而已。 据奕月堂里眼线报回来的消息,现如今的奕月堂,与南无馆的关系可以说亲密无间,或许在外人眼里南无馆对鱼市里所有善意的铺子皆不错,但实际上,对奕月堂,格外好。 其三,从来不会让他参与朝政的赛金花,居然开口希望他能投雀羽营,而合营之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凤天歌。 根据一和三,庚博远可以推断赛金花必与凤天歌有联系,而奕月堂又受南无馆诸多恩惠。 细思极恐,他忽然有一个大敢的假设,南无馆主事的四姑娘,会不会就是凤天歌? 这也是庚博远在密信中强烈建议颖川王务必将凤天歌的命留在戊城的原因之一。 凤天歌绝对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而他如此想要凤天歌死在外面,不是因为他怕自己斗不过凤天歌,而是他不想终有一日,他对面站着的人,会是小钗…… 皇城,逍遥王府。 御叶又活过来这件事,北冥狄的想法是,有些人死了但还活着,至少他就从来没觉得佟兮离他很远,而有些人活着,特么早该死了。 “本王已经说了要你等一下,你等一下是不是不行?”醉翁亭里,北冥狄狠狠瞪了御叶一眼。 御叶不以为然,“皇叔你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盘棋下来,你前前后后已经小憩了三个时辰,皇叔可知这三个时辰对侄儿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北冥狄嘴欠的呵。 “意味着本小王今天想打破之前一天赢你一百七十盘棋的计划只能搁浅到明天,是这样的皇叔,我不是不相信你能梦到克敌制我的高招,但烦劳你能不能一次多梦两步,走一步睡一觉,您就这么不想面对败局吗?那真不好意思了。” 御叶说话一刻,落子。 白子胜。 看到自己再无回旋余地,北冥狄心脏忽然有些不好了。 身后御医见状不妙,当即送过去两枚药丸。 北冥狄含化药丸,免强支撑坐在御叶对面,有气无力,“再来一盘……” “其实皇叔你都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怎还对输赢如此执着?‘我不会下棋’这五个字真的很难说出口吗?你看小侄就说的很顺畅啊,不然我教你?来,先从第一个字开始,我。” 御叶没别的,就是想让北冥狄认清现实,他觉得自己这是在造福祉。 饶是北冥狄脾气再好,这会儿也要喷火了,“本王不会下棋?本王这是在让你!再来一盘输到你哭!” 御叶笑了,“打从小侄接触棋艺至今,还没谁能把小侄输到哭。” 北冥狄也笑了,“是没哭,都吐血了!” 最不堪的事,在最得意的时候被人提起,御叶原本略带笑意的眼眸,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漆黑,冰冷,又充满着强烈的敌意。 “那就再来一盘……” 距离与凤天歌约定的第二局,只剩下一天时间。 寒山寨里,苗红袖正坐在忠义堂的桌子上,双手朝后搥住桌面,左腿蹬住桌角,右腿在左腿上翘啊翘。 毫不夸张说,腿要够长,苗红袖这脚能踹到屋顶。 “要不要风情哥哥教你几个做女人的固定姿势?”桌案后面,解风情看着眼前这个不似亲妹胜似亲妹的女人,头十分的疼。 苗红袖扭头,看了解风情半晌,整个人突然盘膝坐到桌面前,正对解风情,“风情哥哥,明晚抢旗阔不阔以带我去?” “去哪儿?”解风情挑眉。 “将军府里!上次没把凤君离捉到手,好不甘心!”苗红袖眼神发狠,信誓旦旦。 解风情恍然,不禁长叹口气,“凤君离有什么好,除了会瞪眼他还会做什么,上次你看到容祁了吧,长相可比凤君离好看!” 苗红袖皱皱眉头,“哪个是容祁?” 解风情,“……自带光芒的那一个。” “那个会使唤鹰的?”除了凤君离,苗红袖就记住苏狐了,她活到现在这二十年来没谁做的鬼脸会比她还难看,那个使唤鹰的做到了。 解风情有些无语,“明晚凤天歌会在将军府摆下四杀阵,四杀阵虽不是什么大阵,但要守住一个将军府还绰绰有余,你确定要去闯?” “去!”苗红袖毫不犹豫。 “好,那明晚子时,我便把正东方向交给你,如果我预料不错,凤君离应该会在正东方向。”解风情认真道。 “那你咧?”苗红袖追问。 “你只管攻你的正东,剩下的不用你操心,对了,若是真被他们抓着了,记着把御叶搬出来保命知道么?”解风情无比认真道。 “我才不会被活捉!”苗红袖也没问解风情具体应该怎么攻阵,直接搥着桌面跳下去,之后连蹦带跳跑出忠义堂。 看着刚刚消失在视线之内的苗红袖,解风情不禁怅然。 有妹如此,快要愁死。 也是御叶那小子不长进,明明喜欢苗红袖,说起话来臭不可闻,活该一辈子讨不到媳妇! 抛开这些烦心事儿,解风情缓身靠在椅背上,想到明晚的赌局。 他是必胜了…… 将军府里,因为易剑生不可靠,凤天歌不得不临时拉屈平进来充数,但她又不好意思跟屈平说,于是便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容祁…… 第八百五十八章 特别好意思 容祁好意思,特别好意思。 钱欠的越多他越好意思。 面对容祁的无理要求,屈平根本不敢不答应,否则手里握的欠条分分钟变成废纸。 当然,即便充数他也不能白充。 于是在某世子手里赚到一张二百两的欠条之后,屈平欣然同意会与凤君离一组,固守四杀阵。 至于他为什么只拿二百两,容祁的原话是。 ‘身体健全的我能给四百两……’ 距离与解风情约定的时间还有六个时辰,凤天歌已然暗中布局,只是守阵人未入,阵未启,将军府内一切如旧,并无异常。 书房通往正厅的拱门处,凤天歌未料想会遇到易剑生。 自破天罡阵后,易剑生便被她留在军营,以易剑生的身份,实不该再住在将军府里,徒惹人碍眼。 “属下拜见凤大元帅。”易剑生将凤天歌堵在拱门位置,貌似恭敬拱手。 凤天歌知其来意,“父亲还没醒,易副将等不及了?” “属下等了二十几年……” “那也无妨再多等几天。”凤天歌打断易剑生,淡漠开口。 易剑生噎喉,“还请元帅能够理解属下……报仇心切。” 如果不是感同身受,凤天歌许就随便找个说辞退了易剑生,但此刻,她终是端正神色,肃然看向眼前这位年近四旬的武将。 即便有颖川王暗中相助,易剑生又是经历多少浴血奋战,沙场点兵才站到今天这个位置。 一将功成万骨枯,为将者,谁没有过九死一生。 抛开政见,易剑生值得尊重。 “为父的确还没有醒过来,但有屈神医在,这也只是时间问题,那日阵中,我既答应你会给你一个交代,便不会食言。” 见易剑生不语,凤天歌继续道,“还是那句话,待父亲醒过来,他自会向你解释当年之事,你若认同便还是雀羽营副将,是与我凤天歌一同上过战场的战友,你若不认同,我凤天歌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你能平安走出戊城,甚至可以保你走进颖川,那时若谈报仇,各凭本事。” 凤天歌一席话说的合情合理,易剑生也并非无理取闹之人,既然凤清没醒,凤天歌又给了这样的保证,他总不能闯进凤清房里把人摇醒。 诚然他最初所想是直接把凤清、凤天歌跟凤君离都杀了,以慰弟弟在天之灵,可他打不过。 “告辞。”易剑生拱手,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脚步声,凤天歌没有回头便知是谁。 “那日破阵,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凤君离止步在凤天歌身边,低声开口。 凤天歌点头,“兄长可记得易南?” 凤君离思忖片刻,“父亲麾下先锋,易南?” “就是他,兄长可还记得易叔叔是怎么死的?” 凤天歌没见过易南,但银面见过,小时候便在镇南侯府见过几次,后来银面随她南征北战,也见过易南两三次。 印象中,银面提起易南时,唯有‘骁勇’二字。 她想给易剑生机会,也有几分是看在易南的面子。 “剿匪时孤军奋战,终是不敌。” 凤君离知道的,比凤天歌也多不了多少,“易剑生怀疑是父亲让易叔叔深陷险境,他想找父亲讨个公道,之前合营一战,他险些伤了三叔。” 凤君离皱眉,“他此番来戊城……” “是天歌亲点的他,如果当年的事是误会,我希望他能打开心结与我们站在一处,如果不是,我会放他回颖川。” 凤君离不禁转眸,视线落向自己的妹妹,阳光泼洒,落在凤天歌身上散出淡淡的光晕。 这般心胸跟气度,是为大将之风。 时间不等人,距离子时越来越近,凤天歌依照之前在将军府里摆下的四杀阵,分别将预定的八个人分为四组,各自镇守一处。 苏狐依旧跟谢如萱,项晏跟雷伊,她与容祁,而阵守正东方位的,是凤君离跟屈平。 且说列阵之前,凤天歌有单独找过屈平,一是想感谢屈平仗义相助,二来也是想知道父亲何时会醒。 可意外的,她从屈平那里得知了御叶的情况。 也就是说,御叶中毒十有八九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目的是离间御王跟颖川王的关系,结论就是,御叶就算不是自己人,也肯定不是敌人。 那么解风情也就不是敌人,非但不是敌人,还是她应该重点保护的人物。 一句话,解风情万不能出事。 阵启之前,凤天歌刻意叮嘱,无论如何不可伤解风情太重,更不能叫他死了。 夜已深,苍穹之上圆月似盘,月光如银,照亮整个戊城。 都说月明则星稀,今晚的星辰似乎也格外美,点点繁星就像是御叶身上那件宝蓝色锦衣上的银扣子,闪烁其华。 终到子时,凤天歌一袭简单装束,自怀里取出那日从寒山寨所得的黑白旗,纵身飞跃将旗帜悬在四杀阵的阵眼。 落地时,凤天歌一声沉喝, “阵启!” 府内,八人当即分四组朝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飞跃出将军府。 苏狐跟谢如萱守正北,二人落至凤天歌之前指定的位置后,苏狐还是那句话,跟在我身边! 谢如萱自然摇头,苏狐当即就改口,那就跟在你身边! 对此,谢如萱哭笑不得。 “对了,一会儿要是解风情来闯,朝死里打。”苏狐低声告诉谢如萱。 谢如萱震惊,“元帅不是说手下留情吗?” “天歌这样说,可容教习不是这样说的,容教习说天歌有把柄落到那个解风情手里,她叫咱们别往死里打,是怕咱们打不死他,要是能打死,肯定是打死最好。”苏狐一本正经道。 谢如萱皱眉,“容世子这样跟你说的?” “没错!听他的没错,我能看出来他没说谎!”苏狐的解释是,容祁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面目十分狰狞。 反正在苏狐看来,那是特别恨一个人时才会有的表情。 谢如萱没有表态,但心里隐隐对解风情有了敌意…… 此时,项晏跟雷伊也到了将军府的正西方位,同样的话雷伊对项晏也说了一遍,项晏倒是没反驳。 他就反问了一句,“你还是保佑解风情能手下留情比较好。” 雷伊想了想,觉得很对。 一个在雷阵里同时对抗自家主子跟凤君离而毫发无伤的人,哪是他们手下不留情就能打死的。 第八百五十九章 扶摇直上九万里 至于雷伊为什么要对项晏说这番话,那是因为他第一次从自家主子手里拿到现钱儿。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更何况雷伊最大的优点就在于,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谁的暗卫。 但他又是一个特别本分的暗卫,暗卫守则最后一条,主人不在身边的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拼命,你都死了还如何保护主子? 所以,雷伊觉得解风情要真闯正西,他估计会装死…… 黑白旗已在将军府内扬起,正南方位,凤天歌跟容祁各自持剑。 “歌儿你放心,一会儿解风情若闯正南,我一定会手下留情!”容祁提着焚天凑到凤天歌身边,信誓旦旦。 凤天歌转眸,微笑,“乖。” “可就是……我有时候……有点儿控制不好焚天……”容祁特别为难看向凤天歌,“要真是伤了解风情,你别怪我。” 男人呵! 就这点儿事咋就过不去了呢! “不怪你。”凤天歌只道容祁说说而已,凭她对‘温玉’的了解,容祁不会把解风情怎样。 “歌儿你放心,我尽量控制!”容祁保证之余,下意识握紧手里焚天。 他尽量控制在凤天歌来不及救的时候,送解风情扶摇直上九万里,再掉进海里五万里。 喂!鲨!鱼! 凤天歌未理容祁,子时已过,阵已启,只是将军府周围却无半点动静。 她多少,有些忐忑…… 正东方位,屈平也拿到容祁现钱儿了。 但他没跟凤君离说那些个有的没的,一来他又不是谁的暗卫,犯得着对谁忠心,二来他打一百个保票容祁那厮事后不敢问凤君离。 他怎么问? 大舅哥,屈平跟你说让你把解风情朝死里打没有? 凤君离直接就得跑到凤天歌面前,容祁跟你坦白他跟屈平说的那些话没有? 此时坐在轮椅上,屈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口那一百两银子。 第一次,他居然能在容祁面前空手套白狼! 怎么莫名有一种很幸福的赶脚呢…… 颖川的夜,很美。 浩渺无垠的大海,在暗夜的天空下深邃,且神秘。 那抹看似苍老却又高大的身影孑然独立,海风阵阵吹拂,老者鬓角处银发如丝,身体却如巍峨的山峦,缄默无声却威凛霸气。 有黑影闪现,跪在城楼。 “启禀王爷,御王前日已从御城出发,朝颖川而来。” 老者面朝大海,海浪击石,阵阵海风扑面,刮过那张沧桑中透着不息斗志,刚毅中透着冷静果敢的面容。 “那条只会犬吠的老狗。”老者在说这句话时,没有嫌弃厌恶,有的只是无奈。 “要不要属下将其截回?”黑衣人请示道。 老者抬手,“不必,且叫那条老狗过来,本王可是有几十年没听到他的叫声了。” 黑衣人不语,低头。 “庚博远的密信,你看了?”老者声音浑厚,如敲沉钟。 “属下看过。” “既是看过,传令宇文琮,全力拿下镇南侯跟凤君离凤天歌的命,如果可以,解风情也不要给那条老狗留下。” “可是……戊城兵力十万,寒山寨五万山贼,加起来有十五万兵,我们在义郡靠近寒山的秘密军团只有五万人……”黑衣人犹豫。 “呵。”老者轻笑一声,幽幽抿唇,“本王只要那四个人的命,而非寒山寨跟戊城,之前解风情在寒山寨摆下的天罡大阵,你觉得如何?” 黑衣人低头,“据说,威力无穷。” “那阵在宇文琮看来,不过是儿戏。”老者未再多作解释,摆手退了黑衣人。 海风依旧,阵阵波涛。 提到宇文琮,老者又想到了那个在他的计划下,连喘息时间都不曾有,就连同烈云十三宗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独孤艳。 当年宇文琮与独孤艳的那场大战,靠着阴阳阵配诛仙阵,竟与其打了个平手。 试问这世上能与独孤艳打成平手的人,有几个? 赵国的赵无极算一个。 剩下的一个,也就是他宇文琮了…… 子时三刻,一直悄无声息的将军府终于传出一声长啸鞭声! 正东方位,凤君离跟屈平眼见有人闯阵,各自亮出兵器。 最先出现在他二人面前的,是被苗红袖扬在半空的玄女鞭。 鞭声呼啸,九条鞭丝犹如九条吐着彩芯的毒蛇狂啸而至。 凤君离与苗红袖交过手,自然知道玄女鞭厉害所在,当下高喝,“屈神医小心!本帅来!” 屈平可小心了,如果不是凤君离大叫那一声,他差点儿退出阵外。 此时,凤君离猛然祭出龙吟。 湛金枪头与空气剧烈摩擦,不断发出嗤嗤嗤嗤的爆裂声响! 半空中,九条鞭丝疯狂卷向龙吟,不想龙吟却在瞬间急速旋转。 暗夜苍穹下,龙吟枪身仿佛幻化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圆柱,不管九条鞭丝如何绞缠,始终无法困住枪身。 苗红袖心知不妙,抽鞭时九条鞭丝骤然汇聚! 长鞭再动,带着让人眩目的九色光芒直朝凤君离面门而至。 凤君离再举龙吟,只是这一次,龙吟并未阻截玄女鞭,而是带着无限涌入的真气在半空中顺势狂舞。 随着龙吟所到之处,半空中骤然腾起一条闪着金色光亮的巨龙! 眼见玄女鞭就要欺至,金色巨龙呼啸冲抵。 站在屈平的角度,苗红袖手里的玄女鞭也并未真实甩打过来,鞭梢舞动间一条九色玄凤隐隐生成。 龙凤撞击,一阵刺耳的裂帛声乍响,周遭空气都跟着剧烈波动! 到底是大齐枪神,就在九色玄凤与金龙在半空炸裂刹那,一条紫色光闪自那团爆裂的空气中猛然射向苗红袖。 苗红袖仓皇躲闪瞬间,自袖里飞出数只古怪飞虫。 那些飞虫速度极快,其中数只冲向紫色光闪,另有数只则是冲向凤君离。 屈平暗叫不妙,当下自袖内抛出一把绿色粉尘。 因为内力作用,粉尘直射过去,刚好挡住冲向凤君离的那几只飞虫。 虫遇剧毒,猝! “哪里来的死瘸子,黑老子一跳!”由于飞虫自杀式相救,苗红袖方才躲过紫色光闪。 也是这一刻,她方注意到阵中还有一个坐着轮椅的残废。 毋庸置疑,这个残废就是来搅她好事的! 第八百六十章 小池好委屈 苗红袖虽然有口音,但胜在吐字清晰。 她骂屈平的那几个字,屈平听的是清清楚楚。 真的,除了在容祁面前受委屈,连凤天歌都要敬他三分,这会儿突然冒出个装束怪异还操着一口方言的小姑娘骂他瘸子。 屈平表示不能忍。 此时,苗红袖再次挥鞭,凤君离不敢轻敌。 屈平也准备了,直接甩过去两枚药丸! 药丸遇风化粉,朝苗红袖扑面而袭。 要说屈平可是遇着对手了,他就以为苗红袖没有玩意了? 随着苗红袖小手一扬,乌央乌央的小飞虫就跟一片小黑云似的压过来,小飞虫与粉末重叠的时候,竟然奇迹般的将那些粉尘全都吸到肚子里,而后朝屈平蜂拥而至。 屈平大惊,这都什么鬼玩意! 且说凤君离这厢正与苗红袖打的热火朝天,凤天歌跟容祁所守的正南方位忽有一阵凉风扫过。 不远处的古树上,一根细小树枝折断,掉到地上。 “歌儿,你有没有听到?”将军府虽大,但以他们八个人的武功,方圆十里有类似那种激烈的打斗声,他们自然听得到。 凤天歌点头,“小心,一会儿闯阵的人就要到了。” 凤天歌非但能判断出正东方位有人闯阵,亦能凭内力判断出闯阵之人乃苗红袖。 容祁自然也能,于是他就有些期待了。 正西方位,项晏跟雷伊正在祈祷,千万别遇着解风情,最好一个都别来。 相比之下,正北方位苏狐跟谢如萱则有些望眼欲穿,听到正东方位响起打斗声,他们两个便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冷风吹了一波又一波,除了正东方位打的万马奔腾似的,余下三个方位连个人影也没出现。 没有凤天歌的指令,六人固守。 正值子时与丑时交替一刻,原本月明星朗的夜空突然暗下来,大团乌云遮天蔽日,整个戊城被黑暗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将军府外,凤天歌大惊,“回阵眼!” 黑暗只持续数息的时间,那团巨大的乌云便开始渐渐偏移,月色初显。 将军府内,凤天歌赶回阵眼里,一直悬挂在旗杆上的黑白旗,已然不见。 “怎么会这样?”容祁随后跟过来,看到空荡荡的旗杆时,震惊不已。 因为听到声音,雷伊项晏,还有苏狐跟谢如萱皆入府内,谁也没想到就是眨眼的功夫,旗没了。 重点是,此时守在阵眼处的小白,小花,还有蹲在旗杆上的小池,并没有任何异常。 “旗呢?”苏狐愣愣看着旗杆,狠揉眼睛。 小池见是苏狐,当下从旗杆上飞下来,落到苏狐肩头。 苏狐直接用手搥它头,“旗旗旗!旗你给我守哪儿去啦!” 苏狐歪着脑袋怒斥小池,小池也学着苏狐的样子歪着脑袋,一对绿豆似的眼珠一会儿看向旗杆,一会儿看向苏狐。 似乎意识到自己看丢了东西,小池狠狠低下头,翅膀不时耸两下。 苏狐生气,“问你话呢!旗在哪儿!” 小池这回没看苏狐,直接飞到小狼背上,还是埋头于胸的样子不理人。 “跟它们无关,你们感觉到有人进来吗?”凤天歌一语破的。 的确,如果说是小池它们三个看丢东西,那他们的? 倘若真有人从将军府外面闯进来,再把旗偷走,他们六个人不可能没有一个人察觉。 而且,会是什么人轻功如此之高,连小狼小花跟小池都没发现! 凤天歌自问她做不到。 雷伊跟项晏最先表态,“我们没看到有人。” 谢如萱亦摇头,“没有。” 凤天歌跟容祁自然也没发现任何人,而此时,正东方位仍有打斗声。 六人当即赶过去! 就在六人出现时,龙吟枪直抵在苗红袖颈间,凤君离单手持枪,另一只手则紧紧攥住玄女鞭的鞭梢,“不许动。” 相比凤君离,屈平那厢很是狼狈,满身的虫尸,虽然不毒人,但是恶心人。 “天歌,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凤君离松开玄女鞭的瞬间,抬手封住苗红袖数个穴道。 此时凤天歌与容祁他们快步过来,“旗丢了。” 凤君离闻声猛然回头,难以置信,“丢了?” 凤天歌点头,“刚刚天象有变,旗就是在那个时辰丢的。” 此时,众人视线皆落在苗红袖身上。 “看我做什么?旗丢,你们输喽?”苗红袖微抬下颚,傲娇开口。 凤天歌上前,目色肃冷,“你们来了几个人?” “我们来了几个人你自己不会数啊?我算一个!”苗红袖微抬下颚,丝毫没有一个身为阶下囚的自觉。 凤君离不解看向凤天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除了兄长这里,余下三个方位无人破阵。”凤天歌美眸凝蹙,“而且黑白旗丢的时候,小池它们亦没有任何反应。” 凤君离皱眉,“解风情的武功,不致如此。” “所以……” “喂!输了就是输了,你们这样给自己找借口要不要脸!”苗红袖听到凤君离说解风情武功不好,她不乐意。 她家风情哥哥的武功除了御叶,是御城里最好的。 眼见凤君离转身朝她走过来,苗红袖瞪眼,“你要做啥子?警告你,我可是有后台的人!我的后台硬气得很!” “解风情居然派你一个人来破阵,你这个后台倒是心硬的很!”凤君离没给苗红袖反驳的机会,一记手刀劈晕苗红袖。 倒在凤君离怀里一刻,苗红袖惊觉那一瞬间的温暖仿佛能融化人心,明明黑夜,她却似觉得身上有阳光洒落时才有的味道,原来凤君离身上有太阳的味道。 还有就是,凤君离胸口好硬…… “天歌,我们进去说。”凤君离随手将苗红袖抱起来,凤天歌则转身走向屈平。 一众人回到将军府,聚在正厅。 解风情是用什么手段把黑白旗偷走这个问题,俨然成为众人讨论的关键所在。 数息时间跃过他们所有人,又在不惊动三只小宠的前提下盗旗,再离开,到底是怎样的轻功,才能支撑起这整个过程? 这世上比鹰还敏锐的人,存在么…… ------------------- 祝福所有亲,情人节快乐! 第八百六十一章 化敌为友 将军府里,众人绞尽脑汁也猜不透解风情到底是怎么把旗拿走的,他是在将军府外围困了什么大阵,还是寒山寨里来了绝顶高手?哪种可能在凤天歌看来都有疏漏之处。 而此时,寒山寨忠义堂内,解风情一袭藏青色长缎锦衣,身体慵懒靠在椅背上,腰间那枚祖母玉的腰带在烛火的映衬下闪着淡淡的光。 在他手里,一面完好无损的黑白旗叠放的十分整齐。 这会儿,门外李同急匆而入,“属下叩见大当家!” “将军府那边什么情况?”解风情翻看着手里的黑白旗,挑眉问道。 “大……大当家去过将军府了?”李同认得那面旗,震惊不已。 彼时他是与苗红袖一起下山去的将军府,但跟苗红袖不一样,他下山的目的并不是闯阵,而是盯梢。 当然,他跟苗红袖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他闯正南方位。 现在的问题是,他在将军府外盯了整个晚上,也没看到自家寨主出现,旗是怎么到手的? 解风情未语,凤眸微挑,媚眼如丝。 饶是解风情未施粉黛,未上妆容,那般眼神也足以勾魂摄魄,叫人为之堕落亦甘之如饴。 “回大当家,二当家已经被凤君离抓去将军府,还有就是,属下听到他们说旗丢了。”李同赶忙低下头,据实禀报。 “凤君离有没有伤到二当家?”旗丢了他知道,他派李同下山,就是想知道自家妹子有没有受欺负。 李同摇头,“属下只看到凤君离将二当家劈晕之后抱进将军府里,属下没敢入将军府。” 解风情微微颌首,尔后摆手,“退吧。” 李同正欲退时,忽似想到什么自怀里掏出一封密信,“大当家,皇城来信了!” 待将密信呈过去,李同退离。 主位上,解风情将手里黑白旗搁到桌前,随手展开密件,阅过之后薄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密件里只有两句话,叫他保护好两个女人。 一个是苗红袖,一个是凤天歌。 保护苗红袖很好解释,整个御城的人都知道御叶喜欢苗红袖。 至于第二句,叫他保护凤天歌这句话信息量可就大了。 保护凤天歌,便是希望他与凤天歌化敌为友,这是其一。 其二,就算凤天歌不是保皇派的人,可他爹凤清是,所以御叶这小子是在皇城里选好了阵营。 只是保护二字,又说明了什么? 说明,有人会对凤天歌乃至是他,出手…… 将军府里,一众人如何也没猜到所以然,各自洗洗睡了。 凤天歌睡不着,三局两胜的赌局,本以为过了今晚便能顺利解决掉寒山寨的事,先招揽解风情,回皇城再拿下御叶,她便也算在五位外姓王爷里打开局面。 当然,这只是时间问题,凤天歌真正不甘心的是她的四杀阵。 近乎完美的四杀阵被人破了,她却不知道是怎么破的! 房间里,凤天歌辗转反侧睡不着,干脆起身,拽了件长袍走出房门。 不想行至前院,分明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长杆前,束手而立。 颀长挺直的背影,青丝如瀑的长发。 凤天歌不禁停下脚步,视线凝望眼前男子。 她该怎么怪容祁? 明明这背影,与四海商盟时的背影,何其相像! 月光如银,落在院中犹似铺上一层淡淡的薄纱,凤天歌呆立在拱门处,静默看着那抹身影,往事历历在目。 自重生以来,心里尽是苦。 唯眼前这个男人,是她苦中一点甜。 泪,莫名滑落。 她与这个男人的缘分始于前世,情长于今生。 又会终于哪里…… 凤天歌不知道未来的路有多崎岖凶险,可只要想到能有眼前这个男人同行,她便无所畏惧。 竖杆下,容祁对于今晚的事也是耿耿于怀。 毫不夸张的说,他自认是这整个将军府里武功最高的人,然而对于破阵之人他却丝毫没有感知,脸上挂不住了啊! “世子怎么会在这里?”凤天歌行至容祁身边止步,视线随着他的视线望向竖杆顶端。 容祁讶异,“歌儿你怎么还没睡?” 容祁刚刚思虑太甚,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过来。 “我不相信这个世上有谁的轻功可以厉害到连小池都发现不了。”凤天歌不是自大,而是鹰这个物种本身的敏锐性让人不得不产生这样的怀疑。 容祁扭头回望竖杆,“歌儿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苏狐把小池给养傻了?” “你说呢?”凤天歌转眸看向容祁,眼睛里似有深意。 容祁立时堆笑,“我们养的苏狐,是最聪明的。” 凤天歌十分满意点点头。 “如果小池没有问题,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容祁视线重新落到竖杆上,“根本没有人进来,旗是自己丢的!” “怎么可能?”凤天歌震惊看向容祁,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不仅是自己丢的,还是在小池没有发现的情况下,自己消失的……对,就是消失!” 容祁恍然看向凤天歌,“本盟……本世子之前不是与父皇去过两次轩辕琅的莽原么,我曾经见过一种由海毒鱼的毒液提炼出来的液体,将那种液体涂抹到衣服上,衣服初时不有会任何变化,但却会在某一个时间点突然化掉!” “化掉?”凤天歌虽然惊讶,却更接受这种解释。 容祁狠狠点头,“歌儿你相信我,我没骗你,我真的亲眼看过!那种东西经常会被拿来戏弄人!” 容祁的确见过,却不是在莽原,而是在四海商盟。 彼时温慈就是拿那玩意善意性的给他变了个戏法儿,结果扣了三年工钱。 “只是,我不知道解风情是怎么把天给弄黑的。”容祁即便能解释其一,解释不了其二。 凤天歌沉默片刻,“我知道。” 依照凤天歌的意思,解风情是奇门遁甲的高手,对天象有极深的研究。 “昨晚那一瞬间虽似天狗食月,但却与真正的天狗食月有很大区别,所以并不会被人重视。” 凤天歌视线转向竖杆,眉目寒凛,“解风情这是在第一局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怎样设计第二局,不管第一局输赢,他都自信能赢这第二局。” 容祁了然,因为愤怒满脸通红,憋了半天后自牙缝里吐出三个字。 不!要!脸! 第八百六十二章 嗜棋 且不管凤天歌是不是输了第二局,反正北冥狄是输了。 输的北都找不着。 御叶之前与北冥狄下棋,都是本着积德行善的心让逍遥王对自己有一个正确的认识,可打从北冥狄嘴欠说出当年旧事,御叶就真下了狠手,每次对弈都把北冥狄朝死里逼。 结果就是,北冥狄差点儿升天。 清晨十分,整整在北冥狄房间里忙了一整夜的裴卿终于救回了逍遥王一条命。 这会儿离开房间,裴卿抬眼便见院中那抹宝蓝色的身影。 初晨的阳光刺眼,却不温暖,落在御叶身上,那一个个衬在宝蓝色锦服上的银扣子不时发出眩目光芒。 御叶的长相,俊美中带着张扬跟桀骜,尤其额间那缕紫色胎纹,平添几分霸气。 此时看到御叶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裴卿欣然前往。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北冥狄的主卧。 醉翁亭内,御叶先一步坐到棋盘前,昨晚他就是在这里差点儿把北冥狄给气死的。 “小王爷可知这一次,倘若裴某晚来一步,逍遥王的命真就没了。”裴卿缓身落座,银发如霜。 与屈平不同,亦或者是被容祁荼毒的少,裴卿身上还带着几分江湖人的洒脱跟豪气,尤其自慕容绾绾死后,他此生再无牵挂,生死无惧,那份洒脱便愈彻底。 御叶点头,“所以说邪医来早了。” “你知道我是谁?”裴卿挑眉。 “我还知道邪医裴卿与鬼医屈平有仇,可是不像。”御叶抬手,拾起身边一粒白子,“要不要来一盘?” “我怕死。”裴卿拒绝。 “你不会。”御叶落子,“嗜棋才会入棋,才会成疯成癫,成痴成狂。” 裴卿耸肩,“小王爷叫裴某过来,不会是想与我聊这些吧?” “邪医救命之恩,本小王想偿。”御叶又拾一白子,落入棋盘。 裴卿笑了,“我便不救,小王爷会死吗?” “不会。” “那又何来的救命之恩?” 御叶抬头,似有意外。 裴卿稳坐,眼中淡然。 “先生可知,本小王若欠你一个人情,可以给你多大好处?”御叶落子,三十六枚白子毫无规则落在棋盘上,看不出彼此有何相联。 “不稀罕。”裴卿完全在乎。 御叶不再拾起白子,抬手一瞬,裴卿身边的象牙棋盒内,一枚黑子准确飞掠到御叶食指与中指之间。 黑子落。 “如果本小王没猜错,邪医定是猜到本小王身中剧毒,每日都不相同。”御叶落子一刻,抬头看向裴卿。 “如果裴某没猜错,小王爷定是猜到这个秘密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裴卿毫不避讳自己泄密这件事。 “邪医与鬼医化敌为友,整个皇城除了屈平,也没谁能把邪医留在皇宫,这秘密,邪医必是告诉屈平了,可又是谁,能让屈平心甘情愿留在大齐皇城?” 数息之间,三十五枚黑子落于棋盘。 裴卿不语,打算继续听下去。 “屈平犯案在楚,那时容祁在楚,屈平现身在齐,容祁刚好也在。”御叶不再拾子,视线紧盯棋盘,“当日凤天歌推举邪医入齐宫,后来容祁又推举屈平进了皇宫,你二人冰释前嫌到底是谁在中间斡旋撮合?是容祁。” “那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像。”裴卿挣扎了一下。 御叶抬头,明明看起来更像是稚气少年,笑起来样子却是深沉,“我们总说表面上看起来的东西并不真实,可任何事情包括人的本质,又何尝不是通过表面显现出来的?我们从来没有真正看到过谁那颗怦怦跳动的心,不是吗?” 裴卿无力反驳。 “真假评断,只看个人对表相的理解。”御叶指着身前棋盘,“当年本小王与容祁对弈,这便是对弈的结果。” 裴卿低头,散乱的棋盘上一共三十六粒白子,三十五粒黑子。 “容祁为白,我为黑,当时两个棋盒皆空,棋盘上就只剩下这七十一粒棋子。”御叶眸色渐深,额间紫色胎纹隐隐有紫光闪动,“纵是平局,亦有高低,容祁活子比本小王多一粒。” “平局就是平局,何必这样计较?”裴卿不理解。 御叶抬头,清冷明目隐隐有火焰攒动,“善棋者善谋,容祁棋艺在本小王之上,他的脑子会像外面所传,傻的吗?” 裴卿无言以对。 “他净天缠着凤天歌,可想而知凤天歌在大齐内讧中有着怎样举足轻重的地位,本小王今日找邪医,没有恶意,只希望邪医能传话给屈平,我御叶在皇城等着与容祁再战,他若不接受……” 御叶眼中冷戾略淡,笑意浮现,“本小王能让御城跟颖川不和,自然也能让他们和。” 裴卿长吁口气,想了想,“好。” “多谢。”御叶微微颌首,恭敬开口。 裴卿起身,想了片刻,“裴某还小王爷一句,嗜棋者入棋,小王爷好自为之。” 直到裴卿离开,御叶视线方才落回到棋盘。 他等了五年,白等的么…… 皇宫,长乐宫。 即便现如今已是后宫最风光的侧妃,凤余儿在凤炎面前,依旧恭敬谦卑,时时刻刻都表现出作为一个女儿该有的孝道。 此时厅里,有宫女将沏好的茶端上来,凤余儿打发宫女下去,随后又叫意云踪守在门外。 “父亲,喝茶。”凤余儿亲自提壶,给坐在侧位的凤炎斟满茶杯。 凤炎抬手接过来,“你现在贵为太子侧妃,以后这种事为父自己来便可。” “那怎么行,莫说余儿只是太子侧妃,便是他朝当上皇后,父亲在余儿心里依旧是第一位的。”凤余儿转身将茶壶搁到桌边,缓身坐到凤炎对面,“余儿记着呢,如果不是父亲送余儿入宫,我哪有今日荣光。” 凤炎闻声,宽慰不已,“你今日叫为父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凤余儿下意识瞄了眼宫门,随后看向凤炎,“父亲可知,如今朝中太子党里有多少官员,是颖川的人?” 凤炎震惊,眼中闪过一抹暗色,“你问这个做什么?” “父亲别误会!” 凤余儿未待说完,便从袖兜里掏出一张字条,起身递给凤炎,“父亲不知,余儿却知!” ------------------- 这辈子除了嗜睡,也没嗜过啥…… 第八百六十三章 大鱼上钩了 以凤余儿的段数,顾紫嫣想让她成为什么棋子,她自然就能成为什么样的棋子。 就因为这份‘乖巧’,凤余儿从顾紫嫣那儿得到了一些消息。 此时被她攥在手里的名单,自然也是从顾紫嫣那里得来的,上面写的每一个名字,看似太子党,实则心向的都是颖川王。 而顾紫嫣给她这份名单的意图,便是希望她能引导北冥渊多亲近名单上的人。 此时,凤炎已将名单握在手里,展开一看,微皱眉,“你哪儿来的这个?” “余儿在太子身边从不问政,这张名单是皇后娘娘给余儿的。”凤余儿并没有回坐,而是恭敬站在凤炎身边,“父亲,您看到了,这太子党里也是二心的。” 凤炎视线重新落在手中名单上,这里面的人,不乏重臣。 “余儿虽是太子侧妃,可皇后娘娘说的对,没有颖川的支持,何来太子。”凤余儿凑近凤炎,“皇后娘娘答应余儿,只要我能说服太子听话,日后便能把我头衔上的‘侧’字去掉,再往后,那可就是皇后……” 凤炎猛抬头,“你知道这是何意么!” “余儿知道,余儿那时在清塘经常会从说书先生那里听到一句话,挟天子以令诸侯,恐怕就是这个意思……” “嘘—” 没等凤余儿说完,凤炎腾的起身走向宫门。 “父亲放心,意云踪是自己人。”凤余儿之前还猜测自己这位父亲到底是太子的人,还是暗中与颖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此番被顾紫嫣选中作了棋子,这个问题亦随之明朗。 凤炎,还没在颖川眼里。 如此,她想报仇可就省了不少力气。 只要她能成功引导凤炎与太子党里心向颖川的官员来往密切,且待时机成熟,她便将这事儿捅到北冥渊那儿。 要知道,北冥渊可不是一个甘愿被挟的天子呢。 “余儿,你给为父这份名单,是什么意思?”凤炎转身回到凤余儿面前,刻意压低声音。 “余儿已经没有了母亲,在这世上就只剩下父亲您,余儿此生只愿父亲能平安顺遂,父亲为官,最重要的是看准风向,眼下有了这份名单,余儿不敢替父亲作主,今后咱们该靠向谁,余儿听父亲的。” 凤余儿并没有在凤炎面前表现出任何强势,纵是引导,她还是将凤炎的颜面放在首位。 她希望在凤炎眼里,自己依旧是一个逆来顺受,言听计从的女儿。 凤炎思忖片刻,收起手中名单,“为父知道该如何做,至于你……就先依着皇后娘娘的话行事。” “女儿明白。”凤余儿微欠身,垂眸时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 大鱼,上钩了。 “对了,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去探望冷宫的凤雪瑶?”而今再提起自己的二女儿,凤炎已经开始直呼姓名。 “父亲放心,余儿有叫宫里的人好生照看二姐,不会让她受委屈,只是现在太子殿下还是很生二姐的气,余儿没办法替二姐求情……” “不,不是!为父没有叫你给她求情的意思,你切莫为了她惹怒太子知道吗?”凤炎只是想知道,凤雪瑶有没有口无遮拦说些不该说的话。 凤余儿多聪明,“说起二姐,她还是觉得是余儿抢了她在太子殿下心里的位置,打从心里,恨着余儿。” 听到凤余儿这样说,凤炎也就放心了,“不管她,你且安心在后宫做你的太子侧妃,他朝若能成为皇后,那可是凤府的荣耀!” “余儿一定不负父亲所望。” 虽然凤炎没有当面表示他会心向颖川,可凤余儿知道,自己这位父亲必然会在暗中与名单上的人多走动。 好,很好。 他走动的越多,自己就有越多把柄将他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四杀阵破,黑白旗不易而飞的第二日,解风情着一袭藏青色长缎锦袍,孤身一人出现在戊城将军府的门口。 哑巴开门,解风情自报名号。 紧接着府门闭阖,解风情则在府外静待。 片刻时间,府门再次开启,视线之内,凤天歌等人已在门内相迎,至少解风情觉得是来迎他的。 “天歌妹妹。” 与之前在天罡阵外的装束不同,解风情今日刻意注重了一下装容。 长身玉树,宛如美玉熔铸,深邃眼眸,宛如清泉般蕴着一种水水的温柔。 解风情唇边挂着一丝浅笑,看到眼前女子时凤眼微眯,“天歌妹妹不打算请风情进去吗?” “不打算,不知风寨主登门造访,有何要事?”凤天歌从来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但昨晚也是被解风情气的不轻。 解风情灿然抿唇,随后自怀中取出黑白旗,“第二局,风情险胜。” 看着解风情手里的黑白旗,凤天歌内心里住着的那个小恶魔,直接就冲过去,把解风情挠了个满脸花。 一般不是恨到极点,她不会出手这么直接。 “风寨主既然这样说,本帅还真有必要请风寨主入府一叙。”凤天歌音落转身,跟在她背后的谢如萱跟项晏也跟着走向主院。 此时,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容祁跟屈平也将将到了院子,凤君离因要处理军务,并不在府中。 见凤天歌转身,解风情自是托着手中那面黑白旗迈步,走进将军府。 几步而已,解风情便自觉停在那里,神情微愕。 视线之内,他分明看到一面黑白旗就悬在院中竖杆上,迎风招展。 那他手里这面,算什么? 此时凤天歌已然转回身,“风寨主说自己险胜,不知胜在哪里?” 解风情万没料到,原来你是这样的凤天歌啊! “天歌妹妹这面旗做的极好,就是……与当日寒山寨的那一面相比,差了点儿什么?”解风情微抬下颚,阳光下那抹俊逸容颜,十分亮眼。 “寨主可否说的具体些?”凤天歌知道此时悬在竖杆上的旗是假的,但她毫不慌张,因为解风情手里那一面,也不是真的。 “如果风情没记错的话,所谓黑白,黑在上,白在下,而竖杆上的旗是白在上,黑在下。”解风情随后展开自己手里那一面,“不信的话,天歌妹妹可以对比一下。” “是黑在上吗?”凤天歌扭头看向身侧谢如萱,认真发问。 “不是。”谢如萱摇头。 第八百六十四章 比美 凤天歌转眸看向解风情,耸耸肩。 这就尴尬了。 解风情托着手里那面黑白旗,当初做的时候他就是一模一样的做了两面,所以他不可能错。 “如果风情说,我手里这面旗,才是真的,天歌妹妹会信吗?” “我会信。”凤天歌毫不犹豫道,尔后扭头看向另一侧项晏,“你会信吗?” “不会。”项晏摇头。 解风情后脑滴汗,“所以天歌妹妹不承认自己输了?” “还请寨主教教我,没输怎么承认?”凤天歌挑眉,对付无赖的方法,就是更加无赖。 面对如此不讲理的凤天歌,解风情却是一笑。 看来他对眼前女子的了解当真还不够彻底,当日泸州相遇,凤天歌给他的感觉便与传说中的一般,巾帼枭雄,英姿勃发。 而今看起来,凤天歌耍无赖的功底也是很深,尤其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是越看越可爱。 这个女人,他喜欢。 “可风情手里这面旗也是真的,怎么办?”解风情自然也不会认输,他第三局都想好了,不能不比。 “那就平局。”凤天歌自认拉扯这个没有意义,她本来求的也不是胜,都不是真的,说出花来假的也真不了。 “好。”解风情这自以为必赢的第二局,以平局告终,“第三局,天歌妹妹可敢比?” “随时奉陪。”凤天歌等的就是解风情这句话。 此时,解风情并没有直接说出第三局,而是转身走向已经站到凤天歌身边的容祁。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容祁没有像凤天歌心里那个小恶魔一样冲过去挠解风情,全赖他还有一丝理智。 “第三局,本寨主要跟容世子,比美。”解风情性格极好,为人一向随和,唯独对容貌不曾有过马虎。 谁说他丑,就不行。 容祁以为自己幻听了,“啥?” “寨主难道没听过江湖上有本花颜册么?”凤天歌拉过容祁,抬眼看向解风情,“不知寨主在花颜册上,排名第几?” 凤天歌根本不想知道解风情第几,反正不是第一。 说起花颜册,容祁第一她知道,赵无极第九,前十里她认识的还有轩辕琅跟夜倾池,她师兄排在十名开外,第十二,原因无他,一双紫眸耽误了蜀忘忧。 “风情所说的比美,是美人的美。”解风情在花颜册上并无排名,因为中原七国知道他的人,并不多。 “什么意思?”凤天歌不解。 “简单,只要容世子肯着女装与本寨主在戊城里转一圈儿,谁收到的认可多,就算赢。”解风情音落一刻,容祁原地爆炸。 “你有病吧!老天爷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是不是不小心把你脑袋夹住了?谁要跟你一起穿女装?谁要那么变态啊!”容祁觉得骂的还不够,直接动手。 解风情后退,“天歌妹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凤天歌不想,她觉得容祁说的很对! “关于御城。”解风情浅声开口,之后走向左手边的拱门。 凤天歌承认,御城二字成功吸引了她。 “歌儿……歌儿你别去!你别答应他!”眼见凤天歌绕过自己跟过去,容祁好忐忑。 就在容祁回头想找屈平他们求救时,分明看到背后那三双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容祁磨牙,狠狠瞪向拱门方向,把手伸给屈平,“快!快拦住我,不然我会打死他的,我下手很重的!” 屈平很义气的推了容祁一把,“那你倒是快去啊!” 容祁不敢,媳妇在那儿。 时间对容祁来说,突然变得十分难熬。 半柱香的时间,对容祁来说就好像过了半个世纪,他在心里不断宽慰自己,他家歌儿不会叫他穿女装,不会不会。 “那就一言为定。” 拱门处传来解风情仿若清泉击石般的声音,容祁狠狠瞪着解风情,眼睁睁看着他走向府门,随后扭头眼巴巴看向朝他走过来的凤天歌,“歌儿……” 就在这一刻,半空出突然闪过一道耀眼金辉! 随着那道金辉一起的,还有数道凌厉锋芒! 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半空中那物,便听府门外传出一连串无比清脆的击打声。 凤天歌暗叫不妙,直接纵身掠起。 待众人皆出府门,分明看到一身藏青色锦衣的解风情正被百余金针困在中间,他指尖,夹着一枚金针! 而那张俊逸容颜的左颊,有一道轻微的擦伤,虽然不重,却很醒目。 就在众人疑惑时,一阵鹰啸骤然响起。 凤天歌仰望天空,一只金色雄鹰正在半空盘旋,阳光落在那只雄鹰身上,越发刺眼。 “居然没死啊?”众人背后,苏狐乘兴蹿出,看到解风情活生生站在那里的时候,直接扭头。 不止苏狐扭头,半空中那只金色雄鹰也跟着朝将军府里扑打。 凤天歌当时就明白了。 “天歌妹妹,不打算解释一下吗?”解风情将指间金针弹飞到府前那樽石狮身上,金针没入石狮,整三寸。 解风情这是在告诉凤天歌,如果他愿意,那只金鹰绝对不会在他眼皮子底下,飞进将军府。 凤天歌想了想,“寨主看到了,不知道打哪儿路过的什么玩意,没伤了寨主就好。” 见解风情未动,凤天歌双眉微挑,十分友好,“这个理由寨主不信?那我再编一个……” 众人默。 直到目送解风情离开,凤天歌才算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向容祁,愠怒,“苏狐他在干什么?” 容祁眼皮一搭,薄唇紧抿,狠狠跺脚后抛下三个字,愤然回府。 不知道! 见容祁回府,屈平自然要赶回去笑话他。 府门处,谢如萱凑到凤天歌身侧,“元帅不会是答应解风情了吧?” 看着容祁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内,凤天歌些许无奈,“答应了。” “元帅,你这答应的会不会……容祁好歹也是世子,叫他穿女装绕着戊城走一圈儿,这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反正换成属下,属下肯定做不到!”谢如萱旁边,项晏颇为容祁报不平。 凤天歌长叹口气,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换成你就好了……” 第八百六十五章 宇文琮 房间里,屈平转着轮椅回到药案后面,习惯性拿出各种药材有模有样在那儿配药。 具体配的啥屈平不知道,他就想看着容祁哭。 “你说我家歌儿是不是被那个丑八怪给迷住了?” “谁是丑八怪?” “解风情!” “人家可不丑。” 见容祁一双眼喷火似的瞧过来,屈平连连点头,“丑丑丑!既然他丑你怕什么,跟他比!再说你家歌儿都答应了,你还是想想自己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比较衬你肤色……” 感觉到那股寒冽煞气,屈平立时缄默,低头摆弄药材。 “不管是谁,都别想让本世子穿女人衣服!这件事在本世子这里行不通!就算他是御王的人又能怎么样?本世子会怕他?大不了鱼死网破,我还不信了,真斗起来四海商盟还不把御城放在眼里……” 容祁的声音从初时高亢,到后面越来越小,最后就只剩下细若蚊呐的嗡嗡声。 屈平实在听不到,“你能不能大点声!” “这可怎么办?”容祁绝望看向屈平,他知道他家歌儿的脾气,这事儿十有八九推脱不掉。 屈平貌似关心,“你且想想,解风情把凤天歌叫到拱门之前,说的什么话?” “关于御城。”容祁整个人萎颓在椅子上,心里就像装着一块冰,凉凉的。 “所以说,如果你能不通过解风情跟御叶而把御城拿到手,你家歌儿就不会让你受这个委屈。”屈平觉得,那是不可能的。 “御城除了解风情跟御叶,还有谁说了算?”容祁满目期待看向屈平。 “没有。” 屈平摇头时恍然想到什么,“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御叶让裴卿给你捎话,他在皇城等着报当年一子之仇,你要同意还则罢了,你要不同意,他分分钟让颖川王跟御王两个人手牵手。” “一子之仇是几个意思?当年我们可是平局。”容祁强撑身体趴到药案上,万般不解。 “听裴卿的意思,当年你剩在棋盘上的白子比他的黑子多一粒吧?”屈平也是传话。 容祁呵呵了,“胜负看的也不是子多子少,看的领域大小!” “不知道。”屈平摇头,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容祁无语,重重靠在椅背上,来自灵魂的呐喊从他嘴里传出来,“御叶想赢本世子我让他赢,但解风情想让本世子穿女人衣服,我不干。” “你还有事儿没?没事儿我去给镇南侯施针,他这一天两就能醒过来。”屈平等了半天容祁也没哭,他便没了兴趣。 “有事,之前破四杀阵那一百两银子还我。”容祁收拾心情之后,郑重看向屈平。 屈平愣住,“破阵你给我钱了吗?那不是传话的钱么!” “解风情都没来破阵,你传的话没有意义啊!”容祁十分认真解释道。 屈平七窍有些生烟,“我要是不还呢?” “那我也不还了。”容祁最不怕的就是这个。 门口传来‘砰’的一下摔门声,屈平愤然离开之后,容祁便守着自己怀里的一百两,欲哭无泪,“雷伊啊,你那一百两是不是也该拿出来抚慰一下你家主子我这颗受伤的心?” 容祁倒是不欠雷伊钱,可他手里攥着雷伊的卖身契…… 义郡,靠近寒山脚下有一个村子。 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 傍晚十分,各家各户淘米做饭,村子里炊烟袅袅,满是生机。 然而,这些都是假象。 这村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另外一种身份。 颖川,秘密军团。 他们当然不是秘密军团的全部,而是负责与颖川联络,在外采买必须品的乔装村民。 这里住着的每一个人,都是训练有速又是对颖川绝对忠诚军中人物。 而真正隐藏在暗处的秘密军团,在寒山里。 村中小屋多为木制,有些已经灰旧,应该存在了很久。 黄昏将至,家家户户先后燃上烛火。 此时,靠近村左的一间木屋里,坐着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身材中等却十分矫健,方脸阔额,眉毛浓黑整齐,鼻骨高挺,下颚蓄着胡须,因为胡须浓密,垂下来略有扩张之意。 男子双眼细长,其中一只眼的瞳孔,是白色。 没有人知道他那只眼睛能不能看到东西,只听说,当年一役,他那只白色的瞳孔,红过。 外面灶台生着火,靠近窗棂的矮炕上铺着草席,草席上摆着一张木桌。 木桌上叠放着许多宣纸,宣纸最上面的那一页,是完完整整的天罡大阵! 宇文琮,自从当年与独孤艳在湘山一役之后便彻底消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是生是死,只知道那一役,他极有可能成为七国唯一一个能够战胜独孤艳的强者。 但凡经历过那场大阵的人,这一生都无法忘记当时情景,日月无光,昏天黑地,飞沙走石,乱云狂崩。 独孤艳率麾下战将入阵后,在阵中整整困了七天七夜,最后阵破,摆下大阵的宇文琮也就跟着消失了。 如今在世人眼里,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当年在阵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独孤艳已死,宇文琮生死不明。 他们只会替宇文琮可惜,毕竟这个世上能与独孤艳一战的人,太少。 “师傅,吃饭……”破旧的棉布门帘被一个少年掀起,少年端着煮好的米饭跟菜走进来,将托盘恭敬摆到矮炕上。 宇文琮摆手,目光反复端详纸上的天罡阵,“无念,知道解风情这阵,问题出在哪里吗?” 少年谦谨跪到炕上,蹭到桌边,视线落在天罡阵上,看了半晌之后摇头,“徒儿不知。” “完美。” 宇文琮那只黑色瞳孔迸发出冰冷寒蛰的幽光,声音低戈,“可阵法的强弱,除了与阵中格局不可分割,更与操纵阵法的人息息相关,凤天歌他们之所以能闯过天罡阵,问题出在操纵天罡阵的人,太弱。” “师傅所言极是。”名曰无念的少年受教道。 “当然,依王爷之意,即便凤天歌他们闯不出天罡阵,解风情也不会为难他们。”宇文琮终是抬头,“无念,你跟在为师身边多久了?” “回师傅,六年。” “六年。” 宇文琮看似在与自己的徒弟对视,那只漆黑的瞳孔却渐渐失了焦距。 他的记忆回到六年前,大战独孤艳的时候…… 第八百六十六章 我这一生,逃不过你 虽然凤天歌答应了解风情的无理要求,但容祁并没有因为这样就不给媳妇做饭。 正相反,今晚的膳食格外丰盛,容祁几乎倾囊所出,就连前两日偶学的戊城名菜生炊麒麟鱼都被容祁端到桌上。 在容祁的世界里,媳妇有错,那不是媳妇的错。 那是有人在误导媳妇做出违背心意的判断,是那个人的错! 反正他这辈子算是跟解风情死磕到底了。 “歌儿!”此时房间里,容祁见凤天歌走进来,登时起身,满面堆笑。 凤天歌行至桌边,落座时看到满桌膳食,心里一暖,“辛苦了。” “不辛苦!”容祁摇头,习惯性给凤天歌舀了碗饭前暖胃的珍珠汤递过去,“小心烫。” 凤天歌接过瓷碗,转手搁到桌上,“白天的事……” “歌儿,我不想穿女装,求你……”没等凤天歌开口,容祁先一步说出诉求。 凤天歌很为难,她当然知道容祁不想,她也不想,可解风情答应不管结果如何,御城都会心向保皇派。 看似简单的承诺,对凤天歌来说却尤为重要。 “其实世子若穿女装,必定比解风情好看。”凤天歌特别心虚的,尽力说服容祁。 容祁见凤天歌那双璀璨眸子闪出光彩,不禁低头,双手叩在膝上,绞在一起,“你不是说你不喜欢解风情那种亦男亦妇,可男可女的长相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凤天歌失忆了一样。 “你现在说我穿上女装会比解风情还好看,那我是不是比解风情还亦男亦女,可男可女?”容祁稍稍扭头,斜眼看向凤天歌,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委屈的气息 “那不一样。”凤天歌语重心长瞎编胡造。 “歌儿,我可是个男的。”容祁干脆转身,面向凤天歌,“如果我扮成女装的事传出去,有损我的名声!” “你有名声?”凤天歌发誓,她就是习惯性的反问。 容祁认真思考了一下,“幸亏没有。” “其实你把这件事想的简单一点,不就是男扮女装吗?我也时常女扮男装,性质是一样的。”凤天歌也学着容祁的样子转过身,面向眼前男子,之后突然拉起他的手摇了摇,呶呶嘴,“求你了。” 容祁沦陷。 作为温玉,凤天歌开口求他的时候不少,但那种感觉完全不能跟现在比。 现在的凤天歌,怎么看都像是在跟他撒娇啊! 媳妇难得撒一回娇,他要不给面子么! “没有别的办法了?”容祁喜欢凤天歌现在的样子,温柔的像水一样,尤其撅嘴的样子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当然,不管是温柔的凤天歌,还是威严的凤天歌,他都喜欢。 凤天歌摇头,“真没有了。”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答应扮女装。” 这个时候的容祁,忽然觉得,可能只要凤天歌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会义无反顾吧。 “你说,我答应你!”凤天歌狠狠点头。 紧接着,容祁抽开被凤天歌拉住的手,双臂展开,“抱我。” 凤天歌怔了怔,莫名的,脸颊略有些红。 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将椅子朝容祁的方向拽了拽,之后扑进容祁怀里。 看似颀长的身形,胸口却坚硬的像块石头,只是这块石头是热的,里面还有怦然剧烈的跳动声。 凤天歌忽然就有些贪恋,一双藕臂紧紧揽住容祁,脸颊贴在他胸口位置,自重生以来一直紧绷在心里的那根弦,忽的就断了。 眼泪,毫无预兆。 凤天歌知道,她坚信! 这是她此生唯一可以依靠的肩膀,是她此生唯一值得全心全意的去爱的男人。 容祁的真诚,他的包容乃至是纵容,凤天歌都知道! 是她任性了…… 容祁最初只是想得到一丝小小的慰藉。 但这一刻,他感觉到怀中女子的身体,似乎有些颤抖。 原本那副贱贱的小样儿消失无踪,容祁抬手,缓慢环住怀中女子,倾华绝艳的容颜在此刻漫上一层坚定跟刚毅,尤其那双盛世桃花的眼眸,璀璨如子夜星辰。 我这一生,逃不过你了……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开启。 凤天歌倏然离开容祁怀抱,转眸时擦净眼泪,容祁亦收敛心绪,二人几乎同时看向门口,皆石化。 只见门口处,某狐一身妖艳跳进屋里,满头青丝也不知道是被谁扎束起特别难看的随云髻,得声明,随云髻好看,问题是扎在苏狐头上的这一坨,不好看! 除了特别难看的随云髻,苏狐俊俏的脸蛋儿上施了粉,额间描了一朵绿色的钿花,好好的浓眉变成细细的两条,眼眶周围又红又黑,像是被谁打了两拳。 还有那张嘴,可能是刚吃完死耗子还没来得及擦就来了。 苏狐身上着一袭淡粉色华衣,露着锁骨,下配碧色百褶裙,脚踩的那双绣鞋做工倒是精致。 “你是谁?”凤天歌震惊低喝。 “我啊!苏狐啊!”苏狐完全没有大半夜出来吓人很不好的自觉,直扑向凤天歌。 “你别过来!”凤天歌惊叫,“退后!站在那里!” 苏狐特别听话站在原地,“好看吗?” 容祁没说话,他被吓着了。 “是谁把你弄成这个鬼样子的?”凤天歌强自镇定心神,怒声开口。 “鬼?这不是很好看么……”苏狐低头,自我欣赏了一番,“是项晏,项晏说解风情逼着容教习穿女装,容教习怕丑不想穿,我这不是为了鼓励容教习么,容教习,你看看!” 容祁好不容易捯饬上一口气,尔后直接趴到凤天歌肩头, “歌儿,你还是再想想办法吧……” 这厢,容祁因为苏狐的打击陷入了深深的绝望,那厢凤君离依着自家妹妹的意思,到了将军府的地窖。 看着被将军府里下人照顾的很好的苗红袖,凤君离只说了一句话,“你可以走了。” 这会儿苗红袖正在吃下人送过来的晚膳,两个菜,一碗饭。 “走?去哪里?”苗红袖端着饭碗,狐疑看向凤君离,嘴角还沾着两粒米饭。 可以说,自打被凤君离直接抱到地窖里,苗红袖作为一个阶下囚真的是非常合格,从来不吵着让人放她离开。 门开着,凤君离站在地窖门口位置,神色冷漠,“自然是回寒山寨。” “我不回!” 第八百六十七章 我还没醒 为了让凤君离相信她不想离开的决心,苗红袖重新端起瓷碗,开始朝嘴里扒饭。 凤君离懒理苗红袖,“随你。” 眼见凤君离转身离开地窖,苗红袖立时扔下碗筷追出去。 “哎!你们咋舍得放我出去了?是风情哥哥过来朝你们要人了?”苗红袖快步跟在凤君离身后,急声问道。 “解风情是来过,但他没提你。”凤君离也是事后才知道这件事,亦知道了,比美的事。 对此,他觉得解风情着实过分,但他亦相信,纵然女装,自家妹夫也不输解风情。 “没提?”苗红袖皱皱眉,“你说他是咋想的!就让我一个人闯阵,他就不怕我死喽?” “不知道。”凤君离对苗红袖无感。 该怎么说,战,我们是敌人,不战,我也不会把你当作朋友。 “你走慢些,我都跟不上了!”苗红袖追了凤君离两步,“先不管解风情,等老子回去再收拾他,倒是你!给我站住!” 见凤君离没有停下的意思,苗红袖干脆挡在他面前,双手插腰,“你晓不晓得自己错哪里了?” 月光下,苗红袖一身绣花缎袄,下身穿着阔腿的绣花筒裤,腰间悬着铃铛,脖子上挂着十来个银制项圈,一张脸干净白皙,稚气未褪。 明明挺可爱的姑娘,落在凤君离眼里却是跋扈十足。 “没兴趣。”凤君离直接伸手拨开苗红袖,径直走向自己房间。 “敢推我?你歪完了!” 苗红袖脾气一下子顶到脑门儿,急追过去狠狠拽住凤君离衣袖,“你给老子站住!你真不晓得自己错哪里了?” 凤君离皱眉,扯回衣袖。 “你不晓得我们苗疆女子的头发珍贵的很,不可以随便动,尤其是男的,更不可以随便动!”苗红袖撅嘴,从耳朵后面顺出一绺青丝,“半个月前,你用你那杆破枪把我头发刮断了,你说咋办?” 凤君离没想到苗红袖是因为这件事,想了片刻,“你想如何?” “我想咋办……该咋办就咋办!”苗红袖明明气汹汹的样子,脸颊却飞速转红。 幸月色朦胧,看不清她眼中闪过的那抹羞涩。 凤君离淡漠看向眼前女子,随后打从自己束起的发髻上拽下一绺,弹指割开,“还你的。” 苗红袖那双好看的眼睛缓缓睁大,越睁越大,“凤君离!你这是作啥子?” “不要?”凤君离不想与苗红袖纠缠,直接将掌心青丝扔到地上,“一笔勾销。” 眼见凤君离头也不回离开,苗红袖气的狠狠跺脚, “你这龟儿,脑壳进水老!” 夜深,人静。 皇城东南的庚府传来一阵悠扬琴声。 琴声婉转,如深谷幽山里的潺潺溪水,静静流淌,淌过春去秋来,淌过岁月如梭,淌过这人生百年,积淀出的却只是一声长叹。 翡翠玉桌对面,庚博远静默看着眼前的赛金花,曾经倾城绝艳的佳人,而今褪尽铅华,依旧是他眼中最美的女子。 “好听。” 琴音止,庚博远浅笑着迎向赛金花那双水样桃花的眸子,诚心赞美。 “人老了,手指没有以前灵活,好不好听你也凑合着吧。”赛金花起身,浅步走到桌边,“我听他们说,你昨天去了鱼市?” “嗯。”庚博远拾起竹筷,抬手夹菜。 “去也就去了,可是不能再去,免得别人说闲话。”赛金花同样拿起筷子,朝庚博远碗里夹了块鱼肉,“这江鱼是你最爱吃的,多吃点儿。” “说什么闲话?”庚博远抬头,看向赛金花。 赛金花愣了愣,笑了,“说什么闲话你不知道啊!虽说鱼市里的人都知道奕月堂是我开的,也知道我是为你开的,可在他们眼里那是我自作多情,是我怕你在朝廷里受欺负,所以故意在鱼市里挤出那么块地方,给你当后台。” 庚博远握着竹筷的手,紧了紧,“我还会去。” “都说不能去,你要去的勤,他们还以为你晚节不保,真被我这二十几年的不懈努力追到手了呢!到时你在朝上免不了被人挤兑,不许去,听到没?”赛金花说话时,又朝庚博远碗里夹菜,语气跟神情都与平常一般。 好似这二十几年所受的委屈,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今晚,留下来。”庚博远抬头,认真看向赛金花。 赛金花这方感觉到异常,狐疑不解,“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朝廷里出了事?还是……” “没有。”庚博远搁下手中饭筷,挺直身形端坐,“小钗,我想娶你过门。” 赛金花怔住,眼眸微颤,胸口忽然之间就像是被一块石头压着,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她还记得,二十七年前,同样的话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过。 可结果,他们经历了什么? 世俗门第真的就像洪水猛兽一样,谁敢不把它们放在眼里! “胡说什么!快吃饭,都凉了。”赛金花低下头,仓皇避开庚博远的视线。 二十七年前,她过有希望,换来的却是他们遍体鳞伤。 如今二十七年过去了,她觉得现在挺好,能偶尔见面,能知道庚博远心里有自己,她很满足。 她不敢,奢望改变。 “我没胡说,小钗,难道你不想……” “我不想!”赛金花突然抬头,眼眶微红。 看着眼前早已不是青葱少年的庚博远,赛金花不敢想象当年的事如此再来一次,她跟眼前这个男人还能不能经受起那样的风霜! 怕是,不能。 “对不起。”庚博远不敢逼迫赛金花,“吃饭吧。” 赛金花重新握起碗筷,可她吃不下,“我改日再来……” 没有挽留,庚博远在赛金花离开后,身体慢慢靠在椅背上,视线不经意落向对面的瑶琴,目色颓然。 小钗,我怕你离开我…… 皇城,逍遥王府。 正院主卧,御叶从下人那里打听到北冥狄居然醒了,于是过来敲门。 管家钟叔听到敲门声,从里面走出来,“给小王爷请安。” “免了。”御叶举步欲入,钟叔却急急挡下来,“小王爷这是?” “皇叔既是醒了,本小王找他下棋。” 御叶一般不记仇,但要记起来仇来,便有些不死不休的意思。 管家钟叔赶忙俯身, “小王爷明鉴,我家王爷说他还没醒……” 第八百六十八章 阴阳诛仙大阵 御叶听罢,似笑非笑。 “那就烦劳钟叔替本小王代句话给狄皇叔,我等他醒!” 直到目送御叶离开院子,钟叔这才插紧门闩跑回内室。 房间里,北冥狄也将将从内室房门处跑回到床榻上,盖紧被子。 “王爷,老奴依着您的意思把小王孙挡在外面了。” 当日为引妖月上钩,容祁曾在北冥狄面前揭穿过钟叔的身份,钟叔乃是烈云十三宗里谍路中的一位。 事情解决后,不管是容祁还是北冥狄都没有把这件事在钟叔面前揭穿,毕竟钟叔并没有做过对不起北冥狄的事。 而且,烈云十三宗已不存于世,不管是白泽还是谍路,都已经变的没有了意义。 “那小狗崽子怎么说?”北冥狄在内室听的并不真切,于是问道。 钟叔据实回禀,“小王孙说,他等你醒。” “等本王醒?”北冥狄下意识捂住胸口,“他这是一心想弄死本王啊!本王不能醒!” 钟叔不解,“王爷若不想与小王孙对弈,何不直说?” “本王想与他对弈,但不想跟现在的他对弈。”北冥狄解释道。 钟叔表示理解能力有限。 北冥狄没跟钟叔细说,只道他要等一个人回来。 给他报仇…… 北冥狄怎么能知道,此时他等的那个人,正在戊城受苦。 自昨夜答应凤天歌,今晨伊始,容祁房间里人满为患。 除了项晏,剩下的人都在里面研究妆容的问题。 房间里,容祁生无可恋坐在铜镜前,一袭素白长衫,长发在谢如萱手中挽起一个凌虚髻,名字好听,挽好了也一定很好看。 “元帅……”谢如萱把手里木梳搁到桌边,不忍直视的瞄了眼自己刚刚的杰作。 她没有自告奋勇,但大家的意思是,你好歹是个女的! 现在看来,还不如男的。 “要不要把项晏叫进来?”谢如萱提议道。 “不要!”椅子上,容祁大声抗议。 于是房间里,众人沉默。 “先选衣服。”凤天歌无奈之下,叫雷伊把从外面买来的二十几套衣服全都摆到桌面上,“这些都是店家配的样式,应该不错。” 见凤天歌朝自己看过来,雷伊只得拿起其中一件,走到容祁身边,“主人。” 容祁还能怎样,答应媳妇的事儿,他就算这张脸不要,也要做到。 对凤天歌,容祁一直不知道自己爱的到底有多深。 直到后来,倾家荡产…… 此时雷伊已经按着店家教的,将一件留仙裙套在容祁身上。 容祁没上妆,还是那张脸,发髻也不是很好看,此时就算衣服穿的对,也谈不上惊艳。 凤天歌摇头,“换一件。” 雷伊听命走到自家主子面前,原本他以为看到自家主子出丑,他会出一口恶气。 但真看到容祁眼中如死灰般的目光时,他心软了,“主人……” “换。”容祁认命了。 此时此刻,房间里并没有一个人心存嘲笑,气氛在容祁的带动下,压抑的如同上坟。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开启,项晏自外面跑进来,“镇南侯醒了!” 听到这句话,凤天歌心神陡震,转身跑出房间。 紧接着是谢如萱,苏狐见凤天歌跑出去,他自然也跟了出去,容祁担心镇南侯会被屈平‘玩’坏,情急之下忘了换衣,亦跟了上去。 雷伊想提醒自家主子来的,没来得及。 且说凤天歌冲进房间时,屈平正在给凤清把脉。 “父亲!” 凤天歌进门一刻,凤清猛然抬头,噎喉时眼眶温热,“天歌,辛苦了。” “女儿不辛苦,父亲没事就好。”凤天歌随即走到床榻旁边,看向屈平,“屈先生……” “凤大姑娘放心,侯爷无碍。”屈平音落时,谢如萱跟苏狐他们先后而入。 此时屈平退到旁边位置,凤天歌则坐在床榻边缘,“兄长在军营,女儿已经派人过去叫他。” “君离没事?”凤清惊喜问道。 凤天歌摇头,“父亲被救那晚,兄长亦安全突袭,离开寒山。” “那就好!那就太好了……” 凤清忽似想到什么,视线从最左边扫到最右边,又从最右边扫回来,最终落在容祁身上,“敢问这位姑娘,您是容世子的什么人?” 一语毕,众人低头。 容祁当时就哭了,直接跑出房间。 “她……”凤清诧异。 “父亲找容世子何事?”凤天歌暂时来不及安慰容祁,浅声问道。 “为父要当面谢过容世子,谢他闯进寒山寨救为父出来。” 凤清一语,众人抬头,看向苏狐。 “父亲不记得了?是苏狐救您出来的。”凤天歌微怔,看了眼苏狐又看向凤清。 “是吗?可为父怎么记得……”凤清忽觉头痛,脑海里许多模糊不清的画面晃来晃去,看不真切。 旁侧,屈平转着轮椅过去,“侯爷才醒,有些事记不清楚无妨,日后慢慢想。” “屈先生说的对,父亲刚醒过来,身体重要,还是多休息。”凤天歌对于屈平的话,毫不怀疑。 奈何,凤清并不想休息。 于是凤天歌遣退众人,与凤清道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除了朝中局势跟寒山寨的情况,凤天歌将易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自合营开始,到破阵时易剑生欲取她性命的整个过程,凤天歌无一隐瞒。 而凤清在得知易剑生就是易南兄长的时候,沉默许久。 他没有向凤天歌解释当年的事,只道要见易剑生一面…… 午时的寒山,升起浓雾。 浓雾之间,两抹身影立于寒山之巅。 目及之处,是雾中的寒山寨。 “师傅,阴阳诛仙阵已在寒山寨周围布好。”无念侧身,恭敬拱手。 看着浓雾中的寒山,宇文琮那只漆黑眼瞳迸射出幽冷寒意,“所谓阵法,不离阴阳,不离风水,寒山的煞气可比当年的湘山要厚重的多。” “无念不明白,不过是几个人,师傅何至费尽心思摆出如此寒煞大阵,此阵极耗心血,师傅身体未必吃得消。” “阴阳诛仙大阵,乃为师毕生心血,凭我一人自然无法启阵,你且把那十个铜人唤出来,与为师一同守阵。” “师傅!” 第八百六十九章 谁对谁错 未理无念,宇文琮继续道, “当年独孤艳身陷阴阳诛仙阵,为师却让她活着走出生门,那不是为师的错,那是阵中突然闯进一个身份不明的高手替独孤艳挡下杀门,否则独孤艳断不会活着出去!” 说到此处,宇文琮那只白色瞳孔,隐隐泛红。 “能挡住阴阳诛仙阵杀门的人,武功当是极高了。”无念低声道。 “当在独孤艳之上……” 宇文琮垂在两侧的手攥紧,“为师曾以阴阳诛仙阵名扬四海,湘山一役却败在独孤艳手里,为师不甘,原以为我隐姓埋名钻研阵法,且等有朝一日再战独孤艳,没想到独孤艳没死在战场上,却被她枕边人千刀万剐。” “北冥渊着实阴险。”无念大概知道皇城‘奸妃’一案始末,语气中些许不忿。 宇文琮冷笑,“不是北冥渊阴险,是独孤艳技不如人,你与为师学阵法,当知在阵法师的眼中心中,无阴险二字,便如这阴阳诛仙阵,若阴险,那便是太过阴险了。” “徒儿受教。”无念不再反驳。 “解风情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布下毫无瑕疵的天罡大阵,足见他对阵法的领悟,何其高深,凤天歌能率八人成功破阵,她对阵法的了解也绝对不仅仅是皮毛,你别忘了,她可是楚太后的亲孙女。” 无念恭敬点头,静默聆听。 “不提他们两个,凤清,凤君离,还有谢如萱他们,加上一个苗红袖,都不是泛泛之辈……王爷密信里说的清楚,这些人都不可以活着回去,为师承王爷天恩,也是到了该报的时候。” 宇文琮那只白色瞳孔泛起的红光,渐渐转淡,“当然,单凭他们几个还不致为师摆出阴阳诛仙阵,但你别忘了,寒山寨里五万山贼,戊城里十万精兵,为师这阵,防的是搜山。” 无念恍然,“师傅思虑周全,徒儿不及。” “为师这一生最可惜的,便是不能与独孤艳再战,纵仙阵无敌,也似乎少了一些意义……”宇文琮长叹口气,转身隐于雾中。 无念直到宇文琮离开,之后方才转回身,看向雾中寒山寨。 你们,自求多福…… 酉时已至,当易剑生走进房间的时候,凤清因为身体的原因并没有坐到桌边,而是端直靠在锦枕上,静待多时。 既然身份跟动机都已经暴露,易剑生见到凤清时,并未行军中大礼。 他就冷冷站在床尾,一双黑目凛然直视眼前凤清,“易某,等侯爷一个交代。” “你就是易南的兄长?”凤清迎上易剑生眼中凌厉,淡声问道。 “没错,我原本的名字,叫易北。”易剑生冷厉开口,毫不隐瞒。 凤清微微颌首,“如果本侯没记错,易南是在本侯行军路上碰到的,那时他饿坏了,本侯命人给了他一些干粮,那时本侯没想带他走,是他跪在本侯面前,求我让他从军。” 易剑生不语,这不是他想听的答案。 “本侯怜他,便答应下来。”凤清深吸口气,回忆过往,心情沉重,“那时本侯有问过他是否还有家人,他说有,他还有一个哥哥,就在这山里。” 易剑生的记忆,也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本侯应易南相求,在那座山里整整等了一夜,未见他口中所说兄长,我倒想问一问你,当时你在哪里?”凤清音色平淡,无半分敌意。 易剑生沉默半晌,“我没有出来。” “本侯不明白的事,就在这里,你为何不出来?”凤清狐疑问道。 易剑生眸色微沉,眼中显露几分苦涩。 他抬头,道出当年心境,“我怕侯爷把易南还给我,我怕我养活不了弟弟,与其让弟弟跟着我亡命天涯,还不如跟着你,总归有条活路。” “可当年本侯想的是,等你出现,带着你们一起走。”凤清算了算年纪,“那时你也是个孩子。” 易剑生眼眶微红,他想过,可他不敢赌。 凤清叹息,“你既然还活着,便不会由着弟弟在本侯那里自生自灭,你告诉本侯,那些年你有没有见过易南?” “见过。”易剑生收敛心境,“不止一次。” “为何不相认?”凤清微微皱眉。 易剑生停顿片刻,“他过的很好,还成了军中先锋,我很满足。” 凤清又是一声叹息,“易南从来没有忘记你这个哥哥,如果你那时出现,后来的事也许不会发生。” “强词夺理!”易剑生愤然怒斥。 凤清看着眼前怒不可遏的易剑生,音色微沉,“你有什么资格斥责本侯?你知不知道,易南以为你死了!越山一役,那个山贼贼首姓楼名虎,他正是当年冲进信都的流寇,你的父亲在把你母亲和弟弟藏好之后流寇便冲进你们家,在那场灾难里,你父亲被流寇一刀捅死,那一幕易南亲眼看到!” 易剑生眼眶骤红,那时的他因为在山里捡干柴,躲过一劫。 且等他回到家,天塌了。 “流寇走了,你们的母亲因为悲伤过度不到一年也离开了你们,再之后你带着你的弟弟在信都继续生活,你有多辛苦的照顾弟弟,易南都与本侯说过。” 不等易剑生开口,凤清继续道,“越山一战,本侯知道易南认出楼虎,便叫人把他关起来,本侯答应过他,定会取楼虎首级为他父母报仇,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 “不是你让他孤军诱敌的?”易剑生哽咽质问。 “本侯是在他率十人冲向越山后半个时辰得到的消息,那十个人,是本侯派过去守着易南的。”凤清眼眸湿润,“他们给本侯留下一封决别书,他们每个人都在上面按下手印,愿诱敌,助大军攻破越山。” “你攻破越山了……” “是!本侯非但攻破越山,还亲手斩了楼虎首级,而本侯派去支援他们的三千兵就只带回十具尸体,没有易南的。” 凤清眼眶湿润,“易南离开前留给本侯一封信,那上面写的清清楚楚,那封信在皇城,你若愿与本侯回去,本侯自会亲自交到你手上。” 第八百七十章 送你的,不要钱 易剑生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凤清所言是真,他又该找谁报仇? “易南在信里说,他恨楼虎,不仅仅是杀父之仇,如果父亲没死,母亲不会那么快撒手人寰,你也不会带着他四处流浪,更不会为了给他果腹而丧命!你恨本侯?又可知当本侯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有多怨你!” 凤清冷冷看着易剑生,“如果你肯早些出现认下易南,他若知这世上还有亲人,又岂会决意赴死!易南带上山的那九个人,皆是与他结义的生死挚交,他们何错!” 凤清不想说易南自私,换作他是易南可能也是同样选择,他只怨易剑生没有早些出现。 面对凤清质问,易剑生竟无言以对。 他兴师问罪而来,到最后却背负了满身罪孽。 凤清又道,“本侯知道你是颖川的人,政见不同,本侯不会左右你的选择,但有一件事本侯有必要替易南,告诉你。” “什么?”易剑生抬头,眼中再无凌厉。 “楼虎之所以能从流寇变成一方贼匪,背后自然是有人撑腰,这个人便是顾北川,也就是颖川王。”凤清没给易剑生反驳的机会,“这虽是当年旧事但并非无迹可寻,你大可去找阎王殿的人帮你查,多少都会有线索。” “不可能!”易剑生震怒。 “本侯想休息,至于你想去哪里,没人会拦。”凤清缓身躺在榻上,“易南的那封信,且回皇城你若想看,便到镇南侯府去要。” 凤清阖目,不再开口。 易剑生在来之前就已经作了准备。 他身上藏着好几种暗器,且自信若真动起手,他就算不能活着走出去,也一定会拉凤清陪葬。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将军府里,凤天歌在凤清屋顶守了一会儿,确定易剑生不会出手之后,纵身回到自己房间。 厅内,灯火通明。 凤天歌走进去,并没有看到容祁,不禁意转眸,方才注意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想到白天的事,她心存愧疚,于是浅步走向内室,却在看到容祁坐在铜镜前时止步。 透过门缝,凤天歌看到了容祁的背影,那背影颀长挺直却无端显出几分落寞。 刚好她的位置,可以看到铜镜。 铜镜里是一张风华无双的容颜,那眉眼,那唇形,那白如雅瓷的肌肤,花颜册榜首之名,实至名归。 就在凤天歌欲入时,忽见容祁拿起铜镜前一支黛笔,朝自己眉梢比划两下。 凤天歌惊。 铜镜里,容祁看到自己描画的眉形时,神色悲怆,便再也画不下去,整个人扑在梳妆台前,连声叹息。 房门处,凤天歌停滞在半空的脚步终究没有落下去。 她悄然后退,沉默许久后转身离开。 而此时,将军府东南主院里,凤君离半点吃饭的心思都没有。 反倒是对面,苗红袖风卷残云一般将桌上四道菜吃的只剩下盘底。 看着已经吃了四碗饭的苗红袖,凤君离仿佛明白过来解风情为何要让苗红袖一个人过来闯阵。 养不起了。 “你什么时候回去?”凤君离端直坐在木椅上,双手环胸,目露不善。 苗红袖扒净碗里最后一粒米饭,抬起头,“哪个说要回去了!” “你回不回寒山寨我不管,但请你马上离开将军府。”凤君离不是刻薄的人,可他不喜欢被人这样明目张胆监视。 尤其是眼前这个女人,碗里饭粒是被她扒干净了,脸上沾着的她不知道擦吗? 太过邋遢。 “我不走,要走你走。”苗红袖操着一口从来不在调上的方言,手里瓷碗被她搁到桌上,身子往后一仰,双手放在肚皮上,“嗝—” 凤君离皱眉,“苗姑娘,还请自重!” “自重啥子意思?”苗红袖睁大眼睛,狐疑问道。 “就是请苗姑娘出去!这里是凤某房间,我现在要休息!”凤君离恨声道。 “哦……” 苗红袖煞有介事点头,之后扭头打量整个房间,“你睡你的,我就在那里窝一晚。” 眼见苗红袖指着对面那张方桌,凤君离暗咬皓齿,目色转凉,“苗姑娘不觉得你过分了么!” 苗红袖摇头,一脸真诚,“不觉得。” 凤君离忍无可忍,猛然拍桌! 是的,他要动手! 苗红袖眨眨眼睛,“你要去睡?那快去,我也要睡喽!” 就在凤君离无语之际,凤天歌突然出现在门口。 “天歌?”凤君离惊讶看向房门处,“有事?” “没有,我听说兄长这里遇到些麻烦就过来看看。”凤天歌浅步走进来,美眸落在苗红袖身上,“苗姑娘,对不起。” 就在苗红袖想问凤天歌为何说‘对不起’的时候,眼前一黑。 凤君离震惊,“你这是?” “兄长心疼了?”凤天歌一记手刀劈晕苗红袖,之后任其靠在自己身上。 凤君离无奈苦笑,“胡说,我是怕你伤了她,在解风情那边不好交代。” “我劈晕她,就是想给解风情一个交代。” 凤天歌说话时拉起苗红袖靠在自己肩头,“如果兄长没有异议的话,我这就把人送回去,免得她在这里呆久了,咱们将军府里粮草不够。” 凤君离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早就想把这尊瘟神送走的意愿,“要不要为兄陪你去?” “不要。”凤天歌摇头。 待凤天歌拉着苗红袖行至门口,似有深意回头,“兄长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你快点儿把她带走吧!”凤君离状似乞求道。 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说的就是自家兄长跟苗红袖。 时至今日,整个将军府的人都能看出来苗红袖对自家兄长有意思,唯独凤君离没看出来。 没看出来也就罢了,刚才还要动手也是真的。 值得一提的是,打女人跟挑战对手是两回事,在凤君离眼里,苗红袖一直都是对手。 所以说,有些人单身,凭的是实力…… 此时凤天歌的房间里,容祁从内室出来之后见凤天歌迟迟未归便想着出去找一圈儿,这一找便找到屈平房间。 看着魂不附体似的容祁,屈平主动递过去一瓶药丸,“送你的,不要钱。” 第八百七十一章 不见不散 这可能是容祁近一两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他坐下来,握住屈平递过来的瓶子,“真不要钱?” “吃吧。”屈平点头,之后转着轮椅凑到药案前,“对增强心脉,增厚脸皮有奇效。” 容祁当时就把药瓶打开,全部倒进嘴里,“再来一瓶。” 屈平,“……” 容祁吃过药豆,心情难得有了一丝舒畅,“我不想扮成女人,你帮我想想办法。” “我要是能想到办法,干嘛浪费一瓶药豆?”屈平表示这件事不可能变,解风情摆明就是冲着容祁来的。 “那可怎么办,我真不行,刚才我在歌儿房里找了一支黛笔,才画两下我就下不去手了。”想到铜镜里自己妖不妖鬼不鬼的样子,容祁就想哭。 屈平想了想,“不然你跟凤天歌说,你不行。” “那不行,我已经答应我家歌儿了,而且……”容祁突然挺直身体,双手搥住药案,一脸决绝看向屈平,“我还要赢!” “那没办法,你认命好了。”屈平说完这句话就有些后悔,因为他看到容祁脑袋直接磕到药案上,一动不动。 万般不忍之下,屈平从怀里取出一百两的银票,在容祁耳边晃了晃,“有没有振作一点?” 容祁仍一动不动,屈平没办法,又拿出一张,“这是我昨天抽空到龙行镖局坑的一百两,都给你!” “胸口好痛。”容祁没动,但说话了。 “雷伊,你家主子胸口痛,你看着办吧。”屈平将两张银票搁到桌上,转身兀自捣药。 再多的,他出不起。 雷伊现身,看着眼前主子也算可怜,“属下手里没钱,主人要是胸口还疼,就从属下工钱里扣二百两。” 容祁脑袋仍磕在药案上,双手划下来捂住胸口,“还是很疼。” 屈平斜眼看向雷伊,正与雷伊目光相对。 雷伊咬牙,“那就叩四百两。” “还是疼……” “主人就当属下没出来过。” 雷伊正要遁时,容祁缓缓坐起来,“好一些了,你们忙。” 容祁的聪明,谁能想到? 男扮女装已经不可避免,他自然不能浪费这两天无比真实的伤心难过,在屈平跟雷伊面前多卖卖惨。 说白了,哭也要哭在刀刃上,能骗多少是多少。 瞧瞧,六百两到手,毫无压力。 且在容祁面如死灰拿着桌上两张银票欲离开时,屈平忽然想起一件事,“刚刚我出去时看到凤天歌扛着苗红袖出府,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容祁听罢,连屋都没回直接奔出将军府…… 酉时已过,寒山雾尽。 凤天歌带着苗红袖出现在忠义堂时,解风情已经恭候多时。 寒山寨方圆百里都有解风情的眼线,凤天歌入山没多久,解风情便已经得到了消息。 “天歌妹妹可是稀客呢。”忠义堂内,解风情端坐主位,一身藏青色长缎锦衣称的他风华绝代。 不管是女装的解枫袖,还是现在的解风情,骨子里都有一种恬静温和的气韵。 这样的人,好像永远都不会生气,永远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苗姑娘吃的实在太多,将军府很难长期供养。”凤天歌将苗红袖扶到旁边椅子上,之后看向解风情,“深夜打扰,寨主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说起来,还有点儿小兴奋。”解风情瞧了眼倒在椅子上的苗红袖,起身走向凤天歌,“天歌妹妹难得来我这山寨,风情这便叫人准备膳食,好生款待。” “不必。”凤天歌沉吟片刻,鼓足勇气,“如果可以的话,天歌希望寨主的第三局,能改一改。” 解风情止步,长眉微挑,“不可以。” “天歌斗胆问一句,寨主为何执意要与容祁比美?”凤天歌原以为她可以看着容祁受委屈,她告诉自己那是在保全大局。 可当她发现铜镜里的容祁时,她惊觉自己何以自私到那种地步。 抛开容祁是四海商盟盟主的身份,他是楚国世子,是太学院教习,他有他的尊严跟脸面,他的身份跟地位根本不允许他做那种滑天下之大稽的事。 否则他朝,容祁要如何面对楚王,面对太学院新生! 凤天歌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才会如此轻易答应解风情的要求,而容祁到底有多纵容她,才会答应她的请求。 “因为他说本寨主丑,可我觉得我不丑。” 在美与丑这件事上,解风情一直都很认真。 凤天歌后脑滴汗,“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没有。”解风情就是想跟容祁比个高低。 “那我认输。”凤天歌坚定开口,“第四局,寨主想如何比?” 解风情不语,凤眸紧紧盯着凤天歌,微微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 那是一双标准的桃花眼,找不到半分瑕疵,此时那双眼睛里的光彩就像是子夜苍穹下绽放的璀璨烟花,明明绚烂,却又深幽。 凤天歌我自岿然,目光直视解风情,等待他的回答。 “如果容祁不与我比,御城便不会与天歌妹妹……站在一处。”解风情走近凤天歌,一字一句,如珠落玉盘,清晰无比。 凤天歌的视线一直没有错开那双桃花眼,“那是御王的损失,告辞。” “天歌妹妹为了容祁,这般不顾大局?”见凤天歌离开,解风情高声问道。 凤天歌止步,背对解风情,“天歌希望御城选择与我站在一起,是因为我凤天歌值得,而御城若仅凭寨主一时喜好便决定站在哪里,这样的御城,却未必让天歌觉得值得。” 好霸道的口气! 解风情承认在这一刻,他完全被凤天歌的气场压制,半分优越感也无。 “好一句值得。”解风情启步,绕到凤天歌面前,“倘若天歌妹妹愿与风情比男装,这第三局的内容,也未必不能换。” 凤天歌抬眸,眼中微亮,“寨主同意?” “要看天歌妹妹同不同意。”解风情浅笑,不愧是他看中的女子,初见至今,从未叫他失望。 凤天歌拱手,“三日后,天歌在戊城城门,敬候寨主!” “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 小可爱们,元宵节快乐,一更哈,大家别等,好好过节~~~ 第八百七十二章 双双入阵 看着凤天歌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解风情久立门前,那双仿佛能容得下日月山河的桃花眼中,绽放出异常璀璨的光彩。 他扮女子,对他动情的男子如过江之鲫,他为男子,为他神魂颠倒的女子比比皆是。 纵如此,他却从来没有因为谁,动过心。 直到这一刻,他定定望着凤天歌消失的方向,胸口某处有了些异常的情愫。 这种情愫便是初时与凤天歌同榻而眠,都不曾有。 他开始相信魅力这种东西,如他这般长相世间万中无一,容颜对他来说已不足怪。 是以初见,他未觉凤天歌有多倾城,倒是容祁让他心里隐隐有了些嫉妒之意。 几日相处,他也只道凤天歌是个性格谦和的女子,并未有太多想法。 直到凤清被救,凤君离冲下寒山那晚,凤天歌三个字才真真正正走进他心里。 再后来凤天歌率八人大破天罡阵,在将军府摆下四杀阵,直到刚刚面对自己时的不卑不亢,固守本心。 这样的女子,世间少有。 巧的是,被他遇到了…… 此时离开寒山寨,凤天歌满心欢喜。 原来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件事,是这种感觉。 崎岖难行的山路上,凤天歌不经意加快脚步,她竟有些迫不及待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容祁。 她甚至有些期待,想看看容祁在知道自己不必穿女装时候的兴奋样子。 想到容祁那张风华无双的容颜,凤天歌心跳便跟着脚步的节奏,越来越快。 ‘咔嚓—’ 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兀突响起,凤天歌陡然止步,眉目间闪过一道冷光。 她缓缓低下头,分明看到自己脚下,正踩着一根手指粗的树枝。 树枝在她脚下,断成两截。 凤天歌不经意伸手,将断裂的树枝捡起来,眼中冷意愈渐冰寒。 断裂的树枝被她举在眼底,而她目及之处,却是覆着一层薄雪的前路。 凤天歌无比缓慢站起身,冷冷看向前路。 心,如坠冰窖。 她猛然抬头,夜幕苍穹之上,无星无月。 入阵了。 迷幻阵! 凤天歌紧攥掌心枝叉,凭她的轻功,哪里踩得断这么粗的树枝,这寒山位处大齐西南,哪里来的雪? 夜幕无星月,她又是如何看得到那么远的前路! 这一切,皆虚幻。 凤天歌静默站在原处,缓缓闭上眼睛,任由身体处于一片黑暗当中,感受周遭气流涌动。 耳边风声怒号,雪声飘萧。 纵她如何沉淀心静,也感受到不到风意,她判断不出风吹来的方向! 凤天歌猛然睁开眼睛,自心底涌上一股寒意。 第一,她此时身陷的迷幻阵必不是主阵,第二,纵然不是主阵,这迷幻阵也比她认知中的复杂太多,她一时并不能判断出阵眼所在。 忽然,夜空中骤降白雪,纷纷扬扬。 凤天歌缓舒口气,手腕微转,袖内那柄黑色小剑落于掌心。 她来时未携斩风,此时只能以小剑防身。 既无退路,她就只能向前,踏雪而行…… “歌儿!” 山路上,容祁远远望见凤天歌,却在行到近前时,不见人影,“歌儿?” 为了视线清晰,容祁干脆跳到旁边一块嶙峋怪石上,四处远眺。 “难道刚刚是错觉?”容祁背负两柄长剑,喃喃自语。 就在他欲跳下怪石一刻,忽然发现刚刚明明在怪石前的一片荆棘丛,不见了。 容祁皱眉,猛的朝后退出数米。 在他落地一刻,眼前已无怪石! 容祁倏然拔出背负焚天,急速后退刹那,焚天怒斩。 剑气与前面根本看不到却如潮涌般的气流碰撞刹那,发出一阵闷响。 容祁大骇,是阵! 而且是一个正在不断扩张的大阵。 容祁被眼前大阵逼的不断后退,脑海里一直在想自己刚刚见到的凤天歌到底是幻觉还是真相? 如果是幻觉,说明他已在阵中,可现在明显不是,如果他在阵中,便不会有眼前的虚虚实实! 所以他那时看到凤天歌了,那时的他跟凤天歌都没有入阵! 现在,凤天歌已入阵,而他在阵外! 思及此处,容祁突然不再后退,而是手握焚天站在原地,目色决绝,任由虚幻逼近。 直到再无退路,容祁方才舒出一口气。 他怕自己进不来,他怕找不到他的,凤天歌…… 正如容祁看到的那般,阴阳诛仙大阵已启,且随着十个铜人先后阵守在各自的位置,范围越来越广,阵势越来越强。 寒山之巅,无念目及寒山寨方向,发现有两个莹莹闪烁的绿点在阵缘徘徊。 “师傅,已有两人入阵。”无念回身,恭敬拱手。 宇文琮微微点头,“阴阳阵内人踪灭,诛仙阵内百鬼绝,但凡入阵者,不管是人还是仙,都得死。” 无念沉默片刻,“若他们找到阵眼所在,拼死攻到那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凭他们?”宇文琮转动那只黑色瞳孔,看向无念,“只有入过此阵的人,才能找到阵眼,可即便是独孤艳再入此阵,她若想找到阵眼也要遍体鳞伤!” 无念低头,一副受教模样。 “你且在这里守阵,为师会去阵眼。” 宇文琮音落时,无念猛然抬头,“师傅,之前不是说好由徒儿去守阵眼吗?你在这里,主持大局!” “阴阳诛仙阵再现,万不能出任何差池,五年前的失误决不能再发生。”宇文琮就在刚刚,改了决定。 世间再无独孤艳,可谁也不敢保证这世间还能不能生出一个像独孤艳,甚至更精于独孤艳的人,他马虎不得。 “徒儿也一定能把他们挡在阵眼……” “你守在这里。” 宇文琮没给无念把话说完的机会,迈步走向阵中时回头,“如果,为师说的是如果他们破了阵眼,你知道该怎么做。” “师傅!”无念未料师傅会出这种话,“万一破了就破了,我们……” “你急什么,为师说的事未必会发生。” 宇文琮那只白色瞳孔隐隐泛起红光,“凭他们的本事,破不了阵。” 阴阳诛仙阵已启,厮杀在即…… 第八百七十三章 自家妹子 寒山寨,忠义堂。 解风情在凤天歌离开后,并没有将苗红袖唤醒,而是坐在主位上想着远在皇城的御叶。 说起来,他对御城与谁站在一起并没有自己的观点,不管与哪一方站在一起,都有好有坏。 没人敢保证在齐景帝守权跟顾北川夺权的这场暗战里,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也没人敢说御城就算赌赢了,就一定会得善终。 其实他并不觉得颖川王在算计独孤艳这件事上,违背了人性跟道德的底线,只能说独孤艳平白坐拥十三宗,竟然没有察觉到顾北川的敌意,着实太过疏忽。 当然,御叶有一句话说的对,北冥渊是个畜牲。 顾北川与独孤艳是敌对,他巴不得独孤艳死实属正常,但北冥渊平白受着独孤艳诸多恩惠不知感恩,还亲手将独孤艳斩杀在奉天殿,就真的不是人干事儿。 因为没有选择,所以御叶的选择,便是他的选择。 御叶想帮齐景帝,他自然就会帮着齐景帝。 而这件事唯一让他觉得值得跟欣慰的,便是他至此便可以与凤天歌同路。 不管这条路有多凶险,又有多少荆棘满布。 为了那个女人,他可能都不会后悔。 “这是哪儿?” 侧位,苗红袖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后颈麻痛,不由抬手去揉。 解风情挑眉,“你这几日在将军府里乐不思蜀,可有想我?” 苗红袖闻声抬头,看到解风情一刻顿时甩出十几只蛊虫。 强劲掌风之下,那些蛊虫陡然停滞在半空,噼啪作响,无数飞火如烟花绽放,之后化作粉末飘到地上。 风一吹,灰尽。 “我这是哪里惹到你了?那些蛊虫若是在我脸上自爆,你这不是毁了你风情哥哥这张脸了!”解风情颇为幽怨开口。 “毁的就是你!”苗红袖顾不上后颈麻痛,腾的起身暴走到解风情面前,“我问你,是哪个让老子去破阵的?” “我,怎么了?”解风情抬头看向苗红袖,眼中溢出宠溺。 “你还敢问!老子差点儿死喽!”苗红袖怒道。 解风情上下打量苗红袖,“这不是活的很好么?好像还胖了一圈儿,将军府的饭菜是不是比咱们寨子里的香?” “香。”苗红袖点头之际意识到自己被坑,“你快说,为啥子叫我单独破阵?” “你要不去破阵,哪有机会住进将军府,又哪儿来的机会赖在人家地盘上不走。”解风情瞧了苗红袖,长叹口气,“女大不中留,你这次到将军府里小住的几日,可还满意?” “啥意思?”苗红袖撅嘴,不明所以。 “明知故问。”解风情笑了,“凤君离对你如何?听哥哥的,他要对你不温柔,你便也不要再往他身上花心思,免得以后哭都没地方。” “哪个在他身上花心了嘛!”苗红袖脸颊绯红,“我就是要他拿出个态度来,白白把我头发挑断,总要有个说法吧!” “呵。” 解风情起身走向苗红袖,抬手宠爱似的拍拍她头顶,“还说你没动心,当初御叶不小心也割了你一绺头发,我怎么没见你追着御叶讨说法?你信不信,你敢开口,御叶就敢娶你做他的御王妃。” “谁要做谁做,我才不做!”苗红袖呶呶嘴,“风情哥哥我跟你说,谁要是嫁给御叶,那她上辈子一定做了好多坏事才会变成聋子!” “为什么是聋子?” “不是聋子谁会嫁给御叶!” 解风情额头竖起一排黑线,“话也不能这么说,他除了说话刻薄些,哪里不比凤君离强?” 总而言之一句话,解风情对凤君离‘勾引’自家妹子这事儿,不是十分喜欢。 他希望他家妹子以后可以被男人捧在手心里疼,而不是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男人身后乞求讨好。 凤君离的性子,他不喜欢。 “他们两个根本没有可比性,反正你不会懂的!”苗红袖重重‘哼’一声,朝解风情扮个鬼脸儿后转身离开忠义堂。 看着自家妹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儿,解风情眼中尽是担忧。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家妹子怕是要受情伤之苦了。 解风情这般担忧苗红袖,殊不知,真正受尽情殇的,并不是他家妹妹。 此时走出忠义堂,解风情正想回房休息,却在转身一刻,停下脚步。 他转回身,踩着缓慢的步子,一步步踏向寨门。 解风情极目远眺,夜幕苍穹之上繁星点点,那点点繁星就好像是一粒粒明珠嵌在墨色幕布上,忽明忽暗,忽隐忽现。 解风情一袭藏青色锦缎长衣,孑然立于寨门,清冷眸色紧紧盯着正北方位。 冬末季节,北斗七星悬于正北天际。 站在他所在的位置,应该能清晰可辨大北斗中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但现在,他目及之处,少了一颗玉衡星。 就在他疑惑时,小北斗中的帝星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慢慢消失! 解风情以为自己看错了,他静默立在那里半柱香的时间,天边依旧未现玉衡跟帝星。 遮天? 解风情深谙奇门遁甲,他第一时间想到问题所在,急忙自怀里掏出铜制罗镜,罗镜出现一刻,上面两根指针飞速旋转,诡异非常。 奇门大阵! 解风情猛然抬头,震惊不已。 居然有人在他的地盘上摆出如此势威的法阵,而且如果他算计不错,寒山寨亦在此法之内。 很明显,摆下奇门大阵的人,意在寒山寨! 凤天歌? 不,他不相信凤天歌的为人会如此低劣,前脚答应与他三局两胜,背地里却要赶尽杀绝。 如果不是凤天歌,那又会是谁? 解风情在这一瞬间想到御叶前日来信,御城已经跟颖川闹翻,顾北川不敢对御王怎样,却难免心里有怒,加之镇南侯府一家三口都在戊城,顾北川极有可能派人过来。 是顾北川的人? 就在解风情思忖之际,心突然一滞。 凤天歌才刚刚下山! “糟糕!” 解风情猛然回身快步冲进忠义堂,抄起鱼骨,纵身飞跃离开寒山寨。 他知大阵在前,却义无反顾冲进阵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第八百七十四章 与铜人对战 阴阳诛仙大阵是由阴阳阵跟诛仙阵配合而成,阴阳在外,诛仙在内,形成阵中阵。 但与一般的阵中阵不尽相同的是,两阵阵眼之间紧密相连。 这紧密相连的两个阵眼,才是整个大阵中的必杀招。 该怎么形容它们的关系呢。 假设破阵之人有本事破了诛仙阵的阵眼,那么阴阳阵会突然变阵,合二为一,将破阵之人死困在诛仙阵阵眼之内。 那是绝杀,是死阵,一旦开启断无可能停下来,阵中人哪怕是神仙鬼怪,皆无生还之望。 无念所在的寒山之巅,便是阴阳阵的阵眼,宇文琮所在之处,则是诛仙阵的阵眼。 宇文琮给无念的交代,就是让他在诛仙阵阵眼被破之时,启大阵,将他,包括破阵的所有人,都困死在最后的大阵里。 当然,阴阳诛仙大阵也不是不能破,破点在无念。 五年前湘山一役,纵有容祁突然出现替独孤艳挡下杀门,然而真正破阵的关键,是雷伊突袭当时镇守阴阳阵阵眼的宇文琮。 雷伊打不过宇文琮,但他成功延误了宇文琮变换大阵的时机,如此容祁方才将独孤艳带出生门,大破诛仙阵。 当年的情况,如果容祁跟雷伊交换,不论雷伊能不能找到独孤艳,容祁定能找到宇文琮且除之。 若真如此,今日寒山便不会出现阴阳诛仙阵。 与当年情形一样,容祁明知哪种是对,却偏偏没有做出正确的判断。 当年为独孤艳,而今为凤天歌。 世间情花千万,有一种叫生死相随。 容祁这是怕来不及,便是死,也要死在一处…… 阴阳阵在外,凤天歌此时所处,便是大阵外缘的迷幻阵。 初时飘雪,落地即消。 随着凤天歌步步陷入,白雪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大片白雪仿佛是被扯碎的绵絮般凌乱狂舞,荡漾沉浮。 寒风肆虐,雪虐风饕。 凤天歌不得不用衣袖遮住眼睛,锦衣猎猎,艰难前行。 既已入阵,便再无折返离开之说。 尤其是迷幻阵,身处阵内之人所见皆虚幻,然在这虚幻中又蕴着无限杀机。 凤天歌入阵实属无意,此时她身无斩风,无磁针罗盘,单凭感知向前,莫说寻得阵眼,她连身处迷幻阵的生门都很难摸到。 就在此时,凤天歌忽觉寒意骤袭,茫茫白雪间,数根雪色凝针犹如流星疾闪,直射面门! 凤天歌早有戒备,身体迅猛急退,双足在地面犁出两条长痕,落雪激飞,碎石迸溅。 那一刹那,仿佛静止。 漫天白雪停滞在半空,唯有那数十枚凝针如闪电欺至! 凤天歌在后退的瞬间将半数内力灌涌进手中的黑色小剑,小剑抛飞一刻,在其身前飞速轮转,周围飘雪被急速旋转的漩涡卷进去,再被轮飞。 凤天歌仅凭一柄小剑,生生在自己眼前铸成一面密不透风的雪墙。 随着第一枚凝针与雪墙撞击迸发出一朵绝美的冰花,雪墙之上瞬间绽放出冰花无数。 凝针不止,冰花不息。 凤天歌美眸含戾,忽朝黑色小剑灌注七成内力! 小剑陡然停止旋转一刻,便化作彗星疾驰向前! 彗星拉出长长的彗尾,凤天歌当下跃身,保证自己的身体在‘彗尾’保护范围之内,与小剑同速疾驰! 凝针与‘彗尾’砰然撞击刹那,仿佛在是凤天歌身边绽放出冰花无数! 晶莹剔透的冰花碎裂一刻,在凤天歌周围幻化作漫天晶粉,明明杀机满而,却美而无言。 凤天歌很清楚,在无力辨别正北方位,无法判断生死八门的时候,唯有想尽一切办法寻得其中一门,再以此门推演,方能寻得余下八门的具体方位。 只有这样,才可能寻得八门中的生门,忌踏死门。 不管是什么样的阵法师,都不可能将死门率先暴露,是以凤天歌无比坚定认为,眼前祭出凝针的法门,必不是死门。 凝针越发密集,炸裂在凤天歌周围的白色冰晶越来越多,远远望去,凤天歌就像是在一条冰晶幻化成的通道里,飞速冲袭! 绝美的画面,令人惊叹不已。 ‘砰!’ 巨大的轰鸣声在身前暴响,凤天歌心知小剑已至此门尽头,身形越发疾驰,以恐怖速度抬手握住小剑,怒吼一声,奋力冲抵。 谁还没有几分运气呢,凤天歌无比迫切希望眼前之门便是此迷幻阵的生门! 遇生门,只要操纵此阵的阵法师内力不及破阵之人,生门必破。 凤天歌,运气真好! 生门破时,眼前白雪尽消,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密封的铜炉! 没错,至少从凤天歌的方向望过去,眼前这个密封的环境就是一个偌大铜炉,炉顶甚至还有一个肉眼可见的铜盖。 这便是迷幻阵的阵眼,阵中正坐着一个皮肤与铜炉颜色相近的男子。 此时,男子睁眼,双瞳成暗金颜色。 “你是解风情的人?” 凤天歌一路破阵至此,起初心里一直觉得此阵乃解风情所设,直到现在,亦如是。 铜人不开口,出手便是杀招…… 同在阵中,容祁身处的亦是迷幻阵。 与凤天歌所遇情形一般,只不过容祁所在的迷幻阵里,春光明媚,万紫千红。 无数花瓣纷纷扬扬,花开满天。 与凤天歌不同的是,容祁背负斩风,手持焚天,怀里还揣着些许暗器。 即便是这样的容祁,也没比凤天歌更快冲破迷幻阵,因为他运气不好,八门冲了六道,第七次才破生门入阵眼。 此时,容祁正身处在一个巨大的炼炉内,对面铜人,已然站定。 “你把解风情给本世子叫出来!他还讲不讲江湖规矩?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容祁怒道。 容祁之所以生气,不是因为解风情在寒山设阵,作为寒山寨的大当家,他设阵保护寒山寒无可厚非。 他气的是解风情居然会在凤天歌独自下山的时候开启大阵,这不摆明就是冲着他家歌儿去的么。 要是小阵也就罢了,以他对阵法的见识,此迷幻阵处处杀机,稍有不慎是会丢命的! 他家歌儿手里连把剑都没有! 第八百七十五章 江湖不问出身 铜人不说话,出手便是杀招。 一阵剧烈的空气波动自身前散开,容祁手持焚天,冷目而视。 铜人手里,散着金色光芒的权杖呼啸生风的劈砸过来,眼前空气在权杖挥出的爆裂气息下生生被扯碎一般,发出吡吡的裂响。 容祁眼中骤寒,一道凌厉精光闪过刹那,双足猛然跃起,焚天带着无比强悍的力道自上而下,狠狠砸在权杖之上。 ‘轰—’ 巨响之后,焚天与权杖仍保持相互碰磕的状态,僵持不下。 金色光芒与耀目火焰胶着,竟犹如一朵盛放在地狱边缘,三途河畔的曼珠沙华,似花非花,凄美绝艳。 容祁灌注在焚天剑身上的内力足有七成,他自信可以将对手一击即溃,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眼前铜人的内力,竟然可以与他抗衡。 可即便是现在,他也没有感知到对手的内力修为高于自己。 由此可见,铜人有问题。 如果他没猜错,眼前这个皮肤完全与正常人不同的铜人,十有八九是被人用药液浸泡过的药人,目的自然是提升内力。 “喝!” 二人僵持之际,铜人一声怒吼,散着金色光芒的权杖硬生在焚天的压制下缓缓抬起! 一种难以形容的巨大力量顺着权杖侵袭至焚天剑身,容祁未强行压制,顺势落地! 铜人以为容祁势弱,权杖猛然朝容祁落地的方向狠狠砸过去。 容祁会让他砸到? 一步踏下的瞬间,焚天被容祁猛然祭出,与焚天一并祭出的,还有他背后斩风。 权杖毫无疑问被焚天阻挡,两道霸裂气息在半空中猛烈撞击,气流急剧涌动,但这丝毫不影响斩风如镰,割向铜人脖颈。 铜人惊恐之际,仓皇收招以权杖格挡斩风。 就在这一刻,容祁再跃,力道之重,地面霍然出现一道裂痕。 焚天落于容祁之手,再斩! 如这般,斩风与焚天连续攻袭,终让铜人露出破绽。 容祁未落,借焚天剑身弹起,蓄积在丹田的内力顷刻涌至双足! ‘砰、砰、砰—’ 铜人轮权杖与斩风对抗之际,容祁双足狠狠飞踹至铜人胸口位置。 异常狂暴的力量直击胸口,铜人承受不住般接连倒退,嘴里喷出血贱。 直至将铜人逼至死角,容祁抬手,焚天赤红如焰,狠戾劈斩。 几乎同时,回旋的斩风亦从左翼攻向铜人。 容祁没有手下留情,解风情既然敢摆下杀阵,他就敢斩尽杀绝。 千钧一发! 铜人身体眨眼间消失在炉壁之内,容祁最后一脚踹空! 密封铜炉消失不见,眼前亦不是漫天飞花之景。 当然,就眼前的昏黄景致,遍地白骨而言,这也断不是寒山的实景。 阵中阵! 容祁手握焚天,将斩风负于背后,踏入新阵。 昏黄景致中,一根根黑色枯木挺直而立,有枝无叶,那弯弯曲曲的枝丫就像是地狱魔鬼的爪牙,以最诡异的姿势横亘在容祁面前。 明明是死物,容祁却似有感知一般觉得它们似在缓慢移动。 可当他目光落于某一处时,那一处的景致分明静止。 除了眼前望不到边际的黑色枯木,视线尽头,飘着白雾。 雾气不浓,隐约可辨雾中景致。 隐隐的,容祁看到白雾中有一座色调陈旧的宫殿,似曾相识…… 远在皇城,庚博远又一次来到靠近鱼市的那座民宅。 宅院里,流刃先到。 “属下拜见主人。” 庚博远微微颌首,落座时将一张密件递到流刃手里。 “没想到义郡靠近寒山那处秘密军团的统帅,居然是宇文琮。”庚博远随手拿起桌面上的银拨子,挑向烛芯。 白色芯子被挑的笔直,火光霎时跳跃,整个屋子都亮了几分。 “宇文琮……不是死了吗?”流刃扫过密件,惊讶开口。 “老夫也以为他死了,没想到……”庚博远握着手里的银拨子,思绪渐沉。 据庚博远所知,宇文琮是南越大将。 当年与独孤艳一战,他是在南越王面前签下过生死状的。 那一战,宇文琮使尽浑身解数摆下奇门大阵,独孤艳被他生生困了三天三夜。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独孤艳会殒于湘山的时候,她却生生破了宇文琮的大阵,活着从阵里走出来。 湘山一役,独孤艳名声大振,终成就天下兵马大元帅的美称。 而宇文琮却在那一役之后,消失不见。 “原来他是被王爷收于麾下……”庚博远敛了思绪,“既然是宇文琮在寒山,那我们便无须再担心什么,凤天歌毕竟不是独孤艳,她怕是没那么好的运气能从宇文琮的奇门大阵里走出来。” “主人不是说过,解风情也是奇门遁甲的高手吗?”流刃颇有些担心。 “你不晓得宇文琮的来历,六国之内,宇文琮作为阵法师,无人能及。”庚博远赞赏道。 流刃沉默片刻,“所以如果独孤艳不死,她便是唯一一个能胜过宇文琮的人?” “可以这么说。” 庚博远想到那位前太子妃,眼中显出少许落寞,“独孤艳功高震主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太爱北冥渊,而北冥渊作为王爷的棋子,必然会有被抛弃的一日,与其等着独孤艳羽翼丰满时与我们势均力敌,倒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她的死,老夫惋惜。” 流刃不语,他不是很在意独孤艳的死。 因为那一场对弈,他不在局中。 “静兰那边如何?”庚博远搁下手里银拨,抬头问道。 流刃拱手,“回主人,静兰这段时间常在奕月堂逗留,且每日都会与南无馆馆主黎啸天的儿子见面。” “黎靖……他们见面都说些什么?” 庚博远对鱼市的了解,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深远跟透彻。 “除了寒市的金翠坊,便是些男女之事。”流刃据实回禀。 “男女之事?”庚博远皱眉。 “属下偶听得黎靖说,要去赛金花那里提亲,娶静兰过门。” 庚博远闻声,摇头时笃定开口,“此事黎啸天怕是不能同意。” “黎靖之所以这样说,就是得了黎啸天的准许。”流刃道。 “怎么可能,静兰是金翠楼的女子!” “那又如何?”流刃不解。 “她出身……” “主人说笑了,江湖人不问出身。” 庚博远,默。 第八百七十六章 恐高 皇宫,长乐宫。 此时已是清晨,凤余儿梳洗打扮之后离开内室,厅内膳食准备妥当,意云踪早已守在旁边。 这段时间,凤余儿在宫里的日子过的十分有规律。 每日卯时三刻到云光殿给顾紫嫣请安,听其说教洗脑,之后将从云光殿带出来的糕点送去奉天殿,再跟独孤柔扯些闲话家常。 午后到御书房里陪着北冥渊批阅奏折,时不时任由北冥渊上下其手,做些不可描述之事。 为了让北冥渊对自己多些兴趣,为了保证这个男人长时间对自己痴迷,凤余儿并不会予取予求,总会玩些心思。 即便是些小心思,对北冥渊却极为受用。 日子看似平淡,凤余儿却从未大意,每一天都过的小心翼翼。 “父亲那边,有什么消息?”凤余儿喝着参粥,轻声开口。 长乐宫内无贴身宫女,此时正厅也就意云踪一个人在伺候,“回娘娘,凤大人这几日似乎与左御史韩章那些人来往密切,奴才昨天得到消息,说是凤大人与韩大人到金翠楼饮酒去了。” 凤余儿闻声,手中汤匙微顿,“金翠楼?” “是,韩大人选的地方。”意云踪据实道。 “韩章喜欢女人,他投其所好本没错,但这么明显就着实笨的可以。”凤余儿笑了笑,“不作不死呵。” “娘娘,一会儿咱们还去云光殿吗?”意云踪微微俯身,低声问道。 “去啊!”凤余儿似是想到什么,直接伸手拉意云踪坐下来,“你也吃……” 还没等凤余儿把话说完,意云踪腾的站起身,脸颊通红,“奴才可不敢!” 诚然凤余儿不止一次说过叫意云踪别拿自己当下人,奈何从小在奴才堆里长大,意云踪根本无法摆脱那种天生的奴性。 所以,他不敢坐。 可又不同于一般的主仆关系,意云踪对凤余儿的关心跟爱护是打从心里头就有的,没有趋炎附势,也没有刻意奉迎,他所行所想,皆是对凤余儿好。 意云踪并不觉得自己对凤余儿的这种态度有任何问题,他觉得,这是奴才的本分。 可其实,不是。 见意云踪执意站着,凤余儿也不强求,“你干嘛要问这个?” “这段时间娘娘每次入云光殿都要好久,奴才在外头也不知道皇后是不是在斥责你……”意云踪只是担忧。 凤余儿‘噗嗤’笑了,“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皇后娘娘喜欢我还来不及。” “可你在独孤侧妃那里……”意云踪欲言又止。 “小踪,你记着。” 凤余儿搁下手里汤匙,随后拿起拭巾抹净唇角,抬起眸,目光清澈澄净,“在这皇宫里头,我只有在跟你说话的时候,才是真话,我跟别人哪怕是对太子说的话,都有可能是在迎合他们,知道吗?” 意云踪那张干净的小脸儿,顿时染上绯红。 他狠狠点头,“奴才知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意云踪把凤余儿的这句话搁在心里了,他相信眼前这个救过他命的女人,他的主子,永远不会骗他。 永远,都不会…… 寒山,大阵。 凤天歌仅凭手里那柄黑色小剑,终在最紧要的关头,斩出一记绝杀。 虽然她没能重伤铜人,但阵破。 风雪尽,眼前瞬间幻化成别种画面。 怪石嶙峋的荒山,一棵棵五人抱的粗木挺拔直立,高耸入云。 脚下过膝的枯草随阴风摆动,不时传出的‘沙沙’声,令人毛骨悚然。 抬头望天,夜幕苍穹,云遮月。 昏暗阵中,凤天歌左手握紧小剑,心底对解风情生出几分不满,甚至是怀疑。 她可以把迷幻阵看作是解风情的恶作剧,但此时身处的阵中阵,分明蕴含无限杀机。 解风情,这是想置她于死地? 不及细思,凤天歌目及远处,数盏幽灯穿插在林间,忽高忽低,时明时灭。 尽头处,雾气氤氲。 一座宫殿若隐若现…… 就在容祁跟凤天歌皆处阵中阵的同时,解风情也已破了阵缘处的迷幻阵,与铜人大打出手。 铜人不及,退至暗处。 看着眼前急速流动的白云,解风情猛然低头,竟是脚踏虚空! “我去!” 解风情来不及反应,身体陡然下坠! 他这辈子没怕过谁,也没怕过什么。 就恐高。 特别恐! 耳边风声鹤唳,眼前流云如影。 解风情拼命挣扎,想在半空中抓住什么东西好让自己停下来,可惜除了看得见摸不着的白云,眼前空空如也。 “啊……啊啊啊!” 解风情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整张脸都是白的,一双桃花眼盛放到了极致。 他尖叫,大喊,双手狂乱挥舞! 鱼骨剑也不知道被他甩到哪里,连影子都看不到。 最重要的是,不管他如何挣扎,身体仍在下坠,脚下是万丈深渊! “救命啊—” 解风情已经顾不得自己此时的狼狈不堪,下坠的身体在半空中张牙舞爪,扭动如蛇。 十分的难看。 他不敢低头,哪怕只是一眼他就会立刻昏厥,不省人事! 不对…… 解风情状似癫狂,脑子却极度清醒。 寒山寨近百里之内没有悬崖,又何来万丈深渊? 他刚刚明明破了阵,既然他未出阵,那现在他就还在阵内。 法阵无实景,入眼皆虚幻! 这他妈一定是假的! 即便已经判断出自己身陷阵中阵,解风情依旧摆脱不掉心里对深渊的恐惧,急速下坠的感知如此清晰,绝望充斥在解风情全身上下每一个躁动的细胞里。 冷静冷静! 人生于世,最难克服的就是自己。 解风情突然闭眼,气沉丹田,脑海里无数人影攒动,却无一人能让他在瞬间忘我。 师傅!御叶那臭小子!最疼爱的袖袖! 都不行都不行! 就在解风情明明感知到危险,却丝毫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时,一抹他从未回想过的场景赫然呈现。 月光如练,透过窗棂洒进房间,落在那抹淡雅如雾的侧颜上。 眉如墨黛,长睫微闪,那抹侧颜明明不是他见过的最美面孔,却在这一刻,让他无比沉静。 那一夜,床榻上的凤天歌…… 第八百七十七章 沙漠 倏的,解风情身体陡然停下来,猛然睁眼一瞬,大骇。 眼前是一片过膝枯黄的荆棘丛,那一根根枯黄的枝干上生满无数纤细乌黑的荆棘刺,刺长一指,尖端细如牛毛,尖锐无比。 而让解风情大骇的是,此时他双膝已入荆棘丛,数十根硬刺狠狠扎进肉里,隐隐作痛。 很难想象,如果他在幻象中一直下坠,那就代表他要生生趟过这片荆棘丛。 如此,他双腿必废。 好狠辣的幻阵! 解风情双目陡寒,抬手间,鱼骨带着狂啸剑气斩断周遭荆棘! 内力急涌,扎在解风情双腿上的数十根硬刺被震飞。 解风情忍痛,静默站在原地,偌大空间里仿佛没有一丝生机,就只有入眼望不到边际的荆棘丛。 死寂,无声。 与凤天歌跟容祁不同,解风情怀里揣着一面罗镜。 这面罗镜乃其师所传,称得上极品。 此时解风情已然取出怀中罗镜,缓慢置于身前。 罗镜镜面凹凸明显,雕工精致,镜中为天池,内有罗针指向,天池外围乃八卦,八卦分四阴四阳,各有方位。 三层为九星,由大北斗中七星与小北斗中帝星、太子星合成,九星与山向五行相配,断吉凶。 第四层绕转罗镜,雕有二十四天星,诸星中以紫微、少微、天市、太微为天星四贵。 自第五层往外属地盘,分别是地经二十四位,用途是定山向辨水向,接下来是二十四节气、穿山七十二、分金、人纪二十四位、十层为亦为分金。 再往外数,透地六十龙、十二分野、外盘缝针、宿度五行、先天八卦文,洛书变四象、八煞黄泉。 此时,解风情以罗镜指针断出正北方位,就在荆棘深处。 收起罗镜,解风情缓慢攥紧鱼骨剑,依罗镜显示,他所处的幻阵仍是阵中阵,且是极凶之兆,稍有不慎则命丧黄泉。 当日他在寒山寨外摆的天罡大阵虽也是凶阵,但与之相比,小巫见大巫。 如此凶阵,又是如此悄无声息摆在寒山寨下而不被他洞悉。 此等高人七国少有,会是谁? 既已入阵,不破不离。 解风情暂时收敛心境,提剑往深处而去…… 阵内无时日,阵外天已白。 在将军府里等到午时的凤君离终于坐不住了,即便知道容祁昨夜便入寒山去寻自己的妹妹,可他还是不放心。 虽说戊城与寒山寨因为赌局的关系暂时休兵,可到底是敌对,他对解风情并不了解,是以也不敢保证解风情就一定会依照赌约行事。 午时将过,凤君离把罗铭跟谢如萱先后唤进书房,交代军中事宜,之后提枪离开将军府。 一路纵驰,凤君离终上寒山。 好巧不巧的,就在凤君离快要到寒山寨的时候,遇到了下山的苗红袖。 且说阴阳诛仙大阵并不是一个固定的法阵,它会随着破阵者入新阵的缘故,稍稍移位。 是以凤君离跟苗红袖无比幸运的躲过了阴阳诛仙大阵,却又如此不幸的,没有躲过彼此。 “凤君离?你来找我的?”苗红袖看到凤君离一刻,小心脏顿时扑腾的欢,她猜凤君离一定是来找她的,不然呢? 与苗红袖不同,凤君离见面即亮龙吟,目色冰冷,“你们把天歌交出来!” 苗红袖蹙眉,“你说啥子?” “本帅说,你们最好把本帅的妹妹交出来,否则别怪本帅不客气!”凤君离横眉冷对,气势凶狠。 苗红袖想了片刻,“凤天歌丢喽?那她去哪里了……我帮你找!” “还在装?分明就是你们把她藏起来了!今日我若不见天歌,绝不罢休!”凤君离与寒山寨斗了小半年,对寨子里的每一位,当真是无甚好感。 苗红袖跺脚,“你这个人咋不讲理,我都说她不在寨子里了!” “让开!”凤君离不想与苗红袖计较,他要找的人是解风情。 苗红袖摊手,“不让!” “那就休怪本帅无礼!”凤君离担心妹妹,二话不说,当下祭出龙吟。 苗红袖那也是急性子,打就打,她还怕凤君离无礼? 早就无礼过了好么! 一记横扫千军,枪风疾劲,带起尘土迸溅,杂草乱飞。 苗红袖亦从腰间抽出玄女鞭,鞭梢乍响,撕裂空气般甩向龙吟。 就在玄女鞭欲与龙吟相绞一刻,周遭景致大变。 沙漠! 一望无边的沙漠,浩浩渺渺。 尽头处,一轮浑圆的落日正贴着沙漠的棱角,余辉落在连绵起伏的沙丘上,散着淡淡的金光。 此时的凤君离跟苗红袖几乎同时收力,一脸茫然跟震惊看着眼前的场景。 “这是……咋了?”苗红袖手里提着玄女鞭,呆呆望着眼前沙漠。 凤君离眉宇成川,这场景,似曾相识。 “咋回事……”苗红袖这会儿也顾不得跟凤君离置气,直接提着鞭子靠到凤君离身边,扯住他左手衣袖。 姑娘还小,吓坏了。 凤君离未理苗红袖,而是蹲下身,抓了一把沙子握在手里,“没有温度。” 苗红袖怔怔望着凤君离,等着他往下说。 “是阵。”凤君离扔了手中细沙,站起身,目色冷蛰。 苗红袖恍然想到什么,大叫,“胡乱说!这才不是阵,风情哥哥根本没在寨子外面布这种古怪阵法!” “否则还能有什么解释?”凤君离暂不去想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冷冷看向苗红袖。 “反正跟风情哥哥无关,他每次布阵都会告诉我,怕我误闯!”苗红袖解释道。 凤君离懒理苗红袖,提枪走向眼前沙漠。 拜解风情所赐,一向对阵法并不热衷的凤君离这半年也读了不少有关奇门遁甲的书卷。 诚然不精通,但也算入门。 他深知人已入阵,断无回头可能。 “凤君离你干啥子去?” 见凤君离走向沙漠,苗红袖站在原地朝他招手,“你回来!风情哥哥说只要站在刚入阵的地方不动,再凶的阵法也拿我们没辙!” 苗红袖的意思凤君离听懂了,也明白。 但凡入阵者,站在初入阵时的阵缘静止不动,直到设阵人解阵之前,阵内凶险皆不奏效。 可解风情会解阵? 那他设阵的目的又是什么! “凤君离!你给老子站住!” 见凤君离丝毫没有转身的意思,苗红袖也就跟过去了…… 第八百七十八章 你可真会说话 将军府,药室。 屈平正在药案后面滚着药碾子,雷伊则坐在药案前面看着屈平滚动药碾子。 房间里静静的,只有碾槽跟碾盘的撞击声,不时传出来。 “不行,我不能再等了。”雷伊突然站起来,转身就要朝外走。 屈平终是松开手,“你回来!” 雷伊扭头,满目期待,“屈先生想跟我一起去?” “你慌什么!”屈平转至药案,朝雷伊朝手。 雷伊犹豫片刻,坐回来,“我能不慌吗?这都一天一夜过去了,主人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你找谁还钱啊?” 雷伊这是打从心里希望屈平能跟他一起去。 要说屈平到底是比雷伊多吃了几年咸盐,“你也不想想,如果你家主子此去寒山出了意外,你去管什么用?容祁都打不过的人,你去不是给人家送菜么!” 雷伊后脑滴汗,“屈先生,你可真会说话。” “说起来,容祁给你涨工钱这事儿,我觉得有点儿涨多了。” “屈先生!”雷伊拍案。 他乐意的? 他也想保护一个比他武功差很多的主子,没机会怎么办! “没有,我的意思是你先别冲动,退一万步讲,就算容祁跟凤天歌还有凤君离都被解风情抓了,解风情不敢把他们怎样,大不了就是关起来。”屈平仔细分析道。 “所以我才要去救啊!”雷伊理所当然道。 “问题就在这里,你没发现么,现在上山一个抓一个,凤君离就是最好的例子,你与其现在上山充数,倒不如陪我留下来,静观其变。”屈平要相对冷静的多。 “话是这样说,可我要是没第一时间出现在主人面前,他会不会觉得我不够称职?”雷伊忧心开口。 “你就算第一时间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会觉得你称职,除非你不要工钱,否则你永远不会称职。” 屈平这话,扎心了。 见雷伊不说话,屈平又道,“你与其现在上山把自己变成一个废柴,倒不如静观其变,在关键时刻把自己变成一个英雄,你说呢?” “我怕我家主人死了。”雷伊本该上山,但他亦清楚现在单枪匹马上山的后果应该不会太乐观。 “说的就好像我不怕似的。” 屈平之所以劝雷伊留下来,为的就是给容祁留下一线生机。 眼下谁也不知道凤天歌他们到底在山上发生了什么事,贸然出手必然折损,他把雷伊留下来,目的就是在弄清事实之后,把雷伊用在刀刃上! 这厢,屈平跟雷伊已然预见到凤天歌他们在寒山寨恐有不测,那厢军营里,谢如萱则将项晏叫到身边,交代其军中事物。 主营帐里,谢如萱把凤君离交代给她的事悉数重复一遍,之后叫项晏离开。 “你想一个人去寒山?”项晏在武院时便是心思缜密之人,加上他与谢如萱皆住在将军府,有些事就算没人告诉他,他亦能猜到几分。 谢如萱微怔,“你……知道?” “天歌昨晚带苗红袖回寒山时,我看到了。”项晏肃然开口,“今晨凤君离把你叫到书房之后便提枪离开,我也看到了。” “如果我没猜错,你刚刚跟我说的那些,当是凤君离嘱咐你的事,对吧?”项晏苦笑。 谢如萱没有反驳,“对。” “这个时辰,凤君离没有回来,天歌跟容世子也没回来,这说明解风情出尔反尔,他动了手,所以……” “所以我必须要入寒山,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要把元帅救出来!”谢如萱决绝开口。 项晏点头,“我与你一起。” “你必须留下来!” 戊城军营里还有苏狐从皇城带过来的八千兵,她要对这些将士负责。 项晏沉默,片刻抬头,“你知道,就算你现在不让我去,等你一走我也会跟过去,与其那般,你还是带上我吧,不然我若走丢了,且等你找着天歌,回过头来还得找我。” “项晏……”谢如萱颇为后悔,她该直接走的。 “我们现在出发,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到寒山寨。”项晏不想谢如萱再说下去,转身走出营帐。 凤天歌危在旦夕,谢如萱无意多想,转身提起立在旁边的七锁刀,与项晏一起入寒山。 而比他们更早一步的,是苏狐。 因为三只小宠的缘故,苏狐虽在将军府里有自己的房间,但他更喜欢带着小狼它们到军营里晃荡。 不为别的,地方大。 那会儿看到项晏去找谢如萱,他便想跟着过去凑凑热闹。 这一过去不要紧,正巧让他听到最关键的那几句。 苏狐是谁? 夸张点儿说,那是凤天歌的守护神兽。 听到凤天歌出事,苏狐连三小只都忘了带,直接奔向寒山! 嗯,守护神,没有兽…… 寒山之巅,无念一身褐色长袍,盘膝坐在阴阳阵的阵眼处。 都说高处不胜寒,清冷绝迹的峰顶,只有风声在耳畔吹过。 无念双掌叩阖,双手食指跟中指对应摆出奇怪的姿势,他微微睁开眼睛,澄净无尘的目光里,大阵之内,浮动起五个淡淡的绿色光点。 其中有三个光点已然冲破迷幻阵,进入到更深一层的迷心阵,另外两个应该是后入的缘故,仍在阵缘处徘徊。 无念是宇文琮在颖川时收的徒弟,但他不是颖川王的人。 他只是一个在宇文琮看来,天资聪颖,天赋极佳的小乞丐。 是的,遇见宇文琮之前,无念是个乞丐。 那时的他没有名字,无念是宇文琮给他起的名字。 寓意心无杂念,方得始终。 他不喜欢阵法,但是为了感激宇文琮把他从乞丐堆里拽出来,他每日每夜都在钻研。 五年时间过去了,他依旧不喜欢。 但是为了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他视如父亲的师傅,就算不喜欢,他却在坚持。 师傅离开之前说过,倘若有人破了诛仙阵的阵眼,叫他引爆大阵。 他会做。 因为他知道,这阵里但凡有一个人逃出来,师傅都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或疯或傻,终生遗憾。 宇文琮是阵痴,而他要做的,就是成全师傅…… ------------------- 亲们,《凤唳江山》出漫画版啦,就在咪咕阅读,求围观! 第八百七十九章 再见独孤艳 迷心阵内,凤天歌已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终于,那座屹立在黑色树林尽头,被雾气遮挡,影影绰绰的宫殿愈渐清晰。 重华宫。 一模一样的建筑,似比齐宫的那一座多了几分崭新跟庄重。 白雾散尽,凤天歌握着手里的黑色小剑,震惊站在殿前。 玉白石阶两侧,立着两只麒麟神兽,她一步步踏上去,如烟往事似海水倒灌,充斥进她身体的每个细胞。 金色楠木的匾额,重华宫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凤天歌止步在朱漆门前,胸口就像是被人突然塞满了棉絮,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无数次被推开的宫门在这一刻,就像是布满寒针的砧板,她连伸手的动作都不敢。 忽的,殿门缓缓开启。 一阵阵熟悉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 ‘元帅,你什么时候再带我们出去打一仗!我现在整个人呆在皇城里闷死了!’ 这是青龙的声音! 凤天歌美眸瞬间涌泪,心脏仿佛是被人狠狠刺入一枚银针,有血滴落。 ‘那咋没看你死呢!你闷还不是自找的!天天窝在鱼市里,叫你都不出来!你说,你到底看上鱼市里哪家姑娘了!’ 是凤凰! 泪水模糊视线,凤天歌猛然抬手狠狠擦掉眼泪。 入目,尽是十三宗。 “你们……” ‘胡说!我那是在替元帅守场子!’ ‘凤凰,你这话可是冤枉青龙,谁不知道青龙心里早就有人了!’ 朱雀! 梦里的画面如今正无比清晰的出现在眼里,凤天歌再也控制不住入阵时静如死水的心境,大步冲进重华宫,“你们快走……” ‘青龙心里有人了?谁!’ 朱雀旁边,白虎一脸震惊看过去。 十三宗里,唯独白虎话说大嗓门儿。 他这一吵吵,整个殿里都跟着欢实不少。 “你们快走!” 凤天歌突然发疯一样冲进重华宫,朝他们大喊大叫! ‘你们都不许再调侃青龙,没看见他脸红了么,所以……青龙你心上人到底是谁?说出来,本帅给你作主。’ 熟悉的声音突兀响起,凤天歌猛然转身。 视线之内,她分明看到自己正坐在主位上,小腹微隆,笑意吟吟。 “你……你叫他们走!你快叫他们离开—” 凤天歌疯狂冲向殿中主位,却被主位前的玉石台阶绊倒,狼狈摔到地上。 ‘不过说起来,你们今儿是怎么了,一起来的!’ 主位上,一身华贵锦服的独孤艳双手抚在小腹上,无比珍惜。 ‘不是元帅寂寞,所以才召见我们几个过来解闷儿吗?’ 又是白虎的声音! 凤天歌记得这句话! 她记得,就在白虎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无数寒箭射入重华宫。 “我求求你!快叫他们离开……” 凤天歌忍痛从地上爬起来,她知道来不及了。 于是她猛然举起手里小剑,朝着殿门方向狠狠甩出去。 ‘咻—’ 第一支从殿外射进来的寒箭,就那么与她抛出去的小剑交错,深深扎进殿内梁柱。 ‘什么情况?保护元帅!’ 青龙最先起身,随手从腰间抽出软剑。 紧接着凤凰,白虎,还有朱雀他们同时起身,自各亮出兵器围绕在独孤艳周围。 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无数寒箭自殿外疯狂射入! ‘保护元帅!’ ‘保护元帅!’ ‘保护元帅!’ ‘……’ 慌乱中,凤天歌最先冲出殿外。 绝望来袭,几百弓箭手就在这重华宫外拉满弓弦。 弦崩,万箭齐发! “你们住手!快住手!” 黑色小剑回旋,凤天歌飞纵而往,面对数支迎面狠射过来的寒箭,她奋力挥出十成内力! 然而,那些寒箭竟都生生穿透黑色小剑的攻袭,狠戾射向殿内。 ‘咻—’ 凤天歌濒临崩溃之际,一支寒箭自她胸口位置狠戳进去! 她猛然低头,胸口竟无箭痕。 ‘你们是什么人!’ 熟悉的怒吼声自背后传来,凤天歌仓皇转身,分明看到自己正在十三宗的围护下走出殿门。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惨剧,她惊恐万状,发疯一样跑向那个隆起小腹的自己。 她想把所有人都推进重华宫里,如此凤凰跟白虎就不会死在满是寒兵冷器的宫道上,青龙他们也不会在奉天殿里肠穿肚烂,万箭穿心! 可当青龙的身体无比轻易穿过自己时,凤天歌知道,她无能为力。 ‘你们这是要造反?没看到我们身后站的是谁!’ ‘你们退下!’ 顷刻之间,凤天歌已然被所有人穿过去,她泪如泉涌,眼睁睁看着青龙他们护着自己走出重华宫。 ‘太子有令,独孤艳乃奸妃!重华宫所有人皆是逆贼,杀无赦—’ 耳畔喊杀声此起彼伏,蜂拥而上的士兵将青龙他们团团围在中央。 寒光乍现,一支利箭狠狠插在凤凰左肩。 ‘凤凰!去奉天殿!’ “别去!”凤天歌听到自己狂吼的那一句,悲恸冲过去想要拉住那时的自己。 毫无疑问,她根本无法阻止独孤艳下令。 面对狠戾绝杀,青龙他们拼命抵挡,硬是在凤天歌面前拖出一条长长的血道。 “不要……不要去!” 凤天歌肺腑极痛,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几欲捏爆的痛感让她明知不可为却偏偏顺着血道冲过去! 她发疯一样在独孤艳面前展开藕臂,双眼赤红,大声厮吼,“你为什么要去奉天殿!为什么不让他们走!你为什么不让他们逃命啊!” ‘凤凰—’ 凤天歌带着无尽的自责跟愧疚质问着眼前的独孤艳,然她看到的,却是独孤艳穿过她,冲向凤凰! 十三宗里唯一一个女子,就这么在她面前,又倒下一次! 二十几支冷箭刺在身上,凤凰临死前仍在举剑,替独孤艳挡下一刀。 “凤凰……凤凰!” 凤天歌也跟着冲过去,她想抱紧凤凰,可她摸不到!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凤凰在独孤艳怀里,说出最后一句话,“元帅,对不起。” 她的凤凰,死了…… ‘凤凰!本帅不会让你白死!本帅……会替你报仇!’ 凤天歌面前,独孤艳猛然祭出斩风。 一剑,斩擎天! 第八百八十章 破幻象 凤凰死了,紧接着是白虎。 凤天歌明明知道,不管她如何阻挡,那些利剑总会穿过她劈斩在十三宗的身上,不管她如何拼命,都无法改变十三宗的人,一个个在她面前倒下去。 可她还在拼命,黑色小剑在空气中疯狂涌动,划出一道道凌厉剑光。 只是她的小剑,并没有阻止悲剧发生。 白虎死了,十三宗各个身负重伤。 一路拼杀,血溅长空。 天,都灰暗了。 站在奉天殿前,独孤艳浑身是血,一双眼赤红如荼。 她祭出斩风一刻,那些挡在殿前的侍卫尽数朝后飞坠。 “不要进去!” 看着独孤艳在青龙他们的围护下冲进殿里,凤天歌跌跌撞撞跑过去,歇斯底里嚎叫,“不要进去!你们不要进去啊!” ‘北冥渊,你解释!’奉天殿内,独孤艳手持斩风,狠戾低吼。 目光所及,凤天歌看到了眼前的北冥渊。 恨,在这一刻再也抑制不住,再也掩饰不住! ‘本太子万没料到,你非但谋逆造反,更与银面私通,怀下这孽种!’ 冰冷决绝的声音又一次在耳畔响起,凤天歌眼眸血红,握着小剑的手青筋迸起,“北冥渊……北冥渊你该死!” ‘北冥渊,为什么?’ 大殿之上,独孤艳震惊看着眼前男子,斩风在手中轻颤。 ‘北冥渊!你这么做,可对起得元帅!’ ‘北冥渊!你狼心狗肺!’ ‘北冥渊……’ 十三宗所剩十人,在听到北冥渊信口雌黄时皆愤怒咆哮,狂怒嘶吼。 “快出去……” 凤天歌来不及去恨北冥渊,她知道,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突然扑向青龙,双手在虚空中狠拽,可不管她如何努力,就是抓不到青龙! 眼泪急涌,凤天歌哭的撕心裂肺,“我求求你们!快出去!” 太迟了! 听到殿外一声啸鸣,凤天歌疯了一样冲向殿门。 她知道殿门即将被锁,外面将燃起熊熊烈火。 可怎么办,她拼尽力气,却无法阻止紧闭的殿门。 ‘噗、噗、噗—’ “不要……不要不要!”凤天歌转身一刻,淬了剧毒的万箭自奉天殿外狠射进来。 她看到,她亲眼看到十三宗紧紧围在她身前,决绝赴死! ‘元帅!你一定要活下去!’ ‘元帅!来生,朱雀再来陪你!’ ‘元帅!这辈子跟着你,我玄武值了!’ ‘元帅!青龙无能……’ ‘……’ 凤天歌无能为力,她用身体撞击殿门,最后堆坐到地上,眼泪如决堤洪水,她再也支撑不住,匍匐在地上,捶地哀嚎。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 直到最后,殿中就只剩下独孤艳一人,她身中数箭,斩风已经渐显颓势。 奉天殿,刹那寂静。 ‘轰—’ 斩风落于地面,独孤艳奋力撑住自己的身体,血红双眼猛然抬起,带着嗜血的杀意怒视再一次从暗门里走出来的北冥渊。 ‘你!该!死!’ ‘你又何尝不是。’ 殿门处,凤天歌与独孤艳一般,缓缓爬起来,凶狠目光落向对面的北冥渊,黑色小剑被她紧紧攥在手里。 ‘我该死?北冥渊,我独孤艳这一生,到底做了什么错事让你觉得,我该死!’ ‘功高震主,只这四个字,你就该死。’ 北冥渊冷漠看着眼前的独孤艳,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厌恶跟冰冷,‘独孤艳你知道吗?你太耀眼,每一次你站在本太子身边,你的光芒都掩盖住了本应属于我的辉煌,你不该死?’ ‘北冥渊!’ “北冥渊!” 这一刻的凤天歌,仿佛一瞬间化作奉天殿里的独孤艳,她冲过去,悲恸低吼,“我独孤艳半生戎马!未识你之前已然名满天下!你若畏惧光芒,当初为何靠近!”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当初就因为你满身光芒,我才会靠近,否则父皇又如何要看在你的颜面上立我为太子?’ 北冥渊露出凶狠目光,‘现在我北冥渊今非昔比,我身为大齐太子,再也不需要在你的光芒下苟延残喘,你多余了,独孤艳!’ “北冥渊!你既然想要我的命那你拿去!你把他们的命还给我!他们有何错—”凤天歌的声音与独孤艳的声音重合,一字不差,在这冰凉凄冷的奉天殿徘徊不止。 ‘他们也该死!斩草除根,本太子连自己亲生骨肉都舍得下手,他们算什么!’北冥渊冷蛰开口,目光扫过独孤艳微微隆起的小腹。 “北冥渊!你这个畜牲!”凤天歌怒声咆哮,发狂般冲向北冥渊。 就在这一刻,背后传来‘咚’的声响。 她猛然回头,斩风剑倒。 独孤艳带着满腔的怨恨跟悔恨,躺在血泊里,没有了呼吸。 在她身边,围着一具具冰凉的尸体…… 一阵扼喉窒息陡然侵袭,凤天歌身体轻晃,眼中绝望如厮。 ‘别怪本太子狠心,自古帝王皆无情,错就错在你不该动心……’ “北冥渊!我杀了你—” 凤天歌眼含血泪,抄起手中黑色小剑,转身朝北冥渊胸口狠刺过去! 一下!两下!三下! 只是不管她如何拼命,如何发狠,北冥渊完全感觉不到似的,朝着死去的独孤艳轻嗤一笑,转身离开! “啊—” 就在凤天歌癫狂冲杀过去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力道似将她狠狠禁锢。 耳畔,传来一阵幽远的声音。 “歌儿!歌儿你醒醒!” 这声音好熟悉,她仿佛听过,是谁? 视线开始模糊,凤天歌再也寻不到北冥渊的身影。 她回眸一刻,青龙、玄武,还有朱雀他们的身影也跟着越发模糊! “不要……你们不要离开我……” 凤天歌想要挣脱束缚,她想扑过去,想把青龙他们留住,可那股无形的力量越发紧的禁锢住她,令她寸步难行。 眼前画面渐渐模糊,整个奉天殿都似在颤抖,在那一道道仿若水波似的纹路里,奉天殿消失不见。 “我求你们留下来……”凤天歌扑通跪到地上,恸哭乞求。 “歌儿!” 那抹熟悉的声音愈渐清晰,凤天歌于恍惚中抬起头,看到一张风华双无的容颜。 容祁…… 第八百八十一章 再现叶清华 泪水肆意,凤天歌猛然起身扑向容祁,紧紧抱住他,恸哭不止。 容祁未语,扔了手中焚天,亦将凤天歌紧揽入怀。 昏黄灰暗的树林里,那一根根无枝无叶的黑色粗木立在淡淡的薄雾间,阴森诡异。 白雾缭绕,荆棘丛生间,两抹染着血迹的身影无声相拥,很久很久。 容祁不知道凤天歌经历了什么,但那一定是她此生最痛的回忆。 就像是他,幻象中的宫殿,是昭阳殿。 往事在他面前无比真实重现,他扑在母妃床榻前,用尽内力想要把佟贵妃体内剧毒逼出来,可就算拼尽内力,佟贵妃还是在他面前,眼睁睁没了呼吸。 他跪在地上,紧紧拉着母妃的手,一遍一遍呼唤。 他不停诉说自己对母妃的思念,眼泪不知流了多少。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妃啊! 他的母妃很美,比画像中美上百倍千倍! 母妃对他笑的样子,就像是这世上最美的花,盛放在他眼前。 如果这是梦,那就请别醒过来…… 容祁醒了,因为斩风被一枚暗针射中,发出的那一声脆响。 一切,皆虚幻。 容祁醒过来的刹那,危机四伏,他身上已被数枚暗镖擦伤,鲜血染透白色大氅。 迷心阵就是这般,在迷惑心智的同时狠下杀手。 随着破阵者心智越发深陷,阵中机关亦随之狠戾。 太过凌厉的绝杀会让破阵者瞬间清醒,所以不管是容祁还是凤天歌最初受到的只是皮外伤。 只是相比之下,容祁因为醒的及时,躲过最凶狠的绝杀。 就在容祁脱离幻象之际,分明看到不远处,凤天歌正在昏黄薄雾中悲恸哀嚎,撕心裂肺。 数道寒光在她周围闪过,令容祁心惊胆战。 万般庆幸的是,那一支夺命寒箭,被容祁奋力抛出去的斩风截断! 凤天歌,险象环生。 不知过了多久,凤天歌终于清醒过来,身上的痛却远不及心痛刻骨。 “你怎么会在这里?”凤天歌退出容祁怀抱,开口时声音沙哑。 容祁低头,视线落向凤天歌哭肿的双眼时,微微皱眉,“你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 凤天歌避开容祁关切目光时刚好看到他手握的斩风,“斩风怎么在你手里?” “我……” 容祁暗自深吁口气,“我知道你送苗红袖回寒山,怕你出事,又知道你是从书房那边直接走的,猜想你肯定没带斩风,所以就顺手把它带在身上,打架缺它可不行。” 容祁说话时将斩风递到凤天歌手里。 没有开口,凤天歌缓手接过斩风,脑海里那些画面清晰的让人心痛。 北冥渊,我独孤艳此生若不将你碎尸万段,如何对得起惨死的十三宗! 看着陷入沉思的凤天歌,容祁静默不语。 纵凤天歌不说他亦清楚,凤天歌所见,必与独孤艳跟烈云十三宗有关。 想到刚刚凤天歌在虚无的空间歇斯底里,举剑狂刺的画面,容祁一时心殇,“对不起。” “什么?”凤天歌敛尽眼中悲愤,狐疑问道。 “我没保护好你。” 容祁一袭白衣染血,凤天歌又何尝不是。 看着凤天歌身上的几处伤痕,容祁黑目微凛。 这一刻,凤天歌仿佛是看到了四海商盟时的温玉,那眼中的神情,还有身上散出的无限尊威,无一不在彰显眼前男子的成熟跟气韵。 这样的容祁,哪里像容祁! “不关你事。”凤天歌不想让容祁看到自己狼狈,提起斩风,转身朝阵中迈步过去。 容祁暗自收敛心绪,自后面跟上,“没想到解风情摆阵摆上瘾了,别叫本世子出去,否则撕烂他的脸!” 凤天歌闻声止步,“算我一个。” “什么?”容祁狐疑问道。 “撕烂解风情的脸,算我一个。”凤天歌愠声开口,美眸凌厉如芒。 容祁恍然,大步走到凤天歌身边,“好!” “你身上的伤?”凤天歌直到这一刻方才注意到容祁身上几道血痕,美眸凝蹙。 有那么一刻,她忽然想问容祁到底经历了什么。 可刚刚容祁问她时,她没说。 此时她便也不问了吧。 谁心里,还没有些不堪回首,又不愿与人言的悲伤往事。 “我这都是小伤,倒是你……”容祁小心翼翼凑到凤天歌身边,“还能坚持吗?” “我是谁?”凤天歌唇角微勾,眼中迸射凌厉锋芒,“我是虎骑营主帅凤天歌,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独孤艳麾下副将银面!我不仅能坚持,我还会坚持到底!” “歌儿……” 这样的凤天歌,让人心疼。 “迷心阵已破,阵眼就在前五百米处,世子愿随我往?”凤天歌抬头,眼中隐隐闪出一抹期待。 容祁清眸如辉,“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凤天歌在原地愣了片刻,回想前世画面,她遇人不淑,遭北冥渊背叛,害十三宗惨死。 这一世,眼前男子到底是她的劫,还是她的幸…… 两天两夜,此时的寒山在昏黄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寂静。 谢如萱跟项晏一路飞纵,二人此时已经蹬上通往寒山寨的一条崎岖山路。 只要想到自家主帅很有可能陷入困境,谢如萱便不时加快脚步,恨不得下一时便能到达寒山寨管解风情要人。 “如萱!小心—” 就在谢如萱欲提速时,一道冷光贴颈而过。 谢如萱猛然闪身,此时项晏也已至近前,二人朝那道冷光看过去,竟是一支飞镖。 不远处,一阵厮杀声传过来,谢如萱与项晏面面相觑,“会不会是元帅?” 没等项晏开口,谢如萱已然朝那阵厮杀声跃身而去。 项晏自是紧随其后。 数息之间,项晏分明看到谢如萱手持七锁刀,正愣愣站在那里。 “是不是凤天歌他们……” 就在项晏开口一刻,视线落向不远处的厮杀,他震惊,大骇。 是叶清华! 眼前场景太过深刻,当日惨烈重现,项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清华……清华你坚持住!” 谢如萱瞬间落泪,提起七锁刀就要冲过去时却被项晏猛然拽住。 “那不是真的!” 第八百八十二章 苏狐杀人了 迷心阵是一种迷惑心智的法阵,它利用阴阳八卦与奇门遁甲的巧妙配合,暗含天地环宇五行相克之学,虚实倒置,无本无末。 阵内汇聚至阴戾气,由念生妄,由妄生欲,此阵会将破阵之人心底执念以虚幻的方式呈现出来,让破阵之人身陷其中,继而忘我,无我。 不管是之前的凤天歌跟容祁,还是后来凤君离跟苗红袖都是因为入此阵而生出那许多幻象。 值得一提的是,倘若二人同时入阵,幻象只会显现出其中一人心里执念的场景。 先入为主。 凤天歌跟容祁乃是各自入阵,所见自然是他们心里各自的执念,凤君离要先于苗红袖入阵,阵中场景便是一片沙漠,谢如萱跟项晏也是同样道理。 因为不是项晏心底魔障,是以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当下拉住几欲冲杀过去的谢如萱。 “如萱!这不是真的!我们在寒山!” 不远处,叶清华正与贼匪奋力厮杀,身上满是鲜血。 “你放开我!”谢如萱狠狠甩开项晏,竭力嘶吼,“你没看到吗?那是清华!” 项晏看到了,可他知道眼前一切都是假的。 只是谢如萱没给他解释的机会,当下举起七锁刀,狂啸冲杀过去! 没有人比项晏更清楚,叶清华的死是谢如萱永远都过不去的劫,此时看到谢如萱冲向那群贼匪,项晏不得已跟了过去。 好在,项晏既知这一切都是假的,便没有深陷阵中。 他是闯过天罡阵的人,入阵一刻便猜出这必是解风情的杰作,寻生门,破阵眼。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自己跟谢如萱困死在这个阵里…… 整个寒山,最值得一提的,就是苏狐。 毫无疑问,苏狐比项晏跟谢如萱先离开军营,轻功又在他二人之上,是以苏狐早在阵中。 可跟所有人遇到的情况不同,苏狐虽身陷迷心阵,但他眼前所见,却是寒山实景! 嗯,毫无执念之人莫说身陷迷心阵,他就是被梦魇压住,心里也是一片澄净。 苏狐就是这样,如此的特别。 是以,苏狐根本无须破阵,一眼就看到了镇守在迷心阵阵眼处的铜人。 苏狐也没跟铜人打招呼,直接甩出破影,出手便是杀招。 话说铜人还在那儿闭眼呢。 破影飞斩,携狂啸剑气带起一道神辉! 铜人似有所感,猛然睁开双眼时身体疾速后掠。 苏狐挑剑,破影剑势未熄,奔着铜人往前直飞过去。 铜人手中乃是两只金锤。 眼见一道凌厉剑锋直击过来,铜人猛然砸出左手金锤,欲与破影以暴制暴! 苏狐怕过谁? 磕就磕! 破影剑身与金锤撞击刹那,一阵沉闷巨响乍起,振聋发聩。 铜人手中金锤险被震飞,苏狐紧握破影的手,也有些微抖。 “还是个厉害的!看招!” 遇强则强,我是太阳! 即便眼前铜人在苏狐看来,内力要高于他,但这并不是他畏缩退后的理由。 凤天歌就在寒山寨里,他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要说苏狐自打离开圣域闯荡至今,就服两个人,一个是公孙佩,另一个就是夜倾池。 除了这两个,哪怕是天王老子他也敢动手。 破影再起,一道巨大的金色扇面在半空中骤然生成,空气中尽是肃杀。 对面铜人手里那两只金锤亦在同时轰然碰撞,震慑出来的庞大气息正与夜空中那面金扇相遇。 轰的一声爆响! 两股狂啸气流在剧烈摩擦中迸发起出无数飞射四溅的火花,火花在夜空中绽放,犹如星光闪烁,美而无言。 苏狐跟铜人皆不势弱,二人也算旗鼓相当。 夜空中,金色扇面与仿若化形的暗金石山僵持不下,可恨的是铜人突然泄力,将另一半内力涌入其中一只金锤! 紧接着,金锤自铜人手里猛然甩出,直击苏狐胸口。 若按常理,苏狐哪怕想要硬拼,也要泄出半数内力祭出袖内双子剑,用以击挡金锤。 可是苏狐没有! 他半分内力未泄,破影带着他十成内力疯狂冲抵半空中的暗金石山,直逼铜人。 铜人力有不逮,但被铜人飞甩出去的金锤正以同样速度撞向苏狐。 ‘噗—’ ‘噗—’ 同一时间,破影带着磅礴剑气击碎石山,直接斩向铜人左肩,金锤亦准确无误砸在苏狐胸口! 这是结束了吗? 不! 这才刚刚开始! 就在二人皆退时,苏狐拼尽余力祭出袖内双子剑其中的一柄! 纵然只有一成内力加持,双子剑亦以飞快速度射向铜人胸口。 铜人震惊,当即以内力牵引,召回刚刚撞击在苏狐身上的那只金锤。 只可惜,慢了! ‘噗—’ 双子剑猛然扎进铜人胸口。 要不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呢! 铜人作为宇文琮用各种珍稀药材泡出来的药人,身强体健,就算还没达到刀枪不入的程度,但苏狐那柄飞剑亦不能伤到铜人要害。 倒霉就倒霉在铜人内力乃是药物加持,并不稳定。 是以在苏狐那一剑已然扎进来,铜人自感生命受到极大威胁,心神一颤,手微微那么一抖,被他召回来的金锤不偏不倚,正搥在插在他胸口的双子剑上。 铜人,意外死了。 眼见铜人倒地,苏狐这才捂住胸口强站起来。 逆血自肺腑向上疾涌,苏狐狠淬一口行至铜人面前,狠狠拔出双子剑。 “虽然是你自己笨,但若想报仇可以找我,听好了,我叫苏狐!” 苏狐绝非烂杀,对方若无杀意,他断无杀心。 对方若想他死,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他要活着,去救凤天歌! 入迷心阵者八人,苏狐是最先闯出去的一个。 也是最先冲破阴阳阵,入诛仙阵的一个…… 寒山之巅,无念再次睁开眼睛,远眺大阵,已有八个绿光莹莹闪动。 入阵八人无一损伤,反倒是师傅设下的铜人竟然如此快便折损一员。 由此可见,此八人皆有深厚功底。 面对此种情形,无念并无担忧,有的只是惋惜。 即便他们能冲破阴阳阵如何?能活着走到诛仙阵的阵眼又如何? 都得死…… 第八百八十三章 好饿 戊城,将军府。 在得到谢如萱、项晏跟苏狐昨夜失踪的消息后,屈平也有些坐不住了。 此时雷伊正在药室里急的团团转,掐指一算,这会儿上寒山未归的六人,是一个也没回来啊! “这可怎么办!”雷伊看向药案后面的屈平,急声问道。 “不急……不急不急……” 屈平摆手时,突然转动轮椅绕过药案走出房门,“你等我!千万不许离开!” “屈先生……屈先生你去哪儿?”雷伊想跟着屈平走出去,不想屈平离开后直接把门关紧。 雷伊想走,直接上山。 可转念一想屈平说的也对,去了六个都被解风情逮到寨子里,连他家主子都没能幸免,他去怕是连盘儿菜都算不上。 与其过去送人头,倒不如想想如何救人才是真的。 不消片刻,屈平去而复返,回到药室。 “屈先生刚刚干什么去了?”雷伊颇有期待问道。 屈平急匆转到药案前,开始朝怀里装药瓶,“我刚去把凤清撂倒了。” 雷伊,“……” 依着屈平的意思,他们的确不能再静观其变,再观下去只怕山上那几个骨头渣滓都没了。 是以他决定跟雷伊一并上山,可他又怕凤清在知道消息后也上山,万一大家都出事,戊城岂不是群龙无首。 雷伊了然。 “不过单把凤清撂倒还不行,有一个人必要同我们一起上山,我才放心。”屈平怀里塞的极满,都是保命的玩意。 “谁?”雷伊不解。 “易剑生。” 屈平虽然是鬼医,但在容祁这儿,他还兼当各种打杂,是以他知道的内幕也不少。 易剑生不是自己人,他凤清弄倒了,再把雷伊带走了,易剑生万一生出二心,凤清死的多冤。 雷伊恍然,“你想怎么带他上山?” “这是你该想的问题,现在我们兵分两路,酉时在寒山脚下集合。” 那么多前车之鉴摆在眼前,屈平自然不会单枪匹马闯寒山。 见雷伊懵懂站在原地不动,屈平分析,“解风情武功如何?” “在主人之下。”这是雷伊亲眼见过的。 那日破阵,他亲眼看到自家主人追着解风情打。 “嗯。”屈平深以为然,“所以解风情不可能单枪将容祁他们抓起来,他靠的,必然是法阵。” 雷伊认同似的点点头,“也只有这个可能。” “既然是法阵,你我哪怕加上一个易剑生也不够,所以你去军营,我去找帮手。”屈平肃声道。 “先生在戊城有熟人?”雷伊狐疑问道。 “龙行镖局!” 拿屈平话说,龙行镖局在戊城扎根几十年,必然对戊城里有几个算命先生极为了解。 所以他的计划是先到龙行镖局寻人手,再让他们找几个算卦的,一起上山。 诚然他不能把算卦的当阵法师用,但也比普通人强。 计划很完美。 屈平跟雷伊分头行事…… 阴阳阵内,凤君离手持龙吟不知走了多久,苗红袖则要死不活的跟在后面。 起初入阵时的浑圆落日不知何时已然挂在头顶,黄沙在烈日炎炎下被晒的滚烫,一股股热浪自脚下腾起,苗红袖觉得自己要变成人肉干儿了。 “凤君离你等等我!”苗红袖实在走不动,拼着好大一股儿劲儿拽住凤君离衣袖,“我好渴!” “忍着。”凤君离犹豫之后,没有将苗红袖攥在自己袖子上的手扫开。 “好晒!”苗红袖基本不敢抬头,刺眼。 “不晒。”凤君离继续往前走,略显疲累的脸上,那双眼,透着难以形容的冰冷。 “好饿!”苗红袖定力不足,即便眼前幻象非她心里所想,可她要陷的比凤君离深。 “别饿。”凤君离并不十分关心苗红袖,语气冷淡,态度也不算好。 苗红袖突然甩开凤君离衣袖,一双眼瞪如铜铃,“水!你看到没有!那里有水!” 顺着苗红袖指引的方向,凤君离分明看到一片绿洲。 那绿洲在这荒芜浩渺的沙漠里,显得格外突兀。 就在苗红袖冲过去的刹那,凤君离一把拽住她胳膊,“不许去!” “为什么?我快渴死喽!”苗红袖扭头,撅嘴看向凤君离。 “那里有危险。” 如果这沙漠是应他心中执念所生,那么在他心中的那片沙漠里,从未曾出现一片绿洲。 “哪里有危险嘛!我就去喝一口,就一口好不好?”苗红袖真的很渴,她觉得倘若错过这片绿洲,她就活不成了。 只是不管苗红袖如何哀求,凤君离就是不松手,“想活下去就跟我走。” “那我不活了!”苗红袖狠狠甩开凤君离,冲向那片绿洲。 凤君离,没有追。 他明知道绿洲有问题,但他也坚信此阵乃解风情所设。 所以,他在赌。 沙漠里,凤君离握着龙吟的手缓慢攥紧,视线紧紧盯住朝绿洲方向跑过去的苗红袖,静默感受周遭的气流涌动。 杀机来自八门,但凡他能感受到杀意,就能寻得八门中其中一门。 此时,苗红袖距离那片绿洲只剩数步,身上铜铃随着她的脚步有节奏的晃荡着,不时传出丁当声响。 “水!我来喽!” 苗红袖虽然自小跟解风情一起长大,但她对阵法却是丁点兴趣也没有,哪怕是之前助解风情操纵天罡大阵,她也没有领悟到精髓,只晓得旗挥的越欢实,阵里就越热闹。 这会儿蹲在绿洲前,苗红袖直接伸手掬起一捧水送进嘴里。 咻— 数道寒光闪过,凤君离纵未看到寒光,但他眼睁睁看到苗红袖肩头渗出血迹! 铜铃乍起,自其腰间飞出,落到地上。 凤君离难以形容心底那份震惊,整个过程苗红袖居然半点反应也没有! 平时那股嚣张劲儿都哪儿去了! “你要不要过来,这水好甜……”苗红袖完全没有感觉到异样,边掬起水边扭头朝凤君离看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一道身影陡在眼前闪现。 还没等苗红袖反应过来,便已然被凤君离揽在怀里,快速折回。 熟悉的感觉,太阳的味道。 苗红袖无比贪婪伸出双手搂住凤君离脖颈,整张脸贴在他胸口,莫名想笑。 “下去。” 第八百八十四章 百鬼众魅 荒芜沙漠里,凤君离揽在苗红袖腰间的手已经松开,不想苗红袖就仅凭那两条环在凤君离颈间的胳膊,硬是把自己变成一只树熊。 “不下。”苗红袖顶着一张理直气壮的脸,“是你先搂我的,我要搂回来!” 凤君离不说话,直接扯开苗红袖藕臂,“你跟解风情到底什么关系?” “咋了?”苗红袖被凤君离从脖子上摘下来,呶呶嘴,“你吃醋了?” 凤君离诧异时,苗红袖又道,“你要是吃醋,那我跟他没关系!” “解风情为了将本帅置于死地,居然连你的死活也不顾……”凤君离扫了眼苗红袖肩头擦伤,“他倒是心狠。” “你这人咋听不懂,这阵不是风情哥哥设的,要是他设的他早来救我了!”见凤君离朝前走,苗红袖立时跟过去解释。 凤君离嗤之以鼻,“这寒山寨里除了他,可还有别人善于设阵?” “没有!”苗红袖见凤君离还是不信,“你就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未理苗红袖,凤君离朝刚刚寒意飞射出来的方向走过去,虽然不知道那一门是不是生门,但总好过没有方向。 “咦?刚刚那片绿洲咋不见了?”苗红袖对凤君离的态度丝毫不介意,不经意扭头时,眼前尽是黄沙。 本来就没有绿洲。 凤君离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片沙漠。 那时的他为了寻找母亲,也就是楚玥郡主,差点儿死在这片沙漠里…… 同在阵中,面对百鬼夜行。 解风情非但没有毛骨悚然,耳根还微微有些发热。 黑暗之中,幽幽冥火。 众鬼行行复停停,月下骷骨裹红衣。 此时的解风情,仿若置身无间地狱,数不清的妖魔鬼怪在他身边穿行,生灵死灵,壁途山精。 空气里迷漫着返魂香的味道,解风情暗自调息,以免自己被香气所迷,陷入百鬼之中成为它们中间的一个。 那样,他便再也走不出这困阵,直至死亡。 泥泞潮湿,若隐若现的青石甬道上,解风情手持罗镜,丝毫不为周围精怪所惑,步步谨慎,步步前行。 自陷入百鬼夜行那一刻伊始,解风情便知他所在法阵,乃诛仙阵。 而之前所处迷幻迷心阵,又并非诛仙阵的范畴。 是以,解风情已然辨出此时设在他寒山寨周围,遍布百里的大阵,当是阴阳阵与诛仙阵的组合,这种组合鲜少现世,他只道五年前宇文琮在湘山摆过一次。 自那之后,在阵法师里赫赫有名的宇文琮从此销声匿迹,该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吧? 如果是的话,那他有点儿倒霉啊! 解风情握着罗镜的手,稍稍抖了抖。 幽冥地狱里,解风情严格依照罗镜指示,谨小慎微。 目及之处,前方有桥,桥下有河,河间有一小舟,舟里燃着一盏灯火,坐着一人。 与飘在周围的幽冥鬼火不同,那盏灯火显得无比鲜活,宛若真实存在。 解风情暗自狠吁口气,在心里不停告诫自己,全都是鬼。 罗镜指示上桥,解风情却忽然停下来。 依他对百鬼夜行的了解,只要过了这座桥,便是破阵。 而以他对宇文琮的了解,破阵远不会这么简单。 所以接下来,才是破阵的关键。 不管前路有多凶险,解风情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向前。 金缕长靴踏上桥头一刻,解风情手中罗镜的指针猛然朝向西南兑位,方向直指河间小舟。 不嗅,不闻,不看,定五脏,歇七窍乃是破百鬼夜行阵的重中之重。 解风情暗自沉淀心绪,一步步踏上青石拱桥,与他擦肩而过的,皆是些浮屠恶鬼,行尸走肉。 忽然,解风情耳畔传来一阵缥缈的声音。 “风情哥哥……风情哥哥救命……” 幽风阵阵,河间那条乌篷船里,白色轻纱的舱帘随风荡起,烛火明明灭灭。 熟悉的声音悠荡在耳畔,解风情却丝毫不显慌张,稳步向前。 心魔阵! 能把百鬼夜行跟心魔阵配合的如此之好,设此大阵之人即便不是宇文琮,亦是与之旗鼓相当的高手。 解风情已然行至桥中,再有半段桥的路程,他自信可破此阵。 就在这时,耳畔再次传来声音。 “酒逢知已千杯少,解兄,天歌先干为净。” 听到声音一刻,解风情陡然止步,缓缓闭眼。 “解兄,今日凶多吉少,天歌不求与你同年同月同日生,幸能同年同月同日死!” 解风情单手将罗镜托于胸前,另一只手竖在罗镜上方,薄唇微动。 “菩提夜,菩驮夜,婆娑诃,波陀摩……” “解兄,天歌此生无念,只愿及尔偕老,生生不离!” 缥缈的声音愈渐逼近,解风情眉心微蹙,紧闭的双眼上睫毛忍不住颤抖。 “解兄!救命!啊—” “天歌……” 情从何起,不知所归! 解风情只觉头脑涨痛,嘴里一遍一遍念诵的经文渐渐混乱,耳畔只剩下凤天歌的凄厉悲声。 “解兄!我在这里!救我—” 情动! 解风情猛然睁眼,转眸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入目所见,凤天歌正被一裹着红衣的枯骨紧紧扼住喉颈。 那红衣枯骨一双碧色双瞳,青面獠牙,煞气冲天。 “天歌!” 解风情纵身飞跃而往,终偏移出破阵轨迹,彻底陷入局中。 黄泉碧落,百鬼夜行! 大阵中鬼哭狼嚎,那些纵往的恶鬼仿佛在一瞬间被赋予灵魂,齐齐冲向解风情,似要将他生吞活剥。 “解兄!救命—” 河舟上,凤天歌在红衣鬼手里挣扎不休,一只无头恶鬼突兀挡在面前,被他抛出的罗镜狠戾震出虚空。 “天歌小心!” 就在解风情足尖踏至乌篷船头一刻,却是踏空。 小舟竟游至百米之外。 “解兄……解兄……” “该死!”解风情凶狠提气,足尖踩水,飞掠而往。 奈何万鬼冲袭,硬是将他拦在河中。 旱魃水虎,烛阴彭侯! 解风情狂甩鱼骨之际,烛阴鬼半截蛇身被他狠戾劈斩,绿血漫天。 就在这时,解风情余光正见红衣鬼张起血盆大嘴,青白獠牙,狠狠咬向凤天歌脖颈! “天歌—” 第八百八十五章 顾北川挨骂 鱼骨冲天而起,二十道白色剑气如同孔雀开屏,照耀整个夜空! 刺目白光惹的众鬼避散,白光之下,解风情双眼血红,猛将手中罗镜狠狠抛向小舟。 奈何! 那红衣鬼竟在他眼前生生咬断凤天歌脖颈,鲜血迸溅。 “解兄……此生无悔,长情不灭……” “不要……不要!” 解风情只觉肺腑极痛,逆血倒涌,喷出一口血箭,“天歌!” 眼前画面太过残忍,红衣鬼单手提着凤天歌的头颅,另一只手则将凤天歌的身体,抛向众鬼! 百鬼众魅,凤天歌的身体便在那些妖魔鬼怪的蚕食下,什么都没剩下。 “啊—” 解风情发狂般冲向小舟,他欲将那红衣鬼碎尸万段。 奈何罗镜先于他击中红衣鬼怪。 在那道刺目白光下,红衣鬼化作一团红色烟雾散尽。 与它一起散尽的,还有凤天歌的头颅。 “天歌!天歌—” 解风情终于踏上小舟,然而他拼了性命想要救的人,却已惨死。 鲜血顺着鱼骨蜿蜒滑落,滴答滴答。 血,是红色的。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罗镜落于解风情之手刹那发出刺耳幽鸣,一团黑色幽雾自鱼骨剑肆意滋生。 解风情单手持剑,再抬头时双瞳幻化成两道幽青色的冥焰。 与那些恶鬼,没有不同…… 诛仙阵内万分凶险,诛仙阵外风和日丽。 距离寒山百里之外的颖川,天气也是十分的好。 颖川城,王府书房。 一身黑色长袍的顾北川正手执书卷,桌边一盏茶,微微腾着热气。 虽说颖川的富庶,整个大齐除了皇城之外没有几个郡县可比,但颖川王作风一向俭朴。 不着绫罗绸缎,不吃百味珍馐,就连喝的茶也是普通的雨前龙井,并无特别之处。 雾气微动,一身着黑色劲衣的男子倏然现身,跪在地上。 “启禀王爷,御王已入城。”黑衣人据实禀报。 “他怎么来的?” 桌案后面,顾北川稳稳端着手里书卷,满头银丝被一银白玉冠束起,每一根都很整齐,白须落于胸前,俊瘦脸颊依稀可辨年少时的英姿勃发。 “回王爷,骑马。”黑衣人回道。 锐利如鹰隼般的眸子微转,没有情绪,却是不怒自威。 但凡武将,但凡上过战场,受过鲜血跟硝烟洗礼的将士,总会练就这样一双眼睛。 说起来,武将的眼睛与文臣不同,文臣多刚毅正直,武将多冰冷锐利。 顾北川是武将,还是当年追随先帝北冥霆时的武将,他只是轻轻扫过黑衣人,纵然无任何情绪,亦让黑衣人觉得似有一座山压过来,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一路都骑马?”顾北川浑厚的声音中,略显惊讶。 “不是,入城之后才骑,之前一直乘坐马车。”黑衣人道。 顾北川缓手搁下书卷,不禁转眸望向窗外,侧颜的线条看上去棱角分明。 论当年,外姓五王与先帝北冥霆驰骋沙场那会儿,北冥霆自然是公认的美男子,其次便是顾北川。 当然,如果那时顾北川不是小了北冥霆十岁,到底谁更俊朗还很难说。 五王中,顾北川最小。 “本王就说,他若一路骑马过来,那把老骨头也是别要了。”顾北川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情绪,不是嘲讽,更像是调侃。 黑衣人低头,“王爷要见吗?” 顾北川闻声,望着窗外的目光暗了暗,思忖片刻,“不见。” “若御王硬闯……” “呵,那条老狗只会叫,不会咬人。”顾北川转回视线,重新端起书卷,“把府上的人清一清,一会儿不管御王说什么,都不许拦着他,让他叫个够。” “是。”黑衣人领命,遁离。 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顾北川视线虽然落在书卷上,心思却已经转到别处。 算起来,他有整整二十年,没见到这位旧友了。 想? 能不想么…… ‘咣当—’ 要说颖川王府的大门原本是敞着的,奈何御王下马之后觉得直接走进去少了些霸气,于是硬叫随行下人把门关起来,然后再踹开。 这样就有气势多了。 “顾北川!你这个老匹夫给本王滚出来—” 浑厚的声音,霸道的姿势,御王入门后直接叉腰站在院中,大吼大叫。 要说五位外姓王爷中,长相最平庸的可能轮不上御王,但最胖的非他莫属。 尤其这些年在御城养尊处优,御王的身材愈发的有了重量。 “顾北川!你这个老小儿!居然敢对本王孙儿下死手,你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瞧瞧,那是谁的孙儿!” 满头银丝以紫金玉冠束起,一袭锦缎则是由江南极奢华玄蚕丝织锦而成,跟御叶衣服上的银丝扣不同,御王身上华袍埋的是琉璃扣。 好端端的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被阳光这么一照,活脱脱变成一只花孔雀。 “人呢!人都死哪儿去了!” 御王身宽体胖,圆嘟嘟的脸上鲜少能看到皱纹,这与岁月无关,多半是胖的缘故。 岁月的痕迹,明显比不上他长胖的速度。 一双白眉斜飞,下面那双眼睛特别大,比那双眼睛还大的,是眼睛下面的眼袋。 “顾北川,你这个缩头乌龟!你要是再不出来,别怪本王不客气!”与御王那副可爱长相极不相符的,是他的大嗓门儿。 他都不用怎么使劲吆喝,正厅房檐上的尘土就有些扑簌簌的朝下掉了。 书房里,顾北川听着主院传来的声音,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 回想当年,他们五个聚在一起时就御王话多,话最少的是孔王,他也不多。 每每御王在那儿骂街的时候,他都站在角落里,看着那个可爱的胖子自己把自己气够呛。 那时这叫乐趣,而今于顾北川而言,却多了几分苦涩。 “顾北川!你不出来是不是?那就别怪本王揭你老底!” 御王依旧保持双手叉腰的动作,指着正厅房门,“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先帝对你多好!把颖川这么大块地方封给你,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你非但不感恩,居然还想着造反!” 书房里,听到‘造反’二字的顾北川眼神微凉,心底倒是有一丝庆幸。 他就知道这条老狗叫唤不出什么好听的,才叫人清空院子,随便给他发挥。 第八百八十六章 我无所不能 自打提到‘造反’二字,御王那张嘴就像是决堤的洪水,再也停不下来了。 要说御王骂街真是特别有一套,先大胆假设,再小心论断,最后得出结论还要收尾一番。 他这一发挥不要紧,时间没了。 且说御王从辰时一刻,气都没喘一口骂到午时三刻。 书房里,顾北川正在用膳,听着外面那条老狗有些气短,便差管家送了壶茶水过去。 不多时,便听正院传来骂声,“顾北川!你是不是躲在哪个犄角旮旯塞饭呢?你给本王送壶水是几个意思?本王骂这么久饿了你知不知道!我站这么久你倒是叫人搬把椅子过来啊!” 顾北川咬了咬牙,吩咐下人照做。 “顾北川!得亏说本王的小叶子没死!要是死了本王必然跟你血战到你,不弄死你本王随你姓!”御王虽然很累,但嘴依旧没闲着。 是的,饭都塞不住。 “你说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学人家造反!你都这么大岁数了,造反有意义么!就让你可劲活你还能活几年!你一个老不死的,天天整些幺蛾子干啥!” 书房里,顾北川命人撤了午膳,坐在紫檀木椅上静默听着。 “再说先帝待你多好!你谋逆造反心里就不亏的慌!” 先帝待他多好? 听到这句话时,顾北川眼底闪过一抹狠戾。 先帝待他的好,他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在心里了。 午饭用罢,御王又有了力气,第二轮骂战开始。 顾北川慢慢靠在椅子上,细细数着御王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新词儿,还不少。 要说他们五个人里,最该造反的人就是御王。 别人造反都在骨子里,他造反在名字上。 御玺…… 远在寒山,破了阴阳阵的容祁跟凤天歌,不知不觉中已然踏进诛仙阵。 与解风情所见百鬼夜行不同,他们身处的环境,是一片偌大的桃花林。 千顷桃林盛放,满目尽是飞花。 此时站在林间,凤天歌与容祁身上的白衣在粉色桃林的衬托下,唯美的仿佛是一对神仙眷侣,误入桃林。 此时,闯过阴阳迷心阵的二人身上皆已受伤,容祁只是皮外伤,凤天歌左肩伤口略重,鲜血染透白衣,就像是在她肩头绽放出一朵美艳桃花。 “歌儿,小心。” 凤天歌身边,容祁感受到空中迷漫的肃杀气息,下意识站到凤天歌身前,握紧焚天。 “桃花阵。”凤天歌谨慎迈步前向,与容祁平齐,“我见过。” 容祁转眸,微怔。 “当年与元帅在湘山对战宇文琮时,他曾摆下阴阳诛仙大阵,那时我亦在阵中……”凤天歌恍然想到什么,“是阴阳诛仙阵!” 容祁心底早有思量,他在冲破迷心阵时便猜到是此阵法,只是没说。 “你在阵中?”容祁微挑眉峰,可他明明记得独孤艳入阵时带的百余人里,没有银面。 真相总是会在人不经意的时候,擦肩而过。 面对此等凶阵,容祁未再多想,“我对此阵,也略有所闻。” 这看似绝美如画的风景,实则处处蕴含杀机,谁也不知道眼前万千桃花中,哪一朵是淬了毒的曼珠沙华,又或,朵朵都是。 凤天歌转眸看向容祁,一袭月牙白的长袍染上血迹,青丝凌乱,有几绺垂落胸前。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容祁狼狈的样子,竟也不失半分美感。 “一会儿若遇凶险,你别救我。”凤天歌浅声开口,目光决绝。 容祁闻声,身子微微偏向凤天歌,直接拉住她的手,“我便不活,也不会叫你出事。” “我说不许!”凤天歌恼恨甩开容祁,“听话!” “除了生死,别的我都答应你。”容祁转眸,浅笑着看向凤天歌,一字一顿,“谁让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值得用命去爱的人呢。” 凤天歌不会知道,此时笑如桃花的容祁,心有多痛。 他此生错过了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母妃,那时在幻象里,他真的不想出来,只要能跟母妃在一起,死他也甘愿。 另一个便是独孤艳,他没赶回来。 这一次他真的,不能再错过凤天歌……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胜过多少甜言蜜语。 凤天歌不再争辩,提起斩风,“那我们就都活着!” 眼见凤天歌迈步走向桃林,容祁自是紧随。 风起,阵动。 无数粉色桃瓣随风盘旋,缭绕在容祁跟凤天歌周围,淡淡花香扑鼻,若这真是美景,必能让人沉醉。 但此时,不管凤天歌还是容祁,皆打起十二分的谨慎。 花瓣在他二人周围越聚越多,视线之内,容祁跟凤天歌生生被飞卷起的万千花瓣包裹在中间。 咻— 随着第一片粉红花瓣如薄刃般射向凤天歌,无数花瓣在空中突变,化作万千刃刀疯狂斩向二人! 凤天歌美眸骤戾,身体在原地迅速旋转,斩风随势,疯狂外溢的剑气一瞬间在凤天歌周围铸起密不透风的坚固堡垒。 粉色刃刀与急速涌动的白色气墙猛烈撞击,刃刀瞬即幻化成被无数剑气割裂的桃花,往外飞溅! 漫天破碎的花瓣中,凤天歌身体原地拔起,凌空而上。 随着被迸飞的花瓣越来越多,俯瞰下去,在那一片粉色的海洋里,一袭白衣的凤天歌犹如仙子般飘然其间。 轰— 凤天歌周围的白色堡垒突然朝外爆涌,周遭空气都似被这股突然爆裂的剑气挤压,不断震出波浪般的曲线,花瓣疾退,散落如雨。 而此时,萦绕在容祁周身的花瓣却似经历一场烈焰焚身,化作点点粉雾散去。 凤天歌转眸,与容祁四目相视。 “入阵!” 桃花阵凶险万分,容祁与凤天歌却是勇往,毫无惧意。 只要有你在,我无所不能…… 这厢,容祁跟凤天歌在阵内毫无惧意,那厢,屈平跟雷伊在阵外却是充满了惧意。 拿屈平话说,谁要敢闯眼前大阵,出来就是一千两。 需要解释的是,这句话之所以表达了屈平对大阵的敬畏,关键在一千两上。 屈平可不是什么大方的人。 他能出一千两作为酬劳,犒赏那些各个自称玄学大师的算命先生,完全可以看出他对眼前大阵的态度。 能不敬畏么,易剑生那么个大活人原本就在他们面前,眨眼就不见了。 当然,屈平敢这么大手笔,也有可能钱不是他出…… 第八百八十七章 苏狐睡着了 寒山脚下,屈平旁边与他同行的龙行镖局总镖头正在抹汗。 自他被屈平拉到这里数人头,这会儿闯进寒山的已经有三十八个算命先生。 他们都不出来还好,都出来,那就是三十八万两雪花白银啊! 他就是把整个龙行镖局卖了也不一定能卖上这个价儿! “先生,那什么……我也想进去看看……”总镖头实在忍不住了,压低身子请示道。 屈平点头,“也好,反正你们镖局二当家也中了我的毒,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管他要钱。” 总镖头抹汗,他没别的想法,就是想进去把里面那三十八样个算命的给宰了。 且等那镖头冲进寒山没了踪影,屈平忽觉得背后有点儿凉,不禁回头,空空如也,“人呢?” 屈平另一侧,雷伊眼皮一搭,“都进去了。” “那就等着吧。”屈平生怕自己不小心入阵,说话时刻意朝后转了转轮椅。 别问他们为何知道寒山有阵。 初到时也不知道是哪个愣头儿青走在他们前面,然后就在所有人面前,消失了。 至此时,阴阳诛仙大阵,已成。 雷伊瞪了眼屈平,“屈先生,咱们就干在这儿等着?” “否则呢?你也看到里面有多凶险了!”屈平理所当然道。 雷伊摇头,“不,我没看到。” 他除了看到那些人消失在阵里,完全没看到阵里有多凶险。 “你怎么就不开窍?如果他们都不出来,你在外面,就是一线生机。”屈平又开始给雷伊说教。 之前雷伊还有些模棱两可,从某个角度上看屈平这话没毛病。 但现在他忍不住了,自家主子很有可能已经挂在阵里,他作为一个暗卫,死在主人后面简直可耻! “你干什么?”见雷伊不管不顾朝阵里走,屈平伸手想要拉住他。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倏然闪现。 雷伊顷刻拽出腰间软剑,回挡在屈平身前,“你是谁?” 黑衣人不开口,陡然出招! 是敌非友! 屈平见雷伊跟黑衣人打到一处,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不时抛出暗器。 奈何二人武功远在黑衣人之下,雷伊手中软剑祭出刹那,手腕硬生被黑衣人九节长鞭甩中,痛极失手,软剑腾飞。 “快走!”雷伊在被黑衣人封住穴道瞬间,为救屈平,竟拼尽自己所剩内力狠狠踹了一脚屈平的轮椅。 需要注意的是,以寒山为准,此时屈平正在靠近寒山的方向。 也就是屈平在内,雷伊在外。 是以雷伊这一脚好死不死的,正把屈平踹进寒山大阵。 而屈平入大阵之前,眼睁睁看着雷伊被黑衣人给虏走了。 卧槽— 原是暗夜苍穹,此时却是光芒耀眼。 屈平坐在轮椅上,心境陡寒。 眼前场景,正是当年北冥渊为劫私货派人血洗的楚国驿站,他此生挚爱曲灵儿,就死在这场杀戮里。 风动,残败的木门不时发出吱呦声响。 屈平双手紧握轮椅,一下一下,转向驿站外面的那扇木门。 他知道在那扇门的后面,他的灵儿,在等他…… 大阵步步设死局,处处有玄机。 因为项晏在最后一刻力挽狂澜,谢如萱躲过死劫,但他二人皆有不同程度受伤。 生门破,那些存于密闭空间的幻象瞬间化作寒山实景。 谢如萱握着七锁刀的手,鲜血迸流。 “如萱!” 项晏肩头被利箭穿了一个窟窿,他却顾不得自己伤口,疾步跑到谢如萱身边,忧心忡忡。 “为什么……” 谢如萱左臂中箭,身上多处擦伤,可她仿佛感觉不到一样,猛然抬头,血红眼珠狠狠瞪向项晏,突然咆哮,“我就快救出清华了!” “如萱……”项晏被谢如萱的样子吓到了,“如萱你醒醒……” “清华在哪里?”谢如萱猛然揪起项晏衣领,血目如荼,“你快告诉我清华在哪里!再不说她就快坚持不住了!” 项晏噎喉,他抬手落在谢如萱肩头,“清华死了,四营军演的时候她率的三千兵遇到埋伏,清华与那些贼匪对战一天一夜,最后……她战死了。” “没有没有!她刚刚就在那里!我们快去救她!”谢如萱狠狠推开项晏,握刀就要冲过去。 “谢如萱!” 项晏忍痛起身,一把拽住谢如萱,“你到底要自责到什么时候!清华是为救你而死,可那时若换作你是她你也一样会那样做!而且……就算她不救你,她的伤……” “你闭嘴!”谢如萱狠戾低吼,猛然举起七锁刀。 “清华的死,是意外……” 项晏强自撑起身体,压低声音,“你已经为她报仇,你忘了吗?是你把闻少卿的头砍下来提到清华坟前祭奠,我相信清华在天之灵必能瞑目!如萱,清华此时此刻也必定在天上看着你!她断不想你这样折磨自己!” 泪,狂涌而落。 谢如萱终是从困境里清醒过来,叶清华已逝的事实再一次让她感受到了绝望。 看着谢如萱颓然跪到地上,项晏大步冲到她面前,“都过去了。” “清华……不能再活过来了,是吗?”谢如萱悲恸抬头,眼泪无声滑过脸颊。 项晏心痛,将谢如萱揽入怀里,“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 “呜呜……” 这一刻,谢如萱终是放下执念。 苏狐睡着了。 谁也没想到,在这个遍地杀机的阴阳诛仙阵里,居然还有能安安稳稳睡着的破阵者。 当然,这也不能怪苏狐,实在是他此时身处的大阵,太过舒适。 鬼打墙。 要说诛仙阵里众多的阵中阵,唯此阵最为温和。 没有杀机,没有陷阱,就是走不出去。 阵内百树汇聚成林,每一条路都不尽相同,每条路上树木也都不一样,但要是走的久了,就会发现每走一段时间,就会有一块相同的石头出现在面前。 一般入阵者,只要第三次看到那块石头应该就能明白怎么回事儿。 苏狐不是一般人,因为轻功了得,苏狐走的非常快,每次经过这块石头的时候苏狐都没注意到。 直至走了很久很久,苏狐累到气喘时,猛然发现在路边居然有块石头,便想着坐在上面歇歇脚。 这一歇,就睡着了…… 第八百八十八章 桃花阵 千里之外,逍遥王府。 正值午时,御叶用罢午膳,拿起拭巾抹过唇角。 冬末太阳虽大,却不温暖。 此时阳光透过窗棂落进来,御叶身着那袭宝蓝色长袍上的银扣莹光闪烁,华贵非常。 “还没有寒山的消息?” 御叶开口的下一秒,玄柯忽入,“回主人,没有。” 房间里一瞬间静默,御叶握着拭巾的纤长玉指倏然紧攥,双目幽蛰。 “解风情出事了……”御叶低喃,眼底闪出一道冷光,“袖袖也没消息吗?” 玄柯低头,“属下与寒山寨联系不上,送出去的三只飞鸽皆无回信。” “戊城也没消息?”御叶抬头,肃然看向玄柯。 “戊城倒是有些消息,好像凤天歌跟凤君离也失踪了,听说失踪的还有容祁。”玄柯据实道。 御叶闻声,皱眉。 “主人,颖川王到底使的什么手段,他到底派了什么人过去……” “阵法师。” 御叶寒目如锥,薄唇紧抿,“能将众多高手一网打尽的手段唯有阵法师摆下的奇门大阵,你且想想,你放出去的三只飞鸽皆是不同方向,哪怕解风情真的出事,寨子里还有李同他们,不可能无一回信,如此推断,寒山寨外怕是被人设了大阵,如此才会内外不通。” “那解公子岂不是凶多吉少?”玄柯忧虑开口。 “他没那么容易死,本小王现在担心是的袖袖,那个傻丫头若未与解风情在一起谁能保护她……”御叶剑眉紧皱,眉宇间的那份担忧溢于言表。 看到自家主人如此,玄柯宽慰,“苗姑娘武功也是了得,当不会出事。” “她武功了得,可脑子不行,那傻丫头……” 御叶语气显出几分焦虑,“你且传信给咱们暗藏在戊城的那几个人,入寒山,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袖袖,万不能让她有半点闪失。” “是。”玄柯私以为倘若解风情跟苗红袖皆出意外,他们在戊城的人即便入寒山,结果也是一样。 但他也就想想,整个御城的人谁不知道,御小王孙从来冷静,唯独遇到苗姑娘的事,便丝毫精明也显现不出。 这可能就是俗语说的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见自家主子站起身,玄柯微愣,“主人去哪儿?” “去找北冥狄下棋。”御叶声音冰冷,走向房门。 “可逍遥王还没醒过来……” “那本王就给他摇醒!敢与本小王提当年事,他就该付得起代价!下不死他!” 玄柯不语,默默跟在后面替逍遥王点了三根蜡…… 同在皇城,归梦阁。 自容祁离开,至今已有一个半月的时间。 这一个半月里,丁丁每次在温老手里得到的消息,都是‘安好’二安。 “小姐您就放心吧,世子那么厉害,而且戊城也有咱们四海商盟的人潜着,他跟凤天歌不会出事的。”翡翠玉桌旁边,丁丁边斟茶边宽慰。 “凤天歌最好死了!”沉默许久的胭脂突然拍案,狠戾道。 丁丁见自家小姐如此,便也没敢把茶端过去,“小姐……” “我真不知道凤天歌到底给世子吃了什么迷魂药,居然把他迷的连正事都忘了!”只要想到容祁之前与她说的那句话,胭脂心里便似扎了一根刺,任她如何挑拨,那根刺却越扎越深。‘我把她当作大楚世子妃,四海商盟盟主夫人,早在楚太后活着的时候这门亲事就已经定下,她凤天歌,是本世子的未婚妻。’ “那我是什么!”胭脂兀突低吼,眸间微红。 丁丁见状,小心翼翼凑过去,“小姐,您也别太在意凤天歌,许是世子就是利用她在朝中的势力报仇呢……” “没有世子,哪有凤天歌现在的耀武扬威!”胭脂猛然转眸,看向丁丁,“凤天歌这一路走过来,靠的全都是四海商盟!靠的全都是容祁!” “小姐……” “我不服!明明我为容祁做了那么多,他眼里却只有凤天歌!如果……如果不能跟容祁在一起,我又何必到这种肮脏地方糟践我自己!我为他付出那么多,他是怎么对我的!” “小姐!您别激动,我们来这里,不是还想给夫人报仇么。” 丁丁想要转移胭脂的注意力,不想却换来胭脂一阵冷笑,“报仇?母亲那时已经出局,是她自己硬跑回去怪得了谁!” “小姐……”丁丁震惊。 意识到自己说话过于刻薄,胭脂终是狠吸口气,渐渐平静下来,“仇一定要报,容祁我也一定要。” 丁丁噎喉,“小姐,那会儿奴婢收到言相在楚国托人捎来的一坛女儿红,说是他封存三年的,叫您尝尝味道……” “扔了!”胭脂不屑道。 丁丁本想开口,犹豫后默然转身。 就在丁丁行至房门一刻,胭脂忽似想到什么,“把那坛酒先存着。” “是。” 房门响起,丁丁阖门离开。 屋子里安静下来,胭脂美眸落向桌案的那盏烛灯。 言奚笙到底是楚国宰相,将来于她,或许用得着…… 寒山,桃花阵。 万顷桃林,如月染绯霞,满目如画。 春风十里,惹飞花漫天,灼灼其华。 桃林正中,焚天如火,斩风如银,两道磅礴剑气自初时伊始,始终未熄。 此时,凤天歌与容祁持剑冲袭,入目竟是一片绕无可绕的桃花潭,潭面如镜,潭水千尺。 “歌儿!” 就在凤天歌欲点足跃起刹那,容祁突然拉住她! “怎么?”凤天歌转眸一刻,背后一道由万千花瓣汇聚而成的粉色气浪冲袭而至! 来不及听容祁解释,凤天歌猛然祭出斩风。 斩风剑势如虹,与迎面冲袭的万千花瓣碰撞一刻,花瓣溅飞,漫天狂舞! 眼见迎面又有三卷花瓣狂啸而至,容祁迅猛斩出焚天。 仿若波浪似的剑气硬生将所有花瓣击挡在空半,就在这一刻,容祁突然闪至凤天歌身侧,抬手封住她一处穴道。 凤天歌震惊! 然下一秒,容祁已然背起凤天歌,点足跃向桃花潭。 那无数狂卷的花瓣于潭边骤然停息,散落时,片片桃花如雨,落于地面。 美而无言…… ------------------- 先更三章,稍后继续。 第八百八十九章 我爱你 桃花潭水深千尺,碧波之上显杀机。 凤天歌还没来得及领悟到容祁的作法,潭间突然腾起无数尖锐芒针。 与万千花瓣一般,一望无边的桃花潭竟被芒针覆盖。 “容祁……容祁你快放我下来!” 凤天歌眼中震惊,这般阴险毒辣的陷阱在她眼里毫无破绽。 破阵者唯有踏针而行,方能继续。 看着眼前那些不时疾速冲顶的芒针,凤天歌陡然心痛。 她竟有那么一刻,在怀疑容祁的动机。 被伤的狠了,便也不敢彻底信任了么…… “容祁!你听到没有,放我下来!” 那些芒针坚硬无比,向上冲抵的速度又是极快,莫说容祁此时正背着她,就算她一个人站在上面也难保足底不被戳伤。 一阵闷声,凤天歌分明看到容祁脚下潭水陡然震荡,“容祁……容祁你……” “我没事!”容祁背对凤天歌,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儿,来自足尖的刺痛令他暗自咬牙。 彼时站在桃花潭前,他便隐隐感觉到潭内杀机,既是这潭中万分凶险,他又怎能让凤天歌踏进这潭水半步。 若死,也是我在先。 “你混蛋!” 就在凤天歌怒极之际,左右两侧,两道水龙自潭底冲天而起,水浪四溅中,无数凌厉锋芒猛然射向潭中飞驰二人。 “歌儿,靠你了!”容祁微动手指,凤天歌上身即动。 面对无数暗镖,凤天歌美眸凶狠,狂啸祭出斩风! 斩风疾劲,于容祁左右狂斩,磅礴剑气化作无懈可击的白色气浪在二人身边生成,暗镖击向气浪,瞬即弹飞。 一时间,偌大桃花潭巨浪翻滚,海啸滔天,潭水冲天倒涌,如龙鳞般的万千水花飞溅,将潭中那两抹白色身影困在中间。 如此震撼的美景,却蕴含着绝顶杀机。 惊雷乍响,斩风在容祁周围如闪电劈斩,潭水激荡。 “呃……” 就在凤天歌拼死绝杀之际,耳畔传来一声闷响,“容祁!” “我没事。” 一根尖锐芒针生生穿透容祁足面,刺痛陡袭,冷汗与潭水混合,自容祁俊美脸颊无声滑落。 不管是凤天歌,还是容祁,已经到了力量的极限。 万幸的是,桃花潭的尽头就在百米之外。 凤天歌根本来不及低头去看容祁尽被血染的双足,左右疾驰的暗镖从来没有一刻减弱,斩风啸鸣,却仍在势尽一刻放进一枚暗镖! 暗镖闪入刹那,凤天歌躲闪不及。 就在凤天歌放弃一刻,身体忽转,却非她动。 ‘噗—’ 那枚本该刺到自己肩头的暗镖,此一刻正狠狠擦过容祁左臂,鲜血入目可见。 “容祁……容祁你这是干什么!”凤天歌震惊片刻,发狂怒吼。 潭中万千尖锐芒针,容祁只是奋力前行双足都几近被废,他竟然在这潭中踩足调转方向,那双脚不要了! 剧痛一次一次侵袭肺腑,容祁在这一刻方才觉得,原来自己也是人。 原来他并不是无所不能。 可即便让他再为凤天歌走一次这桃花潭,他亦绝不犹豫。 原来,他真的很爱这个女人。 终于,潭水尽。 容祁强撑身体落于对面潭边,将将抬手解开凤天歌穴道,一支穿云箭带着无比霸烈的气息,狠戾射向二人。 “该死!” 那样的速度根本来不及举剑。 凤天歌感受到寒凛杀意一刻,毫不犹豫将容祁抱进怀里,身体反转,以背迎向穿云箭! 寒箭在前,容祁凌厉双瞳骤然一缩,双臂用力反将凤天歌压在身上。 “容祁—” 失去的恐惧猛然跃至心头,凤天歌拼命大吼,她拼尽所有力气挣扎,可是做不到! “歌儿,我爱你!” 生死在即,容祁义无反顾。 “我可能,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不要—” 泪水模糊视线,凤天歌眼泪急涌,她紧紧抓住容祁双肩,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 轰— 爆裂声乍响! 凤天歌只觉耳膜似被无数芒针刺破,可她顾不得痛,而是睁大那双血眼紧紧盯住压在她身上的容祁,“容祁!容祁!” “我没事……歌儿,我还能陪你……走下去……” 预期的疼痛没有袭来,容祁无力趴在凤天歌身上,再也不想起来。 “容祁!” 凤天歌脑子里一阵轰鸣,她听不到容祁在说什么,只觉得彼时迷心阵里那股撕心裂肺感觉重现。 “容祁!你不要离开我……” 凤天歌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狠狠搂住压在她身上的容祁,眼泪肆意,“求你,我就只剩下你了,只剩你了!你给我活过来!” “好……” 容祁耷在凤天歌肩头的脑袋缓缓抬起来,一张风华无双的容颜落在凤天歌眼里,眼若桃花,“那我就活过来。” “容祁……容祁你没事?” 耳畔嘶鸣渐息,凤天歌狠狠抹泪,睁眼看向容祁,“你……” “他还活着。” 清越的声音陡然自两人身侧响起,突兀又是无比的虚弱。 凤天歌与容祁几乎同时看过去! ‘咻—’ 斩风剑起,狠戾刺出。 “解风情!我杀了你!” 容祁艰难起身一刻,凤天歌手中斩风已然劈向半跪在旁边的解风情。 解风情眸色陡寒,以空手接白刃之姿单膝跪在凤天歌面前,绝世倾城的容颜蕴着难以形容的悲伤。 掌中鲜血蜿蜒,顺着手腕汩汩滑落。 解风情身着的碧色长袍已被血水染尽,支起的左膝上一道血痕深可见骨。 他眼中,有泪。 “你……你出尔反尔,枉为君子!”凤天歌见解风情如此却未收剑,冷戾狠斥。 解风情凝视凤天歌的双眼,微颤。 他低下头,硬是将那股悲凉情绪压在心底,再抬头时苦涩抿唇,“这阴阳诛仙阵,不是我摆的。” “不是你?”凤天歌微怔。 “你应该看出来了,我也刚从阵里出来。”解风情松开斩风,单手狠搥地面站起身,另一只仍在血涌的手,被他暗暗垂在身侧。 凤天歌将信将疑时,分明看到解风情脚下那支入地三寸的穿云箭正被鱼骨压制。 鱼骨剑身,多了一道缺口。 未理解风情,凤天歌一瞬间想到容祁,登时收剑转身扶过去,“容祁,你没事吧?” 容祁摇头,身体却不由自主靠在凤天歌身边。 这一次他不是有意要在凤天歌那里讨些甜头,他有些,站不住。 第八百九十章 苏狐破阵 面对眼前的容祁跟凤天歌,解风情几欲开口的话,硬是噎在喉咙里。 他其实想说,天歌妹妹你没事,真好。 想他解风情半生潇洒,处处留情,从来不曾为情所困。 他喜欢看着那些男男女女对他朝思暮想,为他痴迷沉醉,却不知何为情字之苦。 此番闯关百鬼夜行,他虽不知情字之苦,却知情字之痛。 此时的解风情不去看凤天歌与容祁相依相偎,抬手自怀里拿出罗镜,镜中指针急转,最终停留在刚刚穿云箭射过来的方向。 “那里是生门。” 凤天歌将容祁扶坐到旁边一株桃树下,这方抬头,“此阵真不是你设的?” “此阵设于寒山,由阴阳阵与诛仙阵配合而成,解某入阵时此阵还未覆于寒山寨。”解风情单手托着罗镜,另一只手拔起竖在地面的鱼骨,且在鱼骨的支撑下艰难走到旁边一株桃树坐下来。 膝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仍在涌血。 直到这一刻,凤天歌方见解风情一身惨烈,“你是从何阵出来的?” “百鬼夜行。”解风情故意不看凤天歌,视线转向对面那片已然宛如平镜的桃花潭。 凤天歌未语,但她旁边,容祁心里却隐隐觉得惋惜。 对面那个可恶的男人,居然没死在百鬼夜行阵里啊。 嗯,他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明明解风情才替他挡下穿云箭,他还是特别想让解风情死的彻底一些。 有些人就是长着一张让人特别讨厌的脸,就算好事做尽,也让人觉得该死。 “你……你未触阵?” 凤天歌知道百鬼夜行,确切说她闯过! 当年湘山一役,她率众将入宇文琮摆下的奇门大阵,那时她一路破阵,直至遇百鬼夜行,险些丧命。 她还记得那时惊险,如果不是有位高人突然出现替她挡下杀门绝杀,那时的她断闯不出百鬼夜行。 只是至今她都没找到那位助她破阵的高人。 忽的,凤天歌猛然扭头看向容祁,脑海里猛然闪过一个念头! “歌儿?”容祁以为凤天歌想说什么,轻唤一声。 “没什么。” 凤天歌暂将心底疑问压制,转尔看向解风情,“你是怎么出来的?” “屠尽百鬼。” 解风情太累了,他颓然靠在桃树上,视线望向头顶一片碧蓝。 看似云淡风轻的回答,却让对面凤天歌跟容祁皆惊。 他们是入过百鬼夜行阵的人,自然知道此间凶险。 屠尽百鬼,谈何容易! 三人皆不语,此时凤天歌方见容祁双足已被血水染尽。 凤天歌移身过去,正想替容祁脱下鞋袜查看,却被容祁拉回来,“没事,我封了穴道,一点儿都不疼。” “谁让你背我了?”十指连心,容祁岂有不疼的道理。 “你是我媳妇,我不背你还能叫别人背了去。”容祁拉着凤天歌的手,浅浅一笑,“还好你没事。” 对面,解风情眼底闪过些许落寞,“天歌妹妹,容兄不疼那你别管他了,我疼。” 听到解风情开口,容祁立时龇牙咧嘴,“胳膊好痛!” 凤天歌恍然想到之前在桃花潭里容祁替她挡的那只暗镖,于是扯掉衣角,直接过去替容祁包扎。 面对眼前场景,解风情只是苦涩一笑,别开视线,“我们现在身处诛仙阵,据解某所知,百鬼夜行跟桃花阵算是诛仙阵里最凶的杀阵,破此二阵,阵眼便离咱们不远了,且等休整好,我们便入阵眼,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我寒山寨外如此放肆。” 凤天歌替容祁包扎好伤口,转身坐下来,本能与容祁靠在一处,“若再有危险,你别救我。” “怎么可能。”容祁扭头,刚好看到凤天歌虽疲惫却英气十足的侧颜。 怎么看,都不够。 凤天歌明知容祁在看她,却未作声,而是身体绝对放松的靠在桃树上,缓缓闭上眼睛。 他们的确需要好好休整,才能在接下来的背水一战里,赢得一线生机。 容祁深吸口气,脑袋干脆一歪,倒在凤天歌肩头。 对面,解风情看到容祁朝自己咧嘴,微微耸肩,视线再次移开。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漫天花瓣随风飘散,凤天歌三人便在这万顷桃林间,化作绝美画卷…… 寒山之巅,随着入阵人数越来越多,浮在无念目及之内的绿色光点也越来越多。 但真正走进诛仙阵的,有八人。 其中有四人距离诛仙阵的阵眼极近,另外四人则在诛仙阵阵缘徘徊,想必是刚破了阴阳阵中的迷心阵。 铜人,已经死了两个。 无念细数间,有几个绿色光点陡然灭在阴阳阵的阵缘,消失不见。 “师傅……”无念闭目,以千里传音术恭敬道。 所谓千里传音,不过是个广义上的武功绝学,无念这句‘师傅’虽不能传音千里,却足以让诛仙阵阵眼处的宇文琮听到。 阴阳阵与诛仙阵的阵眼看似百里之外,却因为阵内阴阳五行的巧妙配合,在两个阵眼中开辟出一条肉眼不可见玄道,无念的声音便是在这条玄道,通往诛仙阵的阵眼。 “静心,依计行事。”宇文琮的声音随即落在无念耳畔。 无念闻声,缓缓闭目。 铜人的确死了两个,一个是苏狐无意斩杀,另一个死在苗红袖手里。 如果说苏狐不是有意的,那么苗红袖就绝对是故意的。 目的无他,就是想向凤君离证明此阵非寒山寨自己人所设。 凤君离没信,但是出于道义也没把苗红袖扔下不管,至此,二人破阴阳阵,入诛仙阵。 与他二人同时进入诛仙阵的还有谢如萱跟项晏。 值得一提的是,苏狐。 是的,苏狐永远值得一提。 原本在那块石头上睡着的苏狐,一睡就是六个时辰。 六个时辰后,苏狐醒了。 即便是这样,他也没觉得自己来回来去走的路有什么问题。 于是又在鬼打墙里绕了两个时辰后,苏狐又累了。 但这一次,苏狐没睡。 不是他不累,是他怕自己又像刚才那样睡起来没个头儿,平白耽误那么多时间找凤天歌。 要说苏狐真的是,好聪明。 他直接提破影,劈了那块巨石。 目的防止自己坐上去,结果却是破了阵。 鬼打墙无方向,自然无八门,但对于设阵的人来说,它有破点。 破点就在这块石上。 敲碎即阵破。 苏狐就这么从诛仙阵的外缘入了内缘,一根小手指都没伤到…… 第八百九十一章 云间客栈里的贵人 颖川,将军府。 要说御玺骂人的词汇量真的是非常丰富,自他第一句开嗓儿至今,两天一夜的时间,终于有了重复的词。 书房里,御王骂了多久,顾北川便坐在紫檀木椅上默默听了多久。 “顾北川你给本王听着,本王跋山涉水,千里迢迢,披星戴月赶过来可不是找你叙旧来的,我最后警告你一句话!再敢动本王的小叶子,我要你命!” 前院正中,御玺见有人送来晚膳,终于闭了嘴。 食不言,寝不语。 御王在吃这方面很讲究。 于是一顿晚膳的时间,顾北川耳朵终于清净了一会儿。 半个时辰之后,就在顾北川以为新一轮骂站即将开始时,房门响起。 书房里,顾北川一袭黑色长袍,身形笔直坐在书案后面,听到敲门声时视线自窗棂平转,“进来。” “启禀王爷,御王走了。” 听到管家禀报,顾北川平静面容上,陡然闪出一抹震惊。 见自家王爷没开口,管家又道,“御王临走前让老奴转告王爷一些话……” “什么?”眼中震惊须臾而逝,顾北川如往常般端坐在木椅上,薄唇浅抿。 管家犹豫。 “照他原话,重复一遍。”顾北川肃声道。 “是。” 管家当下拱手,保持这般恭敬姿势开口,“多行不义必自毙,本王之前答应与你结盟那都是假的!骗你这老小儿的!本王是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等有了证据好把你的丑陋行径昭告天下,你真以为本王会跟你同流合污?本王对先帝之心,日月可鉴!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御叶是本王命根子,你再敢动他一下,我御城必兴兵揍死你!” 管家说了很多,说到最后喉咙有些哑。 从头到尾,顾北川脸上都无甚神色变化,只在管家说完之后,笑了笑,“二十几年不见,那条老狗成语用的不错。” 管家不敢多言,见自家王爷挥手,退了下去。 房门闭阖,顾北川轻唤一声,便有黑衣人闪现,“将本王埋在后院那六坛女儿红,挖出来一坛给御王送过去。” “是。” 这一次,书房里彻底无声,顾北川坐在紫檀木椅上的身形,依旧笔直。 只是眼中,闪过少许落寞跟遗憾。 身为武将,顾北川从未有一时一刻的懒散,纵已到了这般年纪。 他都不用问,便知道御王为何会叫管家传话,怕是嗓子哑的喊不出来,影响气势。 那条老狗从来不务实,哪怕只有十文钱,便恨不得把那十文钱全都穿在身上,一身的琉璃扣,生怕拦路的劫错人。 顾北川终是垂眸,抬手握起书卷。 只是心,尚未平静。 多行不义必自毙? 先帝对他不薄? 难道我顾北川就是不仁不义之人! 如果是。 那也是有人不义在前…… 颖川城外,一辆宽敞的马车正在官道上缓缓前行。 马车不仅宽敞,还特别的有排场,四匹千里名驹驾车,车外装饰皆为金银,垂在马车四角的角铃中间坠着三颗连串的琉璃珠子,算起来,有十二颗。 车厢里的情况与在外看时不同,三个人同坐,竟有些挤。 御王坐在正位,能容纳三个人的空间他一个人坐,刚刚好。 “王爷,才骂两天一夜,这不是您的水平啊!” 御王左右两侧,坐着两个身着黑白衣的少年,白衣少年长相俊俏,尤其眼睛特别灵动,一看就是个机灵的。 黑衣少年长相与白衣少年同,但明显能看出是不同性格,整张脸都十分的冷。 “不是您的水平。” “那是!本王要真发挥实力,我能把顾北川他家祖坟都骂冒烟你们信不信!”御王双手托着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一双眼笑成桃花,眼袋如桃。 “那王爷为何不继续骂他?咱们辛辛苦苦走了半个月,不就是过来骂人的吗?”白衣少年不解。 “为何不骂?”黑衣少年亦开口。 “你当这是咱们家门口儿?要真把那小老儿骂激动了,你们死了也就死了,本王这条命多矜贵!” 所以说,御叶嘴臭是有根可寻的。 白衣少年呶呶嘴,“王爷不敢呀?” “不敢。”黑衣少年亦道。 “你们懂个屁!这叫浅尝辄止!” 御王正要与他二人说教时,白衣少年瞅瞅自家王爷,“应该用适可而止吧,浅尝辄止好像用的不对。” “不对。” “不对吗?把书拿出来给本王翻!” 要说御王这些年坐镇御城,也没干别的,就研究怎么又文明又礼貌的骂人,如今也算小有成就。 就在白衣少年从身后拽出一本书卷时,马车突然停下来,“有刺客!” “大胆!你上!”白衣少年听到‘刺客’二字,登时指向黑衣少年。 御王跟着白衣少年的样子,指了指黑衣少年,“你上!” 然在黑衣少年起身一刻,外面传来声音。 “在下奉颖川王之命,特送一坛封存二十年的女儿红给御王。” 听到声音,御王微怔,“送进来。” 随着一坛女儿红被车夫端进车厢,送酒的人遁没。 马车复启,御王就那么紧紧盯着矮桌上的酒坛,陷入沉默。 白衣少年看向黑衣少年,“好像有哪儿不对呢?” “不对。”黑衣少年言简意赅。 御王未理他二人,视线落在眼前酒坛上,思绪渐远。 他记得这酒坛,是当年先帝与他们五个外姓王爷一起封存酿制。 算算时间,二十年了…… 戊城,客栈。 戊城客栈三十三,‘云间’客栈最为奢华。 一日前,有人将‘云间’客栈包下来,清了里面的闲杂人。 客栈前有客间,后有闲院,闲院种着一片紫荆花,这种花在戊城很普遍,却唯独这里种的最多,长的最美。 风起花飞,飘满天。 轮椅上,戴着黑色斗笠的萧文俊微抬下颚。 黑色薄纱间,那抹清俊容颜略显苍白,入目所见是漫天的紫荆花瓣。 “国师,雷伊在里面。”黑衣人突现,恭敬站在轮椅旁边。 萧文俊的眼睛依旧随花瓣盘旋,风乍停,花瓣刚巧落在他掌心。 “你带雷伊入寒山,去寻阴阳阵阵眼,把我的话,带给宇文琮。” ------------------- 萧总……稍后有更…… 第八百九十二章 人生几何 黑衣人名曰夜影,暗卫排行榜头名。 与萧文俊所签契约,是终生。 闲院风又起,萧文俊手中的紫色花瓣忽尔盘旋,瞬间荡出视线。 终究,不是他的。 清脆的撞击声打破闲院寂静,萧文俊垂眸,看向腰间那两块淡紫色的沧水玉。 薄纱之下,那抹俊逸容颜露出浅淡的哀伤。 欲问青天,人生几何,却只怕去日苦多。 余生,无悲无喜…… 诛仙阵内,桃花潭边。 凤天歌与容祁相依而坐,对面解风情也在闭目养神。 就在这时,三人几乎同时睁开眼睛,入目所见,竟然是苏狐。 “天歌!” 看到凤天歌一刻,苏狐登时提剑过去,眼中狂喜。 “你怎么会在这里?”凤天歌则是满目担忧,见苏狐生龙活虎的样子才稍稍安心。 此时苏狐方才注意到凤天歌满身伤痕,一双眼顿时迸出杀气,“解风情那个王八蛋!别让我看到他,杀他全家!” 嗯,苏狐眼里只有凤天歌,他没看到此时正坐在他背后的解风情。 “苏公子如何知道杀我一人,便是杀我全家?”解风情浅笑,纵然这样被人误会他也没有分毫动怒的意思。 眼见苏狐几欲暴起,凤天歌情急之下,双手直接叩在苏狐两只耳朵上拦住他,“你别冲动,不是他设的阵!” 旁侧,容祁绝对不会提醒他家歌儿,你捂住苏狐耳朵,他是什么也听不到的。 一番解释过后,苏狐终于明白过来。 这会儿看到凤天歌伤口有血渗出,苏狐直接从怀里掏出所有药瓶,“天歌你出门咋不带药呢,还好我带了!这是屈平给我的金疮药,最好的,还有这一瓶,止痛的!” 苏狐的善良,就在于他从来不记仇。 哪怕前一秒还想杀解风情全家,这会儿直接抛过去一个药瓶,“这个给你!” “我还没有呢!”一直坐在桃树下没吭声的容祁,很不乐意。 他不是不乐意苏狐没给他药,他不乐意苏狐竟然给了解风情药。 “你不用有。”凤天歌转身回到容祁旁边,“你忍着些,我帮你把靴子脱下来。” 容祁脸颊微红,“我……我自己可以。” 讲真,容祁对于肌肤之亲这种事,态度真是非常端正。 “我来我来!” 眼下桃花潭边四个人里,就苏狐毫发无伤,这会儿见凤天歌要替容祁包扎伤口,苏狐登时过去,“天歌你坐在那儿不许动,好好休息。” “你来也好,我去帮解……解寨主包扎。” 相比之下,四人当中受伤最重的当是解风情,尤其就现在这种情况,解风情是友非敌更是布阵高手,他们想破诛仙阵,必然要与之联手。 容祁呵呵了,忍着极痛一脚踹翻苏狐,“你去帮那个丑八怪!” 苏狐瞪眼,上去就要还容祁一脚。 “那丑八怪伤到膝盖,你不去帮他把裤子脱了敷药,那种事难不成还要让歌儿去做?”容祁顺势拉过苏狐,继续道,“男女授受不亲,此事传出去有损歌儿清白!” 苏狐以为有理,立时转身跑到对面拦住正欲朝解风情落手的凤天歌,“这个我来,那个你也给我留着!你去好好休息!” 既是有苏狐,凤天歌只朝解风情微微一笑以示善意,继而转身回到容祁身边。 看着凤天歌转身离去的背影,解风情眼底那抹希翼悄然而逝,“苏兄,你该不是真要脱我的裤子吧?” 视线回落,解风情浅笑看向近在咫尺的苏狐。 “嗯!不然怎么敷药?”苏狐被容祁给带偏了。 解风情抬手,将过膝长裤生生扯下来,之前在百鬼夜行阵里留下的伤口深可见骨,乍一看血肉模糊。 苏狐恍然,这也不用脱裤子啊! “能在阴阳诛仙阵里毫发无损,苏兄功夫了得,若是不介意,苏兄可否与解某讲一下你是如何入阵,又是如何走到这里的。”解风情故意不去看对面桃树下的容祁跟凤天歌,轻声问道。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苏狐便将自己走过来的这一路,悉数告知。 解风情并非随便一问,他要依据各个阵中阵的五行判断出诛仙阵阵眼里最有可能摆出的阵法。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对于这点,凤天歌无能为力。 一来她手中没有罗镜,二来对于阵法的领悟,她自觉不如解风情。 此时回到容祁身边,凤天歌蹲下身,直接为容祁脱掉长靴。 “歌儿……我自己……” “你要自己可以,我就去帮解风情。” 见凤天歌如此说,容祁当即闭嘴,那副怯怯的样子与之前在桃花潭里无所谓惧的模样判若两人。 金缕白靴尽被血染,凤天歌纵然极小心,依旧无法避免因为褪袜而牵扯到伤口。 容祁没坑声,暗自忍着。 靴袜尽褪,凤天歌将容祁裸足托在掌心,视线之内,那分明是只血足。 凤天歌强忍心痛,打从自己衣角扯下一块白布,替容祁清理足间血迹。 血未净,凤天歌却已经能无比清晰看到容祁足底那一个个被芒针刺破留下的红点,数不清。 当看到容祁足背上那十几个血色红点时,凤天歌鼻尖一酸,低声呢喃,“值不值得?” “值得。” 容祁抬头时正看到一滴晶莹剔透的东西从凤天歌脸上滑落,足间微凉。 这一刻,于容祁而言,什么都值了…… 诛仙阵边缘,凤君离带着苗红袖闯进八卦阵。 巧合的是他们在八卦阵里,遇到了一同闯阵的谢如萱跟项晏。 四人同行,于八卦阵中险象环生。 而此时阴阳阵中就只剩下两个绿色光点,一个是屈平,另一个则是易剑生。 屈平没有受伤,因为在推开驿站门前的两扇朱漆木门之后,他没有进去。 跟谢如萱不一样的是,在谢如萱的幻象里,叶清华还没死。 然在屈平的幻象里,他只要再进一步,就能看到曲灵儿的尸体。 他不敢,便也没再向前。 至于易剑生,毋庸置疑,他所处幻象自然是亲眼看到弟弟被贼匪劈砍,生生倒在他面前。 幻象里,易剑生已经身负重伤…… 第八百九十三章 八面玲珑局 谁能想到呢。 这个时候,戊城将军府里,凤清醒了。 这是屈平始料未及的,他原以为自己就算不能救人也断不会陷入阵中,所以他给凤清服下蒙汗药的药量,只有两天两夜。 在得知凤天歌一行人入寒山七日未归之后,凤清勃然大怒,当即入军营点兵,欲强攻寒山。 生死,一触即发…… 皇城,御书房。 连当年独孤艳都不会随意出入的御书房,凤余儿已经成了这里的常客。 倒不是她想来,北冥渊不喜欢别人磨墨。 龙案旁边,凤余儿一双玉嫩小手握着墨条缓动,力道曲直,轻重有节,墨色匀称。 她素来不会主动去看北冥渊批阅的奏折,除非北冥渊主动叫她看。 “余儿,你近日可有回凤府?”北冥渊搁下手中奏折,似不经意抬头问道。 “什么?”凤余儿微怔,恍然摇头,“最近都没回,父亲叫我在宫里好好伺候太子殿下,不必回府。” 北冥渊微微颌首,“本太子倒是见凤大人去过几次长乐宫。” “嗯,父亲想叫余儿替二姐在太子殿下面前求情。”凤余儿忽的搁下墨条,“太子殿下,余儿有个不情之请!” 见凤余儿绕过龙案欲跪在自己面前,北冥渊当下将其拉到自己怀里,指腹划过鼻尖,“又要跪?” “余儿求太子殿下放了二姐好不好?父亲说就算二姐不能再做侧妃,哪怕出宫也是好的……”凤余儿的眼睛,永远都是那么澄净清澈,无害的就像是个天真娃娃。 北冥渊沉默,时间过去的久,他对凤雪瑶的厌恶便也没有初时深刻,“出宫?” “嗯,父亲说只要二姐能出宫,他也算有个交代。”凤余儿认真道。 “什么交代?”北冥渊眸色微冷。 凤余儿想了想,“应该是对嫡母有交代吧,我也觉得二姐好可怜……” 不知为何,北冥渊忽然想到他近日听到的传闻,说是左御史韩章的儿子,曾对凤雪瑶十分爱慕,后因凤雪瑶拒绝,此事便不了了知。 谁知道后来韩章的儿子不知怎的,成了傻子。 如今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韩府却一直没有喜事传出来。 还有就是,这段时间凤炎私下里与韩章来往,十分的密切。 韩章是颖川的人这北冥渊早就知道,但他不知道的是,凤炎何时竟与韩章走的如此近。 凤炎此举,当真是违背了他的心意。 看着北冥渊陷入沉思,凤余儿就只窝在他怀里,唇角勾起的弧度,微不可辨。 凤炎怎么可能会让她给凤雪瑶求情,都是假的。 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让凤炎,变成北冥渊的眼中钉。 如此,北冥渊下起狠手,才会不心疼…… 寒山,大阵。 依解风情推断,彼时那支穿云箭乃桃花阵杀门,杀门非死门,但凡大阵,生死二门最为关键,破生门,入阵眼,误闯死门多半魂飞魄散。 既已推出杀门,解风情以罗镜指示加上他对各个阵中阵的领悟跟分析,确定桃花潭正东往南甲戌坎位,乃生门。 “中宫飞出乾,次与兑艮连,离坎接坤位,震循巽入中,以罗镜显示,眼前这八株桃树所在,便是生门。”解风情行至四人最前,于面对八株桃树前止步,好看的桃花眼与那桃树上的花瓣交相辉映,愈美愈艳。 “解寨主确定?”凤天歌行至身侧时,苏狐背着容祁也跟了过来。 苏狐为何背容祁这件事说来话长,长话短说就一句,容祁走的忒慢。 此时容祁敲敲苏狐肩膀,叫他把自己放下来。 足尖落地时,仍有隐痛。 “至少依罗镜指示,不会错。”解风情将罗镜递给凤天歌,“如果解某没算错,破生门之后,诛仙阵阵眼所设,当是八面玲珑局。” 在凤天歌以罗镜重新推算生门的时候,解风情大概介绍了何为八面玲珑局。 提起八面玲珑局,解风情坦言他当日在风阵阵眼里所设的镜阵,便是由此推衍而得。 不同的是,镜阵与八面玲珑局相比,小巫见大巫。 所谓八面,所指八个方位,每一个方位皆有八十八面单一颜色的琉璃镜竖直摆在阵外,内有一人守阵。 八个方位,就是八种颜色的琉璃镜,亦有八人各自守住其中一个方位。 玲珑局内无八门,奉八神。 八神分别为值符、塍蛇、太阴、六合、九天、九地、天英、天蓬。 按道理,破八面玲珑局,至少八人,每人一个方位。 但眼下桃花阵内只有凤天歌四人,这就意味着他们每个人都要对应两个相近的方位。 “的确是生门。”凤天歌将罗镜交于解风情,“天歌对八面玲珑局也略有耳闻,破此局,当在十息之内同时斩杀阵内八人,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先杀或者后杀都会致使我们四人彻底陷入局内,生生困死而不得出。” 解风情一向温若桃花的眼睛变得肃冷,“八面玲珑局是比百鬼夜行还要凶的杀阵。” 凤天歌转眸看向容祁。 容祁心领神会,诛仙阵玲珑局的杀名,他听过。 这个时候,三人视线一同望向与他们站在一处的苏狐。 苏狐与他们回望一阵,“看我做什么?我听明白了,不就是一起杀人么,那你们杀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凤天歌闻声,心肝儿微颤,“还是定个暗号吧。” 余下二人深以为然。 暗号定在苏狐,只要苏狐喝一声,三人皆落杀招。 然,谁也不知道眼前生门破后,阵眼到底是一副怎样景象。 “动手吧。”凤天歌音落时,平举斩风于胸前。 与此同时,容祁攥紧焚天。 解风情则提起鱼骨,因与穿云箭碰撞,剑身隐隐可辨一条裂痕。 苏狐则选了最左边的两株桃树,祭出破影。 嗤、嗤、嗤、嗤— 破影为金,焚天为赤,斩风为银,鱼骨为白! 四道剑气如流星狂斩,带着难以形容的疯狂之势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八株桃树难抵狂风骇浪,纵有数枚暗镖自桃树间夺命射出,却根本无法冲破剑气阻挡,对眼前四人造成威胁。 桃树尽毁! 万顷桃林刹那间,灰飞烟灭…… 第八百九十四章 破玲珑 桃林尽消,眼前场景正如解风情预设那般,乃是八面玲珑局。 八个方位,八方主神。 入目所见,每个方位皆有八十八面琉璃镜,赤、橙、黄、绿、青、蓝、紫,彩虹的颜色。 如今面对玲珑局,凤天歌方知彩红还有第八种颜色,洁净、透明,看得到自己。 姑且,算做白。 与解风情所料一致,八十八面琉璃镜的尽头,各稳直站着一个铜人。 由此可见,之前他们破阵时未能灭杀的铜人,皆汇聚到此。 玲珑局中,一道白色光环内,隐约盘膝坐着一人。 因为白光阻挡,凤天歌看不清此人面目。 “能过迷心阵,破百鬼夜行,毁万顷桃林,四位了得。”浑厚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一丝冷酷跟默然。 如果细听,隐隐的还有一丝不屑。 “阁下是谁?”凤天歌单手提剑,冷厉开口。 此时,容祁、苏狐还有解风情各自散开,站到之前入阵时所定的方位。 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 凤天歌所在,乃青龙之位。 白光之内,宇文琮盘膝而坐,一直没有睁开眼,“楚太后的孙女,果然名不虚传。” “让解某猜猜,阁下可是当年湘山一役,与独孤艳阵前对敌时摆下此等恶阵的宇文将军?”解风情言辞间,并无恭敬之意。 纵然温和如他,刚受过百鬼夜行阵的洗礼,气血里依旧存着那股寒戾煞魂未消。 阵眼里一片死寂,稍顷,宇文琮不答反问,“老夫听闻解命侯墨阳子当年遇难逃到苗疆,你应该是他的徒弟吧?” 解风情眸色微寒,并未应答。 “你放心,老夫对墨阳子没兴趣,就像独孤艳一样,都是手下败将。”宇文琮冷讽。 “呵!”容祁笑了,“独孤艳是你手下败将?当年湘山一役这天下谁人不知独孤艳大破诛仙阵把你打的人间蒸发,这事儿你不会说你不知道吧。” 面对容祁所言‘事实’,宇文琮声音微冷,“独孤艳没那个本事,当初若非有人无耻,偷袭老夫,独孤艳活不到成为奸妃。” “你不无耻,你不无耻摆阵的时候咋没通知我们一声?你就算不通知我们,借用寒山寨的地盘,你不会叫一声让主人听到么?”容祁对于有人怼独孤艳这件事,还是不能释怀。 凤天歌不语,解风情也没说话,苏狐不干了,“唠上了?还打不打了!” 苏狐有点儿着急了。 “既然你们四人能走到这里,想必也能猜到此阵为八面玲珑局,十分凶险,你们且先破阵,若破了,方才资格跟老夫说话。” 纵然凤天歌一行人已然活着走到诛仙阵的阵眼,但在宇文琮眼里,他们依旧是弱。 苏狐提剑,“我呸!谁要跟你说话!你算老几啊!” 阵启。 八个方位上,八十八面琉璃镜突然开始移动。 赤橙两个方位,分别有两个铜人镇守。 琉璃镜中,无数个凤天歌映入眼帘,面对耀目亮光,凤天歌双足微挫,地面陡然凹陷! 斩风起,带着一往无回的霸烈冲袭琉璃镜面! 以凤天歌之力,斩风所及,琉璃镜必定支离破碎,化作晶粉。 到底是诛仙阵内首屈一指的杀阵。 就在斩风剑气遇镜面时,竟被反弹! 眼见银白剑气如弯月流转弹向自己,凤天歌凌空翻转,仓皇躲过。 四人几乎同时领悟到八面玲珑局的阴损之处,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那无数面所谓的琉璃镜,因为加持了法阵的力量,竟产生如此令人不可思议的效果。 想要破阵,必要冲到对面杀死铜人。 可只要出招,自己的招术便会被琉璃镜反弹回来,遇一镜面还好,若自己所祭杀招被多面琉璃镜反弹,便是将自己陷入万千杀机之内。 尤其琉璃镜太过耀眼,许多镜面虽未反弹,但因受铜人操控,它们的角度会直接影响到入阵者的视线范围,防不胜防。 凤天歌落地回到原处时,苏狐等人亦是。 谁能打过自己的杀招。 “再闯!” 八十八面琉璃镜,一人敌二便是一百七十六面琉璃镜! 凤天歌那句‘再闯’显然寓意极深。 这种情况下,除了硬趟过去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所谓‘硬趟’,便如当日苏狐在武院闯夜倾池的梅花桩,一遍一遍,无休无止。 阵法万变,不离其宗。 以凤天歌为例。 斩风再起,依刚刚斩出的方向再斩时,凤天歌已然可以判断出那面琉璃镜反弹回来的剑路,她只要避开再斩,便是走到了第二步! 容祁与解风情心领神会,二人几乎在凤天歌纵身同时,再次跃起,祭出凌厉一招。 苏狐没领会凤天歌的意思,但他有自己的意思。 既然我打你,你打我,那么我若不打你,你是不是也就不打我? 答案,不是。 就在苏狐收剑,大摇大摆,丝毫不慌走进面前紫色琉璃镜时,镜面倏然闪动,十几面琉璃镜顷刻将苏狐绕入阵中。 苏狐不动手,不代表琉璃镜没有恶意。 铜人操控下,来自八个方向的紫色琉璃镜带着暴烈的气息突然夹击苏狐,速度之快,与流星无异! 苏狐躲闪不及,只得纵身跃起,欲再落时,自有琉璃镜折射出苏狐双脚下坠的速度及方向,反弹而至。 苏狐险被自己的脚踹到,狼狈回到阵外。 待他扭头,凤天歌三人早已与六方琉璃镜打的热火朝天。 六色光闪漫天横飞,凤天歌身形如燕,一次次飞纵而往,又一次次急速折回。 相比之下,解风情跟容祁亦是此招,一次次探路,一次次败北。 苏狐瞬间领悟,飞身扬起破影。 狂风吹拂,破影剑金光闪动,凌厉斩出! 玲珑局内,八色回旋剑意与四道金银赤白剑气纵往不休,华光闪耀间,绚丽非常,杀机无限。 ‘噗—’ 七步之后,反弹斩风剑意的琉璃镜面突然多至十七面,十七道剑气冲抵回旋,凤天歌几乎避无可避,左臂被剑气所伤,鲜血涌溢。 即便身中剑伤,凤天歌却道此种破阵之法无误,再次提剑。 白色光柱内,宇文琮冷漠看着眼前四人在四个方位奋勇破阵,黑色瞳孔,微微闪出凉意。 他似乎,轻敌了…… 第八百九十五章 阵破 阴阳阵内人踪灭,诛仙阵内百鬼绝。 八面玲珑局内,寒光如芒,杀气漫天。 无数琉璃镜面在阵中不断升起、盘旋,绕转,镜面反击迸射出去的剑气令凤天歌等人寸步难行。 即便是这样,凤天歌与容祁四人依旧遵循阵列规律,拼命冲击。 八步之后,斩风剑气薄如蝉翼斩向新的未知前方,陡然之间,赤橙两色琉璃镜突然迸起,被三十三面琉璃镜反弹回来的剑气如罗网回击向凤天歌。 一时间,凤天歌的身体仿佛是被数道薄如蝉翼的剑气包围,纵然被她刚刚斩出的剑气只用三成内力,可自琉璃镜反弹回来的却是七成。 这便是八面玲珑局最诡异之处,千面琉璃,只记初招。 不管凤天歌随后祭出的斩风有几成内力,琉璃镜反弹回来的剑气皆是七成剑意。 此时被三十三道剑气困于中间的凤天歌身形如燕,破风而行。 ‘嗤—’ 即便如此,凤天歌依旧被剑气滑伤,落地时,左臂白衣涌出一道血痕。 “第九步!” 琉璃镜在凤天歌退回原位时皆落地,归于平静。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仿佛,从未开始。 白虎方位,容祁手中焚天斩出刹那,黄绿两色琉璃镜乍起,数道凌厉火焰朝他激射,此时的容祁仿佛是被一团火焰团团包住,危机重重。 倏然,一抹白色身影于烈焰中疾驰而出,落地一刻脚下地面又陷进去必分。 “第十步!” 与容祁一般,处于朱雀方位的解风情亦在奋勇冲袭,但与凤天歌和容祁相比更为凶险的是,解风情在第一剑斩出时,鱼骨剑二十一道剑气同时祭出。 如此,他身处的便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罗网,毕竟折冲回来的剑气数量太多,绕是珠算不好的怕是已经算不出来解风情到底是被多少道剑气围在中间,不得脱身。 幸有罗镜在手,解风情以罗镜挡下数道剑气,飞冲回落时,后背长袍生生被割裂数道,血良密集。 “第十步!” 四人之中,唯苏狐最快。 原因无二,苏狐打出现在桃花潭时身上就没有伤口,可以说他自入阴阳诛仙阵,还没真真正正动过手,也没受丁点伤。 所以相比之下,他最扛造。 别人都是一步一退,苏狐两步一行。 而让苏狐歪打正着的是,琉璃镜不是只记初招吗? 他初招七成内力,此后每一次入阵祭出的剑气,都带着苏狐九成内力! 可以说,苏狐的脑回路,跟正常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凤天歌三人就不会有这种操作。 明知道会反弹,自然是越轻越好,即便他们已经悟出琉璃镜面永远都是七成内力,他们也没敢祭出九成,谁也不敢保证琉璃镜是不是,取其重。 此时苏狐从那一道道金色剑气中突围出来的时候,整个八面玲珑局里,发出第一声清脆的裂响。 玄武方位,一面紫色琉璃镜,碎了。 阵止,那抹碎裂声无比清晰的传进每一个人耳朵里,凤天歌陡然看向苏狐,容祁跟解风情也都看过去,皆震。 镜面会碎,则意味着,阵将破。 苏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反倒是苏狐没看他们,依旧致力于破阵。 “第十二步!” 眼见破影再斩,那道刺目金光犹如闪电直劈阵中。 凤天歌最先反应过来,恍然大悟。 斩风再起,九成内力使得斩风未出时剑身已然开始隐隐颤动。 无比强悍的剑气狂啸直击,阵中空气像是被那道剑气扯裂,扭曲变形! 银色剑气犹如雷击,狠狠劈向正前方那面赤色琉璃镜。 七成剑气反弹,余下的两道剑气却是生生留在了琉璃镜上。 容祁与解风情也在这一刻顿悟,原来如此。 八面玲珑局内,光芒万丈,刺目耀眼,剑气如虹,绝艳无边。 白色光环里,宇文琮那只黑色瞳孔愈发阴冷。 他如何能想到,竟真有人不惧反弹祭出强力,那个叫苏狐的小子,坏他大事! 有第一面,就有第二面。 随着阵中第二面琉璃镜碎裂声起,凌空四人皆祭出夺命杀招。 ‘喀、喀、喀—’ 琉璃镜一面接着一面碎裂,那无数碎裂的晶片迸起,便有无数个凤天歌在镜面中英姿飒爽,勇往无前。 终于! 随着苏狐喝出‘十八步’,凤天歌、容祁跟解风情也接连喝出相同的步数。 第十九步,便是绝命斩杀。 依四人刚入阵时解风情的解释,八个铜人必要在十息之内毙命,玲珑阵才算是彻毁。 此时随着苏狐一声高喝,凤天歌三人亦在阵缘处同时飞纵! 空中琉璃如漫天冰晶,四道剑气笔直刺出,带着四个方位的本命兽,狂啸冲向对面八个铜人。 银色青龙! 赤色白虎! 白色朱雀! 金色玄武! 四道剑芒疾驰掠过,无数冰晶在暴烈剑气的冲袭下化作漫天粉末,纷扬无依。 白色光环之内,宇文琮双掌合十,指间飞快律动,那只白色瞳孔骤红! 几乎同时,八个铜人骤然迸出耀眼金光,各自对敌。 金光太过刺目,视线之内,凤天歌所见就像是两个透明的发光体在她面前挥动巨锤。 “遮目!” 凤天歌疾喝时,单手扯下衣角将自己双目遮于其内,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余下三人皆如此。 “杀—” 苏狐大喝一声,带着破影十成内力的玄武神兽朝两个铜人张开血盆大口,张狂而去。 ‘噗噗—’ ‘噗噗—’ ‘噗噗-’ ‘噗噗-’ 八个铜人,三息被灭。 千面琉璃,顿时发出振聋发聩的暴裂声。 琉璃飞溅,犹如万千刀刃在密闭的空间里横冲直撞,杀机漫天。 凤天歌四人当即挥斩剑身,自周身绕转出无比强大的剑气,将狠射过来的琉璃晶片迸出。 此般情景,恢宏壮观又蕴含着夺命气息。 白色光环内,宇文琮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儿,千万琉璃仍在暴动,如群魔乱舞,如百鬼夜行。 四道光环如飓风卷起,固若金汤! 终于,那万千琉璃晶片突然静止,随着第一声轰响,一阵阵碎裂声再次充斥这密闭的空间。 琉璃尽,七彩粉末终成尘嚣。 围绕在凤天歌周身的剑柱也跟着消失。 四人同时扯下遮目长布。 阵破…… 第八百九十六章 雷伊现身 阵眼里,一片死寂。 八个铜人的尸体已然冰冷,地上哪还有所谓的琉璃晶粉,不过是寒山一处荒芜空地。 空地上,无数裂痕自中心位置往外扩散,形成巨大蜘网。 ‘噗!’ 解风情最先呕出一口血,身体在鱼骨剑的支撑下勉强站稳,旧伤未愈,再添新痕。 “你们,毁了老夫的大阵。” 宇文琮终是抬头,黑白瞳孔尽染血丝,惊悚骇人。 “你是谁的人?”凤天歌身体亦有些支撑不住,握着斩风的手微微颤抖,唇角溢出血迹。 宇文琮不语,抬头看向自己亲手设下的诛仙阵,片刻后视线回望,“有意义吗?” “怎么没有意义,知道是谁,我们好去报仇。”容祁亦杵着焚天,冷哼道。 在他对面,苏狐直接喷血,喷了好几口之后抬手狠狠抹净,“不说打死你!” “呵!”宇文琮冷笑,双手再次合十,十根手指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疯狂碰触。 四人当中,解风情最先看出宇文琮意欲何为,当下甩出罗镜! 不想罗镜几欲撞击到宇文琮身体刹那,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弹开。 “阻止他!”解风情脸色大变,不顾身负重伤,提起鱼骨便是一剑! 凤天歌也恍然一般以全部内力祭出斩风,然结果也是一样。 另外两个方位,容祁也隐约想到什么,苏狐什么都没想到,反正凤天歌打,他就跟着打没错。 四剑合力,剑气如芒。 只是不管他们如何拼尽全力,四剑终不能冲破那道隐形阻碍伤及宇文琮分毫。 “毁阵,你也活不成!”解风情愤怒低吼,双目迸射凛冽寒光。 四道长剑全数砸在宇文琮头顶,迸射的剑气如流火飞窜,就像是在宇文琮头顶盛放起一团巨大的烟花。 随着宇文琮指间速度越来越快,阴阳诛仙阵已然有所变动。 尤其阵眼,空旷无际的四周,突然自地面腾起地狱岩浆般的炙热墙壁。 “别管他!出阵!”解风情高喝一声,抽剑往外急速掠起。 凤天歌三人亦是。 奈何岩浆上涌的速度远比他们冲袭的速度要快,四人怒甩寒剑,剑气落向竖起为墙的炙热岩浆时,瞬间吞噬。 眨眼间,凤天歌等人已被困于阵眼内,再无出路。 密闭的空间里,温度急速上升。 “迟了。” 这一刻,宇文琮手中动作已停,抬头看向凤天歌,“纵你们能破阴阳诛仙阵又如何,还是要与老夫一起,死在这里。” “宇文琮你疯了!”凤天歌转身,怒斥。 “呵!”宇文琮抬头一瞬,那只黑色眼瞳渐渐转白,“若让你们几个从这里走出去,老夫才真的会疯。” “宇文琮,你太自傲!你以为把我们湮灭在这大阵里,你的阴阳诛仙阵就能天下无敌?自欺欺人!”容祁转身,俊色容颜略显苍白。 “阴阳诛仙阵乃老夫首创,当年与独孤艳大战时本该扬名,奈何有小人暗中偷袭,今日老夫若能将你们几个困死于阵中,也算功成。” 宇文琮依旧坐在阵眼处,以内力传音给百里之外的无念。 远在寒山之巅,无念再一次睁开眼睛,漆黑如墨点的眸子闪出寒冽精光。 “师傅,无念感恩您这许多年的栽培跟照顾,徒儿无以为报,必倾尽余生,力证阴阳诛仙阵乃天下第一大阵。”无念轻抿薄唇,沉叠于丹田的双手缓缓竖起,于胸前合十。 真正能毁阴阳诛仙阵的人,并不是宇文琮,而是无念。 只要无念依照刚刚宇文琮的阵法口诀自爆阴阳阵,那么困于诛仙阵内的凤天歌等人自然也无逃生之机。 无念,十指已动。 千钧一发,一抹黑影悄然而至。 无念猛然睁开眼睛瞬间,一柄寒剑抹于颈前,“南越国师有几句话,希望你代为传达给宇文琮。” 无念未敢妄动,心底却是震惊。 他所处寒山之巅乃极为隐蔽之处,身后黑衣人到底是如何寻得? “请讲。”无念沉淀心境,浅声开口。 “景王登基,新帝特赦,当年宇文将军的生死状已是一张空纸,如果宇文将军肯回南越,新帝必尊封爵位。” 无念背后,夜影单手持剑,脚下躺着一人。 是雷伊。 “师傅不会为其所动。”无念没有传话,平静开口。 “第二句,五年前宇文将军披甲上阵,家中贤妻怀胎七月,现如今其子四岁有余,将军不顾及妻儿性命,便是连宇文世家九族的性命也毫不怜惜?” 无念沉默,片刻后以千里传音将夜影的话,一字不差传于阵内。 此时距离阴阳阵自爆就只差一个手势,不管夜影的剑有多快,也只能做到阵毁人亡。 数息沉默,无念开口,“师傅即将命陨,管不了那许多生前身后事。” 就在无念欲狠下心完成最后一个动作时,夜影再开口,“最后一句,你亲生父母并没有死,欲知真相,三日后,义郡桃花坊。” 夜影在留下这句话后并没有等无念回答,而是收剑,遁离。 无念震惊,那种震惊无法用言语表达。 他对父母,有记忆! 脑海里总有一个画面时尔浮现。 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那是一张挂满泪珠仓皇无措的脸。 他只记得,他是被那个女人丢下的。 他的父母,没有死? 就在无念震惊到连宇文琮的千里传音都忽略一刻,打从两天前被夜影敲晕便一直昏迷的雷伊,忽然间醒过来。 眼前一片漆黑,就只有一个瘦瘦的少年在看着他。 “你是谁?这儿是哪儿?你在干什么?”雷伊兀突站起身,脑子里混乱一片。 好吧,他真正想问的是。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无念冷冷盯着眼前男子,心里难以取舍。 一边是亲生父母的下落,另一边是师傅毕生荣辱。 见对方不语,雷伊忽从腰间抽出锋利软剑,视线下意识眺望远方。 万籁俱寂的寒山,数点绿色光亮影影绰绰,恍恍惚惚。 “你在……你在守阵?” 雷伊恍然想到五年前他与宇文琮交手之前,眼前就是这样一副光景,偌大湘山他一棵树都没看到,眼睛里全是绿点。 绿点又见绿点! 这特么是阴阳诛仙阵! “我要你命!” 第八百九十七章 同生共死 雷伊挥剑一刻,无念有了选择。 人皆有娘生,他想知道自己的娘,在哪里! ‘师傅,对不起!’ 就在雷伊软剑疾刺过来一刻,无念终究没有继续他未完成的手势,起身闪躲。 即便如此,诛仙阵自封已成事实。 诛仙阵内八卦阵中,凤君离与苗红袖还有项晏跟谢如萱眼见就要冲破大阵,不想八门骤变,生门瞬间转成杀门! 数十枚枣钉毫无预兆抛射,凤君离为救苗红袖受伤,项晏亦为谢如萱挡下三枚暗器。 “你在后面,老子上!” 眼见凤君离受伤,苗红袖怒极挥鞭扫向持续不断狠射过来的暗镖。 哪成想瞬息之间,杀门转景门,景门转惊门。 死、惊、伤为凶门,杜、景为平中,十条银白锁链犹如银蛇狂射飙飞,数百芒针如雨! 四人躲闪不及,皆有不同程度受伤。 “阵乱了。”凤君离将苗红袖拉到身边,剑眉紧皱。 旁侧,项晏闪过暗器,“乱了是什么意思?” 凤君离止步于阵内,望向四处,摇头,“不知。” “阵乱了……元帅还在里面!”谢如萱震惊,甩开项晏,朝正前惊门狂冲而去。 非但诛仙阵,外围阴阳阵因为无人守阵也变得摇摇欲坠。 迷心阵内,屈平坐在驿站门口两天两夜,一步未动,轮子都有些要长草的趋势,不想阵动一刻,眼前驿站的墙轰然倒塌,内里,空空如也。 如此,一直沉寂在回忆里的屈平脸色渐渐变得褶皱、扭曲、变形。 倘若这驿站门后什么都没有,他傻傻坐在外面守的又是什么! 屈平暴滚。 滚轮椅! 相比之下,一直与山贼拼死绝杀的易剑生忽然没有了人生目标。 眼前山贼不见了,他的弟弟,也不见了。 满身是血的易剑生就只站在冰冷寒凉的山顶,提着剑,茫然无依。 寒山五十里外,凤清大军也已来势汹汹,丝毫不知前路凶险。 诛仙阵内,不管宇文琮如何传音给无念,皆无回音。 ‘无念……无念!’ 诛仙阵已封,无念却未爆阵! “天歌,我苏狐这辈子能与你死在一处特别值得!下辈子我还要与你死在一处!” 阵眼内,苏狐看到余下三人面目沉凝,又听到宇文琮信誓旦旦要与他们死在一起,于是觉得他这次可能真的要挂。 可他一点儿也不害怕。 生死不过一场大梦,谁又真能躲过。 不想话音未落,容祁直接抬手拍向苏狐后脑勺,“你可以死,但不可以带着我家歌儿一起死。” 旁侧,视线一直落在罗镜上的解风情不禁抬头,“容兄自信可以出去?” “舍了一个人的命,应该可以。” 容祁看着眼前宛若岩浆竖起的墙壁,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红光耀眼,反衬到他脸上毅然决然。 “你不许死。”凤天歌上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拉住容祁。 容祁转眸,直接把凤天歌的手紧紧拽住,“我当然不会死,我还要好好跟你活着呢。” 眼见容祁视线落向自己,解风情薄唇浅抿,“嗯,现在怎么看,我都是外人。” “所以只有你去死是吗?”苏狐理解能力不是很好,但说话特别有力,“对不起,天歌不死我也不能死,我还要活着保护她。” 看着苏狐那一脸的真诚,解风情哭笑不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解寨主还有别的办法吗?”凤天歌明白容祁的意思,祭一人穿透岩浆壁垒,余三人顷刻跃出。 就在这时,一直稳坐阵眼的宇文琮突然怒吼。 白色光环在他内力暴袭下,愈隐愈现。 “他出不来。”凤天歌回眸时,冷漠开口。 “的确,欲锁阵必先自锁,他把自己锁于阵眼处,除非我们出去,否则他跟我们一样,只能困在那里。”凤天歌未理宇文琮。 许是觉得凤天歌解释的还不够,解风情转身走向阵眼正中的宇文琮,“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将我们锁于诛仙阵内并不是目的,你紧守阵中,只怕是想与外面守阴阳阵眼的那个人千里传音,外阵自爆,内阵自毁,内阵自爆,外阵自解,你太贪,非但不想我们四人闯出大阵,但凡入阵者你都想置他们于死地,结果事得其反,外面阵守的那个人,出了意外。” “解风情!”宇文琮怒吼。 “我在。” 解风情冷冷看向阵中那抹愈隐愈现的光环,之前那是保护宇文琮的屏障,现在成了圈禁他的负累,“你既然那么想置阵中人于死地,为何不自己镇守阴阳阵眼?说来说去,你还是太自信!你自信我们就算闯到这里,也破不了八面玲珑局,自信外面那个人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宇文琮,作为阵法师,你最大忌乃自负,你永远比不上家师墨阳子的豁达!” 阵中温度越来越高,苏狐抹汗,“你跟他说那么多干嘛?” “因为我要死了。”解风情自阵中回转,单手提剑,另一只手托稳罗镜,“既然我是外人,我便是该死的那一个,风情别无所求,待三位离开替我照看好苗红袖,安全把她送给御叶,我谢过各位。” 即便是锁阵,仍有时间限制。 一柱香的时间若不破阵离开,阵自爆。 谁能想到,萍水相逢的解风情,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只身赴死。 解风情表现出来的豪气,感染了苏狐,“我陪你!” 虽然不喜解风情,容祁却不会眼睁睁看他去死,“三人合力,便能增加一份生机。” “四个人。”凤天歌也未曾想过让解风情一人冒险,他没有那个义务,自己也没有理由欣然接受。 解风情不语,好看的桃花眼里闪出一抹淡淡的光彩,“今日之后若我们都还活着,我解风情在你们眼里,可还算外人?” “算。” “算。” 苏狐跟容祁,异口同声。 凤天歌没回答,而是提起斩风,“四人同时出招,直击正前坎位,正东青龙七宿中房日兔、心月狐中间是最薄弱处,一会儿谁若支撑不住,直接舍剑居中,谁还有疑问?” “我有。”苏狐凑过来,“你可不可以直接到我们中间?” 看着苏狐那副真诚乖巧的样子,凤天歌眼眶微红,“我便死在这里,也要保你们出去。” ------------------- 有事出门,一更别等,遁~~ 第八百九十八章 歌儿,对不起 炙热的岩浆烘烤,使得整个密闭空间的温度直线上升,汗水渗透背脊,凤天歌四人亦皆举剑。 四人并立,四道带着无比强悍剑意的绝世神兵不断腾起宛如烈焰般的狂躁剑气。 剑尖相对,剑气汇聚一流,猛然击向眼前竖起的岩浆! 轰— 那一瞬间,巨大的岩浆墙面波动如浪,四道剑气汇聚而成的光柱就像是一枚定海神针,狠戾戳进岩浆表面! 嗤嗤嗤嗤— 岩浆喷溅,千万赤红岩浆犹如海面溅起的浪花四处飞溅! 剑气再戾,竖墙之上赫然出现一个被剑气钻透的深槽。 阵内皆虚幻,但此时凤天歌四人的感知却无比真实。 热浪扑面,身上因为温度上升而被挞湿的衣服仿佛一瞬间干燥隐隐可以嗅到烧焦的味道。 这还只是开始! 四人再次聚涌内力于剑身,随着岩浆上的那个深槽越来越深,凤天歌终是一喝! “破—” 只这一声,四道身影突然平地而起凌于半空,以剑尖为旋点,疯狂旋转! 深槽内的岩浆轰然散开,四道身影如闪电而入。 溅起的数缕赤色红丝,仿若烟花绽放! 纵身投入岩浆是什么样的感觉? 烈焰焚身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此时此刻,于岩浆深处疯狂旋转的四人真真正正嗅到了烧焦的味道! “容祁!” 岩浆墙壁上,深槽已然在四道剑气的冲击下变成浅浅的漩涡! 四柄长剑已入漩涡,就在四人持剑的手臂将要探入岩浆一刻,凤天歌忽被身后一股力道推至正中! 出手的人,是容祁。 但与之配合的人,却是苏狐跟解风情。 三人没有事先打过招呼,却在最关键一刻想到一处。 没有一个人迟疑,也没有一个人存有半分犹豫! 配合的,竟是完美! 冲袭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凤天歌根本来不及再找机会回到自己的位置,纵于四人环抱之内,那股难以忍受的灼热气浪仍叫凤天歌难以抵挡。 除了焚天,斩剑破影和鱼骨剑身硬是被岩浆炙烤成了几近透明的赤红。 “好好好—” 滚滚岩浆中,苏狐只觉背脊似被火焰燎烧,忍不住发出阵阵高喝。 不说烫,只叫好! 解风情跟容祁虽未尖叫,但脸上极度隐忍的表情已然暴露出他们此刻极痛,唇角皆有血迹渗出。 三人环绕中,凤天歌则拼尽十成内力于斩风,身上也已现出数道血口。 糟糕! 就在剑尖似有所出刹那,绝顶杀机于厚重岩浆中迸射而至。 三根赤色玲珑丝! 所谓玲珑丝,与八个铜人一般,乃是玲珑局中真实存在的东西,且蕴着整个大阵的弑杀之意。 此时此刻,三人身体正横贯在炙热的熔岩墙内。 面对自背后如流光疾射的玲珑丝,他们避无可避,只能承受其一。 最要命的是凤天歌! 她身处三人中间位置,三人只会承受其一,她却要被三根玲珑丝生生洞穿! ‘噗—’ 就在三根玲珑丝分别戳入解风情、苏狐跟容祁身上一刻,容祁猛然将焚天抛向苏狐,整个身体随玲珑丝的速度冲向凤天歌! 苏狐吃痛接住焚天,四柄剑尖依旧,不同的是外围疯狂旋转的只剩两人。 ‘噗、噗—’ 玲珑丝终是穿透解风情跟苏狐,直击凤天歌! ‘噗、噗—’ 同样的两声,玲珑丝穿透的却是容祁的身体。 为了让玲珑丝不再冲袭洞穿伤及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凤天歌,容祁硬将归心经逼至极处,狠狠将玲珑丝断折在自己身上。 “噗!” 大口鲜血自容祁嘴里喷溅,落在凤天歌颈间,滚烫炙热的让人难以形容,却又在下一秒,冰凉入骨! 滚滚岩浆尽消,伊人却已魂散。 玲珑局破,三根玲珑丝却深深埋在容祁胸口,前后贯穿! 三股绝杀之气与归心经在容祁身体里暴烈一刻,容祁五脏六腑都跟着真实移位。 “噗—” 寒山再现,苏狐跟解风情因为体力不支跌倒在地。 “容祁!” 二人中间,凤天歌紧紧抱着瘫在自己怀里的容祁,眼泪疾落,大声呼叫。 而容祁,就那么直挺挺躺在凤天歌怀里,一双眼如初见般带着仿若春花的笑意看着他最爱的女人。 大口大口的血沫子从容祁嘴里灌涌而出,容祁却只想抬手,擦净凤天歌眼角泪水。 他想告诉凤天歌,别哭。 “容祁!容祁你别出事!我求你!” 看到容祁腾在半空的手,凤天歌紧紧攥住将那只手落到自己脸颊,“别出事……你答应过娶我!” 是啊! 我答应过娶你,可是…… 肺腑剧痛难忍,哪怕只是呼吸都让他觉得似有千刃割腹,可这都不是最痛的。 最痛的是,他可能,从此以后不能再保护这个女人了。 怎么办。 “噗!” 殷红鲜血如柱急涌,容祁只是想开口告诉凤天歌别难过,可他说不出来。 太多血堵在喉咙里,他连爱!都说不出来! 天歌,我爱你! “容祁!我要你活着!听到没有—” 凤天歌猛然瞪大眼睛,抬手叩在容祁背心处,拼命灌注她亦所剩无几的内力。 此时,也刚刚从震惊中缓过神儿来的苏狐和解风情一并过来,双双将手落在容祁身上,倾尽内力为容祁续命。 正对面,解风情看到了凤天歌的脸。 悲恸,绝望,还有无穷尽的卑微乞求。 仿佛只要容祁能安然,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眼泪从没有一刻断歇,目光从没有一刻离开过容祁身上。 解风情低下头,倾尽内力。 如果可以,容祁不要死。 “歌儿……对不起……” 一直抚在凤天歌脸颊上的手,终是支撑不住坠落。 容祁那么不甘心的闭上眼睛,可他无悔。 他一生无能,没能替母妃挡过大劫,没能把独孤艳救出奉天殿,他纵是四海商盟盟主,却保护不了自己最爱的人。 可这一次,他做到了。 他把自己最爱的女人,留在了这个世上…… “不要—” 撕心裂肺的怒吼声,震天动地。 凤天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强制压在心里的绝望,猛然将容祁抱在怀里,号啕大哭! 山林尽处,是凤天歌绝望嘶吼…… 第八百九十九章 当年高人 面对凤天歌的绝望,苏狐只想说一句。 “你别勒住他呀,药都灌不进去了!” 如果不是太着急,苏狐铁定还能让凤天歌再抱一会儿。 此时听到苏狐的声音,凤天歌绝望如厮的目光里终于闪出一抹希翼。 “还是不行……天歌你快把他放平!” 苏狐也不管自己从怀里掏出来的都是什么玩意,整瓶整瓶朝容祁嘴里灌。 奈何现在的容祁奄奄一息,纵然那些药豆里有些入口即化,可有些不行,“我来!” 就在凤天歌俯身低头想要以唇覆唇时,苏狐直接割破手腕,硬将手腕搥到容祁唇角,鲜血汩汩涌入,那些药豆便也跟着苏狐的血一并流进容祁喉咙。 旁侧,解风情当即叩住容祁肩头,倾尽内力助其体内药物快速流转。 凤天歌也是一样,她紧紧盯着容祁那张惨白容颜,眼泪无声滑落,倾尽余力。 药豆尽消。 当苏狐把自己身上所有能吃的玩意都灌进容祁嘴里之后,整个人跌坐到地上。 “还有脉象波动,带他下山!” 解风情音落后当下扶起容祁,背到自己身上。 虽然不比容祁,解风情亦身负重伤。 尤其后背因与熔墙急速摩擦,千道仿佛是被柳叶划破的血口清晰可见。 背负容祁一刻,解风情只觉刺痛陡袭,却暗自咬牙忍下。 与解风情同,容祁背后白袍早已破烂不堪,血道千条。 这一刻! 凤天歌猛然看到容祁背后有一道旧痕。 虽然隐约难辨,却让凤天歌瞬息间想到当年百鬼夜行阵里,那个生生替她挡下杀门的蒙面男子! 她清楚记得那位高人曾被杀门激射的利刃斩到肩头,利刃划过,在他身上留下长长一道血口! 是你? 原来是你! 从头到尾,都是你! 凤天歌只觉心痛至极,她捂住胸口,血红眼眸被泪光氤氲。 往事历历在目,她却心痛如锥。 前一世,她害十三宗惨死奉天殿,此一世,她依旧不能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是她太弱,是她无能! 顷刻,凤天歌猛然回头,寒戾明目迸射绝顶杀机。 然宇文琮,早已不见。 “天歌,快走啊!” 解风情背着容祁纵身跃下寒山,苏狐那会儿也勉强从地上爬起来,眼见凤天歌没动,苏狐不顾身上剧痛,扭身回来将斩风与焚天一起从凤天歌手里拿过来,“我帮你!” 阴阳诛仙阵尽毁,所有幻象皆化尘烟。 之前一直被困在阵里的数人,仿佛大梦一场。 梦醒,梦亦碎。 凤君离与项晏受伤,谢如萱跟苗红袖也未能全身而退。 相比之下易剑生伤的极重,屈平还没来得及挂彩。 解风情在寒山当了许久的寨主,他自然知道如何下山才是最快,是以解风情的路线绕过了凤君离他们,却极庆幸的,没有绕过屈平。 阵已灭,驿站在屈平面前平空消失,就在他恍然正准备先下山回戊城将军府时,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叫喊。 “屈不平!” 是苏狐! 现如今,只怕所有当事人里,就只有苏狐不知道他叫屈平。 “屈先生!求你救救容祁!” 除了苏狐,解风情背负容祁,与凤天歌一起出现在屈平面前。 解风情不敢怠慢,当即将容祁平放到地面,凤天歌几乎同时跪在容祁面前,抬头乞求。 看着眼前平躺在地面上血肉模糊的容祁,屈平狠狠揉眼,“还未出阵?” 真的,这世上唯有两件事能刺激到屈平。 一件是当年驿站惨案,另一件就是容祁的死。 他手里不知道攥着容祁多少张欠条,就像雷伊说的,容祁要死了他找谁要钱? 屈平不缺钱,但他咽不下这口气啊! “屈先生!容祁就快不行了!”凤天歌见屈平没反应,疾声低吼。 屈平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在他眼里,容祁无所不能。 这是幻觉! 必定是幻觉! 然后苏狐上去就是两巴掌,“是不是吓傻了啊!” 苏狐记得,当年他看到蛇的时候,凤天歌就是这样给他两巴掌打醒的。 “屈先生,阴阳诛仙阵已破,此处瞭望,远近都是寒山,虚景已无。”解风情最是清醒,当下指向远处寒山寨,“您若再不出手,容兄坚持不住了!” 解风情的话犹如暗夜霹雳,狠狠砸在屈平头顶。 “真的啊!”屈平当即低头,重新看向地面上血肉模糊的人影。 胸前三处血窟窿,玲珑丝还隐隐露在外面,身上多处受伤,双足亦是血足。 这是,要死啊! 如苏狐一般,屈平当即从怀里掏出好些药瓶,“先给他服下去!吊住命!” 就在凤天歌将那些药瓶里的药倒出来送进容祁嘴里时,苏狐又想割腕。 “干什么?”屈平一把拉住苏狐。 “他咽不下去!”苏狐理所当然道。 屈平噎喉,“用这个。” 屈平怀里有琼浆,纵然千金一瓶也比不过苏狐的血,万金难求。 “容祁……容祁你醒醒……”凤天歌跪在地上,俯身看着那张惨白容颜,哽咽哀求。 与此同时,屈平干脆从轮椅上滑下来,坐到容祁旁边替他把脉。 脉息,几乎没有! 屈平双眉紧皱,视线盯住容祁胸口三根赤色玲珑丝,“这是暗器?是他把这三根暗器断在自己身体里的?” 屈平相信,如果不是容祁自断,他丹田不致耗损严重,出现裂痕。 “是。”解风情点头,想到阵中情景,视线不免看向跪在容祁旁边的凤天歌。 与容祁同样受到威胁,他第一时间,他本能的,想到躲避。 哪怕! 他哪怕在下一秒想到要去替凤天歌阻断那些玲珑丝,却依旧比容祁,慢了那一秒的时间。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纵然在百鬼夜行里尽屠百鬼,其实也不算什么。 “屈先生……容祁他……”凤天歌跪在容祁身边,抬头时眼泪滑过脸颊。 此时的她心脏就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那尖锐的指甲已经刺进去,心血顺着五根手指,汩汩溢出。 这是她第二次跪在屈平面前,第一次是在乐陵山脉,为了叶清华。 那时屈平摇头,告诉她,无能为力…… 第九百章 小狼狗 屈平没有开口,握着容祁的手腕也一直没有移开。 他紧紧盯着躺在自己面前,满身鲜血的容祁。 不认识了。 他所知容祁,或俊逸潇洒,或风华无双,又或沉静冷睿,却从不曾狼狈惨烈到如此地步! 屈平无法想象容祁在诛仙阵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但那必定残酷。 “屈不平,你是不是又吓傻了?” 看到凤天歌乞求般的目光紧紧盯着屈平,屈平却默不作声,苏狐急了。 “没有没有……”屈平刚刚被苏狐扇的那两巴掌,还有些隐隐作痛,“死不了,但想好好活着,怕也不易。” 死不了…… 死不了就好! 凤天歌一直绷在心里的那根弦,倏然松懈,“容祁,我在。” 纵然已被屈平封住几处大穴,三根玲珑丝洞穿之处依旧会有鲜血缓慢涌溢,胸口更仿若没有呼吸般,几欲静止。 “那我们还等什么,把他背回戊城啊!总不能让他一直躺在这儿吧?”苏狐着急。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我……我现在以内力引导他体内药效攻入五脏六腑,希望能保住他一丝心脉,至少一柱香的时间。” 屈平原本希望苏狐能与他一起,毕竟他的内力不是太够,但他终于有机会看向苏狐等人时,内心也是一震,苏狐胸口亦有血洞,后背也是血肉模糊。 真的,如果不是容祁更要紧,屈平铁定先把苏狐胸口那个血窟窿给堵上! 看着银子哗哗流的感觉,好焦心。 自屈平给容祁医治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凤君离四人亦绕转到此,皆震。 在谢如萱和项晏看来,容祁受伤乃意料之中。 凤天歌四人当中唯容祁武功最弱,要真有人受伤,必是容祁。 在凤君离看来,容祁受伤却是在情理之中。 有容祁在,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妹妹受半点伤害。 可容祁竟然堵上性命,又在凤君离意料之外。 在苗红袖看来,容祁受不受伤跟她没关系,她的风情哥哥真的是太惨了! “风情哥哥!”苗红袖看到解风情时猛然冲过去,心疼的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这是哪个龟孙儿摆的阵!老子一定亲手砍了他!” 解风情看到苗红袖身上不过几处擦伤,视线转向凤君离,微微颌首,算是谢意。 凤君离也只是点点头,之后走到凤天歌身边蹲下来,“他会没事的。” 一柱香时间已到,就在屈平收力时,雷伊现身。 “主人?主人!” 雷伊这一次方向感真的是极好,他自寒山之巅往下直跑,跑到山腰便遇到这群人。 这会儿看到容祁满身是血躺在地上,胸口没有起伏,雷伊瞬间泪涌。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看到容祁这般,雷伊顿时跪地,双拳狠砸地面,伤心至底,追悔莫及! “你先别嚎了,快把你家主人背回戊城将军府,他身上那三根玲珑丝要尽快取下来止血!”屈平被转到他身边的项晏扶回轮椅,疾声道。 这一刻,他实在没时间跟精力去在乎雷伊彼时阵外,是被谁给虏走的。 “主人没死?”雷伊听罢直接抹泪,起身小心翼翼将容祁抱在怀里,飞身下山。 随着容祁被雷伊抱着离开,凤天歌起身一刻,头也不曾回,纵身紧随而去。 直到周围的人皆下山去,苗红袖也跟着迈步,却被解风情拦住,“与我回寒山寨。” “风情哥哥……”苗红袖撅嘴,余光瞥向凤君离的身影,恋恋不舍。 “怎么?你风情哥哥我都伤成这样,搞不好下一秒可能就会死掉,你管也不管?”解风情无奈看向苗红袖,心底抹过一丝无奈,“先与我回寒山寨,随后我带你去将军府。” “真的?”苗红袖扭头,眼中放光。 眼见解风情神色有变,苗红袖登时凑过去,“风情哥哥你伤的好重,衣服也破了,血也快流光了,你可不要死,你要是死喽,我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娃儿!” “别这么说,你娘虽然已逝,可你爹还活着。”纵然身体伤痛已至极处,解风情还是心疼拉着苗红袖,尤其看到苗红袖肩头血迹,心疼不已。 “没娘爹就不是亲的了!那个糟老头……不提他!”苗红袖小跑着拉住解风情,“风情哥哥,你们闯的是啥子阵,快给我讲讲!” 知道苗红袖不再执着下山,解风情薄唇浅抿,说话时不禁转眸。 凤天歌跟容祁,他如何能把那藤上的瓜,强扭下来? 如何,扭得下来…… 且在寒山脚下,凤天歌一行人遇到率军而来的凤清。 看到凤天歌与凤君离皆受重伤,看到容祁奄奄一息,凤清大怒,幸有项晏跟谢如萱留下来与凤清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凤清方才率军折返。 皇城,龙乾宫。 要说这两日北冥景忽然头痛,尤其昨夜,若非裴卿过来朝他头顶扎了几针,他只怕挺不住又要晕过去。 此时宫内,北冥景刚刚喝过姚石递过来的汤药,头又疼了。 “皇上,你没事儿吧?”自桌边走过来,直接坐到龙榻旁边软凳上的北冥狄特别关切问道。 北冥景深深吸了口气,看向自家皇弟时眼睛闪过几分无可奈何,“本来没事了。” “哦,那姚石,你快把裴卿叫过来给皇上再扎几下!” “不必,你退吧。” 北冥景抬手退了姚石,转尔看向北冥狄,“瑾瑜啊,你还打算在朕这龙乾宫里,凑合多久?” 北冥狄摇头,亦表现出几分叹息之意,“臣弟也想问问皇上,您还打算叫那条小狼狗在我逍遥王府里住多久?” “他不走,自然要一直住在你那里。”北冥景理所当然道。 “那臣弟就在皇上这儿凑合到御叶走为止。”北冥狄比齐景帝还要理所当然。 北冥景以手抚额,“朕也不是不想让你住,整个皇宫空着的几十座宫殿,包括冷宫,你想住哪里就住哪里,能不能从朕的龙乾宫里搬出去?” “不能。” 北冥狄表示他当初从逍遥王府里逃出来,接的圣旨乃是‘伴驾’二字,他不能抗旨。 “朕赦你无罪!” “皇上赦不赦臣弟不重要,重要的是臣弟怕那条小狼狗追到宫里!除龙乾宫,他哪个宫都敢闯!”北冥狄苦苦哀求,“皇上就让臣弟住着吧!” 第九百零一章 容祁命悬一线 北冥景皱眉,隐忍许久开口。 “朕也不是不让你住,但你可不可以别打鼾?朕已经连着三夜没合眼了,说实话,你是不是想某朝篡位!” “说的就像皇上你不打一样……”北冥狄呶呶嘴。 齐景帝老脸一红,“朕就不明白,你不是很喜欢与人对弈吗?御叶主动找你对弈你躲他做什么?” “皇上,老实说,你是不是很想臣弟死?”北冥狄抬头,幽怨反问。 拿北冥狄话说,御叶那是找他对弈吗? 他那是想要自己这条老命! 要说御叶那小子,与他对弈时根本就不知道尊老爱幼,手下留情这四个字他就跟没听过似的,出手即杀招,说话还贼刻薄。 最近一次他被御叶从床榻上拉下来对弈,当场又喷了两口老血,“臣弟不瞒皇上,这会儿御叶正逮着我逍遥王府里的下人对弈,昨天臣弟听到信儿,我那老管家已经开始怀疑人生,差点儿上吊!” “你那老管家不会下棋,在乎输赢?”北冥景不以为然。 “架不住那小子嘴损!天生没有慧根也就算了,说他上辈子不是从上面下来的,是从下面上来的!这是人说话吗?谁从下面上来的?本王就算没有成仙成佛的慧根,也没道理是地狱里的妖魔鬼怪,他这么说话本王能受得了吗?谁还没有点儿脾气,谁还不是个宝宝啊!” 嗯,御叶那日就是这么侮辱他的。 “你少在这里给朕装婴儿。”北冥景摆手,“你得罪御叶了?” 北冥狄撇撇嘴,不说话。 见自家皇弟这副样子,齐景帝长叹口气,“你提他与容教习当年旧事了吧?” 北冥狄依旧不语,他提了,不止一次。 反正御叶每次把他损的一文不值的时候,他都会把那件事拎出来提一提。 见北冥狄没有反驳,齐景帝送了他两个嫌弃的眼神,“最近你有没有戊城那边的消息?” 北冥狄摇头,“一直都没有。” “你与容教习那般亲近,怎的好像一点儿也不关心他?”齐景皱眉。 北冥狄倒不是不关心容祁,只是他现在自己都难活。 再说北冥狄就算不关心容祁,也自信容祁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于他的认知里,容祁是神,无所不能。 就在这时,外面姚石急匆入门禀报,说是御王来了。 听到禀报的北冥兄弟,皆是一抖…… 皇城,逍遥王府。 此时府门外,正停着一辆十分奢华的马车。 车帘掀起,黑衣少年先从车厢里走出来,紧接着是白衣少年,二人落地时,御王这方从车厢里大腹偏偏的走下马车。 一路长途跋涉,御王憔悴了不少,脸上的肥肉都有些不油腻了。 “终于到了。”御王落地一刻,双臂狠狠舒展,之后朝黑衣少年递了个眼神儿过去。 黑衣少年得令,当即走上台阶,推开府门一刻,分明看到一身宝蓝色长袍的少主,就站在府门处,面无表情。 “属下叩见小王爷。” “好孙儿!你怎么知道祖父来了?还出门迎接!两月不见,乖了哟!”见到御叶,御王一张老脸顿时神采奕奕,双臂张开走向台阶。 不出所料,御王走到府门处二话不说,先给御叶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惜青春不复还,流水无返期,御王早就过了随便一抱便能将御叶抱在怀里的年纪。 面对御叶,御王欢喜的无以复加,笑的那颗金光闪闪的后牙槽都暴露在外。 面对御王,御叶则半点表情也无,“祖父能不能让一让,孙儿赶着出门。” 御王闻声,朝御叶身后玄柯看了一眼。 “回王爷,主人想要入宫。” 御王皱眉,“入宫做什么?” “逍遥王躲了主人三天三夜,主人说今日取他老命。”玄柯低声道。 御王这方看向自家孙儿,转转眼珠儿,“咳,御城还有要事,祖父就不多留了,你好好保重,别送,千万别送。” 于是乎,御王便在御叶眼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马车,待黑白两位少年走进车厢之后,马车扬长而去,速度之快,徒留一片尘烟。 整个过程,御叶都没眨眼。 就在这时,一只信鸽突至。 寒山寨终于来信了…… 马车行出皇城之后,车厢里的御王方才狠狠喘出一口气,“好险。” “王爷,属下刚刚看到小王孙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你咋不问问他为啥生气?再说您不是特意来看小王孙的,咱们这么快就走了?”白衣少年狐疑问道。 “这就走了?”黑衣少年亦不解。 “你们两个是不是唬?小叶子生气的时候说话有多损你们没听过是不是?他小黑小白叫狗似的叫你们两个本王没意见,但他骂本王昏庸老狗的时候本王这心脏真的有点儿承受不住!” 御王长叹口气,脸上渐渐显露出几分得意之色,“不过说起来,那个小狗崽子骂人的样子,颇有本王之风。” 白衣少年,“……” 黑衣少年,“……” 远在千里,戊城。 自雷伊将容祁抱回将军府,屈平原想在当晚便替容祁取出胸口三根玲珑丝,不想在取的时候发生意外。 玲珑丝乃是由十条坚硬玄线转拧而成,它在穿透解风情、苏狐跟容祁的那一刻,还是三条完完整整的玄丝。 但在被容祁以内力轰断时,玄丝于他体内骤断,十根玄线迸散,于容祁体内呈绽放状态,每一根都插在容祁血肉里,共三十根。 如此,若真将玲珑丝硬从容祁体内拔出来,那种极痛跟玲珑丝拔出来时所造成的创伤屈平不敢保证容祁能挺得住,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应付那样的创口。 所以当晚,屈平没有轻举妄动。 同在当晚,容祁突然高烧不退,脸颊发烫,整个人胡乱呓语,危在旦夕。 凤天歌则衣不解带的陪在他身边,亦是整夜。 又过一日,除了拔出玲珑丝,屈平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而唯一能让容祁相对减少痛苦的就是,三根同时拔。 长痛,不如短痛。 这就需要三个内力相当的人同时作用在容祁身上,方能确保三根玲珑丝同时离体。 但是因为容祁丹田破损,体内真气不稳,所以屈平所选三人就算内力不如容祁,亦不能相差太多,且要相对温和。 苏狐内力属性为火,不行。 凤君离原本可以,但因在诛仙阵内伤及经脉,所以也不行。 将军府里,他只选出凤天歌…… ------------------- 猜猜另外两个人是谁…… 第九百零二章 容祁要挂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时,解风情带着苗红袖背着行李出现在将军府。 苗红袖入将军府后直接去找凤君离,解风情则去找了凤天歌。 阴阳诛仙大阵摆在寒山寨周围,既非他解风情所设,则说明有人欲将他们一网打尽。 如此,他们便有了共同的敌人,有了结盟的理由。 此番解风情将寒山寨交于李同,自己带着苗红袖来将军府,目的是与凤天歌等人结伴回大齐皇城。 那里有人等他。 不想解风情入府,便听到容祁危在旦夕的消息,更在房门处听到凤天歌跟屈平的对话。 自那晚发烧至今,容祁生命体征越来越弱,倘若再不拔出玲珑丝止血,任神仙出手亦无能为力。 “屈先生,我不行吗?我内力……” 房间里,雷伊自告奋勇时欲言又止。 他想说即便自己内力不如主人,可也不弱,倘若他拼尽全力,未必不能控制住容祁体内那股躁动不安的真气。 但因凤天歌在,雷伊不敢这么说。 他以为,凤天歌全然不知。 床榻旁边,凤天歌静默坐在那里,双手握着仍在昏迷中呓语的容祁,目光是锁在那张容颜上,两天两夜,不曾阖眼。 她远比雷伊想象中,知道的多。 她知道容祁就是温玉,知道容祁就是当年阴阳诛仙阵里救过她的高人。 她知道前世今生,都是他。 “你不行。”屈平长声唉叹,“我不行,凤清、凤君离、易剑生、谢如萱、项晏还有苏狐,你们都不行!” 打从屈平提出这个方案,能胜任的只有凤天歌。 时间不等人,容祁也已熬不过时间。 就在这时,房门开启。 “我可以。”解风情一袭藏青色长袍浅步而入,行走缓慢。 与苏狐一般,那夜解风情虽与苏狐同时被玲珑丝戳穿,却庆幸玲珑丝皆戳在他二人血肉里,未伤及脏器跟经脉,充其量算是比较严重的外伤。 苏狐自不必说,回来那晚便被屈平以最好的药物调理,已无大碍。 解风情与苗红袖皆来自苗疆,自有良方。 看到解风情一刻,屈平本能想要拒绝,因为他并不知道解风情内力如何,亦不敢保证解风情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容祁的命,马虎不得。 “他可以。”一直坐在床榻旁边的凤天歌突然回眸,坚定开口。 既是凤天歌说话,屈平没有不信的理由。 “还差一个人。”屈平姑且算上解风情。 房间里,解风情有那么一刻的感动,凤天歌居然可以毫不犹豫相信自己。 她这是,把容祁的命,交到了自己手上。 然在他看向床榻旁边那抹身影时,凤天歌却不曾看他一眼。 失望跟落寞一瞬间充斥到肺腑的每个角落,原来被人从头到脚无视,是这种感觉。 “天歌,容兄会没事的。”解风情走向床榻,轻声开口。 视线之内,容祁面目惨白,毫无血色,胸前锦被却似血染,生息微不可辨。 凤天歌没理解风情,视线再次回到容祁身上,哪怕片刻都舍不得移开。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 顷刻,房门再次开启。 一身黑色劲衣男子,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男子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长相冷俊。 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身上亦无任何利器。 “在下夜影,愿助鬼医救容世子性命。”夜影抬手,平静道。 屈平震惊。 “你是夜影?”同在一个排行榜上混,雷伊就算没见过夜影,也听说过。 夜影不语,抬手间一道寒冽劲气袭向屈平! 屈平以掌对接刹那,整个人连带轮椅朝后猛撞。 雷伊见状陡然抬手叩在椅背位置,不想身体竟也急速后退。 如此情景,至少可以证明雷伊与屈平合力,并非夜影对手。 夜影收力,“得罪。” “你当真愿助屈某救人?”屈平不识夜影,谨慎问道。 夜影这方自怀里取出一个黑色方盒,行至屈平面前展开,“此枚药丸虽不能让容世子彻底感觉不到痛楚,却能相对减轻他对极痛的感知。” 屈平微愣,随后接过药丸,置于鼻间轻嗅时,脸色微变,“这是……” 夜影不语,亦未给屈平任何回应。 此时,床榻旁边的凤天歌却是满目期待。 容祁真的等不及了! “以迷蝶香跟紫陀螺配成的迷幻散,的确可以让容祁少些痛苦。”屈平看向床榻方向,微微颌首。 凤天歌噎喉,泪目重新落在容祁身上,握着他的手越发收紧,“容祁,你一定要挺住……” 万事俱备,不欠东风。 依屈平指示,雷伊自药室拿来早就准备好的药跟白纱,以及许多瓶保命的药丸。 门外,凤君离等人得到消息皆守在门口,紧张又心痛。 那样的创伤,无论怎样拔出玲珑丝,都要承受彻骨极痛。 内室床榻上,凤天歌与解风情坐在容祁背后,夜影相对而坐。 因为三根玲珑丝穿透时方位不同,依玲珑丝散开的方向,一人在前,两人在后。 且在三人准备好之后,屈平放弃自己之前配好的止疼药,选择刚刚夜影交给他迷幻散,艰难喂进容祁口中。 时间以分秒计算,屈平坐于床榻旁边,单手叩住容祁脉搏,眉目深凝。 此时的容祁,也已被三人围在中间。 “记住,老夫开口一刻,三位定要尽其力将玲珑丝在同一时间抽取,不能慢。”屈平嘱咐之后,视线落向容祁,“容世子,挺住。” 就在这时,凤天歌置于容祁背后的手突然松开,身体忍不住颤抖。 解风情侧眸,抬手叩在凤天歌肩头,“容世子不会有事。” 凤天歌狠狠吸气,终在数息之后将手置于刚刚位置,“我可以了。” 屈平点头,“三位蓄力。” 刹那间,三股强大的内力仿若化形般萦绕在容祁周围,随着一股股鲜活的气息蠢蠢欲动,屈平终在五息之后,低喝一声,“取!” ‘噗—’ ‘噗—’ ‘噗—’ 鲜血迸溅,碎肉横飞。 三十根玲珑线,每一根都裹着容祁身体里的血肉,被三道强横内力生生拽出,血雾喷溅,犹如坠下漫天血雨! “呃……”一直处于昏迷中的容祁突兀睁开血红双眼,胸口一滞。 “噗—” 第九百零三章 你还要娶我 义郡,桃花坊。 满树桃花随风起,千片落红如雨坠。 萧文俊无声坐在轮椅上,看着落花终归尘土碾作成泥。 “诛仙阵内八方琉璃,地狱岩浆三道寒丝,闯诛仙阵阵眼之人,不管多厉害都会被玲珑丝穿身而过,玲珑丝蕴着大阵七成煞气且无限循环,倘若如您所说,阵中四人能闯出玲珑阵,必是有人断了玲珑丝,断丝存于体内化成数根玲珑线,那人非死即残……应该是必死。”萧文俊身后,无念将阴阳诛仙大阵的阵法排布如实道出。 见眼前之人不语,无念开口,“那人带的话,可属实?” “南越罗郡,济生堂。” 无念谨记之后转身,却在欲离开前止步回头,“师傅也是受人之托,他家人……” 背对那人,依旧不语。 无念没有离开,而是执意站定,他念着宇文琮的好,便不甘心身处南越的宇文世家遭此无妄之灾,尤其师傅那个不满四岁的孩子,那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风微动,落地花瓣被风吹散。 一个‘生’字,赫然映入无念眼帘。 “多谢。”无念拱手,转身离开桃花坊。 万顷桃林,满目如画,春风十里,灼灼其华。 萧文俊缓慢抬头,眼前恍然出现凤天歌与容祁携手共闯桃花阵的情景,杀机漫天终抵不过至死不渝的誓言。 画面突转,三根玲珑丝穿体而过。 真实的痛感迅疾袭至肺腑,萧文俊猛然抬手捂住胸口,一口血箭喷出,满地落红。 世间再无萧文俊,他是无心。 桃花纷飞留人醉,遗失地落花红泪。 枝摇曳摆风亦随,就尽相思终无悔…… 戊城,将军府。 三根玲珑丝,三十根带着血肉绽放的玲珑线终是离体。 那一根根的玲珑线甚至还裹挟着从容祁体内带出的碎肉,生生扎在床榻两侧的梁木上。 “噗!噗—” 大口鲜血自容祁嘴里狂涌而出,三个血洞亦有鲜血不断疾涌! “怎么会这样!”凤天歌惊惧看向屈平。 “气海紊乱太过!你们快用真气内推,压制住容祁真气倒逆!”屈平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当即低吼,“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他体内真气顺转过来!” 凤天歌当即以掌覆在容祁后背其中一处血洞,强逼自己镇定,感知容祁体内倒转的真气,为之引导。 解风情跟夜影亦是如此,同为习武之人,任谁都知道倘若他们压制不住容祁体内真气,任其倒逆,容祁必将筋脉尽断而亡! 可即便现在容祁没有死,他所承受的痛苦,难以想象。 “噗—” 床榻正中,容祁满身鲜血,脸色惨白,额头青筋迸起,紧闭的双眼连睫毛都在颤抖。 屈平从来没有这样慌过,他从怀里拽出一长串针布,针布上的玄针长短不一,粗细不匀。 他不断捏起针布上的玄针插进容祁周身大穴,一根下去却顷刻迸飞。 “容祁!你醒醒!”屈平大吼。 混沌中,容祁只觉自己正被烈焰焚身,体内疯狂疾窜的内力就像是数道燃烧的火焰,几欲破体而出。 他从来也没有,这样疼过。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裂壳的龟甲,身体被那股疯狂冲撞的内力撕裂出一道道裂痕。 “啊!” 痛至极处,容祁厉声嘶吼,双眼血红。 “不行!”解风情眉峰紧皱,胸口隐隐渗出血迹。 “让他冷静!”夜影亦感觉到危机,疾声低喝。 轰—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凤天歌,解风情跟夜影被震开,夜影直接被弹到地上。 “啊!”容祁再也承受不住那种万刃剐身的极痛,凄厉狂啸。 “容祁!” 床尾处,凤天歌疯狂冲过去,坐到容祁面前,双手紧贴在他胸口位置,一股鲜活蓬勃的内力急速涌入容祁体内。 “容祁!是我!我是歌儿!”凤天歌眼泪急涌,“你醒醒!是我啊!” “啊!”容祁双眼陡睁,可那双血瞳却仿佛没有焦距般,狠狠瞪起。 床尾处,解风情猛然过去,抬手叩住容祁背心。 夜影也是一样。 屈平依旧以玄针刺向容祁各个穴道,迸飞再刺,再刺! “容祁!你答应过皇祖母会好好对我!你答应她老人家会娶我!你要是死了……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凤天歌眼泪飙涌,太阴经被她调至极限。 再多一分,容祁未死,凤天歌必暴体而亡。 情势太过凶险,解风情跟夜影皆有自己的执念,也是拼了性命。 “容祁!你活下来!我求你活下来!” 这一刻的凤天歌,再也不是百万兵将的主帅,再也不是叱咤风云的将军,前世今生她都没有哭的这样狼狈过。 纵然乞求北冥渊放过十三宗,她都不曾这样卑微。 “容祁!容祁—” 除了一遍遍呼唤容祁的名字,凤天歌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如果容祁没能活下来,她也不无妨去死。 可即便去死,她也要记住这个名字! 烈焰如荼的幻境里,容祁一步步踏着岩浆,顺流而行。 恍惚中,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唤他。 那声音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却是无比的熟悉。 是谁? 容祁突然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回望。 眼前依旧是一片赤红,脚下依旧是滚滚岩浆。 容祁定定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渐渐的,他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抹身影如此模糊,又似曾相识。 “容祁—” 又在叫他! 他被那声音吸引的慢慢转身,开始往回趟。 岩浆翻滚,溅在他身上痛极难忍,可听到那抹声音的时候,他便忍着极痛也想过去。 那声音如此哀伤凄凉,他不忍心。 终于,他看清了那抹身影,是个女人! 是独孤艳? 他有些迫不及待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纵然极痛,纵然生不如死,他还是想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不是独孤艳…… 是凤天歌! 是他此生连命都不要,却特别想要的女人。 “天歌……”容祁加快脚步,纵然身体被脚下溅起的烈焰焚烧。 痛,那么清晰。 他却无所畏惧! 凤天歌以为自己幻听,定定看着眼前男子,泪珠沾在颤抖的睫毛上摇摇欲坠,双手却未有一分泄力,“容祁?容祁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要你娶我,马上—” “好……” 第九百零四章 只要活着 床榻旁边,屈平刺入容祁体内的玄针不再迸飞,解风情跟夜影也在这一瞬间猛然催动内力。 “可以了!你们坚持住!” 屈平大喜,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闪动。 榻上,容祁终于脱离出那种烈焰焚身的剧痛,迷离视线中,只有那张清丽无瑕的容颜。 那张他熟悉的,沾满泪水的脸。 别哭…… 恍然中,容祁缓缓抬手想要替凤天歌擦净眼角泪珠,仿佛他拼了命的从炼狱里走出来,就是为了这样。 为了,擦净凤天歌眼角的泪水…… 眼前一片漆黑,容祁毫无征兆倒了下去。 他好像,有点儿累。 “容祁!” 凤天歌猛然起身,解风情跟夜影几乎同时出手,将容祁无比谨慎平放到床榻上。 “没事了。”屈平抹汗,背脊早已被冷汗挞湿。 待其音落一刻,解风情跟夜影自床榻上走下来,凤天歌却是留下,紧紧依偎在容祁身边,眼中噙泪。 “刚刚若非两位出手相救,容世子只怕已经筋脉尽断,莫说一身修为,性命也是不保,屈某在此谢过!此番大恩,屈某亦铭记于心。”屈平转过轮椅,脸色肃凝,向面前二人拱手道谢。 夜影还礼,“既是容世子无碍,在下告辞。” “我也先出去。”解风情亦还礼。 离开一刻,解风情下意识转眸望向床榻上的凤天歌,眼中落寞,一闪而逝。 待二人离开,屈平这方转回身。 “屈先生,容祁真没事?”凤天歌抬起头,朦胧泪眼中透着难以掩饰的忐忑跟期许。 屈平摇动轮椅,手指再次落于容祁腕处,“外伤暂且不论,筋脉受损,丹田破裂,世子这一身修为若非一年半载,怕是回不来。” 时至今日,屈平根本无法替容祁隐瞒什么,也隐瞒不住。 刚刚那一出,容祁内力修为如何,大家心知肚明。 “他只要能活着,就好。” 听到屈平开口,凤天歌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她低下头,看着那张苍白如雪的脸庞,抬手轻轻抚上,“我只要他活着。” 屈平深吸口气,转身离开。 院中,在得到自家主人转危为安的消息后,雷伊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跑出门外。 “你站住!” 雷伊猜想,如果不是眼前这个男人在救自家主人的时候拼尽内力,自己未必追得上他,“你真是夜影?” “毋庸置疑。”夜影端直而立,目色无波,唯脸色与来时相比,差了许多。 雷伊绕到夜影面前,“那夜是不是你把我打晕的?” 夜影不语。 “你现在跟随的主人是谁?”雷伊很清楚暗卫职责,想助他破阴阳诛仙大阵的人,绝对不是夜影本人。 “容世子若能猜到,便猜到,若不能猜到,也很好。”夜影启步,绕过雷伊。 擦肩而过瞬间,雷伊一把拽住夜影,“到底是谁?” “我才刚刚拼尽内力救活你家主人,你这是想恩将仇报?”夜影侧眸,冷声问道。 雷伊无语,只得松开,“多谢。” “不必。” 夜影离开后,雷伊转身回到将军府。 此时屈平已被外面等候多时的一众人围在中间,凤清开口询问,屈平如实回答。 简而言之一句话,容祁已然没有性命之忧。 如此,众人心安。 义郡距离寒山的那处村庄,宇文琮静默坐在矮炕上,一双眼瞳皆白,眼前场景已不清晰。 三日前的那晚,诛仙阵阵眼大破,他因反噬,纵然离开阵眼也无法与破阵而出的四人抗衡,于是他潜出寒山回到这里,只是等了三天三夜,他都没等回无念。 “该死!”宇文琮猛然举拳,狠狠砸向泥土混成的窗户台面,干裂泥土脱落到矮炕上,溅起的黄尘呛的他忍不住咳嗽两声,唇角有血溢出。 宇文琮不甘心,如果不是无念在最后关头没有毁了阴阳阵,身处阵中的所有人都会死,即便容祁等人可以逃出诛仙阵,亦逃不过已毁的阴阳阵。 他千算万算,如何也没有料到无念会背叛他! 他自己养的好徒弟! 此时的宇文琮怨恨无念,更记恨容祁跟凤天歌一行人。 他已经得到消息,凤天歌等人现处戊城,只要他能以五万人于戊城外摆下万鬼魔窟阵,仍有半数可能将整个戊城困成一座死城。 他能赢,必能赢! 偏在这时,自外面走近一人,“属下叩见将军。” “有无念的消息了?”宇文琮整个身体转过去,来人明明站在他不到一米的位置,他却看不真切。 “回将军,没有,是颖川的密信。”侍卫低声禀报时将密信递呈宇文琮。 “念。”宇文琮没有接。 “忍,隐。”侍卫得令,展开手中密信,却只有两个字。 宇文琮皱眉,“还有什么?” “没有了。” “拿来!” 宇文琮低吼时,侍卫将密信呈过去,之后见其摆手,恭敬退离。 矮炕上,宇文琮不可置信看着手里密件,如何也想不到颖川王会让他罢手。 他才输的一败涂地,岂会罢手! “我不是叫你出去么!”宇文琮视线仍停留在密件上,声音却是沉喝。 来者不语,静默而立。 片刻后,宇文琮猛然抬头,却见寒光一闪。 一道殷红鲜血自宇文琮脖颈‘唰’的涌溢,对面那人却已离开。 从头到尾,宇文琮也没看清那个杀了他的人,是谁…… 且说在阴阳诛仙阵大破的第七日,凤君离着罗铭入寒山寨与李同商议招安收编等诸多事宜。 至此,盘踞在寒山的一方山贼,终没。 将军府里,自玲珑丝脱体而出之后,容祁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偶有呓语却已经不在发烧,性命无舆。 凤天歌依旧是衣不解带的照顾于侧。 其余人各司其职,最闲的,当是解风情。 许在众人眼里,解风情也算是容祁的救命恩人,是以他在将军府里住的十分安逸,谢如萱项晏等人对他亦十分恭敬。 唯独让他心塞的是,他的那个傻妹妹。 要说苗红袖每天一到晚上就朝凤君离房间里跑,丝毫不管他这位兄长伤势严重,需要照顾。 如果之前都是猜测,那么解风情现在可以肯定,自家妹妹这是赖上凤君离了。 真不知道凤君离到底是积了几辈子的德,才能让自家妹妹如此钟情。 第九百零五章 白白胖胖的玉蝶 对于苗红袖喜欢凤君离这件事,解风情打从心眼儿里反对。 喜欢一个冰块的结果,很有可能你用一辈子想去捂热它,最后却是连自己的心都凉了。 夜正浓,解风情闲来无事在将军府里逛荡,他每日都会从容祁房外经过,每次都能看到让他除了苦涩一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的画面。 此时解风情绕过前院,不知不觉到了凤君离所在的主院。 院门大敞,解风情想到自家妹妹,于是迈步走了进去。 厅内,凤君离正满目戒备看向苗红袖,“请你马上把手里的东西拿开,否则本帅动手了!” “你咋不信,这玩意只要在你身体里爬一圈儿,你身上那些受伤的筋脉都能好!你快把手伸出来!快点儿!” 翡翠玉桌旁边,苗红袖也不管凤君离愿不愿意,直接贴过去要将手里的蛊虫种到凤君离身上。 “你走开!”凤君离出于寒山寨招安在即,解风情又救过自家妹夫,是以对苗红袖已是百般容忍。 眼见苗红袖朝他扑过来,凤君离当即绕转在翡翠玉桌周围,与苗红袖保持距离。 “凤君离!你别躲我嘛!快来撒!”苗红袖急的直跺脚,抬脚即追,“你站住!” 真的,如果苗红袖是个男的,凤君离现在拼死也要揍他一顿。 这都连续几个晚上了? 天天拿着那只扭来扭去的白肉虫子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对这种没有壳的肉虫子最是膈应,他都几个晚上没吃晚膳了? 做梦都是这玩意! “苗红袖!本将军最后警告一次,你立刻马上给我出去!”凤君离见苗红袖跑过来,当即转到安全位置。 说真的,他伤的并不是特别重,可因为苗红袖连续过来骚扰,现在伤口已经裂开的特别严重。 “你听话嘛!这只蛊有名堂的很,整个苗疆就这一只,我连给风情哥哥用都舍不得!”苗红袖锲而不舍追着凤君离。 “你别过来!来人,来人!”凤君离要疯了,他也就快要忍不住动手了。 就在这时,解风情踱步而入,眼前场景令他十分的熟悉。 彼时他为解风袖,总是会被一群泼皮无赖拦住,追来追去就是这副情景。 “袖袖,不得无礼。”解风情来的及时,挡下自家妹妹。 见是解风情,苗红袖当即将手背到后面,那只白白胖胖的肉虫子被她托在掌心,“风情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还不知道你居然偷了‘玉蝶’出来,之前你说娘死爹不亲,娘一死,女儿也不是亲的了?” 解风情似笑非笑看向自家妹妹,“你不知道‘玉蝶’是苗疆主的心肝么?” 苗红袖呶呶嘴,“老子就是要偷走他的心肝,咋了!” 解风情无奈看向苗红袖,“再者,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哥哥,如此疗伤圣物你居然不给我用,你这样,为兄好伤心。” “玉蝶只能在同一时间治愈一个人,给你用……它就不认别人喽。”苗红袖低下头,一对眼珠儿下意识瞄向站在他对面的凤君离。 这一瞄不要紧,苗红袖整颗心猛然提起来,狠狠摇手,“别别别!不要!!” ‘啪—’ 房间里一片死寂,苗红袖跟解风情皆面向翡翠玉桌,紧紧盯着凤君离手里的瓷壶。 凤君离则将瓷壶缓缓拿起来,桌面正中,那只浑圆的大白虫已经被砸成扁扁的一团。 “啊……啊啊啊!凤君离你个瓜娃子!”苗红袖眼睛瞬间红了,“你在干啥子!” “这只是警告,如果下次你还赖在本将军房间里,拿这种东西胡作非为,我定不饶你。”凤君离搁下手里瓷壶,冷面看向苗红袖。 “你你你!” 眼见苗红袖被气哭,解风情顺毛捋着自家妹子头发,“你先回去,这口恶气哥哥帮你出。” “哼!”苗红袖狠狠跺脚,却在离开前回头看向解风情,“他受着伤,你下手轻点儿!” 解风情长叹口气,“你风情哥哥我身上的伤比他严重好吧?” “哦,那我就放心了。”苗红袖离开前视线落在翡翠方桌中间的玉蝶身上片刻,掩面而去。 房间里终于清净下来,解风情瞧着那只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玉蝶’,长叹口气,“凤将军可知,你打死的是什么?” “虫子。”凤君离刚刚没听到解风情跟苗红袖的对话,他只看到那只让他夜不成寐的白虫子从苗红袖的手里爬到桌上,向他爬过来。 “那是苗疆圣物,玉蝶。”解风情缓身坐到桌边,视线落向‘玉蝶’时肉也是一痛,“倘若让苗疆主知道是你砸死玉蝶,必会千里追杀。” 凤君离微皱眉,“我不知道。” “所以将军也定不知道,此‘玉蝶’之所以矜贵是因为它有生筋养骨的功效。” 解风情抬眸,“此等圣物,我那傻妹妹连给我用都舍不得,却来给你用,将军以为这是为什么?” 凤君离端直落座,“苗姑娘想与我化干戈为玉帛?” 看凤君离那副认真的样子,解风情竟是无语,“你们之间哪来什么干戈!袖袖这是看上你了!” 凤君离闻声,虎躯一震。 “不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她把最好的东西拿过来给你用,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再说,你对我家袖袖做了什么,心里应该有数。” “做了什么?”凤君离心里没数。 “你有没有割断过她的头发?就是她没有扎束起来,落在外面的那一缕。”解风情描述的十分明白。 凤君离点头,“有,但那并非我本意,两人对战误伤再所难免,而且我也断过我的头发还给她。” 面对如此耿直的凤君离,解风情仿佛已经看到自家妹子的未来,“将军如此说,便是不喜欢袖袖?” “不喜欢。”凤君离点头,但也不会讨厌。 解风情沉默片刻,“将军既是不喜欢吾妹,风情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 “我希望将军能在袖袖面前无比直接表达出你的态度,莫给她一点点幻象的空间。”解风情郑重开口,算是乞求。 “我会。”凤君离巴不得现在就走到苗红袖面前,大声告诉她自己心里的想法。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第九百零六章 细节很重要 义郡,桃花坊。 夜影回来复命,宇文琮已死。 “主人,宇文琮的死颖川迟早会查出端倪,属下只怕此事会影响到南越……” “宇文琮是我萧文俊所杀,顾北川若来找,便找我萧文俊。” 桃花树下,萧文俊抚着沧水玉的手,微微收紧,“我们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主人就这么走了?您当真不见容祁?他……” “他如何,你不必与我说。”萧文俊声音苍凉且又急切的打断夜影,宛如死水般的心境一瞬间起伏,又在下一瞬,归于平静。 “走吧。” 夜影犹豫片刻,终是走过去,推动轮椅。 风起,花落。 独自凉…… 皇城,靠近鱼市的那座旧宅。 庚博远从来没有想到,宇文琮会败,且凤天歌一行人中竟无一人折损。 始料未及。 房间里,灯火如豆。 流刃看着手里密件,微皱眉,“所以王爷的意思是,不会于他们回程途中再派人去?” “之前王爷的人在中途拦截凤天歌,但因阎王殿左右使夜倾池跟醉光阴阻拦而失利,凤天歌等人在江湖上有阎王殿撑腰,便是再派人去结果也是一样,更何况经此一役他们心里早有戒备,能不能拦得着还未可知。” 流刃不再多问,毕竟谋划之事与他无关。 庚博远望着眼前忽明忽灭的烛焰,思绪渐沉,“流刃,你对独孤艳了解多少?” “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称得起一代巾帼。” 独孤艳的事迹七国皆知,流刃想不知道都难。 “没错,对独孤艳,老夫亦是佩服,七国之内能比得过她的男儿又有几多……”庚博远微微皱眉,“老夫曾说过,这世间唯有独孤艳才能破宇文琮的大阵,事实却狠狠给了老夫一巴掌,凤天歌,亦能。” “据属下所知,当日勇闯阴阳诛仙大阵的人不止凤天歌,还有凤君离、解风情、苏狐容祁,还有谢如萱他们。”流刃补充道。 “可这些……”庚博远抬头,看向流刃,“不都是凤天歌的人吗?” 流刃惊觉,还真是。 “当年独孤艳身边有烈云十三宗,有银面,今时凤天歌身边有苏狐,古若尘,君无殇,还有谢如萱他们,这些聚拢在凤天歌身边的人,像不像十三宗?”庚博远深邃如渊的眸子,溢出寒凛目光,“今日的凤天歌,像不像当年的独孤艳!” 听到这样的比喻,流刃心神微震,“主人这样比较,会不会高估了凤天歌?” “我却只怕低估计了她……”庚博远终是收敛心绪,“鱼市那边情况如何?” “回主人,黎啸天的儿子黎靖,前日与金翠楼的静兰大婚,婚事办的十分热闹,大婚之后二人住到靠近鱼市一处新宅,眼下整个鱼市皆知南无馆与奕月堂结了亲家。” “没想到黎啸天居然大张旗鼓……”庚博远眼神微冷,“他这般,无疑昭告天下,奕月堂乃至金翠楼都与南无馆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他朝南无馆出事,奕月堂跟金翠楼势必会受到牵连。” “以南无馆现在的势头,怕是出不了什么大事。”流刃私以为。 “当日凤天歌离开皇城,我心知她必不能回城,方朝御叶下手,希望能够在五位外姓王爷中搅动风云,不想出手便被御叶绝地反击,可见除了颖川跟孔王,其余三位外姓王爷并不如想象中容易撼动,时机未到。” 庚博远随手拿起银拨子,挑了挑微暗的烛芯,“如今依王爷之意,凤天歌等人必会安全回到皇城,王爷信中表明,希望我能将凤天歌彻底撵出朝堂,如此,作为凤天歌最重要的经济支撑,鱼市南无馆,我必要亡它。” “只怕不容易……”流刃低声提醒。 “就钱财而言,南无馆再厉害,也斗不过颖川。”庚博远心意已决,“对了,凤炎这段时间是不是与韩章来往密切?” 流刃点头,“的确。” “除了凤天歌,北冥渊不得不妨,凤炎并非颖川的人,他突然与韩章来往密切到底是他自己的意愿,还是咱们那位太子殿下生了别种心思,犹未可知。” “属下真不明白北冥渊,里外不分了?”流刃自入皇城之后,最不屑的就是北冥渊。 庚博远不以为然,“这样的北冥渊,才多多少少像些帝王的样子。” 流刃不解,“他感觉不到王爷是帮他吗?” “王爷是在帮他吗?”庚博远抬头,温和淡雅的容颜透出一丝冰冷。 流刃恍然,在这波云诡谲的局势里,谁又是真心帮着谁的。 流刃离开前,庚博远交代给他一件事。 当年御叶跟容祁的那场对弈,并非七国皆知,至少齐都里就鲜少有人知道那场比试何等精彩。 而庚博远交代给流刃的事,便是让他想办法将当年之事,大肆散播出去…… 皇宫,最阴冷的地方。 凤余儿看着凤雪瑶大口大口啃着盘子里的烧鸡,讪讪一笑,“余儿记得二姐以前好像最讨厌吃烧鸡,说是有股臊兴味。” 在冷宫里呆了几个月,凤雪瑶早已不复初时傲娇,便是连尊严也一点点的在消耗。 此时跪在冷宫的矮桌前,凤雪瑶双手捧着烧鸡,丝毫不顾形象,袖子蹭了油渍她也不理。 几个月没见油星,连肉都没见过几片,莫说手里烧鸡有臊兴味儿,就算是生的凤雪瑶也能啃两口。 “二姐慢点儿吃,余儿这食盒里还有一只。”凤余儿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用脚将身前食盒朝凤雪瑶的方向踢了踢。 “余儿……凤侧妃!凤侧妃我求求你,让我出去吧!我实在忍不了了!”凤雪瑶突然停下来,继而将烧鸡搁回到盘子里,跪爬到凤余儿面前,哀声乞求。 原本就算被打入冷宫,凤雪瑶的日子也不至如此凄惨,可为了能让凤雪瑶深切感受到活在冷宫的不易,凤余儿动了手脚。 残羹剩饭也就算了,不时过来的宫女言语讥讽,非打即骂,也算让凤雪瑶吃尽苦头。 “二姐别急啊,就快了。” 凤余儿微俯身,清澈无尘的目光落向面如土色的凤雪瑶,“这段时间二姐且好好回忆一下,父亲到底是怎么把祖母给活活掐死的,记住,细节很重要。” 第九百零七章 龙行镖局黄铺了 面对凤余儿提出来的要求,凤雪瑶一直不解。 “凤侧妃当真要置父……凤炎于死地?”凤雪瑶抬头,怯怯看向眼前女子。 自初时见到凤余儿的不屑跟厌恶,到如今,凤雪瑶根本不敢与凤余儿对视,那双清澈的,看似如碧湖一般纯净的眼睛里到底藏着怎样的邪恶跟冰冷她根本估测不到。 眼前的凤余儿就像是一个小恶魔,寡情绝义,六亲不认,明明从骨子里冒着坏水,表面上却无辜的就像全天下人都在欺负她。 “不啊!可如果掐死祖母的事父亲不背着,二姐就得背着,你可是余儿的二姐呢,我想让你活着。” 凤余儿双手搥住坐下木椅,身体前倾,眨着的眼睛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当然,如果二姐愿意认罪的话,父亲就不用死了。” 凤雪瑶不敢直视凤余儿那双眼睛,仓皇低头,绝望如厮,“我……我听你的。” “这就对了,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凤余儿舒怀般从椅子上站起身,“我改日再来看二姐。” 冷宫门启,直到凤余儿的身影消失不见,凤雪瑶这方堆坐到地上,眼眶微红。 这一刻,她想到了独孤瑾,想到卫子轩,想到她在太学院的风光日子,也想到了那个令她求而不得的容祁。 她凤雪瑶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就活到这个地步! 泪水模糊视线,凤雪瑶哀声恸哭。 冷宫外,意云踪小步走到凤余儿身边,听到里面声音时,不免回头。 “小意你记着,这个世上最无用的事就是哭,眼泪能遮风挡雨吗?能让你填饱肚子吗?能在你受欺负的时候替你打走那些坏蛋吗?”凤余儿停下脚步,转眸看向意云踪,“不能,只有拳头才可以。” “奴才记住了。”意云踪登时收回视线,“娘娘,奴才打听到寒山寨的山贼已经被招安,凤天歌他们好像再有几日就能班师回朝。” 凤余儿早些时候在御书房便得到这个消息,当时北冥渊还对长姐好一番夸赞。 莫名的,她觉得骄傲。 而她刻意绕到冷宫来看凤雪瑶,自然也是因为长姐就要回来。 她的大戏,终于快要上演…… 戊城,将军府。 药室里,屈平已经被雷伊的连番追问惹的心情浮躁,肝火上升,药都配错好几副。 “你能不能别问了?” “不能。”药案对面,雷伊果断回答,“屈先生就算不看在我一路从泸州护送你来戊城,是不是也该看在我陪你到龙行镖局演戏,坑的那许多银子的份上告诉我,夜影的主人到底是谁!” “我怎么知道?”屈平都不明白雷伊怎么就盯上他了。 “你当然知道!那日先生连自己花一夜时间配的止疼药都没用,却用了夜影拿过来的那枚药丸,先生是何等医术,能让你选用的药丸岂是凡品,那药丸必有来历,以先生之博学,自然也能从药丸上辨出那药的主人是谁。”雷伊对于这个问题,特别执着。 屈平听罢,搁下手里药材,抬头,“你真想知道?” 雷伊表示,不然我跟你耗的什么! 屈平长叹口气,身体下意识靠在轮椅上,“是萧文俊。” “谁?”雷伊立时瞪大眼晴,惊叫出声。 “迷蝶香不算珍稀药材,但紫陀螺却是极为罕见的魔草,这种草药只适宜南越皇城的气候,但因其含有剧毒,所以即便是在南越,这种草药也是禁药,何为禁药,就是百姓不许种皇家一定会种的玩意,说白了,紫陀螺产于南越皇宫。” 屈平已经说的这样明白,雷伊却还是不能接受,“萧文俊不是已经……” “萧文俊已经死了,可南越多出一个国师无心,这事儿你知道的吧?”屈平看向雷伊,“当初你家主子抛下你去了南越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没跟你说什么?” 雷伊摇头。 “他也没跟我说。”屈平重新拿起药案上的药材,“南越皇宫里除了萧文俊,没人用得上这种程度的止疼迷幻散。” “什么意思?”雷伊不解。 屈平想了片刻,“接下来的话,你要答应我烂在肚子里。” 雷伊点头,“必须!” “当日萧文俊中了情蛊,他有没有为你家主子哭三次我不知道,但情蛊的确发生作用了,情蛊之毒,在于灭万蛊,萧文俊体内银龟是用骨血养的,早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百万银龟化作灰飞,他承受的并非只有身体上的缺陷,银龟遗留下来的隐患会令他至少每三个月都要承受一次噬骨之痛……” 药室里沉寂无声,屈平停顿片刻,继续道,“夜影的主人只会是萧文俊,而萧文俊之所以会有那枚药丸,说明他算准自己这段时间会发作。” “他把药丸给主人,那他……” “无缘不聚,善孽随心。”屈平低头摆弄药材,对于萧文俊他不予置否。 亦或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雷伊终是沉默,他忽然觉得,那个名字,似乎很遥远。 “对了,将军府里药材又快不够用了,一会儿你陪我到龙行镖局走一趟……”屈平猛然想到一件事,抬头,“那个黄总镖头没事吧?” 屈平尤记得当日那个黄总镖头自告奋勇闯进阴阳阵,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屈先生放心,黄总镖头很好。”雷伊据实道。 屈平想了想,“那咱们现在就去,也免得夜长梦多。” “……龙行镖局三日前连夜黄了。”雷伊道出事实。 屈平,“……” 于戊城创下老字号的龙行镖局,终于毁在一次入城不好好排队上面,着实令人惋惜。 房间里,凤天歌衣不解带照顾容祁,又是三日。 尽管凤君离与谢如萱他们一再劝阻,凤天歌却只想容祁醒来后的第一眼,能见到她。 这样的理由,谁能拒绝? 床榻旁边,凤天歌用温热拭巾替容祁擦过面颊及双手之后,又依照屈平的方法检查了容祁的伤口。 锦缎素白的内衫下面,容祁胸口起伏匀称,唯靠近心脏位置那处洞穿的伤口上面,白色纱布有被血染的斑斑痕迹。 凤天歌抬手,轻轻掀开纱布时,皓腕与容祁结实强健的胸口,微微擦动。 那种温热的感觉,真好…… 第九百零八章 我知道你是温玉 温热的触感,终于唤醒了沉睡整整七天的容祁。 苍白消瘦,却依旧倾国倾城的花颜策榜首,就这样在自己最心爱女人的面前,睁开眼睛。 人生若只如初见。 如初见那般,纵然凤天歌依旧是那个面貌丑陋的女子,依旧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送客,他也不后悔那时的遇见。 “歌儿……” 虚弱的声音飘然而至,凤天歌落在容祁胸前的手猛然一滞。 她转眸,明明看到容祁睁开眼睛,却依旧以为那是幻觉的轻唤一声,“容祁?” “我在。”容祁勉强扯出微笑,脑海里的画面依旧停留在冲袭岩浆墙壁时那三根绝命玲珑丝的惊现。 看到凤天歌无恙,他眼中笑意更浓,“我护住你了!” 凤天歌却在这一刻猛然转眸,视线落在容祁胸前。 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般急坠。 那一滴滴无声闪过的晶莹在容祁视线内滑过,惹的容祁一阵心疼,“歌儿……” “我给你讲一件,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的事。” 凤天歌不去看容祁,只无比谨慎又心疼掀起叩在被玲珑丝洞穿处的染着血迹的白纱,“我的身份你应该知道。” 容祁定定看着床榻旁边的凤天歌,他知道。 凤天歌就是银面这件事在莽原轩辕琅出现之后,就已经不是秘密了。 容祁未语,凤天歌继续开口,“天武二十二年春,独孤元帅与南越大将宇文琮决战湘山,那一战打的非常辛苦,宇文琮是阵法师,他借湘山冷煞之地摆下阴阳诛仙大阵,元帅率一千人入阵,三天三夜之后,与解风情一样,元帅遭遇百鬼夜行。” 随着凤天歌的叙述,容祁脑海里浮现当年情景。 他在知道独孤艳入大阵之后发疯一样冲进去,终在最惊险一刻替独孤艳挡住杀门狂刀。 “万鬼噬魂,血乱八荒,元帅在百鬼夜行阵里遭遇最强攻袭,险些命丧……”凤天歌拿起屈平准备好的金疮药,轻轻洒在容祁胸前伤口处,“就在最危急时刻,有一位高人突然出现,替元帅挡下杀门凶险,利刃划过背脊,那高人必是受了极重的伤。” 容祁不知道凤天歌为什么会突然提到那件事,许是有感而发。 他现在最在乎的,是自己衣裳大敞的躺在凤天歌面前,尤其凤天歌的手还在他胸口处来回摩擦,突然加快的心跳使得伤口微有牵扯,然而疼却不那么清晰。 唯有脸颊火烧一般。 肌肤之亲啊! “元帅曾叫十三宗务必寻到那位高人,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凤天歌说话的时候,眼泪没有一刻停歇过。 她拿起搁在旁边的白纱,整整齐齐叠成伤口大小,“只是十三宗倾尽全力,却没有丝毫线索,时间越久,对于元帅来说希望就越渺茫,可元帅没有放弃,她一直在找。” 凤天歌的手紧紧覆在容祁胸口,极小心的替他包扎,“元帅怎么能想到,那位高人居然离她那么近,就在皇城!” “歌儿……”容祁听的模棱两可,但看着凤天歌的眼泪,他心疼。 “四海商盟,那是元帅上辈子敬而远之的存在,纵然温玉有过主动示好,元帅却一直都立场坚定,可元帅不知!她不知道温玉就是那个高人!如果知道……”凤天歌噎喉。 哪有如果呢? 知道了又能怎样? 这一刻的凤天歌居然庆幸自己上辈子什么都不知道,否则被她害死的又岂止十三宗跟银面! 纵北冥渊无力与四海商盟抗衡,顾北川能! “歌儿,你是怎么知道温玉就是那个高人的?”容祁伤了肺腑不假,可他没伤脑子。 既然当初十三宗费尽心力都没找到线索,凤天歌是怎么找到的? 他很忐忑啊现在! “因为……”凤天歌的手抚在容祁胸口处,眼泪迅急下坠,落在容祁臂间荡起一丝温热。 她怎么知道? 如果她早扒了容祁的衣服,便早该知道! 那夜诛仙阵外,容祁背后那道旧痕足以说明一切。 她倾尽全力都没查到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谁,那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让十三宗把触角伸到四海商盟。 阴差阳错! “因为我亲眼看到你背后那道旧痕,而我又知道,你就是四海商盟的温玉。”凤天歌紧紧盯着容祁胸前伤口,声音哽咽,“你爱过独孤艳,这种种的一切放在一起不是你还能是谁啊!” 就在凤天歌激动转眸一刻,榻上容祁不知何时,竟然闭上了眼睛,“容祁?” “容祁你没事吧?你等我!” 凤天歌未料容祁突然昏厥,急的起身跑出房间去找屈平。 房间里,再次静谧…… 院外,原是来看容祁的凤君离见凤天歌急着跑出来朝屈平房间去了,当下想追,不想身后传来叫声。 他回头,心神一震。 “凤君离,我都叫了你好几声,你没听到撒?”苗红袖气喘吁吁跟过来,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方盒。 凤君离不用猜也知道那黑色方盒里装的什么,登时跳出一米开外,“你别过来!” “咋了?这是我最后的宝贝,你只要把它吃了身上的伤很快就会好!”苗红袖哪管凤君离避她唯恐不及,大步走过去。 “警告你,离我远一些!我不吃,我也不需要吃!” 凤君离恍然想到昨晚解风情的话,“苗姑娘,我断你头发绝非有意,我若知道苗疆有那种……那种说法,我绝对不会碰你一根头发!” 苗红袖怔住,“你说啥?” “不知者不怪,我不知道在你们苗疆断发便是求娶,所以你也不必当真,我不会娶你,抱歉。”凤君离的语气无比坚定又无比的肯定,没有丝毫的模棱两可。 苗红袖脸颊微红,“哪个要你娶了,明明是你先割断我的头发,是你想娶……” “没有!我完全没有想娶你的意思,我连想都没有想过,虽然有些话说出来伤人,但凤某觉得还是讲清楚比较好,我对姑娘没有好感,一点都没有。” 可以说,凤君离这话说的十分刻薄了。 苗红袖又是一怔,稍顷后狠狠叹气,“虽然你的话不中听,可看在你这么诚实的份儿上,原谅你喽。” 凤君离,“……” ------------------- 祝福所有女神,节日快乐! 第九百零九章 友谊的小船 凤君离原以为误会就这样解开了,但事实,远非如此。 “不管你说啥子,反正这玩意你一定要吃!”苗红袖并没有因为凤君离的实话而表现出任何气馁跟灰心,一点点伤心也没有,直接举着黑色方盒走向凤君离。 黑色方盒打开,另一条虫子! “我的天!”凤君离看到虫子一刻,顿有魂飞魄散之感,在诛仙阵里都没这么怕过。 拱门处,凤君离就像一阵风从解风情身边掠过,自他后面紧追不舍的苗红袖却被解风情一把拉住,“他不吃我吃好不好?” “不好!”苗红袖见解风情一副贪婪模样,猛将盒子叩起来,收到怀里。 解风情很受伤,抬手抚向自家妹子头顶,宠溺般揉了揉,“你这丫头,变心了呢。” “哪个变心了,在寒山寨时我给你吃的有十几条辣么多,都是宝贝撒!”苗红袖理直气壮抬起头,“这只不适合你!” “不适合我也要吃,给不给?”解风情微嘟唇,撒娇一样。 苗红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你还是去跟那些小哥哥撒娇去吧,我冷。” 解风情长叹口气,“凤君离那么对你,你就不冷了?” “他咋个对我了?”苗红袖不以为然。 “凤君离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可都听到了,他说他不喜欢你,也不想娶你,袖袖,这个男人不是你的缘分,懂吗?” “偷听别人说话,好不地道……”苗红袖呶呶嘴。 “呵,他说的那么大声,除非你风情哥哥聋了。”解风情拍拍苗红袖肩膀,“御叶来信说很担心你。” “他担心我?那个瓜娃子只会担心我翘脚了没!”提到御叶,苗红袖习惯性翻起白眼。 解风情后脑滴汗,“你这丫头。” “不跟你讲了,我还有事!”苗红袖懒理解风情,逮个空儿从他胳膊下面钻过去,顺带还朝解风情扮了个鬼脸。 看着苗红袖渐渐淡出视线的背影,解风情心底微闪过一丝落寞。 此番出山,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兄妹的劫。 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到底坚持,还是该放弃? 坚持的结果会是什么? 放弃,又会不会甘心…… 房间里,屈平于床榻旁边抬手叩住容祁皓腕,凤天歌则留在药室依着屈平嘱咐的分量熬药。 看着眼前在床上整整躺了七天七夜的容祁,屈平感慨不已。 “我是不知道你这拼了老命的能不能换回来一个媳妇,可你在拼命之前能不能先把欠别人的钱还了?这次你要是真挂了,我那些欠条怎么办你说!” “烧给我。” 自床头处飘际过来的幽幽声吓的屈平浑身一抖。 “你啥时候醒的?”屈平震惊。 “早就醒了。”容祁身体不能动,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屈平,“歌儿去找你的时候我没晕,我装的。” 屈平闻声瞪眼,怒不可遏,“你还有没有点儿良心,凤天歌都急成什么样了!” “我也很急……” 容祁抬手想要去扯屈平衣领,奈何伤势太重,就只动了动两根手指,“你们谁!到底是谁把我是温玉的事告诉给歌儿的?是不是你?” 屈平愣了片刻,转着轮椅朝前凑凑,神情紧张,“凤天歌知道你是温玉了?怎么知道的?” “我还想问你们!她是怎么知道的?”容祁很害怕,那是一个谎言,弥天大谎啊! “跟我没关系,我没说。”屈平果断摇头,“会不会是雷伊?” 唰! 雷伊突现,“屈先生你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不怕遭雷劈吗?” “你在背后偷听别人说坏话都没被雷劈,我怕什么。”屈平不以为然。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歌儿知道我是温玉,那她肯定觉得我是人鬼两张皮,我刚才看到她哭了,她一定是因为失望至极,我答应过她,不会骗她!” 容祁直挺挺躺在床上,双眼盯住床顶幔帐,愁肠百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该早点儿坦白。” “问题是,你多早坦白才算早?凤天歌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你就是温玉的?”屈平一语破的。 屈平的问题立时让容祁陷入绝望,因为他不知道。 房间里一时沉默,三人皆无声。 “所以,她一直都知道我是温玉,只是没有拆穿……为什么?” 容祁已经感觉不到伤口疼痛,肺腑移位的隐痛也显得没那么清晰,唯独那股抓心挠肝的劲儿让他特别受不了。 “你演的那么欢实,她不忍心吧?”屈平猜测。 “属下也觉得是。”雷伊附和道。 “她还知道当年我去救独孤艳的事,我就睡了一觉,她怎么什么都知道了?”容祁躺在床榻上,满目绝望,“怎么办……” “你会不会太悲观,你们才在阴阳诛仙阵里经历生死,她不会怪你的。”屈平生怕容祁急火攻心死了,当即安慰。 “属下也觉得凤天歌不是量小之人,她不会怪你。”雷伊亦道。 “嗯,如果歌儿怪我,我就说是你们两个逼我的,还有温慈。”容祁打定主意这样做了。 屈平与雷伊闻声后,眼神交汇。 老天爷要是劈,可千万别劈错了。 “你们都出去,本世子还要再想想,歌儿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看着容祁在床榻上自言自语,雷伊有心想提醒自家主人另一件事,却见屈平朝他瞪眼,于是遁没。 且在屈平就要离开之际,床榻上有声音飘际过来。 “十天之内如果不能让本世子下床,以后欠条就不要拿给我看了。” 屈平有那么一刻真想直接回去掐死某个不要脸的算了。 是贫穷,让他在下一秒理智的推开房门…… 戊城,军营。 自寒山寨招安之后,戊城之乱算是平息。 依照规矩,苏狐所率一万大军当在十日内离开,距离十日还有两天。 谢如萱跟项晏得到凤天歌示意,欲在明晨率军先行,于义郡时与张奇留守在那里的两千兵汇合,一并班师回朝。 原本凤天歌的意思是叫苏狐与他们一起,但是苏狐不干。 一来那三小只不爱呆在笼子里,二来他想等容祁醒了以后再走。 他有许多个问题,想问容祁…… 第九百一十章 苏狐的问题 将军府,药室。 屈平看着苏狐双臂折起平放在药案上,下颚搥在手背上,平时只要歪一歪脑袋就跟着滴溜儿烂转的眼珠这会儿正直勾勾的盯着他,心里微颤。 屈平微微闪身,发现苏狐的眼睛并不是盯向自己,而是盯着这个方向。 下意识的,屈平发现苏狐嘴里在细细念叨,于是凑过去,仔细听了听。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三个字,无限循环。 “苏贤弟,你在说什么?”屈平对苏狐的感情,无人能懂。 如果一定要形容,那么在屈平眼里,苏狐是一根行走的万年人参。 苏狐的视线,终于有了目标,“屈先生,你说容教习的速度为什么比我快?我那会儿也想抱住天歌,可有股劲儿在后面拽我,我根本过不去。” 打从凤天歌他们回到将军府之后,这个问题就一直萦绕在苏狐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屈平愣住,内心里却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嘴贱! “你说容教习为什么能震断玲珑丝?我被玲珑丝穿透的时候,那股力道我挡不住,就算能挡住,我也肯定震不断它。” 反过来,要说苏狐对屈平感情则很单纯,自己人。 在苏狐的认知里,人分三类。 第一类,凤天歌。 第二类,自己人。 第三类,不是自己人。 屈平怎么解释,他敢告诉苏狐原因吗? 他不敢,因为苏狐嘴不严。 至于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屈平表示如果他的血能解百毒,他死也要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 “你说焚天剑真的那么厉害,可以化腐朽为神奇?”苏狐问着问着,答案自己解开了。 屈平狠狠点头,“焚天虽居兵器排行榜第二,但因为容世子在焚天上镶了一枚红玉玛瑙,如此使得焚天威力比赵无极手里的龙渊还要霸道。” “可是容教习震断玲珑丝的时候,他的焚天,在我手里。”苏狐无比认真抬起头,看向屈平。 屈平石化。 “难不成焚天还认主?”苏狐又把问题给解开了。 “没错,虽说焚天在你手里,但那枚红玉玛瑙却是作用在容祁身上。”屈平顺着苏狐的思路,解释道。 “可我接手的时候,焚天上面的红玉玛瑙没有了啊。”苏狐疑惑道。 屈平石化。 “还是说红玉玛瑙是在容教习断玲珑丝之后才掉的?”苏狐又道。 屈平张了张嘴,“我不知道。” 没有得到答案,苏狐重新把脑袋搁回到手背上,视线转回到刚刚的位置,嘴里又开始碎碎念叨。 一切,如初。 依照屈平判断,容祁既然已经醒过一次便是无碍,但要走动至少十日。 凤天歌也终是收心,与自己的父亲坐在一处。 凤清房间里,因为连日未歇,凤天歌面容憔悴,身体愈显单薄。 “天歌,容世子那边辛苦你了。”凤清看着自己的女儿,心疼不已。 “这是女儿应该做的,他是因为救我才受了重伤。”凤天歌无怨无悔。 凤清微微颌首,“虽然为父不知道容世子武功为何高出传言许多,但看他如此待你,想必也是让人放心的。” 见凤天歌未语,凤清又道,“此番寒山寨之乱,为父已经知晓其中来龙去脉,不幸中的万幸,御王没有与颖川结盟,只是……” “父亲担心之事,女儿明白。”凤天歌多日未理时局,照顾容祁的那七日,她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根本没办法思考。 眼下容祁转危为安,凤天歌也终于可以细细思量,“御王虽未与颖川结盟,也未必就会与我们结盟,但好在御叶还在皇城。” 凤清点头,“为父回去之后……” “父亲回去之后无须接触御叶,这件事,女儿来做。”凤天歌抬头,清澈如明镜的目光里透着几分决绝跟坚毅。 凤清沉默片刻,“自知晓你是银面那日起,为父便相信你的能力,不管你做任何事为父都全力支持,只是合营之后苏狐为雀羽营主帅,眼下在朝中你已是四营之首,不管是太子党还是保皇派眼里,你都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新兴势力,倘若由你出面与御城结盟,为父只怕太子那边会对你生出忌惮,我怕到那时,北冥渊的矛头会指向你。” “不会。”凤天歌抬手,倒了杯清茶端给凤清,“父亲有所不知,出征之前,女儿已在北冥渊面前表明心迹,女儿现在做任何事,都有北冥渊的暗中支持。” 凤清微震,“北冥渊相信你?” “前有闻少卿将瘟疫中在北冥渊身上,后有鲁明借合营之事提拔易剑生,北冥渊便是个傻子也不会再相信顾北川是真的为他好,自古云奕死后,现在的北冥渊在朝中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女儿便借铲除鲁明之事向北冥渊证明我的动机跟忠心,他现在除了信我,没有选择。” 听到凤天歌一番解释,凤清略有震惊,“为父没想到你已经走到这一步,虽说险了些,但险中方能求胜。” 凤天歌点头,“待北冥渊助我铲除太子党,铲除顾北川,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谈何容易。”凤清皱眉。 “再不容易,女儿也要奋勇直前,元帅在等着,十三宗也在等着。”凤天歌浅声抿唇,目光寒冽。 “既是如此,为父回城之后便不同御叶接触,保皇派这边你放心,他们也断不会与御叶接触,一切待你回去再做打算。”凤清呷了口茶,之后落杯,“明日为父便与你兄长先行离开戊城,我们在皇城等你。” “父亲放心,女儿也会尽快赶回去。”凤天歌起身,“父亲,一路保重。” 凤清点头,直至凤天歌离开,视线依旧落在房门处。 忽地,他突然举杯,转眸望向窗棂外那悬在枝头的圆月。 玥儿,咱们的女儿,了不起…… 将军府,后院。 解风情走进苗红袖的房间时,刚巧看到自家妹子在收拾行李。 果然,他那会儿听到凤清跟凤君离明日离城的消息,心里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巧,还真让他预感着了。 “袖袖,你在做什么?”解风情倚在内室桦木精雕的门框上,双手环胸,歪头脑袋看向自家妹子。 “打包,去皇城。” 第九百一十一章 努力一下 面对自家妹子毫无遮掩的回答,解风情眼底闪过一丝忧虑,须臾而逝。 “你终于想通了?” “啥子?”苗红袖将桌上放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儿塞到包裹里,前前后后拾掇完,足足三大包。 解风情抬脚走过去,“你去皇城不是为了找御叶么,终于知道他对你的好,回心转意了?” “哪个会哈戳戳去找那个瓜娃子,我是要跟凤君离一起去送镇南侯的。”苗红袖扭头看了眼解风情,“风情哥哥要不要一起?” “你现在才想起来我这个风情哥哥,我要说我不一起,你会不会留下来陪我?”解风情属实不放心苗红袖跟着凤君离他们。 苗红袖摇头,“必须不会。” 未理解风情,苗红袖继续拾掇,“听说皇城冷的很,我买了三件狐裘,凤君离一件,镇南侯来的时候有穿,我一件,另一件给你的。” 看着苗红袖头也不回递过来的雪色狐裘,解风情都不知道该感动还是怎样。 自己为什么貌似排到第四位? “袖袖,风情哥哥最后提醒你一次,凤君离不会喜欢你的,你若执意喜欢他,以后可能会哭的很惨。”解风情对感情之事,私以为看的十分通透。 许是因为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这一次,苗红袖突然停下手里动作,起身转向解风情,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满是真诚。 “风情哥哥,这是我苗红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我想努力一哈,如果不努力就放弃,我咋知道以后的日子里想起这个人,我会不会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坚持,我不会鼓倒他喜欢我,但我要鼓倒我自己坚持到最后一刻,如果到最后一刻他还是不喜欢我,我就放手。” 从来没想到他一直以为还没有长大的妹妹,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惊人之语,解风情静默看着自家妹妹,如水波潋滟的明眸微微闪动。 忽的,解风情抬手揉了揉苗红袖的头发,笑意如春,“去吧,路上小心。” 谁的年少,没有一次为爱疯狂。 谁的成长,没有一次为情所伤。 解风情离开房间的时候,豁然开朗。 他为何,不可以为自己争取一下…… 且说离开凤清房间之后,凤天歌在后院凉亭里,看到了执酒独饮的凤君离。 夜色如银,星光璀璨。 戊城的夜晚当你抬颈观天,会觉得那一闪一闪的繁星距离你如此之近,触手可及。 “兄长在想什么?” 凤天歌坐到石台对面,同样倒杯酒,畅快淋漓的干了一杯,“好酒。” 凤君离惊讶凤天歌的酒量,“你可以喝?” “千杯不醉。” “呵!若非明日启程,为兄倒想你与不醉不归。”凤君离抬手,饮尽杯中陈酿,目光些许落寞,“知道我在阴阳阵里看到的场景是什么吗?” 凤天歌微怔,摇头。 都是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她如何猜得出。 “是一片沙漠。”凤君离搁下酒杯,抬头望向夜空,“一片浩渺无垠的沙漠,有人告诉我……母亲曾在那片沙漠里出现过,我便去寻,去找,我恨不得将整个沙漠翻个底朝天也要把母亲找回来,可是没有。” 听到‘母亲’二字,凤天歌心绪起伏,一种愧疚跟自责暗涌至肺腑。 她自重生伊始便想着如何要替十三宗报仇,替寒门士族,替军中武将报仇,却极少把心思用在楚玥郡主身上。 “对不起……”凤天歌面向凤君离,心里却也对银面万般歉疚。 “对不起……” 凤君离几乎同时,说了同样三个字。 凤天歌惊讶抬头时,凤君离苦涩抿唇,“母亲离开那年,你两岁,我九岁,那时的我已经不在镇南侯府,而是跟着三叔在军中历练,当我从三叔那里听到母亲失踪的消息后发疯一样跑回府里,我找遍整个镇南侯府,用尽所有力气喊叫,母亲始终没有出现在我面前,当我绝望跪在锦苑门口的时候,看到了你……” 凤天歌垂眸,心底隐痛。 为凤君离,亦为银面。 “我看到你哭着从厅里爬出来,你哭着爬到我身边,嘴里不停喊着娘,可是没人回应我们,我把你抱起来,你就趴在我肩头,一直哭。”凤君离仰头看向夜空,眼眶里闪烁出晶莹的东西。 凤天歌无法想象那样残酷的画面,兄妹二人相依在一起,仿佛是被这个世界抛弃。 “后来你在我怀里哭着睡着了,我把你放在摇篮里,我告诉你,我答应过你不管去哪里,我都会把咱们的娘亲找回来……” 凤君离声音哽咽,“这一找,就是十七年。” “兄长辛苦……” “如果能找到母亲,我再辛苦又算得了什么?”凤君离突然背对凤天歌抹净眼角泪水,“这些年我最有可能找到母亲的一次,便是在那片沙漠里,我记得……” 凤天歌闻声抬头,眼中透出几许期待。 “我记得,我在那片沙漠里穿行到第十日时迷了路,没有方向也没有终点,我觉得自己就快不行了,可在我昏迷的那一刹那,我仿佛!” 凤君离猛然抬头,看向凤天歌的目光里闪烁起莹莹泪光,“我看到母亲了!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就像十七年前,她一点都没有变!” “兄长……” “我知道!你肯定会怀疑我看到的是幻象,可我肯定那不是!”除了凤天歌,凤君离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样的话。 这个秘密,他一直藏在心底,“天歌,母亲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 “我相信,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母亲,一定会。”凤天歌没有怀疑凤君离,不管楚玥郡主在哪里,她都要替银面找到,替银面,守护到底。 凤君离低头,拼尽力气平复心境,“天歌,别怪母亲,她一定很爱我们。” “我从来没有怪过母亲,不管她在哪里,她都是我凤天歌这辈子最爱的人。” 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灼烫的令人窒息。 凤天歌在这一刻想到银面曾与她说过的那句话。 元帅你知道吗? 我想我的娘亲,我爱她。 很爱很爱…… 第九百一十二章 你这个骗子 夜晚的海,是深沉的。 礁石林立的海边,海浪拍岸激石,溅起一蓬蓬浪花在眼前绽放,瞬息沉浮。 顾北川着一身黑色长袍,凝立在城楼高处,眺望远方。 那宽广无边的大海,雄浑而又苍茫,承受着百年沧桑。 黑衣人忽闪,带来的消息是宇文琮被人暗杀。 “是谁?”浑厚的声音幽幽响起,听出不情绪,却能感受到威胁。 黑衣人拱手,“是位居暗卫排行榜榜首的夜影,其主为南越国师,无心。” “萧文俊?”顾北川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人。 “要不要……”黑衣人请示。 顾北川沉默,许久后动唇,“南越王虽非傀儡,但对这位国师却是极敬重,容祁在阵里?” 黑衣人点头,“据消息称,楚国世子已经昏迷七天七夜。” “呵。”顾北川终是叹息,“本当为人杰,却为情字所累。” “王爷说的是?”黑衣人不解。 “这许多的世人。”顾北川怅然远眺观海,“宇文琮的事,无需追究。” 黑衣人默声领命。 “皇城方面有没有消息?” “回王爷,庚博远已接管鱼市思凰阁。”黑衣人道。 “五位智者至今折损其二,此番本王倒要看看,庚博远与凤天歌到底谁能,技高一筹。”顾北川又一次提到他早就关注,却从未重视的那个人。 凤天歌…… 清晨,将军府。 凤清,凤君离还有苗红袖三人于卯时一刻离开戊城。 与此同时,谢如萱跟项晏还有易剑生率八千兵亦从军营出发,欲赶在天黑之前抵达义郡与张奇汇合,班师回朝。 房间里,凤天歌端着熬好的汤药行至床边。 容祁仍在闭眼。 “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先把药喝了再装睡。” 凤天歌坐于榻前矮椅,看着容祁眼睑上那一根根睫毛有节奏的颤动着,勾起唇角,“亦或我叫屈先生过来,让他把你叫醒,喝了药你装睡之后我再进来?” 榻上,容祁缓缓真开眼睛,状似茫然,“歌儿?我这是在哪里……” “你想在哪里?”凤天歌直接将汤药舀过去,“这药需趁热喝,药效才好。” “哦……”容祁想装失忆,哪成想凤天歌没接招。 汤药不多,凤天歌喂尽药将瓷碗搁到旁边,之后用拭巾擦净容祁唇角,“想好了吗?你想在哪里?” “想好了,我想在有你的地方,不管哪里……”容祁特别乖巧回答,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眯成可爱的弯月形状,态度特别诚恳。 凤天歌抿唇浅笑,“若你是你,说出这番话我能忍,若你戴上金色面具,说出这番话我可能会忍不住……动手打你。” “为什么?”容祁于茫然迷失中问的淡定从容,丝毫不显慌张。 内心,却已慌的一批。 “我印象中的温玉,断无这般低级无趣。”凤天歌认真回答。 温玉!又是温玉! 容祁一瞬间觉得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开始疯狂尖叫,周身血液也跟着奔腾不息。 “那个……歌儿,你说……有没有可能,大概……好像……或许是你认错人了?” 如果有可能,容祁希望这个秘密能够一直保持到,他主动交代的那一天。 在容祁看来,被凤天歌揭穿跟他主动交代,绝对不是同一个意义。 “你不是温玉?”凤天歌直截了当问道。 看着凤天歌的那双眼睛,容祁噎了噎喉,“可能……不是……吧?” “真不是?”凤天歌追问。 “嗯……”容祁这个‘嗯’的语气十分的有讲究。 此时这个‘嗯’字正随着凤天歌的眼神变化而有起伏的上上下下,似疑问又似肯定。 “言奚笙告诉我的,你就是温玉。”凤天歌没给容祁‘嗯’完的机会,抬手掀起容祁内衫,欲为其换药。 许是因为又一次的肌肤相亲,容祁头脑一热,“不可能!言奚笙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嗯?” 同样的语气,同样的寓意,此时这个‘嗯’字却是从凤天歌嘴里溢出来。 容祁顿时脸颊发烫,平躺在床榻上的羸弱身躯仿佛经受到了命运的暴击。 被诓了! 见容祁那张风华无双的容颜红成一个大柿子,确切形容,应该是一个大柿饼。 因为容祁的后脑勺下陷到锦枕里,与锦枕平行的只是那张脸,视觉上看,活脱脱一个红灿灿的大柿饼。 “依着世子这种表情,天歌还以为自己知道了这天底下最了不得的秘密,可其实也不是,眼下这大齐知道容祁就是温玉的人也不少吧?” 凤天歌朝着容祁微微一笑,开始细数,“温慈、雷伊、屈平、公孙佩、北冥狄、胭脂、容岚、让我再猜猜,轩辕琅,夜倾池,还有……” “那个……”容祁终于从百万暴击中回过神儿,“我可能……真是温玉。” “可能?”凤天歌挑眉。 “我是。” 一直以来,在容祁的想象里,当这个秘密在凤天歌面前被揭穿的时候,场面必定如沧浪击石,惊天动地,却不想竟是眼前这番光景。 平平淡淡,毫无波澜。 “我知道。” 凤天歌笑着收回视线,开始手上的动作,拆开绷带,拿起白纱,敷药,再叩好新的白纱,系紧绷带。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流畅至极。 反观容祁,内心里黑白两个小人儿又开始激烈交锋。 小恶魔环胸而立,龇起獠牙,‘容祁你完了,她在酝酿,一会儿直接就把你的心挖出来,叫你骗她!’ 对面一身洁白的小天使则十分严肃的摇摇头,‘不要相信他,凤天歌是个宽容大度的女子,不会与你计较。’ ‘宽容大度是对值得的人,你这个骗子,不值得!’ ‘你只是善意的谎言,凤天歌会明白。’ ‘她不会明白,一会儿就挖你心!瞧瞧你那颗黑心到底是怎么长的。’ ‘……’ “歌儿,你不会挖我心吧?”容祁被脑子里两个小人儿吵懵了,脱口问道。 此时的凤天歌,手刚巧就抚在容祁胸口位置,“挖你心?我还真想……” 凤天歌真的很想知道容祁的心到底是怎样长的,可以对她如此深情不悔,连命都不要。 世间,只怕无二…… 第九百一十三章 思凰阁 听到凤天歌的回答,容祁万般自责。 他就是个骗子! “歌儿,我错了,我不该骗你,我从一开始就不该……” 就在容祁想要忏悔时,凤天歌的手指覆过来,落在唇上,“我若是你亦会如此,萍水相逢,贸然将自己的身份暴露给对方不是仗义,是莽撞,若我凤天歌不是仁义之辈,你与四海商盟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容祁刚刚恢复的脸颊顿时涌血一般,红成柿饼。 “至于后来世子一直没有告诉我这个秘密,我初时很恼,几次想要当面拆穿你,冷静之后便觉得,温玉也好,容祁也好,是你就好。” 凤天歌知道真相之初,是在普宁寺,那时的她悲愤万分。 前世遭遇欺骗,死于背叛,今生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两件事。 容祁就是温玉这件事于凤天歌而言,不是一个人的欺骗,是两个人! 容祁骗了她,温玉也骗了她,不管友情爱情还是别的什么,她付出的是两份感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凤天歌纵然原谅,却不能释怀,否则她也不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任容祁如何想要坦白她就是不给机会。 真正让凤天歌释怀的,是在诛仙阵。 正如她所说,温玉也好,容祁也好,只要是你就好。 凤天歌移开手指,声音温和,“从现在开始,我们谁都不要再去纠结这件事,你好好养伤,如果恢复的好,我们五日后回皇城。” 眼见凤天歌要离开,容祁下意识轻唤,“歌儿!” “什么?” “你能掐我一下吗?”容祁以为自己在做梦。 凤天歌笑了,如此要求她一定要满足。 于是凤天歌左手做了一个捏脸的姿势过去,却在触及到容祁脸颊时便成了抚摸。 说起来,容祁脸颊滑嫩欲滴,凤天歌还真有些爱不释手的赶脚。 房门叩阖的声音响起,不消片刻功夫,房门开启的声音响起。 床榻上,容祁整个过程都是僵硬的。 他一时间,真的无法接受凤天歌的态度。 说简单点儿,凤天歌要不狠狠打他一顿,他总觉得这件事过不去。 眼前五指飞闪,容祁目不转睛。 “没醒?”苏狐晃了两下手,见容祁没反应登时用手指戳向伤口。 容祁五官一瞬间扭曲,“你干啥?” “容教习你醒了?”苏狐喜出望外。 “你再戳两下我能死了你信不信?”容祁仿佛有一个世纪没有见到苏狐,然而神奇的是,他居然一点儿都不想。 “我不信。”苏狐嘿嘿一笑,立时抬手。 容祁服了,“你来找我,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吧?” 容祁有多了解苏狐,只要他起个头儿,苏狐永远能跟着这个头儿聊下去,完全不在乎上一秒他的重点是什么。 “在那个什么破阵的时候,你为什么会抱住天歌?”苏狐恍然想到‘很重要的事’,拉了把椅子坐过来,一本正经问道。 “她离我近啊!”容祁一本正经回答。 “可天歌离我也很近,我当时就没办法抱住她,好像有股力道在后面扯着我,你没感觉到?”苏狐满脸疑惑。 “没有。”容祁摇头。 “你居然没感觉到……难怪你会抱到天歌。”苏狐如此轻易的,得到了他第一个问题的答案,“那你怎么会把那三根玲珑丝震断的?我都做不到!” “它自己断的啊!”容祁一副‘这种蠢问题你是怎么问出口’的表情看向苏狐。 苏狐一拍脑门儿,如醍醐灌顶,“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是它自己断的,连我都震不断你怎么可能震得断!” 看着苏狐那副呆萌的傻样子,容祁真是无比的放心。 他不放心的,另有其人。 “还有最后一件事,你把焚天剑交到我手里的时候,焚天差点脱手飞出去,为什么?” 苏狐犹记得当时他手掌被焚天剑身上那股强悍的内力震裂,而他不理解的是,那股内力是从哪儿来的。 “焚天脱手了吗?”容祁顾左右而言他。 苏狐摇头,“没有。” “那你真厉害,本世子有的时候都控制不好焚天!”容祁满目崇拜道。 “我当然厉害!”苏狐挺挺胸脯,脑海里顿时有了一个认知,他比焚天厉害。 如此,苏狐也就没有问题了。 就在苏狐告诉容祁他要带着三小只先行回城,让容祁好生照顾凤天歌时,容祁让苏狐心甘情愿的,留下一瓶血以备不时之需。 戳我是白戳的? 远在皇城,鱼市。 南无馆厅内,赛金花与黎啸天坐在一处,脸色皆肃。 “韩章是颖川的人,他的思凰阁突然在鱼市风生水起绝非巧合,而且这段时间华音阁跟知语轩亦有动作,这可不是好事。” 桌边,赛金花接过黎啸天手里温茶无心品喝,继续道,“尤其今晨,思凰阁的宋掌柜主动到我奕月堂,说是愿以万两黄金入股胭脂坊。” “入股胭脂坊?”黎啸天皱眉,“宋羽白出价多少?” “十万两黄金,每年抽收胭脂坊纯利一成。”赛金花肃声回道。 “怎么可能,这买卖思凰阁不赚。”黎啸天抬头,眼中些许疑惑。 赛金花点头,“醉翁之意不在酒,思凰阁存的心思我暂时不敢肯定,所以没贸然拒绝亦未接受。” “他这价格,倒是比四姑娘当初给予赛掌柜的价格还要低……他这是想收买奕月堂?”黎啸天猜测道。 “据我所知,鱼市里收到思凰阁示好的并非只有奕月堂,依我看,颖川这是想借思凰阁宋羽白之手,抢占鱼市了。”赛金花冷静分析。 黎啸天没有反驳,“思凰阁出手如此阔绰,南无馆纵倾尽财力也不可能拼得过颖川,此等危机怕是难熬。” “眼下四姑娘不在,我们也只能静观其变。”赛金花眉心微蹙,握着茶杯的手渐渐收紧。 她与凤天歌曾过有君子之约,她说过, ‘我赛金花既然有心上船,船沉我亦覆,否则断无下船一日。’ 可她手底下,养着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苦命女子。 若真有一次鱼死网破,那些女子又该何去何从…… 第九百一十四章 皇城乱 皇城,御书房。 北冥渊在鱼市虽然没有了青玖门,但之后由古云奕接手的百草堂在后来的日子里,落到了凤炎手里。 就在今晨,凤炎收到思凰阁掌柜宋羽白的示好,愿以万两黄金入股百草堂。 这件事非但没能让北冥渊有天上掉馅饼的感觉,反而令他勃然大怒。 整个鱼市谁人不知思凰阁在朝中的金主是韩章,整个朝堂又谁人不知,韩章是颖川王的人。 思凰阁在鱼市突然崛起,意味着什么? 顾北川坐不住了。 ‘哗啦—’ 龙案旁边,凤余儿正在磨墨时,北冥渊突然起身将手中奏折狠狠扔到地上,眼神狠戾,怒气冲天。 “太子殿下……” “顾北川,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太子殿下!” 见北冥渊怒吼,一直候在龙案另一侧的李诚瑞急忙跑过去捡起地上奏折,双手呈回,“太子殿下息怒。” “你且看看这上面写的,叫本太子如何息怒!” 自从古云奕死后,北冥渊身边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就只有李诚瑞,原本凤炎也该在其信任之列,但因这段时间凤炎与韩章来往密切,北冥渊对其起了戒心。 此时李诚瑞得北冥渊的旨,小心翼翼打开奏折。 折子是韩章写的,传的是顾北川的话。 大概意思是颖川欲全力为北冥渊抢占鱼市,希望北冥渊可以倾力配合,但凡太子党里在鱼市有商铺的,皆要以思凰阁马首是瞻。 如此方才团结一心,共抗南无馆。 “太子殿下,老奴以为颖川王此举倒也有些好处,毕竟南无馆是我们的眼中钉,除了它,也算是替我们除掉一个心腹大患。”李诚瑞将奏折恭敬搁到龙案上,低声开口。 “本太子眼下最大的心腹之患就是他顾北川!若真叫他在鱼市站稳脚跟,那他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搬出颖川,重入朝堂!”北冥渊冷眸盯向李诚瑞,“你刚刚是在劝本太子遂了他顾北川的意?” “老奴没有!老奴只是……” “太子殿下……余儿可不可以说一句?”一直没敢说话的凤余儿突然打断北冥渊,一双澄净眸子闪出渴盼之意。 面对凤余儿,北冥渊很难皱起眉,他舍不得,“爱妃想说什么?” “余儿自小从清塘长大,虽然没读过书,可常在茶馆里打杂总能听到说书先生的段子,余儿记得说书先生常说的几个字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还有坐山观虎斗……刚刚李公公讲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李诚瑞恍然,“太子殿下,老奴刚刚便是这个意思,且由着颖川王与逍遥王斗个你死我活,且等他们两败俱伤,鱼市可不就是我们的了!” 北冥渊沉了口气,“说的容易,你没看韩章奏折里怎么写的,但凡太子党在鱼市有铺子的,都要归到思凰阁麾下,本太子倒是想坐山观虎斗,可我如何脱得了身!” “老奴以为,这个不难。”李诚瑞斗胆上前一步,“阳奉阴违。” 北冥渊听到这四个字,剑眉微皱,“说的简单,谈何容易。” “老奴……” “罢了,你先退下。”北冥渊挥手时,李诚瑞未敢再言,恭敬退出御书房。 见北冥渊以手抚额,凤余儿搁下手里墨条,“太子殿下,余儿给您揉揉吧?” “不必,你也先出去,本太子想一个人静静。”北冥渊心绪混乱,一并退了凤余儿。 御书房的门再次开启,凤余儿自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台阶下的李诚瑞。 凤余儿转身阖起殿门,提裙摆走下台阶。 周围侍卫离的远,凤余儿行至李诚瑞身边时,低唤了声‘义父’。 主仆有别,李诚瑞自是俯身,恭敬由着凤余儿先走。 二人先后离开御书房,绕去了御花园西南角的花室。 正值冬末,花室里炭火烘烤,温度如春。 凤余儿在花室绕了几圈,转身从花室里一个窄门离开,窄门相通的破旧屋子里,李诚瑞正蹲在炭盆旁边烤火。 见凤余儿进来,李诚瑞正要起身行礼,不想凤余儿直接弯腰从门口搬了个矮凳过去,“义父蹲着多累,坐在凳子上舒服些。” 于是乎李诚瑞还未完全起身,便让凤余儿给扶到矮凳上,“义父刚刚在御书房里受委屈了。” “说到在御书房,若非你机灵,杂家只怕会就此遭了太子殿下怀疑。”李诚瑞脸色微暗,心有余悸道。 “义父想多了,太子殿下只是一时激动,他怎么会怀疑义父您呢!”凤余儿宽慰开口。 李诚瑞冷笑,“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呀,你也记着些!” “余儿记住了。”凤余儿没有主动表明立场,她在等李诚瑞套话。 果不其然,李诚瑞坐在矮凳上,搓着的手突然停下来,“这里没有外人,义父要你一句准话,你是……颖川王的人?” 终于等到李诚瑞问出这句话,凤余儿先是一惊,“义父何出此言?” “这宫里头没有秘密,你被皇后娘娘‘格外照顾’的事儿大家都看在眼里,义父问你这句话也没有别的意思,这前朝后宫,乱呐……” 李诚瑞苦笑,“你若真是颖川王的人,那杂家倒也该想想,现在站的队,是不是歪了。” “义父在这深宫里呆了大半辈子,就算闭眼,也比余儿摸得透时势,义父站在哪儿,余儿就站在哪儿。” 凤余儿会相信李诚瑞? 李诚瑞会因为她是颖川王的人就背叛北冥渊? 不会。 李诚瑞不过是在试探她。 倘若她承认自己是颖川王的人,结果肯定会被李诚瑞告到北冥渊那里。 不是李诚瑞对北冥渊有多忠心,是李诚瑞除了北冥渊并没有别种选择。 颖川王不会收揽李诚瑞,因为这皇宫里头有比李诚瑞更容易监视跟操纵北冥渊的人,便是皇后。 顾紫嫣与李诚瑞相比,自然是顾紫嫣可控性更高一些。 至于保皇派,李诚瑞在保皇派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太子党,纵然他想投奔,人家也未必会敞开大门。 有句话叫作宁当鸡头,不做凤尾。 李诚瑞在北冥渊这里称得上谋士,若在颖川王亦或保皇派那里,不过是枚被人利用的棋子。 孰轻孰重,何去何从? 他这个在皇宫里呆了半辈子的老太监,自然拎的清。 第九百一十五章 自己撑起一片天 此时听到凤余儿表明心迹,李诚瑞自是十分满意,但也有所怀疑。 “人在局里有时候身不由已,你便与杂家有不同选择也在情理之中,杂家不会怪你,毕竟你我还有小意子,咱们算是一家人。” “义父明鉴,余儿真不是颖川王的人!”凤余儿突然跪到地上,举指明誓,“余儿敢对天发誓,倘有半字欺瞒义父,不得好死!” “哎哟,你是主子,这可折煞杂家了。”李诚瑞见凤余儿跪在自己面前,当下伸手过去。 凤余儿没有起来,“义父若不相信余儿,余儿就一直跪在这里!” “信信信,你快起来,这杂家可受不起。”李诚瑞好说歹说才把凤余儿扶起来,“你要不是颖川王的人,那皇后还日日叫你去云光殿用膳,对你也算是不错了……” “皇后娘娘是在利用我,她知道太子殿下能听进去我说的话,便叫我时时在太子殿下面前提点着要对朝中哪个臣子好,当疏远哪个臣子。”凤余儿认真开口。 李诚瑞恍然,“原来如此……那皇后娘娘这般,岂不是等同告诉你哪个臣子是颖川王的人,哪个不是?” 凤余儿点头时自袖兜里取出一张字条递给李诚瑞,“余儿把皇后娘娘提到的名字都写在上面了,关于这些人,余儿在太子殿下面前一个字都没提过,反倒是义父,若逮着时机倒可以让太子殿下疏远这些臣子,他们都是颖川的人。” 李诚瑞接过字条,展开时扫了一眼,略有震惊。 这其中有些他知道,有些却是隐藏极深。 “好。”李诚瑞将字条收起来,“可你这般,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 “义父放心,余儿在皇后面前演的极好,断不会叫皇后娘娘轻易起了疑心,反倒是义父在太子殿下面前也要小心,就像您说的,伴君如伴虎。” 李诚瑞颌首,目光愈深,“杂家当初真没帮错你。” “义父对余儿的大恩大德,余儿一直铭记于心,且等他朝太子殿下登基,余儿跟义父一起辅佐在侧,你我必定……风光无限。” 如此,凤余儿便是得了李诚瑞的绝对信任。 这就意味着,在未来的日子里李诚瑞知道的许多消息,都会传到她的耳朵里。 在这波云诡谲的皇宫,有时候你知道的越少,越能活的长久,但这种人若被误伤则无一丝反抗的机会,生死从来不曾掌控在自己手里。 反之知道的越多,活的也越长久,因为这种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叫别人想下杀手,又犹豫不决。 凤余儿想做后者,没人疼的孩子始终要自己撑起一片天…… 皇宫,云光殿。 自从齐景帝醒过来之后,顾紫嫣时尔会去探望,但因齐景帝一直没想起来她是谁,是以她每每去时,都会憋着一肚子气。 这会儿锦葵将温茶端过来,她却无心品茶,“锦葵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锦葵知晓顾紫嫣所指,当即小步过去将殿门叩紧。 “皇上还是没想起来?” “本宫看他根本就不是想不起来,而是不想想起来!”顾紫嫣美眸如冰,嗔怒低吼。 锦葵浅步行至桌边,“皇后娘娘息怒,皇上的忆症许是真的您别太在意,再者皇上不是连佟贵妃也没想起来么。” 锦葵一句话,说的顾紫嫣火气渐消。 是了,他连自己最爱的女人都想不起来,没想起她倒也在情理之中。 “奴婢险些忘了!” 就在顾紫嫣欲端茶时,锦葵将怀中密件取出,呈递过去。 “什么?”顾紫嫣挑眉,将密件接到手里展平。 锦葵事先看过密件,但她又按照颖川特有的封蜡法将密件封回成原来的样子,是以顾紫嫣随口问出的时候,她只道不知。 “凤天歌……”顾紫嫣蹙眉,“父王叫本宫想办法除掉凤天歌,为什么?” 锦葵茫然,摇头。 见顾紫嫣把密件递过来,锦葵接在手里,扫过一眼。 “凤天歌不是去戊城了?她在戊城做了什么让父王不容的事?” 顾紫嫣再无意喝茶,美眸紧蹙,“要本宫想办法除掉她……她虽说住在延禧殿,可到底是朝臣,本宫能有什么法子。” 锦葵收起密件,“奴婢以为王爷既是将密令下到皇后这里,皇后无论如何都要有所表示。” “那是自然,眼下父王对渊儿不满,本宫若再不做点儿什么,父王还不知道要怎样嫌弃渊儿。”顾紫嫣长吁口气,“对了,凤余儿是凤天歌的庶妹吧?” “是。”锦葵平静回答,心却是一紧。 顾紫嫣点了点头,“那便等凤天歌回来,叫凤余儿出手。” “倘若凤余儿失手,那这枚棋子岂不是……”锦葵颇为担忧道。 “不管谁失手,她们姐妹必要死一个。” 比起凤余儿在北冥渊那儿发挥的作用,顾紫嫣显然更在意凤余儿霸占她儿子的事实。 锦葵沉默,心里却着实替凤天歌跟凤余儿,捏了一把汗…… 戊城,将军府。 自凤清他们离开已有两日,容祁依旧只能躺在床榻上,稍稍动作,哪怕是抬一抬手就会牵扯到伤口。 但好在有屈平的灵丹妙药,痛没有初时那般清晰。 房间里,凤天歌喂容祁喝药,之后为其擦净嘴角,动作甚是温柔。 但在容祁感知里,他总能从这份平静而踏实的幸福感背后,嗅到阴谋的味道。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 “歌儿,我是温玉这件事,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床榻上,容祁那双无害的眼睛里,充满了疑问跟难以言说的好奇。 他自认没有疏漏的地方。 “你很想知道?”凤天歌又一次解开容祁系在腰间的宽带,掀起覆在他身上的内衫,动作娴熟且无丝毫避讳之态。 容祁脸红,“想知道。” “可是我不记得了,应该是很久以前吧。”凤天歌朝容祁笑了笑,“我不是说了,你是谁这件事并不重要么。” 凤天歌越是这样,容祁心里就越是不安。 “歌儿,我真的不是有意要骗你,我只是……” “你真的不需要解释,因为那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凤天歌替容祁换了药,无比真诚开口。 容祁不信啊! 第九百一十六章 情敌 容祁觉得自己必须要解释,必须解释到凤天歌真的释怀为止。 偏巧这时,房门开启。 一袭藏青色长袍的解风情,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长身玉立,青丝墨染。 眼前的解风情再无那日诛仙阵时的颓态,青冠锦衣,俊美非凡,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微微一笑的表情好似能勾魂摄魄,无人招架得了。 “别回头。”就在凤天歌想要回头去看来者时,容祁突兀开口,语气竟有几分命令的意思。 凤天歌便是不回头,亦知道来者是谁,“解寨主何事?” “天歌妹妹可不像这么听话的人呢,容兄说不回头,你便真不回头看我一眼?” 解风情踱步走进内室,行至床边,笑容温暖,“天歌妹妹辛苦,以后给容兄换药这种事,风情可以代劳。” “不要!”未及凤天歌开口,容祁反驳,“本世子认识你么?” 解风情浅笑,“那便重新认识一下,在下解风情,很高兴认识容兄。” “你高兴的太早了。”容祁龇起牙,桀桀怪笑。 凤天歌脸上稍稍有些挂不住,“容祁,解寨主是朋友。” “哦……”容祁有‘案’在身,生怕凤天歌会生气,不得已朝解风情挤出一点点微笑,“本世子也替你高兴。” 面对容祁如此刻薄的态度,解风情无比豁达,“没关系,容兄对我敌意重是应该的,毕竟你我都喜欢天歌,通常你我这种关系应该叫什么来着……哦,情敌。” “解风情!你有胆再说一遍!”容祁恨不得马上起来去掐解风情的脖子,弄死他。 “你别动。”凤天歌安抚容祁,继而起身面向解风情,目色平静,“寨主找我有事?” 解风情摇头,“我是来找容兄的,确是有很重要的事想与他商量。” 凤天歌略显意外,犹豫要不要离开。 “天歌妹妹不放心我?”解风情一副受伤表情,脸上却还是带着笑意,“我可是特别放心让袖袖跟着镇南侯和凤君离一起走的呢。” “歌儿你出去,我没事。”床榻上,容祁也刚好想与解风情摊牌。 凤天歌见他二人皆未反对,转身离开。 时至今日,她虽然未与御城达成共识,但却与解风情共同经历过生死。 房门阖起,房间里一时静默。 解风情干脆走过去,潇洒甩动长袍坐到凤天歌刚刚坐过的位置,还是温的。 “你起来!”容祁恨声道。 “容兄何必如此小气,再说,你现在也没办法让我起来不是。”解风情扯了扯衣袖,“言归正传,风情今日来找容兄,是想告诉你一个我的决定。” “不想听。”容祁表示你决定去死这种事我是不会拦着的。 “从现在开始,我决定费尽心思,倾尽全力把凤天歌从你身边抢过来。”解风情面容肃穆,声音铿锵,“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要争取一次。” “给你脸了……”听到这样的话,容祁实在说不出来什么好听的。 眼见容祁忍着剧痛要把锦枕甩过来,解风情‘唰’的封了他几处穴道,“容兄可千万别乱动,万一伤口裂开,天歌必会心疼。” “丑八怪我警告你,敢动我家歌儿半点心思我要你命!”容祁面目狰狞,瞪起牛眼。 “怕了?”解风情微抬下颚,薄唇邪勾。 相由心生,容祁这会儿明显落后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歌儿根本就不喜欢你!”容祁强撑道。 “不管你反对也好,同意也罢,这件事我不是来征求你的同意,只是希望你别插手。” 解风情所谓的‘插手’,只的是互不干涉原则,我追我的,你追你的,最后结果由凤天歌决定,这叫公平。 容祁无语,呵呵。 他非但会插手,还会插脚,他要不叫四海商盟全员出动把解风情给弄死他就不是个男人。 “说起来,我对容兄也有些了解,好像世人所传楚国世子要比现在的容兄窝囊些,你说如果大家知道你武功之高,称得起当世才俊,他们会怎么想?” 没给容祁反驳的机会,解风情又道,“一个萧文俊已经让大齐对各国世子起了疑心,听说前段时间还送走了一个,倘若你的事被北冥渊他们知道,你想在大齐皇城安生度日,你想日日陪在天歌身边,不可能了。” “你胡说,本世子不会武功。”容祁还真怕这个。 “我胡说?那容兄解释一下,为何在诛仙阵内你能抱住凤天歌?” “我离的近。”容祁丝毫不慌道。 “那为何你能震断玲珑丝?”解风情又道。 “那是玲珑丝自己断的!” “焚天被你握在手里没事,怎么一到苏狐手里他手掌竟被震裂?” “那是因为……” 就在容祁想要解释的时候,解风情忽然笑了,“容兄是不是想说,那是因为在你手里,你的内力随着焚天,焚天为主,在苏狐手里,焚天随着苏狐的内力,苏狐为主?” 容祁不说话了,该死的苏狐。 “苏兄是个性子单纯的,你那么解释他竟然没有丝毫怀疑,关于这点我也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解风情拉着椅子朝床榻靠了靠,舒了口气,“在诛仙阵内你能抱住天歌,那是因为你内力尚可控,我亦可控,可我没有你的速度跟心境,我承认那时我慢你一刻。” 容祁直挺挺躺在那里,翻着死鱼眼,忍受着被解风情一层层拨皮的尴尬跟无能为力。 “玲珑丝会断,那是因为你怕玲珑丝穿体而过,会冲袭到天歌身上,所以你拼尽体内真气彻底将玲珑丝断在自己身体里,说真的,那时换作是我,我纵然有那份勇气也没有那个本事,莫说丹田裂损,我就自爆丹田也断不开那三根玲珑丝。” 见容祁不说话,解风情索性一次把话说完,“至于苏狐手掌裂开而你无恙,那就更容易解释了,容兄内力苏狐尚不能比。” “请你出去。”容祁就说,解风情不是个好人。 “还是那句话,只要容兄愿与解某公平竞争,且不说御城如何,至少我解风情定不与你们为敌。”解风情保证道。 “本世子可怕与你为敌了,哼!” 第九百一十七章 宋羽白 面对极不情愿,又无力反驳的容祁,解风情终是起身。 “我知道你不甘心,明明是你先出现在天歌面前,是你护着她走过一路,可天歌值得更好的,谁规定先出现的那一个就是最好,你说呢?” 容祁没说话,他怕自己骂的太难听,刷新自己对自己的认知底线。 而他在这一刻,想到了北冥渊。 北冥渊先他出现在独孤艳面前,结果如何? 他当然不会背叛他的歌儿,但他却无法肯定自己是最好的那一个。 容祁终于恢复初时神情,冷漠中又带着几分圣人姿态,“情出自愿,事过无悔。” 解风情眉目微震,随后浅笑,“一言为定。” 待那抹藏青色身影推门而去,容祁脸上那副冷漠又傲娇的神情顷刻变得不堪入眼,嘴里更碎碎念着解风情全家跟他的祖宗十八辈。 没有抑扬顿挫,是怕牵扯到伤口。 皇城鱼市,思凰阁。 思凰阁以经营金器为主,且多为女子饰物。 说起金器,在大齐皇城不算是极奢侈之物,而且因为金矿成色不同价钱也不一样,思凰阁的金器最低成色乃青,价格也是最便宜,之后是八黄九紫十赤,再低成色的也有,但思凰阁没有。 是以思凰阁在鱼市里口碑很好,价钱公道且金器样式亦美观。 思凰阁有自己的铸金师,那些师傅的手法十分精巧,销、披、镀、捻、戗皆在行。 皇城里许多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都在这里定制首饰,生意算是不错。 但因为思凰阁一直秉承出精不出量的原则,这些年在鱼市里并未做大。 就在七日前,思凰阁突然并了鱼市里另外两家金店,规模顿时扩大三倍,但其实鱼市不过是四市之一,莫说扩大三倍,就是十倍也不见得能在皇城里掀起多大浪花。 思凰阁之所以入了黎啸天跟赛金花的眼,是因为它的手已经同时伸向寒市胭脂坊,及本该属于南无馆在青州的金矿。 此时,思凰阁通往鱼市外民宅方向的一处密室里,夜明珠的光芒营造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朦胧跟迷幻。 密室有桌椅,桌上有茶,茶香四溢。 “龙团胜雪果然名不虚传,倒是比雾山小隐还要绵醇一些。”庚博远细细品茶,赞叹不已。 在他对面,一身褐色长袍的男子端雅而坐。 男子长相斯文秀气,眉峰浅,双眼如杏,两片唇薄厚适中,鼻梁笔直,鼻翼丰满,头发一丝不苟的束在头顶,以一条褐色绸带系紧,两片绸带翩然于身后。 男子的眼睛分外清澈,如天边闪闪繁星,黑白分明。 “龙团胜雪虽比雾山小隐绵醇,却卖不上如雾山小隐那样的价钱,庚大人可知道为什么?”男子名曰宋羽白,便是这思凰阁的掌柜。 庚博远端着手中专配龙团胜雪的骨瓷盖碗,“宋掌柜是这方面的行家,老夫便无须班门弄斧了吧。” 虽已是而立之年,但因宋羽白长的斯文秀气,便是那一身褐色老成的长袍也未显出他半分颓态,反倒更显出几分精神跟锐气。 “简单啊,成本跟收益。” 宋羽白笑着端起盖碗,“雾山小隐产于寒山之巅,野生,龙团胜雪产于各大茶庄,人养,真正懂茶的人都知道,想要培育出上等的龙团胜雪需要付出很多努力跟成本,但想要去采野生的雾山小隐则很容易。” 庚博远品茶,聆听。 “而真正懂茶的人又分两种,一种如庚大人这般只品茶,不问茶源,一种如宋某这般是商者,作为茶商,他们宁原把钱花在对雾山小隐的吹捧上,进而提升雾山小隐在众多茶种中居高不下的地位,也不愿意把钱花在对龙团胜雪的付出上,毕竟前者一劳永逸,后者非但要年年付出,还要承受天灾人祸的隐患,能不能收回成本都是问题。” “的确。”庚博远点头。 “庚大人让宋某抢占南无馆在青州的金矿,便是这个道理,那里的金矿虽为九紫,成色是好,但九成金是最难卖的一种,靠不上十全十美,又不如八黄在制作上更容易捻镀,价钱还下不来,就如这龙团胜雪,好是好,卖不上价钱。” 庚博远恍然,在这儿等他呢。 到底是商人,在精打细算上他是服气的。 “这便是老夫今日来见宋掌柜的目的。” 这是庚博远第一次来见宋羽白,但对宋羽白来说,他根本不在乎是庚博远还是韩章,他亦未对庚博远的身份表现出任何的惊讶跟震撼。 他震撼的是,他在朝堂里的金主,居然让他做赔本买卖,不能忍。 “不瞒宋掌柜,韩章提出的要求的确会让思凰阁包括宋掌柜在外面的几处产业遭受不必要的损失,但这些损失,自有老夫无条件补偿,不管多少。” 庚博远同时还告诉宋羽白,即日起,他将代替韩章,接管思凰阁。 “大人,说句不中听的,鱼市的铺子是在朝廷里皆有主,但这种关系多半是依附,你好我好大家好,如果恶性竞争到最后两败俱伤,我宋羽白可不干。” “相信宋掌柜应该知道韩章与老夫的底细,我们都是颖川王的人。”用人不疑,庚博远想用宋羽白,就要暴自己的底。 宋羽白点头,似笑非笑,“韩章是颖川王的人不是秘密,庚大人这个,可是个秘密。” “只要宋掌柜能助颖川击跨南无馆,颖川愿倾财相助,并且在事成之后只收回本金,南无馆麾下产业,皆归宋掌柜所有。”庚博远肃声道。 “赢了还可以,输了呢?”宋羽白挑眉。 庚博远知宋羽白有此一问,自怀里掏出一叠地契及商铺的契约书,“这些是颖川在七国的田园跟商铺,且这些商铺不会参与到跟南无馆的对抗中,若颖川输了,这些便是宋掌柜的。” 宋羽白接过那叠契约,眼睛有些放亮,“输赢皆得利,庚大人怎么敢保证我宋羽白会倾尽全力帮你?” “因为赢比输,得到的更多,宋掌柜不是商人么。”庚博远笃定开口。 “一言为定。” 宋羽白收起那叠契约,“不过我可不敢保证一定斗得过南无馆,毕竟他们与南越那几个有头有脸的大掌柜联手多日,平时我可是避其锋芒的。” 第九百一十八章 劝你善良 庚博远看着眼前的宋羽白,许久后开口。 “倘若连宋掌柜都不能击垮南无馆,只怕七国之内,再无人可以撼动黎啸天。” 宋羽白听了庚博远的说辞,微抬头,“庚大人敢在宋某面前暴露底细,想必也是把宋某的底查的差不多了吧?” “我没查。”庚博远呷了口茶,“是王爷查的。” 宋羽白了然,先利诱后威胁,“世间熙熙,皆为利来,时间攘攘,皆为利往,宋某对名没啥追求,唯利是图,庚大人放心,此事我接了。” “宋掌柜是个通透的人。”庚博远赞誉。 宋羽白同样端起盖碗,轻抿一口似比刚才更有味道,“说起来,寒市胭脂坊与南无馆的关系还不明朗,也要赶尽杀绝?” “静兰与黎啸天之子黎靖已然婚配,他们的关系已经无须再明朗。”庚博远忽想到那日他入鱼市,分明看到赛金花从南无馆出来,而他又是何等了解赛金花,若非绝对信任,赛金花如何肯将跟了她十几年的静兰嫁进南无馆。 正如他之前分析的那般,赛金花是凤天歌的人。 无疑…… 金翠楼,归梦阁。 自从容祁离开皇城,胭脂让丁丁去四海商盟打探消息,每每传过来的消息都是安然。 直到昨日,胭脂亲自回了四海商盟,偏巧看到温慈手里握着雷伊传回去的密信。 温慈老了,转来转去没转过胭脂,被其抢了密信。 上面内容很多,胭脂却只记住一句话。 ‘主人已醒。’ 房间里,胭脂手里攥着一个布偶,布偶上绣着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扎死你!扎死你!” 丁丁进门时,胭脂正面目狰狞的,死命朝布偶上扎针。 “小姐,你之前不是说过这都是唬弄人的玩意,怎么还……” “那我能怎么办!”胭脂突然发怒,狠狠撇了手里布偶,“凤天歌还在戊城,我便是想杀她也要等她回来!” “小姐……”丁丁觉得胭脂过于激动,“温老不是说了,容世子没事……” “没事?三根玲珑丝穿胸而过,昏迷七天七夜就快没命了,这叫没事!”胭脂猛然起身,寒眸阴蛰,“要不是为了凤天歌,他怎么会受这么重要的伤?为了凤天歌他真是连命都不要了!如果凤天歌不死,早晚有一天会害死世子!” “小姐,你可千万别轻举妄动,凤天歌现在与咱们是一路的,她要有个三长两短……”丁丁是个明白姑娘,她很清楚自家小姐若动凤天歌,事儿可就大了。 “你放心,我就算想要凤天歌死,也不会沾了自己的手。”胭脂美眸寒凛,猩红樱唇勾起如鬼魅般的阴险弧度,“我要让她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小姐,奴婢以为……你莫不如跟世子讲清楚,万一世子对凤天歌只是期许过重,并不是那种感情呢?”丁丁劝慰。 “当日容祁亲口告诉我,凤天歌是他未来的王妃,四海商盟的盟主夫人,如果不是那种感情,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胭脂的绝望,便是从那一刻开始。 “那世子也不一定就不喜欢小姐……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 “容祁是我一个人的!他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眼见自家小姐癫狂如斯,丁丁哪还敢再说话。 许久,胭脂起身走向那个被她扔出去的布偶,转身回到椅子上,继续扎。 面目阴森…… 戊城,将军府。 屈平没有食言,果然让容祁在第十天的时候,下了床。 此时坐在轮椅上,容祁与屈平两两相对。 “你这十天好好给本世子配药了吗?” “没有,这轮椅是我亲自监督雷伊给你打的,感觉如何?” “感觉欠条就要变成废纸了。” “劝你善良……” 这厢,屈平跟容祁坐在将军外等着里面的人收拾行李,那厢,解风情硬是把凤天歌手里的两个包裹抢过来,“这种事自然是男人来做。” 府门处,看着解风情提着包裹走出来,容祁视线立时转过去,“你是男人吗?” “容兄耳朵可是够长的。”解风情将包裹搁进车厢,身后凤天歌跟雷伊也已经出门。 府门被守门的哑巴紧紧叩起来,凤天歌跟雷伊先后走下台阶。 两辆马车,五个人,准备回城。 “雷伊,帮我把你家主人扶到车厢里。”凤天歌直接走到容祁身后,“屈先生……” “别管我,我去另一辆马车,跟他坐在一起我怕折寿。”屈平瞪了眼容祁,自己转着轮椅去了前面的马车。 屈平离开,凤天歌则推着轮椅走到车前,之后扶起容祁,与雷伊一起将其搀进车厢。 车厢里空间很大,容祁直接躺在中间位置,凤天歌坐在旁边,雷伊自然坐到另一边,不想下一秒,解风情进来了。 瞬间,有点儿挤。 “请你出去,这里没有你的地方。”容祁头朝里,视线之内刚好看到解风情弯腰走进来,立时表达不满。 解风情毫不在意坐到雷伊旁边,“另一辆车里只有鬼医屈平,我一个外人与他呆在一处……若他有任何意外,你们别误会我就好。” 话是这样说,解风情却半点想要起身的意思也没有。 “这点你大可放心,他死了我们都不会误会你。”容祁表态。 “解寨主留下,雷伊,你代我照顾屈先生可好?”容祁可以不管屈平死活,凤天歌不能。 雷伊欲起身时,容祁轻咳一声。 某伊表示为难。 “那雷伊留下,我去照顾屈先生。” 凤天歌竟然没有因为容祁的无理取闹而生气,关于这一点她自己都觉得诧异,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一个为了保护自己连命都不要的男人,她惯着点儿又有什么的。 眼见凤天歌起身,解风情也跟着站起来,“天歌妹妹一个人照顾恐有不便,我帮你。” “雷伊,你去。”容祁一双冷目如电,狠狠射在解风情身上。 雷伊眼皮一搭,他就知道是这样。 马车滚滚,终是离开戊城。 且不论凤天歌那辆马车里气氛如何,反正屈平跟雷伊在车厢里有酒有肉,推杯换盏,好生惬意…… 第九百一十九章 卖惨 就时间上算,比凤天歌他们先行离开的凤清一行人,已然到了泸州。 夜深人静,空际无边。 那无数颗点缀在夜空上的繁星,就像是掉落在盘里的玉珠子,闪闪烁烁,梦幻迷离。 轻风拂过,客栈后面院子里的小叶榕不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若奏响了一曲悲伤的调子,让人莫名觉得伤感无依。 凤君离无声站在后院的凉亭里,望向远方天际。 “有没有打扰到你?” 清朗的声音自亭外飘际过来,凤君离顿了一顿,再回头时凤清已然走进凉亭。 “父亲还没休息?”凤君离见凤清落座,自己便也走到石台旁边坐下来,与之相对。 凤清则顺着凤君离刚刚的视线,望向天边,“陨星……那是陨星吧!” 凤君离转眸,“是。” 让凤君离没有想到的是,凤清猛然站起身,走到亭边,双拿合十于胸前,默默站了许久。 待凤清转身,凤君离下意识避开视线。 “都说看到陨星许愿会很灵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凤清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你刚刚,也在许愿?” 凤君离没有回答,“父亲许的什么愿?” “可以说吗?好像说出来就不灵了。”凤清苦笑,“跟你的差不多吧。” 凉亭里一时沉默。 风起,带起一抹淡淡的忧伤。 “这些年,苦了你。” 凤清初到戊城正是寒山寨猖獗之时,他入戊城之后便与凤君离一起商讨剿灭寒山寨的战术跟谋略,没有时间也没经历去彷徨忏悔。 而今离开戊城,他终究要面对,他不想甚至不敢面对的人。 也终是要与这个他不敢面对的人,一起面对那些让人痛彻心扉的过往。 “父亲言重。”凤君离恭敬道。 “当年是我自私,才会让那么小的你远赴边陲,这些年又对你不闻不问,任由你在边陲受尽苦难……”凤清双手局促叩在一起,头微垂,“我听人说,你有好几次身陷险境,负了很重的伤,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父亲也是九岁入的军营,君离也是,如此相较,我们父子不是一样的么。”凤君离从来不觉得过往在军营里的岁月有过苦难,真正的苦难,并不是外界给予他的那些考验。 真正的苦难,在心里。 “那时的我,是个混蛋!”凤清用力叩紧双手,手背青筋隐隐浮现,“玥儿失踪之后,我终日醉酒,恍恍惚惚,混沌度日,放任你跟天歌自生自灭,在你们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在喝酒,在你们受尽委屈的时候我也在喝酒,我不是一个好父亲,倘若玥儿此时站在我面前,我羞于见她,也羞于见到你们……” 凤清忏悔,他该忏悔。 做为父亲,他不知自己的亲生女儿竟是独孤艳麾下副将银面,他不知自己的儿子曾失踪半个月,回来的时候奄奄一息。 他枉为人父! “父亲何须自责,我与天歌都未曾怪过父亲。”凤君离终在看到一滴泪落在凤清拳头上时,心底那层淡淡的,仿若虚幻却真实存在的隔膜,渐渐消失。 他从未恨过凤清,但也从未真真正正接纳凤清。 然而此刻,他可以肯定的是眼前这个男人纵然不是他的父亲,却是这世上最爱母亲的人。 他们共同爱着一个女人,这就够了。 “为父知错,从今以后,你与天歌便是为父余生必要守护的人,请你信我。”凤清抬头,微红的眼眶里,那双眼真诚中带着难以形容的决绝。 “还有母亲。”凤君离看向凤清,“总有一天母亲会回来,总有一天,我们会团聚。” 凤清狠狠点头,“总有一天,总会等到那一天。” 凉亭里有风吹过,湿湿的感觉,却让人莫名觉得温暖。 凤清没有告诉凤君离自己在陨星前许的愿望是什么,凤君离也没有告诉凤清,但他们都知道,他们许的,是同一个愿望。 楚玥。 “刚才你们在讲啥子?”凤清离开之后没多久,一串银铃声便从亭外传进来。 凤君离未理苗红袖,也不看她。 他甚至有些想走,只是一惯的良好修养没有让他把厌恶表现的这么直接。 “我问你话咧。”苗红袖走近凉亭,坐到凤君离对面。 跟凤清一样,苗红袖顺着凤君离的视线看过去时,亦看到了陨星,于是跳起来,“呀!” 让凤君离吃惊的是,苗红袖居然也知道朝陨星许愿这件事,但好似知道的内容与他所知有些偏差, “我求求你,一定要让那个老不死的断子绝孙,让他身边那些的女的全部死翘!你有没有听清楚?没听清楚那我再说一遍……” 凉亭里,凤君离觉得自己呆不下去了,悄然起身。 “你到哪儿切?”就在凤君离起身时,苗红袖已经‘诅咒’完毕,坐了回来。 凤君离看着眼前女子,“我回去休息。” 苗红袖则看了看天,“时间还早,坐下聊会儿撒。” 凤君离没坐,他想拒绝。 “我娘死的早,从小我就跟风情哥哥呆在一起,风情哥哥对我很好,哪个要敢欺负我,风情哥哥第一个收拾他,我爹嫌弃我是个女娃儿不能继承他的宝贝,对我不闻不问,每天跟那些个小妖精鬼混,他想生儿子,想的美!” 原本想要离开的凤君离,坐回原位。 许是没想到凤君离会留下来,苗红袖眼珠儿一转,“我小时候过的那才叫苦哦,吃了上顿没下顿,衣服也没得穿,就因为没得娘人家都欺负我,打我骂我,朝我身上泼水,还把我推到地上使起劲儿地踩我……” “你不是有解风情吗?”凤君离微蹙眉。 “那哈儿我还认不到风情哥哥……反正我能活到现在,全靠自己命大。”苗红袖扭头望向夜空,她觉得此处应该有眼泪,可她流不出来。 “没想到你过的这么苦。”凤君离有那么一瞬间,忏悔自己曾对眼前女子有过厌恶。 眼泪虽然没流下来,但苗红袖表情做的十分到位,“好苦好苦滴!” 这一夜过后,苗红袖终于找到亲近凤君离特别行之有效的办法。 两个字,卖惨…… 第九百二十章 戴上面具试试 皇城,逍遥王府。 与之前跟寒山寨失联那种‘冰冷如雪生人勿进’的状态有所不同,御叶近段时间非常忙。 自得到苗红袖已经在来城路上的消息之后,御叶便自逍遥王府里转三圈儿,为其挑了一间他以为最好的厢房。 就是他旁边的那一间。 房间挑选完毕,接下来才是重点。 为了让苗红袖住的舒服,御叶亲自带着玄柯到幽市采购大到软榻,桌椅,梳妆台,幔帐之类,小到碗筷,铜镜,锦枕等,再加上十几套苗疆的衣服,跟许许多多特别漂亮的银制饰品。 总之单是采买这些,御叶每日自逍遥王府跟幽市之间,往返不下百次。 房间里,北冥狄惊讶看向钟叔,不可置信,“他刨地做什么?” “回王爷,小王孙说苗姑娘不喜欢天青色理石,喜欢玛瑙黄色。”钟叔据实回禀。 这段时间御叶没闲着,逍遥王府里的下人也没一个能闲下来。 唯独闲着的,就是北冥狄。 至于北冥狄为何没在龙乾宫借宿,一来御叶没空儿找他玩命,他便也没有赖在自家皇兄那儿的理由,二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北冥景就以为他睡得很好么! “昨天不是换了玛瑙黄吗?”北冥狄不解开口。 “可小王孙说那个玛瑙黄的颜色不纯,所以叫人给刨了。”钟叔说话时,目光显出几分焦急,“王爷您还有事儿吗?” “咋了?”北冥狄瞪眼。 “刚才小王孙吩咐老奴到幽市再买几套挂在床上的幔帐回来,午时前他要看到。”钟叔不能不急,午时前如果御叶看不到幔帐,会骂人。 他已经很老了,有些刻薄的话他真的承受不了。 “之前没买?”北冥狄分明记得他昨天看到玄柯就像一堆行走的幔帐从他眼前经过,毫不夸张,挂在玄柯身上的幔帐至少十套。 “之前那些是依照地砖的颜色配的,地砖换了,幔帐的颜色也一定要换。”钟叔依着御叶的意思解释道。 “这花的都是谁的钱?”北冥狄终于问到重点。 “王爷放心,花的都是小王孙自己的,他说他别的没有,就是有钱。”钟叔终于说出一句让北冥狄觉得一整天心情都不会很差的话。 只是北冥狄退了钟叔之后,重新回味这句话的时候又觉心酸,有钱了不起啊? 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在别人地盘上嚣张跋扈! 而北冥狄坚持的底线只有一个,匾额……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过的飞快,转眼凤天歌一行人离开戊城已有两日。 因为容祁的伤,两辆马车一直未曾快行。 此时车厢里,容祁跟解风情正在掰扯是谁,救了谁的命。 依着解风情的意思,当日若非他倾尽内力与凤天歌跟夜影三人震出玲珑丝,容祁现在死不死他不知道,但血肯定是流干了。 容祁不以为然,如果不是他在诛仙阵里震断玲珑丝,以当时大阵来说,倘若任由玲珑丝绕叩熔岩墙壁,那就是一个死阵。 这算不算是救命之恩? “桃花潭时的穿云箭,世子可以了解一下。”解风情沿着剧情往上数。 “如果不是本世子与歌儿先行闯进桃花阵,那阵很有可能是你闯,那穿云箭很有可能是射向你的,我是替你所受,你不用谢我。”容祁私以为,这样捋没毛病。 解风情看着躺在车厢软褥上,一本正经看向自己的容祁,“这么不要脸的话,世子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你以为百鬼夜行阵很好闯?” “至少本世子能闯出来。”容祁理所当然道。 “谁能证明?”只要想到那时在百鬼夜行阵中经历的一切,解风情便觉心底某处微微抽痛。 他不经意抬起头,去看一直坐在对面默不作声的凤天歌,巧在凤天歌也刚好看向他。 “我能证明。” 面对凤天歌这般冷静又理智的回答,解风情不知该以何种心境回应。 他笑道,“天歌妹妹这样说,我要怎么接?” 而此时,凤天歌的话并没有让容祁有半分欣喜若狂,他也在这一刻变得十分忐忑。 他想到了,自己就是温玉这件事。 “事实如此。”凤天歌只能解释这么多。 “呵。”解风情不想去看凤天歌那双坚定无比的目光,转身掀起侧帘,“外面山涧里有清泉,不如我们停下来歇歇,我去弄些水过来。” “有劳。”凤天歌微微颌首,以示谢意。 “天歌妹妹可以不跟我这样客气吗?” “你快点去弄水吧!”容祁看不顺眼某人那副色眯眯的样子,哼了一声。 马车停在官道上,凤天歌从侧帘处看到解风情去了官道下面的山涧,这方回眸,“四海商盟这两日传过来的消息我都看了,提到最多的便是鱼市突然兴起的思凰阁,你怎么看?” 容祁被凤天歌突然严肃的态度惊到了。 他张嘴,想说的话就噎在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本世子……本世子觉得,思凰阁的宋羽白是韩章……不,我的意思韩章其实并不是一个……” 就在容祁很难精准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时,一张金色面具赫然被凤天歌叩在他脸上,“温盟主以为,思凰阁此番突然大张旗鼓与南无馆作对,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顾北川认定南无馆背后的金主是你凤天歌,如果本……本盟主没猜错,顾北川在折损两名智者之后已经猜到你才是他真正的对手,所以才会在你我来时路上买通杀手,未置你我于死地便又令宇文琮在寒山设下大阵,而宇文琮的失败更让顾北川加重对你的忌惮跟敌意。” 戴着金色面具的容祁,瞬间找到自己身为四海商盟盟主的感觉,“思凰阁来势汹汹,南无馆能不能挡下这个劫,真的很难说。” “盟主之言,与天歌所想一致。”莫说容祁,凤天歌面对容祁那张脸的时候,基本也问不出什么有深度的问题。 一张面具,成功提升了二人的精神境界。 “凤大姑娘不必太过忧心,南无馆未必抵挡得住思凰阁,四海商盟可以。” 第九百二十一章 温某输得起 熟悉的声音语意,熟悉的大气磅礴。 凤天歌鼻尖一酸,险些落泪。 好似初见她便将温玉跟容祁相比,那时的温玉在她心里是恩人,是贵人,是她凤天歌重生于世唯一可以毫无顾忌去相信的一个人。 而容祁在她心里,纵然不是一个讨厌的人,但也绝对是多余的那一个。 谁能想到,竟有一日这样的两个人居然可以重叠到一个人身上。 神奇吗? 神奇呵。 “盟主好意,天歌心领,只是为元帅复仇之事到底是我凤天歌的责任,盟主帮我,我感激不尽,但我不希望盟主拉整个四海商盟进来,倘若此,我凤天歌输不起。” 面对容祁,凤天歌说不出这样的话,太过正经也太过…… 见外。 “温某输得起……” 有了面具的重量,容祁心境亦跟着沉下来,“温某输得起四海商盟,却输不起你。” 听到这样的话,凤天歌眼眶微红,她抬手将面具摘下来,“这话可不是温玉该说的。” 没有了面具,容祁瞬间脸红,“是我说的……” 四目相视,凤天歌勾唇浅笑。 渐渐的,凤天歌眼中笑意减淡,闪出耀眼明辉,“此番回城,我凤天歌要打一场大仗,容世子可愿随行?” “歌儿你知道吗?我是妖怪,我真身是你腰带,只要你不解,去哪儿我都跟着,上穷碧落下黄泉,你甩也甩不开。”容祁顶着一张柿饼脸,把在将军府时屈平跟他说的话改了改,认认真真道。 屈平原话不是这样的。 ‘容祁你给我等着,只要你不死,我天天黏着你,如果你死,我哪怕变成你腿上挂件,任你上刀山下火海也别想甩开我,想把欠条欠黄了,你变成妖怪我变成你腰带!’ 凤天歌听着容祁的情话,并没有过多表情,“那我若解呢?” 眼见凤天歌把手叩在腰间,容祁脑子里一片空白。 “别别……不不不……解……” 别不解。 另一个车厢里,解风情原本只想把装满的水囊交给雷伊,不想雷伊跟屈平正在喝酒,还硬把他叫了进去。 一盘烧鸡,一盘肘花,两坛花雕。 “多谢解寨主。”雷伊接过水囊,态度算是恭敬。 “解寨主真是个好人。”屈平递过去一杯酒,“来,喝一杯!” 解风情没有拒绝,接过酒杯,轻嗅,“珍珠粉,玉麒麟,能喝到鬼医屈平配的药酒,风情三生有幸。” 屈平闻声,些许赞赏,“没想到解寨主还是品酒的行家。” “略懂皮毛。” 解风情浅抿时,雷伊递过竹筷,“吃菜!” “要不要给天歌跟容兄送过去一些?”解风情看着矮桌上的两道菜,挑眉问道。 “不用,容祁受伤戒荤腥,凤大姑娘素来不喜肉菜。” 嗯,这也是屈平让雷伊去买这两道的原因。 解风情微微一笑,“那多谢二位。” 就在解风情夹菜时,屈平不禁感慨,“没想到解寨主是这等豁达之人,容祁对你那样尖酸刻薄,你还能想着他。” “容兄还好。” “噗—” 解风情夹起肘花,刚要搁进嘴里时屈平喷了,旁边雷伊握着酒杯的手也是一抖。 屈平赶忙道歉,“不好意思,失态失态……解寨主,这里没有外人,你其实不必再说那些违心的话,说心里话,没关系,我们对他也是深恶痛绝。” 雷伊听罢,虽然没有附和,但也十分认同的点点头。 “解某没说违心话,容兄真的很好。”解风情吃菜,品酒,云淡风清道。 屈平与雷伊相视一望,“他说你长的很丑。” “这个我可以作证,主人不止一次这样说你且发自肺腑。”屈平音落后,雷伊诚恳道。 “他还说你不男不女,时男时女,这个恶毒的人啊……” 屈平也不知道是有多迫切想要自己的阵营强大起来,在解风情面前传小话不说,还拼了命的说容祁各种缺点。 守财奴,铁公鸡,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说起容祁的不是,屈平长话短说都要三天三夜。 旁侧,雷伊感同身受般狠狠点头,听到心痛处,借酒消愁。 “容兄既然那么坏,那在追求凤天歌这件事上,你们是向着我的?”解风情突然落杯,抬起好看的桃花眼,看向屈平,又转向雷伊。 雷伊率先低下头,佯装倒酒。 屈平则愣了一下,“那个雷伊,你买的只烧鸡不够肥……” 解风情笑了,“容兄若是不好,怎得两位不离不弃,他若有半分不好,又怎得天歌妹妹倾心相许。” 见屈平跟雷伊不语,解风情起身,“我该回去了,免得天歌妹妹着急。” 解风情离开后,屈平下意识看向雷伊,雷伊亦是。 “我没办法,那厮手里攥着我几十万的欠条。” “我没选择,我的卖身契还在主人手里。” 容祁:祝在背后嚼我舌根的人突然咬舌自尽,意外身亡…… 按照时间算,几路回城人马里谢如萱跟项晏最先出发,但因领兵缘故,行程相当却没有凤清他们走的快。 此时刚过泸州的大军正在途中休憩。 项晏走向林间一处巨石,递给坐在巨石上的谢如萱一块干粮,“我们再快也还有七日才能返城,归心似箭?” “嗯。”谢如萱接过干粮,咬了两口。 项晏则靠在谢如萱旁边位置,“这段时间柴晔好像没有给你来信?” “没有。”谢如萱眼中落寞一闪而逝,“他说那样会分心,我觉得他说的对。” “他没心!也不知道关心一下你在外面过的苦不苦……” “不许你说他!”谢如萱扭头,肃声警告。 项晏抬头,眼中显露愠色,“我说的不对?他若心里有你,你在外面打仗他会不关心你的死活?” “项晏,你再乱说话我们朋友没的做了!” “为了柴晔,你连生死之交都不要了是不是?” “是!” “你!” 看着谢如萱眼眶微红,项晏终是沉了口气,“对不起。” “没关系。”谢如萱突然低下头,瞅着捏在手里的干粮,“许是因为此番出征元帅在,你也在他放心,所以……” “肯定是这样,他对你不错。”项晏靠在石头上,“有他照顾你,挺好。” 谢如萱听到项晏开口,不免抬头。 背对项晏,她眼中流露出少许歉疚。 对不起…… ------------------- 亲们,因为小云要带宝宝看病,所以这两天一更,抱歉抱歉,之后会补回来。 第九百二十二章 逆天何妨 跟谢如萱和项晏这般吵吵闹闹相比,易剑生显得格外安静。 他这一路都在思考凤清那日交代的事,弟弟的死非凤清指使,那群山贼却为颖川所用。 如果这是真的,他这些年,为谁卖了命? 而这一刻,他忽然有一个可怕的猜想。 他的弟弟,真的活不过来吗? 还是颖川王为了激发自己的憎恨跟敌意,让周歧故意为之? 哪个是真,哪个才是假! 易剑生单独坐在树边,左膝撑起,另一条腿贴在地面上微微弯曲。 他手里攥着抹布,一遍一遍擦拭手中残剑。 残败剑身上多了一处新痕,那是他在阴阳阵里留下的。 集结号角响起,易剑生扔了手里抹布,提剑起身时将剑插入背负剑鞘。 此番回城,他定要查明真相…… 严冬将过,天空却零落起星星点点的雪花。 雪花很小,飘了许久仍未见雪满长空。 风飞扬,长袍猎猎作响。 大齐皇城的城楼上,两抹颀长身影立在那里。 公子如玉,不外如是。 “掐指算起来,天歌他们走了差不多快一个月了吧?”君无殇浅抿薄唇,轻声开口。 在他身侧,古若尘视线凝望远处官道。 官道上人烟稀少,偶见几辆马车在风雪中缓行。 “算上明日,整一月。”古若尘扫过那一辆辆马车,眼中溢出几分失落。 君无殇与古若尘自幼相识,纵非亲兄弟,可古若尘的心思他多半猜得透。 “古云奕的尸体找到了?”君无殇下意识压低声音,问道。 古若尘眸光微闪,“在寒市一间荒废的扎纸铺子里,我打开铁门的时候里面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跟腐臭的味道。” 君无殇不语,静默聆听。 “他被人倒吊在屋顶的房梁上,双目已瞎,浑身上下都是烧伤,然而他却死于血尽。”古若尘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他十根手指皆破,血从他的指间,滴到地上的铜盆里。” “古云奕看不到,但他听得到,想想他听到自己的血落入铜盆时的声音,内心当时何等恐惧。” 古若尘点头,“他肩头有被穿插的痕迹,但不致命,我猜想,凶手必定是有极要紧的事,否则断不会多此一举插那一刀,也有可能,是很多刀插在同一个地方。” “凶手必是极恨古云奕。”君无殇低声道。 “的确。”古若尘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如果我记的没错,天歌是不是在第二日便离开皇城了?”君无殇不想说也不想猜测,但事实总由不得人,不多想。 古若尘猛然转眸,目光深邃,“你想说什么?” “既然你问,我便说。” 君无殇面向远处官道,“凤天歌自与我们一起入太学院,且不说她的立场跟态度,她的心计跟城府要比我们成熟,你必须承认她在武院的所作所为,有一种潜移默化的招揽行径。” “她没有!” “我所言,并非恶意。”君无殇郑重看向古若尘,“武院二十人,其中只有五人依附于太子党,在余下的十五人里,凤天歌选择了我们。” “我们是自然而然聚在一起的!”古若尘仍然不喜欢君无殇把话说的那样直白。 “自然而然,性格相惜?这样的借口你自己觉得成立吗?”君无殇清目如炬,“便是不论这个,七国武盟之后,如果不是凤天歌暗中周旋,项晏会到兵部?谢如萱会入虎骑营?叶清华之所以分派到刑部是什么原因你亦清楚,可以说自七国武盟之后,凤天歌实际在我们当中,已经有了领袖的地位,而我们,似乎成了朝堂中的新兴势力。” 古若尘没有反驳,事实如此。 “玄机跟雀羽合营之时,想必你亦看得出来,秦淳似乎也在凤天歌的掌控之下,毕竟他投了雀羽一票,如此看,眼下四营皆在凤天歌麾下,这股中间势力越发强大,难道你不想知道凤天歌接下来会怎样吗?” “你之前不是与我说过,愿以凤天歌马首是瞻么。” “我说过,直到现在我也是这样想,但我想知道,凤天歌是谁!”君无殇语气略重。 “她是谁重要吗?” “重要!” 君无殇肃然抿唇,“我之前一直猜想凤天歌是为了保皇派,直到古云奕的死……鬼市那场大火只是为了救你出局,以古云奕引出藏在暗处的颖川智者,按道理古云奕不过是枚棋子,他哪怕再该死,凤天歌为免你沾手替你报了仇,她也不必以那种方式结束古云奕性命,我们认识的凤天歌,没有那么冷酷。” “她恨古云奕?”古若尘低声道。 “那必是极恨!”君无殇深吁口气,“她为什么会恨古云奕?古云奕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你是想说……”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敢肯定,凤天歌……”君无殇的视线,重新落到远处的官道上,“就是银面。” 君无殇的话在古若尘心里荡起涟漪,同样的怀疑在看到兄长尸体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 只是一闪而逝的震惊,他便心如静水。 不管凤天歌是谁,哪怕真是银面,他这辈子也都跟定了。 “北冥渊血洗奉天殿,唯银面一人幸免于难,倘若凤天歌真是银面,我君无殇便誓死也要助她,为独孤艳讨一个公道。”君无殇目光坚定,声音铿锵。 古若尘与他一同望向官道,“这只怕是条逆天的路。” “若天不公,为何不可逆。” 看着身边挚友,古若尘淡然一笑, “君兄说的极是,天不公,逆天又何妨……” 风起,云动。 雪满天…… 武院后山,拥剑小筑。 自从苏狐离开之后,公孙佩的小日子过的真是,捉襟见肘。 其实也没别的,就是之前被他冻起来的野猪肉就快没有,太学院后厨房眼见着就要揭不开锅了。 按道理,朝廷每年都会给太学院调拨银两,孟臻为太学院院令时,每年的银两还有富余,到公孙佩这儿就怎么都不够用。 他敢朝天发誓自己从来没有挥霍,除了私调一万两在鬼市里买了一把剑。 当然,这笔亏空他已经从野猪肉身上找回来一些…… ‘咣当—’ 小筑里,就在公孙佩眉拧成川拨着算盘时,筑门突然从外面推开。 “师傅,徒儿打仗回来啦!” 第九百二十三章 遇到御叶 听到苏狐的声音,公孙佩猛然抬头,一瞬间热泪夺眶。 “徒儿,你回来的正好,乐陵山脉里的野猪甚是想念!” 比起苏狐本身跟苏狐打仗回来这件事,公孙佩明显更加关心明天太学院的伙食里,有没有肉。 眼见公孙佩起身把自己朝外推,苏狐一脸茫然,“师傅你不认识我了吗?” 如果公孙佩点头,苏狐必定欣喜若狂。 能被自家师傅彻底遗忘应该是公孙佩座下每一个徒弟的愿望跟毕生理想,苏狐也不例外。 “为师怎么会不认识你,为师想你啊!”公孙佩边推边道。 苏狐也不傻,就自家师傅这个动作,显然不是想他。 “师傅,你要是想我,是不是应该先抱我?” 此时此刻,苏狐一只脚已经踩到小筑门槛外面,身子亦被推出小筑。 面对苏狐茫然疑惑的目光,公孙佩私以为,欲速则不达。 于是下一秒,公孙佩暗自深吁口气,转手拉住苏狐,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狐,为师甚是想念。” 没有被公孙佩拥抱的喜悦,苏狐就很不明白,“野猪甚是想念……师傅甚是想念……” 师傅?野猪? “狐啊,此番出征战果如何?”公孙佩拉着苏狐走回小筑,有模有样问道。 苏狐暂时摒弃心里对公孙佩自我认知的疑惑,“当然是胜了!” “哦?”公孙佩扭头,欣慰不已,“好!好!那此番你凯旋朝廷是如何表示的?有没有封你个什么,还是赏银子了?” 公孙佩觉得,不管苏狐接下来的回答是什么,他都能很开心。 “朝廷……朝廷还不知道我回来。” 什么叫轻车熟路,就像苏狐这样,带着三个跑的比他还快的宠兽,走之前走过的老路。 四队回城人马里,苏狐最快。 “你再说一遍。”公孙佩震惊看向苏狐,欣慰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 苏狐怯怯,“师傅,你的样子看上去好可怕……” “我还能更可怕!朝廷不知道你回来?你旗开得胜班师回朝,朝廷怎么会不知道?”公孙佩真的很诧异。 “我没跟谢如萱他们一起回来,我是带着小狼它们顺着乐陵山脉先回来的。”苏狐认真解释。 公孙佩不干啊! “你先回来?你身为主帅要是先回来,那……那大军凯旋入城门的时候……没人看到你了!”公孙佩在乎的是这个,他的徒弟里就缺一个有头有脸的大将军。 “嗯,是。”苏狐点头。 “那不行!” 依着公孙佩的意思,苏狐现在立刻马上滚。 大军回城之日,他一定要看到苏狐坐在战马上,由百官相迎簇拥而入,百姓欢呼齐声喝彩。 他还要把太学院里文府武院所有新生拉出去,用事实告诉他们一件事。 你们,不一样。 苏狐没答应,他都已经回来了。 所以说,公孙佩到底还是了解苏狐的,他就一句话,那是为了给凤天歌长脸。 苏狐扭头就跑时公孙佩以时间还来得及为由将苏狐罚至武院后山。 第二日,太学院的伙食饭里,有了肉…… 凤清回来了。 不声不响,如他离开时一般。 然而就在马车入城时有人拦道,车夫突然高喝一声停下马车。 凤君离见凤清欲起,自己先行起身。 苗红袖哪能错失这种良机,没等凤君离迈步,先一步冲出车厢。 “哪个瓜娃子敢在这儿拦老子的路,还不赶紧给我滚……” 车前沿,苗红袖看清来者瞬间,倏的钻回车厢,嘴里还碎碎念,“糟了,没看到没看到……” 凤君离见苗红袖神色异常,但也没问,直接走出车厢。 “在下御城御叶,拜见镇南侯。” 此时站在马车前的并非别人,正是御叶。 来者善意,凤君离自是纵身下车回礼,“在下凤君离。” “久仰。”御叶抬头,目光炯炯,气宇轩昂,一身宝蓝色嵌着无数银丝扣子的长袍在阳光的照耀下十分夺目。 便是如此,御叶一身骄傲也不曾被他身上的华贵长袍掩盖,不过是锦上添花。 “久仰。”凤君离微微颌首。 “自戊城回皇城这段路,御某感谢镇南侯及凤将军对袖袖的照顾,若是袖袖有不懂事的地方,御某替她与两位说句对不起。” 御叶身后,玄柯眉梢微动。 七国之内,能让自家主人说出‘对不起’三个字的,也就只有苗红袖。 凤君离恍然,“御王孙与苗红袖认识?” “自幼相识,青梅竹马。” 不想御叶音落时,车厢里突然传出声音,“你莫听他乱说,我认不到他,哪个认到他哪个去认!” 凤君离一时无语。 御叶反而一笑,“本小王说你记性不好你还不信,才多久就不认人了。” 听到嘲讽,苗红袖按捺不住冲出车厢,双手叉腰,“哪个不认人?我是认不到你!” “我不是人?” “你不是!” 凤君离知晓御叶是谁,亦知晓御叶跟解风情的关系,以及御叶在时局中的位置,“既是御小王孙来接人,请。” 见凤君离侧身,御叶理所当然走向马车。 眼见苗红袖走下马车,御叶上前欲扶。 ‘啪—’ 哪知下一秒,苗红袖猛推开御叶的手,小跑到凤君离身边,“我真的不认到他,再说,你都答应让我住镇南侯府了。” 凤君离很为难,之前苗红袖说她在皇城无亲无故,无人可投,各种形容词用上之后听起来十分凄惨。 还有就是,苗红袖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要拽他胳膊。 “苗姑娘……” “袖袖,你在做什么?”御叶转身一刻,视线落在苗红袖手上。 “要你管!”苗红袖毫不客气朝御叶吐舌头。 之前还是一副意气少年的御叶,眼中顿时生寒,“凤将军,袖袖与你相熟?” “不熟。” “熟!” 同时发出的声音,给出的却是不同答案。 “凤君离,我们咋个不熟?这一路我们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的,我以为我们已经很熟悉了,而且君子言而有信,你答应了我的,让我住在镇南侯府等风情哥哥,咋能反悔!” “袖袖,我已经在逍遥王府给你准备好了房间,你便不要去叨扰凤大将军。”御叶大步走过去,直接伸手去拉苗红袖。 “我才不干!” 第九百二十四章 一句口号 眼见苗红袖再次避开御叶的手跑到自己身后,凤君离一脸无奈。 “御王孙若是放心……” “本小王不放心。”御叶语气微凉,视线直接绕过凤君离看向苗红袖,“袖袖,你再这样胡闹,别怪我写信到苗疆,告诉你父……” 就在御叶开口之际,凤君离身边一道人影闪过。 眼前场景大变,只见苗红袖正用一条胳膊死死勒住御叶脖颈,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你闭嘴!” “唔唔唔……” 御叶武功在苗红袖之上,一个小擒拿足以反客为主。 但他没有,任由被苗红袖勒的一对大眼球就要掉下来也没还手。 凤君离见二人如此,必是极熟。 “苗姑娘,就此告辞。” 眼见凤君离擦肩而过苗红袖刚要放手,御叶立刻道,“你父……” “唔唔唔……” 凤君离行至马车,示意车夫驾车后纵身入了车厢。 直到马车缓缓驶进皇城不见踪影,苗红袖才算是松开手,“御叶我警告你,不许在凤君离面前提起苗疆那个老不死的,我爹不是苗疆主,我也不是苗疆公主,我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娃儿,从小受尽欺负,你听懂没得?” 御叶皱眉,“你跟凤君离这么说的?为什么?” 苗红袖呶呶嘴,正要走时被御叶拦下来,“你骗他,博取同情!” “哪个骗他了,我本来就没得娘!”苗红袖不以为然。 “但你爹还活着!而且是……” “你还敢说!”苗红袖猛用手狠狠指向御叶,“你要敢再多说一个字,老子杀你灭口!” 御叶深吁口气,“不说可以,随我回逍遥王府。” “我要去镇南侯府,你去问问咋个走!”苗红袖朝御叶身后的玄柯,扫了一眼, 玄柯无语,低头默。 “你若想去镇南侯府也不是不可以,你去,我也去。”御叶挡住苗红袖瞪向玄柯的眼睛,“我不止去,还会多嘴。” “你还敢威胁我了?”苗红袖一对清澈的大眼睛朝御叶投去阴冷目光。 “本小王百蛊不侵,这个你知道,你的武功弱到没眼看,这个你自己知道。”御叶微挑眉梢,说的极是自信。 看着眼前这个自小便与她作对的瓜娃子,苗红袖咬咬牙,叩在腰间的手终是松开,“算你狠!” 苗红袖承认,她真打不过御叶。 儿时被御叶压在地上打屁股的场景简直是她一生的噩梦,如何也挥之不去。 嗯,她是绝对不会想起来,在御叶打她之前,她咬掉御叶腿上的一块肉…… 此时承载凤清跟凤君离的马车已然行至镇南侯府。 凤君离先行走下马车,入目两樽石狮,再抬头,那块‘镇南侯府’的匾额时隔十七年,再次映入眼帘。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境涌起,凤君离眼眶微红,几欲落泪。 这是母亲,生活过的地方。 肩头压下重量,凤君离微动眼眸,压制住心底无限悲伤。 “欢迎你回家。” 凤清知道凤君离在想什么,他亦是。 他这十七年又何尝不是终日呆在军营,浑浑噩噩的度过,回这府邸的次数屈指可数。 凤君离侧身,“父亲请。” 凤清微微颌首,与凤君离先后走进府门。 这厢,凤清父子已入府中休息,那厢,苗红袖跟着御叶也已来到逍遥王府。 马车骤停,御叶先行走下马车,回身想要搀苗红袖时,依旧受到特别无礼的对待。 “我就住这儿?”苗红袖纵身跳下来,站在车前,定定看着府门上的匾额。 御叶走到她身边,“可有不满意的地方?” “既然是我住的地方,为啥子不挂我的苗府?逍遥王府,啥个意思?”苗红袖指着门前匾额,紧皱眉头,十分不满。 御叶恍然,扭头看向玄柯说出一个字, “换。” 夜渐浓,无数星点仿佛挣破夜空暗幕般频频闪出,忽隐忽现。 庚府正厅,赛金花做了满桌美味,有酒有菜,有佳人。 庚博远为赛金花夹了一道菜,“怎么好像连你最喜欢的青笋都提不起胃口了,有心事?” 赛金花莞尔一笑,“哪有。” 昨日庚博远已经让宋羽白给了赛金花在寒市的胭脂坊一个不大不小的警告。 城中二十三家金粉铺子同时拒绝在胭脂坊入货,别的倒还好说,有些以鲜花制成的胭脂使用期限短在三个月,晚出货一日便多一份风险。 赛金花不在乎那一批货的亏损,她在乎的是宋羽白接下来的手段。 如今胭脂坊已经是寒市最大的作坊,里面除了供养金翠楼里一些自愿入胭脂坊的女子,还有百余穷苦妇人。 赛金花从来没把自己当作救世主,她把那些人,当作她的责任。 “没有就好。”庚博远低下头,默声吃菜。 他要宋羽白拿胭脂坊跟奕月堂开刀,并非全然顾全大局。 他想让眼前女子尽早抽身。 而抽身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散尽家财。 他不想赛金花跟凤天歌有,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瓜葛。 因为凤天歌的对面,站着颖川王。 这场明争暗斗到最后,凤天歌是会输的…… 自戊城到皇城,谢如萱等人率领的一万大军凯旋。 大军自皇城东门而入,在城内转了整整一圈儿回到雀羽营。 整个过程苏狐与谢如萱,项晏三人皆骑枣红色汗血宝马,于大军前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身为主帅,苏狐行至最前,谢如萱与项晏分致两侧。 值得一提的是,且在大军行至太学院外时,院内所有新生列纵队,口号响起。 ‘苏大元帅威武!公孙院令教徒有方!’ 一句口号,无限循环。 大军入雀羽营后,项晏执意要送谢如萱回虎骑营,苏狐死赖着也要去。 虽然谢如萱不想他们送,但拗不过这两个人。 三人行的极快,谢如萱归心似箭。 而此时虎骑营外,柴晔早已望眼欲穿。 见有三匹骏马驰骋而至,柴晔心急向前,待谢如萱翻身下马,二人抱在一处。 身后,项晏看到这般场景,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苏狐直接过去,伸手将项晏的眼睛蒙了起来…… 第九百二十五章 不解风情 待与谢如萱紧抱之后,柴晔不舍松开,转尔朝项晏走过去。 “此番如萱安然回城,必得项副将护其左右,柴某拜谢。” 见柴晔施礼,项晏犹豫半晌还礼,“如萱乃我挚友,我拼命护她理所当然……” 有句话,项晏一直在想要不要说。 此刻看到柴晔,他终是忍不住,“我们自出征到凯旋,整一月,你为何不去信戊城,你就不担心如萱在战场上……” “项晏!你闭嘴!” 许是没想到项晏会质问柴晔,谢如萱赶忙过去阻止,看向对面的目光露出些许怨怼。 项晏知道谢如萱不喜欢,但他就是要说,“你就不担心如萱在战场上出意外,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她!” “项晏!” “我有去信。”柴晔并未动怒,转尔看向谢如萱,满目疑惑,“你没收到吗?行军不便,自你离开每三日一封,我直接叫驿站的人送到戊城,有七封。” 于谢如萱,这是意外的惊喜。 她摇头,脸上却抑制不住那份喜悦,“你有给我写信?我没收到……” 项晏身后,苏狐站的有些不太自然。 “那就奇怪了,我还以为……”柴晔有些紧张拉起谢如萱的手,说话时似是放下心底那份忐忑,抿唇浅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柴晔真的有这样的担心,毕竟他知道,项晏对谢如萱的心意绝不比他少半分。 看着眼前二人,项晏脸色微红,“对不起,我不知道……” “项兄不必说对不起,你能这样围护如萱,我很感激。”柴晔点头,诚心道谢。 面对眼前二人,项晏再也说不出什么,“那就……告辞。” 就在项晏欲离开时,谢如萱忽然叫住他,“半个月后,我与柴晔大婚,你们要来啊!” 心,陡震。 背对谢如萱,项晏双手攥拳,眼神一瞬间落寞。 然在转身一刻,项晏笑道,“你不请,我都得去!” 见谢如萱看过来,苏狐立时点头附和,“我也去我也去!” 四人分致两处,谢如萱与柴晔入了虎骑营,苏狐跟项晏则牵马离开。 军营外,项晏回头时那两抹身影已然淡出视线。 “你刚才为什么不阻止他们?”苏狐换手拉住缰绳,从马的右侧转到里面,问项晏。 项晏低头,“能阻止我一定阻止,不能阻止,我只能祝福……问你件事,柴晔的信,你拿的?” 听到项晏问话,苏狐毫不犹豫点头,“是我的拿的!你刚才为什么要问他,你不问就好了。” 项晏瞅了瞅自己这位兄弟,沉默片刻。 “够意思!走,请你喝酒!” 大军凯旋第二日,两辆马车悠哉游哉出现在皇城东门外的官道上。 屈平身为四医之末,手段自然是有的。 经他这一路细心照顾,现在的容祁虽然伤势未愈,但好歹行动自如,只是不能太过剧烈。 这会儿车厢里,解风情问了一个特别实际性的问题,“天歌你回城之后住哪里?延禧宫,还是镇南侯府?” 凤天歌还未开口,容祁替她回答,“不关你的事。” “如何不关,天歌妹妹住哪里,我便住哪里。”解风情既是想为自己争取一次,便不会遮遮掩掩。 “那不好意思了,我住在皇宫延禧殿。”凤天歌算是委婉拒绝了解风情的提议。 皇宫守卫森严,如何能叫不知所谓的人随便进出。 “哦。”解风情并未表现出任何失落的神色,转尔看向容祁,“那容兄住哪里?” “我也住延禧殿。”容祁眉眼弯弯,表情十分欠揍。 若在以前,凤天歌或许会因为容祁这句话感到不适,至少不会如现在这般自然。 “哦。”解风情点点头,“我懂了。” 解风情也没说他懂了什么,直接扭头过去,掀起侧帘,“皇城,我还是第一次来,至少它看起来没有让我失望。” 凤天歌思忖片刻,“解寨主此番入城,可否替天歌捎句话给御小王孙,我要见他。” 听到凤天歌开口,解风情撩下侧帘,转身,“天歌妹妹操之过急了,你便不见他,他也会去见你,这谁先谁后可有说道呢。” 旁侧,容祁一脸黑线,“你说话就说话,瞅本世子做什么!” “你做了什么自己不记得了?”解风情温和浅笑,“这些年御小王孙可是一直惦记世子呢。” 凤天歌微怔,些许不解。 看出凤天歌心存疑问,解风情笑言,“五年前楚国一战,我家小王孙当着世子的面吐了一口血,这五年来小王孙只要想到那一战,情绪就会特别郁结,偶尔想的多了还能吐出血来。” 提到御叶,容祁头疼。 “以天歌妹妹与世子这般关系……”解风情顿了顿,“天歌妹妹若是与世子断绝关系,御小王孙那里,风情替你摆平。” “我还不致为了一个盟友,连自己男人都不要了。”凤天歌的声音就像一块石子,落入深湖,明明没有掀起多大波澜,却让容祁一瞬间震撼,兴奋,受宠若惊。 男人? 他家歌儿说自己是她的男人! 这可能是他众多身份中,最让他引以为傲的一个,没有之一。 他是,凤天歌的男人啊! 对面,解风情目色深深,看了凤天歌许久,“天歌妹妹别这么着急下结论,我会伤心的。” “如果解寨主会伤心,我希望长痛不如短痛。”凤天歌端正神色,“情字之苦,莫沾。” “如果我偏要试试呢?”解风情就不信,他长的可是一张人见人爱的脸。 这个时候,容祁竟然莫名的没有插嘴,而是朝自家歌儿身边靠过去,一脸同情的看向解风情。 “解寨主的想法天歌不能左右,我的想法亦不会被任何人,随意动摇。”凤天歌平视眼前男子,眼中没有情绪波动,看似平静,却又冰冷。 解风情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凤天歌那抹毫无温度的目光,没有感情,连一丝希望都没给他。 他又一次避开视,掀起车厢侧帘,“那我也想试试。” 解风情,亦或不解风情。 谁又能猜得到呢…… 第九百二十六章 胭脂来了 凤天歌回城的消息传入皇宫时,凤余儿将将从奉天殿里走出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跟培养,独孤柔已经完完全全相信她就是个趋炎附势又小家子气的麻雀,即便一朝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也是个蠢笨无脑的傻凤凰。 这会儿意云踪将凤天歌回城的消息告诉给了凤余儿,她便连长乐宫也没回,直接拐去冷宫。 手里的大戏她攥了一个月,不为别的,就是想让长姐看到这戏的精彩。 她喜欢凤天歌,便想将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与她分享。 她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亲人…… 自与凤天歌一起入城之后,同行五人在玄武大街分散。 凤天歌带着屈平回皇城,雷伊护着容祁入世子府,解风情则独自一人去了逍遥王府。 蛟龙得水,鸡犬腾云。 谁能遇风雨化龙,谁能坠万丈深渊。 且看道行…… 皇城,幽市。 容祁入世子府后转身换装回了四海商盟,入二楼便见胭脂。 看到日思夜想,朝思暮念的男子,胭脂美艳倾城的脸上顿时梨花带雨。 她也没怎么给容祁反应的机会,当即扑过去。 某世子有些懵,他虽将胭脂当作亲妹妹看待,行为举止却从未有任何亲昵之态,更不要提肌肤相亲。 眼见着胭脂就要扑到自己怀里,容祁惊惧后退。 这一退,险些撞倒了跟在后面的温慈。 “盟主小心!”温慈到底还是精明的,在搀自家主子的时候刻意避开胭脂的‘攻击’。 这样明显的躲避,胭脂如何看不出来,“世子,你……” “好痛……”容祁单手捂住胸口,佯装吃痛。 胭脂心疼,“世子快坐。” 容祁见胭脂不再走过来,登时在温慈的搀扶下坐到木椅上,隔着紫檀桌案,胭脂坐于对面。 “胭脂听闻世子在戊城九死一生,心里焦急恨不得飞过去,眼下见到世子这般,胭脂真想将那摆阵之人碎尸万段!”胭脂咬牙,美眸阴狠。 “哪有那么严重,小伤而已,再说我不是回来了么。”容祁一袭绛紫长袍,脸上却未罩着面具,那副温雅而笑的模样,倾天绝地,举世无双。 胭脂便是看了十几年,亦未看够。 往后几十年,也看不够。 “这算是小伤?”胭脂收敛那股娇柔性子,她知道容祁刚刚在躲她,所以用金翠楼里姑娘们的那些招,不行。 “还可以。”容祁反过来安慰胭脂,“对了,这段时间金翠楼那边没事发生吧?” “世子指的是金翠楼,还是胭脂?”胭脂睁大眼睛,脸颊微红。 “都有都有……”容祁搪塞开口,他只是随口一问。 如果真有事,温慈会告诉他。 胭脂笑了,“世子何时关心过胭脂,你问的必是金翠楼。” 提到金翠楼,免不了要提赛金花。 胭脂对赛金花这段时间的表现很不满意。 依着她的意思,赛金花必是得了凤天歌的令才会刻意对她保守秘密,是以金翠楼那条线上的很多秘事,她都不知情。 说白了,凤天歌在金翠楼重组的谍路,把她刨除在外了。 “这件事与歌儿无关,是我让歌儿不必通过你。”容祁的确与凤天歌打过招呼,目的是不想消息混杂。 同样一件事,通过不同途径得到的消息若相同,则更可信。 举个例子,倘若金翠楼与四海商盟同时查一件事,胭脂作为两个组织的交叉点,很容易会让某个消息的结果不明朗。 容祁的这种做法,无可厚非。 “是么……”胭脂垂眸,“那我知道了。” “还有别的事吗?”容祁抬头,狐疑看向胭脂。 “世子撵我走?”胭脂美眸微闪,妒上心头。 倘若此刻坐在这里的是凤天歌,眼前男子又当是如何态度? “没有啊!”容祁摇头,“你坐,坐多久都可以。” 旁侧,一直没开口的温慈小心翼翼走过去,“盟主,屈先生已经到了德济堂密室,他正等着给盟主换药……” 胭脂瞧了眼温慈,“换药耽误不得,那胭脂先行告退。” “你小心些。”容祁起身,关切开口。 胭脂俯身,转身自行离开四海商盟。 直到胭脂的身影在窗前掠过,容祁方才舒了口气,扭头看向温慈,赞许道,“一个月没见,长成不少。” “老奴多谢盟主夸奖。”温慈拱手,不打算反驳。 只要不扣工钱,不论赞美还是诋毁,他都撑得住。 言归正传,容祁神色渐肃,“宇文琮为谁所杀?无念又在哪里?” “回盟主,宇文琮之死还是个谜,无念现在南越。”温慈据实回禀。 南越。 想到心痛,又觉温暖的两个字。 见容祁未语,温慈继续道,“暗线查到无念并非孤儿,他的亲生母亲在就在南越,至于无念此人,并不是个有故事的人。” 容祁沉默。 “而且据暗线所查,宇文琮的尸体是在寒山脚下靠近义郡的一个小村庄被人发现的,奇怪的是,那个村庄一夜之间,空无一人。” 容祁转眸,眼中深邃,“继续查。” “是。”温慈得令,见容祁没再开口,退离。 房间里只剩下容祁一人,静谧的近于诡异。 他伤势未愈,内力仅剩一成,即便是这样他都能听到暗处雷伊的心跳声。 “出来。” 黑影闪现,雷伊单膝跪地。 “当日身处诛仙阵,宇文琮坐阵诛仙阵眼,你见识过阴阳诛仙阵,除了他,必有一人坐阵阴阳阵的阵眼,如果不是那个人出了意外,我们所有人都要死在寒山。”容祁不看雷伊,声音清浅,“是萧文俊。” “不是!是属下!”雷伊当即反驳。 容祁闻声,看向雷伊。 半晌后,他才开口,“是他无疑了……” 寒山那么大,雷伊初时入山跑丢了三天三夜。 他怎么能相信雷伊会有那般本事,可以在偌大寒山准确无误找到无念! “主人……” 雷伊与屈平商量过,容祁不问,他们便打死也不说。 容祁挥手,他想一个人静静。 雷伊无奈,退离。 想到故人,容祁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萧兄,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第九百二十七章 反正不是我的钱 皇城,逍遥王府。 解风情自与凤天歌他们分开之后,绕着整个皇城转了三圈都没找到北冥狄的府邸,直至在路人所指的位置,看到苗府二字。 待他叩门,自有下人出来,他则由着下人领路到后宅,刚好看到房门大敞,苗红袖正在屋子里指着御叶叽里呱啦也不知道说的什么。 有口音不怕,怕的就是你有口音还把话说的那么快。 “风情拜见小王爷。”解风情走进房门,直接打断苗红袖,朝御叶拱手施礼。 御叶刚刚还温和以对的容貌,面向解风情时顿时冷如冰霜。 “风情哥哥!你回来的正好,我要出去!”苗红袖懒理御叶,直接扑向解风情。 面对如此明显的差别待遇,御叶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了。 解风情则低头看向苗红袖,“嗯,脚还在。” “可是他不让!”苗红袖反手指向御叶,气鼓鼓道,“这个瓜娃子不叫我出去!” “哈!”解风情仿佛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大的笑话,“你何时这般听小叶子的话了?” 对面,御叶轻咳一声,“注意称呼。” “不是听话,是威胁!他威胁我!”苗红袖狠呆呆盯着御叶,咬牙切齿。 “那这样,风情哥哥帮你劝劝小王爷。”解风情抬眼,给御叶送过去一个眼神儿。 御叶沉了口气,甩袖离开房间。 “风情哥哥……” 苗红袖朝解风情可劲儿眨眨眼睛,解风情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挑挑眉梢,转身离开。 后院假山附近,解风情还没开口,御叶转身怒对,“凤君离是怎么回事?本小王叫你好好照顾袖袖,你是怎么照顾的?” “我照顾的很好啊,你也看到了,她现在什么也没缺。”解风情答非所问。 御叶恨道,“你没看出来她缺块心眼儿吗?” 解风情唇角一抽,“是有点儿。” “你看吧!本小王说她缺心眼儿她还不信!连凤君离是什么底细都不知道就敢吵着要去镇南侯府住,袖袖脑子里是不是被谁塞了草料你说?” “小王爷你……跟袖袖说她缺心眼儿了?”解风情狐疑问道。 “事实如此。”御叶说了,虽说语气要比现在温和。 解风情也是无语,自家妹子命苦啊,遇到的人一个心直,一个嘴直。 “先别管袖袖了,小王爷既是留在皇城,便是想在皇城里看出好戏,如今凤天歌已经回城,小王爷有没有兴趣见一面?”解风情试探着问道。 御叶挑眉,额间宛如光电的紫色胎记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发鲜明,“你想让本小王跟凤天歌碰面?” 解风情没有移开视线,与御叶相对而视,“小王爷不想?” “听说……此番容祁在阴阳诛仙阵里差点儿没命,凤天歌不眠不休照顾他七天七夜,你说要是没有凤天歌照顾容祁,他是不是就死了?” “可能不是。”解风情笑言,“我也救了,为了能让你一雪前耻,我们可是付出不少努力。” “风情,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朝局政局于你而言都是过眼云烟,你要的是风花雪月游戏人间,如今你居然会在本小王面前替凤天歌说话……” 御叶那双炯炯明目落向解风情,“你别是动情了吧?” “我是。”解风情毫不隐瞒,“我就是对凤天歌动了情,我想从容祁那里把凤天歌抢过来,你觉得怎样?” 御叶目色深深,许久后点头,“非常不错。” 解风情未语,只是笑了。 他提醒凤天歌不要先找御叶,毕竟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主动的那一方必定吃亏,但他却要在御叶面前给凤天歌重新定位。 那个,是我想要的女人。 而我,是你的兄弟…… 与此同时,凤天歌亦带着屈平入宫。 屈平直接去了御医院,凤天歌则回到延禧殿。 殿内如旧,月牙每日打扫,一尘不染。 凤天歌知道容祁去了哪里,也知道容祁伤势无碍。 她更知道过了今夜,皇城又会是一片喧嚣…… 皇城的夜,悄然来袭。 鱼市思凰阁的密室里,庚博远又一次来找宋羽白。 他们未来,见面的次数不会少。 此番见面,庚博远没有特别要紧的事,只是想提醒宋羽白,他的对手回来了。 “凤天歌?” “别小看那女人,当年南无馆是什么样的处境你比我清楚,现如今青玖门早已不在,南无馆独霸鱼市的局面,皆是凤天歌的手笔。”庚博远郑重提醒。 “她交人是厉害,南越那个老太婆居然肯把商路拓给她,足见她有些手段,但论经商……”宋羽白不喜喝茶,他总觉得不管什么茶都有一股潲水味儿,入口难以下咽。 但他至今也没能找到他物可以如茶一般,让他心静如水。 于是他勉为其难,选中了茶中精品,龙团胜雪。 这会儿看,似乎便宜了庚博远。 一壶茶,他只喝了一杯就没了。 “论经商,她也不会差。”庚博远肯定道。 “这经商嘛,小来小去有投机取巧的地方,大排场靠的是背景,不就是砸钱么,有颖川在背后站着,我还怕输啊!”宋羽白搁下手中茶碗,笑的十分肆意。 庚博远不以为然,“凤天歌背后当是有人,给她撑场子。” “大得过颖川?”宋羽白笑问。 “未必。”庚博远不敢确定。 “那不就是了!只要颖川肯出钱,我是不会手软的,毕竟砸的也不是自己的钱。” 宋羽白见庚博远面容微肃,言归正传,“拥有同样的背景,宋某绝不输凤天歌,但若站在她背后的人硬得过颖川,我宋某怕也无能为力。” 庚博远微微颌首,“宋掌柜尽力就好。” “别怪我没提醒你,御叶就在皇城,御城财力不输颖川,倘若凤天歌得御叶支持,你最好想想,颖川输不输得起。”宋羽白倒是无所谓。 他白手起家惯了,也从头再来惯了。 “宋掌柜提醒的是,庚某自会筹谋。”庚博远喝净茶碗里的龙团胜雪,浅声道。 话说到这里,已明。 且在庚博远起身欲离开时,宋羽白提醒他下次过来带着茶钱。 一回二回我请你,事不过三。 他宋羽白要的不是茶钱,是规矩…… 第九百二十八章 养不熟的白眼狼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凤天歌重新出现在朝堂。 一个月的时间,沉寂如死水无澜的朝堂因为凤天歌的归来,似乎有了些许异动。 至少凤炎脸上的敌意,藏也藏不住。 左文右武,虽说朝堂上文武百官各有站法,但现如今的朝堂,以凤天歌为首的新兴势力已经自成一派,明眼人仔细一看便知。 早朝无大事,北冥渊犒赏荣归众将,凤天歌不在乎那丁点儿奖赏,她欣慰的是苏狐身上,披了军功。 除了苏狐,同行谢如萱跟项晏,包括易剑生也都各有所获。 彼时朝上,凤天歌看到古若尘的示意,不想下朝时她却被北冥渊身边的李诚瑞叫去御书房。 如此,她便错过了与古若尘的会面。 好在来日方长。 她与他们的路,还很长。 皇城,御书房。 凤天歌入御书房时没想到凤余儿会在,此番离城,这皇宫里唯一叫她放心不下的便是自己这位庶妹。 依着锦葵给她的密信,顾紫嫣似乎已经将凤余儿拉入棋局,且是枚随时可以遗弃的棋子。 “天歌叩见太子殿下,叩见凤侧妃。”凤天歌单膝跪地,恭敬施礼。 阳阴阵内重温昔日惨死,恨海情深,凤天歌一路都在忏悔。 这复仇的路,她还是走的太慢。 她让十三宗跟银面,等的太久。 “天歌快起。”龙案后面,北冥渊温声开口。 凤余儿则搁下手里墨条,惊喜之情溢于言表,“长姐……” 她没敢上前搀扶凤天歌,只毕恭毕敬站在龙案一角。 凤天歌起身,朝凤余儿微微颌首之后看向北冥渊,“太子殿下召见,可有要事?” 未及北冥渊开口,凤余儿先行俯身, “太子殿下,臣妾那会儿答应陪皇后娘娘到花室选几株三色堇搁到云光殿增色,臣妾先行告退。” 北冥渊没有阻拦凤余儿,他找凤天歌的确有很重要的事。 在北冥渊的认知里,太子党名不副实,凤天歌率领的古若尘、君无殇、苏狐还有谢如萱项晏他们,俨然成了他新的倚靠。 其实在这条复仇的路上,凤天歌走的并不慢。 不想,就在凤余儿踩着细碎的步子行至殿门一刻,殿门突然自外面被人打开,凤余儿被朱漆木门撞了一下,趔趄着倒退数步,幸有凤天歌过去搀住,“侧妃小心。” 撞门进来的,是李诚瑞。 龙椅上,北冥渊剑眉微皱,“何事如何毛躁?” “启禀太子殿下,凤侧……不,是凤雪瑶突然跑出冷宫,这会儿正发疯一样朝这边跑过来,大吼大叫。”李诚瑞双膝跪地,仓皇禀报。 北冥渊当是有许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难免反应了一下,“她怎么跑出来的?” “老奴也不知道,只知道凤雪瑶八成是……疯了。”李诚瑞脸色发白,低声开口。 “疯了?”北冥渊皱眉。 “回太子殿下,那凤雪瑶竟然在皇宫里大喊……喊……”李诚瑞犹豫着,未敢直言。 见北冥渊目色冰冷,李诚瑞叩在地上,“凤雪瑶竟在宫里大喊是凤炎凤大人掐死了镇南侯府的老夫人。” 一语闭,满室皆静,竟莫名有种诡异之感。 李诚瑞跪在地上未敢起身,北冥渊坐在龙案后面心如电转。 凤天歌闻声,并没有掩饰眼中那份愕然。 唯独凤余儿在震惊之后‘扑通’跪在地上,“太子殿下明鉴,父亲万不会做出那等弑亲杀母,畜牲不如的恶事!” 凤天歌随即拱手,“事关镇南侯府,天歌请求太子殿下彻查。” 北冥渊沉默许久,终是开口,“将凤雪瑶带过来,本太子要问话。” 李诚瑞领旨,退离。 与此同时消息不胫而走,入了镇南侯府。 凤清得到消息的时候,凤君离在侧。 对于镇南侯府的老夫人凤君离有些印象。 鄙视、厌恶,嫌弃、谩骂,他印象中的老夫人从来没有对他笑过,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怕已经死在那老夫人手里几百回。 是以凤清闻讯入宫,他却没有任何态度跟立场。 老夫人的死,他并不关心。 确切说这世上能让他关心的人和事,不多…… 消息能传到镇南侯府,自然也会传到礼部。 凤余儿为这个局布了整整一个月,她不敢说无懈可击,至少是用了她全部心思。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非但凤雪瑶被带到御书房,凤清与凤炎亦先后入殿。 偌大御书房,一时间变得有些拥挤。 殿内,凤雪瑶匍匐在地,身体发抖,低声呜咽。 凤炎怒目视之,“你这不孝女!到底发的什么疯!” 龙案背后,北冥渊暂未开口,冷眼看着凤炎与凤雪瑶对峙。 “太子殿下明鉴,臣女敢对天发誓,所言句句属实!就是他……”凤雪瑶缓慢抬头,本想迎向凤炎,视线却不自觉望向站在凤炎旁边的凤余儿。 那是一种本能的畏惧,万千人中我只看到你,也只有你能把我吓的瑟瑟发抖。 “二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诬陷父亲?你说是父亲杀了祖母,你有证据吗!”凤余儿突然冲过去,与凤雪瑶跪在一处,狠狠扯住她衣领,“你别执迷不悟了二姐!你再乱说话会害死父亲的!” 看着凤余儿那双清澈无尘的眼睛,凤雪瑶彻底崩溃。 她狠狠把凤余儿推到地上,睚眦欲裂瞪向凤炎,“我就是证据!是我亲眼看到凤炎掐死祖母!那个雨夜,就在那个雨夜!” “凤雪瑶!你简直一派胡言!”凤炎怒极。 那个雨夜,到底是谁先动的手? 他养的好女儿呵,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一派胡言?凤炎,你敢不敢指天发誓,你没杀祖母!”凤雪瑶渴望自由,渴望离开冷宫,她更渴望活着。 “太子殿下,微臣以为这不孝女是疯了,说的也净是些疯话,且让微臣将她带回凤府好生教养。”凤炎未理凤雪瑶,转身拱手请求。 以凤炎对自己的认知,他是北冥渊身边的红人,他女儿是北冥渊盛宠的侧妃,这个节骨眼儿上北冥渊定会应允他的要求,否则还能由着凤雪瑶把事情闹大? “本太子还要往下听,才能判断凤雪瑶到底疯还是没疯。” 北冥渊一语,顿让凤炎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第九百二十九章 凤炎准备领盒饭 凤炎哪里知道,现如今的他在北冥渊眼里已非左膀右臂。 正相反,因为与韩章来往过于密切,北冥渊在凤炎提出请求的那一刻,甚至猜想凤炎欲将凤雪瑶带出皇宫的目的是为了满足韩章那个傻儿子,无名业火陡然升至肺腑。 “太子殿下……”凤炎惊声开口。 “此事关乎家母声誉跟清白,凤清肯求太子殿下明察!”凤清拱手,声音铿锵。 不管镇南侯的老夫人有多偏袒凤炎,可在凤清眼里那是自己的母亲,而他又是镇南侯府的长子,他有责任跟义务查明真相。 由始至终,站在众人之后的凤天歌都没有说话。 她只冷眼旁观,心里却已了然。 有句话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现在看,凤炎的时候怕是到了。 且不管老夫人善恶与否,凤炎无疑不是什么好人。 “大伯,大伯你相信父亲,他断不会伤害祖母!这些都是二姐发疯胡乱说的……”凤余儿的眼泪总是会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她这一哭,便是把自己从这阴谋里,摘的一干二净。 “太子殿下明鉴,事情还要从七国武盟时说起,因为长姐凤天歌是楚玥郡主的女儿所以祖母一直不喜长姐,偏生长姐争气,报考太学院得了文府第一武院头筹,那时祖母便对长姐心存不满,觉得她是抢了镇南侯府的风光……” “天歌争气,争的难道不是镇南侯府的气?”北冥渊冷冷看向案前凤雪瑶。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长姐报考太学院,顶的是楚太后的名额,那她之后所有的荣耀皆都是楚太后的荣耀……” 凤雪瑶这番说辞已经不知道在凤余儿面前演绎过多少遍,这会儿说起来,也算轻车熟路,游刃有余。 见北冥渊不语,凤雪瑶继续道,“不想七国武盟,长姐首战大败蔺青川,这事儿祖母气不过,便……便差周嬷嬷不知从哪儿弄了毒药回来,祖母为了给长姐下毒还利用了我,那封信是我交给谢如萱的没错,但里面的毒是祖母下的!” 旧事重提,凤天歌眼中闪过一道冰冷。 “不孝女!你休要胡言!”凤炎听到这里觉出不对,“那毒明明是你下的!” “不是!” 凤雪瑶怒对凤炎,“是祖母!我从外面亲耳听到你逼着祖母到刑部投案,非但如此,你还想让祖母把这件事栽赃到大伯身上,顺带诬陷凤天歌不是大伯亲生女儿,欲毁楚玥郡主清誉!你还说只要凤天歌不是凤家的种,那镇南侯的爵位就会落到弟弟身上,届时整个镇南侯府就又是你凤炎的!” “信口雌黄!”凤炎恨极,大步过去狠狠朝凤雪瑶胸口踹了一脚。 凤炎当然生气,因为这些话根本就是当日凤雪瑶为她下毒一事开脱,说服自己的词句,恨就恨在一字不差。 现如今凤雪瑶明显是倒打一耙。 “住手!”见凤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凤清纵步过去,狠狠拽住凤炎,“让她继续说!” “祖母一辈子养尊处优,她哪里肯到刑部投案……”凤炎那一脚踹的狠,凤雪瑶抹净唇角血渍,重新跪在地上,眼神决绝看向北冥渊,“他们在房间里越吵越激烈,后来……后来我亲眼看到凤炎活生生掐死祖母,祖母只怕到死也不敢相信,自己养了一个白眼狼!” “你胡说!我没有!是你!”凤炎眼眶泛红,瞳孔骤缩,如果不是凤清拦着,他恨不得当场踹死凤雪瑶。 他为什么会掐死自己的母亲? 为了谁! “我没胡说,就是你掐死祖母!你还逼我在太子殿下的膳食里投放五石散!你说要让太子殿下对我言听计从!还有这个贱种,你当初把她送进宫里是怎么说的?你说只要我能蛊惑住太子殿下,这个贱种由我处置,是杀是剐你都不在乎!” 凤雪瑶面目狰狞,犹如地狱恶鬼般突然狂笑,“可惜啊!你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白痴会得到太子殿下青睐,她居然成了宠妃!” “二姐……你说什么?”凤余儿怯怯看向凤雪瑶,眼泪在眼眶里打着旋儿,十分可怜。 “说你是个白痴!你以为凤炎把你送进宫里是因为什么?那是因为我讨厌你!我想叫你生不如死,而凤炎为了如我意便把你弄到茗湘殿随我糟蹋!” 凤余儿摇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不是……不是这样的……” “怎么不是啊!你也不想想自己的出身,你母亲不过是个陪嫁丫鬟,你还真以为凤炎把你当女儿了?他眼里只有他自己!” “凤雪瑶,你这个疯子!” 凤炎再欲动手时,只觉眼前一闪,自己左侧脸颊被重拳击打,整个人摔到地上。 “大哥!这都是假的!”凤炎惊惧看向凤清,真是无比的憋屈和冤枉。 “都是真的!凤炎,如果不是你要把我送给韩章那个傻儿子,我不会把你杀祖母的事说出来,父不父,就别怪女不女!”凤雪瑶依着凤余儿教她的说辞,绘声绘色演绎。 凤炎差点儿气死,“你……” “太子殿下明鉴,我还有证人!”凤雪瑶音落后,一直候在殿门外的周嬷嬷被李诚瑞带了进来。 周嬷嬷,那个在老夫人遇害‘夹带私逃’的老嬷嬷入殿之后,将‘凤炎弑母’的整个过程重复一遍,字字句句与凤雪瑶所说无一出入。 “她们在说谎……她们说的都是假的!太子殿下,你要给微臣作主啊!”凤炎终于害怕了,他匍匐到龙案前,朝北冥渊狠狠磕头。 这御书房里,他唯独能求北冥渊,毕竟他是北冥渊的人啊! 然而,北冥渊却未开口。 凤炎绝望,他突然转身跪爬到凤余儿面前,“余儿,余儿你快跟太子殿下说,为父是冤枉的!为父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 “二姐说的是真的吗?”凤余儿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下来,“父亲把我送进皇宫,不是因为二姐能庇佑我……是因为二姐讨厌我……是不是这样?” “不是……不是!”凤炎突然抓住凤余儿肩膀,就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那样紧张。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一句要听话,二姐打我骂我,用针扎我,她那样欺负我我都不敢吭声,你说要听话!”凤余儿不敢大声哭,只低泣着看向凤炎,清澈无尘的眼中,透着绝望。 然而真正绝望的,却是凤炎。 第九百三十章 损人不利已 北冥渊开了口,乱糟糟的御书房终于安静下来。 凤炎无疑是被抓去天牢,此案交由丁酉再审。 只是大家心里都清楚结果已定,如此做不过是再走一个过场。 待凤炎跟凤雪瑶一并被侍卫带出御书房,凤清难掩心中悲恸,由凤天歌搀着离开。 凤余儿情绪也比较激动,北冥渊便叫李诚瑞送她回长乐宫。 殿外,凤天歌与凤余儿虽行往不同方向,二人却似心有灵犀般,互望了一眼…… 离开皇宫,凤清想要独自一人静静,凤天歌将其送上马车之后,转身到天衣阁换装。 凤炎的衰败在凤天歌看来的确是个意外,也有些突然,但因为凤余儿的存在,便也让她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只是,面对凤余儿毫不留情,丝毫没有一丝手软的复仇,她心里不免有一丝,隐隐的担忧…… 且说离开御书房,李诚瑞原是要送凤余儿回长乐宫,不想中途却叫锦葵拦住。 云光殿内,顾紫嫣听说了御书房的事儿,心里很不痛快。 当日凤雪瑶拉着唐家大小姐诬陷凤余儿,凤余儿提过镇南侯府老夫人的死与凤雪瑶有关,那会儿她怕此事牵扯到凤炎,便硬是给压了下去。 尤其近日凤炎与韩章走的极近,顾紫嫣正想把凤炎拉拢到颖川门下,谁知突然来了这么个插曲,凤炎完败,再无翻身之日。 自家皇儿的作法,太过明显! “皇后娘娘,凤侧妃来了。”锦葵自外面而入,打断顾紫嫣深思。 在她身后,凤余儿恭敬叩拜,“余儿叩见皇后娘娘。” 顾紫嫣没开口,扫了眼锦葵。 锦葵心领神会,转身出门,顺带将殿门叩紧。 “余儿,你过来。”顾紫嫣搁下手中茶杯,朝凤余儿招手。 凤余儿顺从起身走过去,毕恭毕敬而立,脸上还挂着几滴晶莹泪珠儿。 “御书房的事本宫听说了,没想到……罢了,你没有父亲不是还有本宫给你撑腰么。”顾紫嫣瞧了眼凤余儿,“坐。” 凤余儿没敢,眼里虽有泪光但样子却十分乖巧,“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余儿站着听就行。”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叫母后。” 顾紫嫣似宠溺般拉过凤余儿,“你也是命薄,之前本宫封你母亲为诰命夫人,便是想把你的身份抬到可以与太子妃这个位子匹配的高度,没想到凤炎又出了问题……不过你放心,且等这件事平息一段时间,本宫定会给你找个显赫家室傍身,本宫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 “余儿谢过皇后娘娘。”凤余儿俯身,忍不住悄悄抹泪。 顾紫嫣看在眼里,眼皮微搭,端起桌上茶杯,“对了,你对凤天歌印象如何?” “长姐?不熟。”凤余儿没有丝毫犹豫,抬头回道。 顾紫嫣握着茶杯的手微顿,迎向凤余儿的眸子时,没看到半点心虚,“也对,你来皇城时凤炎一家早已从镇南侯府搬了出去,你与她当是没什么交集,也没什么交情。” 凤余儿低眉顺眼,没有插话。 “这里没有别人,本宫有件事便明着跟你说。”顾紫嫣轻咳一声,“凤天歌是个危险人物,颖川那边看她不顺眼了,倘若你能帮本宫除掉那个麻烦,本宫自不会亏待你。” 凤余儿惊讶不已,“皇后娘娘……” “舍不得?”顾紫嫣挑眉。 凤余儿摇头,“不是舍不得,是……余儿哪有那样的本事!” “呵。”顾紫嫣笑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本宫想着,你若能将独孤柔的死嫁祸到凤天歌头上,她不也就是个死么。” 凤余儿眼睛睁的大大的,状似惊慌,心里却冷静如一滩碧湖,无波无浪。 利用她? 她可是刚刚把自己的亲生父亲,朝中三品大员毫不费力送进天牢里了。 “独孤侧妃……没死啊……”凤余儿把惊恐又茫然的神情,演绎的十分到位。 顾紫嫣嫌弃瞥了眼凤余儿,“那个贱妇早该死了,与人私通生下孽种混淆皇家血脉,她死有余辜!” 见凤余儿不说话,顾紫嫣干脆直言。 她的计划很简单,叫凤余儿毒死独孤柔,再将毒药藏于延禧殿嫁祸给凤天歌。 以凤余儿现在的身份跟处境,她完全没有反对的资格,顺从答应。 而她无比清楚又透彻的明白,事成,凤天歌死。 事败,她死…… 皇城,鱼市。 凤天歌着一袭白衣,面覆明璃出现在南无馆的正厅。 黎啸天激动不已,紧接着将思凰阁的事据实禀报。 仅仅半个月,思凰阁崛地而起,迅速抢占市场,鱼市里属于南无馆麾下的几家商铺皆受重创,非但如此,思凰阁还暗中招揽商家,但凡愿与思凰阁站在同处,必有好处,拒绝者,已经开始遭到报复。 首当其冲者,寒市胭脂坊。 “四姑娘,眼下最为棘手的,便是胭脂坊的存货,你看我们可不可以找到思凰阁的进货渠道,将那些胭脂以低价售给第三方,如此方能减少些损失。”黎啸天沉声开口,面露忧色。 相比黎啸天,凤天歌则异常冷静,“黎老,这次已经不是单纯的商战,拼的也不是行商技巧,这次比的是,财大气粗。”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凤天歌觉得自己当与黎啸天有所交代。 她将自己此行戊城的所有事和盘托出,包括颖川智者的存在一并告知。 她告诉黎啸天,接下来与思凰阁的对战,要么盆满钹满,要么倾家荡产。 可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她都会全力以赴,如果黎啸天想退出,还是那句话,她会给足黎啸天所得,送他的人去蜀中。 凤天歌音落一刻,黎啸天单膝跪地,“老夫愿与四姑娘,生死同行。” “黎老快起!”凤天歌搀起黎啸天,“黎老放心,颖川想赢也不是那么容易。” 至此,黎啸天依凤天歌之意,与思凰阁正式开撕。 为商者,互惠互利。 为奸商者,损人利已。 而南无馆与思凰阁的这场商战,秉承的法则只有一个。 损人,不利已。 第九百三十一章 我可以输 思凰阁以低价供应城中二十三家金粉铺所需各类胭脂水粉,致寒市胭脂坊存货无处可销,凤天歌便叫南无馆在皇城旗下所有商铺辟出方寸之地入手胭脂坊的胭脂,以低于金粉铺的价钱往外抛售。 为了证明胭脂的成分跟质量上乘,每个商铺都会有胭脂坊的人守货,用以证明货源。 毕竟是寒市最大的作坊,胭脂坊名声在外,客源不是问题。 这种作法的好处,其一避免胭脂坊将货砸在手里,其二算是给了那二十三家金粉铺子一个不大不小的打击,其三,便是让坐阵思凰阁的宋羽白看清楚,南无馆正是还击。 胭脂坊跟奕月堂不过是冰山一角,凤天歌很清楚,真正的较量即将开始。 她需要钱。 自入城容祁回世子府之后,凤天歌有一天一夜的时间未见容祁,不免担心他的伤势。 此时站在四海商盟外,凤天歌恍如隔世。 曾几何时,眼前琉璃彩墨的四个大字让她觉得神秘莫测,深不见底。 对于里面的那个人,她敬畏感激,奉若神明。 她可以很肯定的告诉自己,没有温玉,就没有现在的凤天歌。 温玉这两个字,在她心里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位置。 直到她在普宁寺亲眼看到真相,于她心里云泥之差的两个人竟然重叠。 温玉就是容祁,容祁就是温玉。 她震惊愤怒,又平静释怀。 到现在想起来,心底竟有一丝丝甜腻。 从头到尾都是你,只怕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凤天歌轻舒口气,迈进四海商盟一楼时,刚巧看到温慈从楼上走下来。 “凤大姑娘来了?”温慈下意识加重声音,尔后挡在凤天歌面前,笑容可掬,“凤大姑娘坐,老奴这便上去禀报。” “不必,我只是过来看看。”凤天歌浅笑,转身即至上行的楼梯。 温慈有些慌,扯着喉咙嚷一句,“盟主,凤大姑娘求见!” 凤天歌原本没觉什么,这会儿停在楼梯上,扭回头看向温慈,“容世子昨晚没回延禧殿,我担心便过来看看。” 温慈对待凤天歌的态度一直恭敬,此时听得凤天歌开口仍习惯性点头。 然在下一秒,温慈猛然抬头,白眉上挑,双目圆睁。 凤天歌见状,朝温慈了然般露出微笑,之后转身上楼,入了雅间。 温慈则定身在楼梯口,他可能是听到,了不得的事了…… 雅间内,容祁一袭绛紫长袍,脸上如往常般罩着银制面具。 宛如初见,又似相识多年。 “凤……” “凤大姑娘还是歌儿,我觉得世子还是想好了再叫。”有些事凤天歌比容祁知道的早,适应的程度自然要快。 容祁不敢想,直接摘下面具,“歌儿快坐,我叫温慈给你沏茶!最好的茶!” 温玉在这间房里跟凤天歌见的多了,可容祁还是第一次。 此时面对眼前女子,容祁还没说话脸已经绯红。 羞涩还是羞愧他也分不清,反正就是不敢去看凤天歌的眼睛。 “茶就不喝了,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你。”凤天歌示意容祁坐回去,“伤口还疼吗?” “还疼。”容祁音落时以手抚住胸口,表情同步的十分迅速。 凤天歌点了点头,“药换了吗?” “没换。”容祁果断回答。 凤天歌若有所思,“刚才我来的时候在德济堂门口看到屈先生,顺便跟他聊了几句。” 容祁,“……” 屈平半柱香前刚给他换过药,而且给他吃了止疼药方。 某祁现在除了内力尚未恢复,多半无碍。 “咳咳……”谎言被揭穿,容祁尴尬咳嗽两下。 “晚上回延禧殿吗?”凤天歌权当看不到容祁那份忸怩,“回的话,我帮你换。” “回!”容祁当即抬头,一双星星眼绽放出璀璨光彩,美滋滋的样子惹的凤天歌微微一笑。 言归正传,凤天歌此番过来找容祁,为的是御叶。 “自昨日回城,我便听到许多有关你跟御叶当年一战的消息,这很明显是有人刻意造势。” 容祁闻声,眸子下意识盯向自己手里的金色面具。 凤天歌的视线便也跟了过去,看到容祁握着那张面具的手微微收紧,她还能说什么,“你戴?还是我帮你戴?” 容祁也不想戴,摆明是自欺欺人,可他不戴就觉着心怎么都沉不下来。 不得不说,容祁是一个有原则的骗子。 桌案对面,戴上面具的容祁暗自吁出一口气,“凤大姑娘猜测与温某所想一致,御叶最忌讳当年一战,现如今有人偏将当年之事散布出来,无疑是想挑拨御叶与容世子的关系……” 说到这里,凤天歌笑了。 金色面具背后,容祁老脸一红,“再给我几日,我肯定能缓过来。” “盟主继续。”凤天歌抬手,笑言。 正事要紧,容祁继续道,“如果温某所料不错,那人当是颖川第三位智者。” 提及颖川,凤天歌亦端正神色,“必是。” “就眼下局势,颖川智者再现,思凰阁又突然朝南无馆发难,加上戊城之行,颖川王盯上你了。”容祁忧心开口。 凤天歌点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的凤天歌,未必不能与顾北川一战。” “凤大姑娘放心,南无馆与思凰阁之争,四海商盟必定全……” “我说过,此战无关四海商盟,盟主实不必如此,天歌此来也不是求盟主相助,我是……”凤天歌看向眼前男子,“我想求容祁。” 听到这句话,容祁当即摘下面具,“我?” “就是你。”凤天歌目色坚定,“我想问你,如果再与御叶对弈……” “四海商盟的实力绝对不会比御城差,歌儿,没有御叶我也一定会帮你渡过难关。”容祁到底是容祁,摘了面具也还是那个脑子,他知道凤天歌为何有此一问。 南无馆如果想战胜有颖川做靠山的思凰阁,就一定要找到与颖川实力相当的人做靠山。 凤天歌看中御城了,可他不想自己的女人,去倚靠别的男人! 他有钱! “是我自私了。” 凤天歌起身欲时,背后传来声音。 “我可以输。” 第九百三十二章 我们不熟 容祁跟御叶不同,他对棋艺的领悟只有四个字。 随心随缘,而非胜。 人生如棋,棋如人生。 不管下棋还是做人,如果我们努力追究目标的时候感觉到了痛苦,很有可能是我们追求的目标是错误的。 就像御叶,他连平棋都痛苦,说明他在追究胜负的道路上并不快乐。 容祁则不然,他只有在追求钱的道路上无休无止过,说白了,输棋不会让他睡不着觉,丢钱能。 再则为了凤天歌他命都不要了,输棋算什么! 凤天歌没有说话,举步离开雅间。 直到温慈行色匆匆跑上来,容祁仍站在那里,看着凤天歌消失的方向,他不明白,凤天歌为何宁愿花御叶的钱,也不花他的。 “盟主,大事不好了!”温慈惊慌跑到桌案旁边,“老奴刚刚听到凤天歌说要到这里来看容祁!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容祁被温慈打断思绪,转身坐回到椅子上,将之前藏在抽屉里的十本账簿重新搬出来,继续翻看。 他该有好些年没看自己的家底了。 “盟主,老奴怀疑凤天歌可能……她有可能知道你就是容祁这个秘密了!”温慈真的很慌张,这是个天大的秘密来的。 “雷伊。”容祁不想解释,他现在没心情。 黑影一闪,雷伊现身。 “温老有所不知,凤天歌早就知道主人是容祁,只不过没人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雷伊替容祁解释,顺便多嘴问一句,“这事儿跟温老你没关系吧?” “当然跟老夫没关系,很有可能是屈平……” 所以说作为容祁的手下,他们确定连一层窗户纸的感情都没有。 “主人,刚刚凤天歌不是说不需要四海商盟的银子吗?”雷伊对容祁继续翻看账本的行为十分疑惑。 容祁低头,“本世子能因为你一句不要工钱,就真的扣你工钱么?” “关于这点,属下从来没有怀疑过。” 雷伊表示,你能。 容祁重重撂下账本,越看越伤心,“那我能因为我家歌儿一句不需要,就真的不拿银子吗?” 房间里,雷伊跟温慈相视数秒,默。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住在镇南侯府的凤君离没等到凤清从宫里回来,反而等到了苗红袖。 夜已深,苗红袖从外墙翻进来的时候弄出动静,凤君离出门查探,在靠近后园的墙角看到正站在那儿扑土的苗红袖。 与之前满身银饰的苗疆打扮有所不同,苗红袖一身浅紫衣裙,头上梳着简单的飞云髻,月光照耀下,倒也是个妙人。 前提是,别说话。 “凤君离你来的正好,我正找你咧!”看到凤君离一刻,苗红袖丝毫没有夜入民宅的羞愧跟被抓现形的窘迫。 对于苗红袖,凤君离没有之前厌恶,但也绝对没有喜欢。 尤其之前解风情把话挑明之后,他觉得自己该与眼前女子适当保持距离。 “苗姑娘找我何事?”凤君离站在原地,淡声问道。 “没得事啊,没得事就不能找你了?”苗红袖扯了扯略有褶皱的衣摆走过去,“我没得地方可住了,想住你这儿,你可不要告诉我不行哈,之前你答应过我的!” 苗红袖素来不见外,这会儿凤君离未动,她倒是朝宅子里探头探脑去了,“你住哪个房?” 凤君离深吁口气,转回身跟上去,“苗姑娘不是有地方住吗?” “那个地方我不喜欢!我就喜欢你这里。”苗红袖其实想说那个地方没问题,就是人不行。 眼见苗红袖欲拐到东院主卧,凤君离一把将她拽回来,“那是父亲的院子。” “哦,那你的咧?”苗红袖扭头,朝凤君离眨眨眼睛。 凤君离一时无语,“苗姑娘三更半夜来我这儿,御小王孙知道吗?” “不能叫他晓得!”苗红袖见凤君离神色肃穆,情急之下计上心来,“我给你说件事,但你千万不能给别人说,那个御叶不是好人!他其实是想逼我给他养蛊,养特别凶残的嗜血蛊好杀人!我要是不干他就打我,我好不容易逃才出来的,你要不收留我,我就真没得地方去了……” 凤君离看着苗红袖那双提溜乱转的眼珠,也不好判断她这话里有几分真。 “这里是不是你的院子?”苗红袖指着左手边的院子,停下脚步。 “这是锦苑,天歌的院子。”凤君离否定道。 苗红袖恍然,“那我不住,我要住你的院子。” “其实,我们不熟。”凤君离突然止步,“苗姑娘要是不想回逍遥王府,凤某可到醉仙楼给姑娘开一间上等房,如何?” 苗红袖闻声扭头,“我们不熟?那有可能是你跟我不熟,我跟你可熟着呢,那个是不是你的院子?” 眼见苗红袖蹦蹦跳跳走进自己的院子,凤君离以手抚额。 院内有棵梨树,树下有一石台,两个石凳。 此处为青苑,与锦苑一墙之隔,凤君离自幼住在这里,七岁之后入了凤钧所在的军营。 这里对凤君离来说很陌生,唯一让他觉得温暖的,便是儿时那些模糊的记忆。 与母亲一起玩耍时的记忆。 此时苗红袖早已踏过门槛走进厅里,入目便见龙吟,“这回错不了了!” “苗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住在这里恐有不妥。”之前凤君离不知道苗红袖的心思,没把她当女人看,如今他既是知道,便不想眼前女子有所误会。 “咋个不妥?我住里面你住外面……”见凤君离没有松口的意思,苗红袖转转眼珠,“那我住外面你住里面,就这么说定了,我好困!” 凤君离连句反驳的话都没来得及说,苗红袖干脆将胳膊搭在桌上,脸叩在胳膊上,睡了。 碰到这种死不讲理的女人,凤君离还能怎么办。 “苗姑娘去房里,凤某在外……” “好!” 凤君离话音未落,佯装已经在做梦的苗红袖腾的站起来,一双星星眼朝凤君离眨呀眨,笑如桃花,“就知道你最好了!” 看着绕过自己跑进内室的苗红袖,凤君离不免叹息。 何时惹上的祖宗…… 第九百三十三章 忙着想你 比起凤君离跟苗红袖根本不在一个节奏上的两个人,皇宫延禧殿里的光景要和谐唯美的多。 床榻上,容祁衣襟半敞,结实的胸膛在烛光的映衬下仿佛镀了一层光晕,之前被洞穿的三处伤口愈合的很好,但看着,仍会让人觉得心疼。 仍会想起那一刻的惊心动魄。 凤天歌小心翼翼换药,指尖不免在容祁胸膛处来回擦过。 幸有烛光,容祁脸红的不那么明显,“呃……” “疼?”听到容祁发出声音,凤天歌忧心问道。 容祁摇头,“痒。” “哪里痒?”凤天歌私以为容祁有伤在身,抬手的动作难免牵扯到伤口,解痒这种事举手之劳,她能帮则帮。 “心里。”容祁没说谎,他是真觉得自己那颗心好像正被两根羽毛拨来拨去,痒的难受。 凤天歌眉梢上挑,美眸落向容祁那张绝色倾城的容颜,微微靠近,温热气息扑在容祁脸上,“调戏本帅?” “歌儿,是不是地震了?”容祁惊慌失措问道。 凤天歌以为是真的,立时挺直身形四处张望,“没有吧……” “那我的心刚刚为什么狠狠震了一下,差点儿弹出来!”容祁一本正经问道。 凤天歌还能说什么,她视线回落到容祁脸上,“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我说的是真的!”容祁承认他手里是有一本轩辕琅的情话五大卷,他也背的滚瓜烂熟,但他对天发誓,那本书卷里没有他刚刚说的话。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感而发。 “那这些话你有没有跟别人说过?”凤天歌瞄了眼容祁,拿起旁边白纱替他包扎。 “除了你,没人给我这种感觉。”容祁的表情,依旧认真。 凤天歌笑了,“我以为此番回来你会忙一阵,现在看你倒是挺闲的。” “我是忙,我一整天都在忙着想你。” 容祁没说谎,彼时四海商盟,他翻查账簿之后吩咐温慈做好准备,南无馆跟思凰阁的这场比拼,他便倾家荡产也要让凤天歌赢。 他这一整天,都在为凤天歌着想。 看着眼前的容祁,凤天歌忽然觉得自己赚到了。 又俊美,又贤惠,又沉稳睿智,又意气风发,又特别会说情话哄人开心,容祁简直是集天下男子好处于一身的稀有之物。 怎么就落到她手里了。 “睡吧。” 见凤天歌起身,容祁伸手想要拉住她,“我一个人怕黑。” “那用不用我帮你?” 见凤天歌挥拳,容祁当下把手抽回来,乖巧闭上眼睛,“你也早点睡。” 夜阑人静,风微凉。 凤天歌自容祁房间走出来时,看到一抹身影自延禧殿外闪过。 于是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御花园那座临湖凉亭。 这座凉亭修建的位置十分隐蔽,虽临碧湖,却相对偏远,寻常时候不会有人经过,若在春暖花开时,凉亭两侧垂柳如荫,远远望去真的很难发现凉亭所在。 便是冬寒,那数道柳枝随风摇摆不定,影影绰绰的凉亭里就算坐着个把人,不仔细也很难看得清楚。 凤天歌走进凉亭时,凤余儿刚好洒净手里鱼食。 借着月光,凤天歌注意到碧湖冰层里冻住的鱼食比她离开前多了些许,“它们吃不到的。” “吃不到也要叫它们看到,心里有点儿念想,活着才有意思。”凤余儿抹了抹手里残余的渣子,转身施礼,“余儿恭喜长姐凯旋。” 凤天歌浅笑着搀起凤余儿,“没教你失望吧?” “长姐从未叫余儿失望。”凤余儿起身,抬头看向凤天歌时那双眼睛愈发清澈的一尘不染,“从长姐离开我便知道,你定会凯旋。” “白天的事……” “余儿不能给长姐设宴接风,白天的事便是我给长姐讨的彩头,此番长姐回城,必定诸事顺意。”凤余儿音色清朗,眸间光彩绽放。 凤余儿不管凤天歌怎么看待自己,她对眼前这位长姐却是交心。 在市井里摸爬滚打惯了,她就是个活泥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这辈子从未对谁敞开心扉。 连母亲她都不敢,唯独面对凤天歌,她不想有所保留。 她在不同的人面前带着不同的面具,久而久之她怕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凤天歌就像是面镜子,在这里,她能看到真实的自己。 “多谢。”凤天歌能感受到凤余儿眼中那份真诚。 对凤余儿,她有怜惜。 “说正事,我现在可是颖川的人了。”凤余儿转回身,面向碧湖。 凤天歌没有意外,“我没想到顾紫嫣会拉你入局,倘若你想……” “长姐若强拉我出局,搞不好会暴露自己。”凤余儿侧眸,“最主要的是,我在局里,总比别人在局里要好。” 凤天歌背靠栏杆,“我必须要提醒你,这是个生死局。” “举棋不定,落子无悔。”凤余儿干脆掉转身形,朝凤天歌旁边靠了靠,“顾紫嫣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盯上你了,她叫我毒杀独孤柔嫁祸给你,这事儿长姐知道的吧?” 凤天歌眉梢微挑,眼中显出几分诧异。 凤余儿笑了,“看来长姐在云光殿里的眼线在试探我呢。” 锦葵的确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凤天歌,而她的目的,也的确是想借此事试探凤余儿对凤天歌的忠诚。 “独孤柔……” 在阴阳诛仙阵里,凤天歌没有看到独孤柔,但她清楚记得,独孤柔给她喝的那碗堕子汤是在青龙他们到重华宫聚首的前一刻。 她亦查到,当年在重华宫伺候她的宫女,皆死于独孤柔之手。 彼时别苑,她看在那个无辜婴孩的情分给过独孤柔机会。 是独孤柔,自己不要。 “你只管照顾紫嫣的吩咐行事,剩下的事我自会筹谋。”凤天歌声音渐凉,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时从她身上溢出的凉薄气息,让人打从心里发抖。 “听长姐的。”凤余儿感受到了异常,她只是不知道自家长姐对独孤柔的恨来自何处。 现在不知道,不代表以后不知道。 既然已经入局,该知道的事她早晚都会知道…… 第九百三十四章 赶尽杀绝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容祁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出现老大老大一张脸,吓的他尖叫一声撞过去。 延禧殿厢房,北冥狄跟容祁相对而坐,各自捂着脑袋。 “本王到世子府找过你,你不在。”依着北冥狄得到的消息,容祁在戊城受了重伤,奄奄一息。 他那会儿进来见容祁闭眼,一时害怕就想瞅的仔细些,悲剧就是在那一瞬间发生的。 他本来头就疼。 “王爷找我何事?”容祁本来头不疼,现在疼了。 “那个小狗崽子在逍遥王府所作所为,想必温慈都跟你说了,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在御叶的强横霸权下,北冥狄没能坚守到最后,抱着他那红酸枝的匾额离家出走到皇宫,整三日。 容祁对御叶的关心,显然不及对方的十分之一。 他还真不知道御叶在逍遥王府对自己这位皇叔都做了什么,“啥事儿?” “他对本王,赶尽杀绝!”北冥狄咬牙切齿,随后将御叶在逍遥王府的恶行无一疏漏告诉给容祁,说到激动处悲愤交加,涕泪横流。 自佟兮离世,他还没有这样哭过。 到最后,北冥狄狠狠抹泪,拳头砸在桌面上,“你得替本王报仇!” “轻点儿,翡翠玉的桌面砸碎了你赔不……”容祁抬头时,正见北冥狄一双猩红眼睛盯着自己,“怎么报仇?” “赢他!让他去死!”北冥狄恶狠狠道。 容祁想了想,“他一般能用多少粒子困死你?” 北冥狄沉默好一会儿,“可以不说吗?” “可以。”容祁摊手。 “二百五十粒之内。”北冥狄认真回答。 容祁瞅他一眼,“具体。” “五十粒。”北冥狄老脸微红。 容祁毫不意外,他家皇叔不要脸的劲儿他也不是没领教过。 此时容祁手指微动,稍稍算计了一下,“我只能五十一粒。” “什么意思?”北冥狄对容祁的棋艺从来没有怀疑过,在他心里容祁就是第一,御叶就是第二,而他则是超第一的存在。 当然了,在被御叶无情打击之后,北冥狄对自己的棋艺已经有所动摇。 “我赢不了他。”容祁直截了当道。 北冥狄大怒,愤然而起,“你是不是怕他?跟你说,年轻人,只要你能替本王出这一口恶气,本王在后面给你撑腰,你要啥我都给你!” “七十亿黄金。”容祁抬头,渴望般的目光落在北冥狄身上,“王爷有吗?” “多少?”北冥狄以为自己幻听了。 “七十亿,黄金。” 刚刚还豪气冲天的北冥狄立时堆坐到椅子上,脖子缩短了一截,“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娶媳妇。”容祁算过,四海商盟现如今能立时拿得出手的,只有七十亿。 “凤天歌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北冥狄都不怎么敢重复容祁说的数字,怕咬到舌头。 “王爷就说你有没有?”容祁不答反问。 北冥狄摇头,“你看你把我卖了,能值七十亿不?” “御叶值。”容祁告诉北冥狄,顾北川已经盯上凤天歌,此番南无馆跟思凰阁必要经历一场没有硝烟的血战,赢也得赢,不赢也得赢。 所谓军政财谍,财为什么排在第三位? 那是因为顺嘴,真正的顺序应该是财、军、政、谍。 没有强大的财力支撑,所有神思妙计都是纸老虎。 钱太重要了,所以南无馆无论如何都不能输。 北冥狄听完容祁的分析,得出一个结论,“你想告诉本王,你要输给御叶?” “我想告诉王爷,倾家荡产的不止我一个,逍遥王府的地契在南无馆那里。” 北冥狄听罢之后头痛欲裂,自己跑去御医院了…… 清晨,镇南侯府。 常年养成的习惯使得凤君离卯时三刻便在院中练武,龙吟枪在侧,凤君离此时在院中打的是一套拳法。 拳风呼啸,脚踏乾坤。 就在凤君离欲收拳时,寒意陡袭。 眼见重拳袭面,凤君离奋起出拳,两拳以硬碰硬,发出‘咚’的声响。 凤君离被拳力冲击,身体晃动,后退一步,来者亦退一步。 “御……” 不及凤君离开口,御叶拳风再袭,速度之快于空气中拉出一道拳影。 凤君离面容肃冷,挥拳迎击。 咚、咚、咚— 二人于院中斗在一处,所到之处尘土飞扬,拳风如影,阵阵气浪翻滚外溢。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二人打的可谓酣畅淋漓。 “住手—” 就在凤君离跟御叶打的难分难解时,苗红袖揉着稀松睡眼走出来,看到眼前场景大惊失色。 二人闻声皆退,御叶先行拱手,“凤将军好武功。” “小王爷谬赞。”凤君离并没有在御叶的拳风中感受到杀机,是以他对御叶突然出手之事,并未挂怀。 “袖袖,你果然在这里。”御叶敛眸看向苗红袖,虽是愠声,脸上却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眼见御叶走过来,苗红袖‘哇’的一声跑到凤君离身后,“凤君离救我!” 御叶见状,脸色颇有些难看,“袖袖,不得胡闹!” “哪个胡闹了!凤君离,这里是镇南侯府,你快叫他走!”苗红袖死命扯着凤君离衣袖,一脸厌弃看向御叶。 “是这样,苗姑娘说小王爷强逼她喂养嗜血蛊害人,此事她不情愿,所以才到镇南侯府暂避。”凤君离对苗红袖的话也未全信,据实开口。 看着苗红袖紧拉凤君离胳膊的手,御叶眸色渐冷,“凤将军误会,本王与袖袖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她不愿做的事本王从未逼迫过她,袖袖,你不想回苗府也可以,本王只好书信到……” “你闭嘴!”苗红袖就知道御叶会说这句话,腾的跳出来,“你说点其他的要得不!” “要不得。”御叶挑眉时忽见苗红袖衣襟衣领处的扣子未系,雪白颈项向下延伸,隐隐可见里面的浅紫色内裳,“你昨晚是在这间房住的?” “是啊,咋了?”苗红袖理直气壮道。 御叶视线猛然扫向凤君离,“凤将军也是在……” “他也在这儿,我们两个一起睡的!”苗红袖就是不喜欢御叶管她,她在哪儿睡和哪个一起睡跟眼前这个瓜娃子没有丁点关系。 第九百三十五章 凤君离无辜 听到苗红袖回答,御叶眼中寒意骤起。 他愤怒走向苗红袖,将从肩头解下来的披风狠狠罩在苗红袖身上,尤其胸口处被他裹的严严实实,“凤将军可知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做可想过袖袖的名声!” “小王爷误会,凤某昨日睡在厅内,苗姑娘……” “厅内又如何?还不是一个院子!”御叶冷蛰开口,怒意横生。 旁侧,苗红袖哪容御叶这般吼凤君离,“你有本事就冲我来!是我偏要住在这儿的,我就喜欢住这儿!” “袖袖,平日你怎么胡闹我都由你,但这次你过分了,你如何能拿自己的清白跟名声……” “我咋不得行?在我们苗疆,女娃儿要是喜欢上哪个,就直接跑到哪个屋头睡觉。”苗红袖说到这里,突然看向凤君离,笑嘻嘻道,“我们一起睡过觉,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凤君离,一脸懵逼。 “苗红袖!这里是中原不是苗疆,所有礼数都要按照中原的礼数来!你与凤君离没有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跟我回去!”御叶哪里受得了自己从小守到大的媳妇就这么被人拐走,登时拉起苗红袖,大步走向院门。 “你松开!我叫你松开我!” 苗红袖正在挣扎时,御叶侧眸,低声警告,“再不听话,我就告诉凤君离你骗她,你才不是无父无母无人疼的小乞丐,你是苗疆主的女儿,从小被宠到大的苗疆圣女。” “该死的!”苗红袖狠狠瞪向御叶,“你就知道拿这个吓唬我!” “我可不是吓唬你。”御叶拉着苗红袖行至院门,转身看向凤君离,“凤将军,下次还请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莫做出有辱门风之事,平白辱没镇南侯府百年名声。” 直到御叶跟苗红袖消失在视线之内,凤君离都没反应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做错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做! 易剑生失踪了。 大军凯旋当晚,易剑生找到凤清,在凤清那里看到了弟弟的亲笔信,信中所言句句戳心,字字泣血。 依信中所述,易南知道了那伙贼匪的头目就是当年杀害父亲的凶手,如果不是楼虎,父亲不会死,母亲不会郁郁而终,他也不会跟兄长一起流落,兄长更不会为了给他找吃的成为猛虎腹餐。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楼虎,仇人就在眼前,他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易南在信里写满对凤清当年收留之情的感恩和对这次违抗军令的愧疚,他知道此行必亡,可他不悔。 看过信笺的易剑生将其妥善收起,与凤清辞别。 楼虎背后站着的人到底是不是颖川王,弟弟的真正死因又是什么,他此行一定要弄清楚。 易剑生的失踪没有征兆,毫无预料,然而这件事硬是没在大齐朝廷里砸出半点水花。 原因简单,苏狐没上报。 易剑生作为雀羽营副将,直接授命于苏狐。 只要苏狐不上报,谁敢说易剑生不是去执行苏狐的密令而非丢了。 皇城西南,距离民宅较远的地方坐落着一个庞大的建筑。 这座建筑冰冷,阴森。 它有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名字,天牢。 天牢四处墙壁甚高,墙外阳光明媚,墙内阴暗腐霉。 一墙之隔,隔着黑白,隔着是非。 轿子停在天牢外,凤余儿穿着朴素的衣裳从里面走出来。 旁边,意云踪搀着凤余儿跨过轿杆,“娘娘,小心。” 待二人行至天牢门口,意云踪给守门的狱卒递上牌子,狱卒立时叩拜。 “你在这儿候着。”凤余儿从意云踪手里接过食盒,随领头狱卒走进天牢。 天牢里阴暗潮湿,不时有腐臭的味道扑鼻而至。 凤余儿踩着长年累月早已失了颜色的天青色理石,一步步踏进天牢深入。 凤炎弑杀亲母是重罪,一旦定罪便是死刑,是以作为待审的凤炎已然被关押在死刑犯的牢里。 与普通犯人不同,关押死刑犯的牢房结实着呢。 “凤侧妃,就是这里。”狱卒打开牢门,恭敬道。 “辛苦。” 凤余儿从袖兜里掏出一个金锭子交到狱卒手里,狱卒惊喜若狂,“您随意,多长时间都可以!” 待狱卒离开,凤余儿提着食盒弯腰入了牢房。 此刻牢房里,凤炎因为天冷染了风寒,昏昏欲睡。 “父亲?”凤余儿将食盒搁到地上,弯下腰,轻声唤道。 凤炎恍惚中听到有人唤他,睁眼一刻,激动不已,“女儿!为父的好女儿你可来了!” 前一日还是风光无限的礼部尚书,眼下却成了万人唾弃的阶下囚。 “余儿!余儿你去告诉太子殿下,你祖母不是为父杀的,是凤雪瑶!是雪瑶杀了你祖母!”凤炎昨日在御书房时忘了反咬一口,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了。 凤余儿任由凤炎握住她肩膀,双眼状似凄楚,泪光闪动间却如璀璨星辰,“余儿真没想到二姐为了能出冷宫,竟然可以不顾父亲多年的养育之恩,公然在太子殿下面前揭开昔日丑事。” “那个不孝女!明明是她杀了你祖母,余儿,你可一定要替父亲在太子殿下面前申辩,为父冤枉!”凤炎紧紧握住凤余儿双肩,眼中充满期待跟渴望。 这一刻的他,无比庆幸自己当日之决定。 将凤余儿从清塘接回凤府,当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父亲莫急,余儿知道这天牢里饭菜难吃的紧,特地给你带了一些。”凤余儿低头打开食盒,将里面饭菜端出来,“这些都是父亲平日里最爱吃的,对了,还有酒。” 凤炎吃不下,“余儿,你说太子殿下为何要将我打入天牢?他怎么……” “父亲莫急,你且先吃。”凤余儿将竹筷递到凤炎手里,朝凤炎安慰似的抿唇一笑。 见凤余儿如此,凤炎莫名的心里有了底。 于是凤炎端起瓷碗,就着菜塞了几口米饭。 凤余儿将酒端过去,“这是余儿从宫里带出来的纯酿,父亲品品味道如何。” 凤炎未曾多想,直接饮酒入腹。 看着凤炎喝了酒,吃了饭,凤余儿清澈明眸,溢出一抹淡淡的冷光。 第九百三十六章 凤余儿的狠 天牢里,凤炎正吃着,凤余儿则缓慢启唇,回答凤炎刚刚问出的问题。 “太子殿下为何要将父亲关进天牢,若按父亲喜欢听的解释,那会儿凤清跟凤天歌都在场,凤雪瑶又找来证人,太子殿下若轻易放了父亲只怕事情会越闹越大,关押父亲不过是权宜之计,父亲且在这里委屈几日,且等太子殿下想到办法叫周嬷嬷改口,案子也就结了。” 凤炎端着瓷碗,恍然大悟,“所以……” “父亲别急,女儿刚才所言是按父亲喜欢听的解释,若按父亲不喜欢听的解释,也简单,父亲与韩章来往,过于密切了。” 凤炎被凤余儿绕的一头雾水,“余儿,为父……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韩章是颖川王的人,父亲与他走的那样近摆明是想投奔颖川,你觉着太子殿下对于父亲的这种作法,会怎样想?”凤余儿跪坐在凤炎对面,低声问道。 “这……这有什么关系?颖川王不也是太子的人吗?”凤炎皱眉,不解问道。 “哈!颖川王是太子的人?父亲你做官不是不做傻了?整个朝廷都能看出来颖川王助太子登基是假,挟天子以令诸侯才是真,太子是什么?那是未来的皇帝,为帝王者谁愿意受制于人啊!”凤余儿笑凤炎无知。 凤炎有些心慌,“不对……不对!那日在长乐宫,你给为父一张密件,当时是你叫为父亲近那些人的,韩章就在名单里你忘了?” “我没忘。”凤余儿摇头,“我只是没想到父亲真的会照作。”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不是我,太子殿下未必会舍得父亲你这个左膀右臂。”凤余儿依旧笑着,那笑与她初到凤府时一样,天真纯善。 凤炎端着瓷碗的手渐渐收紧,瞳孔不定,“不是……不是!余儿你是不是还有后招?是不是颖川王想要废了北冥渊,所以才有这桩事,为父入狱只是个引子,稍后朝廷里会有大动向,会有颖川王的人来救为父出去?” 看着凤炎眼中的惊恐,听着他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凤余儿失笑出声,“父亲你想太多了。” “到底怎么回事!”凤炎震怒,愤然看向凤余儿。 他就是再蠢,也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没那么复杂,无关前朝后宫,更别提太子党保皇派什么的,父亲如今能坐在这里,皆拜我所赐。”凤余儿终是站起身,“是我想让你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不可能……这不可能!”凤炎仓皇撂下瓷碗,猛然起身,“你不可能这么做!” “我为什么不可能?因为你是我的父亲?”凤余儿冷笑,眸间寒光流动,“扪心自问,你配不配!” 眼前的凤余儿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蛰幽冷的气息,再无往日那般温顺。 凤炎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凤余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不知道的那个是你。” 凤余儿笑着走向凤炎,眉眼弯弯,“因为你,母亲被扣上淫妇的罪名,险些被孙荷香的人乱棍打死,如果不是楚玥郡主求情,她便死在镇南侯府又有谁会在意!后来母亲被查出怀有身孕,你不闻不问,任由孙荷香跟镇南侯府那个老太婆把母亲送去清塘,生男就杀母夺子,生女就自生自灭,对不对?” 凤余儿步步向前,凤炎被那股冰冷骇人的气焰逼的步步后退,“余儿,那都是以前的事……” “你知道母亲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母亲从来没有因为老天爷不公就自怨自艾,为了养活我这个孽种,她每日丑时出门去给那些大户人家掏粪,白天就躲在屋子里绣锦帕好卖几个铜板,可清塘是什么地方?那是老夫人的祖籍所在,也不知道是得了老夫人的令还是孙荷香的伎俩,我跟母亲住的那间陋屋总会有人过去捣乱,抢钱抢东西,能抢的他们都抢走了!” “余儿……”凤炎背靠墙壁,退无可退。 “你听我把话说完!即便是这样,母亲从来没有放弃过!她活的那么艰难,累的每天晚上都会呕血也没有一丝抱怨!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一句怨恨的话,只教我懂得感恩,她那么坚忍,顽强,可母亲越这样,我就越心疼!” 凤余儿眼眶骤红,泪水悬在睫毛上轻颤,“是你毁了母亲这一生!如果没有你,没有我,母亲一定会过的很幸福!”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从头到尾我什么都没做!”凤炎觉得自己很委屈。 便是这一句话,惹的凤余儿猛然拾起地上瓷碗朝墙壁狠狠砸过去。 瓷片四溅,唯有最大的那一片被凤余儿攥在手里,狠狠抹向凤炎脖颈,“疼吗?别怕,还没割到颈脉死不了,不过你要是乱喊,我保证我的手会比那些狱卒的腿快。” “凤余儿……凤余儿你疯了!”凤炎看向眼前女子,血红眼睛露出惊恐之色。 “这可不是我第一次杀人,之前跟孙荷香鬼混的那个下人于斐就是我杀的,告诉你一个秘密,孙荷香是清白的,你冤枉你那个年老色衰的发妻了。” 鲜血顺着瓷片蜿蜒滑落,沾满了凤余儿的手。 她欺近凤炎,笑容阴冷,“我答应凤雪瑶,只要她肯在太子殿下面前指证你,我就放她离开冷宫,她答应了而且做的很好。” “余儿……余儿为父错了!我知道错了!只要能从这里出去为父必定千倍万倍补偿你,你说……你说你想要什么?”剧烈的疼痛让凤炎脑子无比清醒,他想活。 “我想要的东西你都能给我?”凤余儿挑眉,原本清丽的脸蛋儿此刻更像是地狱里食人骨髓的恶魔。 “能!我都能!”凤炎背脊紧紧靠在墙壁上,冷汗直流。 “我想我的母亲可以活过来,哪怕没有现在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哪怕还要过之前那么苦那么苦的日子,我还是想她活过来。”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凤余儿真的,太想她的母亲了。 第九百三十七章 重要的是你该死 此时此刻凤炎连自己的命都掌控不了,又如何能叫沈心宜起死回生。 他忍着剧痛哀求,“余儿,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父亲,你总不能做出弑亲杀父这种天理不容的事啊!” “你都可以杀母,我为何不可以杀父?你别忘了我身体里流的是你的血,冷的,凉的。” 凤余儿死命攥着手里的瓦瓷,目光陡然一暗。 “呃……” 瓷片割破颈脉,鲜血迸起! 凤余儿突然扔了手里瓷片,急速后退,视线之内,凤炎双手狠狠捂住颈项,一双眼带着太多的震惊跟愤怒看过来。 凤炎大叫,可鲜血回流到喉咙里他根本发不出声音,只不断喷出一口一口的血沫子。 凤余儿漠然。 她就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凤炎在她眼前挣扎,看着自己亲生父亲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她听不清凤炎在说什么,许是想喊狱卒,又或者咒骂自己不得好死。 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该死。 凤炎终于挺尸在牢房里,双目圆睁,嘴里仍有血沫子吐出来,双腿不时抽搐。 “来人……来人!快来人!”凤余儿镇定自若尖叫,眼泪突然涌出来,一滴一滴到最后泪如泉涌。 她扑通在跪在凤炎面前,哀痛嘶吼,“父亲……父亲你为什么要这样,余儿信你!余儿相信祖母不是你杀的—” 凤炎,卒。 皇城鱼市,思凰阁。 密室里,宋羽白看着眼前一袭碧色长衣的女子,眼中露出些许疑惑,“颖川王这是什么意思?” “颖川已于皇城折损两名智者,由此可见对手之强远远超过我们预料,是以王爷在启用庚博远的同时,亦启用另一位智者也就是我,暗姬。” 女子长发挽着随云髻,发髻上斜插一根白色珠钗,唇红齿白,面容娇好,“宋掌柜不必有任何疑虑,暗姬此番来只是想与宋掌柜支会一声,皇城里有我这样一个人,并无其他。” “那日后遇到棘手的事,我是听你的,还是听庚博远的?”宋羽白一身褐色长袍,端直而坐。 “宋掌柜行事还需要听别人的?” 女子唇角微勾,身体前倾将玉臂轻杵在桌案上,宋羽白入目便注意到了女子手腕处的银色铃铛。 “到底是颖川的钱,关键时刻是舍是弃我可作不得主。”宋羽白耸肩,他负责砸钱没错,但想砸出多大水花还要看出钱人的意思。 “我若不出现,便是庚博远作这个主。”女子边说话,边抬起如玉骨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拨弄另一只手手腕处的银色铃铛。 叮当— 宋羽白是聪明人,这种事一点即透。 女子言外之意,她若出现,庚博远的话便不作数。 “这我记下了。”宋羽白回道。 正如女子所言,她的出现只是为了证明她的存在,而宋羽白在送走女子之后,他恍然自己对女子的长相有些模糊。 明明才刚刚离开,他竟然想不起女子的模样,眉眼,鼻唇,哪怕是女子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他都有些记不得。 他只记得,女子手腕,有一个银制铃铛。 没有纠结这件事,宋羽白转身离开密室,近两日凤天歌的反击倒还让他满意,是个不错的对手…… 这厢宋羽白对凤天歌赞许有佳,那厢赛金花亦在金翠楼里跟凤天歌道出宋羽白的底细。 依赛金花查到的消息,思凰阁的宋羽白,很有可能就是大楚当年百年难遇其一的商界神童,司徒世家嫡系曾孙,司徒胤。 提起大楚司徒世家,那是在南越周氏之前的商界泰斗,司徒世家最鼎盛时富可敌国,那时传言楚国库里银两亦不及司徒世家十分之一。 如此兴盛的世族大家因后继庸才渐渐落寞,直到司徒胤的出现。 整个司徒世家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司徒胤身上,司徒胤亦不负众望,硬是以其极高明的商业头脑将濒临落寞的司徒世家拉回正轨,虽名望不如前朝显赫,势头却是众多世族大家里最好的一个。 奈何应了那句俗语,善游者溺,善骑者堕。 十年前,司徒胤一连三次错看时机致司徒世家一败涂地,再无翻身之力。 自那以后,司徒胤失踪。 “从这消息里看,司徒胤并没有真的失踪,只是隐姓埋名离开楚国,到各国行商,这十年来他用了至少七个名字分别做了茶庄、米铺、布匹还有首饰的生意,贩卖私盐他也做过。” 房间里,凤天歌听着赛金花的介绍,心里对宋羽白产生几分好奇,“每次都是失败之后重头再来吗?” “没错,他每次改头换面,都是因为错失良机亦或投资失败赔了血本,之后换了个名字白手起家。”赛金花肃声道。 凤天歌愣了片刻,“那他必有一颗无坚不摧的心。” 毕竟这个世上许许多多跌倒的人,并不都能从跌倒的地方爬起来。 宋羽白非但能爬起来,每次爬的都还特别成功。 不过拿赛金花的话说,那孩子命不好啊,每次特别成功的时候就又会跌倒。 周而复始,无止无休。 “眼下胭脂坊的危机算是过去了,但我们都很难预料接下来宋羽白还会使出怎样手段……”凤天歌言归正传,自怀里取出一叠银票,“这是我给那些姑娘们留的后路,赛老板万不能拒绝。” 赛金花看着被凤天歌推过来的银票,犹豫许久。 “赛老板不必犹豫,莫等天歌没银子的时候你想要,我也拿不出来。”凤天歌浅笑,目光真诚。 赛金花思虑之后收下银票,“我替那些姑娘们谢过四姑娘。” “如此,我们便可放手一博。” 凤天歌做好了输的准备,但她心存的却是必赢的信念。 思凰阁有颖川在背后支撑,她亦想到了两个金主。 一个是远在莽原的轩辕琅,那头色狼有钱呀,特别有钱,只要他肯答应助阵自己,南无馆必能冲破这一局。 为此,凤天歌早在回城那日便给莽原去了信,她不白借,但凡能渡过这次危机,她以南无馆纯利三成作为回报。 如果说轩辕琅远在天边,那另一个则近在眼里。 就是御叶…… 第九百三十八章 两瓶药的分配 皇宫,御医院。 凤天歌不在,容祁就只能找屈平换药。 这会儿药室里,容祁问了屈平一个问题。 “你说我家歌儿摆着四海商盟的钱不用,为啥一定要去用御叶的?”就这件事,容祁心里一直有个疙瘩。 屈平替容祁解开绷带,“你很有钱吗?” “毫不夸张的说,四海商盟的钱绝对不会比御城少。”容祁稍稍靠近屈平,“如果我下令卖掉名下产业,或许还能比御城多。” 屈平没开口,直接转动轮椅伸手准备拉开抽屉。 “我家歌儿正用钱呢,欠你的先欠着!”容祁不用猜都知道屈平想要拿什么。 屈平斜眼瞪向容祁,之后转回轮椅继续敷药。 容祁不乐意,“问你话呢!” “什么?” “歌儿为啥不用我的钱?” “那她……” 屈平终于开始正视这个问题,“那她要用你的钱去跟思凰阁对抗,输了的话……” “我容祁从此之后,就是一个穷人了。”容祁当然想过这种可能,颖川的底太深,他一时也很难肯定自己那点儿钱够不够用。 屈平默,重新低下头。 “哎!你还没给我敷药呢!”容祁眼睁睁看着屈平就只给自己换了块白纱,药瓶都没动一下,十分不乐意。 屈平表示容祁的伤已经无碍,敷药完全没有必要。 “可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还要继续敷半个月的药外伤才会痊愈,是不是你说的?”容祁咬牙,“你是不是怕我变成一个穷人,还不起你药钱?” 屈平心里是点头的呀,就是呀! “咳。”屈平神色肃穆抬起头,“你真想知道你家歌儿为何不用四海商盟的钱?” 容祁神思陡转,狠狠点头。 “枉你聪明一世,竟然没想到你家歌儿的用心良苦!” 屈平脑袋飞速旋转,终于让他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四海商盟的钱,那是自家的钱,御叶的钱,那是别人的钱,眼下这个节骨眼儿,凤天歌明知道砸出去的钱就是打水漂,她能砸自己家的钱?” 容祁皱眉,“歌儿是这么想的?” “当然!” 为了让容祁能够深刻领悟到其中道理,屈平将两瓶一模一样的药搁到桌上,一瓶推给容祁,另一瓶留在自己身边。 “如果我告诉你,那一瓶是给你的,这一瓶你可以用,但你需要付银子,你选哪一瓶?” 容祁毫不犹豫指向屈平身边的药瓶。 嗯,就容祁这个小心眼儿的劲儿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为什么?”屈平问道。 “这瓶你给我,那就是我的,那瓶虽然需要付钱,但我可以写欠条,实际上就是我一分钱没花,用了两瓶药。”容祁认真解释道。 屈平就看着容祁不说话,有这种想法就已经很不要脸了,亏得你还能如此清晰明白的讲出来,这是哪只野狗把你的脸皮舔的这样干净! “就是这个道理,凤天歌摆着四海商盟的钱不要,虽然想要御叶出钱有些难度,但毕竟花别人的钱你自己心不疼,你说对不对?” 屈平的解释令容祁恍然大悟,“所以我家歌儿……是在替我省银子?” “嗯。”屈平不知道凤天歌是不是这样想,但他特别希望四海商盟的钱别被砸出去,他对朋友可谓真心。 天地可鉴! 容祁茅塞顿开,“都怪我,竟然没有领会到我家歌儿的意思,真该死啊!” “你还是好好活着吧。”屈平替容祁扎紧绷带,虔诚开口。 容祁没理屈平,眼珠在眼眶里蹦跶两下, “我得去找御叶一趟……” 天将暮色,玉兔东升。 皇宫奉天殿里安静极了,落发可闻。 自独孤柔诞下小皇孙,奉天殿的用度恢复到从前,宫里无人苛责也无人理会,独孤柔也不知道自己这日子过的算是舒心,还是闹心。 之前她叫墨画去找过秦淳,她想见那个神秘女子。 那个神秘女子既然能瞒天过海把她平平安安送回到皇宫,必是有通天的本事。 而她,想到一条可以让北冥渊不知不觉死掉的妙计。 计虽有,奈何人手不够。 所以她想叫那个神秘女子配合她! 届时北冥渊一死,重病在榻的皇上又那么喜欢自己的儿子,十有八九会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她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皇上,那她的儿子便是新帝。 她摇身一变,就是当朝太后啊! 独孤柔整晚整晚不睡觉,每晚都会把她的计划从头到尾仔细斟酌一遍,每一个晚上,她的计划就会变得更加详细,具体。 一个月的时间,她自认她的计划堪称完美,无懈可击。 昨夜她又差墨画去找秦淳,秦淳还是没来。 墨画回来时劝她放手,劝她安安分分呆在皇宫里莫再招惹是非,被她狠狠打了一顿。 此时桌边,独孤柔攥着手里锦帕,正瞧着桌上明灭不定的烛火发呆,她的计划里,好像还有一处疏漏,她需要一个替死鬼。 我们说这个世上,比悲伤更让人悲伤的,就是你以为自己控制全局,而事实上你不过是局中一枚最无用的棋子。 “余儿给姐姐请安。” 清脆的声音响起,打断独孤柔的思绪。 她看着眼前的凤余儿,忽然就笑了,“妹妹今晚有空?” 她觉得她的计划,终于圆满了。 “太子殿下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余儿一个人在长乐宫里不敢呆所以就想着过来找姐姐……”凤余儿带着低泣声,说话时抹过眼角的泪。 独孤柔恍然,白天里她得到消息,说是凤炎在天牢里自杀了。 “妹妹快过来,人死不能复生,妹妹节哀。”独孤柔拍着凤余儿的手,拉她坐下,“你再难过凤大人也活不过来。” “余儿明白姐姐的意思,可是……可是余儿在这世上,又少了一个亲人……呜呜……” 彼时凤余儿自打天牢回来,仿佛受到惊吓一般哭个不停,北冥渊得到消息后一直陪在长乐宫,至于凤炎的死,如狱卒上报那般。 畏罪自尽,死有余辜。 出奇的是,这样的结果竟然无人追究。 虽然在长乐宫里已经对着北冥渊演了整个下午的戏,凤余儿这会儿哭出来,仍能让人感觉到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这叫,演技。 第九百三十九章 柴怡 看到凤余儿如此伤心,独孤柔难免要劝一劝。 “妹妹也别太难过,人这一生总要经历点儿什么才能看淡,经历的越多越是能看淡。”独孤柔拍着凤余儿的肩膀,“再说生死由命,凤大人的命数在那儿,谁也改不了。” “姐姐说的是……”凤余儿抹过眼泪,抬手将独孤柔搭在自己肩头的柔荑握在掌心,“余儿已经没有了父亲,二姐又是那个样子,眼下余儿最亲近的就是姐姐了……” “放心,但凡你有事,我都会帮你。”独孤柔任由凤余儿拉着自己的手,丝毫不觉异样。 “余儿多谢姐姐!”悲伤之泪瞬间化作惊喜之泪,凤余儿当下就要给独孤柔跪下。 独孤柔则伸出另一只手拉住凤余儿,“都是一家人,说谢字就见外了。” 简简单单一出戏,凤余儿把握的游刃有余。 她成功将抹在左手心跟右手背的药粉沾在独孤柔的左右掌心,神不知,鬼不觉。 那晚与长姐说过此事之后,她得了长姐送过来的药。 独孤柔难逃一死,但她体内所中之毒并非顾紫嫣准备的毒药,而是出自屈平之手的追魂散。 长姐叫她按着顾紫嫣的意思行事,既然已经入局,那便在局中好好趟出一条活路。 毒已经下过了,凤余儿与独孤柔敷衍几句后离开奉天殿。 风正凛,那抹娇弱的身影缓步走下奉天殿的玉石阶梯,她觉得独孤柔说的不对。 何为生死由命,便如那花草由人恋,生死随人愿,酸楚无人怨? 她从来没有这种想法,我命由我,不由天。 凤炎之死已然传遍整个皇城,本人更因弑亲杀母而遭万人唾弃。 朝廷里保皇派自然是看热闹的多,太子党里亦无人为其发声。 最后是凤清到天牢里认尸,将凤炎尸体带回凤府,安葬在镇南侯位于西山的墓地。 至此,凤炎一家自搬出镇南侯府可谓命运多舛,到最后就只剩下凤雪瑶被幽禁在凤府之内疯疯癫癫,而远在天边的凤染修,对皇城里发生的所有事,并不知情…… 戊城大军凯旋,谢如萱当着项晏跟苏狐的面说要半个月后大婚,这原本只是谢如萱的一句戏言,然柴晔却是当真。 他在第二日便请媒婆上门到谢府提亲,三书六礼一应俱全。 谢如萱就是谢府的当家人,但此事谢如萱还是经过了凤天歌。 凤天歌心里虽然觉得项晏很好,但感情的事很难琢磨,谢如萱既是选定柴晔,她亦赞成,并答应谢府的嫁妆由她凤天歌出。 反观柴晔,他的老家并不在皇城,家中原本有父母有妹妹,后母亲因病离世,父亲背着他把妹妹卖了。 为了把自己的妹妹找回来,柴晔背井离乡,辗转入军营,十几年历练,终成一代名将。 此番他与谢如萱商议过后,答应大婚在谢府举行,日后他便与谢如萱一起住在谢府。 大婚在即,柴晔刻意向凤天歌告假,陪谢如萱一起采买大婚所用之物。 鳯冠霞帔谢如萱早有,那是她母亲早就为她准备的。 这会儿二人刚从幽市衣庄出来,打算再到下一家看看首饰的时候,柴晔忽见不远处有一抹人影闪过。 莫名的,熟悉。 “在看什么?”谢如萱见柴晔异样,随他视线看过去。 “没有,可能是眼花。”柴晔收回视线,指着眼前一家首饰铺,“我们进去瞧瞧。” 谢如萱自是欢喜,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应该是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事,她人生固有遗憾,然而此刻,她觉得老天爷对她甚是眷顾。 二人走进首饰铺,因为鱼市金银器价格动荡的缘故,幽市受到波及,金饰价格一落再落。 要不是因为这样,谢如萱也不舍得叫柴晔花钱给自己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掌柜,能把那边那根金钗拿出来我试试吗?”谢如萱站在木质琉璃台前,指了指她一眼看中的金钗。 掌柜的自是热情,一下子拿出来好几款。 铜镜就在琉璃台上,谢如萱哪款也没挑,只将她选中的那根金钗插到发髻上。 铜镜里,谢如萱望着自己的样子,竟然有些陌生。 她是有多久没这样正经照过镜子了。 “好看吗?”谢如萱问出这句话时,颇有些羞涩。 “好看好看!姑娘人比花娇,戴什么都好看!”掌柜的嘴甜,随声附和。 谢如萱只是一笑,转尔想问身后人。 然,柴晔竟然不知所踪。 幽市与玄武大街相临的那条深巷里,柴晔终于追到之前他看到的那抹身影。 深巷尽头,一穿着破烂的女子正蜷缩在角落里,身子瑟瑟发抖。 “你……为什么跟着我?”柴晔紧盯着角落里的女子,那股难以形容的熟悉感越来越浓烈,他心里隐隐有一个声音在叫,可他不敢相信。 女子满面尘灰,身上裹着一件破烂夹袄,她胆怯抬头,却不敢直视柴晔。 尤其柴晔靠近时,她会把身子蜷缩的更紧,像是受到极大惊吓一般。 “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谁?”柴晔不再上前,而是缓慢蹲下来与女子平视,“你叫什么名字?” “怡……”女子缩了缩身子,眼睛里仍然保持着警惕跟惊恐。 柴晔闻声,心陡震。 “你叫什么?柴怡……你是不是叫柴怡!”柴晔猛然过去,攥住女子肩膀,大声问道。 女子肩膀被柴晔攥的生疼,眼睛却是死死盯住柴晔,有泪在眼眶里打转儿,“你是………柴晔吗?” “我是!我是我是!” 柴晔承认一刻,女子突然掉下眼泪,“哥哥……” 世事总有万变,人生总有波澜。 哪怕只是下一秒,只要它还没发生,便有太多不可预料。 就像御叶,他一直坚信像苗红袖这种脑袋少根筋的女人除了他肯要,是不会有人看上的。 事实证明他坚信的没错,但他疏忽了一件事。 没有人看上苗红袖,不代表苗红袖看不上任何人。 苗红袖看上凤君离了。 这样的认知让御叶一整晚都没睡着觉。 天一亮,御叶直接从自己房间里出来,转到苗红袖的房间里。 第九百四十章 写信回苗疆 自昨天他把苗红袖强行带离镇南侯府,苗红袖绝食到现在,滴水未进。 早膳已经摆在桌上,苗红袖就坐在桌边,眼睛直直瞪着房门不说话。 “你要是饿瘦了,我就写信回苗疆……” 翡翠玉桌旁边,御叶还没把话说完,便听苗红袖‘啪’的一声怒拍桌案,“写信回苗疆,写信回苗疆,你就只晓得说这句,除了这句你还能不能说点儿别的?总说这一句不觉得老套吗?” “话不在老,管用就行。”御叶不以为然。 “你就说,咋的才能叫我出去?”苗红袖狠狠瞪向御叶,恨不能眼前这个瓜娃子能从她面前,原地消失。 “只要你不去找凤君离,随时都可以。”御叶认真道。 “你为啥不准我去找凤君离,你跟他有仇?”苗红袖凑到御叶面前,百思不解。 原本没有,但现在有了。 见御叶点头,苗红袖‘哼’了一声,“你跟他有仇跟我有啥子关系嘛,我就要去找他!警告你,你要敢欺负他,我饶不了你!” “苗红袖,你良心是不是让狗吃了,为了一个外人你要跟我作对?”御叶愠怒,肃声开口。 “凤君离不是外人,那是我男人!” 苗红袖抬起下颚,傲娇的样子差点儿没惹御叶掀桌,“苗红袖你能不能有点儿智商?出门没带脑子么!凤君离根本就不喜欢你你看不出来?” “我看出来了,可我喜欢他,只要我不放弃总有一天他也会喜欢上我的。”苗红袖满腔热忱,声音也是抑扬顿挫。 “苗红袖,你脑子里是不是就一根筋?别人是缺一根,你这是就一根,凤君离现在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喜欢你!你与其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身上,就不能把你的脑袋往左边转一转!” 看看眼前人! 苗红袖把脑袋往左边转了,“风情哥哥,你啥时候来的?” 御叶满头黑线。 “来了有一会儿,听你们吵的正热闹没好意思打扰你们。”解风情瞧了眼桌上早膳,“你们两个都没吃?” “风情哥哥你来的正好,你给我评评理,他凭啥子不让我走!”苗红袖站起身走到解风情身边,朝御叶扮了个鬼脸。 “御小王爷也是为你好,毕竟你一个姑娘家随随便便跑到镇南侯府住下,莫说有损你的清誉,对凤君离的名声也不好。”解风情宠溺看了眼自家妹子,笑道。 “对他也不好?那我就回来住嘛!”苗红袖退而求其次,朝解风情撒娇,“风情哥哥,你就叫我去嘛,求求你!” “好,去吧。”解风情倒不似御叶那般不依不饶,直接放走了苗红袖。 眼见苗红袖蹦跳着跑出去,临走还扮鬼脸恶心人,御叶一下子坐不住了! “解风情!” “小王爷稍安勿躁,袖袖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不撞南墙不回头,你且叫她去撞个头破血流,再回来时也就消停了。”解风情坐到苗红袖刚刚坐的位子,抬手舀了口粥,“味道不错。” “就知道吃,噎死你。”御叶冷眼扫过解风情。 “咳咳!” 还真让御叶说着了,解风情不留神被粥呛了一下,“咳,外面那些闲言碎语,小王爷都听说了吧?” “哪些?”御叶明知故问。 “五年前小王爷跟容祁的那场大战,外面传的可神奇了。”解风情姑且搁下汤匙,好看的桃花眼落在御叶脸上,竟然未见其脸色有任何波动。 御叶冷笑,“那又如何?” “外面皆传小王爷你此番述职后没有离开皇城,就是在等容祁,想与他一战。”解风情又道。 “然后呢?”御叶挑眉。 “小王爷为何不去找容祁?”这就是解风情的疑问。 自他跟凤天歌容祁回城,已有数日,御叶的态度让他很是疑惑。 “在我面前说话还拐弯抹角,你当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去找凤天歌吧?”御叶像是看透了解风情,“我为什么要去找凤天歌?” 拿御叶话说,眼下南无馆跟思凰阁斗的热火朝天,两家都玩了命的往外砸银子造福全人类,他这个时候去找凤天歌,谈崩了算是好事,谈妥了怎么办? 身为盟友,凤天歌缺钱他能只站在那儿看戏吗?不能。 但现在,他能。 他非但能站在旁边看戏,还能在凤天歌绝望之际趁人之危的拉南无馆一把。 “这可不是盟友所为。”解风情不得不承认,除了苗红袖的事,御叶很少有头脑一热的时候。 御叶笑了,“何为盟友?有利所图。” 见解风情不语,御叶又道,“如果有机会,你且转告凤天歌,南无馆若胜得了思凰阁,御城日后便以她马首是瞻。” “没有御城的财力,凤天歌如何胜得了思凰阁?”解风情觉得御叶这句话丝毫诚意也无。 “凤天歌若只能靠我御城才能胜过思凰阁,那她实力也就一般,你叫本小王如何与一个实力一般的人,去谋改天换命的大事?” 御叶并不觉得自己没有诚意,在他眼里,任何用嘴说出来的诚意都不如实实在在的做些事。 凤天歌若能胜过有颖川支撑的思凰阁,便是她拿出手的最大诚意。 “就算她胜,也是血本无归。”解风情正色道。 “只要她能胜,御城的钱,便是她凤天歌的钱。”御叶看向解风情,“那时的御城便是凤天歌唯一的财富后盾,唯一,跟其中之一,相去甚远。” 解风情以手抚额,“你这样聪明的人,我还真有点儿害怕袖袖以后跟了你会吃亏。” 提及苗红袖,御叶眼中那抹锐利精光顿时显出几分焦躁,“解风情你给我听清楚,如果袖袖被凤君离拐走,那之前我说的话全都不作数,凤天歌别想从我御城拿走一分钱!哼!” 看着拂袖而去的御叶,解风情也是无语。 这哪里有一点点,外界所传精明小王孙的样子呵! 苗红袖会不会被凤君离拐走他不知道,他只担心此番凤天歌的这个劫,该怎么过…… 第九百四十一章 阴魂不散的妖精 自打从戊城回来,皇城里除了凤炎的死算是大事,一切平静如常。 容祁外伤已无大碍,但内力修复尚需一年半载,是以雷伊暗卫的身份被正式启用。 雷伊热泪盈眶,他终于干回老本行。 至于容祁的内力,之前他为震断玲珑丝致其丹田裂损,幸而归心经本身就有修复丹田的作用,加上屈平倾囊相助,想要重新达到归心经四镜亦不是难事。 之前屈平曾抱怨,问容祁这般不要命的结果到底能换来什么。 容祁现在可以很骄傲的回答他,换来媳妇。 清晨延禧殿内,月牙将早膳准备妥当之后退了下去,容祁则坐在凤天歌旁边,由着他家歌儿给他盛了碗粥,搁到面前。 “昨天你到屈先生那里换药,伤口还疼吗?”凤天歌随手给自己也盛了一碗,闲话家常。 “疼。”容祁本来以为凤天歌能喂他,但见凤天歌已经舀起一匙粥,只得端起饭碗,“也不是特别疼,就吃饭的时候有点儿疼……” 凤天歌抬头微睨,停顿片刻后搁下自己手里的瓷碗,“喂你。” 容祁受宠若惊,未及反应手里的碗已然被凤天歌端过去,“张嘴。” “啊。”温热参粥落到嘴里一刻,容祁自觉人生已达巅峰,“歌儿,我觉得我的运气没了。” 凤天歌怔住,“怎么说?” “此生能够遇到你,一定是花光了我十世积下的所有运气。”容祁无比虔诚看向凤天歌,字字句句暖人心窝。 也就是这一刻,凤天歌总觉得容祁是容祁时,似乎跟以前有很大不同。 “说实话,这些话到底是谁教你的?”凤天歌眉梢上挑,眼眸微眯,审问道。 “没有人教我……”容祁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嘟嘴的样子简直不要太乖巧。 见其如此,凤天歌便也不计较,谁教的都好,她喜欢就好。 “张嘴。” 容祁不会说情话,是以他打从戊城醒过来之后对凤天歌说的所有甜言蜜语,都不是他自己想的。 那些话来自太学院文府沈辞,抄录者为逍遥王府北冥狄,至于手抄本因何落到容祁手里,说来话长。 当日他听到凤天歌揭穿他是温玉时装晕,把屈平给哄骗过来想办法。 屈平给他的建议只有一个,伸手不打笑脸人。 依着屈平的意思,你就可劲在凤天歌面前说好话,什么好听说什么,千万不要不好意思,舍出一张脸皮,换来岁岁平安。 容祁也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于是就照着屈平的意思,起初他想说轩辕琅情话五大卷里的内容。 真的,那不是不好意思,那是说出来他自己都能吐的节奏。 于是他想到了沈辞的这一本。 之前在戊城说的少,因为他实在没想起来,自回皇城,他稍稍有空就会浏览一遍。 虽说不是自创,但他特别能领悟到话中精髓,句句发自肺腑。 事实证明,效果还挺好。 “容世子好福气,早知能有这般待遇,解某也想震断一回玲珑丝。” 清越的声音从厅门处传过来,容祁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嘴里的粥全喷了。 这个阴魂不散的妖精啊! 看到来者,凤天歌端在手里的碗也跟着歪了歪,“解……” “皇宫不好进,解某不穿成这样怕是混不进来。” 门槛处,一袭宫女打扮的解风情朝厅里款款走过来,娉婷袅娜,姿容妖娆。 待解风情落座,凤天歌将将有了反应,“皇宫侍卫可拦不住解兄。” “我若时来时去,皇宫侍卫自然拦不住,可我若想留在这延禧殿,总不能如世子那般穿着男装进进出出。”解风情浅声解释,魅惑的桃花眼微微一笑,如风妒桃花,乱芳华。 对面,容祁满脸黑线,眼皮一搭,“本世子这就去把皇宫侍卫叫过来,抓走你这个丑八怪!” 眼见容祁起身,而凤天歌也没有开口的意思,解风情耸肩,“所以天歌妹妹连御叶托我传的话也不想听了?” 听到‘御叶’二字,凤天歌立时示意容祁坐下来。 容祁虽不情愿,但也十分顺从的坐回到的来位置。 “御小王爷怎么说?”凤天歌挑眉,肃声问道。 解风情瞧了眼桌上膳食,“皇宫的早膳就是比逍遥王府的丰盛,那咱们边吃边说?” “不行!”容祁反对,“你快说,说完走!” “世子何必着急,一会儿风情吃完我们到院子里切磋一下,想必这皇宫里鲜少有人知道世子绝对称得起当世豪杰吧?”解风情微笑以对,虽有威胁之意却无半点敌对之心。 容祁磨牙,心理活动瞬间无比丰富。 “解寨主稍等。” 凤天歌随即唤来月牙给解风情添了副碗筷,但见解风情自顾盛粥夹菜,方才开口,“解寨主现在可以说了?” “食不言寝不语,要不咱们吃完早膳如何?”解风情温声抿唇,便是这般打扮喝起粥来竟也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之感,随性自然。 面对眼前丑八怪,容祁没胃口,凤天歌也只是象征性的喝了两口粥。 倒是解风情,一碗接着一碗,等的对面容祁都词穷了。 半柱香的时间,解风情终于撂下碗筷,“容世子在这儿方便吗?” “你再不说我打你了啊!”容祁怒。 凤天歌依旧没开口,便是默许容祁可以在。 解风情缓舒出一口气,“御叶的意思是,只要天歌妹妹能在此番南无馆与思凰阁的对阵中胜出,御城日后便以凤大姑娘马首是瞻。” 此时坐在桌边的三个人,哪个不是坐地修成的人精,解风情话音将落,大家就都明白什么意思了。 御叶摆明是想坐山观虎斗。 所谓的事后马首是瞻,说好听点儿叫仗义相助,说难听点儿那个时候御叶把钱拿出来,多少都有点儿接济跟施舍的意思。 届时御叶明明没做什么事,偏偏成了她凤天歌的最大施恩者,地位在世人眼里自然与现在同舟共济有所不同。 凤天歌不可以说御叶自私,毕竟站在御叶的角度,如此做才会给御城带来最大的好处。 但,她的出路断了一条。 第九百四十二章 尽了全力赖在这里 御叶的做法无可厚非,凤天歌自认换作是她,亦会如此。 无亲无故,又无交情,我凭什么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义无反顾? 此时桌边,凤天歌不禁看向容祁,初时的自己与四海商盟又何尝不是。 相较之下,容祁的所作所为到现在为止依旧让凤天歌觉得震惊跟情重。 “话说完了?”解风情对面,容祁一番心理活动之后,抬起头。 解风情点头,“这是御叶的原话。” “那你可以滚了。”容祁对御叶的阴险狡诈真是一点儿都没失望。 当年对弈,御叶为了赢他可是搞了不少小动作,特别缺德。 “容世子此言差矣,解某非但不能滚,反而要留在延禧殿。”解风情温声以对,转尔看向凤天歌,“天歌你说对吗?” “有用吗?”凤天歌敛去眼底那份忐忑跟焦躁,浅声问道。 “至少能给看到的一个假象,御城有意凤大姑娘。”解风情说到此处,眼中颇显歉疚,“虽然作用不大,至少我已经尽了全力。” 对面,容祁呵呵,“你也是尽了全力赖在这里。” 以前容祁觉得自己脸皮厚,但跟解风情比起来,他磨练的完全不够。 凤天歌没有拒绝解风情,正如其所言,假象最能迷人眼。 不管御叶何时出手,哪怕不出手,凤天歌招揽之心不变…… 皇城郊外,虎骑营。 昨日谢如萱与柴晔一起去幽市买首饰,待她选中一支珠钗时柴晔却不知所踪。 她心里着急便想回军营寻柴晔,刚好碰到从虎骑营溜达回来的苏狐。 依着苏狐的意思,他在军营看到柴晔了。 谢如萱原本想找柴晔问个明白,可她不敢,于是带着满腹心思回了谢府,一夜辗转难眠。 她尝过背叛的滋味儿,就算她反复说服自己断不能拿柴晔跟凤雪瑶作对比,可她害怕! 此时走进军营,谢如萱内心忐忑不安,她不知道一会儿遇着柴晔她要怎么开口。 偏在这时,她听到前面晨起练跑的兵卒里传来声音。 “你们也看到了?” “看到了!你们说柴副将是怎么想的,他咋敢把女人带到军营里,这要是让谢副将看到了,天是不是要塌?” “听说他们昨晚睡在一个营帐里,半夜里还传出许多动静……” 谢如萱的心,忽然像是被谁攥在手里,捏的生疼。 倔强如她,眼泪毫无预兆盈溢在眶,一股由委屈跟愤恨并合而成的怒气自肺腑上涌。 下一秒,谢如萱大步朝柴晔营帐冲过去,柴晔不想娶她没关系,但必须要给她一个说法! 就在营帐前,谢如萱果然听到里面传出女声,那一瞬间爆发的怒意使得谢如萱猛然掀起帐帘,大吼一声, “柴晔!” 听到叫声的柴晔手里正端着刚刚他去火头军那儿亲自熬的瘦肉粥,被谢如萱这么一叫,手里的瓷碗差点儿掉到地上。 “哥哥……”与此同时,坐在营帐木床上的女子倏的拉起被子,受惊般蜷缩在床头。 “没事没事!”柴晔先将手中瓷碗搁到矮桌上,之后赶忙跑到床边安慰女子。 看到这一幕,谢如萱血气上涌,双手攥拳。 就在谢如萱想要直接动手的时候,柴晔转身,眼中带着难以形容的喜悦,“如萱,这是我妹妹!” 一句话,瞬间解了所有尴尬。 谢如萱收敛心境,狐疑看向柴晔,“妹妹?你不是说你妹妹丢了吗?” “找到了!现在找到了!” 柴晔仿佛想起什么,重新转到矮桌前将他亲手做的瘦肉粥端到柴怡面前,“妹妹你吃,小心烫。” 见柴怡端过瘦肉粥,柴晔这方走到谢如萱身边拉她坐下,将昨日在幽市发生的事悉数告之。 柴晔告诉谢如萱,他在幽市看到有一个身影特别像自己的妹妹,于是追过去,待他认出妹妹有回去那个首饰铺,结果谢如萱已经走了。 说话时,柴晔自怀里取出一支金钗,即便是古铜色的脸颊亦能看出脸红,“那个掌柜说你选中这一支,我给买下来了,送给你。” 看到柴晔手中金钗,谢如萱所有怒气顿时烟消云散,“我就是看它挺好看,没想……” “哥哥……好烫……”听到柴怡开口,柴晔当即将手中金钗落到谢如萱手里,起身走向床榻。 谢如萱只觉心底微微颤了一下,亦未觉如何,便与柴晔一并走过去。 “慢点儿喝。”柴晔坐到床边,虽未亲手去喂,但也本能把身子凑过去,吹了吹柴怡手里的瘦肉粥。 这会儿柴怡只是点点头,眼神怯怯看着站在床边的谢如萱。 “忘了给你介绍,这位是军营副将谢如萱,也是你未来的嫂子,以后你便叫……” “叫我如萱吧。”谢如萱朝柴怡笑了笑,满目善意。 触及谢如萱目光的那一刻,柴怡突然低下头,继续喝粥。 对此,谢如萱只道是因为不熟。 接下来便是柴怡安置的问题,柴怡为女子,自然不能住在军营,就算谢如萱不在意,外面那些闲言碎语也辱没柴晔的威严跟柴怡的清誉。 谢如萱提议叫柴怡住到谢府,一来谢府里如今除了几个下人就谢如萱一个主子,柴怡住进去不会拘束,二来她回府之后可以照顾柴怡。 谢如萱甚至觉得她与柴晔大婚之后,柴怡依旧可以住在谢府,由她跟柴晔一起照顾,这样没有不妥。 对于谢如萱的提议,柴晔很是感激。 “不……不要……我不要跟哥哥分开……”就在谢如萱跟柴晔商量到最后的时候,柴怡怯怯搁下瓷碗,拉住柴晔衣角。 “小怡别怕,如萱会对你很好。”柴晔十分珍惜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妹,纵万般宠爱亦不觉得过分。 毕竟她的妹妹这些年,过的太过凄苦。 谢如萱素来是个大方的,见柴怡执意不去住,柴晔又为难,索性提出让柴晔把原本想在大婚之交给她的银子拿出来,在谢府附近买座宅子给柴怡。 柴晔犹豫,这对谢如萱来说不公平,但柴怡又没有反对。 “就这么说定了。”谢如萱虽然对柴怡没有感情,但是爱屋及乌,柴晔的妹妹,她自然要照顾周全。 只是这世上,不是你真心付出就能换来真诚以待,还有那么一些人会暗搓搓把你的真心,看作炫耀…… 第九百四十三章 不忠不义 鱼市,南无馆。 彼时凤天歌自皇宫出来之后直接去了天衣阁,换装赶到南无馆。 此时厅内,黎啸天将这几日的账簿跟明细皆拿出来,依照明细显示,仅仅七天时间,南无馆在各地的生意加起来,已然损失千万。 “四姑娘,再这样下去南无馆只怕半个月就得瘫,宋羽白高价抢占货源,又低价售出,这摆明就是砸钱,莫说利润,本儿都没收回来,他这么做颖川那面就没有微词?”黎啸天万般不解。 “拼的就是财力,砸的就是钱,他若想着回本儿,南无馆倒还能与他周旋得起。”凤天歌看着手里账簿,脸上稍显疲惫。 “那我们要不要找人把那些货低价买回来?”黎啸天仍然没有领悟到此番商战的精髓。 “其一,我们找人需要成本,宋羽白旗下所有商家皆有规定人头件数,除了珍稀商货之外这么做劳民伤财。其二,宋羽白高价抢占货源的规律很明显,就是统一货源,例如茶源,咱们在领南、徐州、江夏,乃至楚国跟蜀国的货源皆断,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黎啸天皱眉,摇头。 “他朝商战结束,茶源尽归思凰阁,结果就是一家独大,待商战结束他想把茶定到什么样的价格,就是什么样的价格,宋羽白精明,即便砸钱,他亦把钱砸到了刀刃上。”凤天歌冷静分析。 “那我们?”黎啸天恍然。 “我们亦是,之前叫你高价抢占的,刚好就是几处大的丝绸供应的货源。”凤天歌阖起账簿,“帐上还余多少银两?” “三千万。”黎啸天据实道。 “好……”凤天歌微微颌首,“黎老你先去忙,我想一个人静静。” “四姑娘……” “没事,黎老尽管去做,万事有我在。”凤天歌不想让黎啸天太过担忧,浅声笑道。 待黎啸天离开,凤天歌脸上那抹笑意渐渐淡去,微微蹙眉。 御叶指望不上,那就只剩下轩辕琅,按照时间算,自己也该收到轩辕琅的回信了。 凤天歌之所以觉得轩辕琅会答应她,除了莽原有足够的财富,就是轩辕琅的个性。 那个人最喜豪赌,凤天歌在信中答应轩辕琅,只要他肯帮自己渡过这次难关,她愿五倍奉还,更答应他余生都会为莽原推衍地动,且将地动之法授与轩辕琅。 而她相信轩辕琅不会拒绝的原因,因为轩辕琅知道她是独孤艳。 独孤艳一生守信,从未失信于人。 夜晚,繁星满天,一轮圆月悬于枝头。 鱼市附近的旧宅里,灯火微燃。 屋内气氛压抑非常,庚博远漠然坐在桌边,神色冰冷。 在他旁边,流刃单膝跪地。 “为何没救凤炎?” 凤炎之死非庚博远本意,一个倾向颖川的朝臣在狱中死于非命,这让别人怎么想? 他甚至在凤炎入狱之后想到多种办法欲替凤炎翻案,既然北冥渊已经做的那样绝,他也不必顾及凤炎翻案一事会影响到北冥渊对颖川的态度。 眼下这朝中什么最关键,人心所向。 可是没想到,他派流刃暗中保护的凤炎,竟然自杀了。 “回主人,属下原在天牢暗潜,不想凤余儿入天牢之后,我遇到了雷伊。”流刃据实道。 庚博远皱眉,“雷伊?” “就是容祁容世子的暗卫。”流刃见庚博远没开口,继续道,“雷伊替凤天歌带了几句话给主人。” 庚博远眉头皱的更深。 “第一句,她知道你的存在。第二句,她劝我们别管凤炎一案,因为此事牵扯到镇南侯府,为了捞凤炎而激怒保皇派,后果你未必承受得住。第三句,如果你能在她发现你之前悬崖勒马,那么之前所有事,一笔勾销,她不会追究。第四句,若为敌,不死不休。” 听到流刃禀报,庚博远陷入沉默。 凤天歌竟然能算到他欲救凤炎,且派人早守,能从南无馆的烂摊子里抽出时间顾及凤炎之事,这般心智的确够得上成为他的对手。 至于悬崖勒马,他从不觉得前路是悬崖,为何勒马。 “老夫已经查到,凤天歌的消息眼线在金翠楼,那么接下来,老夫会利用韩章,毁了金翠楼。”庚博远的声音没有起伏,唯有眼中光芒深邃如渊。 流刃微愕,他知庚博远与赛金花的情谊,毕竟这在皇城里不是秘密。 但庚博远能狠下心毁掉赛金花护了半辈子的金翠楼,着实有些不尽人情。 可若尽人情,庚博远势必对颖川王不忠。 不忠不义,庚博远始终要选择其一。 “属下有一假设,倘若凤天歌跟北冥渊是一路……”流刃欲言又止。 流刃能有这样的猜测一点儿也不为过,当日合营时,凤余儿在冷宫一闹,使得唐思烟成功脱罪,紧接着唐鹤在朝中投选雀羽营,如果合营得利者为凤天歌,凤余儿无疑就是同谋。 而今凤余儿入天牢探望凤炎,凤天歌派雷伊护其左右,更加证明她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最重要的是,凤余儿是北冥渊的宠妃。 “如果他们是一路,那就让金翠楼的覆灭,揭开北冥渊与凤天歌的关系,让朝中所有人知道凤天歌效力北冥渊!届时我倒要看看朝中那些保皇派还能不能闷头坐山观虎斗,且让局势明朗,也好大开杀戒。”庚博远依旧是温和儒雅,双眼却是凶狠寒戾。 颖川智者,绝非虚才。 流刃拱手,领命。 除了凤炎之事,流刃亦将御叶这两日的行踪如实禀报。 遗憾的是,御叶并没有因为他们之前散布出去的谣言,而在容祁回城之后与之为敌,御叶并没有去找容祁,他二人至今未曾见面。 还有一件事,便是易剑生的失踪。 没有人知道易剑生去了哪里,去干什么,这是个谜。 “御叶不会忘记当年之耻,他必会找准时机逼容祁与之对弈,只要凤天歌与容祁的关系依旧亲密,御叶就不会助凤天歌对抗思凰阁,这点老夫放心。”庚博远笃定开口,随即又道,“至于易剑生,老夫已经去信颖川,王爷自会查探。” 待流刃离开,庚博远终是长叹口气。 与其叫赛金花深入局中无法自拔,倒不如他来做这个恶人。 两害相权取其轻。 这件事倘若他不做,留给下一位智者,赛金花则生死难料…… 第九百四十四章 是我冒失了 夜晚的延禧宫,晚膳非常丰富。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桌膳食并不是容祁做的,而是解风情。 确切说是解风情在月牙的指导下做出来的。 此时厅内,凤天歌坐在正北主位,容祁在左解风情在右,对面坐着月牙。 月牙本不想上桌吃饭,她初到延禧殿时凤天歌曾叫她一起,奈何月牙拘束,凤天歌便也由着她去。 今晚不同,因为今晚多了一个解风情。 “小姐,这满桌菜都是枫袖姐姐做的,她还说她做不好,做的多好!”月牙不知解风情,只道他是殿里新来的宫女,她又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自然心存善意。 容祁磨牙,“月牙你管他叫什么?” 月牙不明所以,“姐姐啊,枫袖姐姐比我大两岁。” “月牙你真是天真善良,年幼可欺啊!他是姐姐?你好好看看!”容祁对解风情很不爽,冠冕堂皇留下来他忍了,居然抢他饭碗。 这个世上,唯他有资格给凤天歌做饭,别的男人就是不行。 月牙闻声,扭头看向解风情。 解风情则温雅与之相对,微微一笑。 对面,凤天歌终是开口,“这位是御王孙的朋友,月牙你以后唤他一声解公子便可。” 月牙闻声,脸色骤变,“枫袖姐姐……你……你真是男的?” “对不起,不该瞒你。” 解风情笑若春风,看的月牙顿时脸红,“没关系……” 容祁在旁侧看到,“月牙你也忒不争气!” 既然解风情是男的,月牙顿时明白过来他为何要做这么一大桌晚膳,为免引火烧身,月牙立时起身,“小姐,小厨房里还生着火,奴婢这就过去瞧瞧!” 凤天歌没拦月牙,她便留下也吃不好。 “天歌,试试我的手艺。” 解风情拾起银筷欲朝凤天歌碗里夹菜的时候,容祁的筷子稳准狠的伸过来,“本世子不放心你,我要试菜。” 解风情抬手,“那容世子便试一试。” 容祁试菜的过程很漫长,且等他试完,盘中所剩无几。 解风情呆愣好一会儿,不免抬头,“容世子你没事吧?” 容祁嘴里的菜还没咽下去。 “天歌,你且稍等,我这便到后厨再给你做些吃的回来。”解风情对容祁,真是服了。 见解风情起身,凤天歌撂下银筷,“解寨主不必麻烦,天歌无甚胃口,时候也不早,解寨主早点回去休息。” 解风情已经站起来了,凤天歌的话却没有让他再坐回去的理由。 原本解风情可以厚着脸皮再留一会儿,但想到这两日南无馆与思凰阁激烈交锋,他便不想再叨扰眼前女子。 “那你也早些休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别太担心。”解风情一直相信,御叶不会袖手旁观到最后。 待解风情离开,容祁终于把嘴里那块鱼肉咽下去,“歌儿,他做的不好吃……” 容祁害怕凤天歌会说他,表情尽量真诚。 凤天歌却只是一笑,“你不想叫我吃他做的东西,那我就不吃。” 听到凤天歌这样说话,容祁瞬间涌起一种自己内心的阴暗面于光天化日之下彻底暴露的羞愧,跟自心底泛起的融融暖意。 来自凤天歌给予的幸福跟自己内心催生出来的羞愧融合在一起,容祁的表情就变得十分复杂。 “我有些累了,你且坐一会儿再回去休息。”凤天歌笑对容祁,之后起身走去内室。 也就是这一刻,容祁注意到自己女人笑容背后尽力隐藏的疲惫跟无力。 内室房门轻轻闭阖,容祁脸上的表情随之变得深沉,肃冷。 此刻于容祁,脸上仿佛罩了一层金色面具…… 夜半三更,凤天歌辗转难睡,便自主殿走出来,她本能走到容祁住的厢房,奇怪的是里面竟无动静。 门启,里面空无一人。 凤天歌心知容祁去处,便也不担心,转身走出延禧殿。 南无馆再无外援,只怕撑不了几日。 而她,不想用四海商盟的钱。 她输得起自己,却输不起容祁。 与容祁所住房间相临的厢房里,解风情走向窗棂,视线之内凤天歌的身影已然淡出殿门。 他很难说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凤天歌的,以致于在百鬼夜行阵里为了凤天歌他连命都不要。 一见钟情。 所谓一见钟情并非见到第一眼便心生欢喜的爱上,而是见到你之后,便再也不能忘记,纵然误入无间地狱,屠戮百鬼,你是唯一。 解风情明明知道凤天歌与容祁情比金坚,可他就是不想放手,他只是想试一试。 哪怕遍体鳞伤…… 已是冬尽,春风料峭,侵入肌骨。 凤天歌无意绕到御花园,竟在临湖凉亭里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走过去,惊扰了正在凉亭里发呆的凤余儿。 “长姐?”凤余儿显得十分意外。 凤天歌缓身坐到对面,“你也睡不着?” “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多少有点儿心虚。”凤余儿竟然毫无顾忌,毫无遮掩,哪怕一丝丝犹豫都没有的,将天牢里的事实说出来。 这在凤天歌意料之外,她虽知真相,却未想凤余儿对她竟无隐瞒。 “长姐会不会很吃惊?”凤余儿笑道。 “你入天牢的时候,颖川智者派去的人看到了,但却被我派去的人拦下来,所以他未亲眼看到你对凤炎动手,但也能猜到一二。” 就像雷伊也没亲眼看到凤余儿杀了凤炎,但凤天歌心里已有定论。 她本该昨日相约凤余儿提醒一二,只是没想到该如何开口。 毕竟弑父这件事她不确定凤余儿想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 “是我冒失了。”凤余儿眼神微愕,随后释然,“我就是怕颖川的人会助凤炎翻身,若当真叫他翻身,再想弄死他可得费劲了。” 凤天歌不予置评,只是提醒她,“如果颖川的人把这件事告诉给顾紫嫣,你且小心应付。” “长姐放心,顾紫嫣不是个精明的,这事儿既然没人瞧见我便咬死了不松口,谁也不能奈何我。”凤余儿未将顾紫嫣放在眼里,自信道。 凤天歌点头,确是如此。 第九百四十五章 本王带了人 夜风吹进凉亭,亭内一时无声。 半晌后,凤余儿抬头,眼睛里闪烁出的光彩蕴含着太多情愫,“长姐会不会觉得我太狠?” 对于这个问题,凤天歌不知该如何评价。 论人伦,子弑父,天理不容。 论道义,谁又能说凤余儿半个不字。 “我不觉得自己狠。” 凤余儿扭头,看向碧湖,“凤炎于我不过是一个陌生的仇人,我凤余儿打从出生一刻起便是母亲养我育我,这十八年来我们受的苦,遭的难都是拜凤炎所赐,母亲不恨不怨,我不行。” “逝者已矣。”凤天歌宽慰。 “母亲是死了,可我还活着,人活着怎么也得活出个理来,凤炎欺负母亲致母亲拖着我这个孽种一生凄惨,他就该付出代价,我一点儿也不后悔!”打从骨子里就倔强的凤余儿突然落泪。 凤天歌感同身受。 复仇的意义并不能让她们心里的愧疚跟遗憾少半分,就算恶有恶报,死去的人也终究活不过来。 复仇,为的就是一个理字。 人活着,就得讲理。 “凤雪瑶还在凤府里禁足守丧,她……” “余儿要让她活着,一辈子活在闹鬼的凤府里,疯疯癫癫。”凤余儿敛去眼底情愫,扭头看向凤天歌,“长姐放心,她不会寂寞,我会时常叫地底下那个老太婆去看她的。” 看着凤余儿眼底一瞬间溢出的阴狠,凤天歌心底那份担忧越发重了几分,不管是孙荷香还是凤炎,他们手里沾着血,都有该死的理由。 凤雪瑶亦非善类,难得始终也是她自己作死。 凤天歌担心的是凤染修。 凤府巨变,凤天歌暗中派人到边陲封锁消息,她只盼着凤染修越晚回来越好,只是此番凤炎死在天牢,这消息她如何也瞒不住了。 “余儿……” 凤天歌正欲开口替凤染修求情时,凤余儿突然打断,“距离顾紫嫣给我的期限还有两日,两日后独孤柔会死吧?” 凤天歌噎在喉咙里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两日后,计划照旧。” “那就好。”凤余儿笑着点头,随后用手紧了紧肩披的大氅,“天冷,余儿有些坐不住了,长姐也早些回去,莫染了风寒。” 凤天歌点头,“我再坐一会儿。” “嗯,那余儿告退。”凤余儿起身,朝凤天歌恭敬施礼后,转身走出凉亭。 看着凤余儿的背影,凤天歌神色凝重,凤余儿怕是猜到自己想说什么,她故意打断便是不想从自己嘴里听到那些话。 奈何事关凤染修,她如何能做到袖手旁观。 背对凉亭,凤余儿踩着细碎的步子走在夜风里,寒风入骨,却似侵不透她胸口跳动的那颗石头心。 她在母亲坟前发过誓,会叫凤炎一家生不得生,死不得死。 现在,还剩一个凤染修。 长姐,你既知我复仇之心,便求你莫在前路阻挠…… 一夜无话。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容祁回到皇宫,将还在寝殿里睡觉的北冥狄拉起来,说要送他回府。 北冥狄以为容祁是要给自己找场子,自是欣然同意。 于是二人驾车从皇宫,一路赶到逍遥王府。 确切说,现在已经是苗府。 此时站在府门前,北冥狄腋下正夹着他那块红酸枝的匾额,一脸的斗志昂扬。 容祁则站在北冥狄旁边,静静望着眼前两扇府门。 今日若能求得御叶把银子掏出来,他磕两个头也是认的。 “叫门吧。”容祁整理好心绪,看向北冥狄。 北冥狄未动,扭头看向容祁。 “看什么?” “气势呢?拿出你的气势来!”北冥狄一直以为容祁是来找御叶单挑的,而且他特别有信心,当初他是怎么把逍遥王府输给御叶的,今日容祁就会怎么把它给赢回来。 而容祁之所以拽着北冥狄,不过是想找个打开逍遥王府大门的由头,单挑御叶? 没有,那种事不存在。 见容祁整了整衣襟,北冥狄十分满意夹着红酸枝的匾额走上石台,叩动门环。 片刻后,门启。 钟叔见是自家王爷,甚是想念,“王爷您可回来了!” “御叶那小狗崽子呢?”北冥狄直接推开府门,入院叫道。 身后,容祁亦跟了进去。 “嘘!”钟叔吓的赶忙‘嘘’了一声,“王爷你小声点儿,老奴那会儿看到御小王孙在后宅,您这话可别叫他听到了。” “本王在我自己的院子里说话还怕谁听着!你去把御叶叫出来,本王今天带了人!”北冥狄在前面趾高气扬时,容祁在其后面朝钟叔摆摆手。 钟叔了然,未动。 见钟叔磨磨蹭蹭,北冥狄有些按捺不住就要翻身的激动心情,“不用你了,本王亲自找他!” 北冥狄在前,容祁依旧跟在后面。 二人一前一后走过拱门,刚好看到御叶在后园的回曲长廊里喂鱼。 就在北冥狄想要过去‘挑衅’时,容祁先其一步迈向后园临在水塘之上的回曲长廊,北冥狄自然也是兴致冲冲的跟了过去。 “好巧,竟然能在这里遇见小王爷!”容祁一袭白衣,因为缎料华贵做出来的衣服在阳光下便有种柔光漫散的效果,愈发衬出容祁的温文尔雅。 此时容祁已至御叶身前,双手拱手,算是主动打了招呼行了礼数。 “你是谁?”相比容祁的热情如水,御叶眼睛都没转一下,只顾着将手里鱼食一把一把洒向水塘。 此时北冥狄也跟着过来,“他是谁你不知道啊?他是……” “在下容祁,久仰小王爷大名。”容祁依旧谦谨温和,满脸堆笑。 “容祁又是谁?”御叶面不改色,悠悠开口。 就在北冥狄想要冲过去好好与他说道说道容祁是谁时,御叶恍然,“哦!本王想起来了。” 御叶扑净手里鱼食,转身面向容祁,四目相视,容祁一双明眸弯成月牙,完完全全一副讨好的样子,“御小王爷想起来了?” “想是想起来了,不过我们好像不熟。”御轩忽又转身,打从食盒里掏出一把鱼食,继续洒。 容祁微怔,北冥狄彻底懵逼。 以他对御叶的了解,仇人相见,他不该抓着容祁去下棋吗?不该拼个你死我活再吐血吗?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第九百四十六章 不会拒绝温玉 今日春和景明,今日风和日丽。 偶有微风吹过水塘,荡起层层涟漪。 水塘之上,三个人的袍子被风吹皱,衣摆在脚下犹如泛起细碎的浪花。 三人不语,仿若天降神邸。 春兰秋菊,各有千秋。 “咳!”北冥狄有些受不住沉默的气氛,“贤侄啊,是这样,现在本王带了人来,倘若你能下得过容祁,这逍遥王府随你霍霍,把房子拆了本王也绝不吭声,倘若你没赢,那不好意思,你得物归原主,好不好?” 容祁没有阻止北冥狄,如果必须要下盘棋才能消除御叶对自己的敌意,莫说一盘,输十盘棋给御叶他都没问题。 “皇叔说笑,小侄奉旨住在逍遥王府,岂可随意搬出去。”御叶又一次抛尽鱼食,“既然小侄不会搬出去,那与容世子对弈便也没有意义,容世子你说,对吧?” 容祁能怎么说,“对。” “险些忘了正事,本王就不陪二位闲聊,麻烦让一让。”御叶朝容祁摆摆手,神色无波,无喜无怒。 容祁就这么被御叶扒拉到边儿上,眼睁睁看着御叶从自己面前阔步离开。 北冥狄不干,“你是不是怕了?不敢你就直说……” 眼见御叶回身,双眼如炬,额间紫色胎记隐隐流动,北冥狄立时闭嘴,扭头四十五度角望天。 容祁未理北冥狄,转尔走到御叶身边,“小王爷,在下……” “你想为了凤天歌的南无馆故意输我,也要看我愿不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御叶突然欺身靠近容祁,压低声音,“容世子,咱们五年前交过手,你是什么样的心智本小王看得透,你怎么跟他们装傻我不管,但在我这儿不行。” 所以说,人都这么聪明干什么呢! 糊涂点儿不好么! “小王爷慢走。”容祁退后一步,拱手送行。 御叶目光深凝,冷冷看了容祁片刻,方才转身离开。 直到御叶走远,北冥狄才敢凑过来,“他刚才跟你说什么?” “他说本世子的衣服寒酸,没有他身上的那件好看。”容祁望着御叶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北冥狄不愤,“那你就换一件,挂满南海紫珍珠!” 容祁闻声伸手。 北冥狄不解,“干什么?” “我记得你之前好像欠我二百两银子,算上利息的话你就还个整数,一千两。”就御叶的态度来看,御城怕是不会给他家歌儿拿钱。 他是小气,对钱有种迷之执着,不捡就是丢。 但他容祁若想大气的时候,四海商盟付之一炬,他亦不会眨一下眼睛。 有些事讲究的是值得,亦或不值得…… 鱼市,南无馆。 凤天歌翻看手中账簿,宋羽白到底是经商高手,这么多年起起伏伏练就了他一身钢筋铁骨。 或许在别人眼里,此时的南无馆跟思凰阁玩的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游戏,可凤天歌跟宋羽白都明白,困难与希望同在,际遇跟挑战并存。 这一次的大洗底,重要的不是厮杀,而是厮杀之后谁能在新的格局里占据主导。 是以凤天歌跟宋羽白在暗自抢占供销货源上,皆选利于民生的类别。 譬如凤天歌刚刚控制了大齐除颖川之外尽半数粟米的供应,宋羽白则将小麦的货源控制在思凰阁手里。 除了抢占供货渠道,两家在商品售出上也以低价疯狂招揽客源。 高价收,低价卖,拼的就是谁先把谁掏空。 此时看着手里账簿,凤天歌眼中略显焦虑。 之前依照南无馆账面上的数字,至少能再撑个三五日,眼下看宋羽白来势凶猛,只怕两日之后南无馆再没办法拿出钱来与宋羽白抢占货源。 商机如战机,晚一刻,损失的是什么谁也不能估量。 就在这时,黎啸天自外而入,将一封密信交到凤天歌手里。 看到密信一刻,凤天歌眼中明显露出几分欣喜,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打开密信。 然里面的内容,却让她险些失态。 “四姑娘?”看出凤天歌神色有异,黎啸天忧心开口。 凤天歌紧紧攥着手里密件,强自压制住心底的震惊跟不解,“没事,黎老你先去忙。” 黎啸天欲言又止,依着凤天歌的意思退出正堂。 堂内寂静无声,凤天歌重新展开密件,轩辕琅的亲笔信。 ‘此事恕我无能为力,抱歉-轩辕琅’ 凤天歌怎么都没想到轩辕琅竟然会拒绝她,她总觉得以轩辕琅的品性跟喜好,加上前世今生她与莽原多多少少的关联,轩辕琅不至如此。 奈何山高路远,她便想找轩辕琅问个明白也是不行。 更何况借钱这种事,借是情分不借是本分,就算她去找轩辕琅,亦无任何可以指责莽原狼主的理由。 事到如今,之前预算的两条路皆断。 就在凤天歌陷入绝望时,黎啸天再入,又一次递上密信。 凤天歌接过密信,暗自深吁一口气之后,缓缓展开。 ‘四海商盟温玉,求见四姑娘-温玉。’ 看到字笺上的内容,凤天歌心底微颤。 容祁要见她? 容祁若想见她随时可以,又何必命人传来这封密信。 凤天歌隐约猜到容祁以这样的形式约她见面的目的,她犹豫,却依旧赴约。 从头到尾,她不曾拒绝过温玉…… 皇郊,雀羽营。 谢如萱应凤天歌之意,除了要在这段时间替她照看好虎骑营,时不时也要到雀羽营照看一二。 项晏知谢如萱今日会来,是以早早在雀羽营营门候着,苏狐则被他抓来解闷儿。 “你想见谢如萱,我又不想见,你干嘛非得拉上我?”营门处,苏狐站在项晏旁边,浑身难受。 “你为什么不想见她?”项晏冷眼扫过去。 苏狐很诚实,“我心虚啊,我没好好练兵也没好好背兵法,我怕她考我兵法时骂我。” “你还知道啊!”项晏耸肩。 “我一直都知道。”苏狐从来都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态度没的说,但他就是不改。 项晏给苏狐总结了八个字,虚心接受,坚决不改。 这八个字不仅得到了谢如萱的认可,连凤天歌也深以为然。 第九百四十七章 输的结果 可以这样说,苏狐虽然在大多数人眼里没啥智商,但他的自我意识非常强,只要是他认定的人亦或事,且不管你使出什么招儿,都不能在他心里动摇一二。 便如苏狐,认定了凤天歌。 骏马嘶吼,烟尘飞扬。 谢如萱翻身下马时项晏急步过去为其牵马,“辛苦。” “没事。”谢如萱将马缰递给项晏,不经意瞥到苏狐,“苏元帅你怎么在这里?正好你在这里,我问你,上行兵书第七十七页第十条讲的是什么?” 苏狐摇头,“上行兵书有七十七页?” 谢如萱皱眉之时,项晏好意替苏狐解围,“如萱你问他第一页。” 真的,项晏可能是对自己的这位朋友有了什么错误的认识。 “那你说,上行兵书第一页讲的是什么?”谢如萱退而求其次。 “你们说的上行兵书是哪一本?是不是那本黑线棕皮的手札?”苏狐绞尽脑汁想起了《上行兵书》的大概样子。 谢如萱颇为欣慰,“没错。” “那本被我垫在桌脚下面还没开始看呢!”苏狐觉得这个回答很好诠释了他之所以不会的理由。 我还没有,开始看。 “苏狐!”谢如萱气的不轻,‘那本’? 她一共就给苏狐拿过去一本,还被他垫了桌脚! 眼见谢如萱欲怒,项晏急忙给苏狐递眼色,苏狐了然,“对了!你是不是还有十天就跟柴晔大婚?到时候我肯定送一份大礼给你!” 提到婚事,谢如萱怒意减淡,脸上显出几分落寞神色。 “有事?”项晏忧心问道。 “没事,婚事延期,具体哪天我跟柴晔商量之后再通知你们。”谢如萱刻意掩饰掉眼底失落,朝着项晏微微一笑。 “怎么会延期?之前我看到柴晔时他说还有十天,你们不是已经开始准备了?要是人手不够的话我跟苏狐都可以帮忙!”项晏喜欢谢如萱,所以只要谢如萱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他也欢喜。 心有多痛,并不重要。 “不是,不是人手的问题。”谢如萱摇头,“是柴晔前两天找到他失踪多年的妹妹,她妹妹受过惊吓,这会儿除了柴晔谁也不让靠近,这种情况,我想等她妹妹好一些再办婚事,延期是我提出来的。” “柴晔不是孤儿吗?他有妹妹?”项晏不以为然。 “嗯,叫柴怡,是个挺不错的姑娘。”几日相处,谢如萱发现柴怡似乎很害怕她,亦或害怕生人,除了柴晔几乎不让任何人靠近。 柴怡这般,柴晔自然没心情考虑大婚的事,她不想让柴晔两头为难,便主动提出延迟婚期。 “就因为多出一个妹妹他便不娶你了?这事儿我不干!” 项晏猛的揪紧缰绳,欲掉头时被谢如萱拉住,“你别管!这是我愿意的!” “你愿意也不行!眼下四营谁不知道柴晔要娶你,日子都定好了,他这突然往后延不知道的肯定会说三道四!” “说也是说我,你跟有什么关系,别去!”谢如萱一把抢过项晏手里缰绳,“这是我的事儿,你别插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让你受委屈就是不行!”项晏不服气,“我今个儿不找他,明天……” “项晏!你就别给我添乱了好不好!”谢如萱突然站住,怒对项晏。 谢如萱身后,苏狐一脸无奈耸肩,我没办法。 “你别生气,我只是……”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想早点儿嫁给柴晔,一辈子不长,我想跟他多走一段路,可现在他妹妹那种情况,你叫我如何让他撇下柴怡不管过来跟我拜堂,莫说那样我余心不安,他要真那样也不是我喜欢的柴晔!” 见谢如萱那般,项晏还能说什么,“元帅知道这件事吗?” “元帅这段时间好像很忙,我没说。”谢如萱看出项晏不再执着,这才放心。 旁侧,苏狐听到凤天歌的事,顿时竖起耳朵,“天歌很忙?她在忙什么?” 都是从太学院一起走出来的同窗,谢如萱哪会真跟项晏和苏狐生气,“我也不知道,不过今日早朝下来偶听元帅不停数念叨些银钱数,几千几万,听起来数目挺大。” “钱?天歌念叨钱干啥?”苏狐凑过去,狐疑问道。 谢如萱摇头,“我没听清楚,问了元帅也没说,只说没事。” “该不是她欠别人银子吧?”苏狐皱眉。 “别人欠元帅还差不多。”项晏不以为然。 三人边说边走,入了雀羽营。 有些事儿一说一过,有些事儿一说便入了心。 苏狐自己没钱,可他有个有钱的苏筝筝。 这会儿项晏带着谢如萱去抽查军务,苏狐原本想要到后山找他的三小只也不去了,直接钻到军营里,写了封家书…… 幽市,四海商盟。 凤天歌如往常一般走上二楼雅间,一袭白衣,面覆明璃。 这身打扮与她初见温玉时,一模一样。 站在门外,凤天歌踌躇不前,她知容祁叫她过来是为何。 而她,不愿。 “凤大姑娘,温某候你多时了。”清越的声音悠然响起,熟悉的音调与容祁不同,却是温玉该有的声音。 凤天歌心弦微抖,她抬手,推门而入。 视线之内,一袭绛紫长袍的容祁缓缓起身,脸上罩着金色面具,“凤大姑娘,请坐。” 容祁这般唤她,她便也如往常一般,“多谢盟主。” 二人落座,容祁隔着面具看向凤天歌,绝色倾城的容颜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容祁不语,直接自桌案抽屉里拿出厚厚三本账簿,推过去,“这里是七十亿黄金,凤大姑娘且先拿回去解燃眉之急,后续温某会尽力。”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容祁推给凤天歌的,却是四海商盟全部身家。 看着桌上的账簿,凤天歌眼眶微红,“天歌说过,复仇之事我断不会连累四海商盟,盟主拿回去……” “你我同舟共济,何来连累之说。” 容祁没给凤天歌反驳的机会,“初时是温某找上凤大姑娘,我便是将这大齐的未来赌在姑娘身上,而今姑娘有难,温某若袖手旁观,又岂是君子所为。” 凤天歌噎喉,抬眸,眼中有泪。 “盟主当知道,输的结果意味着什么!” 第九百四十八章 胭脂突现 看着凤天歌发红的眼睛,还有盈溢在眼中的泪水。 容祁可以很肯定的回答她,“倾家荡产。” “那盟主还要赌?”凤天歌哽咽开口,眸光闪烁。 “不是赌,赌有输赢,温某没有。”容祁依旧端正身形,金色面具下那张风华容颜坚定无比,“温某心里,唯有一个你。” 泪,滴落。 凤天歌樱唇微抖,美眸轻颤,随着第一滴泪坠落,她眼里的泪便再也控制不住,如珠子般的掉下来。 “凤……”容祁看不得凤天歌这样,想要安慰,却发现那句‘凤大姑娘’他唤不出来。 这时,凤天歌缓缓起身,抬手过去将容祁罩在脸上的面具摘下来,看着那张倾天艳地的绝世容颜,她忽然觉得老天爷叫她重生或许也并不只是复仇,还有报恩。 “歌儿……”容祁身体有些僵,目光落在凤天歌脸上却是心疼。 就在容祁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凤天歌突然俯身,唇落一刻,容祁瞳孔骤然放大。 温热的触感异常真实,那股属于凤天歌独有的熏香飘入鼻息,使得容祁心跳如鼓。 这不是容祁第一次与凤天歌唇齿相对,当日延禧殿他曾与凤天歌有过一次蜻蜓点水的碰触,忽的掠过已叫他留恋至今。 而此刻,凤天歌主动亲吻的动作彻底叫容祁沦陷,只要是为了这个女人好,他哪怕是坠落无间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也甘之如饴。 他爱凤天歌,不知何时起,却无终了时。 房门在这一刻开启,站在门口处的胭脂,被眼前场景震住了。 凤天歌缓缓站直,“这钱,我定会还你。” 直到凤天歌拿着桌上账簿离开,容祁都没有从突如其来的幸福中抽身出来,薄唇间还残留着淡淡的味道。 他噎喉,再噎喉,可心脏就像长了脚似的要跳出来他能怎么办! “世子!” 雅间里,凤天歌早已不在,唯胭脂一脸阴狠站在桌案对面,她唤了好几声,容祁就跟听不到一样坐在那里傻笑。 刚刚擦肩而过一瞬,若非她还有些理智,真恨不得直接抽出袖内短刃朝凤天歌捅过去。 她真的,太想凤天歌死了! “世子!”看到容祁这般,胭脂更是怒意横生。 容祁终是回神,视线回望却发现他家歌儿竟离开了? “世子不必找了,凤天歌刚走,现在这里只有胭脂一个。”胭脂尽量控制住眼底那股绝杀的狠劲儿,缓身坐到桌案对面,“凤天歌是如何知道世子就是温玉的?” 就刚刚那种情形,凤天歌必是早知晓温玉就是容祁,才会在揭开面具一刻亲过去,而不是扇过去。 “此事说来话长。”说实话,容祁也很疑惑这个问题。 “反正胭脂也不急,世子且慢慢说。”胭脂就是想知道此番戊城,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容祁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来找我有事?” 见容祁顾左右而言他,胭脂只得暂时放弃追问,“刚刚世子给凤天歌递过去的,是什么?” “哦……”容祁这会儿心境稍稍平和,“这件事我正要同你商量。” “世子想同胭脂商量什么?”如果对面坐着的人不是容祁,胭脂此刻必是另一番姿态。 何为商量? 没拿定主意之前叫商量,拿定主意甚至付诸行动之后,那叫告知。 “胭脂你怎么了?” 除了对凤天歌,容祁对别的女子一向不太注意眉宇间的细节,他也是这会儿才发现,胭脂似乎生气了。 “我没事,世子是不是将四海商盟全部身家都给了凤天歌?那我……我们呢!”胭脂到底是四海商盟的人,该知道的消息她自有办法知道。 容祁有心宽慰胭脂,语气缓和,“此番南无馆与思凰阁之争,只要四海商盟出手,南无馆必赢,届时歌儿自会将属于四海商盟的东西还回来,我们并不会怎样。” “必赢?世子是从哪儿看出南无馆必赢的?据胭脂所知,御叶虽在皇城却打算袖手旁观,凤天歌这是请不动御叶便来祸害世子,她倒是把钱拿去了,且等砸光,四海商盟就只剩下一具空壳,那我们这么多年的辛苦付出为了什么!”胭脂恼恨的是容祁竟会为了凤天歌,做到如此地步。 “胭脂你别激动,这件事本世子自有谋断,你稍安勿躁。”容祁有些不喜欢胭脂用‘祸害’两个字形容他家歌儿。 “既然世子自有谋断,那又何须与我商量!”胭脂越听越心寒,眼圈微红。 容祁颇显无奈,“作为四海商盟的盟主,此事我已拿定主意,你若理解便理解,若不理解,只要你开口,想要多少本世子都会拿给你,以你的身份着实不该委身在金翠楼,你且回楚,这里的事……” “哈!”胭脂突兀起身,“世子这是在拿钱打发我?” 容祁当真不是这个意思,他也不知道此战是输是赢,若能先将胭脂安顿好,他朝若四海商盟倾覆,他也少了一份惦念。 “胭脂,这么多年你当知道我对你如亲妹妹一般,何来打发一说。”容祁声音略重,“复仇之事由我一人担当,我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至于你,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言奚笙,他那个人虽然我不喜欢,但对你却是真心。” “这还不算打发么?”胭脂冷笑,“胭脂此次来也没别的,四海商盟的事轮不到我作主,世子想助凤天歌一臂之力我能说什么,但复仇之事我断不会退出,当年……” 想到当年,胭脂犹记得眼前男子对她呵护备至。 现如今,面面相对,容祁分明变了一个人! “当年母亲诞下我便将我送到楚国,自己只身入宫欲杀顾紫嫣,结果被顾紫嫣叫人乱棍打死,世子是为佟贵妃报仇,我是为母亲报仇,我们只是有共同的敌人才走到一起,而今世子嫌弃胭脂,那我从今以后不依附四海商盟便是,胭脂告辞!” 没给容祁解释的机会,胭脂起身,愤然离开。 片刻后,温慈从下面走上来。 容祁就问,“你说胭脂这是怎么了?” 第九百四十九章 狼主私财 温慈刚进门便听主子问话,一时懵。 “回盟主,老奴不知。” “没问你,雷伊!” 容祁敲桌时,雷伊现身,“回主人,属下不知。” 胭脂到底怎么了暂且不论,雷伊跟温慈都很丧。 在他们眼里扣工钱跟没钱发,是两回事。 四海商盟,没钱了。 这会儿温慈想起一件事,立时走到桌案旁边将莽原方向传过来的密信交到容祁手里。 没有倾家荡产的认知,容祁只道能帮得到他家歌儿可能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 密件展开,上面一行字让容祁终于恢复到温玉该有的姿态。 ‘凤天歌的求助,我拒绝,然四海商盟途经莽原的船只上,会有本狼主的私财,望转交则个-轩辕琅。’ 容祁皱眉,将密件交到温慈手里,温慈扫过一眼看向雷伊,雷伊也刚好看完。 二人面面相觑,最后温慈说话,“老奴觉得凤大姑娘去求轩辕琅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莽原的钱来的快,一般来的快的钱不着人心疼……” “属下也觉得凤天歌并没有别的想法,她一定不是因为跟轩辕琅更亲近才去找他借钱,肯定是因为心里觉得跟他关系差些,才去找他借钱。” 二人觉得,容祁不说话,是在吃醋。 “轩辕琅表面上拒绝歌儿,实际上却掏私财相帮,为什么?”容祁神色肃穆,沉声质疑。 温慈跟雷伊又互相望了一眼,这方恍然。 就凭轩辕琅那般张扬的性子,他要真帮凤天歌,那恨不得凤天歌能记他一辈子恩情,这密件上写的,与他本人性情着实不统一。 “他借我之手帮歌儿,便是不想歌儿知道……” “为什么?”温慈表示怀疑,至少密件上没写‘守密’二字。 容祁抬头,桀桀怪笑,“因为本世子是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歌儿的,他了解我。” 温慈,“……” 雷伊,“……” 言归正传,容祁拿走温慈手里密件,端详半晌,“他表面上不肯帮,私下里却帮,说明他想帮,但又不想让人知道,他不想让谁知道?” 温慈跟雷伊摇头。 “轩辕琅是何等放荡不羁之人,他怕过谁,那这次,他怕的是谁?”容祁又抬头。 温慈跟雷伊摇头。 “又是谁,有如此势头又如此关心大齐皇城里发生的事,亦或,颖川王背后难不成还有更大的背景在支撑?” 容祁习惯性看过去,温慈跟雷伊习惯性摇头。 “反正四海商盟现在也没钱了,你们两个往后余生的工钱还要吗?”容祁问道。 二人立时点头,表示要。 容祁欣慰,果然是在听他说话…… 皇宫,云光殿。 与凤天歌所料一致,顾紫嫣的确收到颖川第三位智者的消息。 消息称凤余儿跟凤天歌是一路的,更提到凤炎是被凤余儿所杀,叫她务必想尽办法除掉凤余儿。 这会儿锦葵奉茶过来,顾紫嫣接过骨瓷茶杯,脸色十分不好,“锦葵你觉得,凤余儿有问题吗?” “奴婢眼拙。”锦葵自然要替凤余儿周旋。 “说她杀了凤炎,这不是开玩笑么!看她平日胆小的样子能做出弑亲杀父的事来?”顾紫嫣无意品茶,只端着茶杯皱紧眉,“父王叫本宫去杀凤天歌,父王的人这又叫本宫去杀凤余儿,他们把本宫当什么了!” “娘娘,其实这事儿也简单,您不是叫凤余儿栽赃凤天歌么,倘若凤余儿做了,那她跟凤天歌自然不是一路。”锦葵知道凤余儿会对独孤柔下手,这也是凤天歌的授意。 偏在这时,外面有宫女禀报,凤余儿求见。 顾紫嫣瞧了眼锦葵,锦葵心领神会朝外面招呼一声,叫凤余儿进来。 待其入厅,顾紫嫣轻品茗茶,凤余儿俯身施礼。 锦葵则出门将殿门闭阖,守在门外。 “起来吧。”顾紫嫣搁下茶杯,“你来找本宫,有事?” “回母后,您叫余儿做的事,余儿做完了!”凤余儿兴致冲冲起身,小步蹭到顾紫嫣身边,讨好道。 顾紫嫣瞧了眼凤余儿,“五天的药量,你当真看着独孤柔吃进去了?” “母后放心,一日不差!”凤余儿狠狠点头。 ‘啪—’ 下一秒,顾紫嫣突然摔了手中茶杯,“凤余儿!本宫真没想到你看着单纯善良,竟是如此蛇蝎之人!” 凤余儿佯装大惊跪到地上,“母后……皇后娘娘,余儿……” “凤炎好歹也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竟手刃生父,你可知罪!”顾紫嫣凶狠开口,字字句句都像极了知道内情的决绝狠戾。 “没有!”凤余儿突然抬起头,惊恐万状看向顾紫嫣“余儿万万做不出那等遭万人唾弃之事,而且余儿岂会弑杀父亲,我这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是父亲给的,没有了父亲,余儿就没了倚靠,哪怕皇后娘娘再看中我,可那是余儿的亲生父亲啊!” 凤余儿作悲恸状,眼泪哗哗往下掉,哭的肝肠寸断,“我只是去给父亲送些吃的,父亲喝了酒,越喝越伤心,他最看中二姐,没想到二姐竟然冤枉他,他气不过……” 顾紫嫣居高临下,瞧着凤余儿也算真情流露,“凤炎自尽时你在干什么?” “余儿哪里看得父亲自尽,我想过去抢那碎瓷,可父亲力气大,我抢不过他!”凤余儿说话时摊开手掌,双手掌心皆有被碎瓷划伤的痕迹,“皇后娘娘,余儿冤枉……” 顾紫嫣自觉看人算准,她本就不相信凤余儿杀人,这般哄吓也没得出个结果,便也就放心了,“起来。” “皇后娘娘……”凤余儿胆怯抬头,身子发抖。 “罢了,本宫也就问问,你起来说话。” 见顾紫嫣语气缓和,凤余儿自知过了这关,“谢皇后娘娘。” “按道理,独孤柔若连服五日毒药,今晚酉时便会发作,你可有办法将凤天歌诓骗过去?”顾紫嫣微挑眉,浅声问道。 “皇后娘娘放心,余儿已经想到办法了。”凤余儿抹了眼角的泪,狠狠点头。 “那就好。”顾紫嫣舒了口气,“你下去准备吧,本宫今晚想看出好戏。” “余儿一定不会辜负皇后娘娘……” 见凤余儿俯身施礼,却迟迟没有退下去,顾紫嫣笑了,“刚刚的事你别多想,人既然不是你杀的,他朝有什么闲言碎语,本宫自然会给你撑腰。” 凤余儿感激涕零,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方才退出云光殿。 第九百五十一章 蛊王 苗红袖双眼一眯,抬起胳膊撸起袖子。 御叶举手,“好好好,不是它自己钻进去的,是我吃的我承认,可你承不承认你拿那只金蚕蛊欺负我了?” 苗红袖眼珠一转,“才没有。” “你用那只金蚕蛊把我屁股咬的半个月都没坐过凳子,睡觉只能趴着睡,我吃它都是轻的,当时没找到,不然我连它爸妈都吃了。” “还有,六岁那年是哪个把我关到地窖里三天三夜没出去!”苗红袖瞪眼,细数御叶的不是。 “你还好意思说,如果不是你在把我推进地窖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我早烂死在地窖里了,在地窖里我是怎么照顾你的你都忘记了是不是!”御叶也瞪眼,他本来眼睛就大,这会儿瞪的越发有气势。 “那我跟大长老的孙子打架,你非但不帮我,还去老头儿那里告我状,害我禁足三个月,这你总没得话说了吧!”苗红袖撅嘴冷哼。 “你敢说大长老孙儿多大了吗?十七岁,他吃的盐都比我们多,他手里的蛊能要你命!”御叶提起当年事,仍有余悸。 “可是你不怕蛊!”苗红袖狠呆呆的样子看向御叶,“他的蛊根本就伤不到你!” “但是能伤到你。”御叶的确不畏蛊,可当时若他闯进蛊阵也根本奈何不了大长老的孙儿,与其冲到阵里眼睁睁看着苗红袖受欺负,他最正确的选择就是找苗疆主出面。 哪怕大长老的孙儿真在苗红袖身上动手脚,苗疆主定能看出来,也免得苗红袖吃哑巴亏。 “那……” “我哪一次是真的欺负你?顶多是你把我欺负的狠了我打你几下,你就只记得这些,你不记得你被禁足的时候是谁给你送好吃的?谁给你抓蛊解闷儿,谁替你挡……” “好了好了!我不想听。”苗红袖烦躁打断御叶。 御叶见苗红袖生气,自己便也不说话。 车厢里,气氛瞬间变得十分诡异。 车轮滚滚的声音传进来,异常清晰。 苗红袖终是开口,“御叶,我知道你对我好,你对我是真的好,可你知道我也知道,那不是喜欢,那只是因为我身体里……” “袖袖!” “你听我把话说完。”苗红袖深深叹了一口气,“那件事你们以为我不晓得,可我都晓得,你打小身体不好,按道理活不过五岁,御王为了你来求我父王,本来你不是苗疆人,父王不该管,可谁叫父王欠了御王那么大的人情,所以……” 听苗红袖说到这里,御叶垂在两侧的手不禁攥成了拳头,“袖袖……” “所以父王便把苗疆蛊王种到你心里,让它代替你的心脏继续跳。”苗红袖瞄了眼御叶,“我是苗疆主的女儿,苗疆的圣女,体内有蛊母,你在苗疆呆了那么久,应该知道蛊王跟蛊母是啥关系。” “不是那样,我对你好,跟蛊王一点关系也没有!”御叶转身,正视苗红袖,“我是真的喜欢你才会对你好!” “别搞笑了,你要不晓得我告诉你,蛊母在谁身上,你就会喜欢谁,你跟我之间不是喜欢,是蛊与蛊的吸引。”一向玩略的苗红袖也突然正经了一回,“也不晓得我体内的蛊母是不是有啥子问题,按道理我也该被你吸引,可我没有。” “袖袖……” “御叶,我晓得你没办法控制你的感情,但只要你把‘苗意经’炼到第六境,你的心智就不会受蛊王影响,那个时候你就不会喜欢我了。”苗红袖长叹口气,“知道我为啥子从小到大都讨厌你?” 御叶摇头。 “因为你对我的好,不是真心的,我晓得。” “是真心!” “所以你以后别管我跟凤君离的事,我能遇到一个看顺眼的不容易,我晓得凤君离不喜欢我,可感情这种事也可以培养的,我想跟他培养培养,至于你,好好练功。” 苗红袖突然叫停马车,“我说的话你自己好好想一下,如果你是因为蛊王喜欢我,我把心掏给你了,等到你不受蛊王控制心智的时候突然不喜欢我了,我找哪个哭去!”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御叶声音沙哑,双手狠叩在膝上,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苗红袖行至车边,想了想,笑的有些无奈,“我身体里的蛊母出了问题,所以你每次因为蛊王对我好的时候,我的心,都会疼。” 车帘微动,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独属于苗疆圣女的鸳槿花的味道,御叶木讷坐在车厢里,耳畔反复回响着苗红袖最后一句话。 他对苗红袖的好,是因为蛊王的存在? 不是,他明明记得初见苗红袖时的样子,满身银饰的小女孩儿在他面前笑起来就像太阳,照亮他整个世界,他从来没见过那样好看的眼睛,闪闪亮亮就像天上的星星。 那一刻,他清楚记得自己仿若尘灰般的心里似有一粒种子丢下去。 日积月累,那粒种子破土发芽,直到现在在他心里已要参天大树! ‘你每次因为蛊王对我好的时候,我的心,都会疼。’ 车厢里传来‘嘭’的声响,御叶拳头狠狠砸在车厢上,额间紫色火焰的胎纹,隐隐流动紫光…… 世事多变,人生无常。 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明天跟意外,哪个先来。 韩章死了。 死在金翠楼的归梦阁。 就现场目击者而言,杀人的有金翠楼的头牌胭脂,管事的静兰还有一个金翠楼的姑娘叫悦儿。 凤天歌自镇南侯府出来便得到这个消息,匆忙之下连衣服都忘了换。 她本想入金翠楼去找赛金花,然赛金花亦被刑部派来的衙役带走,金翠楼被封。 此刻站在金翠楼前,凤天歌只觉脑子嗡嗡作响。 金翠楼纵非她所创,可那条将将步入正轨的谍路却花了她与赛金花巨大心血。 而今金翠楼被封,谍路尽毁,她便相当于失明失聪,前路不明。 这是意外吗? 断不是! 凤天歌没有犹豫,转身朝刑部而去。 四海商盟,二楼。 容祁得到消息的时候亦是震惊,胭脂午时刚走,如何短短两个时辰就遭了难! 房间里,容祁向温慈详细打听事情始末…… 第九百五十二章 银面,你终于来了 温慈据实禀报,说是韩章也不知今日抽了什么风,定要找胭脂唱曲。 胭脂那会儿没在,静兰原本嫁了人不该再去金翠楼,可偏偏今日她就去了,巧就巧在那会儿赛金花也不在,她见韩章无理取闹太甚,便与韩章在金翠楼的相好悦儿一起劝说,三人推推搡搡到了归梦阁,胭脂刚好回去,四人一起入了归梦阁。 没多久,韩章就死了,胸口戳着一把匕首。 容祁听着温慈禀报,黑目如潭,“韩章好色?” “色中恶鬼。”温慈回道。 “此事蹊跷,你且再去打探韩章近日行踪,包括静兰跟悦儿一并查!”容祁音落,起身。 温慈担忧,“盟主这是去哪儿?” “我先去看看胭脂,叫她莫慌。”不管胭脂对他有何种误会,在容祁眼里,胭脂仍是他唯一的妹妹,在心里亦有着不可替代位置。 当年其母为主赴死,他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胭脂,哪怕是为了替母妃还华裳那份殉主情,他都不能叫胭脂出事。 容祁走后,温慈亦知情势严峻,随即动用四海商盟在皇城所有眼线,细查韩章,静兰及悦儿…… 酉时将近,奉天殿外一处拐角,凤余儿静默立在墙边。 她一遍遍望向对面用鹅卵石铺砌的甬道,眼底渐渐显露焦急之色。 酉时三刻是独孤柔‘暴毙’的时辰,长姐答应过她会在酉时一刻堂而皇之走进奉天殿,她把这件事禀报给了顾紫嫣。 就算没人告诉她,她亦清楚云光殿的人就在附近。 酉时一刻已过,倘若今晚长姐不来,独孤柔死与不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顾紫嫣面前失信,那她之前在云光殿里梨花带雨的哭诉表忠心就全然失去意义。 凤余儿突然害怕,倘若独孤柔今晚不死? 她把顾紫嫣给她的毒药换成了长姐给她的,如果…… 如果是她看错了眼,长姐不过是想利用她除掉凤炎,转尔她便没有了利用价值…… 凤余儿狠狠吸口气,强迫自己淡定。 长姐不会! 一定不会! 就在这时,意云踪出现在甬道上。 “怎么样,长姐来了没有?”月光下,凤余儿脸色略白,她有些慌张拉住意云踪的手,不知不觉力道重了些许。 意云踪摇头,“不过娘娘放心,奴才觉着凤郡主既是答应娘娘,一定不会食言。” 凤余儿身形不稳,朝后退了数步。 “娘娘!”意云踪扶稳凤余儿,“还有时间……” “可是长姐答应我会在酉时一刻入奉天殿,现在快到二刻了。”凤余儿没有松开意云踪的手,无数可能在她脑海里徘徊不定。 长姐算计她? 若如此,她可还有活路! “可能……凤郡主就在来时路上,我们且再等等……”意云路知道事情始末,低声宽慰。 凤余儿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是她人生中第二次陷入绝望,第一次是母亲的离逝。 在相信凤天歌这件事上,她竟没给自己留退路! “娘娘先别慌,酉时三刻还没到……”意云踪心里也慌,可他若再表现出慌张的样子,主子岂不是更慌。 就在凤余儿几乎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的时候,意云踪突然指向不远处的奉天殿,“娘娘你看,是凤郡主!” 顺着意云踪所指,凤余儿终是看到奉天殿外不知何时出现的凤天歌。 借着月光,凤天歌一袭白色长袍,长身玉立,轻叩殿门。 心,陡然沉落。 凤余儿有些无力靠在意云踪身上,所有忐忑跟恐惧渐渐消失。 即便是这样,她亦觉后怕。 是的,她怕。 如果长姐不来,她将万劫不复…… 奉天殿殿门大敞,凤天歌就这样被殿内的宫女请了进去。 厅内,独孤柔由着墨画将自己搀到贵妃椅上,凤天歌进来时便见独孤柔一副懒散模样倚着贵妃椅,眼神既轻蔑,又显傲慢。 凤天歌行至厅内,瞧了眼墨画,“我与你家主子有很重要的事要说,你先下去。” 墨画自然不会听凤天歌的,转尔看向独孤柔。 见独孤柔摆手,这方退出殿门。 待墨画将殿门叩紧,凤天歌直接坐到贵妃椅对面的玉桌旁边,“好久不见。” 独孤柔对凤天歌无甚好印象,当初她借秦淳之手把季安庭交到凤天歌手里,结果人没还回来,她算吃了一个哑巴亏。 “这么晚了,凤郡主到本宫这里,有何要事?”独孤柔自觉与凤天歌无甚好聊,反正她的复兴大计里也不缺这号人。 “没什么要紧的,只想与独孤侧妃聊聊本帅此番去戊城的境遇。”凤天歌扯了扯并不褶皱的衣袖,单臂搭在桌边,再抬眸时眼底溢出的冷光叫独孤柔瞧了,极不舒服。 独孤柔有些恹恹,“本宫对你们前朝那些打打杀杀不感兴趣。” “独孤侧妃放心,本帅接下来说的,侧妃必感兴趣。” 见凤天歌极不识趣的留下来,独孤柔动了动身子,随手端起矮几上的骨瓷茶杯,“既是凤大元帅想说,那便说吧。” “本帅此去戊城,遭遇敌方设下的阴阳诛仙大阵,侧妃若有心,应该能记得当年原太子妃独孤艳亦曾在湘山遭遇此阵。”凤天歌静静望着眼前的独孤柔,脑海里却是十三宗惨死奉天殿的情景。 独孤柔握着茶杯的手微紧,“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可巧了,阴阳诛仙大阵玄乎的很,你猜本帅在阵中遇着谁了?”凤天歌饶有兴致看向独孤柔,樱唇微勾,似笑非笑。 独孤柔用喝茶,掩饰掉自己内心一瞬间的惊慌,“本宫怎么猜得着。” “独孤艳。”凤天歌告诉独孤柔,她在迷心阵里遇到了那个惨死奉天殿,被北冥渊冠以‘奸妃’头衔的前太子妃。 凤天歌未理独孤柔脸上的细微变化,继续道,“太子妃还是那样英姿飒爽,意气风发,她见到我时十分欢喜,她说银面,你终于来了!” 独孤柔猛然抬头,“她说什么?” “银面,你终于来了。”凤天歌冷冷盯着独孤柔,突然笑道,“我也奇怪,太子妃何以唤我银面,可她就是把我当作银面了,她说……” 第九百五十三章 独孤柔暴毙 到底作了亏心事,独孤柔紧握茶杯,惊慌看向凤天歌。 “她说什么?” 凤天歌却不开口,她起身,缓步走向贵妃椅。 “你……你干什么?”独孤柔心虚,却强撑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严厉喝道。 “太远了,我怕独孤侧妃听不清楚。”凤天歌半蹲在独孤柔面前,“太子妃告诉我,她没有背叛大齐,是北冥渊背叛了她,那场背叛,是在从一碗堕子汤开始的。” ‘啊!’ 独孤柔双手微抖时热茶溅烫在手里,她惊呼了一声。 “侧妃忒不小心。”凤天歌硬是拿过独孤柔手里的茶杯,搁到桌上,“咱们接着往下说。” “本宫累了,你退吧。” 独孤柔仓皇起身一刻,却被凤天歌狠狠推回到贵妃椅上,“太子妃告诉本帅,那时她在重华宫,她的好妹妹,她一直呵护照顾着的好妹妹给她端过去一碗养神安胎的补药,她想都没想,就喝了。” 独孤柔心肝发颤,不敢直视凤天歌。 “紧接着,十三宗皆入重华宫,没有半个时辰,整个重华宫被百余士兵包围,那些士兵手里还握着独孤艳研制出来的箭匣,万箭齐发,独孤艳在十三宗的保护下一路踏血冲到你这奉天殿,忠魂埋骨于此,你睡的倒也安稳!”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独孤柔想要推开凤天歌,她不想听,她也不想再去回忆那件事。 “你不知道?”凤天歌猛然攥住独孤柔手腕,眼眸血红,“你怎会不知!当日烈云十三宗皆死,唯独独孤艳一人屹立这殿内,她看到北冥渊,她亦看到了你!” 在阴阳诛仙阵里,凤天歌没有经历到最后,可她怎么能忘。 “你一身华贵走到独孤艳面前,笑的开怀肆意,你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凤天歌俯身,阴狠明眸如炬,落向独孤柔。 “你放开我!大胆!”独孤柔惊恐看向凤天歌,“来人!快来人!” “独孤艳,你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太子殿下身前最蠢的那条忠狗!你以为北冥渊爱的是你?那你定不知道我在你上战场为他开疆扩土保卫大齐的时候,与他在你那重华宫翻云覆雨,享尽宠爱……” 独孤柔呆住了,她震惊看向凤天歌,“你怎么会知道……” “你以为我给你喝的是什么,安胎药?不,那是堕胎药,北冥渊讨厌你,又如何能喜欢你生下的孽种,除了堕胎药,我还偷偷倒了丁点儿鹤顶红,没别的,怕你死不透。”凤天歌依着独孤柔当年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吐出来。 “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独孤柔惊惧看向凤天歌,唇齿颤抖,“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让你们失望了,我没死透。”凤天歌松开独孤柔,看着她身体瑟瑟发抖蜷缩在贵妃椅上,漠然开口。 记忆那么清晰,凤天歌眼眶微红。 她没死在独孤柔的鹤顶红,亦没死在奉天殿外万箭穿心。 她自刎,以谢十三宗。 ‘噗—’ 贵妃椅上,独孤柔一口血箭喷涌而出,五脏六腑仿佛移位般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哀嚎,“不是我……不是我!” 凤天歌知道独孤柔的时辰快到了,“独孤柔,你错了吗?” ‘噗!噗—’ 剧毒发作,独孤柔只觉极痛难当,整个人从贵妃椅上摔下来。 就在这时,殿门突然被人踹开,十几名皇城侍卫持刀而入。 他们亲眼看到独孤柔,死在凤天歌脚下。 殿外,一直守在角落里的凤余儿远远望见凤天歌被侍卫带出奉天殿,与她一起出来的,是被人抬出来的,独孤柔的尸体。 “娘娘,凤郡主会不会有事?”意云踪知道凤天歌是好人,颇为担心道。 “你先回长乐宫,本宫去看看!” 凤余儿自然是担心凤天歌的,即便之前她生出些许不该有的心思,可在她眼里,凤天歌没有失约,便还是她的长姐。 独孤柔虽在宫里已不受宠,但她是齐景帝指名保护的人,她还为皇家诞下一个小皇孙。 她活着或许不会引起太多人的关注,她的死却是震惊皇宫的一件大事! 御书房里,北冥渊正因韩章的死焦头烂额,这会儿听到独孤柔的死讯本该舒怀,却不想凤天歌竟被指认是害死独孤柔的凶手。 龙案后面,北冥渊冷眼看着被侍卫扔到冰冷地面上的独孤柔,一直以来的心结终是解了。 除了古云奕,这个世上知道当日血洗奉天殿真相的人就只有他与独孤柔。 奈何独孤柔被父皇保着,他难下手,而今独孤柔的尸体就在眼前,北冥渊一瞬间觉得连呼吸都畅快许多。 “启禀太子殿下,吾等听到奉天殿有喊叫声,冲进去时独孤侧妃已然暴毙,在场之人……”半跪在地上禀报的侍卫瞧了眼立于旁侧的凤天歌,“唯凤大元帅。” 凤天歌的心境,与北冥渊截然不同。 独孤柔的死,不过是她复仇大计里最微不足道的一环,现在活着的哪一个不更该死? 近在眼前的北冥渊,远在天边的顾北川。 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天歌?”北冥渊略惊,狐疑开口。 “回太子殿下,此事与天歌无关,我去时独孤侧妃还是好好的,说着话的功夫就突然吐血而亡。”凤天歌拱手,淡漠道。 就在北冥渊想不了了知时,外面传报,顾紫嫣来了。 而早就潜伏在御书房旁边的凤余儿却一直守在角落里,等着里面的消息。 她不会笨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御书房,一面是顾紫嫣,一面是北冥渊,在他二人面前,戏可难演,且这场戏她不必要出面。 她留下来,只是想知道长姐的安危,亦或这场由她经手的人命案,当是如何结果。 “儿臣叩见母后。”北冥渊依礼叩拜,凤天歌跟余下几名侍卫也一并行礼。 顾紫嫣冷眼瞧着地上那具冰冷无温的尸体,眼底涌出一丝快意。 跟北冥渊一般,她对独孤柔,也是忍的辛苦。 “堂堂太子侧妃在自己寝殿被害,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顾紫嫣算是释怀了独孤柔这个心结,接下来,便要做她今晚该做的事。 大齐民风素来长幼有序,尊卑有别。 独孤柔之死乃后宫妃嫔之事,顾紫嫣又是皇后,她既来,北冥渊自要站在一处。 “凤天歌,你可知罪?” 第九百五十四章 诈尸 此番这借刀杀人之计,顾紫嫣本就意在凤天歌。 加上她来之前惊闻韩章死于金翠楼,且不管其真正死因,韩章是父王的人更在凤炎死后突然遇难,难免叫人猜忌。 她今晚处置了凤天歌,也算是替自己儿子向颖川表明心迹。 倘若她的渊儿再违背颖川的意思,顾紫嫣当真不敢肯定颖川,还能不能继续护着北冥渊的太子之位。 此时听到顾紫嫣唤出自己名字,凤天歌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天歌愚钝,不知身犯何罪。” “何罪?这不明摆着的,独孤柔死于奉天殿,而当时只有你一人在场,你且说你身犯何罪!”顾紫嫣态度冷戾,言辞极端,大有不容反抗跟拒绝的霸气。 旁侧,北冥渊略有不快,“母后,此事尚未查清,天歌未必……” “既然太子要查,来人!”顾紫嫣打断北冥渊,当即从门外叫人进来,“即刻去搜延禧殿!另到御医院,将冯棋唤来!” 面对顾紫嫣的刻意刁难,凤天歌不动声色。 北冥渊想要开口,只是顾紫嫣倒也没再训斥下去,便由着她继续。 不消片刻,冯棋入殿。 依着顾紫嫣的旨意,冯棋屈尊当了回仵作。 依冯棋验查,独孤柔确是中毒,中的乃是断肠草。 对于这点,顾紫嫣没有怀疑,她给凤余儿的毒药便是以断肠草为主的慢毒,出自周歧。 慢毒不见状,毒发一刻亡。 周歧虽死,留下的好东西自然而然便宜了颖川。 这会儿,前去延禧殿搜查的侍卫也已返还。 “启禀皇后,太子殿下,吾等赶去延禧殿时,楚世子容祁正在烧东西,吾等已将残渣带来!”侍卫说话时,将那差不多烧成灰烬的枯草呈递。 顾紫嫣示意冯棋接过去,“冯院令,你且瞧瞧这是什么东西。” 冯棋领旨,仔细端详闻嗅之后皱了皱眉,“疑似,断肠草。” ‘啪!’ 顾紫嫣听罢之后,怒拍桌案,“凤天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凤天歌不卑不亢,“疑似,便是连冯院令也不确定那一团乱糟糟的东西是不是断肠草,而且天歌是在奉天殿,但有谁看到是我给独孤侧妃下了毒?” “你还狡辩,看来不上刑你是不肯招了!”顾紫嫣只想快些了结凤天歌性命,迟则生变,莫说凤天歌是镇南侯府嫡长女,她还是皇上的外甥女,这事儿她特意吩咐到龙乾外,莫惊扰皇上。 要说顾紫嫣当真是有备而来,她这一叫上刑,外面顿时进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进门便凶神恶煞般朝凤天歌走过去。 “母后!此事尚有端倪,你岂可贸然对天歌上刑,你们两个退下!”北冥渊很难形容他现在的袒护是因为凤天歌是他的人,还是因为对凤天歌心存几分怜惜。 “渊儿,此事乃后宫之案,你莫插手。”顾紫嫣愠怒看向北冥渊,算是给他使了眼色。 凤天歌瞧着这母子二人离心,多出几分思量。 “凤天歌乃前朝大臣,母后就算要动刑也不该在这里,在御书房!案子有异便当交由刑部,母后这般,儿臣断不能让!”北冥渊受够了颖川的扼喉之痛,此时被顾紫嫣牵制,心情自然不爽。 眼瞧着皇后与太子吵吵闹闹,各执一词,殿内两个嬷嬷面面相觑,谁她们也得罪不起。 倒是凤天歌,单膝跪的累了,不免换了个姿势。 就在这时,一直躺在冰冷地面上毫无生息的独孤柔突然动了一下。 凤天歌看到了,站在独孤柔最近的两个嬷嬷也看到了。 “啊!”其中一个嬷嬷尖声大叫,猛的朝后退了一步。 顾紫嫣跟北冥渊被这叫声惊扰,不免看过来,“叫什么?” 那嬷嬷脸色煞白,颤抖指向地上死尸,吓的冷汗直流,“诈……诈尸……” 还没等那嬷嬷说出个所以然,地上独孤柔又动了一下! 这一次,殿内所有人都看到了。 凤天歌佯装惊吓,起身退到角落里。 这不是她的战场,不是她该表现的时候。 她,只是看客。 接下来,独孤柔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站了起来,她脸颊惨白,双目漆黑,一身死气立在御书房正中位置。 “独孤艳!你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太子殿下身前……最蠢的那条忠狗!你以为……北冥渊爱的是你?那你定不……知道我在你上战场为他……开疆拓土保卫大齐的时候……与他在你那重华宫……翻云覆雨……享尽宠爱……” 独孤柔宛如僵尸立在殿前,双手垂落,苍白无血的唇一张一合间吐出的每一个字,与之前凤天歌在奉天殿里所言无异。 龙案后面,顾紫嫣与北冥渊大骇。 殿内两个嬷嬷早就吓的瘫在地上,一众侍卫手持利剑却也不敢上前。 独孤柔歪了歪她那颗姿势诡异的头颅,双脚麻木朝殿门处走两步,双手随着身体摇摆不定,“你以为我给你喝的是……什么……” 眼见独孤柔朝殿外而去,北冥渊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他双目黝黑,眼中含戾,一股难以言喻的煞气骤然腾起。 “装神弄鬼!”北冥渊突然从龙案后面冲出来,经过凤天歌时那股煞气让她无比熟悉。 侍卫们哪瞧过这种诈尸场面,连手里的剑都有些握不住。 “北冥渊讨厌你……又如何能喜欢你生的孽种……”独孤柔完全没有意识,整个人形似木偶一样走出殿门。 ‘噗!’ 利剑自背后直穿过胸口,鲜血顺间剑尖蜿蜒滴落。 在场众人,皆惊叹。 只见御书房内,北冥渊手握利剑,狠狠刺向独孤柔。 一剑!两剑!三剑! “我怕你……死不透……”独孤柔倒下的那一刻,就只说了这几个字。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顾紫嫣也给吓懵了,谁能想到,死透透的独孤柔竟然会在御书房诈尸。 诈尸也就罢了,还说出那许多惊悚之语。 纵然独孤柔已经倒在血泊里,北冥渊的剑仍然没有停下来。 鲜血迸溅到他脸上,昏暗烛光下,北冥渊仿若地狱恶鬼,睚眦狰狞,手中利剑在他脚那具尸体上不断穿插。 无止无休…… 第九百五十五章是错过 北冥渊杀红了眼。 那个他千辛万苦,谨小慎微守到最后的秘密竟如此突兀暴露在众人面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恼羞成怒又惊恐万状,他怕独孤柔一刻不死,就会说出更多那些肮脏不堪的鼠狼行径,那一剑一剑斩杀,根本不足以表达北冥渊想要独孤柔万劫不复的心境。 然而在场之人,却被北冥渊身上那股阴森嗜血的杀意震住了。 地上的独孤柔再也没有一丝生气,北冥渊也终于停下来,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独孤柔,哪怕独孤柔再动一下,他就能将这女人生吃活剥! 整个御书房里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顾紫嫣,到底是一国之后,顾紫嫣迅速冷静下来,她现在已经不急着欲将凤天歌治罪,而是给地上两个嬷嬷使眼色,“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妖妇拉出去烧了!” 两个嬷嬷就跟丢了魂儿似的站都站不起来,哪还能拉着独孤柔出去烧。 顾紫嫣正想吩咐御书房里里外外看傻眼的侍卫时,凤天歌终于有了动作。 她佯装因慌张而强作镇定模样,大步走到北冥渊身边,拉他手腕。 “谁!”北冥渊煞气未褪,手腕被握住一刻猛然回头,杀意顿意。 “太子殿下,尸体留不得。”凤天歌先顾紫嫣一步看向一直守在门口的李诚瑞。 李诚瑞也是人,他也吓傻了。 但与那些侍卫相比,李诚瑞顿时明白凤天歌的意思,当即唤身边太监与他一起,将独孤柔的尸体从北冥渊胯下拽出去,处理掉。 “独孤柔以妖法霍乱后宫,当斩。”凤天歌见北冥渊依旧没有反应过来,提过他手中利刃,看向身侧一众侍卫,“你们都退下,此事乃我凤天歌所为,你们都看清楚了?” 侍卫们也终于反应过来,悉数跪地。 这一刻,终于从阴暗魔咒回到现实中的北冥渊猛然一抖,眼前再无独孤柔的尸体,他看到的,是凤天歌将一切揽在自己身上。 这让北冥渊震惊又诧异,他来不及思考,只觉得现在的凤天歌就像一面墙,在他即将崩溃欲倒时生生靠住了他,给了他一股莫名的力量。 御书房内,顾紫嫣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她恨的咬牙,明明是凤天歌的死局,到最后竟成这副模样。 谁之过,谁之错! “你们两个,随本宫回去!”顾紫嫣起身绕过龙案,带着两个嬷嬷离开御书房。 北冥渊也终是冷静下来,侍卫们皆退,凤天歌亦拱手告退。 “你留下!”北冥渊在凤天歌几欲走到御书房殿门时开口。 凤天歌转身,目光清明,“太子殿下有事?” 北冥渊就只看着凤天歌,不说话。 自心底腾起的恐惧跟后怕让他本能想要把凤天歌留下来,他一个人,觉得孤独。 “退吧。”北冥渊终是长叹口气,慢慢靠在龙椅上,阖起双目。 见北冥渊如此,凤天歌转身收回视线一刻,目色凌厉如霜…… 离开御书房,凤天歌缓步踏在天青色的理石地面上,脑海里的画面不停闪现。 少年时金戈铁马,沙场点兵,战场上披荆斩棘,所向无敌,万军之前,她一声高喝,旌旗狂展,战鼓齐鸣。 她以天下兵马大元帅之尊嫁于北冥渊,十里红妆,江山为聘。 她掩其锋芒,自断羽翼,换来奉天殿血洗,一代奸妃之名。 凤天歌走的极为缓慢,身体犹如被厮杀的战车一遍一遍碾压,她有些支撑不住,脚步踉跄。 一场轮回,一场悲歌,一场梦。 脑海里画面未歇,铜镜里的银面,乌篷船里的白泽,南无馆的黎啸天,金翠楼里的赛金花! 凤天歌头痛欲裂,胸口似被巨石压的喘不过气。 画面突转,丁酉告诉她,不管是赛金花还是胭脂她们皆被关押在天牢的密闭牢房,韩章是朝中三品大员,按规矩这种案件大理寺有资格插手过问。 金翠楼被封,赛金花她们在天牢里状况不明。 不知不觉,凤天歌已然走到延禧殿外,她捂住仿佛被尖刀刺过的胸口,脚下无力,短短一条路,仿佛用尽她所有力气。 “歌儿……”延禧殿外,容祁一直等在那里。 熟悉的声音使得凤天歌抬起头,视线之内,是那抹熟悉的映入眼帘。 月光下,凤天歌脸色惨白,容祁当即纵步过去,“歌儿……” 就在容祁想要开口的时候,凤天歌突然撞进她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温暖的胸膛,久违的倚靠。 凤天歌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从未有过的彷徨跟软弱。 她害怕! 倘若她保不住赛金花跟胭脂她们,这条路她还要怎么坚持,怎么有资格坚持! 湿热的温度自胸口传过来,容祁微震,环住凤天歌的手臂渐渐收紧,声音沙哑,“有我在,没事的。” 曾几何时,凤天歌从来没想到依靠谁,这是她一个人的路,是她一个人的劫。 可现在,她真的太累了。 她只想靠在这个男人怀里,也只有靠在这个男人怀里,她才敢闭上眼睛。 坚强如凤天歌,终是在容祁怀里卸下所有防备,昏睡过去。 感受到怀中女子的无力,容祁缓缓伸手将她横抱起来,走回延禧殿。 厢房门口,解风情兀自倚靠在刷着朱漆的门框旁边,静静看着容祁抱着凤天歌从他眼前经过。 凤天歌惨白容颜在月光下那样明晰,坚强倔强又沉稳睿智的她,何时变得这样柔弱无依,还有那个总是在他面前使出小性子的容祁又何时变得这样沉稳内敛,判若两人。 解风情忽然发现,在这段他自以为是感情追逐里,他不是慢了容祁一段路。 他不是慢了,是错过…… 云光殿内,顾紫嫣回来之后就只坐在内室桌边,不言不语。 锦葵没有跟她过去,但也大概了解到御书房里发生的状况。 只是现在,她没有上前劝慰,劝说的话说多了,反而可疑。 “锦葵。”顾紫嫣沉默之后,冷声开口。 锦葵上前,“奴婢在。” “把刚刚那两个嬷嬷处理掉,还有之前咱们找的那十几个侍卫,今晚一并灭了。”顾紫嫣美眸阴狠,幽声吩咐。 “若是这般,动静会不会太大?” 第九百五十六章 再不相欠 皇宫里死个把人,只要不是要紧的就不算事儿,可一下子死十几个,还都是昨晚出入御书房的,说句难听的,皇上还活着呢。 “那怎么办?独孤柔那个贱妇当众说出那么难听的话,倘若那些话传出去,堂堂太子,名声何在!”顾紫嫣怒向锦葵。 “皇后息怒,奴婢听说那独孤柔是诈尸,死人说的话能有几个相信,这事儿也无处可查,反倒是把人杀了,平白落得个杀人灭口的猜忌……”锦葵点到即止,“奴婢多言,此事还望皇后娘娘斟酌。” 冠冕堂皇的话说出来都好听,锦葵本意并不想那些人死。 顾紫嫣深吸口气,沉凝片刻,“你说这事儿,凤余儿占了多少?” “皇后的意思是?”锦葵试探问道。 “独孤柔明明中了断肠草之毒,怎会诈尸?这里面必是有人动了手脚!除了凤余儿,还能是谁!”顾紫嫣冷厉开口,眼中显露杀意。 “奴婢眼拙,倒没看出凤余儿有问题,反倒觉得凤天歌更值得怀疑。”在锦葵看来,顾紫嫣已将凤天歌视作眼中钉,相比之下,保凤余儿才是正道。 顾紫嫣皱了皱眉,“照你这么说,这事儿就算完了?” “我们总会有机会的,眼下奴婢觉得棘手的反倒是韩大人的死,倘若这件事太子殿下不给颖川一个说法,王爷必不会太高兴……”锦葵顾左右而言他,希望能把顾紫嫣的注意力转一转。 果然,她这句话算是说到顾紫嫣心坎上,“这事儿除了丁酉,还有大理寺少卿兼办,且看父王想要个什么结果,随他心意便是。” 锦葵没再多话,只俯了俯身。 喧嚣一夜尽。 因为北冥渊的缘故,第二日休朝。 自昨日金翠楼出事便一直活跃在刑部跟大理寺的庚博远,终是来到天牢。 此时的庚博远一身官服,有狱卒带路,他很快到了关押赛金花的牢房外,狱卒打开铁链,牢门开启,庚博远慌忙钻进牢房,动作太快,身子撞到牢门上,险些跌倒。 “小钗!”庚博远走过去时,赛金花将将从铺着干草的地面,搥着墙壁站起身。 只是在天牢里呆了一夜,赛金花仿佛憔悴了许多。 见到庚博远,赛金花略为惊讶,“你怎么来了?” 她这个时候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庚博远。 金翠楼遭难,死的还是颖川的人,她总觉得此事蹊跷,保不齐金翠楼是被人盯上了,这个时候庚博远最好别跟她扯上什么关系,才好自保。 “我怎么能不来。”庚博远抬手,拉着赛金花就要出去。 “干什么?”赛金花不解。 庚博远转身,神色肃冷,“我去跟丁酉和陆湛闹了,案发时你不在场,他们凭什么关你!” 话虽如此,可赛金花到底是金翠楼的主事,关她也并不冤枉。 “你这又是何必……”赛金花不想离开天牢,她不想把庚博远扯到这件事里。 庚博远却是执意,“话我已经说出去了,他们要再关你,我就到太子殿下面前告他们,好在同朝为官,我平日里素来实诚,他们倒也给我这个脸面,答应把你放出来,你若不跟我走……那我便也不走了。” 见庚博远动了真格,赛金花没有拒绝。 她的确很想出去,无论如何,她得想办法把胭脂她们救出来…… 皇宫,延禧殿。 自昨日昏睡,直到午时才醒的凤天歌起床后不思茶饭,她要到刑部,去找丁酉。 就在凤天歌离开寝宫时,解风情突然拦住去路。 “这个时辰,你午饭还没吃,我已经做好了给你端上来?”解风情依旧是宫女打扮,眉目间清绝淡雅,为男子时风华无双,为女子时超凡出尘。 只怕容祁扮了女装,当也不如这般精致。 凤天歌无意用膳,婉言谢绝。 “那里面有人等你。”解风情知晓凤天歌会拒绝,遂朝自己住厢房里面扫过一眼。 凤天歌蹙眉,倒也没多说什么,随他一并走进房里。 厢房不似正房厅室分的那般清楚,凤天歌迈进门槛稍稍朝里走了走,便见解风情所说之人。 她没想到,是墨画。 此时的墨画,怀里正抱着熟睡的婴孩儿,婴孩儿看上去睡的很甜,白白净净,怎么看都可爱。 看到凤天歌一刻,墨画当即跪到地上,狠狠磕头。 “你先起来。”凤天歌不需要问,便知墨画何意。 墨画没敢,“奴婢自知罪孽深重,亦知凤郡主与我家主子有仇,若非有这孩子,墨画便随我家主子去了也是应该,可这孩子是无辜的……” 凤天歌沉默片刻,走过去扶起墨画,“你怎么跑到这里了?” “除了这里,奴婢不知道还能去哪里!主子没了,眼下整个皇宫的人都盼着小皇孙死,奴婢实在没办法,只能到凤郡主这里碰碰运气!奴婢求郡主饶这孩子一命,只要郡主能给他寻个生路,奴婢随郡主处置,千刀万剐也心甘情愿!”墨画哭了,眼泪汩汩涌落。 凤天歌看着墨画,“你不过是个奴婢……” “墨画就是个奴婢,命不值钱,只要郡主说一声,奴婢绝对不会眨眼!”墨画不敢直视凤天歌,却是死死护着怀里的孩子。 你不过就是个奴婢,独孤柔的恶行又岂是你能左右的。 “我会找人安排你跟这孩子出宫,给你们备足银两,叫人把你们送出皇城,只是你一个人带着孩子,未来多有不易……”凤天歌握住墨画肩膀,“珍重吧。” 许是没想到凤天歌能做到如此,墨画猛然抬头,眼泪就像豆子般噼里啪啦的掉下来,痛哭流涕,“奴婢叩谢郡主大恩!奴婢叩谢郡主大恩!” 无所谓大恩,只是不再相欠。 凤天歌转身看向解风情,“此事烦劳解寨主帮忙。” “为什么是我?”解风情颇为疑惑。 “因为我没钱了。”凤天歌说了句既真实又无奈的话,她现在真的是穷死了。 解风情还能说什么,“饭都做好了,你不吃些再走?” 凤天歌没理解风情,转尔看向墨画,“你坐下吃,稍后这位公子会带你们离开。” 墨画怯怯看向凤天歌旁边的宫女,一脸疑惑…… 第九百五十七章 哥哥必须陪着我 今天休朝,谢如萱便趁着这个时间想要去探望柴晔的妹妹。 自柴晔在谢府附近买了座宅子安顿柴怡之后,她还没过去瞧过。 此时玄武大街一间枣糕铺子里,谢如萱买了这里最有名的几种糕点,拎在手里,朝谢府方向走过去。 柴府距离谢府差不多七八户的距离,中间只隔一条巷子。 只是相比谢府,柴府要小一些,但这也花了柴晔攒下的半数银两。 府门紧闭,谢如萱上前叫门。 不多时便有个老嬷嬷把门打开。 老嬷嬷姓赵,年约五旬,身上粗布料子的棉袄,两鬓斑白,慈眉善目,看上去人也老实。 整个柴府里除了柴晔兄妹,就只有这一个下人。 原本柴晔也想多请一两个,可柴怡胆子小,先后来了好几个也只有这一个对眼缘。 “这位姑娘是?”赵嬷嬷弯着腰,恭敬且疑惑问道。 “我姓谢,是柴副将的朋友,他在里面吗?”谢如萱手里拎着糕点,浅声笑道。 赵嬷嬷恍然,“姑娘请,主子在,这会儿当是在小姐房里陪小姐用膳。” 见谢如萱进来,赵嬷嬷随后关紧府门,前走一步带路,“谢姑娘这边请。” 柴府不大,前庭虽小但后宅要相对宽敞,尤其后园还有一座十分精致的假山,假山周围环绕碧池,这个季节,池子里是空的。 这还是柴晔买完宅子后谢如萱第一次进来,便多瞄了几眼。 赵嬷嬷不是个善言谈的,走了一会儿终是来到主卧房前,“谢姑娘稍等,老奴这就进去禀报……” “不用了,我与柴副将熟识的很。”谢如萱本能走向主卧,想给柴晔一个惊喜。 房门开启,厅内无人。 谢如萱也没多想,直接拎着糕点去了内室。 就在谢如萱想要推门进去时,忽听里面有声音传出来。 “哥哥,你不要娶那个女人好不好……”床榻上,柴怡柔柔弱弱靠在床头,小脸消瘦枯黄,长期流落在外以乞讨为生,柴怡便是干干净净的样子,依旧让人看着心疼。 柴晔手里端着瓷碗,舀粥过去,“你不喜欢如萱姐姐吗?” “不喜欢。”柴怡说话时,抿紧小嘴,略低头,瞳孔往上看向柴晔,似撒娇又似委屈。 柴晔见其不喝粥,将汤匙搁回到瓷碗里,“可是如萱姐姐待你很好,她还经常与我打听你的状况,还想着找更好的大夫替你诊治虚症,小怡,你只是觉得陌生,时间久了你一定会喜欢她。” “可是……”柴怡眼泪来的快,且急,“可是哥哥若有了她,便不会理我了……” 眼见柴怡伤心模样,柴晔搁下瓷碗,双手握住柴怡肩头,“哥哥好不容易找回你,如何会不理你。” “呜呜……反正我不管,我要哥哥陪着我,永远陪着我……”柴怡突然扑到柴晔怀里,“哥哥不知道,我这十几年是怎么过来了……那些坏人……那些坏人那样欺负我……欺负了我才会给我吃的……” 听到柴怡提起过往,柴晔紧咬牙关,将怀里女子抱的愈紧,“对不起,是哥哥的错,我不该放弃找你,都是我的错!” “我不怪哥哥,可是我怕……”柴怡环臂抱紧柴晔,怕是用了全部力气。 “没事了,那些都过去了,以后有哥哥在你身边,谁也不敢欺负你!”柴晔心疼,眼眶微红。 房门外,谢如萱停滞在半空的手终是落下,她转身,有些落寞想要离开。 “谢姑娘,您这是……”外面并没有离开的赵嬷嬷见谢如萱拎着糕点走出来,颇不有解。 许是赵嬷嬷声音重了些,房间里,柴晔听到动静,当即松开柴怡出来。 “如萱?”看到谢如萱,柴晔一时惊讶。 谢如萱只停顿片刻,猛转身笑道,“猜你没去军营,我特地买了点心过来瞧瞧小怡,她还好吗?” 柴晔点头,“她还好……” 没等柴晔说完话,谢如萱直接掠过他,走进内室。 柴晔有些懵,转身跟进去时谢如萱已将糕点搁到床前矮桌上,“小怡,在这儿住还习惯吗?”就在谢如萱伸手想要去拉柴怡时,柴怡整个身子朝后缩了缩,扭头看向自己的哥哥。 多么明显的疏离跟冷漠,谢如萱只是一顿,便朝后退了退,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你们还没吃饭啊,那我就不打扰,先走了。” 谢如萱不是个能隐藏得住情绪的人,她转身的时候柴晔便看出来了,“如萱你在外面等等我。” “哥哥……”柴怡把自己蜷成一团,怯怯唤道。 谢如萱没停,直接迈步离开内室。 柴晔则走到柴怡身边,将桌上的瓷碗端给她,“你好好吃饭,有什么需要就叫赵嬷嬷去做,等哥哥回来给你带好东西。” 这是柴晔儿时经常会对柴怡说的话,他年幼时总会上山捡柴,每次回来都会给柴怡抓山上的小兔子哄她开心。 那段时光,在柴晔脑海里回忆了无数次。 柴怡捧着碗,低下头也不回应。 柴晔虽心疼,却还是转身离开。 窗棂外,柴晔的身影淡出视线,脚步声渐行渐远,柴怡就只端着瓷碗,静静的看。 赵嬷嬷从外面走进来,无声行至床边,沉默不语却十分恭敬。 “不管是谁,都别想从我手里把哥哥再抢走,谁都不行……” 府门外,谢如萱本想一个人走,不想柴晔从她后面追上来。 见谢如萱不理自己,柴晔便知她是听到了。 “小怡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只是这些年流落怕了。”柴晔跟在谢如萱身边,轻声道。 谢如萱只低头,这一刻的委屈她不想叫柴晔看到。 以往有父亲在,她骄纵惯了,很多她以为是撒娇的举动落在别人眼里是嚣张霸道,是仗势欺人。 后来父亲去逝,经受人情冷暖的她,不敢撒娇。 因为再也没有人会像父亲一样,骄惯她了。 “我没事。”谢如萱扭头,朝柴晔笑了笑。 柴晔这方敢进一步,拉起谢如萱的手,“无论如何你记住,我爱你,我想娶你。” 看着柴晔的眼睛,谢如萱突然停下来,“婚期再延迟一段时间吧,我不急。” 这一次,柴晔没有拒拒绝。 所以说,女人真的不能太懂事。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懂事跟隐忍,错过的是什么…… 第九百五十八章 御叶的心结 自皇宫出来,凤天歌第一时间接到消息,赛金花被放出来了。 于是本想赶往四海商盟的她,自天衣阁换装之后直接入密道去了金翠楼。 因有命案在身,金翠楼如今已经被侍卫前后围住,暂时歇业。 凤天歌想入,自有法。 整个金翠楼内,知道天衣阁与金翠楼之间有密道的人屈指可数。 石门开启一瞬,凤天歌果然在装有两面镜的密间里看到赛金花。 所谓两面镜,在外看不过是三幅美人图,其内却可窥视外面的一举一动。 “四姑娘!”赛金花料到凤天歌会来找她,自回来后便一直等在这里。 石门闭阖,凤天歌匆忙过去,“赛老板稍安勿躁,韩章到底是怎么死的?” “自杀。”赛金花坐在桌边,肃声回道。 桌案对面,凤天歌身体微震,随后坐下来,目露冷色,“他是自杀?” “前日我得到消息赶回去,刚好在楼前遇到胭脂她们被衙役押着走出来,我与静兰撞了一下,是静兰告诉我的。” 对于当日的事,赛金花也只知道这么多。 “如果韩章是自杀,那这件事……”凤天歌美眸凝蹙,欲言又止。 赛金花双手落在膝上,下意识收紧,“韩章是颖川的人,他突然跑到金翠楼自杀这说明……颖川怕是知道金翠楼是你对付他们的消息来源,才会想到这个法子毁了这里。” 凤天歌瞳孔微缩,“的确,我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舍了韩章。” 赛金花形容憔悴,满目焦虑,“四姑娘,眼下这案子由刑部跟大理寺同审,我便是使银子也不知道该给谁,这会儿也不知道胭脂她们在里面的情况……” 赛金花素来沉稳持重,可此事涉及颖川,她怕自己无能为力。 “赛老板放心,这件事金翠楼是因我凤天歌遭难,不管想什么办法我都会把她们救出来。”凤天歌此前见过丁酉,依丁酉之意,这件事大理寺少卿陆湛插手过甚,是以他也只能依律法行事,但可暗中相帮。 这也是昨日她未见到赛金花跟胭脂她们的原因。 “金花拜谢!”赛金花感激起身,欲跪。 凤天歌扶稳赛金花,眼中流露愧疚,“是天歌连累赛老板了。” “四姑娘此言让金花汗颜,当日我答应与姑娘共同进退,遇事却又只担心自己,是我不对。”赛金花被凤天歌扶起来,眼眶微红,“如果事情出在我赛金花身上,我便是死也要跟四姑娘把这条路走到底,可她们无辜,尤其静兰,她正怀着孩子。” 凤天歌明白赛金花对金翠楼姑娘们的情谊。 世人常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 赛金花出身风尘,身上那股侠义性情却让凤天歌敬佩至极。 当初她之所以选择与赛金花合作,也是看中这点。 “如赛老板所言,当初天歌找到您这里,曾允诺,生死同行,此番金翠楼因我凤天歌被颖川记恨上,是我之过,救她们平安出来,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凤天歌扶赛金花坐到桌边,“赛老板放心,天歌必尽全力保住金翠楼,保住她们!” “多谢。”赛金花含泪点头,心存感激。 时间宝贵,凤天歌没有在金翠楼久留,自密道回到天衣阁,转尔赶去四海商盟。 这件事她尚无头绪,但结果她已经答应出去,哪怕走极端,她也定要给赛金花一个满意答复……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凤天歌打从延禧殿离开后,解风情依其之意将墨画送出皇宫,更准备千两银票,除此之外,他还找了信得过的人一路护送墨画离城,直至安顿妥当。 解风情能在皇城找到‘信得过的人’,并不意外。 外姓五王看似固地自娱,表面上隔岸观火,实则哪个没朝皇城里派人,哪怕奸妃一案未起时,他们在皇城里的眼线也不会少。 解风情做到如此,一来这是凤天歌第一次叫他做事,二来他看墨画怀里那婴孩可怜,也算是因事不关已而生出的恻隐之心。 此时逍遥王府,解风情看着后园醉翁亭里呆坐的御叶,直接走了过去。 天气凉,御叶身上披着同款宝蓝色大氅,玉冠束发,英姿勃发。 “今日如何闲下来了?”解风情优雅坐到石凳上,看向御叶。 御叶没理会解风情,手掌半举,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掌心。 解风情好奇,“你在看什么?” “蛊王。” 御叶状似无意开口瞬间,眼前人影忽闪,解风情猛然出手,双指并拢,朝御叶手臂狠戳下去。 ‘啪、啪、啪、啪—’ 数下之后,解风情仍觉不妥,抬手叩住御叶手腕,半晌后狠吁口气,声音沉冷,“你是不是疯了!” “袖袖说我喜欢她,是因为蛊王在我心里,我受蛊王蛊惑才会被她身上的蛊母引诱,我对她的喜欢,不是爱。” 御叶一直都知道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他只是第一次知道苗红袖的身体里也有什么。 解风情看了御叶片刻,转身回坐到原来位置,“所以呢?” “我想把蛊王取出来,摔死。”御叶不看解风情,冷冷道。 解风情被御叶的想法震到了,“蛊王在你体内意味着什么你该知道!” “我知道。”御叶点头,他转身,炯炯目光落在解风情身上,“我要向袖袖证明,我喜欢她,并不是因为蛊王。” “如果是呢?”解风情猝不及防的问他一句。 御叶沉默。 “虽然我不太相信这个说法,但……事实当是如此。”解风情显然知道的更多。 “若真如此,袖袖又为何拒我于千里之外?”御叶抬头,怒道。 解风情耸肩,“这也是我始料未及之事。” 依解风情之意,当日苗疆主答应将蛊王种到御叶体内,打的就是让御叶继任下一任苗疆蛊王的意愿,为此苗疆主早早便将蛊母种到自己唯一的女儿身体里。 原本水到渠成的一件事,偏在苗红袖那里出现问题。 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问题越来越凸现出来。 这也是为何当日御老王爷将御叶接出苗疆时,苗疆主硬是将自己女儿一并搥给御玺。 四个字,培养感情。 第九百五十九章 胭脂也挺可怜 这一培养,就是十年。 十年时间,御叶对苗红袖深爱入骨,苗红袖对御叶也是厌恶到了极致。 看着这一对冤家,解风情多少会有些遗憾,外带他替苗疆主肉疼。 本以为赚到一个上门女婿,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 注意到解风情眼中无奈,御叶冷笑,“本小王早晚会向你们所有人证明,我喜欢袖袖,是真心!” “你的心就是蛊王。”解风情不想御叶再执着下去,十年,他觉得够了。 寒光骤闪,解风情倏然出手,指尖多出三枚银针。 “算我没说。” 解风情扔回手里银针,心道自己多半要努力,若哪时武功差过御叶,很有可能被他戳死。 “你不是在宫里,回来做什么?”御叶收回银针,冷声开口。 “缺钱。”解风情刚把自己所有银两都给了墨画,现在正穷。 御叶收敛眸间落寞,转身直视解风情,神色倨傲,“又来给凤天歌求情?” “金翠楼的事你听说没?”解风情言归正传。 御叶点头,“如此看,金翠楼还真是凤天歌的消息来源,这会儿倒是被顾北川端的干净。” “先有思凰阁对战南无馆,现在金翠楼也犯了杀人官司,小叶子,你就不能帮她一帮?”解风情每日见凤天歌憔悴疲惫,甚是心疼。 “本小王又不是遇灾舍粥的大善人,我凭什么拿半个御城帮她。”御叶不以为然。 解风情呵呵了,“别说我没提醒你,南无馆至今未倒,说明凤天歌已经找到外援,你打的是商战后期花最少的钱收获最大好处的主意我知道,但到那时凤天歌会不会收,你也最好想清楚。” 解风情的提醒在御叶算计之内,皇城商界混乱始于半个月前,依他对南无馆的探查,以及这段时间收集的消息,按道理凤天歌该败了。 可现在南无馆非但没有落败迹象,在外面的高价收购势头较之前更猛。 这说明什么? 凤天歌找到金主了。 只是不知道她找的谁,又能支撑多久。 虽然解风情的提醒很有必要,但御叶到底是有城府之人,断不会因为解风情捕风捉影的几句话就贸然送钱给凤天歌。 “本小王会帮她,但不是现在。”御叶咬紧牙关。 解风情给气笑了,“你就作吧!作到最后我看你能得到什么!” 眼见解风情起身欲走,御叶开口,“看你的面子,只要凤天歌答应嫁给你,我就出钱。” 嫁给她? 解风情脑海里顿时浮起昨夜凤天歌扑到容祁怀里的画面,那一刻,他哪怕是站在远处旁观,都能感受到凤天歌对容祁的依赖。 容祁从来都不是世人眼中玩世不恭的世子,而他却是。 凤天歌怕是瞎了才会看上他。 解风情惊觉自己竟会有这样的想。 莫名的,只是几日相处,他竟生自卑。 “别试图把蛊王逼出来,蛊王若死,蛊母会如何谁也不敢想象。”解风情撂下这句话,走出醉翁亭。 风起,吹过凉亭。 御叶低头看向掌心,又慢慢,攥紧拳头…… 四海商盟,凤天歌将赛金花所说如实告诉给容祁。 颖川舍了韩章欲拔除金翠楼,必是有绝对把握金翠楼就是她的消息渠道,加上之前流刃出现在天牢外欲救凤炎,思凰阁亦不可能在直接听命于顾北川。 种种迹象表明颖川第三位智者就在皇城,且已出手。 好在因为四海商盟,南无馆尚能支撑得住,现在于凤天歌而言,如何救出胭脂、静兰还有悦儿,才是重中之重。 她不能叫赛金花寒心。 有面具遮掩,容祁可以肆无忌惮看着眼前女子。 他在想,昨夜的凤天歌到底经历了什么。 憔悴,虚弱,痛苦,绝望,那许许多多的情愫混杂在一起,才会让她再也支撑不下去,倒在自己怀里。 而今,坐在自己面前,凤天歌又如往常那般冷静,睿智,无坚不摧,仿佛再大的困难也无法击垮她。 一种难以形容的心疼漫至肺腑,容祁打断凤天歌,“金翠楼的事你别想,温某帮你把她们救出来。” 凤天歌忽然静下来,略有震惊看向容祁,“盟主想到办法了?” 称呼不同,感情不同。 可不管是容祁还是温玉,不管歌儿还是凤大姑娘,皆有情在。 “韩章以死嫁祸金翠楼,这本就是死局,若不做出牺牲,很难破局。”容祁沉声开口。 凤天歌明白,所以她直到现在为止,亦未想到可以保金翠楼万全的办法。 容祁沉默片刻,“此事唯有一法。” “何法?”凤天歌颇为心急道。 “温某会让胭脂认罪,凤大姑娘且去求丁大人放了无罪的静兰跟悦儿。”容祁卯时回到四海商盟,他想了很久,也只能想到这样的权宜之计。 凤天歌以为自己听错了,“盟主说什么?” “凤大姑娘放心,便是胭脂认下罪,温某也不会叫她有任何闪失,反倒是静兰与悦儿没有背景,万一与命案有牵扯难免会被用刑。”容祁看向凤天歌,“此事温某自有思量,凤大姑娘且按温某所说,事情倒也不难解决。” “如此,岂不叫胭脂姑娘受委屈?”凤天歌知胭脂是四海商盟的人,便不想她背上这样的罪名。 “胭脂那边凤大姑娘不必考虑,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且待韩章一案结束,金翠楼在朝中需要找一位大人物倚靠,才能再经营下去。”容祁不想凤天歌纠结胭脂的事,转了话题。 凤天歌点头,“可即便是这样,金翠楼已然不能成为谍路……” 这事儿好理解,既知凤天歌消息来源,颖川倘若暗中混淆是非,消息的准确性会被怀疑。 “自然。”容祁亦明白这个道理。 金翠楼的事已有突破,凤天歌虽觉此事委屈胭脂,可也只能如此。 雅间内,气氛一时沉静。 凤天歌坐了许久,正想起身离开时被容祁唤住。 眼见容祁自桌案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本密册递过来,凤天歌迟疑,“什么?” “四海商盟的谍路,尽在此。” 第九百六十章 相爷缺夫人 看着桌案上的密册,凤天歌整个人震在那里,久久不语。 自重生以来,她心如铁如石,唯念复仇一事。 她以为自己再不会妄动情念,却未曾想今生会有一个叫容祁的人闯进她的世界。 这个男人,一次次打破她的坚持,她的执念。 从四海商盟一路相帮,到容祁以七十亿黄金托付全部身家,现在,他竟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拿出来,要交给她? 四海商盟的谍路不同于金翠楼,哪怕是烈云十三宗全盛时期的谍路都没办法与之相媲美。 比起金银,谍路是命脉! 凤天歌眼眶微红,她近日,似乎特别容易感动。 “盟主好意,天歌心领,只是……” 容祁打断她,“作为四海商盟的盟主夫人,这些若不给你,温某还能给谁。” 至此,容祁算是将整个四海商盟包括自己的命运与凤天歌连在一起,同生共死,不只是说说而已。 凤天歌终是转身,将桌上密册拿起来,“盟主放心,天歌必尽全力。” 直到凤天歌离开雅间,身影自窗棂外淡出视线,容祁都还在想,为什么这一次,他家歌儿没过来摘下他的面具,然后做点儿什么。 他这一次都准备好回应了! 许久之后,容祁从无边失望中恢复过来,唤进温慈。 他既已决定在金翠楼的事情上牺牲胭脂,自然要为胭脂想好退路。 “盟主,你这么做,胭脂姑娘怕是会难受。”温慈对容祁的决定颇为诧异。 容祁也知道这么做对胭脂不公平,但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更何况他亦有自己的思量,“胭脂总不能一直呆在金翠楼,复仇之事自有本盟主担待,她是个好姑娘,我不想她在这局里陷太深,与其让她留在金翠楼,不如回去。” “回哪里?”温慈不解。 “你即刻去信大楚给言奚笙,叫他来一趟。”容祁抬手摘下面具,指尖落在眉心。 或许在所有人眼里,容祁在这件事上委屈了胭脂,只有容祁明白,他只是未雨绸缪。 现在的四海商盟,风雨飘摇,他怕自己护不住胭脂。 “盟主的意思是?”温慈不解。 容祁狠吁出一口气,抬头看向温慈,“本盟主的意思是他言奚笙府上还缺一位相爷夫人,你叫他快点过来把胭脂领回去,本盟主说的透不透彻?你明不明白?” 温慈听到自家主子这个语调,基本就不敢不明白了。 待温慈离开,雅间里独剩容祁一人。 他望着窗棂,渐渐觉得肩头沉重。 轩辕琅的事他没告诉凤天歌,一来他不想凤天歌领那头大色狼的人情,二来到底轩辕琅受制于谁,实在是个让他难以想象的谜。 前路,太多未知…… 夜临,夜静。 临近鱼市附近的民宅里,灯火微闪。 庚博远一身朴素长袍坐在桌边,抬手翻看桌上案卷。 这些都是金翠楼出事那日,流刃自赛金花那间有两面镜的房间里拓出来的机密消息。 那间密室金翠楼少有人知,然庚博远与赛金花相知二七十载,他又是这般有城府的人,不管是金翠楼还是奕月堂,该知道的,他都知道。 “义郡?”庚博远的手,停留在眼前一张宣纸上,目光微凉。 旁侧,流刃微低头,暗惊。 “老夫早该想到,凤天歌在寒山遭遇宇文琮,又岂会没有半点怀疑,她果然在查义郡。”庚博远用手指点了点宣纸上一处写有‘平村’二字的地方,“她查到宇文琮被杀的地方了。” “颖川方面不是已经平了那村,凤天歌应该查不到什么。”流刃猜测道。 庚博远深吁口气,“偌大一个村庄,只用了一个晚上就从原本的地方消失,只留下一片平地,你觉得凤天歌会怎样想?” 流刃摇头,他不知道。 “事有异常必为妖,她定会揪着此事不放。”庚博远忽然抬头,“寒山内那五万兵将还在?” “已经转走了。”流刃道。 庚博远点头,翻过眼前宣纸,入目有三个字,极为醒目。 司徒胤。 “看到没有,凤天歌已然查到宋羽白的底细。”庚博远仔细阅览宣纸上的内容,基本与颖川所查没有出入。 “没想到他们的谍路竟也如此神通。”流刃感慨。 庚博远倒不觉得意外,反倒是凤天歌若没这般手段才会叫他失望,到底是弄死颖川两位智者的对手,他从未小看。 宋羽白的生平并没有任何值得推敲的地方,所以即便凤天歌知道宋羽白就是司徒胤,亦没有任何影响。 偏在这时,庚博远的手再次停下来。 视线之内,他看到遍布大齐七处的硫矿,这让他意外。 “先生?”流刃见庚博远神色有异,不解道。 “她为什么要查硫矿?”庚博远眉宇紧皱,脑海里有一个模糊的印象,“硫矿……硫矿……” 随着脑海里那抹模糊的印迹渐渐清晰,庚博远双目骤寒,“你先回去,我得去找宋羽白!” 流刃不明白庚博远在紧张什么,他也不想明白。 自容岚走后,流刃对自己的职责远不如初时上心。 现在的他,觉得自己如同行尸走肉,不过也好,少想那些阴谋诡计,多想想那个女人去了哪里于他而言,更有意义。 天牢当真不如归梦阁舒适,或者可以说,糟糕透顶。 密闭的牢房里,胭脂与静兰跟悦儿关在一起,这里没有露窗,灰暗的墙上挂着壁灯,灯光很暗,让人觉得极不舒适。 狱卒自铁门下面方方正正的小格里递进饭菜,只是昨天的饭菜还剩着,新递进来的饭菜也根本提不起三人半点胃口。 “韩章为什么要自杀?”这个问题悦儿打从被关进来就一直念叨,可到现在也没人告诉她答案。 静兰知道,胭脂也知道。 静兰是赛金花的左右手,金翠楼是凤天歌谍路这件事她参与其中,胭脂是四海商盟的人,知道的自然要比静兰更多。 “静兰姐,咱们被关进来多久了?”悦儿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一直没停过。 三人之中,悦儿一无所知。 她在金翠楼里只求财,对韩章‘独宠’亦是虚情假意。 她只想攒银子防老。 只想这样…… 第九百六十一章 就是这样爱我 静兰是赛金花捡回来的,自小养在赛金花身边,二人虽没有血缘关系,但静兰视赛金花为母。 这些年她替赛金花管理金翠楼,深知姑娘们不易,这会儿见悦儿哭的伤心,便挪着身子过去把悦儿抱在怀里安慰她,“放心,赛姨会救我们出去的。” 胭脂不以为然,她心里清楚,韩章在归梦阁自杀这件事,是死局。 如果她们中间没有人作出牺牲认下罪,那么整个金翠楼都会因此受累,而在她看来,那个最该被牺牲掉的人,就是悦儿。 首先她要排除掉自己,她乃四海商盟之人,凭自己在四海商盟的地位跟在容祁心里的位置,如何都不会是她。 静兰是赛金花的人,参与谍路,更何况她还嫁给了南无馆的黎靖,就算赛金花不管,黎啸天也不会坐视不救。 只有悦儿,是个没用的。 “静兰,你怀有身孕,好歹吃些。”胭脂起身将饭菜端过去,与静兰坐在一处时扫了眼悦儿,颇有些同情。 静兰低头,抬手抚过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 胭脂没说话,她在想该如何找个机会跟静兰单独说,把韩章的死推给悦儿。 亦或,她家世子早在外面,为她筹谋好了一切…… 酉时三刻,凤天歌终自鱼市回到延禧殿。 商战仍在继续,她半点不敢马虎,加上静兰深陷牢狱,她怎么都要让黎啸天放心。 这会儿厅内,满桌膳食重新热过,容祁正坐在桌边与解风情大眼瞪小眼,似乎瞪了好一会儿。 “歌儿你回来啦!”容祁看到凤天歌,当下起身相迎。 看着眼前男子笑若春风,凤天歌莫名有些心酸。 推己及人,倘若她为四海商盟盟主,此刻当真笑不出来。 “这些菜都是我做的,都是你最爱吃的!”容祁拉着凤天歌坐到自己旁边,积极讨好把碗筷一并端过来。 解风情看着容祁那般殷勤,也想争取点儿什么,“菜是世子做的,生火劈柴却是风情。” 明明苦的累的活儿他都做了,此时说出这些也正常,可在说出这句话后,解风情会脸红。 不是难为情,而是觉得自己造作了。 他知道凤天歌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然而他却无能为力。 “都吃吧。”凤天歌有些疲惫,也实在没有胃口,却还是强噎着把碗里的米饭吃干净。 桌上除了容祁偶尔说话,解风情不再言语,凤天歌也只是应了容祁几句。 直到最后,凤天歌撂下碗筷,拿起桌边拭巾抹过唇角,“都歇吧。” 就在凤天歌起身离开时,忽然后退回来,看向容祁。 “怎么?”容祁茫然。 凤天歌没开口,就只俯身,在容祁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覆唇。 并非蜻蜓点水,凤天歌落唇很重。 早在四海商盟便准备好的容祁,这一刻又麻爪了。 一双眼睁的贼大! 吻过之后,凤天歌转身离开,回了内室。 整个过程,解风情尽收眼底。 心,凉如水。 直到内室房门闭阖,容祁方才恢复神智,“瞧瞧,我家歌儿就是这样爱我,有什么办法呢。” 解风情吃不下,搁下碗筷。 容祁也没继续吃,他可舍不得唇上再沾染别的味道。 “容世子胜在,先遇到。”解风情起身,颇有些不服气开口。 容祁耸肩,“谁让你没先遇到呢!” 说真的,现在的容祁看上去,颇有些嘚瑟啊! “但我不会放弃的。”解风情声音依旧温和,目光却是坚定。 “你靠什么?”容祁抬头,一脸傲娇。 解风情想也不想,“脸。” 想他解风情靠着这张脸,五湖四海都混过来了。 容祁闻声,终于正经瞧了瞧解风情那张脸,仔细打量之后认真道出三个字。 丑、八、怪! 翌日清晨,早朝之上。 北冥渊着刑部跟大理寺共审金翠楼一案,交代下来的几句话里只有一句有用。 杀人者,偿命。 北冥渊对于金翠楼之事一无所知。 原本凤天歌想过去求北冥渊,但她百思之后放弃了。 北冥渊无疑是个小人,倘若叫他知道自己设有谍路,以北冥渊的小人之心还不知道要揣测出多少事端。 圣旨已下,丁酉跟陆湛下朝后自然要依旨意行事。 天牢里,锁链声响,关了两天两夜的铁皮牢门终于被狱卒打开。 胭脂三人闻声起身,遂由狱卒带出牢房。 此时因为狱卒有意安排,胭脂行至最后。 就在三人欲走出天牢的时候,身侧狱卒塞给胭脂一张字条。 胭脂低头打开,看到两个字。 还没等胭脂反应,那狱卒倏然出手将字条抽回来,直接搁到嘴里嚼两下吞到肚子里。 胭脂走不动了。 “快走!”狱卒不知道字条里写的什么,他只是听命行事。 可胭脂看到了,清清楚楚。 那两个字真像两把刀子猝不及防扎在她身上,她连喊疼的机会都没有,就只有震惊,跟绝望。 “快点儿走!”狱卒见胭脂不动,伸手推了她一下。 “滚开!”胭脂突兀低吼,美眸生寒,血丝满布。 在她前面,静兰闻声回头,“胭脂?” 胭脂的叫声惊动外面狱卒,一瞬间十几个狱卒冲过来,手里皆提着刀。 静兰不明所以,走过来,“没事的,我们一定会没事。” 胭脂的身体在发抖,双手攥成拳头,眼中迸射寒凛煞气。 她看向那狱卒,眼中燃着火焰,“你是谁?” 狱卒生怕胭脂说错话,直接举刀,“大人还等着升堂,休要放肆!” “胭脂,你别激动,我们先出去再说。”静兰怕狱卒对胭脂动手,硬拉着胭脂走出去。 在天牢里关了两天两夜,初遇阳光,不免刺眼。 静兰跟悦儿本能用手遮挡光线,唯胭脂眼睛也不眨一下,急切看向左右,似在寻找什么。 然四处,却是无人。 三人被推上囚车,拉往刑部。 而此时,刑部公堂外已然围满看热闹的百姓。 他们中间,有黎靖跟温慈。 惊堂木响,杀威棒跺地的声音盖住了围观百姓的嘈杂声。 “带人犯!” 因为刑部审案,丁酉居中,陆湛听审。 此时随着何师爷一声高喝,胭脂与静兰悦儿被衙役带上公堂。 ‘威武—’ 第九百六十二章 胭脂认罪 公堂之上,胭脂被迫跪地时扭头看向堂外。 她一眼看到温慈,也看到了温慈在这一瞬间作出的手势。 那是四海商盟独有的信号,意为遵命。 没有命,何来遵? 胭脂在这一刻终于有些相信,她在牢房里看到的两个字,当真出于容祁之手。 即便她早就认出那是容祁的笔迹。 可不该啊! 绝不应该! 胭脂不甘心,她又回头,温慈捕捉到胭脂眼中的不可置信,便又做了一次刚刚的手势。 堂上,静兰跟悦儿跪在那里,低头不语,唯胭脂反复回头。 “嫌犯胭脂,跪好!” 何师爷又喝一声时,惊堂木再次响起。 韩章活着走进归梦阁是许多人都看在眼里的事实,死在归梦阁亦是事实。 如此可断,当时处于归梦阁的人有重大嫌疑。 说白了,必有一二,亦或此刻跪在堂上三人皆是凶手。 丁酉审的,是这个。 丁酉堂前问话,最先回答的是悦儿。 悦儿对任何事皆不知情,是以她说的话,就是整个案件的过程。 前日酉时,韩章与往常一般入金翠楼去找悦儿。 但与往常不同的是,一向对花魁胭脂不太感兴趣的韩章突然要听胭脂唱曲,悦儿那会儿还生怕胭脂抢了自己生意,对韩章百般献媚。 奈何韩章那晚就跟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就要找胭脂,悦儿不去叫人,他便自己从金翠楼二楼闯上三楼。 因为是朝中大员,又是金翠楼常客,加上赛金花不在,是以没人拦得住韩章,硬是叫他闯到归梦阁外。 当时丁丁在门外阻拦,巧在那会儿静兰去了。 虽说静兰已经嫁人,但那晚赛金花不在,静兰作为昔日主事当下过去劝阻,奈何韩章不依不饶。 差不多闹腾一柱香的时间,归梦阁里胭脂不胜烦扰将门打开。 就这么一瞬间,韩章突然闯进去,悦儿一直拉着韩章,她是被带进去的。 静兰生怕出事,转身叫丁丁通知赛金花,她随后便也跟着走进归梦阁,主要是想护着胭脂不被欺负。 就在静兰进去时,韩章突然转身将房门关紧。 说真的,悦儿说到这里时连她自己都觉着匪夷所思,“韩大人也不知发的什么疯,竟然……竟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狠狠插到自己胸口,大人明鉴,韩大人的死与民女没有丁点关系!民女冤枉!” 莫说悦儿不信,在场之人皆不信。 “大胆,你这贱妇简直一派胡言!依你之意,韩大人在归梦阁里是自杀?”听审座位上,陆湛怒声低吼。 陆湛是颖川的人,他与丁酉共审的目的,就是想尽办法令金翠楼的人获罪,继而诬陷整个金翠楼图谋不轨。 丁酉瞧了眼陆湛,“陆大人少安毋躁。” 陆湛未理丁酉,深吸口气,继续听审。 堂上有三人,听罢悦儿口供,丁酉看向静兰。 何师爷心领神会,“嫌犯静兰,你且说说当日在归梦阁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静兰跪在地上,默声不语。 见静兰不说话,两侧衙役皆跺杀威棒,低喝‘威武’。 就在这时,静兰突然倒地,双手捂住小腹,额头渗出冷汗,“大人……民妇腹痛……”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整个公堂混乱一片,陆湛以静兰假意称病为由要求上刑,堂外黎靖却称静兰身怀有孕,高喊造势。 丁酉权衡之后命人将静兰抬下去救诊。 堂上一时安静。 按道理,静兰下去诊治便该由胭脂口述,然而丁酉却没开口,只是闭目。 公堂之上,胭脂静默跪在那里,美眸微垂,落在袖内的双手紧攥成拳,任指甲嵌进肉里亦不自知。 她反复想着自己在天牢里看到的那两个字,反复想着温慈刚刚的手势。 她想了无数个理由否定这一切,抛开自己是四海商盟的人,她与容祁还有自小到大的情谊! 她相信这世上所有人都会害她,唯容祁不能! 绝对不会! 不消片刻,静兰被衙役带回公堂。 “嫌犯静兰,说说吧!”何师爷喝了一声。 此时跪在地上的静兰,脸色好似比刚刚还要苍白憔悴。 她俯身,叩拜,“回大人,前日民妇与悦儿跟韩大人一起闯进归梦阁后……” 静兰声音颤抖,抚撑在地上的手缓缓收紧。 胭脂就跪在她旁边,看到静兰如此,她的心,悬了起来。 “接着说。”丁酉沉声喝道。 “韩大人就跟疯了一样要……要侵犯胭脂,我与悦儿拼命想要拦住韩大人,可韩大人会功夫,他把我跟悦儿推开朝胭脂扑过去……结果……” 胭脂心痛,她抬眸,看向静兰。 “结果胭脂突然从床头抽出匕首狠狠刺向韩大人!”静兰匍匐在地,眼泪无声划落,身体瑟瑟发抖。 静兰的口述无疑在指认杀人者,乃胭脂。 堂上堂下,一片惊呼,就连悦儿都震惊的说不出话,只瞪大眼睛看向静兰。 胭脂也没说话,她何等聪明。 如果之前她不相信那张字条的真实性,不相信温慈的手势,可她知道静兰啊! 三年相处,静兰并不是会为一已之私陷他人于不义的人。 刚刚,必是有人给静兰这样的指示。 所以,她被抛弃了吗? 可为什么三个人里,被抛弃的会是她! 她便没有静兰重要,难道连悦儿都不如? 到底是谁的主意? 容祁? 亦或凤天歌! “静兰……”从震惊中缓过来的悦儿怯怯看向静兰,她只是不明白。 静兰终是抬头,悲凄抹泪,“悦儿,我知道你不想供出胭脂,可纸包不住火,韩大人怎么可能是自杀,你不觉得你说的话荒唐么!” 悦儿茫然看向静兰,又转向胭脂。 “嫌犯悦儿,你可改供?”何师爷见丁酉不开口,低声喝道。 悦儿只是个求财的,她能怎么办,“回大人,民女知罪,民女亲眼看到是胭脂捅死了韩大人,她是凶手!” 听审的座位上,陆湛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他有心想要说话,却听丁酉问到胭脂。 “胭脂,你可认罪?”丁酉早知凤天歌的计划,寒声质问。 认罪? 她何罪之有? 分明是韩章自杀,分明是凤天歌害她! 胭脂路漫漫,下线很遥远…… 第九百六十三章 胭脂的绝望 胭脂无声跪在那里,皓齿狠咬,美眸如霜。 心在这一刻,彻底绝望。 她忽想到那一日四海商盟里,凤天歌摘下容祁的面具,两个人亲吻的画面让她心脏猛的一抽。 为了凤天歌,容祁做了什么? 他不要自己的命,七十亿黄金拱手相送,四海商盟无端受累,风雨飘摇。 现在他这是要把自己的命也拱手送给凤天歌? 她算什么? 那可是杀人的罪,在容祁心里,她的命竟这样一文不值! “嫌犯胭脂,大人问你话呢!”何师爷催促时,杀威棒再次震慑整个公堂。 胭脂缓缓抬头,沾着泪珠的眸子微微轻颤,面色冰冷,却无波澜。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她们两个已经说的那样明白,大人还需要胭脂说什么?” 丁酉皱眉,“你这是认罪?” “我可以不认么?”胭脂笑了,她强撑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心却似被人拧着,疼的无以复加。 突如其来的被抛弃,她还没有适应。 丁酉点头,看向陆湛,“陆大人可还有疑问?” 陆湛未料会是这样结果,他还等着给地上的人挨个上刑,却不想竟然会有人主动认罪。 倘若此时认罪的是悦儿,陆湛不会罢休,但现在认罪的人是金翠楼的花魁,此事若能叫她认下,自己也算不辱使命。 见陆湛摇头,丁酉抬手拿起惊堂木,正要拍下去的时候,胭脂突然大笑,眼泪狂涌。 “胭脂认罪!是我杀了韩章!” 突兀声骤然响起,堂上堂下皆是一震。 “胭脂认罪!是我杀了韩章!” 歇斯底里的吼叫声响彻公堂,胭脂突然站起来,身体摇晃着大笑,泪水布满脸颊,眼睛带着绝望,“是我杀了韩章!你们都听到没有……是我杀了韩章!” 地上,静兰起身想要过去拉住几近癫狂的胭脂,却被她狠狠推开。 “静兰姐!”悦儿急忙扶稳静兰,胆怯藏在她身后。 见胭脂发疯发狂,堂上衙役顿时冲过去将她强行按压在地。 “威武—” “啊—啊啊啊—” 胭脂也不挣扎,额间迸出青筋,双目充血,一双眼睛狠狠瞪向地面,声嘶力竭,“是我杀了韩章!是我杀了韩章!” 堂上一片混乱,丁酉皱眉。 何师爷心道不妙,“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罪犯胭脂带下去!” 嫌犯变成罪犯,案子落下石锤。 就在胭脂被两名衙役强押着走下公堂时,她猛然扭头看向公堂外围观的百姓。 温慈在。 她怒对! 虽然只是一瞬间,温慈却无比真实感受到那抹视线里蕴含的暴戾跟狠诀,以及汹涌澎湃的悲愤跟恨意。 时机不对,温慈只能避开胭脂目光,退出人群。 胭脂大笑,任谁都能听出她这笑声里的绝望。 公堂恢复寂静,丁酉重拍惊堂木,“既是胭脂认罪,你二人无罪便……” “丁大人,刚刚那胭脂似乎异常,你这般轻易将此二人无罪释放,会不会过于草率?”陆湛刚刚被胭脂吓了一跳,这会儿算是缓过来。 丁酉不以为然,“所以陆大人怀疑胭脂冤枉?也罢,陆大人难得来刑部听审,既是你说,本官便把胭脂放了,拿她二人入狱,如何?” 陆湛皱眉,“大人这是什么话?” “太子殿下看中此案,本官既是审清,自然要速速结案好给太子殿下一个交代,陆大人觉得本官审案有误,我便依着陆大人的意思判了静兰跟悦儿,大人若还不满意,那这案子本官便当堂移交大理寺,如何?”丁酉面容精瘦,颧骨高,眼眶略凹,双眼望向陆湛时溢出精光,看似退实则却是以退为进。 案子一早就定由刑部与大理寺共审,中途这么一转,难免生出事端。 “本官只是提醒丁大人,若大人觉得无异议,宣了便是。”陆湛是个聪明的,他虽在朝廷里站了队,但心里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不再吭声。 至此,初时于凤天歌而言是死局的金翠楼一案,告终。 胭脂获罪。 思凰阁,密室。 原本昨夜庚博远便要见宋羽白,但那时宋羽白并不在思凰阁。 是以庚博远下朝之后自太史院转了一圈回到庚府,又辗转到了思凰阁的密室。 此时夜明珠照耀下的密室,宛如白昼。 庚博远将昨夜叠好的宣纸搁到桌面上,推向宋羽白。 宋羽白依旧是一身与他年纪极不相衬的褐色长袍,斯文秀气的脸上,那双眼分外清澈,黑白分明。 他拿起被庚博远推过来的宣纸,扫了眼上面的内容。 七处硫矿,以及跟硫矿相对应的所有者。 宋羽白多年行商,起起伏伏,以他的经验跟眼光,硫矿无关国计民生,至少在眼下这场商战里,无足轻重,“哪儿来的?” “金翠楼的密室里。”庚博远毫不隐瞒。 宋羽白抬头,“凤天歌在查硫矿?” 庚博远微微颌首,显而易见。 “她查硫矿……”宋羽白握着手中宣纸,幽幽抿唇。 宋羽白与普通商人不同,他的眼界跟境界决定了他的学识。 说白了,倒弄的玩意太多,知识都学杂了。 见宋羽白默不作声,庚博远原本也没有让他猜的意思,“大齐前太子妃独孤艳生前曾专门派人研制一种特别具有杀伤力的暗器,或者叫武器。” 这个秘辛鲜少有人知道,只不过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独孤艳既然有动作,自然会留下蛛丝马迹。 宋羽白没有打断庚博远,视线下意识落在宣纸上。 “当年独孤艳为了研制那批武器,曾叫烈云十三宗的凤凰私下于安平购得一座硫矿,虽然直到现在颖川也没查出独孤艳想要制的那批武器到底是何模样,但老夫所猜,那武器必是极具杀伤力,若真制成,威力非同小可。” “所以呢?”宋羽白记下宣纸上的内容,抬头问道。 “凤天歌让金翠楼去查硫矿,只怕……”庚博远说到这里,目色幽冷。 宋羽白也不着急,只等庚博远想好了再说。 有些事,细思极恐。 昨日未见宋羽白,庚博远回到府邸之后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他反复推敲又大敢论证,最后得出的结论是。 凤天歌,许是银面…… 第九百六十四章 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当年独孤艳麾下众人,除了烈云十三宗,便属副将银面最是英武,本事也大。 奸妃一案,烈云十三宗尽陨奉天殿,无一生还。 虽说北冥渊后来设计诈出银面,更将其斩于护城河畔,但谁也不敢保证那人就是银面,毕竟独孤艳在世那些年,银面一直是个谜。 如果不是硫矿,庚博远不会有这样的猜忌。 世间,唯独孤艳的人知道硫矿的作用,凤天歌偏偏私下查探遍布大齐所有硫矿。 这是巧合吗? 显然不是。 至少在庚博远眼里,世事无巧合,所有事的发生都有其必然的因果关系。 庚博远不敢保证凤天歌就是银面,但他大致可以肯定凤天歌与独孤艳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此也可以解释凤天歌为何没有在一开始投到保皇派麾下,亦未与太子党交好,而是在朝中自成一派。 当年的独孤艳,便是如此。 这样的推测在庚博远看来足以用震惊二字形容,对宋羽白却是无关紧要。 凤天歌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庚大人来意,是想让宋某收了这些硫矿?”宋羽白扬眉,问道。 庚博远点头,“不惜一切代价。” 大齐终有一战,谁能掌握最先进的武器装备,谁就能在最后一战中,赢得绝对主动。 他需未雨绸缪。 “钱。”宋羽白一字以蔽之。 “钱不是问题。”庚博远了然,随后又道,“但有一样,你不能叫凤天歌看出来你是专门奔硫矿去的。” 说白了,消息是从金翠楼盗得,倘若宋羽白做的太过明显,以凤天歌的睿智必会引起怀疑。 无论如何,庚博远都不能叫赛金花怀疑到他。 那是他的软肋…… 欲盖弥彰这种儿宋羽白会做,并不难。 硫矿一事之后,宋羽白友情提醒庚博远,以南无馆这段时间的势头,凤天歌当是找到金主。 庚博远亦猜到如此,他叫宋羽白放心。 颖川有钱…… 幽市,四海商盟。 温慈在向容祁讲述公堂上胭脂的反应时,身子本能抖了抖。 即便胭脂依照容祁的指示认罪,但温慈看得出,她认的并不心甘情愿。 “老奴以为盟主最好还是亲自走一趟天牢,与胭脂姑娘好好解释一下。”温慈立于案前,恭敬道。 容祁双手托腮,状似小可爱。 “本盟主去解释……你觉得本盟主该跟她怎么解释?”容祁抬起头,皱眉道。 温慈表示不知道,你丫造的孽现在这是在问谁? 虽说容祁对于胭脂的事早有思量,客观讲他牺牲胭脂的行为并不能对胭脂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在主观上,讲感情,容祁这么做的确非常不妥当。 “雷伊。”容祁唤道。 雷伊现身,“属下也不知道。” “那就一起想,站在这里想!” 以容祁惯常的口头禅,接下来应该会说‘想不出来扣工钱。’,但他没说。 容祁特别清楚自己现在的境遇,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他都没敢提钱,怕温慈跟雷伊管他要。 以前身价过亿,容祁底气就跟盘古开天辟地浊气下沉那么十足,现在…… 容祁忽然以手抚额,这该死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发财! 是的,容祁想到最后,决定先不去找胭脂解释。 且等胭脂消消气吧…… 武院,后山。 今日的苏狐没有去雀羽营守着自己元帅的位子,而是跑到公孙佩这里抒发感情。 “师傅,徒儿近段时间发现一件事。” 拥剑小筑里,苏狐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趴在矮几上,盯着正在批阅书卷的公孙佩。 公孙佩头都没抬,奋笔疾书,“什么事?” “我发现我可能不是我爹亲生的。”苏狐的家书送回圣域了,收到的回信却是一封断绝父子关系的断绝书。 区区五十亿两黄金,老不死的连儿子都不要了! 公孙佩抬头,“深表同情。” “师傅不必这样,徒儿不伤心!”苏狐勾着坐下木凳朝前凑凑。 “为师同情的是你爹。”公孙佩真没啥时间应付苏狐,太学院院令这种事真不是人干事儿,每天忙到飞起来。 “师傅,徒儿现在没有爹了,人家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苏狐颇有些难为情的看向公孙佩,“爹,你能不能借我点儿钱?” 公孙佩吓了一跳,“注意称呼。” 见苏狐喀吧喀吧眼睛看过来,公孙佩终是停下手中狼毫,“多少?” “五十亿黄金。”苏狐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公孙佩没有反应。 以苏狐对自家师傅的了解,这样的公孙佩可以说是很淡定了。 实则不然,公孙佩只是还没来得及崩溃就已经僵硬。 “师傅?”见公孙佩一言不发瞅着自己,苏狐下意识抬手晃了晃。 公孙佩终于有了反应。 他起身,绕过矮几走到苏狐面前,伸手拎起苏狐衣领拖其行至小筑门前,用尽所有力把人往外一抛。 关门之前嘀咕了一句。 “这是哪里来的一个什么玩意……” 午时将至,距离谢府不远处的柴府内,赵嬷嬷将准备好的膳食端进房间。 柴怡独自坐在床榻上,把玩着手里的铃铛,干草一样的头发披散在肩上,脸颊蜡黄且瘦,身体看上去如初时在幽市一般单薄。 “小姐,吃饭了。”赵嬷嬷将托盘搁到桌边,端起参粥过去。 柴怡瞄了一眼,“谁叫你自作主张放参片的?” 赵嬷嬷闻声,双手微颤,“老奴是觉着……小姐这几日只在早上喝些粥身体会垮……” ‘啪—’ 柴怡猛抬手,端起瓷碗狠狠砸向赵嬷嬷的脸,眼神阴蛰,目光凶狠,“你敢抗命!” “小姐饶命,老奴不敢!”赵嬷嬷忍着痛跪到地上,热粥顺着那张老脸一汩汩的朝下滑。 柴怡脸上无甚表情,唯独那双眼透着让人心寒的凉薄,“重新煮。” “老奴这就去煮!”赵嬷嬷不敢喊疼,当下起身退出房门。 “站住。”柴怡看向赵嬷嬷,“苗红袖这两日还在缠着凤君离?” 赵嬷嬷转身,脸上的粥一滴滴落在粗布衣服上,还冒着热气,“回小姐,圣……苗红袖这几日都呆在雀羽营,黏着凤君离。” “御叶没去黏她?”柴怡抬头,阴冷问道。 “这两日没有。” 第九百六十五章 以无招胜有招 见柴怡挥手,赵嬷嬷赶忙退出房间。 房子里清冷寂寞,唯有铃铛声不时响起。 柴怡的视线不禁落向手中铃铛,往事如泉。 儿时的记忆已经模糊,她连父母长什么样子都有些记不得了。 是呵,那个狠心把她卖到烟柳之地的畜牲,到底长什么样来着? 她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的哥哥。 那时哥哥很瘦,身上总带着被懦弱无能就只会窝里横的父亲打伤的痕迹,可是哥哥在她面前却总是笑,每次哥哥从外面回来都会给她带许多许多好吃的,好玩的。 那个家冷的让人从骨头缝里透着凉气,她甚至觉得儿时最开心的一件事,就是被父亲卖掉。 终于可以离开那个冰冷的地方,除了哥哥。 儿时天真啊,她以为自己总能找到机会去见哥哥,把哥哥一起带走。 不曾想,再见已是经年之后。 这些年,她经历的太多,也终于明白,地狱永远不被适应。 比较起来,那个冷的可以让她从骨头缝里透着凉气的家,才是最好的。 可她已经回不去了…… 金翠楼一案告终,静兰跟悦儿被判无罪,当堂释放。 与此同时,一直守在金翠楼外面的衙役皆撤,金翠楼也打开门开始做生意。 一切如旧。 唯独少了一个花魁。 对于悦儿来说,整件事于她而言最大的打击,便是少了一个金主,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些,加上静兰在回来的路上劝过她,胭脂虽说获罪,但总归有人会救,叫她不必担心,悦儿便觉得这事儿就真的过去了。 此时三楼,那间拥有两面镜的房间里,赛金花与凤天歌分至左右,静兰坐在她二人中间,将当日的事一五一十重复。 过程于悦儿说的如出一辙,没有丝毫疏漏。 静兰担心胭脂,便向赛金花打探,回答她的是凤天歌。 “静兰姑娘莫急,胭脂与楚国言相关系非浅,再有三日言相即到,届时胭脂自会安然。”凤天歌解释道。 静兰点头,“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静兰,你现在已为人妇,以后这金翠楼你少来。”桌案旁边,赛金花拉起静兰的手,眼中尽是疼惜。 “黎靖不是俗人,他不会在意。”静兰明白赛金花的意思,可金翠楼是她娘家,又岂有割舍的道理。 “黎靖知你,但世人不知你。”不管静兰如何说,赛金花已然打定主意不叫她再踏进金翠楼半步,但可随时出入奕月堂。 静兰没拗过赛金花,答应之后退出密室。 房间里安静片刻,赛金花透过两面镜看向外面的金翠楼,“我的苦心,希望她能明白。” “静兰姑娘是个懂事的。”凤天歌低声道。 赛金花点头,随后看向凤天歌,“胭脂真的没事吗?我听人说她在公堂上反应似乎有些激烈……” 凤天歌也听说了,虽担心却还是劝慰道,“赛老板知她身份。” “是啊,只是有些委屈她。”与胭脂相处三载,赛金花对胭脂有感情。 不提胭脂,凤天歌言归正传,“经此一事,天歌想暂废金翠楼谍路,赛老板以为如何?” 赛金花沉默许久,“当如此,只是……” “天歌自有消息渠道,赛老板放心。” 相处得久,赛金花赞服眼前女子能力,她只是愧疚,“当初我答应与姑娘同行,是我做的不好,金翠楼无端暴露,必是我哪里疏忽……” “赛老板别这样说,你能在时局不明的情况下倾力相帮,已是天歌恩人。”凤天歌不想赛金花自责,又道,“就眼下情形,金翠楼若想继续,怕是要在朝中寻得靠山,否则……” “金翠楼是我一辈子的心血,虽然在世人眼里这是个肮脏污秽之地,可这人世间又有几人超凡脱俗,不染尘烟,不过是各有各的肮脏罢了,四姑娘,这金翠楼,我不会放弃。” 凤天歌点头,“天歌会尽力。” “多谢。”赛金花微微颌首。 随着金翠楼谍路被第三位智者以一场人命案捣毁,时局渐趋明朗,凤天歌亦知,当早作准备。 自密室离开,凤天歌于天衣阁换装正准备登上哑七的马车,却在对面酒楼三楼雅间的窗口,看到熟人…… 皇城西南,逍遥王府。 现为苗府。 北冥狄自那日带着容祁回来找场子,场子没找着,皇宫也回不去了。 据说他走之后,景帝当即命人将自家皇弟的用具一并打包,专门用皇家撵车给送了回来。 此时主卧房内,容祁正陪着北冥狄对弈。 嗯,在被御叶无情打击之后,曾经对自己此生唯一执着之事生过放弃念头的北冥狄,又活了。 “皇叔你现在思考的速度,有所提升啊!”眼见黑子落盘,容祁捏着手里的棋子,没有动。 北冥狄得到容祁夸赞,颇为自得,“知道为什么吗?” 容祁摇头。 “反正我思不思考,于结果没有任何影响,那我还不如另辟蹊径,都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我速度快,你跟御叶也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这样我赢的几率会不会很大?”北冥狄没有开玩笑,他在认认真真说。 容祁这辈子没佩服过谁,唯独眼前这位。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北冥狄解释,二人对弈至今,他从来没有思考过啊! “很大。”容祁点头。 “那你快点!”北冥狄催促道。 对于北冥狄这种近似傻缺的思维方式,容祁给予了最大程度的包容跟配合。 这就是他跟御叶不一样的地方。 输赢不是目的,如何诱骗北冥狄答应自己的请求才是目的。 “皇叔近日可听说金翠楼的事了?”容祁跟着北冥狄的节奏,边落子边道。 北冥狄落子之后点头,“韩章死了,胭脂杀的。” 就在容祁落子时,北冥狄忽然想起一件事,“胭脂是四海商盟的人吧?” “她是。”其实容祁现在不太怎么想提胭脂,他还没想好该如何跟胭脂解释,“她的事皇叔不必操心,反倒是韩章死在金翠楼这件事,对金翠楼影响不是很好。” 北冥狄落子,“那又怎么滴!” 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第九百六十六章 高估了你 之前四海商盟时,凤天歌曾说过金翠楼需要在朝中找一位身份跟地位都要相当的靠山,才能在皇城屹立不倒。 这事儿容祁上心了。 眼下除了这事儿,他基本也没什么可以帮助她家歌儿。 而容祁觉得这个人很好找,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皇叔,其实……近段时间外面有些传言不知道你听没听过。”容祁根本没看棋盘,胡乱落子。 北冥狄抬头,颇有兴趣,“有什么八卦?” “那个……还是不说了。”容祁摆出一副特别难以启齿的样子,犹犹豫豫。 “那就不说了!” 北冥狄一语,顿叫容祁无语凝喉。 “还是说吧,外面传皇叔你喜欢男人,说逍遥王府里没有女婢就是这个原因,更甚者,他们说皇叔你将府上男仆都祸害了一遍!言辞之恶劣,不堪入耳!”容祁以为自己编的还不够,“皇叔你府上是不是还养着一条公狗……” “咋?本王还能去祸害公狗啊!”北冥狄顿时扔了棋子,“胡说八道!本王喜欢谁你还不知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世人不知道。”容祁身子朝前凑了凑,“侄儿有一办法,可替皇叔分忧。” “说!” “世人说皇叔你喜欢男人,那皇叔就喜欢一个女人给他们瞧瞧。” 容祁话音未落,北冥狄一脸震惊打断,“你的意思是,叫本王把我爱慕你母妃的事昭告天下,你同意?” “你敢!”容祁瞬间炸毛。 北冥狄耸肩,“是你说的……” “我的意思是皇叔你可以到金翠楼里挑个姑娘独宠,这样既可以解除谣言,又可以让金翠楼平平安安过了这一劫,多好。” 北冥狄在棋艺修炼上可能少了那么丁点慧根,但在别的问题上,他仍旧是一个聪明的王爷。 “你是不是想让本王帮你保金翠楼?” “也不全是为了金翠楼,还有皇叔你……” “是,还是不是?”北冥狄坐直,重声问道。 容祁点头,“是。” 北冥狄丝毫没有犹豫,“这事儿本王答应,明早就给你办!” 容祁震惊,感激涕零。 “但有一个要求,你知道的。”北冥狄扭头看向窗棂,朝外面稍稍抬了抬下颚。 容祁了然,“知道知道,答应你!” 容祁没容北冥狄把话说出口,如此方便他在未来的日子里耍赖。 赢御叶? 他跟钱有仇么! 在得到北冥狄的肯定回答后,容祁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于是低头想要结束这盘棋。 这一低头不要紧,棋盘上白子大胜。 此时此刻面对此情此景,容祁发自内心觉得,他家皇叔可以死不瞑目了…… 御叶住在逍遥王府,容祁来找北冥狄他一早知道。 于是在容祁离开主卧房的时候,被钟叔请到后园的醉翁亭。 且不管御叶为何见他,容祁都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即便南无馆已经有了四海商盟的七十个亿,可谁敢保证这些就够? 容祁对御叶的态度只有一个,形象点儿说就是老鼠爱大米。 我要吃定你! 冬去春初,春寒料峭。 后园的花草开始发芽,碧池里亦有了活水。 醉翁亭与一般凉亭的建筑颇有不同,它属四角亭,亭间四柱支撑起整个凉亭的主体,内里空旷,周围悬着的雪白轻纱纵寒冬亦没收起来。 竟然没被吹坏,也是奇迹。 “在下容祁,拜见御小王爷。”容祁入亭,身体微弯,拱手笑道。 人穷志短,许是连容祁自己都不觉得,今日相见与之前相比,他屈膝了。 对面,御叶瞥了眼容祁,“坐。” 容祁顺从落座之后,笑脸相迎,“不知御小王爷找我,有何要事?” 御叶扫了眼不远处的拱门,之后垂眸端起茶杯,“喝茶。” 容祁则伸双手端起身前茶杯,香气扑鼻时,某世子有些热泪盈眶。 自从没了七十亿黄金,他已经许久没喝过这样名贵的茶。 “刚刚与逍遥王对弈,容世子赢了?”御叶落杯时,抬炯目看向对坐之人。 容祁点头,“王爷谦让,容某自愧弗如。” “容世子这样欺骗逍遥王,良心不会痛?”这是御叶见到逍遥王之后,一直疑惑在心里的问题。 在御叶看来,就逍遥王的棋艺而言,告诉他不能,才是对他的救赎。 容祁其实特别想回问一句,你丫一天赢人家百十来盘棋良心都没痛,我有什么资格痛。 “容某从未欺骗逍遥王。”容祁回道。 御叶瞧了容祁一会儿,“南无馆能与思凰阁抗衡十日,必是背后寻得金主,那金主可是你?” “不是。” 这事儿他必须不能承认。 御叶又道,“本小王作为御王的孙儿,御城实际的掌控者,拥有巨大财富理所当然,你一个被楚国抛弃送到齐国来的质子,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小王爷,冒昧问一句,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容祁有点儿心惊。 “所以你并不似表面上看起来只有一个身份,你必还有一个隐藏的,当是无比强大的身份,是什么?”御叶紧紧盯住容祁,字字如冰。 “这都被小王爷发现了,在下还是太学院文府教习……”容祁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一点就透。 但他不喜欢跟性格耿直的聪明人打交道,因为这种人从来不知道彼此给对方留一个台阶有多么重要。 “只要你说出来,本小王即刻把钱送到凤天歌面前。”御叶紧紧逼问。 容祁会信? 当年平棋尚且被眼前这位‘怀恨’至今,倘若叫他知道自己还真有个听起来不错的身份,御叶那该死的自尊心还不得出来作祟呵。 “小王爷高抬容某了。”容祁谦逊开口。 看着眼前容祁,御叶一双眸子骤然紧眯,抬手刹那身前茶杯猛然击向容祁。 凌厉决杀的气息临面而袭,不管速度还是威力皆致命。 容祁欲哭无泪,以他现在的内力修为,便是拼命也抵挡不住御叶这一击! 千钧一发,一道黑影倏然出现,抬手瞬间接住即将砸在容祁面门上的茶杯。 杯落,那抹黑影闪身立在御叶身后。 “容祁,本小王高估了你,也高估了雷伊。” 第九百六十七章 银面是谁 御叶音落之际,一直隐于暗处的雷伊亦现身,站在容祁背后。 雷伊没出手,是因为他得了容祁死令,不管御叶对他做什么,以和为贵。 是以刚刚御叶试探容祁的时候,雷伊忍住了。 “小王爷,穷人不说暗话,我知道我家歌儿需要钱,可惜我没钱,但你有,只要你肯出钱,任何事我都可以考虑,你不肯出,我也不会死乞白赖求你。” 容祁站起身,颇有义愤填膺之态,“同甘共苦你不陪,荣华富贵你是谁,话糙理不糙,这天下想借我家歌儿钱的人不知道多少,你赶上这事儿是你运气,借与不借,你自己看着办!” 对面,御叶瞪大眼睛,“这就是你的态度?” “本世子今日把话撂在这儿,爱借不借!” 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容祁第一次伏低,这次亦是。 既然软的不吃,那咱就换个套路。 反正容祁套路多,御叶想玩他奉陪到底。 “哈!”御叶气的笑了,“滚!” “好!你叫我滚,我就滚,但我提醒你,千万别叫本世子回来,因为已经滚远了!”容祁狠狠跺脚,之后愤然离去。 雷伊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扭头跟着自家主子一并离开。 直到二人身影淡出视线,御叶双眼仍炯炯有神,冒着火光,“他这是什么态度?不想要钱了?” “主人,可能容祁觉得,他就算态度诚恳,你也不会借钱给他……”玄柯揣测道。 御叶深吸口气,“实话实话叫态度诚恳,满嘴谎话他态度哪里诚恳了?” 玄柯与雷伊最大不同,便是不会与主人争辩。 “不过,他当真不是什么武功高手,这点倒叫本世子颇为失望。” 何为对手? 真正的对手是你最想赢的那一个。 如同御叶,自当年平棋执念起,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最想赢的那一个就是容祁。 以他之聪睿,文武全才,是以在御叶心中容祁必然有着与他相当的学识跟武技加持。 今日试探,颇叫他失望。 而他之所以得出这样的结论,除了刚刚的试探还因为,解风情瞒了他…… 玄武大街,酒楼。 三楼雅间,凤天歌非但看见之前于窗口瞥到的古若尘,亦看到了君无殇。 自戊城凯旋,凤天歌被动应战,先后经历凤炎与独孤柔之死,暗中与颖川第三位智者较量,跟思凰阁的商战亦牵扯她太多经历。 这段时间凤天歌觉得自己就像陀螺,时时刻刻游走在地狱跟深渊的边缘,稍有不谨,万劫不复。 是以有好几次,她都错过了古若尘的示意。 今日若非遇到,她可能还要再等等,才会主动找古若尘解释这段时间的焦头烂额。 “无殇也在?”凤天歌走进雅室,纵然是笑,眉目亦难掩此间疲惫。 此时古若尘与君无殇皆起身,三人相视而坐。 桌上有茶,温热。 “天歌,最近朝中无事,可我二人觉得,你似乎有事。”古若尘没有拐弯抹角,以他们的交情,完全不必。 “的确有些棘手的事,不过我应该可以解决。”凤天歌不想古若尘跟君无殇担忧,轻描淡写应道。 古若尘闻声,看了眼对面的君无殇。 “天歌,你可信我二人?”君无殇知古若尘不愿开口逼问,那便他来。 听到君无殇这般质疑,凤天歌愣住,“自然是信。” “那你且告诉我们,你与古云奕何仇何怨?”君无殇显然比古若尘还要直接。 凤天歌眸色微闪,心念陡动。 没有过多停顿,也没给凤天歌太多思考的时间,君无殇又道,“你与北冥渊又是何仇何怨?” “北冥渊虽为太子,可他心性品行不端,再者他的太子之位不过是颖川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手段,我与太子党对立之事,为的是大齐。”凤天歌端正神色,肃然道。 “你与太子党对立,又不在明面上与保皇派结盟,而是在朝中独树一帜,怕的是什么?”君无殇明眸如辰,声音清冷。 面对君无殇的步步紧逼,凤天歌沉凝片刻,终抬头,“我与二位纵非至亲,却也是生死过命的交情,二位有任何话,不妨直言。” “我们只是……” 古若尘声音轻缓,犹豫时却被君无殇截断,“我且说,天歌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与保皇派结盟,亦或干脆把自己变成保皇派最大的隐患,就是不能自主,更甚者许会遭遇背叛。” 凤天歌有所感,君无殇当是察觉到什么。 她未阻断君无殇,端正神色,静默聆听。 “这个世上,有什么比交付所有之后的背叛更让人伤心绝望的事,若是我们,未必会有这种认知,但经历过一次的人则大不相同。” 君无殇既然想把话挑到明处,自然不会遮掩,“偶然也是必然,若尘发现那个从御医院里抬出去的古云奕是假的,我们辗转找到真正的古云奕,发现他被倒掉在寒市一间废弃的扎纸铺子里,血尽而亡,古云奕的死相即便是我二人看了,都觉得分外残忍,想来动手之人,当与他有深仇大恨。” 凤天歌未语,由着君无殇继续剥丝抽茧。 “能将古云奕从御医院屈先生手里移花接木的人,并不多,我们怀疑是你。”君无殇说到此处,停下来。 “是我。”凤天歌没有隐瞒。 “天歌你是什么样的心性跟人品,我们都知道,如果不是恨极了古云奕,你断不会用那种极端的手段要他命,于是我与若尘便想,古云奕活着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想来想去,只有一条。”君无殇见凤天歌神色转肃,犹豫了。 “你且继续。”凤天歌轻声抿唇。 “‘奸妃’一案北冥渊之所以能将前太子妃独孤艳在朝在军党羽一并拔除,古云奕功不可没,我二人想来想去,唯这件事,值得他那样的死法,而你所为,当是为前太子妃报个不平。”君无殇深吁口气,“你不愿入保皇派,而是在朝中潜移默化自成一派,最大的担心当是背叛,保皇派里有多少人是真心,又有多少心随波逐流犹未可知。” 凤天歌没有反驳。 话说到这里,君无殇觉得已经足够。 “我只问你一句,银面是谁?” 第九百六十八章 愿追随共往 君无殇的分析跟论断丝毫不差,他能有这样的疑问也在凤天歌意料之中。 可在君无殇当真问出这个问题时,凤天歌的心却抖了一下。 面对凤天歌的迟疑,古若尘终是不忍,“天歌,不管你是谁,我与无殇都愿意……” “银面并非北冥渊构陷那般,她与太子妃无染。”凤天歌打断古若尘,正色看向君无殇。 君无殇点头,“我们相信。” “因为她是女子,她是镇南侯府嫡长女,她是凤天歌。” 没有隐瞒,是因为凤天歌对眼前二人绝对相信。 她相信古若尘跟君无殇即便在知道实情之后不与她同行,也断然不会出卖她。 然下一秒,君无殇突然起身,以军礼叩向凤天歌,字字铿锵,“无殇拜见银面副将,你之大义,无殇佩服,愿追随,共往!” 即便已经猜到凤天歌的身份,可在凤天歌真正承认的时候,古若尘难掩震惊,他愕然片刻,之后与君无殇一般,单膝跪地,“若尘亦会追随银面副将,还太子妃一世清白,向这世间讨一个公道!” 面对眼前二人,凤天歌眼眶微红,沉寂许久的热血在身体里翻滚沸腾,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 古若尘与君无殇在这一刻的仗义之举,让她想到了十三宗。 不止他们,还有谢如萱、项晏、苏狐、卫子默、赛金花,黎啸天,她甚至想到了七国武盟时的简沧冥。 这许许多多的人让她仿佛感觉到十三宗,又回来了。 “二位快起。”凤天歌抬手间,君无殇与古若尘同时起身,目光坚定。 再落座,三人已非初时心境。 “我是银面,我没死。” 凤天歌最先开口,眸间悲伤与愤恨同在,“北冥渊害死太子妃,害死烈云十三宗,这个仇我凤天歌就算走到最后万劫不复,也要朝北冥渊讨回这笔血债,如无殇所言,不与保皇派结盟,的确是因为保皇派里有太多不确定因素,我冒不起这个险。” “我二人既已表明心迹,便是要与你一起走这一段路,生死无惧。”君无殇目色坚定,重声开口。 “无殇说的极是,前太子妃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一代巾帼,能为她做些事乃我等荣幸,更何况在我二人眼里,早已视你为亲人挚友,只要你开口,我们万死不辞。”古若尘掩住眼底深情,一字一句如珠落玉盘,字字珠玑。 “我当真有一事,想求二位帮忙。”凤天歌没有拒绝古若尘与君无殇的善意,毕竟他二人早在武院时,就已经成为凤天歌想要诚心招揽的对象。 后来几经生死,她若连眼前之人都不能尽信,世间可还有能尽信之人。 “你且说。”君无殇肃声开口。 凤天歌沉默片刻,“当年元帅在世,曾暗中研制一种极具杀伤力跟震慑力的武器,它是一种药剂,威力无穷,倘若研制成功,在战场上必将成为克敌制胜的法宝。” 君无殇与古若尘相视一眼,“天歌你不妨直说。” “眼下颖川智者再袭,鱼市南无馆亦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天歌实在分身乏术,没办法将精力放在这上面,我想你二人……能帮我将当年元帅未完之事,做完。”凤天歌神色肃穆,“此事万不能叫第四个人知道,那武器也万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君无殇微微颌首,“我们会尽力,只是……” “我知你意,按道理,那种武器太过霸道,不该现世,可我……元帅最担心的是,那个药剂的雏形并非出自元帅,倘若有人捷足先登,我们无力抗衡,届时我们连与人谈和的资本都没有,在这乱世,实力才是王道。” 凤天歌还记得,那药剂的方子来源于自己的师叔,清虚子。 与自己的师傅闲散道人有所不同,师叔那人沉迷炼丹术,她还记得自己在孚敖山的那段时光,师叔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要把自己弄的人不人鬼不鬼,师叔的房子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重修。 炼丹,自然要下金石猛药。 硫磺、砒霜、硝石等等等等,凤天歌一度认为,她家师叔直到现在都没死当真是个奇迹。 君无殇与古若尘皆为武将,他二人自然认同凤天歌的观点。 慈不长兵,情不立事。 “这件事,我二人尽力去办。”古若尘答应道。 凤天歌随后将眼下局势告知眼前二人,虽说现在她与顾北川还没有在明面上撕破脸,但暗中早已敌对,与颖川的这一战势在必行。 至于那份药剂的内容,凤天歌没有手写,而是口述。 三人商量之后,定下研究此种药剂的地点为武院后山的乐陵山脉。 因为此种药剂在研究的过程中会发出爆裂声,地点必须远离人群且隐秘。 至此,凤天歌悬在心里的一件大事,终于有了着落…… 夜已深,天牢外冷风凄凄。 守在外面的狱卒不时跺脚,双手环抱,来回来去。 差不多酉时三刻,一辆普通马车停在天牢外面,丁丁提着食盒走下马车,好言好语给了狱卒十两打酒钱,这方进了天牢。 这是丁丁第一次入天牢,她走在被血水常年浸染,早已没了当初颜色的天青色理石地面上,瞧着左右牢房里形形色色的犯人。 那些犯人当中有些近乎癫狂,伸手出去欲抢她手里食盒,幸有狱卒抽了几鞭子才算消停。 拐了两道弯,狱卒终于在死囚牢房外停下来,“人在这儿,快着点儿!” “狱爷……门还没打开呢……”丁丁撞着胆子道。 狱卒冷笑,“你当她是普通牢犯?这是死刑犯,要不是你孝敬的还成根本见不着人,快点儿,一会儿上头过来巡查我们不好交代!” 丁丁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狱卒已然退了出去。 “小姐!”丁丁无奈,只得转身蹲在铁栏外面,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一盘一盘端出来,斜插着搁进牢房,“这些都是小姐平时最爱吃的,小姐……你受苦了!” 角落处,坐在那里一天一夜纹丝未动的胭脂,缓慢抬眸,冰冷幽蛰的眸子闪过微弱希翼。 “容祁,叫你来的?” 第九百六十九章 我只爱你一个 听到自家小姐问话,丁丁眼眶骤红。 “不……不是,是奴婢想来看看小姐……他们没人叫我来。”丁丁只要想到这件事,心里就跟被人揪着似的疼。 胭脂遭难,丁丁最先找的人自然是温慈,她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致于自家小姐明明没做过,却当堂认罪。 然而温慈给她的答案只有一句话,稍安勿躁,再等等。 可温慈却没告诉她要等什么! 其实这件事不怪温慈,是容祁的吩咐。 容祁原话就是再等等,但问题容祁论的是事儿,丁丁问的是人。 温慈这般说,丁丁就只能回来等。 好死不死的,赛金花得凤天歌的意思,胭脂的事自有人管叫她不必担心,固事情发生后赛金花亦未插手。 丁丁就这么在归梦阁里等了一天一夜,终是没扛住,私下里过来想要见自家小姐一面。 听到丁丁开口,胭脂眸间那抹希翼顿时消散。 她吃力搥住地面站起来,身体踉跄着走向铁栏。 “没人叫你过来?”胭脂双手握住铁栏,莹白剔透的纤细手指用尽了力气,骨节泛白,似要将铁栏生生掰断。 她缓缓蹲下,苍白憔悴的容颜上,那双眼迸射出来的,仿佛是燃烧在地狱的火焰。 她幽幽抿唇,字字如冰,“不是容祁叫你来的?” 丁丁忍不住落泪,悲泣摇头。 “赛金花也没叫你过来?”胭脂眼眸微颤,目光凶狠。 她在这牢房里想了一天一夜,给容祁找了无数个牺牲掉她的理由,她幻想容祁下一秒就会出现在她面前,将她抱在怀里,道一声‘委屈’。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小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你的案子已经上报给朝廷,快则一两日你可能就要被推至午门……”丁丁不忍说,可事实如此,倘若再不想办法只怕来不及。 胭脂无力跌坐在地,望着丁丁的目光呆滞中透着绝望。 她什么都没做,就已经被所有人抛弃了,是吗? 可是为什么! 她跟了容祁多少年! “小姐……”丁丁心疼上前,双手紧紧握住铁栏,“小姐,你快想想办法吧!” “办法?” 泪水无声坠落,胭脂怒极反笑,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办法?我只恨……我只恨容祁为了给凤天歌解围,竟要致我于死地!我爱他那么多年……我死心塌地跟了他那么多年!” “小姐,这件事还没查清楚,或许不是容世子……”丁丁并没有在温慈那里得到‘放弃’的答案,她只是担心,想要为自家小姐做点儿什么。 “那是他的笔迹!上堂之前他叫人给我的字条上,只写了认罪二字!”充满血丝的眸子泪水如泉,昏暗光线下,胭脂仿佛流下血泪,“他叫我认罪……” 胭脂连坐在地上的力气都似用尽一般,身体前倾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扣住地面,“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叫我认罪!为什么一定要牺牲我!” “小姐你别这样!我们还是快点儿想想办法!要不然……要不然奴婢给言相去信,言相一定会救你!他一定会……” “谁要他救!谁稀罕!”胭脂猛然抬头,面目狰狞,睚眦欲裂,“没想到……没想到我胭脂自诩是四海商盟的人,是容祁身边最重要的倚靠,我以为这一路走过来我们相互扶持相互取暖,我们已经密不可分,原来,我不过是他随时可弃的棋子!” “小姐!”丁丁着急。 “呵……容祁……容祁!凤天歌!我就算化成厉鬼也要叫你们不得好死—” 胭脂终在这一刻陷入魔障,再难自拔。 狱卒被胭脂的大吼大叫给招了过来,且不管丁丁如何塞银子,狱卒也是不敢再叫她留在天牢。 丁丁被狱卒推搡着离开时,就只看到胭脂匍匐在地上,狠狠抠在理石地面的十根手指皆渗出血。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刻自家小姐的那双眼,仿佛无间地狱里最邪恶的魔鬼,几欲吞噬整个人间…… 而此时,延禧殿内灯火微燃。 容祁坐在内室桌边,不时抬头看向对面的凤天歌,心里有点儿毛毛的。 虽说容祁觉得他与凤天歌之间的关系已经升华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每每看到凤天歌如眼前这般静静望着自己的时候,他都会有点儿小怯。 “歌儿……” “你白天去见御叶了?”凤天歌左臂搭在桌上,身体微斜,清眸落向对面男子,“御叶为难你了?” “没有没有,我们聊的很好。”容祁当即否定。 “可雷伊不是这样说的。”如果容祁还是以前的容祁,凤天歌不会过问此事,但自戊城回来,容祁外伤虽愈,内力却只剩下一成。 是以在雷伊口中听说御叶袭击容祁的时候,凤天歌险些没忍住要到逍遥王府给自家男人找场子。 容祁低头,雷伊那个大嘴巴! 嗯,他现在已经不敢提工钱了。 “容祁,看着我。”凤天歌突兀开口,音色颇重。 容祁怯怯抬头,尤其在看到凤天歌起身走过来的时候,他多少有些心虚。 撒谎不是好孩子。 温热的触感突如其来,已经做好迎接拳头的容祁被凤天歌的吻激的浑身一颤。 幸福来的太快,容祁凭着之前两次的经验特别清楚的知道,幸福走的也是极快。 然而这一次,容祁明显失算。 馨香的味道渐渐浓烈,室内莫名燥热起来。 凤天歌给予了容祁最好的,等容祁反应过来且迫不及待回应时,忽然发现。 他不会…… 作为一个男人,容祁深知就算不会这个时候他也万万不能退缩,于是他带着青涩跟莽撞迎合,却倾注了自己所有真心。 风起,解风情倚窗独立。 他气不过,“总有一日我会为你做一件大事,哪怕是为你死上一次也好,凤天歌,我等你爱上我!” 解风情走了,凤天歌终是直起身,笑对容祁,“别怕,我只爱你一个。” 容祁睁起迷离的眼,脸颊迅速攀红,跟猴屁股同款。 他没听到解风情说了什么,也没听清凤天歌在说什么。 他觉得,刚刚自己应该没太做好…… 第九百七十章 逍遥王入金翠楼 第二日清晨,一向深居简出许多未在世人眼前露面的逍遥王,进了金翠楼。 这让自韩章死后一直萧条的金翠楼瞬间蓬荜生辉。 虽说北冥狄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但从那张俊逸容颜上依旧可以看到他当年的绝世风姿,坊间对七国皇家的颜值亦有排名,齐景帝无疑排在第一位。 要不是怕辱没了皇家,把齐景帝放在花颜策上也是第二。 嗯,第一的容祁无人撼动。 若把北冥狄放在花颜策上,必是前三。 如刀削的轮廓棱角分明又不失柔和,挺直的鼻骨使得整张脸的五官都跟着立体。 此时踏进金翠楼,北冥狄一身玄色蟒袍,腰配蛛红白玉腰带,广袖处绣着金丝祥云,十分得体亦十分的气派。 姑娘们刚刚经历韩章一案,对朝廷里的人多少有些忌惮,便也没几个上前招呼。 北冥狄瞧着金翠楼里的建筑,颇为惊叹,雅然别致,独具风情。 两面镜内,赛金花瞄到北冥狄一刻,心里已有思量。 之前凤天歌曾允她会在朝中为金翠楼找一位大人物作靠山,想来这位逍遥王便是了。 为免怠慢这位贵人,赛金花当下整整衣角起身,离开房间绕转到木制刷漆的楼梯处,“这是哪里来的吉风,竟把逍遥王您这样的大贵人给吹来了?” 北冥狄闻声抬头,落目便是赛金花笑意相迎。 虽也有四旬年纪,赛金花依旧风韵犹存。 此时赛金花已然下到一楼,“逍遥王,请上座。” 北冥狄仔细端详赛金花片刻,微微一笑,“姑娘当真绝色。” 听得‘姑娘’二字,赛金花实在没忍住笑出声,赛金花很美,笑起来的样子自然是甜。 此情此景过于动人,周围的姑娘们不禁窃窃私语。 “王爷说笑,虽说我这年纪自称老妪不太合适,可被叫作姑娘也是头一遭,王爷若不嫌弃,叫我一声赛老板已是高抬。”赛金花侧身,抬手示意北冥狄走上楼梯。 北冥狄这会儿端的一派温文尔雅,走路的姿势亦是潇洒。 这二人一前一后,颇有几分夕阳版的才子佳人。 待他们走进三楼雅间,一楼大厅的姑娘顿时议论开了。 诚然她们当中很多人知道赛金花过往,也知道赛金花对庚府里的那个太史令情有独钟,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尽情发挥想象力。 一个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太史令,一个是自年轻时便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逍遥王,该选谁当真是一目了然。 雅间里,赛金花吩咐丫鬟沏茶,茶是最好的茶,端进来招待用的糕点也极精致。 房门闭阖,赛金花便不如刚才那般随意,当即起身朝北冥狄俯身叩拜,“逍遥王肯为金翠楼出面,金花感激不尽。” 这关起门来,北冥狄便也不似刚刚拘谨,“赛老板快起来,本王也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这份人情本王没记在赛老板身上,自然也不该由你道谢。” 赛金花随后起身,由着北冥狄的意思坐回到原来位置,“逍遥王出现在金翠楼,想来有心之人便不会再为难我们。” “你放心,本王虽说在朝中并无官衔,但分量还有,谁要敢再与你金翠楼为难,本王跟他拼了!”北冥狄乃真心,“说起来,本王年轻的时候便听过赛老板美名。” 都是当年之人,北冥狄自然有印象,尤其当年那件事闹的也是满城风雨。 “让王爷见笑了。”赛金花垂眸,浅笑。 “庚博远那个胆小如鼠的,平白耽误赛老板这么多年,本王若哪日见着他,替你揍他一顿!”北冥狄性格就是这样,活泼又不失傻缺。 赛金花脸颊微红,“都是阵年旧事,而且……他也有他的无奈跟苦衷。” 北冥狄不以为然,“他有什么苦衷,不就是府里反对!当年要不是本王看中的女子不喜欢本王,便是全天下人都反对,本王也要定那女人了!” 赛金花对北冥狄的了解,皆来自坊间。 而今接触到本人,方觉坊间传闻有误,逍遥王平白占了逍遥二字这么多年,却实实在在是个情种。 “能得王爷真心以待,是那女子的幸运。”赛金花感慨道。 “能爱上那样一位女子,本王一生无悔。”北冥狄长叹口气,“不提了,你这里有没有棋盘?” 赛金花微愣片刻,忽想到凤天歌的嘱咐,逍遥王乃棋痴,但又是实打实的臭棋篓,与他对弈时记得,让着些。 “有。”赛金花随后差人拿来揪木棋盘跟晶莹剔透的象牙棋子。 白日漫漫,北冥狄依着容祁的意思要在这里呆上整日,赛金花自然也要陪上一整日。 于是二人便在雅间里对弈,几乎没有出去过。 且不说赛金花有多艰难才能让北冥狄每局都赢,单是他们的流言蜚语,一日便已经在皇城里传开了…… 之前因独孤柔一事,凤余儿在长乐宫里装病七八日,直到顾紫嫣相信在那件事上她没有任何可疑,才也出来走动。 而她自长乐宫出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回凤府。 凤府门外,意云踪上前一步叩门。 不多时管家项甫出来开门,见是凤余儿,当即迎了出来,“老奴给凤侧妃请安!” 当日凤炎死在天牢里,凤余儿在北冥渊面前‘求情’,将凤雪瑶禁足于凤府,之后凤余儿叫意云踪找到项甫,遣散凤府里不必要的下人,只留两个嬷嬷便可。 当然,项甫一定留下来,目的是守着凤雪瑶,以防她有任何异常举动。 “二姐这段时间可好?”凤余儿踏步走进凤府,浅声开口。 项甫则跟在凤余儿身侧,将这段时间凤雪瑶的衣食起居悉数禀报。 无所谓好与不好,苟延残喘的活着便是了。 此时来到茗湘阁,凤余儿退了项甫,且叫意云踪守在外面,独自推门走进正厅。 厅内无人,她便朝内室走过去。 房门开启,凤雪瑶正躺在床榻上,双眼如死鱼般盯着床顶幔帐。 凤余儿直接走过去,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坐下来,“二姐近段时间过的可好?” 床榻上,凤雪瑶挺尸一般,一动未动。 凤余儿见其如此,长吁口气,清澈眸子闪过惋惜之意,“二姐何必呢,这里又不是皇宫,活的自在些不好么。” 抱歉抱歉更晚了,今天只一更,明天出门开始为期七天的咪咕学院学习进修,我会尽量双更,不会断更。回来补,虽然这句话好耳熟,但是真的…… 第九百七十一章 本宫想报仇 依着项甫的意思,凤雪瑶回来之初还会大吵大闹,茗湘阁里的东西也叫她砸的所剩无几,可就在十天前,凤雪瑶突然安静下来,每日除了吃饭便是躺在床上静静望,也不知道她望的什么。 没有理会凤余儿,凤雪瑶依旧盯着床顶,一言不发。 凤余儿又道,“见二姐这般作践自己,余儿心痛,若然二姐当真不想一个人呆在这冷冷清清的凤府,不如与我回皇宫……” 听到‘皇宫’二字,凤雪瑶猛然坐起身,双手攥着锦被朝床角蜷缩过去,眼中溢出惊恐之色。 见凤雪瑶如此,凤余儿笑了,“二姐怕什么?余儿还能吃了你不成?” “你这个魔鬼……”凤雪瑶眼中惊恐之色愈渐浓重,身体渐渐发抖,“父亲到底……怎么死的?” 凤雪瑶声音颤抖,目光闪烁。 “哈!”凤余儿笑了,“自杀啊!父亲说他根本没掐死那个老太婆,你冤枉他,他心寒,委屈,觉着白养了你这二十几载,养到最后养出个白眼狼。” “我才是白眼狼!你才是!”凤雪瑶壮着胆子吼向凤余儿,眼中惊恐更甚,“我想过,我仔细想过父亲根本不可能自杀,他就算死……他就算死也不会轻易放过我,那晚你在,是你想置他于死地,他……他是不是你杀的?” 凤余儿下意识瞄了眼窗外,回头时想了片刻,“嗯。” “凤余儿!你太狠了!你怎么可以……”凤雪瑶即便已经想到这种可能,但当凤余儿毫不掩饰承认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可怕。 “二姐,倘若换作别人激动一下情有可原,你有什么好激动的,当初掐死老太婆的时候你不是也有那股狠劲么!”凤余儿嗤笑看向眼前女子,“再说,他养你,养的是白眼儿狼,他养过我么?” “凤余儿,你真是魔鬼……如果可以重来……如果这一切可以重来,我定不会叫母亲把你从清塘接回来!”凤雪瑶恐惧又愤怒看向凤余儿,身子越发靠紧床角。 “重来?如果真能重来,我特别希望自己没有来到这个世上,母亲也没有被凤炎那个畜牲糟蹋。”凤余儿朝凤雪瑶的方向凑了凑,“可惜这世间哪来的如果,又有谁真的可以重新来过。” “你已经把我们害的这样惨,不够么……”面对凤余儿渐渐欺身过来,凤雪瑶退无可退,声音带着哭腔。 “不够。”凤余儿摇摇头,“你还没死呢。” “你不要过来!”凤雪瑶猛的拉起被子,把自己藏在里面,瑟瑟发抖。 见凤雪瑶如此,凤余儿肆意大笑,“凤雪瑶,整个凤府如今只剩下你一人,你别急,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该怎么弄死你,我才能觉得舒坦些。” “啊啊啊—” 懒理凤雪瑶在锦被下面疯狂尖叫,凤余儿起身走出茗湘阁。 回到正厅,凤余儿唤过项甫,“凤染修为何还没回来?” “回侧妃,老奴已然差人连送好几封信到边陲,可至今都未收到回信。”项甫据实禀报。 凤余儿清眸微眯,“按道理,他若得到凤炎死讯当夜以继日的往回赶,便是来不及给凤炎烧头七,这七七他总该回来尽一份孝心,这会儿都没有他从边陲往回来的消息,怕是哪里出了问题……” 项甫低头,想说话却又不敢贸然开口。 凤余儿多会察言观色,“在本宫心里项叔叔是亲人,有什么不妨直言。” “回侧妃……其实小公子与老爷夫人的关系一直不好,他一直不敢苟同老爷夫人的做法……” 彼时凤炎在镇南侯府时,项甫便是二房老人,且在凤炎搬出来之后,他自然而然成了管家。 虽说他的一些做法有买主求荣的意思,但做人总有底线,项甫的底线便是凤染修。 听到项甫这般说,凤余儿笑了,“项叔叔过虑,本宫想凤染修回来不过是想认下这位兄长,没想别的。” 项甫拱手,“老奴该死。” “好了,还是那句话,凤府的事项叔叔作主便是,好生照看二姐,莫叫她有任何闪失。”凤余儿吩咐完之后,起身走出正厅。 项甫便跟在她后面,直将其送出府门。 轿起,凤余儿坐在悠悠荡荡的轿子里,美眸微阖。 片刻后,凤余儿突然睁眸,清澈眸间迸射极冷寒光,她掀起侧帘,将意云踪唤到近前,“你明日寻个机灵的走一趟边陲,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凤炎的死和凤雪瑶的惨状告诉给凤染修。” “是。”意云踪领命,眼中却是疑惑,“娘娘不是说只想认下凤染修这位兄长,那为何……” “兄长?本宫无父,何来兄长!” 凤余儿冷笑,“凤染修是凤炎跟孙荷香的孽种,本宫要让他二人即便在地狱里,亦不得安宁。” “可是……刚刚项甫不是说凤染修是良善之辈,与他父母并不一样……” 听着意云踪的话,凤余儿暗自嗤鼻,能在如万恶深渊的皇宫里长成这般天真的性子,到底是意云踪的福气,还是祸事。 “小意你听着,凤染修善良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宫想报仇。” 在凤余儿眼里,意云踪跟项甫不一样,她要瞒着项甫,却不必瞒着意云踪。 因为她相信,现在的意云踪对自己,是呆以豁出命的忠心…… 午时过后,自虎骑营回到皇城的凤天歌直接换衣去了鱼市。 南无馆内,黎啸天将近两日的战果据实禀报。 七十亿黄金已剩四十亿,然思凰阁并无颓势,依旧在大齐各处,乃至七国之间与南无馆处处作对。 矮桌前,凤天歌默声翻看账簿,每一页都看的十分清楚。 忽的,凤天歌突然停手,美眸微蹙,“宋羽白出手江夏的硫矿了?” 黎啸天下意识走过去,看向账簿,“回四姑娘,此硫矿矿主赵石亦是江夏最大粟米商,老夫觉得宋羽白的目的当是粟米。” “是么。”凤天歌既知江夏硫矿,自然知道其主赵石是何许人。 黎啸天所说不无道理,但事关硫矿,她不得不妨。 第九百七十二章 那是他的错么 大齐七处硫矿,有三处已入凤天歌手,余下还剩四处。 依凤天歌之意,南无馆须在暗处尽快与这四家硫矿主取得联系,尽量以最低的价格将硫矿入手,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在收购硫矿的同时密切关注宋羽白的动向,倘若赵石这件事只是偶然,那么宋羽白若紧追着其余三处硫矿不放,那这件事便严重了。 凤天歌没有跟黎啸天解释其中原因,武器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除了硫矿之事,黎啸天亦有担忧。 不过半个月,南无馆已经支出三十亿黄金,剩下的四十亿他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凤天歌明白黎啸天的意思,只道钱的事她会想办法,叫黎啸天依原计划行事,万不能露怯。 而其实,凤天歌也不知道该朝谁想办法。 或许蜀中,可以一试…… 皇宫,龙乾宫。 自北冥狄被齐景帝撵出去之后,北冥景的日子终于消停了许多。 此刻姚石刚将御医院送过来的汤药端给龙榻上的北冥景,待其喝净,姚石恭敬接过瓷碗,“屈神医特意嘱咐老奴,要提醒皇上多休息,思成疾,念成伤,他说皇上近段时间过于操劳了。” “朕净天守在这龙乾宫里,有何操劳之处。”齐景帝自嘲,苦笑。 “鱼市南无馆在与思凰阁的商战中并无颓势,朝中亦无大事发生,皇上在颖川的密探亦未探得颖川王有不轨举动,皇上莫太担心。”姚石俯身,低声开口。 “金翠楼的事必是颖川窥探到天歌谍路所在,韩章才会死在那里,眼下即便有瑾瑜过去坐阵,金翠楼也不可能再成为天歌的左膀右臂,这段时间,天歌必是过的极为艰难。”北冥景苦涩摇头,“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太无能。” “皇上千万别这么说,眼下您居于龙乾宫的目的也是为了大齐,倘若您走出这龙乾宫将太子挤出金銮殿,颖川王必有所行动,外姓五王也会被逼站队,大齐内乱,临国必会虎视眈眈,如皇上所说,牵一发而动全身,您万不能轻举妄动。”姚石苦心劝慰。 北冥景点头,“朕何尝不知道局势凶险,走错一步便是毁了先祖披荆斩棘血战沙场换回来的和平跟安定,朕不忍大齐百姓陷入战乱之苦,你可懂朕?” “老奴懂。”姚石越发低头,“难为皇上了。” “难为的不是朕,是天歌。”齐景帝缓缓靠在床头,“对了,朕这段时间总会梦到一位女子,也不晓得是个什么征兆。” 姚石微愣,“皇上,您可还记得……后宫有一位棋艺甚是精湛的妃嫔?” 北冥景想了想,头微痛,不禁以手抚额,“有吗?” “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皇上若想不起来就暂时别想了,皇上刚喝过药,您且休息,老奴告退。” 北冥景没有拦下姚石,由着姚石退出龙乾宫,然而他却未歇。 姚石的性子他知道,若非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姚石断不会时不时便问他这个问题。 他知道姚石问的那位嫔妃叫什么名字,佟兮。 可他当真,不记得…… 阴阳转换,冬尽春来。 午时雀羽营内,苏狐嘴里叼着一根枯草靠着匍匐在地的小狼身上,暖暖的,十分舒坦。 旁边项晏则愁眉不展,不时唉叹。 苏狐觉得他有病,“是不是谢如萱一天不嫁柴晔,你就一天要死不活?” 项晏不想跟苏狐争辩,身子朝后仰,亦靠在小狼身上。 小狼顿时扭头,狠狠龇牙。 项晏哼唧着坐起来,“小气!” “对了,跟你商量一件事儿。”苏狐忽似想到什么,‘噗’的吐了嘴里枯草靠到项晏身边,“帮我偷点儿东西!” 项晏扭头,“什么东西?” “剑!” 且在苏狐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给项晏时,项晏直接起身,拍拍屁股要走。 苏狐拉住他,“现在别去,晚上去!” “我现在就去告诉公孙院令,你居然想偷他的剑!”项晏又不傻,这件事东窗事发只有一个下场,他跟苏狐都得被公孙佩活活扒皮。 那苏狐就更不能叫项晏走了,“我也是被逼没办法,这不是没钱么!”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项晏被苏狐拉坐回来,不以为然。 “那天谢如萱说天歌缺钱,我想帮她凑。”苏狐呶呶嘴,“可是家里不给,师傅也不给,我能咋办!对了,你能不能给我点儿钱?” “多少?”项晏挑眉看向苏狐。 “五十亿黄金。”苏狐很认真道。 项晏呵呵了,“你看我值五十亿黄金不?” 苏狐想了想,点头,“值。” 就在项晏诧异时,苏狐道出理由。 他想把项晏,卖给项晏他爹…… 这厢,苏狐跟项晏在校场外‘追逐打闹’,那厢,凤君离的调任书已由兵部颁下来,他暂时成为雀羽营副将。 作为副将,凤君离要比项晏干练的多,哪怕是雀羽营里余下几位副将,论练兵技巧与之相比也都逊色许多。 此时校场上,凤君离正在练兵,虽春寒他额间却有汗水沁出。 旁边高台之上,身着普通女子服饰的苗红袖正托腮望着校场上的凤君离发呆。 按道理,以苗红袖的身份不可以随便出入军营,但雀羽营的主帅是苏狐,万事则另当别论。 苗红袖只道她以后要是嫁给凤君离的,苏狐便以苗红袖是凤天歌长嫂的身份特别礼遇了。 这会儿看着校场上的凤君离,苗红袖脑海里忽而闪现当日在寒山时凤君离割掉她胸前半绺头发的场景。 那应该是他们第一次交手。 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凤君离对她说了句‘抱歉’,那样诚恳。 那一刻她就觉得这男人好,很好。 像御叶每次欺负她之后就绝对不会认错,非但不认错,还死不悔改! 想到凤君离的好,苗红袖突然咧开嘴,朝校场上的凤君离使劲儿招手, “凤君离!你是最好的,这世上哪个男人都比不上你!” 校场上兵卒甚多,听到苗红袖这句赞美之后,顿时起哄。 凤君离则一脸生无可恋。 那是他的错么…… 第九百七十三章 回来复仇了 凤君离对苗红袖的态度只有一个,敬而远之。 偏偏苗红袖就跟狗尾巴草似黏在他身上,怎么躲都躲不掉。 此时站在校场上,凤君离不禁望向军营方向,没有哪一刻,他如此期待御叶的到来。 对爱情,凤君离奉行的信条只有一个。 如果爱,必深爱。 如果不爱,切勿纠缠。 他可以很肯定自己的心,没有半点在苗红袖身上。 不远处的暗角,一抹时尔闪着光芒的身影落寞藏于此处。 暗角的位置,可窥探整个校场动向,苗红袖刚刚那声喊,无比清晰传到御叶的耳朵里,心便像是被人揪着一样疼。 苗红袖那日的话仍在耳畔,御叶不知是真是假,如果对苗红袖好便会令她心痛,御叶怎么舍得。 是以他不再时时跟着苗红袖,甚至连出现在她面前都有了顾忌。 可他又没办法就此放弃,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什么蛊王什么蛊母,他只知道为了这个女人,他可以去死。 如果这都不叫爱,那什么才叫爱? 御叶静默躲在角落里,视线紧盯着校场高台上的苗红袖。 我这一生唯一坚定的一件事,就是你苗红袖…… 夜深残火,醉上心头。 金翠楼一案虽未尘埃落定,但对赛金花而言,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 虽然胭脂还在天牢,可性命无忧,金翠楼如今有逍遥王坐阵,相信过不了几日便能恢复到之前的繁华盛貌。 唯独谍路尽失,让赛金花自觉对不起凤天歌。 “还喝?” 赛金花只是愣神儿的功夫,对面庚博远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依着庚博远的酒量,他刚刚已是多喝两杯有余,再喝怕是要醉。 “好酒好菜,我若不多喝些,总觉辜负这良辰美景,也辜负眼前佳人。”庚博远微熏,浅笑。 赛金花今晚的确多做了两道菜,加上金翠楼已然转危为安,她便也跟着提壶倒酒,“我陪你。” “好……好啊!”庚博远举杯。 看到赛金花低眸遮袖品酒,庚博远却是停下来,目光落到眼前佳人身上,心里有些涩涩的感觉,难以言说。 “我听说,逍遥王去了金翠楼?”庚博远落下酒杯时,似是无意问道。 赛金花点头,“是啊,要说天无绝人之路,金翠楼遇到之前的事本来怕是在皇城站不住了,不想逍遥王突然光顾,还在我那里呆了一整天,有王爷撑场面,结果自然不同。” 庚博远忍下心底那份不喜,“虽是好事,可逍遥王是个不靠谱的,你莫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原本我也以为逍遥王不过是挂着皇家的身份混日子,今日畅谈,倒也觉得世人所说,过于偏激,逍遥王当真是个不错的人。”赛金花没注意到庚博远表情上的细微变化,感慨赞叹。 “是么……”庚博远抬起酒杯,饮了一口。 “不过坊间传闻里关于逍遥王的棋艺,我倒觉得传的轻了,我竟不知刻苦钻研三十载棋艺的逍遥王,竟……总之想要输给逍遥王,我也算是用尽毕生智慧了。” 赛金花想到彼时她输给逍遥王之后,逍遥王语重心长告诉她会努力教会她这个徒弟时,不禁失笑。 她真不是很明白,到底是谁给逍遥王的勇气,居然还敢收徒。 看着赛金花眼中笑意,庚博远攥着酒杯的手越发收紧,“逍遥王的棋艺,当真差?” “简直不能再真!” 赛金花只道这是个笑话,然这只言片语落到庚博远耳朵里,竟分外刺耳。 一顿饭下来,赛金花与往常一般,离开庚府。 庚博远则在送过赛金花之后回到正厅。 他独自一人,坐在厅前,视线紧紧盯着桌上美味,脑海里莫名浮现出赛金花与北冥狄谈笑风生的画面。 一向温文尔雅的庚博远在这一刻,掀起了桌面…… 已过酉时,皇宫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与之前相比,这御书房里多了十盏壁灯,四角亦嵌着深海夜明珠。 夜明珠的光晕配着壁灯的辉火,使得整个御书房里光芒闪耀,宛若白昼。 北冥渊无心批阅奏折,困意来袭,他便仰身在龙椅上小憩。 恍惚中,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召唤。 那声音甜腻,柔美,透着麻酥入骨的娇媚。 那是一位身着正红色华贵锦衣的女子,女子头饰奢华,正中插着一支精致的镂空飞凤金步摇。 ‘太子殿下……’ 女子脸上罩着一层红纱,北冥渊看不清女子的容貌,但觉得这声音甚是熟悉。 ‘太子殿下,柔儿给太子殿下请安。’ 北冥渊站在原地,冷冷看着眼前女子,‘你是谁?’ ‘柔儿啊,太子殿下不记得了?我是独孤柔,是那个你答应过定要封为太子妃的独孤柔啊!’ 缥缈的声音莫名有些阴诡的味道,北冥渊紧紧盯着俯身在自己面前的女子,“你是……” ‘太子殿下这么快就把奴家忘了?那您瞧瞧啊!’ 女子正说话时,猛然解开披在外面的华贵锦袍,内着的素白长衣赫然呈现。 就在北冥渊茫然时,女子身前白衣忽被血染,那血自女子胸腹乍现,越来越多,明明女子只是站在那里,却似正被千刀万刃活剐,鲜血迸溅,女子那张脸却无动于衷。 北冥渊惊恐后退,却在低头时,竟见自己手里握着一柄长剑! 长剑嗜血,那血已经顺着剑身蜿蜒到自己掌心。 ‘太子殿下,你答应过柔儿定会封我为太子妃,柔儿正等着你昭告天下呢,我是太子妃,我是你的太子妃……’ “啊!”北冥渊惊惧大吼时,猛然睁开眼镜。 急剧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御书房里尤显清晰。 就在这时,李诚瑞自外面推门进来,“太子殿下……” “何事?”北冥渊暗自镇定心神,想到刚刚梦中场景,视线不禁朝殿门处望了一眼。 李诚瑞见北冥渊如此,心里便知自家主子又作恶梦。 他其实不是很明白,当日独孤艳惨死奉天殿他都不见自家主子害怕成这样,又如何被一个独孤柔吓破了胆。 而他忽略的是,独孤柔临死之前口中所道皆是独孤艳。 他不知道的是,当年独孤柔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北冥渊就在暗处。 北冥渊真正害怕的不是独孤柔,而是独孤艳。 他觉得,独孤艳回来复仇了…… 第九百七十四章 救胭脂 此时殿内,李诚瑞刻意朝龙案走近两步, “回太子殿下,外面有人求见。” 没等北冥渊反应,李诚瑞又近一步道,“是楚国,言奚笙。” 北冥渊闻声诧异,“他怎么会来大齐?” 李诚瑞摇头,这事儿怕只有言奚笙自己知道。 待北冥渊点头,李诚瑞转身退离,将言奚笙请入御书房。 御书房里太过明亮,言奚笙着黑色斗篷而入,站定时揭开毡帽,抬起头,“奚笙拜见太子殿下。” 龙案前,言奚笙身材颀长,挺直而立,墨发以玉冠高高绾起,五官精致,眼睛是龙凤眼中少有长的那看的那种。 鼻骨高,唇薄。 抿唇浅笑时,带着几分痞气。 当日言奚笙在北冥渊前,以楚王之名向其示好,更允诺只要北冥渊肯在冶炼跟商路上与楚多行方便,大楚必会尽全力相帮北冥渊,交永世之好。 时隔半年之久,如今的大楚虽仍居七国之末,但之前言奚笙单枪匹马出使燕国,更以三寸不烂之舌说得燕王与楚结盟,已被人广为传颂。 如此,楚国在世人眼中的地位自然与往日不同。 言奚笙的地位亦是水涨船高。 至少此时此刻,北冥渊不敢过于怠慢楚国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相爷。 “言相何时来的大齐?”北冥渊示意李诚瑞赐座。 言奚笙也不客气,当即落座,“不瞒太子,奚笙五日前便从大楚八百里加急,日夜不休的赶过来,刚刚才入皇城。” 北冥渊微皱眉,“言相可有要事?” 言奚笙羞赧一笑,“说来惭愧,或许奚笙所言于太子来说不过是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但对我来说,却是大事,了不得的大事。” 北冥渊颇为疑惑,“言相不妨直言。” 言奚笙闻声当即起身,尔后双膝跪地,诚恳求道,“奚笙求太子,放了此时正在贵国天牢的胭脂姑娘!” 北冥渊懵了一下,他觉得这名字熟悉,但又忘了在哪儿听过。 李诚瑞则行到龙案旁侧,低声提醒,“胭脂是金翠楼的花魁,因杀韩章韩大人被判三日后斩首。” 北冥渊恍然,他记得了。 “太子殿下,奚笙知此事为难,可胭脂姑娘于奚笙意义过重,还求太子殿下能网开一面。”言奚笙不惜屈尊,俯首磕头。 北冥渊心思渐沉,倘若是别的事,他倒可以考虑,然胭脂杀的是韩章,韩章是颖川的人。 倘若他没个由头就把杀死韩章的凶手给放了,颖川方面会如何想? 虽说北冥渊不喜顾北川,但至少在明面上还没撕破脸。 “言相,你可知此事,为难本太子了。”北冥渊不想应下。 言奚笙没有起身,“若非此事唯太子殿下可办,言某又岂会深夜求到这里,只要太子殿下能网开一面,奚笙哪怕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北冥渊看了眼李诚瑞,李诚瑞也是犯难,不知如何给出意见。 “此事难,你且容本太子再想想。” 北冥渊正想打发言奚笙时,言奚笙依旧长跪,“太子殿下,胭脂乃奚笙一生挚爱,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怕也是不想活了。” 这句话要换作别人说,北冥渊只会微微一笑。 你死你活,与我何干。 但这话出自言奚笙之口,意义则大不相同。 如此一个足智多谋的相爷,天生的诡辩之才,他要想死,会单纯找个地方挖个坑自己跳进去? 这样一个人若想死,还指不定会拉上多少人! 最重要的是,言奚笙有可能拉上他,毕竟没有他的同意,胭脂也不会被斩首示众。 北冥渊沉默。 “奚笙知太子后顾之忧,但此事也未必就如刑部所判,如果奚笙没记错,刑部公堂之上,那个叫悦儿的姑娘说的很清楚,那是韩章自己在归梦阁里自杀,顾北川宁可牺牲掉自己在朝中左御史这样的大官,也要嫁祸给胭脂,太子殿下就没想过为什么?” 北冥渊还真没想过,但经言奚笙这般提醒,他仿若醍醐灌顶,瞬间清明了几分,“言相以为顾北川为什么?” “因为胭脂,无意间知道了一件事。”言奚笙既然敢来,自然不会空手而归。 北冥渊心弦骤紧,“什么事?” “孔王已与顾北川结盟,相信这件事太子殿下亦知。”言奚笙抬头,神色肃穆。 北冥渊点头,“本太子的确知道。” “但太子殿下不知道的是,孔王将死。” 言奚笙的话就像是久旱枯裂的大地突逢甘露,瞬间让北冥渊精神大震,“言相所言,乃真?” “奚笙一直记得与太子殿下有盟约,自然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孔王有三子,长子与次子皆意在颖川,但孔王最看重的小儿子却是个可变因素,倘若太子殿下能够搭上这条线,没有孔城支持,顾北川就算想做什么,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 北冥渊颌首,“的确!可孔王将死这种事怎么会……” “太子殿下别忘了,胭脂是金翠楼的花魁,整个皇城也难找出那般绝色,她的裙下这臣又岂非凡品。”言奚笙点到即止。 北冥渊了然,“言相说的极是。” “太子殿下,奚笙本不该用这个秘密换胭脂性命,按道理这件事我早该让太子殿下知晓,还好现在也不迟。”言奚笙一语双关。 一来,他说出这个秘密为的是换胭脂性命,二来,他是想告诉北冥渊,他有多重要。 北冥渊也不是傻子,他若这会儿还不答应言奚笙的请求,真要闹翻了,得不偿失。 “如此,你且等一两日,待本太子将此案发回去重审,让刑部还胭脂一个清白便是。”北冥渊也算松了口。 “不必麻烦,奚笙已经找好顶替胭脂认罪之人,明日早朝太子殿下只需要将此事支会刑部一声,我便不信太子殿下说夜审,丁酉还能当面拆穿太子殿下的话。”言奚笙日夜兼程,不是为了等。 他断不能让胭脂在天牢里,多呆一秒。 北冥渊闻声些许不满,但见言奚笙太过执着,也只得点头。 没有一刻耽搁,言奚笙当即与李诚瑞一并离开皇宫,赶去天牢。 救胭脂…… 第九百七十五章 让你受苦了 鱼市,思凰阁密室。 宋羽白是一个作息十分有规律的人,在睡梦中被人叫醒这件事让他很恼火。 但在看到庚博远微熏的状态时,他反尔很感兴趣。 到底是怎样愁事,才会让一直沉稳精明的颖川智者大半夜不睡觉,借酒消愁。 密室里,庚博远强自冷静,只是眼中迷离却出卖了他。 宋羽白等了许久不见其说话,兀自开口,“不知庚大人深夜将宋某叫到这里,可是有极要紧的事?” “寒市胭脂坊乃是宋掌柜对上南无馆之初便下手的对象,眼下商战半个月,胭脂坊依旧屹立不倒,这件事宋掌柜可否给老夫一个解释?”庚博远端坐在桌案对面,身上散出的那股冷戾气息显而易见。 宋羽白单手托腮,手指摩挲在下颚处,饶有兴致看向对面之人,薄唇浅笑,“在下可不记得庚大人下过死令,必要叫寒市胭脂坊关门大吉。” “那本官现在就下令,除了胭脂坊,玄武大街上的金翠楼也不要开了!”庚博远突然抬头,眼中迸射寒意。 “金翠楼……”宋羽白思忖片刻,‘哦’了一声。 他忽然明白庚博远深夜作妖的原因了,当是为了逍遥王坐阵金翠楼一整日的事。 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宋羽白对八卦的涉猎,可以说十分广泛。 “说句题外话,我劝庚大人冷静一点,胭脂坊的事儿宋某能办成,无外乎砸钱,但金翠楼有逍遥王在背后立着,倘若宋某动金翠楼,那就是跟大齐的逍遥王扛上。” “那又如何!”庚博远听到‘逍遥王’三个字,顿时气上心头。 “谁敢保证逍遥王不会动用大齐国库的力量反扑?不借助军方力量打压?庚大人敢说逍遥王不会叫人直接封了宋某的思凰阁?”宋羽白挑眉看向庚博远,悠幽开口。 “他没那个本事!”庚博远嗤之以鼻。 宋羽白笑了,“枉大人还是智者,逍遥王自然没有这个本事,可凤天歌有,眼下凤天歌之所以没动用大齐朝廷的力量对付思凰阁,是思凰阁没有越矩之事,她找不到把柄,也是因为一旦她出手,颖川在朝官员亦会参与进来,届时大齐朝廷可就真乱了。” 庚博远沉默,他亦明白此间道理。 “但若思凰阁真去招惹逍遥王,北冥狄以王爷之尊与思凰阁扛上,虽说宋某不太了解逍遥王的人品,但有凤天歌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毫不夸张的说,北冥狄一人足以搅黄这场商战,这个责任,庚大人承担得起?”宋羽白温声开口,态度并无变化,事实上商战败与不败他根本不在乎。 不过是一次新的尝试跟试练,对于一个在胜负之间不停轮转的人来说,胜败无关紧要。 要紧的,是他曾经历过。 庚博远终是清醒过来,“宋掌柜说的极是。” “还有一件事,凤天歌已经派人再次联系江夏赵石,放弃南无馆在江夏的粟米供应权,只要硫矿,如果我再步步紧逼,很有可能会被凤天歌看出端倪。”宋羽白看向庚博远,“庚大人若执意硫矿,那这件事终归纸包不住火。” 庚博远只要想到逍遥王必是凤天歌暗中请去护着金翠楼的,心里便憋着一股火,“既是包不住,宋掌柜只管放手一搏。” 宋羽白点头,“有您这句话宋某就放心了。” 庚博远临走之前,许是醒酒,便叫宋羽白别再针对胭脂坊,他万不能因为一已之私惹北冥狄出面参与商战。 但是这口气,他咽不下…… 深夜的天牢,终于有了一丝安静。 最里面的牢房,胭脂就像一个布偶般,倚在角落里睁着眼,一动不动。 三天三夜没阖眼,胭脂那双眼早已布满血丝。 她满身疲惫,一脸憔悴,大吵大闹之后她也终于安静下来。 儿时的回忆不时在她脑海里闪现,那时容祁待她极好,哪怕容岚看她不顺眼,容祁也总会护着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容祁变了。 越来越冷落,越来越生疏。 什么时候呢? 是呵,凤天歌出现的时候。 胭脂身体靠在墙壁上,手臂无力下垂,微仰着头,呆滞的目光里第无数遍凝结出恨意,那是真的恨,恨到倘若凤天歌在她面前,她会用最残忍的方式杀了那女人! 而与最初并不相同的是,胭脂有些恨容祁了。 那个自小呵护她的男人,就这样抛弃了她!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胭脂眼中再一次闪出希翼,这是她最后的期待。 她告诉自己,只要这次来的人是容祁,她就原谅他! 可惜,不是。 因为有李诚瑞同行,言奚笙出现在天牢里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此时李诚瑞候在天牢外,狱卒将言奚笙带到牢房之后打开铁链转身退了出去。 言奚笙一身儒雅走进天牢,看到胭脂一刻,心疼不已。 他大步走过去,半蹲下来,“胭脂,你没事吧?” 胭脂看着眼前男子,以为是在作梦。 言奚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胭脂?” 言奚笙伸手去扶胭脂,触摸感让她猛打一个激灵,“言相爷?” “是我。”言奚笙温声开口,之后无比小心扶起胭脂,“我来带你出去。” 胭脂诧异,不解看向言奚笙,片刻后惨笑,“出去?相爷不知胭脂犯了死罪么,我出不去了,相爷来的正好,胭脂还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相爷了,能在临死之前见你一面,也算无撼。” 眼前的胭脂太过憔悴,整个人比言奚笙离开时消瘦许多,发髻凌乱,脸颊亦脏,身体虚弱到连站着也要倚靠言奚笙的力量。 “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言奚笙精明睿智,行事有时候甚至可以说奸诈,但对感情,他素来专一。 只要不是胭脂,他便不娶。 哪怕孤独终老,他也只想守得一人。 面对言奚笙的自责,胭脂泛着血丝的眸子顿时溢出泪水。 这泪水一发不可收拾,而胭脂也在这一刻,扑到了言奚笙怀里…… 第九百七十六章 容祁挨打 一夜波折,终是相安无事。 第二日清晨,月牙将早膳备妥之后,容祁先入正厅,见内室没有动静便想走过去瞧瞧。 自那晚凤天歌主动亲他之后,容祁这两日一直在纠结一件事。 他对男女之事,很陌生。 绝对不是谦虚,容祁这辈子第一个亲过的女人只有凤天歌,也只被凤天歌亲过,仔细算起来,前三次都是蜻蜓点水,但前天晚上那一吻不是。 本该是销魂体验,容祁硬是被自己的‘无知’给击败了,他觉得凤天歌一定对他很失望。 “容世子,你像只壁虎似的趴在天歌房门外,想干什么?”解风情走进正厅,看到的就是这副光景。 容祁差点儿忘了延禧殿还有这么个人。 因为在容祁心里,解风情已经完全不具备任何杀伤力。 那晚解风情就在外面,凤天歌却当着他的面把自己吻的天昏地暗,这说明什么? 自家歌儿根本不在乎这男的! “谁像壁虎了?本世子这是在敲门!”容祁当即站定,正欲抬手时,房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看到凤天歌,容祁脑海里顿时想到那晚之事,脸颊迅速窜红,“歌儿……那个……用膳。” “好。”这段时间纵凤天歌身心俱疲,可每每面对容祁,她便觉自己有无穷力量。 人生,总要有希望才能迈出更加坚定的脚步。 在凤天歌心里,容祁便如无边黑暗里的一束光,哪怕不是光芒万丈,却是她于这人世间,唯一的引路明灯。 解风情见二人走过来,与之一起落座。 很明显,凤天歌在选择位置的时候,故意靠向容祁。 解风情今日没穿女装,一身男装的他无论站在哪里都该是闪光点,唯独在延禧殿,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光芒。 “歌儿……” “你这两日不见人影,都去哪儿了?”自前晚她亲过容祁之后,凤天歌发现容祁似乎在躲她,尤其昨日,她分明已经在四海商盟感受到容祁的气息,可温慈偏偏说他不在。 这不是躲她是什么! “我没去哪里啊……”容祁绝对不会告诉凤天歌,他只是羞愧。 容祁以前曾听胭脂说过,金翠楼的姑娘们会时常与她抱怨恩客不懂风情,更有甚者有些恩客就像木头似的,半点情调也无。 容祁这两日想过,自己大抵就是那些姑娘们嘴里说的木头。 凤天歌见容祁为难,也不勉强,“逍遥王的事,谢你。” 容祁知道凤天歌所指,顿时低头,眼中羞涩,“这还不都是我应该做的么。” 看着眼前二人‘打情骂俏’,解风情就只低头,一向自信的他在这两人面前,自信心已经碎成一堆渣子。 可能比渣子还要碎一些。 风一起,就都没了。 就在三人尴尬,确切说只有解风情一人尴尬时,雷伊突然现身。 雷伊带过来的消息十分劲爆。 胭脂回了金翠楼。 “她怎么出来的?”容祁听到消息后,震惊不已。 雷伊并不清楚内情,只道言奚笙亦在金翠楼。 如此,容祁了然。 待容祁匆匆离开,解风情终于有了一展抱负的机会。 “容世子因胭脂离开,天歌你会不会不高兴?” 胭脂能够安全走出天牢,这对凤天歌来说也是一件极好的事,她有什么理由不高兴? “不会。” “他可是为了另一个女人离开你的,你就一点儿想法也没有?”解风情不知内情,倘若他知是容祁为了替凤天歌保全金翠楼而让胭脂背黑锅,便不会有这种想法。 凤天歌想了片刻,搁下手里瓷碗跟银筷,正色看向解风情,“解寨主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不放弃?” 解风情初时没懂凤天歌的意思,但在下一秒便清楚了,“还没有努力就放弃,不是我的作派。” “不管解寨主如何努力,都不会有结果,解寨主是聪明人,当知天歌已有所属。”凤天歌不想解风情执着,也是为他好。 情字伤人,她不想被伤,但也不想成为伤人的那一个。 解风情苦笑,自怀里取出一册秘籍。 作为一名阵法师,解风情除了这个,也没什么好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是家师的阵法秘籍,你若不嫌弃,且先收着。” 凤天歌即便知道眼前那本册子必是极稀罕之物,可她没有接。 “不是给你,叫你瞧瞧,回头你还得还给我。”解风情执意将那本由堪称阵法极大成者的墨阳子亲手攥写的阵法录推到凤天歌面前,之后起身离开。 他怕听到凤天歌的拒绝。 说真的,那些拒绝的话,他有些听怕了。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不如放开,得自在。”凤天歌并不知道解风情喜欢她什么,许是跟苗红袖对自己兄长的喜欢一般,莫名其妙。 解风情行至门边,忽然停下来,“你不是我,所以你不知道对于我来说,爱一个人,值不值得。” 解风情走了。 凤天歌些许怅然,之后拿起那本阵法册,下意识翻看。 一眼,即惊艳。 忽地,凤天歌猛然想起一件事。 硫矿! 硫矿的秘密她对容祁都未说过,只叫赛金花去探查硫矿所在,而宋羽白偏偏是在金翠楼事发之后开始对硫矿上心,这说明什么? 一个不好的念头赫然浮现在凤天歌脑海里,如果这二者有联系,则说明消息是从金翠楼泄露出去的,赛金花必然不会出卖她,那宋羽白又是通过什么样的途径,亦或是谁,泄露了消息…… 这厢,容祁未换装,一路不停来了金翠楼。 三楼归梦阁内,他果真看到言奚笙。 这让他分外诧异,以他估算,言奚笙就算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最快也要明日午时才会赶到皇城。 “言奚笙,你怎么来的这样快?”房间里,容祁见到胭脂与言奚笙坐到一处,颇为惊讶走过去。 曾几何时,只要容祁出现,胭脂总觉眼前一亮,除他之外,所有人都暗淡无光。 而今在天牢里生死走了一遭,胭脂再见容祁,就只觉得她受了万般委屈,眼泪瞬间涌落。 见容祁走过来,言奚笙亦起身迎了过去。 ‘砰—’ 猝不及防的一拳,打的容祁整个人撞到墙上! 第九百七十七章 我现在是个穷人了 言奚笙身为文臣,能一拳把容祁打到嘴角出血,可见是用了全力。 容祁扶墙站稳,抹过唇角,大怒,“言奚笙你吃错药了吧!” “本相的确吃错药了,竟相信你能把胭脂照顾的很好,容祁!你自己说,你是怎么对胭脂的!”言奚笙剑眉倒竖,怒声斥责。 容祁一时懵逼,他在给言奚笙的信里将来龙去脉写的非常清楚,言奚笙这是演的哪一出。 “言相,此事……是胭脂自愿,与世子无关。”胭脂见容祁被打,急忙过去搀扶。 即便在天牢里胭脂已经彻底绝望,可面对容祁,她仍希望自己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什么叫与他无关?三人入狱,容祁你凭什么叫胭脂认罪?你看到她杀韩章了!”言奚笙恨声低吼,即便他猜到容祁用意,但对于容祁假意牺牲掉胭脂的做法仍耿耿于怀。 “那你说,除了让胭脂认罪,本世子还能怎么办?”容祁忽然就想通了,言奚笙这样说肯定是想在胭脂面前树立高大形象,如此胭脂才会感激他,才会嫁给她。 有了这样的认知,容祁演戏则特别卖力。 他倒是完全忽略了身边的胭脂。 “你还敢这样理直气壮说话?”言奚笙真没想到容祁竟半点不知错,冲过去就要跟他拼了。 就在容祁想要还给言奚笙那一拳时,胭脂突然挡在容祁面前,“除了牺牲我,世子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胭脂极美,豆子似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看的容祁十分愧疚,“胭脂,当时那种情况若叫静兰亦或悦儿认下,没人保得住她们,所以……” “所以世子就叫我认下,因为你能保住我?”胭脂幽怨开口,美眸轻颤。 容祁停顿片刻,如果没有言奚笙,他自然会想尽办法保住胭脂。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交情,又是母妃忠仆的女儿,跟了他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叫胭脂死于午门! 但容祁没有这样回答,“就算本世子不能,言相一定能。” “容祁你混蛋!” 言奚笙闻声震怒,也不管胭脂挡在中间,直接绕过去与容祁扭打成团。 无视眼前二人在地上抱打着滚来滚去,胭脂顿生绝望。 这种绝望与在天牢里时不同,胭脂就只定定站在那里,视线紧盯容祁,泪水忽然就没有了。 因绝望而催生出来的极恨瞬间充斥到身体的每个细胞,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恨这个男人。 那是一种,渗透到骨子里的恨! “你们都滚出去!”胭脂突然大吼,惊的言奚笙跟容祁停下来。 “胭脂……” 言奚笙松开容祁,起身正要上前安慰时,胭脂突然抬手指向房门,睚眦欲裂,“都滚!滚出去—” 见胭脂如此,容祁一时踌躇。 就在容祁犹豫自己是不是该解释的时候却被言奚笙一把拉出归梦阁。 隔壁房间里,言奚笙狠狠把容祁推进房里,目光冰冷,“容祁,你还是人么!” “演的差不多得了!”容祁刚刚看到胭脂哭的很厉害,心里也有些慌。 “演什么?”言奚笙皱眉。 “你还好意思问本世子,为了配合你,本世子在胭脂面前充了坏人!”容祁‘哼’了一声,“你还不快点谢谢我!” “我谢你祖宗十八辈!”言奚笙听到容祁这样说,直接就动手了。 容祁呵呵了,刚刚在胭脂面前他有‘错’,所以由着言奚笙占了便宜。 现在里面没别人,他能让言奚笙打着? 他莫说内力还剩下一些,单凭肉搏,他也不能叫言奚笙占着便宜。 果然,一番酣战之后,言奚笙整个人趴在地上,被容祁压在屁股下面,“服不服!” “不服!”言奚笙向来如此,身体再受摧残,嘴上从来不讨饶。 容祁二话不说,直接将言奚笙翻过来,朝那张俊脸挥两下拳头。 没有内力护体,打起人来手真是特别疼。 “容祁你这个王八蛋!胭脂为了你千里迢迢来楚,更连女子最看中的清白都不要,成了金翠楼的头牌,你遇事竟然舍得将她弃了!你还是不是人—” “言奚笙你还装?本世子为何舍胭脂你不知道?那封信里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容祁低声怒吼。 “什么信?”言奚笙瞪眼看向容祁,不以为然。 容祁微怔,“本世子差人给你送到楚皇城的信,你没看到?” “我根本也不是从皇城来的!我从平津来!” 听到言奚笙这般说,容祁方从他身上站起来,坐到桌边,“你在平津……赈灾?” “如何?本相乃百官之首,平津受了那么大的灾,本相不该亲自视察么!”言奚笙怒怼。 容祁恍然,难怪言奚笙来的这样快,“那你不早说。” “你为什么要让胭脂认罪?”言奚笙真爱胭脂,他容不得胭脂在容祁这里受委屈。 哪怕容祁给出的解释有半点不如他意,他还是要打。 打不过也要打,就是这么有性格! “我摊事儿了。”言奚笙不知道容祁是温玉的事实,他只知道容祁不简单。 言奚笙咧嘴,“活该。” 见言奚笙那张五颜六色的脸,容祁忍住不与他计较,“以本世子现在摊的事儿,只怕很难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保胭脂无恙,我早想过让胭脂回楚,可她不干。” 言奚笙见容祁面色沉凝,相以为真,“你摊了什么事?” “倾家荡产的事儿。”容祁苦涩抿唇,“我现在是个穷人了。” 言奚笙盯了容祁片刻,“鱼市南无馆斗不过思凰阁?” 容祁对于言奚笙的质疑并不惊讶,以往凤天歌一直以南无馆之名私帮大楚,他自然知道南无馆是凤天歌的产业。 “还没斗完,很难说斗不斗得过,你有钱没?”容祁突兀问了一句。 言奚笙眉一竖,“那这跟你让胭脂认罪有何干系?” “让胭脂认罪,再由你出面救她,经此一事胭脂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留在金翠楼,我便想趁着这个机会让她与你一起回楚,回去之后,你好好待她。”容祁难得正经道。 “用你说!” 第九百七十八章 到底是谁 面对容祁的提议,言奚笙自然是没问题,可他并不觉得胭脂会愿意与他回去。 容祁则表示胭脂方面,由他来说。 就这样,容祁与言奚笙商量之后,决定了胭脂的去留。 他们似乎都忽略了一件事,胭脂是何等执拗的姑娘。 她的人生,得由她自己黑化…… 皇宫,御书房。 自独孤柔死后,顾紫嫣第二次踏进御书房的门。 应该说,是闯进。 殿内,李诚瑞正欲上前请安,却被顾紫嫣严词赶出去,之后锦葵亦跟到外面,将殿门带紧。 御书房里空气骤凝,这段时间精神有些虚弱的北冥渊看到母后如此,不禁皱眉,“母后这是何意?” “你还有脸问本宫!”顾紫嫣美眸如渊,嗔怒斥责。 北冥渊并未起身,稳稳坐在龙椅上,“本太子不过是问问,母后不想说便不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本太子还要批阅奏折。” 眼见北冥渊拿起龙案上的奏折,顾紫嫣大步过去,猛然甩手,“你这个不孝子!本宫为了你在父王那里百般讨好,千般谋算,到最后竟全毁在你手里!那胭脂不过是条贱命,何致你如此护她!” 手中奏折翻落在地,北冥渊皓齿狠咬,缓慢抬头,“何时,堂堂大齐国母竟要去讨好一个外姓王爷?” 北冥渊话中有话,顾紫嫣岂会听不出来。 “渊儿,你这是什么态度?”顾紫嫣美眸凝蹙,寒声开口。 “本太子的态度一直都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北冥渊受够了! 当日血染十三宗,就是因为他感觉到自己成了独孤艳的傀儡,而今他好不容易从独孤艳的魔爪下逃出来,却又陷入颖川王的控制。 他这一生,难道注定是别人的傀儡? “渊儿,你简直糊涂!”顾紫嫣一直都知道自己皇儿对颖川有不满,却没想到会激化到这种地步,“你外祖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了……” “母后,这种骗人的谎话你还打算说多久?”北冥渊嗤之以鼻,“为了本太子?现在全天下的人都能看出顾北川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母后你看不出来?” “父王不会,他只想辅佐你!”顾紫嫣即便已经看出来,她也觉得这没什么不好。 就算挟天子以令诸侯,那天子也是她的儿子。 这就够了! “哈!”北冥渊重重靠在龙椅上,“母后,你会不会太自欺欺人!” “渊儿,自欺欺人的是你,抛开你外祖父是不是真心想要辅佐你,你现在与颖川撕破脸有什么好果子吃?论人、论财、论军政,如果独孤艳活着你或许不用倚靠颖川,可现在独孤艳已经死了……” “不要在本太子面前提起那个女人!”北冥渊瞬间大怒,目光凶狠。 顾紫嫣被儿子的目光震住了,她尽量让自己的态度平和下来,“渊儿,母后说的都是实情,哪怕你对颖川有诸多不满,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任何敌对的心思,毕竟你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与颖川对抗,加上你那父皇到现在还不认你,你没有退路!” 就在顾紫嫣苦口婆心时,殿门响起,凤余儿提着食盒自外面走进来。 “谁叫你进来的?滚出去!”顾紫嫣对北冥渊可以压着火气,但凤余儿不配。 只可惜,她倒忘了凤余儿在北冥渊心里,已有位置。 “余儿,过来!”北冥渊显然不想自己喜欢的女人受委屈。 此时此刻,最无措的便是提着食盒站在殿门处的凤余儿,进退两难。 “怎么?连你也敢不听本宫的话了?”顾紫嫣狠戾瞪向凤余儿,威胁意味甚浓。 见顾紫嫣如此,凤余儿转身就要离开,不想下一秒,北冥渊突然起身绕转龙案,大步走到殿门处,直接将凤余儿横抱起来走回到龙椅上。 “太子殿下,快放臣妾下来……”凤余儿一脸惊恐看向北冥渊,状似挣扎。 北冥渊越想越气,直接俯身吻下去! 面对眼前场景,顾紫嫣顿时寒心,那些呼之欲出的好言相劝就像被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如何也说不出来。 最终,顾紫嫣跺足而去。 殿门狠摔一刻,凤余儿用余光瞄了一眼。 长姐说过。 如果有机会,离间这对母子…… 所谓谍路,便是消息汇总的一条路。 它会尽可能将相关消息汇聚到一起,但不是全部。 是以四海商盟的谍路并没有查到孔王将死。 此时四海商盟,凤天歌面对眼前带着面具的容祁,并无任何不适。 “孔王有三子,长子次子皆为顾北川所用,唯三子在孔王答应与顾北川结盟时选择离开孔城四处游历。”容祁在言奚笙那里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悉数告诉给凤天歌。 对于凤天歌来说,孔王将死是遗憾,也是际遇。 孔王是武将,也曾是沙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将军迟暮,最让人心痛。 但这件事本身又让凤天歌看到瓦解颖川与孔城的希望,且她对孔王的小儿子,有所耳闻。 孔轩,文武全才,自幼便得孔王喜爱,为人豁达大度,从不争抢。 据传当初孔王欲将世袭爵位传于孔轩,却因其反对而作罢。 当时孔轩给出的理由只有四个字,长幼有序。 “那言奚笙可说明孔轩现在何处?”既然得到消息,凤天歌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 容祁点头,“在莽原。” 提起莽原,凤天歌不禁想到轩辕琅。 对于轩辕琅的拒绝,她至今都不知道原因。 “凤大姑娘放心,温某已叫雷伊赶去莽原,无论如何,先保证孔轩的安危。”容祁的顾虑不是可有可无。 既然孔轩不赞同孔城与颖川结交,那么在颖川眼里,孔轩就是敌人,而他又得孔王喜欢。 顾北川为巩固盟约能做出什么事,谁也预料不到。 凤天歌微微颌首,“这件事我倒可以去信轩辕狼主,叫他照顾一二。” 金色面具下,容祁坚决不会告诉凤天歌他已然叫雷伊带了封信过去。 此行,雷伊除了要保护孔轩,最重要的便是与轩辕琅接头。 容祁特别想知道,能让轩辕琅受制的人。 到底是谁…… 第九百七十九章 三公主在哪里 聊过孔轩,容祁忽然想到一件事。 “皇姐来信了。” 听到这句话,凤天歌颇为诧异,之前即便她询问倚阑轩的人,也无人知晓容岚所在,“三公主出事了?” “没有,她说倚阑轩既已归你,便是你的,别不舍得用……”容祁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百感交集。 想当初创建四海商盟,他缺钱那会儿朝自家皇姐伸过手。 容岚也真是特别爱护他这个弟弟,只拿戒尺朝他手掌拍了二十下,便叫他滚了。 现在皇姐这是将整个身家都压在凤天歌身上,明知成败难料,却毫不在意。 听到这句话,凤天歌心中感激。 当日容岚将倚阑轩交到她手里时,她给过容岚保证,是以即便南无馆再缺钱,她也从来没想过用倚阑轩的钱。 “你可知三公主在哪里?”凤天歌担心容岚,急切问道。 容祁摇头,“反正我闻过那张密件上有股烤肉味儿。” 容岚之洒脱,我行我素,我自逍遥。 对于倚阑轩,凤天歌没有动它的原因除了容岚,也是想给容祁留条后路。 容祁倾覆身家为她,她岂能不为容祁着想。 倘若商战大败,四海商盟便是一具空壳。 容祁想要东山再起,至少还有倚阑轩相帮。 “歌儿,皇姐这样说就是不想你有顾虑,我也一样。”此时的容祁已然摘下面具,“商战已经走到现在,四海商盟的钱我不在乎,倚阑轩的钱皇姐也不在乎,你只能拼下去。” 凤天歌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拼下去还有一线生机,放弃就只能血本无归。 更何况凤天歌从来没想过放弃,“我明白。” 容祁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发现面具竟不知何时被他拿下来了,且等他再想悄无声息戴上面具时,却被凤天歌拦住,“我想你了。” 突如其来的告白,惹的容祁脸颊骤红。 他们早上才见啊! “我……我也想你……”容祁憋着那张红脸,特别难为情道。 凤天歌只是一笑,转身离开。 容祁忧伤了。 因为凤天歌离开之前没有亲他。 一定是他那晚做的不好,凤天歌一定是失望至极。 “雷伊!”容祁闹心,一时忘了雷伊被他派去莽原。 这会儿听到唤声,温慈进来了。 容祁一脸茫然看向温慈,本想开口的问题噎在喉咙里,如何也问不出口。 温慈忽然有种被轻视的赶脚,“除了打架,盟主有任何事尽管吩咐,老奴定会做好。” 温慈觉得自己除了打架不行,别的都行,至少比雷伊行。 “跟女人亲吻的步骤,你写一下,明晚之前交到我这里。”容祁扭头不去看温慈,一本正经,有板有眼道。 温慈以为自己听错了,“盟主你说啥?” “本盟主不会重复,照作。”容祁才不相信温慈没听见。 温慈欲哭无泪,“盟主,老奴这辈子连个暗暗喜欢的对象都没有,莫说亲吻,与女子拉手的步骤我都写不出来啊!” 所以说你倚老卖老干什么呢! 容祁摆手,“滚下去。” 温慈正想滚时忽觉不对,“盟主,这事儿你问雷伊他也不知道啊,他除了被三公主滴过蜡油,也没别的体验,这事儿你问错人了。” 容祁猛抬头,“那此事本盟主应该去问谁?” “胭脂姑娘啊!”温慈毫不犹豫道。 容祁眼前,顿时一亮。 所以说,这件事告诉我们一个什么道理呢? 温慈的工钱,扣的一点儿也不冤…… 自北冥狄在金翠楼呆了一整日之后,第二日来,第三日亦来,从早到晚,乐此不疲。 外界对北冥狄的传言越来越多,尤其是他与赛金花的趣事也越来越传神。 传到最后,牵扯当年。 市井里不知何时流传出这样一则秘辛,说当年赛金花之所以没有嫁到庚府,完全是北冥狄的阻止。 原本好好一对黄昏恋,硬让市井编成三角恋。 对此,赛金花并不在意,清者自清,这四个字当年在经受那场风暴摧残的时候,她就已经看的非常透彻。 如果说这件事当真对赛金花产生一些影响,那便是越发敬佩跟感激北冥狄。 北冥狄来金翠楼就是与她对弈,除此之外并未做过任何一件越矩之事。 而对于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北冥狄甚至还会宽慰赛金花。 堂堂正正做人,管他流言作甚。 整件事,唯一遭受打击的,只有庚博远…… 又是一夜,满天星斗如珠落玉盘,夜风拂过,带着一丝凉爽的气息。 冬尽春来,大地回暖。 靠近鱼市的民宅里,庚博远无声坐在灯火如豆的房间里,儒雅的容颜沉冷如水。 流刃现身,他却完全没有看到一般,视线紧盯烛焰。 忽明忽暗的烛火在他眼中攒动,闪出幽幽寒光。 “属下叩见主人!” 流刃重声开口说了第二次,庚博远方才反应过来,“凤天歌已经发现宋羽白针对硫矿,这个消息老夫是从你在金翠楼盗取的密件中看到的,如果凤天歌顺藤摸瓜,很有可能会注意到老夫。” 即便有过闻少卿跟鲁明的前车之鉴,庚博远也没想过自己的身份会暴露。 即便是现在,他也觉得不可能。 毕竟自己知道金翠楼那间密室这件事,赛金花也不一定知道。 他只是很久之前在赛金花喝醉的时候偶然听到的。 但庚博远对于这件事的态度是,防患未然。 “主人的意思?”流刃狐疑问道。 “凤天歌就是银面,所以她才会对硫矿下手,老夫以为,既然银面知道当年独孤艳研制秘密武器的事,那么烈云十三宗的谍路,也一定知道。” 庚博远静静坐在那里,黑目渐深,“白泽,一定知道。” 流刃微愣,“白泽不是死了?” “白泽死了也是叛徒,他没有守住这个秘密再正常不过。”庚博远冷笑。 流刃恍然,“主人是想制造一个假象,宋羽白之所以对硫矿下手,是因为白泽将这个秘密泄露给颖川?” 听到流刃解释,庚博远微抬首,“孺子可教。” “主人谬赞。”流刃拱手,谦谨道。 “老夫会把这条消息的来源设在颖川,凤天歌顺藤摸瓜得到的,便是白泽出卖了独孤艳,才致秘密武器的事情泄密,如此便是与金翠楼撇清关系了。” 第九百八十章 没有资格生气 在流刃看来,庚博远这招未雨绸缪十分的有前瞻性,这样做的确可以消除凤天歌对金翠楼的怀疑。 要知道,跟过两位智者的流刃太明白被凤天歌发现身份的后果了。 不管是闻少卿还是鲁明,在被凤天歌发现身份没多久就被算计的尸骨无存。 正事聊完,流刃正想退时被庚博远叫住,“你有喜欢的人吗?” 流刃闻声,没有立时否定。 “有。”庚博远笑了笑,“你喜欢的女人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许在喝酒,吃肉?”流刃想了想,苦涩满溢。 自容岚离开后,流刃没有打听过她的去处,不是他不想,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就算让他找到容岚,又如何? 他能放下自己暗皇的身份去找容岚? 既然不能,又何必多此一举。 庚博远没再继续往下问,“现在,老夫喜欢的女人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你说老夫该怎么办?” 流刃摒弃心底思绪,“主人不必在乎市井传言,赛老板对你的感情,始终如一。” “我可以不在乎市井传言?”庚博远抬起头,笑容突然变得憔悴,“当年我意气风发时尚且抵挡不住流言蜚语没娶她过门,而今我这般年岁,依旧做不到心如止水。” 流刃沉默,每一位智者,都有软肋。 “明日你寻个人到金翠楼里打探打探,北冥狄每日在金翠楼,都干什么。”庚博远低声开口。 “属下遵命。”流刃领命,退离。 夜风吹动窗棂,桌面上烛火忽隐忽灭,庚博远的心就像眼前那抹烛焰,时尔坚定赛金花对他的感情,时尔又觉得北冥狄才是她真正归宿。 可他只要想到‘放手’二字,就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地狱里被烈焰炙烤。 他,舍不得小钗…… 世事难料,人生无常。 原本自戊城回来就该嫁给柴晔的谢如萱,因为柴怡的出现,婚期一推再推。 半个月改成一个月,一个月改成再过些时候。 柴府里,赵嬷嬷将只有几粒米的稀粥端进房间时,柴怡正摇晃着手里的铃铛。 “小姐,吃饭了。”有过之前的教训,赵嬷嬷再也没敢往粥里加参片。 柴怡瞄了眼稀粥,将铃铛搁到边儿上,“颖川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回小姐,没有。”赵嬷嬷将粥端到柴怡手里,“倒是苗疆主来了消息……” 柴怡闻声抬头,看向赵嬷嬷。 “苗疆主的意思是,希望小姐能暗中保护圣女……”赵嬷嬷据实回禀。 听到赵嬷嬷的禀报,柴怡握着粥碗的手忽的攥紧,眼眸闪出寒戾煞气。 赵嬷嬷生怕自家小姐把碗再撇过来,当即跪地,“小姐息怒。” “息怒?我有什么好发怒的,苗红袖是苗疆主的亲生女儿,我不过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看着受宠,其实那不过是他觉得我这身子阴气重,适合他体内毒蛊,他当本小姐不知,殊不知本小姐比他知道的要多太多。” 赵嬷嬷没敢接话,乖乖跪在那里。 “如今本小姐身体里已有他体内毒蛊的蛊卵,只要我能将蛊王跟蛊母弄到手,整个苗疆都是我的。” 柴怡想到这里,枯黄干瘦的小脸顿时浮起一丝笑意,“那时,我便有了跟颖川王谈条件的资本……那时的我,再也不会是谁的奴才,我要当自己的主宰!” 柴怡敢与赵嬷嬷说出自己的野心,是因为赵嬷嬷身体里有她种的蛊,背叛她,会死的很惨。 “苗红袖这段时间还缠着凤君离呢?”柴怡喝了口粥,狐疑问道。 赵嬷嬷点头,“凤君离已经搬到雀羽营,苗红袖便也终日守在雀羽营,只有晚上才回逍遥王府,不过……” “不过什么?”柴怡挑眉。 “不过这两天御叶似乎不再管着苗红袖,由她胡闹。”赵嬷嬷低声道。 “御叶。”柴怡将粥碗移开,赵嬷嬷见状登时站起身接过来,“御叶不会对苗红袖变心,因为他体内的蛊王没出问题。” “小姐说的极是。”赵嬷嬷附和道。 “算日子,苗红袖体内蛊母快要成熟了,只要她能将蛊母从身体里逼出来,我就有办法将那蛊母收为已用。”想到这个,柴怡眼中笑意越发深了几分。 “苗红袖乃圣女,依照苗疆规矩,圣女若非大婚,不可取蛊。” 赵嬷嬷将粥碗搁到托盘上,转身时柴怡已然躺下,闭了眼睛,“她不是喜欢凤君离么。” 赵嬷嬷见自家小姐睡下,当即退了出去。 房门闭阖时,柴怡突然睁开眼睛。 凤君离…… 因为夜审,胭脂无罪释放。 正如言奚笙所言,北冥渊在朝堂上定案时,丁酉只字未提,大理寺陆湛亦未吭声。 但自胭脂回到金翠楼,连续三天没有恩客登门。 金翠楼里的姑娘们嘴上不说,心里却明白,金翠楼怕是要换花魁了。 此时归梦阁,丁丁奉茶到桌边,抬眼看到自家小姐正倚在窗棂处,呆呆望着外面,“小姐,奴婢刚沏的雨前龙井,凉了不好喝。” 胭脂没说话,目光依旧盯着外面。 丁丁随后过去,顺着胭脂的视线,看到了身着月牙白长袍的容祁从轿子里走出来。 “小姐……”丁丁知道自家小姐伤心,想劝慰又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他爱过我吗?”见容祁进了金翠楼,胭脂转身,清冷美眸看向丁丁。 丁丁以前很笃定,但经过韩章之案后她又有些不确定,“奴婢觉着,世子还是关心你的……” “关心?”胭脂笑了,笑的让丁丁觉得很冷,“或许吧。” 就在这时,房门响起。 胭脂知道是谁。 丁丁则看向自家小姐,踌躇未前。 “开门吧。” 胭脂吩咐之后,丁丁这才走过去将门打开放容祁进来。 待丁丁离开,容祁随手关门,笑着看向对面之人,“不生气了?” “世子说笑,胭脂哪有什么资格生气。”胭脂此时的态度与之前大相径庭,她缓身走到桌边,“世子来的巧,丁丁刚沏的茶,雨前龙井。” 容祁见胭脂脸上并无怒意,这才敢走过来,“快给本世子倒一杯,许久没喝过丁丁沏的茶,怪想的。” “世子想茶,不想我?” 第九百八十一章 柴怡出动 见容祁坐在桌边愣住,胭脂又问了一遍,“世子想茶,不想我?” “啊……也想也想。”容祁为免尴尬,自行提壶倒了杯茶。 此时胭脂已然坐到容祁对面,“世子说想,我便信。” 容祁只道胭脂说话酸酸的必定还是怪他,就只顾低头吹着浮在茶杯边缘的嫩叶,胭脂长叹口气,“世子找胭脂有事,不妨直言。” “还真有件事。”容祁抬头,看到胭脂那双清冷水眸时犹豫片刻,终是开口,“本世子觉得就眼下这种情况,你再留在金翠楼恐是不妥,如果你愿意的话,此番言奚笙回楚,你便跟他一起回去。” “世子……” “你放心,回楚之后言奚笙自会照顾好你,他哪怕有半点怠慢或是欺负了你,本世子揪他脑袋!”容祁作气势汹汹的样子,信誓旦旦道。 胭脂原本想说不愿意,她当然不愿意跟言奚笙回楚。 但在容祁打断她之后,胭脂笑了。 “世子,你且说说,我留在金翠楼有何不妥?”胭脂的脸上看不到怒意,但声音却是异常,有一点点的,阴阳怪调。 容祁未料胭脂反问,犹豫时胭脂又道,“哦,我想到了,是因为韩章死在我这归梦阁,而我又在刑部公堂认下这罪,虽说这会儿我被判无罪,可在那些恩客眼里,我就是个杀人犯。” “胭脂……” “没有恩客,就没有消息,不能为四海商盟收集消息,我胭脂就是个无用的人。”胭脂的心很痛,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哭,“可到底是谁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是谁让我认罪的?不是世子你吗?” 容祁看出胭脂仍耿耿于怀,“对不起,是本世子考虑不周。” “世子是考虑不周?还是那时那刻,唯胭脂可以牺牲,哪怕是悦儿,那样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在世子心里,也比胭脂重要?”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容祁略惊。 面对容祁的质疑,胭脂笑了,“世子想让胭脂留,我便留,想让胭脂走,我便走。” “韩章之事固然是本世子无奈之举,可我也是为你好,眼下四海商盟只剩下一具空壳,万一歌儿……” “世子!” 容祁正想好好解释的时候,胭脂突兀怒吼,吓的某子一哆嗦,“什么?” “我会与言奚笙离开,世子可以走了!”胭脂最恨的,就是容祁为助凤天歌居然可以牺牲掉整个四海商盟! “不是……我话还没说完……”容祁觉得有必要跟胭脂解释自己的初衷。 “我累了。”胭脂起身走向床榻。 “胭脂,我是真怕四海商盟万一出事,本世子……”就在容祁坚持要把话说完时,胭脂竟然开始脱衣服。 容祁哪受得了这个,当下起身背对胭脂,“不管你信与不信,本世子是为你好。” “世子,你能回头看看胭脂吗?” 这一刻的胭脂,华裳尽褪。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最后的执念,她彻底放弃所有自尊,只求能得到眼前男子的眷顾。 她真的,太爱这个男人了。 “你早些休息,待你离开时,本世子会送你。”容祁对胭脂存的一直都是兄妹之情,直到这一刻,他方觉出胭脂对他,似乎不是。 “世子!”眼见容祁迈步走向房门,胭脂突兀低吼,“你就不能回头看我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她虽身处风尘,却一直在为眼前男子守身如玉! 只可惜,容祁哪怕是停顿的动作都没有,径直离开归梦阁。 房门开启,闭阖,又开,又闭。 丁丁匆忙走过去将胭脂尽褪在地的衣服拿起来拢过去。 春初天冷,屋子里这般的凉。 泪,终于还是掉下来。 胭脂抛却自尊换来的,是彻彻底底的绝望。 房间里传来低泣声,胭脂哭了…… 夜已深,武院后山的乐陵山脉里,隐隐传出一阵‘轰隆’的声响。 即便在寒冬仍有松柏郁郁苍苍的乐陵山脉间,有许多天然形成的洞穴,这种洞穴多半宽敞,空旷。 随着那阵‘轰隆’声响起,三道身影倏然闪出洞外。 月光下,古若尘与君无殇脸上皆浮现出不可思议的震惊,唯独凤天歌,似对刚刚发生的一切并不陌生。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古若尘剑眉紧皱,视线望着仍有碎石震落的山洞,惊讶不已。 君无殇亦惊的不能言语,愣愣看着仿佛还在摇晃的山洞。 “这就是独孤元帅生前秘密研制的具有极大杀伤力的武器。”凤天歌镇定开口。 此时的君无殇已然从震惊中回过神,“天歌,如果这种东西得以在军队中普遍应用,后果不堪设想。” 凤天歌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非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用。” “你能告诉我,何为万不得已吗?”君无殇想要一句准话。 “遇到同样具有杀伤力武器的威胁,便是万不得已。”凤天歌明白君无殇的顾虑,她亦讲的十分清楚,清虚子的方子不是只有她知道。 君无殇点头,“如果可以,我倒希望这世间永远不会有人发现这种东西。” 旁侧,古若尘惊骇之后看向凤天歌,“即便要将此物用于战争,也要有适当的载体,这些不过是粉末,并不具备实际操作的条件。” 凤天歌点头,“当年元帅也只研究到这里,所以接来下,要烦劳两位。” 君无殇与古若尘相视一眼,“交给我们。” 即便在场三人并不希望有一日这种武器出现在战场上,可当来自遥远的军团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却无比感激现在的自己…… 深夜的雀羽营,一片寂静。 忽的,一抹黑影倏然闪现,那身影闪动的速度极快,顷刻到了凤君离的营帐外。 为了不与苗红袖独处,凤君离自打入雀羽营后那真是从早到晚练兵,项晏有心想替他都不干。 这样重体力超负荷的一天下来,凤君离这会儿早已熟睡过去。 营帐外面,身着黑色劲装的柴怡悄然抬手,一只银灰色蛊虫便从她指尖,速度极快爬到帐帘上。 下一秒,柴怡拾起地上一枚石子,狠狠抛向帐内。 ‘嘭—’ 第九百八十二章 凤府小少爷 凤君离到底是武将,武功亦上乘,哪怕睡的再熟,这种程度的声音还是把他惊醒。 听到声音一刻,凤君离猛然睁眼,提起床边龙吟,身形如电般闪出营帐。 站在营帐前,凤君离警觉看向四处,并未看到可疑踪影。 然此刻,那只匍匐在凤君离帐帘上的银灰色蛊虫却已跳落到他后颈处,钻了进去。 凤君离感到一丝不适,本能以手抚过后颈,却已然迟了一步。 夜色朦胧,暗处柴怡仿佛一只蛰伏的狐狸静默盯着自己的猎物,直到凤君离走回到营帐,方才悄然离去。 一切,尽在掌握…… 在这冷清寂静的皇城里,夜晚发生的事总比白天要多,要更精彩。 逍遥王府里,御叶一连几夜未睡。 每到深夜,他都会悄悄潜进苗红袖的院子坐一会儿。 即便苗红袖跟解风情都说他的爱与蛊王有关,可他不信。 月光下,御叶再一次摊开手掌,想起苗疆主的一席话。 ‘蛊在人在,蛊亡人亡……’ 时间太久,御叶仿佛忘了自己心脏里还藏着一只蛊王。 他以为,自己是个正常人。 夜风冷,御叶那身宝蓝色的锦缎长袍随风摆动,银扣子在夜光的映衬下,闪耀光芒…… 一夜无话。 第二日,金翠楼归梦阁内,人去楼空。 一辆载着言奚笙跟胭脂的华贵马车正从皇城东门缓缓驶离。 车厢里,胭脂一身浅青色素衣,外披同款颜色长袍靠在车厢背板上,眼睛呆呆望着正前方,自上车到现在,不发一声。 言奚笙有心想说点儿什么,但见胭脂这般,亦未开口。 不多时,马车行至城外十里亭的时候,停了下来。 “你等我。”言奚笙起身,轻声嘱咐胭脂。 胭脂未语,目光依旧呆滞。 自马车走下来的言奚笙直接走向不远处的凉亭,亭内负手站着一人。 “凤大姑娘,好久不见。”此次自言奚笙入齐直到离开,这是他第一次见凤天歌。 凤天歌闻声转身,拱手,“言相为何躲我?” 凤天歌有时间,甚至派人传信给言奚笙希望能见他一面,不想却被拒绝。 言奚笙笑道,“可谈不上躲,只是知道凤大姑娘近日稍忙,不敢打扰。” 言奚笙是个多通透的人,他知道容祁喜欢凤天歌,知道胭脂喜欢容祁。 胭脂入狱受累,还不是因为容祁为了保凤天歌的人么。 他有点儿小情绪,但又清楚,此事与凤天歌无关。 不过世人常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也不是没有道理。 凤天歌不与他争辩,“这又为何想见我了?” 凤天歌之所以出现在十里亭,是因为言奚笙派人捎了信,想在走之前见凤天歌一面。 “凤大姑娘可还记得言某上一次离开,也是在这里见的姑娘。”言奚笙提起往事,颇有几分怅然之态。 凤天歌记得,且还记得言奚笙当时求她一件事。 见凤天歌视线瞄向不远处的马车,言奚笙苦笑,俯身拱手,“言某还是那句话,倘若胭脂日后有得罪之处,还望凤大姑娘看在言某的面子上,饶过她。” “为何言相会觉得胭脂姑娘会对我不利?”凤天歌转回视线,狐疑年向言奚笙。 还能因为什么呢。 言奚笙对胭脂的了解,远比容祁要透彻,一个为爱执着不惜自损清白的女子,求而不得会干出什么傻事,真的很难预料。 “可能是爱之深,便想为之计深远,言某也是个操心的命呵。”言奚笙自嘲道。 凤天歌并未多想,她与胭脂见过面,但在她印象中胭脂不是个不通情达理的女子,她相信此番韩章一案胭脂会明白容祁的用心良苦。 离开,对胭脂来说也是最好的退路。 “言相放心,他朝不管胭脂姑娘做出任何出格的事,天歌都会记着言相今日所言。”凤天歌算是答应了言奚笙。 除了这件事,言奚笙便也没什么好与凤天歌说的。 该说的话,他都告诉给容祁了。 “言某告辞,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看着言奚笙转身离去的身影,凤天歌不禁感慨。 以言奚笙现在的身份跟城府,能为了胭脂而专门约她在这里见面,为胭脂求他朝安然,足见他对胭脂是真的喜欢。 车厢侧帘微微动了一下,言奚笙注意到了却未点破。 待他走回到车厢,胭脂依旧是初时那般神态。 “走吧。”言奚笙吩咐车夫之后,坐了下来,“他没来。” 马车滚滚前行,渐渐消失在来时路上。 过了许久,一直藏在暗处的容祁终于走出来,入了凉亭。 “你是在躲言奚笙,还是胭脂?”凤天歌总觉今日的容祁有些反常。 容祁哪敢叫凤天歌知道昨天的事儿,“躲胭脂,我怕她闹着不走。” 凤天歌挑眉,“真的?” “可真了。”容祁狠狠点头。 “刚刚言奚笙又在我面前给胭脂求情,即便胭脂什么都没做过,你可知道原因?”凤天歌仍有些纠结此事。 容祁把头摇成拨浪鼓,但凡与胭脂有关的问题,他都须谨慎回答,不知道怎么回答就不回答。 饶是他再蠢,经过昨天他也能明白胭脂对他有执念。 见容祁一副紧张样子,凤天歌哑然失笑,“算了,我们回去。” “回哪里?”容祁拉住凤天歌,“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时辰的时间?” 凤天歌颇为诧异,“有事?” “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容祁点头,态度十分认真。 如果是在以前,凤天歌可能会直接抬脚过去,但此刻,她伸出手。 她发现,自己没办法拒绝眼前这个男人…… 皇宫,长乐宫。 意云踪得到边陲线人来报,那线人已经把消息传到军营里,可凤染修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凤余儿接过意云踪手里密件,仔细翻看,美眸微眯,“怎么可能?” “的确有些不可思议,毕竟眼下整个边陲的人都知道凤炎已死,凤府小少爷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凤余儿撂下密件,清澈无尘的眸子渐渐染上一抹冰冷寒意。 “有人在帮他,屏蔽消息。” 除了这个可能,凤余儿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谁?” 第九百八十三章 是偿命 对于意云踪的这个问题,凤余儿早有猜测。 谁呢? 还能有谁。 凤府孙荷香死的时候,娘家都没来过问一声,自然不是孙府的人。 镇南侯府里凤清跟凤钧对她的事一无所知,他们即便怀疑凤炎死于意外也想不到是她。 更何况,知道她心思的,只有一人。 “小意,你觉得长姐那个人怎么样?”凤余儿抬手拿起桌上空杯,状似无意把玩。 意云踪单纯,完全没想过这件事会与凤天歌有关,“郡主自然是好人,她不是有好几次都帮娘娘渡过难关了么!” 凤余儿笑了笑,“是啊,长姐当然是好人,所以我才会这样卖力帮她,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在顾紫嫣去御书房的时候过去找太子殿下。” 凤余儿看着手里瓷杯,缓缓摩挲,“我帮她,豁出命帮她……却不知我与她这份惺惺相惜,值不值得她在接下来的路上,袖手旁观。” 意云踪不解,“娘娘为何叫郡主袖手旁观?” “没什么……”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凤余儿好像知道来的是谁,刻意压低声音,“一会儿你寻个机会去御书房把太子殿下找过来。” 意云踪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房门已然被两个宫女推开,十分粗暴。 紧接着顾紫嫣从外面霸气而入,后面跟着锦葵。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凤余儿见顾紫嫣进来,当即起身恭迎。 意云踪虽说纯善,却是个机灵的,在凤余儿叩拜的空当直接跪在门口处,如此在顾紫嫣跟锦葵进门之后,他便偷偷溜了出去。 看着俯身在自己面前的凤余儿,顾紫嫣没开口,而是绕过她坐到桌边,身上自带的寒戾气息在与凤余儿擦肩而过时发挥的淋漓尽致。 凤余儿随即转过来,依旧俯身。 “你还记得这后宫里有个皇后娘娘,难得呵!”顾紫嫣扫了凤余儿一眼,愠声道。 凤余儿闻声直接双膝跪地,“臣妾自知有罪,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你知道自己有罪?”顾紫嫣微挑眉峰,冷戾质问。 “臣妾不该与太子殿下在御书房里行……可那时太子殿下不放,臣妾不敢不从……”凤余儿胆怯解释,但她心里知道,顾紫嫣怒气冲冲而来,为的不是那件事。 凤余儿故意说出来,就是想火上浇油。 “贱妇!”顾紫嫣果然着了道,狠跪凤余儿一脚,“当初本宫答应封你为太子侧妃时,你是怎么答应本宫的?” 凤余儿忍着痛,仓皇跪爬到顾紫嫣脚下,“臣妾不知皇后娘娘指的是哪件事……” “你敢说不知道!锦葵!”顾紫嫣恨声低吼,随即叫锦葵将手提的食盒端过来。 锦葵心领神会,过来时将食盒搁到地上,从里面端出一碗汤药,“凤侧妃,当日你答应过皇后娘娘,万不会怀上龙嗣,敢问侧妃,你有几个月没来葵水?” 凤余儿佯装震惊,抬头看向顾紫嫣时眼眶湿润,“皇后娘娘……臣妾不是故意的。” 顾紫嫣冷嗤,“本宫一直觉得你是个单纯的,没想到你只是看着单纯!” “皇后娘娘!余儿真没想到会……” “凤侧妃若真没想到,此事好办,只要侧妃喝了这碗汤药,这件事皇后娘娘权当没发生过,太子殿下那里相信侧妃知道怎么说。”锦葵打断凤余儿,将手里汤碗递过去。 这碗汤药哪怕换作另外任何一个人递过来,凤余儿都会犹豫。 但是锦葵,她心里有底。 没有犹豫,凤余儿当下拿过汤药,“皇后娘娘,余儿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若余儿喝了这汤药才能得皇后娘娘信任,余儿绝不推辞!” 于是,当着顾紫嫣的面,凤余儿将手里那碗汤药喝的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她怀孕是真,亦在计划之内。 眼见凤余儿丝毫没有造作之意,顾紫嫣难免惊讶,心里对凤余儿莫名少了几分怨怼。 药效上来的极快,凤余儿只觉小腹骤痛,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蜷成一团。 “锦葵,还不把凤侧妃扶到里屋。”顾紫嫣对凤余儿的做法很满意,“你也别想太多,在你身份还未到与太子妃匹配的前提下,勉强生下皇家子嗣对这孩子来说是污点。” “臣妾……感念皇后娘娘思虑周全,臣妾以后……必会小心……” 凤余儿忍痛被锦葵扶起来,偏在这时殿门被人推开,北冥渊从外面大步而入。 顾紫嫣行此事未想隐瞒北冥渊,当日凤余儿信誓旦旦发誓的时候三人皆在,这件事是得到他们三人共识的。 “余儿?”北冥渊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凤余儿脸色惨白,心急过去。 锦葵为免殃及池鱼,下意识松手,绕到顾紫嫣身后。 “太子殿下……”凤余儿只觉小腹一阵绞痛,难以形容的痛感使得她额头瞬间渗出冷汗,身体不由自主靠在北冥渊身边,根本直不起来。 “来人!传御医!”北冥狄见凤余儿疼的厉害,来不及询问,当即唤道。 对面,一直坐在那里的顾紫嫣冷冷开口,“不必!” “母后!”北冥渊猛然抬头,双目如潭。 这一刻,凤余儿实在忍不住下腹剧痛,低头时发现自己下半身被血染透,血水顺着锦衣流到地上。 “这是?”北冥渊顺着凤余儿的视线看过去,脑子‘嗡’的一声响。 “凤余儿当日说的清楚,不会怀上皇家龙嗣,刚刚她自愿喝下堕子汤,一会儿……” “来人……来人!御医—” 突如其来的吼声吓的顾紫嫣一惊,她抬头时,分明看到北冥渊那双眸子早已血红,“渊儿……” “若是本太子的孩子有三长两短,我要你们所有人偿命!”北冥渊撂下这句狠话,随即横抱起凤余儿朝御医院狂奔而去。 长乐宫的宫门因为剧烈撞击,门板趔趄着悬在门框上,不时发出吱呦声响,特别刺耳。 顾紫嫣震惊坐在那里,许久都未吭声。 锦葵担忧过去,“皇后娘娘?” “刚刚……渊儿说什么?”顾紫嫣有些迷茫抬起头看向锦葵。 “回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说若是凤侧妃的孩子保不住,他便叫这里所有人……” 最后两个字锦葵没有说出口,可顾紫嫣听到了。 是偿命…… 第九百八十四章 私房钱 初晨的雀羽营,曙色熹微。 校场之上凤君离一袭银白战袍,手中龙吟随风摆动。 温和的阳光铺洒下来,仿佛巨大的扇面拨开笼罩在军营上空的黑暗,凤君离的身影便在这晨光里,渐渐清晰。 尤其是那张刚毅无双的容颜,在阳光的映射下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难以形容的稳定跟自信使得凤君离整个人都立体起来,让人情不自禁的打从心里敬佩跟崇拜。 龙吟起,长啸于空。 一道道强悍内力自湛金枪头飞洒出去,层层堆叠,所到之处犹如乱石迸云,气势滂沱。 就在凤君离再度提气瞬间,眼前骤黑。 龙吟重重落地,凤君离身形借靠在龙吟枪身上,猛的以手抚额。 只是一瞬间,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忽而消失,凤君离定立在校场上,下意识皱眉。 他很难形容刚刚的感觉,好似不只有头晕,身体的五脏六腑也在那一瞬间抽痛。 凤君离以手抚额,竟有冷汗沁出…… 皇宫,御医院。 天知道凤余儿已经服了掺有藏红花的汤药,已经见红,为何还能折腾整整一夜。 这一夜,北冥渊就只守在厢房外面,看着里面的人进进出出。 他紧张到不能自已,双手攥拳仿佛石头一样立在外面,一双眼紧紧盯着里面的人影在烛光下攒动。 漫长的一夜,他脑海里不时浮现起过往种种,独孤艳告诉他怀上孩子的时候,他至今记得有那么一刻,他高兴的差点儿叫出声! 作为一个男人,他渴望有自己的孩子,可是独孤艳尚且留不得,他又如何能将那个孩子留下来? 北冥渊一直以为,他在那时那刻制造的‘奸妃’一案是他莫大的仁慈。 他没有等孩子降世,就是不想手刃亲子。 天已亮,房间里依旧有宫女端着铜盆进进出出,那盆里净是血水,看一眼便觉触目惊心。 终于,北冥渊再也抑制不住他心底那份忐忑跟期待,大步冲进厢房。 就是这一刻,一直在床榻旁边‘坚守’的屈平拔出落在凤余儿手腕上的银针。 旁侧,冯棋震惊,“屈神医?” 紧接着,一直守在床尾的宫女失声尖叫,“小皇孙……小皇孙流出来了……” 北冥渊驻足瞬间陡然听到宫女的叫声,心顿时像是被谁狠狠攥紧,一阵揪疼。 房间里,冯棋见到北冥渊,登时跪地,“太子殿下节哀……” 北冥渊黑目骤红,鲜血欲滴一般,额头青筋鼓起,身体摇晃着几欲跌倒,“吾儿!” 屈平见北冥渊狮子似的咆哮过来,登时推着轮椅到床头极不起眼的位置,冷眼旁观。 “太子殿下……” 床榻上,凤余儿脸色惨白,声音虚弱看向扑过来的北冥渊,眼泪顺着眼角汩汩涌溢,“对不起……” 偏在这时,一直守在床尾的宫女手里端着铜盆怯怯而出。 北冥渊一眼瞄到那盆里的血肉,双眼迸射狠戾绝杀,“该死……你们都该死!” 房里众人闻声,全数跪地,“太子殿下饶命!” “太子殿下……别……不怪他们……”凤余儿吃力伸手想要拉住北冥渊,这样的动作,却又无比清晰让北冥渊看到她手腕上一个个细密带血的针孔。 不怪他们,那又怪谁! 北冥渊恼羞成怒,夺门而出! 房间里一片寂静,冯棋最先开口让屋里的人都退下,之后走向屈平,“屈神医……” “凤侧妃现在的状况还很危险,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屈平打断冯棋。 虽说冯棋是御医院院令,可屈平在这御医院里,显然是超过院令的存在。 即便刚刚北冥渊想要迁怒的时候,屈平也没半分畏惧之意。 冯棋低头,“有劳神医。” 待冯棋离开,房间里就只剩下屈平跟凤余儿两人。 “余儿多谢神医相助。”床榻上,凤余儿吃力搥着手臂起身,想要施礼。 屈平抬手示意她平躺,“老夫刚刚所言未曾欺骗冯棋,以你现在的状况的确十分危险。” 且等凤余儿躺下来,屈平重新施针,语调平淡,“何必呢?” 凤余儿瞧了眼窗外,“一瞬间的暴跳如雷跟经过一夜漫长等待之后的撕心裂肺不同,我只想让丧子之痛在北冥渊心里存在的时间久一些。” “为了什么?”十几秒的速度,屈平已经在凤余儿手腕上扎进数针。 昨日凤余儿被送进御医院时冯棋求他援手,凤余儿私下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将腹中骨肉保一个晚上,他尽力了。 “自然是为了长姐。”凤余儿没看屈平,自顾道,“长姐叫我离间皇后与太子的关系,我一定要做好。” 屈平握着银针的手微顿,下意识抬头看向床榻上的女子。 清丽苍白的脸颊,坚毅无双的眼睛,以屈平的阅人无数,他此时竟分不清凤余儿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银针被屈平一根根的拔出来,“除非奇迹,否则你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 “没关系。”凤余儿扭头看向屈平,笑了笑,“为了长姐,我这条命都可以不要的。” 屈平没有接话,只转身离开房间。 房门开阖,凤余儿的眼睛渐渐深沉,深邃如渊。 长姐想要她做的事,她哪怕冒死也要做到极致。 经此一事,她对得起长姐了。 接下来就只看,长姐对不对得起她…… 幽市,四海商盟。 在眼下商战形势如此紧迫的现在,容祁面对眼前两亿银钱的票子,颇有热泪盈眶之感。 他就知道他的四海商盟不是吹的,能在短短两个月赚到两个亿,这比他的期望值还要高出许多。 嗯,太多了。 眼见自家主子盯着那两亿银钱的票子不知不觉笑出声,旁边的温慈也没敢打扰他,只等他笑完了才将手里一叠两百万的银票呈上去,“盟主,这是四海商盟两个月的纯利。” 于是,容祁的视线从眼前一叠掌宽的银票移到另一叠只有指宽的银票上,脸上的笑容逐渐有了凝固趋势,“什么意思?” “这是……四海商盟这两个月的纯利,两百万两。”温慈据实道。 容祁有些不淡定,“那这一摞是哪里来的?” “莽原,轩辕狼主的私房钱。” 私、房、钱…… 求一波评论啊,月票啊,打赏啊,群里有活动求大家入坑……咳……入群啊,244239995(企鹅群)评论区置顶有详细说明哈。 第九百八十五章 母子离心 容祁没有私房钱,他对私房钱的概念就是从这一刻建立起来的。 原来,钱还可以这么藏。 而让容祁万没料到的是,自从知道有‘私房钱’这玩意之后,他往后余生都没见过。 不是他不想见,是他家媳妇见到的速度每每都要比他快。 “雷伊没有消息回来?”桌案旁边,容祁将两叠银票搁到一起,揣进怀里。 温慈有多了解他家主子,这必然是都要拿给凤天歌应急啊。 还好他在上报之前已然将四海商盟每一个人,包括他自己的工钱都给扣下了,“回盟主,雷伊回信说他已到莽原,且被轩辕琅灌醉三次,每次醒过来身边都躺着不同的姑娘。” 容祁猛抬头,“躺着什么?” “姑娘。”温慈生怕自家主子误会,“盟主莫急,雷伊说他什么都没干。” 容祁想了想,“温慈你说,轩辕琅这是想要干什么?他想跟本盟主抢人?” 眼见容祁一脸焦虑,温慈真相了,“盟主是不是觉得轩辕狼主稀罕雷伊?” 否则呢? 他都没给雷伊找过姑娘,最重要的是,他还欠着雷伊工钱。 “盟主放心,老奴私以为比起雷伊,老奴要更有价值,轩辕狼主要抢也是抢老奴这种事无巨细亲力亲为的好仆人,雷伊除了会点儿武功还会什么呢。”温慈十分平淡且稳重开口。 容祁瞧了温慈一阵,“温老,这话有点儿酸呐。” 温慈颇为震惊,“老奴表现的很明显吗?” 容祁,“……” 某世子陷入了深深的危机…… 皇宫,云光殿。 除了北冥渊,顾紫嫣也是一夜没阖眼。 直到刚刚她方才得到御医院的消息,凤余儿腹中胎儿到底还是流下来了。 内室,顾紫嫣忐忑看向身侧锦葵,“他们说渊儿很愤怒的冲出御医院,你说渊儿会去哪儿呢?” “皇后娘娘放心,太子殿下许是一时激动寻个地方发泄一下,不会有事的。”锦葵轻声安慰。 顾紫嫣哪能放心得下,彼时长乐宫,自家皇儿的眼神她直到现在还记得,“本宫怎么都没想到,他竟那么在乎凤余儿,那凤余儿有什么好,出身下贱长的也就一般,像她那种人本宫半只眼睛都没瞧上,她还想诞下小皇孙,她也配!” “皇后娘娘说的极是。”锦葵跟在顾紫嫣身边许久,她有多清楚顾紫嫣此时此刻的话不过是在给自己打气。 实则现在的顾紫嫣,慌的很。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顾紫嫣猛然起身,“发生什么事了?” “奴婢这就出去瞧瞧!” 锦葵说着话便朝内室房门而去,不想房门却是从外面被人狠戾踹开。 “啊!” 未及锦葵反应,一柄金色长剑赫然映入眼帘。 剑尖有血,滴答滑落。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饶命!”锦葵惊惧瞬间猛然跪地,重重磕头。 她这一跪,背后顾紫嫣便将眼前一幕看的清清楚楚,“渊儿,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北冥渊双眼赤红,凶相毕露,“本太子说过,谁害吾儿,就要死!” 剑身起,寒风自颈后直袭。 锦葵双手紧扣地面的天青色理石,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悲声厉吼,“皇后娘娘!” “住手!”顾紫嫣大步过去,硬是挡在锦葵面前,“渊儿,你疯了不成!” “杀人偿命,让她一个贱婢给皇子龙孙偿命,皇后觉得委屈?”北冥渊怒视顾紫嫣,声音幽冷,那表情跟双眼迸射出来的寒蛰分明就是冲着顾紫嫣去的。 皇后? 顾紫嫣眸色骤冷,“为了一个没见天日的贱种,你连母后都不认了?” “那是本太子的孩子!”北冥渊怒声咆哮,手中长剑再度举起,“还请母后让开!” “堕子汤是本宫叫锦葵准备,也是本宫命她递过去给凤余儿,你若想杀锦葵,便先杀了本宫!”顾紫嫣动怒,风韵犹存的美丽容颜阴沉似水。 北冥渊紧握‘霸天’,剑柄处七颗幽蓝晶石被他紧紧攥在手里,“母后承认,是你的错?” “本宫没错!凤余儿不配怀有龙种,她若敢再怀,本宫要她命!”顾紫嫣乃一国之后,自有底线,尤其眼前剑指她的竟然是自己的儿子,为的还是在她眼里微不足道的事。 “皇后!” “太子!” 两声怒喝,房间里气氛顿时降至冰点。 北冥渊狠戾看向眼前顾紫嫣,“那也是你的皇孙!” “独孤艳腹中怀的何尝不是本宫皇孙,本宫在乎?”顾紫嫣嗤之以鼻,“独孤艳腹中之子与凤余儿腹中之子有何不同?太子殿下莫因一时感情用事,坏了千秋大计!” “凤余儿是本太子挚爱!”北冥渊依旧紧握‘霸天’,剑尖直指顾紫嫣。 “挚爱?身在皇室后宫,你与本宫,都不配谈爱!”顾紫嫣冷漠上前,抬手握住剑尖,朝前狠拽至胸口,“渊儿,作为大齐未来的皇帝,本宫劝你,莫把情爱之事看的太重,谁敢保证,凤余儿不是下一个独孤艳?这世上唯一不会背叛你的,只有本宫!因为我是你母后!” 眼见鲜血自顾紫嫣指间滑落,流淌下来与皓白手腕形成鲜明对比,北冥渊大惊,“母后……” 顾紫嫣松开手,字字如冰,“凤余儿的事,下不为例!” 剑尖的血迹蜿蜒滑落,北冥渊不可置信看向顾紫嫣。 在他印象中,母后素来温和柔弱,素来不会过分插手他在朝中之事,哪怕是‘奸妃’一案,母后也未曾表现出任何疑义。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母后纵是国母,也不过是个妇人。 可原来,不是。 眼前的顾紫嫣,让他觉得陌生。 “不管母后如何想,凤余儿若再有意外,本太子断不会善罢甘休!”北冥渊撂下这句狠话,愤然转身。 直到眼前身影淡出视线,顾紫嫣再也支撑不下去,身体踉跄着险些跌倒。 “皇后!”一直跪在后面的锦葵见状,登时起身搀扶,“奴婢何得何能,得皇后娘娘如此庇佑,此等大恩,奴婢永世难忘!” 顾紫嫣由着锦葵扶到座位,美眸望着北冥渊离开的方向,闪出些许失望,“今日若叫他斩了你,本宫颜面何存……” 争取加更,求一波月票、留言、长评等等……谢谢各位大佬支持~ 第九百八十六章 再赏月 锦葵料想会是这样,是以即便北冥渊对她出手,她也没有过分惊恐,“皇后娘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今日这出戏,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传出去。 皇后与太子之间失和,便是颖川与太子之间失和,连锦葵都能想到的事,顾紫嫣自然想得到。 “你去准备纸笔,本宫要在父王面前解释。”顾紫嫣以手抚额,略显疲惫。 锦葵应声转身时,顾紫嫣突然抬头,“锦葵,本宫当初把凤余儿留在皇宫,是不是做错了?” “皇后娘娘想多了,凤余儿不过是个小角色,掀不起风浪,奴婢觉着太子殿下只是一时贪恋。” 锦葵在为凤余儿开脱,但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毕竟凤余儿在行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把她的生死,考虑进去…… 夜深人静,星空寂寥。 鬼市开张在即,那些手里握着千奇百怪玩意的卖家自觉蹲在阡陌巷里,犹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鬼市的规矩,卖家不许主动拦客,也不许开口,买家亦是。 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起来,大家都秉承鬼市规矩,倒也成交了几笔。 夜空中,黑影陡闪。 阡陌巷里有高手,他们注意到那抹身影,却无人在意。 鬼行鬼途,莫理尘世。 靠近阡陌巷的废弃旧宅里,那棵曾屹立许多年的老槐树早在白泽死后便被凤天歌摧毁,而今站在院中,前尘往事历历在目。 白泽乃谍路之首,他的背叛直接引出‘奸妃’一案,害死了烈云十三宗。 现如今白泽已死,谍路不复存在。 凤天歌无声看着眼前倒地的老槐树,经过整个冬天的洗礼,老槐树的树干早已枯萎,枝丫干枯,再无生机。 昨日凤天歌得到消息,思凰阁并非只针对赵石在江夏的粟米供应权,他们是真真的咬着硫矿不放,非但如此,宋羽白亦对余下三处硫矿下手。 这说明什么? 颖川非但看出自己针对硫矿,他们亦开始针对硫矿。 这都不是问题的关键。 关键在于,颖川方面放出的口风是,他们自独孤艳时创建的谍路探出消息,当年独孤艳私下制造秘密武器,所用多为硫矿石,更称当年十三宗商路之首凤凰购得安平一处硫矿就是证据。 独孤艳密谋造反,再添实锤。 凤天歌就是独孤艳,她有多清楚当年的事呵! 当年关于秘密武器的事,她从未向白泽提起,谍路断不知情。 当然,她不敢保证消息绝对没有走露风声,但绝非是从白泽口中。 凤天歌静默站在院中,夜风吹拂,落在她身上激起层层凉意。 那是一种自心底往外散出的凉寒气息。 颖川的作法无疑是在混淆视听,秘密武器的消息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金翠楼遭难之后出现,而这件事当年她只告诉过凤凰,而今她也只让赛金花去查过硫矿。 且不说消息本身的重要意义,它出现的时间足以让凤天歌震惊。 若她料想不错,这分明是有人借白泽的谍路,隐藏真正的消息来源。 真正的消息来源是金翠楼,也就是说,对手非但知道金翠楼谍路所在,更无比清楚了解到那些消息所放的位置,是在金翠楼的密室里。 会是谁? 赛金花明明告诉过她,那间密室除了静兰,连胭脂都不知道。 所以,是谁背叛了她? 静兰,还是赛金花! 凤天歌突兀抬手,捂住胸口。 若真是她们其中一人,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背叛…… 皇宫,延禧殿。 容祁跟解风情相对坐在翡翠玉桌前,桌上十几道菜摆了许久,已经没了温度。 “容世子为何要用手捂住胸口?”解风情单手搥住下颚,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疑惑开口。 说真的,自打容祁进来到现在,就没换过别的姿势,“你怀里揣的什么?” “全部身家。”纵然凤天歌已经不止一次给他吃过定心丸,但每次看到解风情那张脸,容祁都会感受到深深的危机。 毕竟眼前这个丑八怪,长的一点儿也不丑。 而他至今也不太敢确定凤天歌喜欢他的原因,是不是因为脸。 提到钱,解风情顿时一脸颓态,“解某有一事不明,你全部身家到底有多少?” 容祁呵呵了,“那能告诉你么!” “若是几百万,解某亦能拿出手。”解风情比谁都清楚,眼下自己喜欢的女人缺的就是钱,他亦清楚自己的身家九牛一毛而已。 容祁本想怼过去,想了想,“我也就几百万两。” 解风情随即自怀里取出银票,“这里是五百万两,乃我全部身家,待天歌回来,我便给她。” 容祁抻着脖子瞧了瞧,“可以可以。” 若在以往,容祁绝逼拿钱砸死眼前这个不要脸的,但现在,蚊子腿也是肉呵。 只可惜他二人等了许久,却不见凤天歌回来。 最终,解风情因玄柯出现离开,临走时将五百万两的银票拍在桌上,希望容祁能代为转交。 容祁欣然点头。 所以说解风情到底是对容祁有什么误会,居然敢把全部身家交给他…… 子时已过,鱼市里寂静无声。 一袭黑色劲衣的凤天歌飞身落在靠近护城河的屋檐上,河水在月光的映衬下波光粼粼,百余只乌篷船紧紧挨靠在岸边。 风起水荡,船身摇曳,如浮萍,聚散无常。 凤天歌想起那夜乌篷船里的白泽,纵然白泽背叛她,可当白泽割裂手腕的时候,她的心亦像是被钝刀来回割磨,痛到无以复加。 而今,她又要面对这样的背叛么…… “天歌?” 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凤天歌猛然回眸,竟见苏狐。 她这方想起,自己差不多有半个月的时间没去雀羽营了,关于苏狐也关心的少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本是苏狐想问的问题,但被凤天歌问出口后他便如实回答,“赏月啊!” 是了,凤天歌想到苏狐喜欢赏月。 待苏狐走过来坐到旁边,凤天歌惊见苏狐左脸肿了一指高,右眼眶也是格外黑,“你跟人打架了?” “没有啊!”苏狐顿时挺直身形,一副我是好宝宝的样子也是醉了。 “是谁?” 凤天歌美眸含厉,“我给你找场子!” 第九百八十七章 抱抱你 对苏狐的喜欢跟宠爱,凤天歌从来不会掩饰。 如果说她这辈子当真心无旁骛的相信过一个人,便是苏狐。 哪怕是跟容祁比,苏狐在凤天歌的心里的位置也绝对没有差过。 此刻听到凤天歌想要给自己找场子,苏狐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你打不过公孙佩那个老东西!不如这样,我去引开他,你去偷剑!” 凤天歌闻声,后脑滴汗,“你脸上的伤是公孙院令打的?” “啊,是他。”苏狐完全没看出凤天歌脸色变化,“天歌我跟你说,如果我们能把公孙佩的宝剑偷出来卖掉,绝对是一大笔钱!” “你很缺钱?”凤天歌不解看向苏狐。 “我不缺,可是你缺啊!” 如果不是苏狐屡试屡败,他也不会说出口,原本他是想给凤天歌一个惊喜,但他发现自己一个人真的不行。 当然,他之前想拖项晏下水,偏偏项晏打死也不干。 “谁跟你说我缺钱的?”凤天歌纵是缺钱,也不想苏狐知道。 苏狐想了想,“我说了怕谢如萱打我……” “我不缺钱。”凤天歌扭头,看向对面的护城河,心中难掩酸涩。 当下,的确是她复仇路上,最难走的一段。 苏狐不以为然,“可如萱说……” “之前缺,现在不缺。”凤天歌长舒口气,转眸看向苏狐,笑了笑,“我现在只缺一个愿意陪我赏月的人。” “我愿意!”苏狐当即凑到凤天歌身边,“你说吧,怎么赏?” “低头吧,仰头累。”凤天歌忽想起当年苏狐也是这样说的,“别再盯着公孙院令的剑,那些是公孙院令的命根子,丢了他会咬人的。” “天歌你不知道,就算我不盯着,这些剑早晚也得被别人偷走。”苏狐下意识瞧了眼周围,之后又朝凤天歌身边凑了凑。 真的,如果不是凤天歌初时坐正中间,这会儿怕是要被苏狐挤下去了。 “昨晚我听到武院后山有动静,原来是武院的几名新生正琢磨着如何偷走师傅的剑。”苏狐趴到凤天歌肩头,声音极小,也轻。 凤天歌蹙眉,“你怎么可以把藏剑处告诉别人?” “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的!”苏狐一脸冤枉,但苏狐亦表示,他正暗中瞅着那帮新生,待那帮新生找到机会,他准备坐收渔利。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凤天歌恍然想到,她忽略一件事。 那便是金翠楼的密室也未必只有赛金花跟静兰二人知道,或许还有别人! “天歌?”苏狐见凤天歌直直盯着自己,心里发慌,“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没有。”凤天歌摇头,原本因为知道所谓真相而悲伤绝望的心境仿佛一瞬间射入一抹光亮,“是我错了。” “那没事!你做错什么都没关系,我挺你!”苏狐舒了口气,“来,我们赏月!” 凤天歌豁然开朗,视线便也跟着苏狐看向远处护城河里的月亮。 波光粼粼如星,圆月皎皎似盘。 凤天歌脑海里尽是刚刚所想,纵然前世遭遇过背叛,她亦不该如此轻易怀疑与她一路走过来的赛金花。 这件事,她必要彻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凤天歌与苏狐在鱼市尽头坐了许久,待她回到延禧殿时,丑时已过。 正厅里灯火微燃,桌上膳食早已凉透。 除了容祁,厅内再无他人。 摇曳的烛灯忽明忽暗,映衬在容祁脸颊上,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光。 容祁睡着了。 自从内力仅剩一成,容祁睡眠特别好。 此时就算凤天歌站在他面前,他亦无所感,呼吸匀称,双手则捂在胸口位置,整个身体靠在椅子上,看似十分安静。 看着眼前男子,凤天歌不禁勾唇,无意识露出久违的微笑。 她蹲下身,视线落在容祁那张倾世风华的容颜上,如骨瓷般细腻的肌肤,纤长的睫毛,眉宇间隐隐蕴含的风雅之姿,当真是世间绝色。 凤天歌不禁伸手,想要去摸容祁的脸。 有些喜欢,情不自禁。 就在这一刻,容祁突然睁开眼睛。 饶是凤天歌这般已经经历过一世情爱的,面对眼前场景心也咯噔一下。 若在以往,容祁是不会睁开眼睛的。 她倒忘了,容祁感觉不到是她。 否则以容祁的性子,哪里敢睁开眼睛。 凤天歌脸颊微红,停滞在半空的手十分自然落到容祁捂在胸口的手上,“这样压着对你之前的伤不好。” “哦……”容祁睡懵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过了酉时便不要等我用膳。”凤天歌强自镇定站起来,转身看向桌上已凉的膳食,“你做的?” “不……不全是我做的。”容祁搥着椅子坐直身体,脑子也渐渐清醒过来,“你喜欢吃的那几道是我做的。” 凤天歌了然,“那我不喜欢吃的那几道?” “是那个猪头做的。” 关于这点,容祁也是够坏了。 他让月牙把凤天歌忌口的菜,当作是他家歌儿喜欢的菜全都告诉解风情。 解风情对凤天歌动了真心,自然是想讨好,结果可想而知。 “这么晚,你快回去休息吧。”凤天歌心疼容祁,浅声道。 眼见凤天歌转身欲进内室,容祁恍然想到什么站起来追过去,“歌儿,这个给你!” 凤天歌闻声转身刹那,容祁就停在近在咫尺的距离。 温热的呼吸喷薄欲出,凤天歌脸颊愈红。 索性,凤天歌直接抱过去,“好久没抱你了。” 容祁只觉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不是求抱的啊! “歌……歌儿……”容祁手里握着银票,“我……我有东西给你……” 凤天歌很好的替自己解了围,双手松开容祁,退后两步,抬头时笑容温婉,“什么东西?” “这是两亿七百两,虽然不多但我会努力!”容祁就像一个乖孩子,将手里所有银票毫无保留,心甘情愿送到凤天歌面前,“有我在,你就永远不要担心钱!” 看着容祁递过来的银票,凤天歌心弦微颤。 她知道四海商盟的规模跟能力,短短两个月不可能会有这样多的纯利。 天知道,容祁在她看不见的时间里,做了多少努力! “对不起。”凤天歌眼眶微红,本该是她负重前行。 容祁也不知道是押韵还是怎的,突然就道,“我爱你。” 两人一僵,愣在原地…… 第九百八十八章 谁借谁的钱 悦儿死了,尸体是在一个深巷里被人发现的,死状甚是凄惨。 娇好的脸颊被划了十几道长长的血痕,面目全非,衣不蔽体,手脚筋皆断,死不瞑目。 除此之外,已然离开大齐皇城的言奚笙,去而复返。 消息来源于金翠楼,是借月牙的嘴说出来的。 此时延禧殿内,容祁仿佛意识到什么,当下搁下碗筷,“歌儿,你去瞧瞧。” 凤天歌微微颌首,她知道容祁去瞧的是言奚笙。 待容祁离开,凤天歌无心用膳,正准备起身时,对面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解风情突然开口,“天歌,昨夜我本想等你回来,只是……” “解寨主不必等我的。”凤天歌已经站起身,金翠楼出事,她自然也要过去探望。 解风情见凤天歌欲走,“昨晚那笔钱……” “什么钱?”凤天歌狐疑开口时恍然,“钱虽然是容祁借的,但我凤天歌保证,他朝必还。寨主且用膳,天歌还有事。” 凤天歌着实着急,未及解风情解释已然走出殿门。 桌边,解风情呆呆坐在那里,想了许久方才想明白凤天歌刚刚那句话的意思,不由的扔了手里银筷。 一向温文尔雅的解风情,也终于忍不住想骂容祁一句。 坏蛋! 虽然不敢肯定,但容祁总觉着言奚笙突然回来必与胭脂有关。 作为自己当妹妹一样看待的胭脂,容祁自然希望她好。 言奚笙回来的隐秘,容祁亦未明目张胆与他碰面,而是在归梦阁的密道里钻出来。 房间里,言奚笙端坐在翡翠玉桌旁边,手里紧握着桌面的骨瓷茶杯。 听到后面有动静,言奚笙头也不回,直接将手里茶杯狠摔过去。 容祁纵然内力不济,那也比言奚笙强,当下抬手接住茶杯,“你倒是瞅准了撇,差点儿打到本世子!” 容祁握着茶杯走过去,坐到言奚笙对面,“你咋回来了,胭脂呢?” “失踪了。”言奚笙冷冷看向容祁刹那,眼前一黑,“呃……” 所以说,之前他又何必动手呢。 自容祁手里抛出的茶杯在与言奚笙额头亲密接触之后掉到地上,轱辘着滚到一边儿,“言奚笙,你把胭脂给本世子弄丢了?” 言奚笙恨的,“胭脂为什么不愿与本相回楚,为什么会失踪你不知道?容祁,你是不是傻?还是装傻!” 容祁忽想到那日胭脂在他面前衣裳尽褪的画面,莫名心虚。 “容祁,胭脂喜欢你,你知不知道?”言奚笙单手捂住额头,低声怒吼。 容祁发誓,他也是才知道,“本世子一直把她当妹妹。” “可她不是!她一直都把你当成她的男人!可你都干了什么?”言奚笙想让自己冷静,可他冷静不下来,“金翠楼于你而言比胭脂还重要?你为什么要让胭脂认罪?” 容祁私以为他之前解释的十分明白,言奚笙是聪明人,他不会不明白自己用心良苦,“还需要本世子再解释一遍?” “你跟本相解释有什么用!你跟胭脂说过吗?她理解吗?容祁,你大错特错!”真相就在嘴边,言奚笙却舍不得说出口。 容祁那也是极聪明的人呵。 他想到了,震惊看向言奚笙。 言奚笙重重靠在椅背上,声音陡沉,“胭脂回来过,她带走了丁丁。” “悦儿是她杀的?”容祁不可置信看向言奚笙,“胭脂怎么可能……” 彼时月牙描述悦儿死状,凶手必是极凶残! “本相没说悦儿是胭脂杀的,你我没看到,便不是真的!”言奚笙瞪眼看向容祁,“本相此番回来找你,只想告诉你一件事,胭脂不管做了什么,做错了什么都不能怪她,是你一步步把她逼到绝望之地。” “你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她人呢?”容祁眼中焦虑,愠声开口。 言奚笙直接拍案,“我特么要是知道会来找你?” “糟糕!” 容祁猛然起身之际,言奚笙示意他坐下来,“静兰不会有事。” “你知道?”容祁皱眉。 “你不知道?如果静兰再出事,两桩命案很容易被坐实!”言奚笙瞪了眼容祁,“你没我了解胭脂,或者说,你没我爱她。” “我不爱她。”容祁坚定反驳,却又在下一秒显露焦虑神色,“我把她当亲妹妹,所以我不想她出事。” 言奚笙瞅了眼容祁,“求你一件事。” 容祁抬头。 “不管以后她做什么事,别怪她。”言奚笙近似乞求开口,“她只是太爱你。” “你觉得她会做什么事?”容祁眼眸微颤,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言奚笙摇头,“她应该不会害你,毕竟她那么喜欢你……” 这句话说出来言奚笙自己都不信。 爱之深,恨之切。 他只希望胭脂,能有一个好下场。 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 舞罢霓裳日色低,满身春卷眼迷离,锦丝步帐繁花里,闲弄珊瑚血色枝。 与归梦阁正相对的三幅美人图,画的栩栩如生。 双面镜内,凤天歌答应赛金花,定要替她找出杀悦儿的真凶。 赛金花眼眸含泪,“悦儿很小就被卖到金翠楼,那时我若不收,她父亲必要将她卖到暗窑里……这些年她看着势利,那是因为她自小就苦。” “她有得罪过谁吗?”凤天歌凝神问道。 赛金花摇头,“莫说她没得罪过人,便是得罪,眼下金翠楼有逍遥王的庇佑,谁敢轻易动她?” “莫不是颖川?”凤天歌想了想,摇头,“颖川的人还不致于做出这种杀人泄愤的低劣行径。” “无论如何,这件事我都要给悦儿一个交代。”赛金花抹过眼角,悲愤开口。 凤天歌微微点头,“天歌也会不遗余力去查。” 赛金花敛去悲伤,“既是四姑娘来,我有一事想了许久想与你说说。” 接下来,赛金花主动提出希望能在寒市胭脂坊重启谍路,她甚至已经在胭脂坊内造了一间同样带有两面镜的密室。 “虽说胭脂坊没有金翠楼的优势,可打从胭脂坊供销出去的胭脂遍布大齐,这也是个途径。”赛金花正色看向凤天歌,“我当初既答应与姑娘同行,便不会因为金翠楼受挫而放弃,还请姑娘再给我一次机会。” 第九百八十九章 求而不得的机会 这哪里是赛金花求得凤天歌的一次机会,分明是凤天歌求而不得的机会。 想要挖出真相,必要让赛金花重启谍路。 如此才有可能判断出硫矿的秘密,到底是谁泄露的。 “还有一事,此番谍路由我一人全权负责,我是不打算让静兰参与进来了。”赛金花在凤天歌面前有一说一,从无隐瞒,“静兰已为人妇,又身怀六甲,纵她心思缜密是个好帮手,可我……” “赛老板的意思天歌明白,能得赛老板重建谍路是天歌之幸,此事且由赛老板去办,有任何困难天歌全力支持。”凤天歌没有跟赛金花提起硫矿泄密的事。 她相信赛金花,但不相信与赛金花接触的任何人。 更何况,消息既然能传到宋羽白耳朵里,则说明得到消息的人很有可能是颖川第三位智者。 是以,她若能倚靠重建的谍路揪出智者,便是功成。 二人聊过正事,凤天歌忽想到言奚笙,“赛老板可知言相突然回来有何要事?” 赛金花摇头,“他没说,就只管我借了归梦阁说是等人。” 凤天歌知晓言奚笙想等的人是谁,“胭脂呢?” “当是没跟言相回来,不过昨晚丁丁走了。”提到丁丁,赛金花颇为怅然,“胭脂是个不错的姑娘,如今跟了言相我也就放心,至于丁丁,当是奔着胭脂去了。” 凤天歌点头,这件事容祁与她解释过。 丁丁初时没跟胭脂走,主要是为了处理胭脂在四海商盟剩下的琐碎事。 二人正聊时,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一楼大厅。 逍遥王。 依着赛金花的意思,逍遥王这段时间天天守在金翠楼,一呆就是一整天。 北冥狄的目的也很单纯,一心致力于赛金花棋艺提升,乐此不疲。 凤天歌生怕北冥狄如此会耽误赛金花时间,便在其面前提出会适当提醒北冥狄注意分寸。 毕竟赛金花同时要管理金翠楼、奕月堂跟胭脂坊,着实没有时间天天陪北冥狄演戏。 对此,赛金花不以为然。 逍遥王挺有意思的。 这是赛金花对北冥狄最朴实的评价…… 皇城,逍遥王府。 仿佛被人遗忘掉的御叶,日子过的十分平淡。 此时后园幽曲回廊上,御叶一袭宝蓝色华裳站在那里,手中握着鱼食,不时朝游来游去的锦鲤泼洒。 “凤天歌跟容祁是怎么回事?” 池水在太阳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映射到御叶脸上,将他额间紫色胎纹反衬的异常明艳,似有流动之感。 身后,玄柯拱手,“他们近段时间似乎不缺钱。” “颖川敢打商战,自然是有非凡实力,容祁再厉害又能支撑多久。”御叶相信容祁不是一般人,但却无法与顾北川同日而语,“他们早晚会缺钱的。” “主人的意思是?”玄柯狐疑抬头。 “你回御城一趟,把钱准备好。”御叶抛净鱼食,目光落向池子里哄抢的锦鲤,“凤天歌当不会是这池中锦鲤,倘若她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吃不下,便不会吃吧。” “属下以为商战是颖川起的头,凤天歌没有选择余地。”玄柯低声道。 御叶回头,“你反对本王将钱投在凤天歌身上?” “属下不敢。”玄柯只是实话实说。 御叶双目炯炯,落向碧池,“从颖川的人给本王下毒欲致本王于死地那一刻开始,本王面前的路便只有三条,一是隔岸观火,如此这般谁胜谁负便与御城无关,但也只限于祖父没死之前,待祖父蹬腿儿,顾北川必会秋后算账,御城危矣。” 玄柯默声,心里道这条路必然是不通了。 “另一条是跟着凤天歌,拼出一条血路。”御叶望着粼粼碧池,“但就眼下情形看,凤天歌想赢顾北川,前路必然艰难,十分艰难。” “那第三条呢?”玄柯问道。 “第三条路,在孔轩。”御叶没作过多解释,只道现如今孔城跟御城联手,各方实力当能与颖川抗衡。 即便在御叶心里,第三条路才是最正确的,但他依旧命玄柯回御城筹备。 玄柯领命欲走时,忽似想到什么,“主人,这段时间蛊王……” “本王自有分寸,你且做好自己的事。”御叶声音骤冷。 玄柯自知越矩,拱手后,闪身而去。 长廊中间只剩御叶一人,碧池里许多锦鲤撑的翻背。 他抬起手,目光凝视掌心。 纵然蛊王已经在他体内存活十几年,却一直没有真正与他心脏合二为一,每年春分便是蛊王与他心脏争夺主导的一日。 这一日于他,十分危险。 而御叶知道,今年春分之后它们再无彼此,融为一体。 莫名的,御叶不想…… 鱼市思凰阁,密室。 这一次是宋羽白要见庚博远,且十分紧急。 眼下关于硫矿的争夺已然进入白热化阶段,南无馆花重金强势收购硫矿,所谓重金,已然超出宋羽白的最大预期。 拿宋羽白话说,那座硫矿只值七百万两,现在被南无馆已经炒到七千万两。 花那么多银子去争一座硫矿,作为商人,这是蠢啊! “老夫记得与宋掌柜说过硫矿的重要性。”庚博远端起茶碗,发现里面装的是水,“宋掌柜未免小气了些。” “也不是,茶喝太多难免清醒,这场商战到现在为止,太清醒反尔顾虑的会多。”宋羽白随后转了话题,“所以不管南无馆出价多少,余下四座硫矿庚大人志在必得?” 对于宋羽白的这个问题,庚博远犹豫了。 他将瓷碗搁回到桌面,深邃明目渐渐转暗,“这场商战太久了。” 宋羽白闻声挑眉,“所以庚大人的意思是?” “既然凤天歌对余下四座硫矿亦是志在必得的态度,那我们不妨,将南无馆套在里面。”庚博远抬头,“宋掌柜以为此计可行否?” “很难说,毕竟宋某并不确定凤天歌对硫矿执着到什么程度,她或许是在吊我们也不一定。”宋羽白分析道。 “不会。”庚博远沉默许久,“三亿。” 宋羽白觉得庚博远,可能是疯了…… 第九百九十章 凤君离中蛊 庚博远没疯,他只是着急,他太渴望看到凤天歌败。 只要凤天歌输了这场商战,就再无实力与颖川抗衡。 船至中流,风骤起,则船覆。 船覆,凤天歌一行人才会万劫不复。 赛金花亦是,但赛金花还有他。 金翠楼没有了,他可以重建,奕月堂没有了,他能将整个鱼市都送给赛金花,这是一样的啊! “三亿会不会太冒险?” 宋羽白明白庚博远的意思,他是想让自己将每座硫矿的价格炒到三亿,待凤天歌出价三亿的时候思凰阁脱身而出。 如此,凤天歌便是花了十二亿买了市价只值七百万两的硫矿。 但这么做的前提是凤天歌当真对硫矿有执念,否则被套进去的很有可能是自己。 “颖川钱财纵然取之不尽,可十二亿不是小数目。”宋羽白本着对东家负责的态度,提醒道。 “凤天歌必会上当,宋掌柜只管照做。”庚博远前日收到颖川密信,对于这场商战,颖川还能再出七十亿。 他觉得这七十亿,足以将凤天歌拖垮。 到那时,他再想办法将硫矿从凤天歌手里夺回来,不是难事。 对于庚博远的想法,宋羽白没有再反驳。 反正钱也不是他的…… 午时过后,雀羽营校场上,一片热火朝天。 自从凤君离到雀羽营,营中练兵之事大部分时间都是凤君离担着。 与往常一样,苏狐跟项晏在对面草地上两看两相厌,苗红袖在高台上孤身望情郎。 与往常不一样的是,御叶没来。 此时校场上,凤君离收起龙吟,号令兵将绕着校场连跑十圈。 阳光正盛,凤君离于校场中间傲然挺立,银白铠甲熠熠生辉。 意外,总是猝不及防。 凤君离突然倒下去了,没有预兆,没有原因! 最先发现的是高台上的苗红袖,她正瞅着这个男人入神,然后这个男人就突然在她眼前消失! “咋回事?凤君离……凤君离!” 随着苗红袖冲向校场,校场上一众兵将也都懵了,苏狐跟项晏随后跑过去。 整个雀羽营乱作一团。 半个时辰之后,闻讯赶过来的凤天歌直接把屈平带过来。 所有人聚在营帐里,视线皆落在屈平身上,紧张的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摆设简单的营帐里只有一张木板床,床上铺着一层棉被。 此时凤君离就躺在眼前的木床上,闭着眼,呼吸匀称,像是沉睡,却怎么都叫不起来。 “你到底会不会瞧?这都好久了!”床榻旁边,苗红袖一双水灵清澈的大眼睛不时在凤君离跟屈平之间瞧来瞧去。 屈平不语,单手叩在凤君离手腕处,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 “屈先生?”凤天歌心急上前,“兄长这是怎么了?” 屈平终是松手,抬眼看向苗红袖。 苗红袖急的,“你瞅我干啥!她问你话呢,凤君离到底咋了!” “中蛊。”屈平说的很直白,而且意有所指。 苗红袖当下瞪眼,“中蛊?不可能!” 就在苗红袖冲过去学屈平的样子叩住凤君离手腕时,凤天歌急声问道,“是很厉害的蛊吗?” “如果裴卿在,我尚且可以拼一拼,只是眼下裴卿去了大荒山,我便现在去信叫他回来,也只怕来不及。”以屈平的身份能说出这样的话,基本可以断定很严重了。 突如其来的打击令凤天歌脑子‘嗡’的一声响,她当初将凤君离留下来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却不想还是没能护住兄长。 “咋会这样……不可能!这不可能!”苗红袖手指突然从凤君离皓腕处弹开,双目瞪如铜铃。 凤天歌知苗红袖善御蛊,当即过去,“苗姑娘可是知道什么?” “好几种蛊……没道理……”苗红袖眼神慌张看向躺在床榻上的凤君离,“我去找他!” 凤天歌还没来得及问苗红袖口中那个‘他’是谁,苗红袖就已经冲出营帐,飞身而去。 营帐里,苏狐见凤天歌担心,当即撸胳膊走到屈平面前,“我的血,你随便放!” 屈平摇头,“这次怕是不行,凤将军中的是蛊,不是毒。” 此时,项晏像是想起什么,“该不会是苗红袖吧,她跑什么……我去找她!” “我也去!”苏狐既知自己的血没用,自然不会放过有用的苗红袖。 与项晏一样,凤天歌也想到这种可能,但她不相信此事是苗红袖所为,真的很难相信。 “屈先生,吾兄长可有性命之忧?” “暂时没有,不过正如刚刚苗姑娘所言,他体内至少有五只幼蛊,老夫对蛊虫了解甚少,那些幼蛊到底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成为具有杀伤力的成年蛊虫尚未可知,凤大姑娘放心,老夫会想尽一切办法延缓蛊虫生长,但时间有限,你还是早做打算。”屈平深吁口气,“或许苗姑娘身上会有答案。” 凤天歌视线转向床榻上的凤君离,脸色愈白,眸间顿时泛起浓烈火焰,“这里有劳屈先生。” 就在凤天歌欲离开时,屈平忽似想到什么,“凤大姑娘留步!” 屈平将凤天歌唤住之后,提到了凤余儿。 他将前日凤余儿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无一疏漏重复给凤天歌。 屈平并没有对凤余儿的行为发表任何意见,对与错站在他的立场很难判断,但他必须要让凤天歌知道,为了凤天歌的一句话,凤余儿做到了极致。 对此,凤天歌意外。 只是眼下凤君离危在旦夕,她无暇去想凤余儿的做法如何。 她要先想尽一切办法去救凤君离。 在凤天歌看来,此事与亲疏无关,是缓急的问题。 但这件事落在凤余儿眼里,无端激起波澜…… 初春的树林,处处显露生机,虽未见郁郁葱葱,却可见万物吐翠。 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自林间驶来,惊动飞鸟,树林里顿时传出一阵嘈杂。 素布包裹的马车上,年迈的车夫收了大笔银子,正兴致冲冲摇着手里皮鞭,在空中甩打出响亮的鞭哨。 只是拉车的马比车夫还老,摇摇晃晃走的极是缓慢。 车厢里,坐着两位女子。 一个是丁丁,另一个是她的主子。 胭脂…… 第九百九十一章 御叶被冤枉 车厢里的气氛极冷,丁丁身上披着一件长袍仍抵挡不住那股寒意。 自昨夜离开皇城至今,胭脂未语,丁丁便也不敢开口说一个字。 深巷里的场景一遍一遍浮现眼前,她至今记得悦儿朝自家主子笑的样子,那是真的笑,真的感激。 可是…… 丁丁下意识抬头看向对面胭脂,却见胭脂正紧紧盯着自己,她猛一低头,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 “她该死!”胭脂眉目依旧如画,却阴冷的像是嗜血的恶魔。 “小姐……”丁丁跟在胭脂身边许多年,从未见胭脂杀生,一只蚂蚁都没踩死过。 胭脂的手,紧紧攥着,“我该抽她皮,扒她筋!我恨不得吃了她!” “可她什么都不知道……”丁丁怯声开口,这也是她心里所想。 悦儿错在哪里! “所以什么都知道的我,就该背罪?就该被牺牲?”胭脂没有咆哮,阴柔的声音透着难以形容的诡异。 “世子没想牺牲小姐,言相不是及时过来了……”丁丁知道自家小姐心结,她想试图打开。 “呵!”胭脂冷笑,“言奚笙及时过来,跟容祁有什么关系?如今我能活生生坐在这里,跟容祁有什么关系!” “小姐……” “在容祁心里,我胭脂连一个悦儿都比不上!”胭脂眸间深蛰,声音幽冷。 眼前胭脂的表情太过狰狞,丁丁有些不敢开口。 “既然我在他眼里不过是粒恨不得揉掉的沙子,我又何必留在他身边自取其辱。”胭脂咬牙,樱唇渐渐勾起阴冷弧度。 “小姐,我们现在要去哪里?”丁丁疑惑问道。 胭脂不语,转身掀起侧帘,美眸落向帘外的风景,又似透过这风景,看的更深,更远。 “颖川……” 皇城,逍遥王府。 距离春分还有十日,御叶将玄柯派回御城之后本想去雀羽营偷偷守着苗红袖,可他发现蛊王在自己体内隐隐有挣脱之感。 每年如此,御叶并不奇怪。 是以他决定留在王府,以防万一。 此时房间里,御叶正在调息,忽听外面有声音响起。 “御叶!你给老子滚出来!” 那声音清澈响亮,又带着一股极重的方言味儿,御叶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虽然苗红袖的态度很恶劣,但御叶却是十分欢喜。 毕竟这是那日马车里长谈之后,苗红袖第一次主动过来找他。 挺好的。 御叶闻声起身,走出房门。 此时苗红袖也已行至院中,“御叶,把蛊交出来!” 眼见苗红袖气势汹汹的样子伸出手,御叶蹙眉,“什么蛊?” “自己做的好事自己不记得了?你到底是啥时候给凤君离下的蛊?还下了好几种幼蛊!你晓不晓得那几种蛊会要他命!”苗红袖恨恨走过去,“我真是看错你了!你咋可以使这样卑鄙无耻的手段害人!” “凤君离中蛊了?”御叶挑眉,狐疑道。 “你还敢耍赖!他中没中蛊你不晓得?”苗红袖先入为主,打从心里觉着这事儿跟御叶脱不了干系。 “我不知道。”御叶双手束后,挺身直立,“所以你现在来找我,是为了凤君离?” “废话少说!快把蛊交出来!” 苗红袖身为苗疆圣女,她最清楚此时凤君离体内那几种幼蛊是什么,对宿体的伤害又有多大,偏偏御叶还不承认,她一时情急,猛然抽出玄女鞭。 虹有七彩,鞭有九色。 苗红袖手中玄女鞭仿佛一条彩色长蛇,倏然朝御叶绕颈而去! 御叶自小与苗红袖一起长大,对苗红袖的招数可以说了如指掌。 鞭梢至,御叶不避不闪,猛然抬手间攥住鞭梢,声音透出寒凉,“你朝我动手?” 没等苗红袖开口,自其身后突然闪过一人,单脚朝御叶胸口狠踹过去。 御叶脸色骤然变得阴霾,猛松开玄女鞭,身形倒退时闪过攻袭,“你是谁?” “你大爷!”苏狐其实没怎么听到苗红袖跟御叶对话,但那没关系,他会脑补。 御叶又是什么善茬儿! 眼见苏狐纵步踏过来,拳风极劲,御叶猛一跺脚,同样出拳轰袭。 拳风相抵刹那,气浪自二人中间呈波浪似狂啸外掀。 苏狐跟御叶几乎同时倒退数步,二人未及站稳,再出拳! ‘嘭、嘭、嘭—’ 一拳!两拳!三拳! 气浪翻滚如潮,苏狐跟御叶那都是属驴的,不把对方打服谁也不会收拳! 院中激战,御叶只觉气血翻腾,他以七成内力轰向苏狐,十拳过去苏狐竟然半分败意也无,这让他十分意外。 苏狐也很意外,他用的是九成内力! 旁侧,苗红袖干瞪眼却根本插不上手。 就在这时,一抹身影陡然出现在二人中间,双臂同时架住御叶跟苏狐的拳头,将二人分开,“住手!” 二人双拳被挡,皆退一步,身体摇晃时苏狐唇角溢血,御叶至少看起来,没有苏狐狼狈。 “凤天歌,这是你的人?”御叶暗自调息,目光冷戾看向凤天歌。 “我是谁的人咋的!不服你过来!” 苏狐正要走过去却被凤天歌拉到身后,“小王爷息怒,这里怕是有误会。” 凤天歌来的晚,她并不清楚苏狐为何会跟御叶扛上,但她多半猜出什么,视线转向苗红袖。 此时苗红袖大步过来,“御叶,你就说是不是你给凤君离下的蛊!” 凤天歌闻声,恍然。 苗红袖口中的‘他’,所指竟是御叶。 御叶转眸,眼中蕴着些许悲伤,“如果是,你会怎样?” “真的是你?那你快把引蛊交出来!凤君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苗红袖一时心急,当下过去就要朝御叶怀里摸。 御叶猛后退一步,“苗红袖!” “吓我一跳!咋啦?”苗红袖抬头一瞬,分明看到御叶炯炯双目泛起血丝,下意识心虚。 御叶肺腑受震,隐隐作痛,然而他却挺直身形,双目紧盯住苗红袖,声音低戈,“我与你自小一起长大,在你心里,我御叶为人如此不堪?” 苗红袖本想理直气壮的反驳回去,可与御叶目光相对时莫名低下头,“不是你还能是哪个嘛……” “本小王为什么要给凤君离下蛊?”御叶突然上前,欺近苗红袖。 “因为……因为……” 第九百九十二章 对我公平吗 “因为本小王喜欢你,而你喜欢凤君离,所以凤君离出事你就认定是我,平心而论,你这样对我公平?”御叶又进一步,与苗红袖近在咫尺。 旁边,苏狐有点儿懵。 嗯,复杂! 凤天歌看到此番场景,心里有了一定。 兄长之事当与御叶无关。 御叶作为御城实际的掌控者,心胸格局断不会这般狭隘猥琐。 比起御叶,凤天歌更加怀疑是颖川的智者,时局于她而言不利,兄长出事,她便更难静心。 “你说话!”御叶无视凤天歌跟苏狐在场,双目紧紧盯住苗红袖,肺腑之痛难抵心中失望。 御叶距离太近,苗红袖本能想要退后却在下一秒被御叶攥住手腕,“在你心里,我御叶到底是什么位置?” “放开!没有位置,啥子都没有!不是你就不是你!凶啥子凶,吼啥子吼!没有引蛊我也晓得怎么救他!” 苗红袖突然甩开御叶,转身刹那御叶身形陡闪挡在她面前,那双眼越发赤红,“你想怎么救他?” 被御叶突兀攥住手腕的苗红袖猛然抬头,在她的记忆里,御叶从来没有这样凶她。 一瞬间的委屈跟不忿灌涌而上,“我要嫁给他!” 心,陡痛。 御叶突然就像一块石头定在那里,全身血骤然凝固一般,不可置信看向苗红袖。 这一刻,他竟不知道说什么! “松开!”苗红袖再次甩开御叶的手,跑出院门。 院落里,凤天歌跟苏狐面面相觑。 见苏狐欲走过去,凤天歌一把拉住他,默声离开。 情爱之殇,没人可以代劳。 院中沉寂,御叶突然重重跪到地上,额头青筋迸起,以玉冠束起的墨发垂下数绺,口中咳出血沫! ‘呃……’ 心脏传来极痛,御叶承受不住,用双手狠狠捂住胸口,身体轰然倒在地上,整个人蜷缩起来。 蛊王噬心。 他的痛又能比凤君离轻多少…… 靠近谢府的那座宅子里,近两日仿佛有了些生气。 柴晔为了不让自己妹妹在宅子里发闷,特意从幽市买了只小猫回来。 此时房间里,柴怡正躺在床榻上抱着那只小猫,抚来抚去,极为怜惜。 柴怡的身子依旧虚弱,脸色蜡黄,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 “小姐,凤君离出事了。”赵嬷嬷自外面进来时端着一碗几乎看不到米粒的米汤。 柴怡接过瓷碗,正想喝时她怀里那只小猫忽然过去,舔了一口。 赵嬷嬷登时上前想要把那只小猫哄下床,不想柴怡却将瓷碗递过来。 就在赵嬷嬷接过瓷碗时,柴怡忽然用手狠狠捏住小猫脖颈,瘦骨嶙峋的手指在黄白绒毛间泛起青色。 小猫痛苦挣扎,四只爪子腾空抓挠,眼睛翻白,猫嘴被迫张开,舌头露在外面,奄奄一息。 赵嬷嬷惊慌失措,“小姐,这是少爷送给你的……” 忽的,柴怡松手。 那只小猫砰然掉在锦被上,身体瘫在那里,大口喘息。 “该是我的东西,谁都不许碰。”柴怡幽声抿唇,随后伸手将那小猫抱到怀里,“就算是我最心疼的玩意,敢胆叛离我,也只有死路一条。” 赵嬷嬷端着瓷碗的手微颤,不敢抬头。 “凤君离出事在我意料之中,苗红袖呢?” “老奴打听到苗红袖自雀羽营跑出来之后直接回了逍遥王府,当是想找御叶帮忙。”赵嬷嬷犹豫片刻,“倘若此事御叶插手,那苗红袖体内蛊母……” 柴怡笑了,“御叶体内蛊王已与他的心合为一体,她要御叶怎么帮?莫说蛊王于那几只幼蛊毫无震慑力,就算能帮,御叶会舍了自己的命去救凤君离?他是傻子么!” 赵嬷嬷点头,“小姐说的极是……” “看着吧,过不了几日苗红袖就会把自己体内的蛊母引出来,种到凤君离身体里。”柴怡怀里的小猫终于缓过劲儿,缩在那里动也不敢动一下。 “可据老奴所知,就算苗红袖想用蛊母救凤君离,也要蛊母认同……”赵嬷嬷低声开口。 “没错,这也是苗疆圣女大婚前为何要引男子的血入自己体内,就是要利用蛊母验证自己对男子是不是真的喜欢。” 柴怡揪起怀里小猫在自己眼前轻轻晃荡,“若真喜欢,蛊母自会认同,若不喜欢,蛊母自会排斥。” “小姐如何断定苗红袖是真的喜欢凤君离?”赵嬷嬷颇为忧心道。 柴怡勾唇,“苗红袖体内蛊母沾染过阴兽的血,它已经变异了。” 赵嬷嬷震惊,“怎么……” 柴怡松手,悬空的小猫突然掉落在赵嬷嬷脚下,吓的赵嬷嬷猛朝后退,几欲问出口的问题硬是被她噎回去。 “哥哥还记得我小时候最喜欢这些猫猫狗狗。” 柴怡幽蛰美眸微微眯起,“可他不知道,我最讨厌这些带毛的玩意,喜欢它们是因为,它们是哥哥带回来的……” 时间总会在我们不经意的时候悄然流逝,昼夜往复,无休无止。 距离凤余儿痛失爱子已经过去三日,纵有屈平亲自为其诊治配药,凤余儿依旧十分虚弱。 夜已深,北冥渊在房里陪了凤余儿许久,因李诚瑞禀报便又去了御书房。 此时意云踪端着汤药进来,小心翼翼走到锦榻旁边,“娘娘,喝药了。” 凤余儿瞧了眼意云踪手里的药,“屈神医回来了?” “没有,神医还在雀羽营,这药是他早配好的。”意云踪没有注意到凤余儿脸色变化,“不过御医院里就只剩下这一副,娘娘放心,明早奴才便出宫去一趟雀羽营……” ‘砰—’ 毫无预兆的,凤余儿猛然推开意云踪端过来的汤药。 瓷碗甩落在地,意云踪惊慌失措,“娘娘?” “没事,我不喜欢那味道。”凤余儿眼中戾气瞬即消失,身体虚弱躺回到锦榻上,“你下去吧。” “娘娘先歇着,奴才这就出宫去雀羽营,求神医再配几副药。”意云踪转身将地上碎裂的瓷片捡在手里,急匆退出长乐宫。 床榻上,凤余儿那双清澈无尘的眸子默默盯着床顶幔帐。 她知道屈平为何会去雀羽营,是因为凤君离出了意外。 她还知道,长姐在凤君离出事的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第九百九十三章 这个能当多少钱 夜已深。 空旷的校场,凤天歌独自坐在高台上静默望向遥远夜空。 穹幕上明月皎洁,星光如璀璨的银河流动,美景绽放于眼前,却又是何等的虚无缥缈。 背后有声音响起,凤天歌知道是谁。 “我刚刚问过屈平,凤将军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容祁一袭白衣走过来,坐到凤天歌身边,“你别担心。” 凤天歌收回视线,低头拽起脚下一株野草根茎,用以掩饰她无处安放的双手,“我可以相信苗红袖吗?” “屈平对苗疆蛊母有所耳闻,他说倘若苗红袖体内真是蛊母,便能将凤将军身体里的幼蛊全部消除,而且四海商盟已经查到苗红袖的真正身份,她确是苗疆圣女。” “那又是谁,在兄长体内种的蛊虫?”凤天歌转身看向容祁,双眉紧蹙,“颖川智者?所以我们接下来面对的颖川智者是御蛊高手?” 容祁摇头,“还很难说。” 凤天歌的心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弦,与思凰阁的商战越来越白热化,寒市胭脂坊的谍路到底能不能揪出隐藏的智者亦是未知,眼下凤君离突然被人下蛊生死难料。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压在凤天歌身上,她第一次感觉到力不从心。 最要命的是,她必须坚持! 谁都可以倒下,可以放弃,她不行! “歌儿,有我在。” 容祁能感受到凤天歌的急躁跟焦虑,他伸手将凤天歌轻轻揽在怀里,“当务之急是凤将军的命,我相信苗红袖对凤将军是真心,你大可放心让她一试。” “她说想要救兄长必要先嫁给兄长,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凤天歌没有抗拒容祁的动作,当脸颊碰触到那抹温热的胸膛时,她焦急凌乱的心境仿佛瞬间平静下来,“我该怎么办?” 容祁多少知道凤君离与苗红袖之间的关系,苗红袖是真喜欢凤君离,而凤君离也真是不喜欢苗红袖。 “命要紧,你说是吧?”容祁低头看向怀里女子,半张侧颜已是倾城。 已是他此生,最美风景。 凤天歌沉默。 谁说不是呢! 生死之外再无大事啊! “容祁你不知道,我真的不能让兄长有事。”凤天歌哽咽低喃,“他还没有再见母亲,这是兄长余生唯一的心结……” 容祁正想开口时,忽觉身上微凉。 他知道,他的歌儿哭了。 再坚强的人,也有撑不住的时候。 容祁没再说什么,就只轻轻揽着怀中女子,默默陪在她身边,天荒地老…… 深夜的逍遥王府,一片寂静无声。 解风情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没有去看自己的妹子,而是急不可待找到御叶。 醉翁亭内酒气冲天,一片狼藉。 月光下,御叶单手执壶,仰头倒灌。 苍白的脸颊,凌乱的长发,尤其是额间那抹紫电胎纹,在月光的映衬下艳色无边,流光异彩。 就在解风情走进醉翁亭刹那,他猛然发现御叶左腕出现十分明晰的紫色青筋。 “该死!” 解风情飞身而至,狠狠攥住御叶手腕将其长袖撸至臂膀,映入眼帘的是无数道粗粗细细的紫色青筋,“御叶!你不要命了!” 解风情二话没说,当即抬手封住御叶几处大穴,尔后提内力强行注入。 御叶懒理解风情,另一只手仍攥着酒壶,大口大口朝嘴里灌。 “别喝了!”解风情猛然夺下御叶手中酒壶,置于鼻间轻嗅,“降香?御叶你这个懦夫!” “把酒拿来……”御叶眼神迷茫,摇晃着站起身去抢酒壶。 不想下一秒,一记重拳落在脸上。 “呃……” 御叶身形不稳,就快倒下去的时候被解风情拉回来,“就因为袖袖要嫁给凤君离,你就在这里自暴自弃?你明明知道降香是蛊王克星,你还喝这种酒?你想干什么?” “我想证明给袖袖看,就算没有蛊王,本小王一样爱她!她不可以嫁给凤君离!”御叶狠戾甩开解风情,去拿搁在桌上的酒壶。 解风情怒极出手,直接将御叶打倒在地。 他纵身过去,揪起御叶衣领,“她若真爱凤君离,为何不可以嫁给他!” “她不爱凤君离……她爱……” “她爱你?御叶,十几年了,袖袖要是真爱你她不会不说!那丫头什么性子你不知道?” “那是她怀疑我对她的爱是因为蛊王,可不是!”御叶几乎咆哮吼道。 解风情跟御叶认识多少年了,这竟是他第一次,看到御叶眼中有泪。 意识到自己失态,御叶猛将解风情推开,手腕狠狠抹过眼角,“你别管我。” “苗疆圣女大婚之前,会以蛊母验心,验的是袖袖自己的心。”解风情凝望御叶,“如果蛊母不认同凤君离,袖袖便是想救也救不了他,他们自然也不会成婚。” 御叶闻声,陡然转身,“什么意思?” “如果蛊母接受凤君离的血,则说明袖袖心里爱的人,就是凤君离。”解风情是苗疆主的义子,他知道的事自然要比御叶多。 御叶仿若雕像呆站在对面,双眼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解风情,垂在两侧的手下意识收紧,“准吗?” “蛊母随心,自然是准。”解风情凝眸看向御叶,“如果事实证明袖袖喜欢的人是凤君离,我希望你能成全她,也别再这样伤害自己。” 御叶握拳,双目如炬,皓齿狠咬,“若她真爱凤君离……” 接下来的话,他说不出口。 解风情走过去,抬手拍在御叶肩头,“她若不爱你,便是不爱你。” 风起,醉翁亭里的酒气随风消散。 解风情已然离开,独剩御叶直立在亭间。 宝蓝色的华裳在月光的映衬下,闪烁出夺目光彩…… 子时已过,玄武大街上只有金翠楼外面的灯笼还亮着,里面莺歌燕舞,纸醉金迷,十分的热闹。 门口处,赛金花与北冥狄站在那儿,一个风流儒雅,一个国色倾城。 角落里,庚博远静默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素来与世无争的脸上浮起淡淡的愠色,尤其看到赛金花自怀里取出一块玉佩送给北冥狄时一股无名怒火,骤然涌上心头。 其实他误会了。 “这个能当多少钱?” “王爷说什么……” 第九百九十四章 庚博远吃醋 北冥狄只是脱口而出,他当然不能让赛金花知道自己要把这块玉佩拿去当铺。 是的,他缺钱。 现在的北冥狄不可谓不凄惨,逍遥王府不能回,因为御叶只要看到他就非得拉他下棋,装病都不行,不死就得下。 皇宫也朝他关上了亲情之门。 万般无奈,北冥狄只得住进幽市醉仙楼,按道理,他虽不能回逍遥王府,但王府里的银子还是他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容祁也不知道是怎么给钟叔灌的迷魂汤,竟然将逍遥王府小金库里的银子全都转到四海商盟。 那厮美其名曰是怕被御叶占着便宜所以先下手为强,北冥狄呵呵了。 原本北冥狄以为醉仙楼处在幽市,幽市是容祁的地盘,容祁又拿了他全部身家,所以他住醉仙楼必然是白住啊。 直到昨天,醉仙楼掌柜将他的行李扔到大街上,他才发现自己天真了。 容祁那个一毛不拔的混蛋! 这些事,赛金花全都知情。 此时拿到玉佩的北冥狄自然不会跟赛金花说这些,“没什么,本王明日再来!” “王爷,其实小钗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王爷可否答应?”见北冥狄欲走,赛金花上前一步,浅声抿唇。 “你只管说!”北冥狄对赛金花敬重,一个女子独闯红尘有多不易无须亲身经历也能想得到。 “王爷若不嫌弃亦或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可否住在金翠楼?”赛金花紧接着又道,“当然,如果王爷不愿意,小钗绝不强求。” “愿意愿意!本王愿意!”北冥狄生怕赛金花反悔一样,上前拉住她的手,激动不已。 赛金花亦未在意这些细节,“那王爷今晚便不要回去了,小钗这就叫她们收拾出一间上等房出来。” “嗯嗯嗯……咳,这样也方便你随时到本王房间里请教。”北冥狄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说了句冠冕堂皇的话。 人艰不拆。 赛金花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角落里,庚博远眼睁睁看着北冥狄与赛金花重回金翠楼,虽然距离远些可他还是听到了。 他听到赛金花在北冥狄面前自称小钗,他看到北冥狄的手握在赛金花手上。 哪怕是在当年,庚博远也从未惧怕失去赛小钗。 然此时,他在怕。 除了害怕,他还十分恼火! 庚博远举起拳头狠狠砸墙,温润的眸子顿生寒意。 他觉得,北冥狄该死。 这一夜,身处局中的每个人都过的分外疲累。 夜尽,天明。 雀羽营的营帐里,屈平刚给‘昏睡’中的凤君离服下药丸,凤天歌跟容祁便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们昨晚皆住在雀羽营,没有回去。 让凤天歌意外的是,苗红袖竟然不在。 明明昨晚她离开前苗红袖是在的。 “苗姑娘在校场,有苏狐跟着。”屈平看出凤天歌眼中诧异,据实道。 凤天歌暗自舒了口气,“屈先生,兄长如何?” “凤将军体内幼蛊生长速度极快,如果不想办法尽快将他体内蛊虫引出来,后果不堪设想。”屈平凝声开口,“而能在同一时间将至少五只幼蛊同时引出来,唯苗疆蛊母。” “也就是说,除了苗红袖,别人做不到?”容祁走到凤天歌身边,低声问道。 屈平点头,“确是如此。” 凤天歌转眸看向床榻上的凤君离,心痛不已。 就在她欲转身时,苗红袖自外面走了进来。 以往苗红袖出现必定风风火火,不是生气就是高兴,很少像现在这样平静。 “苗姑娘,天歌想……” “我那么爱他,一定会救他。”苗红袖知道凤天歌想跟她说什么,缓步走到床边,“我可以用蛊母将他体内幼蛊引出来,可前提是蛊母得愿意。” “什么意思?”凤天歌走过去,狐疑问道。 “其实也简单撒……” 苗红袖随后将如何才能引蛊母到凤君离身体里的过程说的一清二楚。 依着苗疆的规矩,苗疆圣女只有在大婚后才能随意驱使蛊母,而在大婚前,圣女必要将大婚对象的血液滴入自己身体里求得蛊母验心。 倘若没有不适,便是过关,亦能证明圣女对大婚对象是真的喜欢。 倘若出现不适,则说明苗红袖并不是真的喜欢凤君离,蛊母自然也不会为其驱使,离体救人。 营帐里一时沉默,诚然在所有人眼里苗红袖喜欢凤君离无疑,可喜欢这种事谁又能真的说清楚。 半晌后,凤天歌开口,“苗姑娘如何打算?” “我喜欢凤君离,蛊母一定验得出。”苗红袖很少这样正经说话,甚至连一惯的方言味道都淡了,“我想跟凤君离在这里大婚。” 凤天歌没有犹豫,“苗姑娘想如何操办,天歌必尽全力!” “今晚就验心,明日就大婚……”苗红袖视线转向凤天歌,“一切从简吧。” 凤天歌微微颌首,“苗姑娘放心,事出有因,他日我必会让兄长重新补办,断不会委屈姑娘。” “说啥子委不委屈,我嫁给他说不准还是他委屈咧。”苗红袖狠吁口气,“验心须在酉时三刻,这会儿没得事,你们去忙吧。” 凤天歌微微点头,之后转身离开营帐。 容祁亦未多言,却是看了屈平一眼。 屈平了然,他这是叫自己看着点儿苗红袖,眼下苗红袖是救凤君离的关键,她的一举一动都变得十分重要。 不能说容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人命关天,有些事做了,有备无患。 不多时,帐帘再次掀起。 这次走进来的是解风情。 原本解风情的意思是想叫苗红袖出去说话,屈平多聪明,若叫他们出去,自己哪看得住,当下主动推着轮椅离开营帐。 此时营帐里没有别人,解风情走到苗红袖身边,“你不该误会御叶给凤君离下蛊。” 听到‘御叶’二字,苗红袖莫名烦躁,“我都要嫁给凤君离了,你还提那个瓜娃子干啥。” 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凤君离,解风情走过去,为其把脉。 片刻后,解风情松手,“应该是一个精通苗疆蛊术的人。” “那肯定!蛊是什么,那是唯我独尊的存在,能判定哪些幼蛊只有长大以后才会自相残杀本身就是个厉害的,还能把这些玩意同时种到一个人身体里头,我都未必做得到!” 第九百九十五章爱情可以验证 解风情认同苗红袖的说法,“倘若下蛊之人针对的是凤君离还好,我只怕那人针对的是你体内的蛊母,或者说……那人针对的是你。” “那就叫她直接来针对我啊!害凤君离干啥嘛!” 看着苗红袖气鼓鼓的样子,解风情觉得自己似乎不该跟自家妹子探讨人心险恶的问题,“何时验心?” “今晚。”苗红袖瞅了眼解风情,“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撒?” “你怕什么?”解风情挑眉问道。 “哪个怕啦!不陪就不陪!”苗红袖哼了一声,扭头看向凤君离。 解风情没再开口,只在营帐里站了一会儿便出去了。 此时营帐里就只剩下苗红袖跟凤君离,看着昏睡在床榻上的凤君离,苗红袖小心翼翼凑过去,越靠近,那张俊逸容颜就越清晰。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瓣稍稍有些薄,不说话时的凤君离看上去很温和,这正是苗红袖期待看到的样子。 可就在苗红袖再靠近时,眼前突然出现御叶那张脸。 “啊!”苗红袖猛然坐直,心慌了一阵后脑海里随即浮现出昨日逍遥王府的画面。 莫名的,她的心有些乱…… 皇城,幽市。 容祁与凤天歌离开雀羽营后直接回到四海商盟。 自言奚笙走后,他即刻命温慈寻找胭脂,哪怕悦儿真是胭脂杀的,他也没想过把这件事捅出去。 在容祁心里,胭脂是善良的,而且依着言奚笙的说辞,这件事错不在胭脂。 只是温慈几乎调用一切手段,却没有胭脂的任何消息。 拿温慈的话说,胭脂是四海商盟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该如何避开四海商盟的眼线。 “丁丁也没有消息吗?” 二楼雅间,容祁整个身子靠在椅背上,双手环于胸前,略显疲惫。 “丁丁当是跟着胭脂姑娘的,倘若丁丁有消息胭脂姑娘不也就有消息了么。”温慈觉得自家主子的问题,有点儿问题。 容祁坐起来,看向温慈,“你现在这是瞧不起谁?” “老奴不敢。”温慈当下俯身,心里默念没钱也是主子。 “雷伊呢,身边还躺着姑娘?”容祁提到雷伊时胸口有些闷的慌。 何为忠仆,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雷伊呢? 富贵能淫,贫贱能移,威武…… 有自己这个主子挡在前头,雷伊怕是还没见过威武的! “回盟主,雷伊来信说他前日跟轩辕琅一起出海,他说他这辈子还没坐过船。”温慈据实禀报,语气听着像正常,酸气已冲天。 容祁狠狠吸了一口气,“雷伊还有能叩的工钱吗?” “回盟主,老奴叩到死后七十年,他才叩到死后二十年。”温慈跃跃欲试道。 “那就再叩五十年!” 容祁与温慈对视片刻,“叩他死后一百年!” “盟主英明!” 温慈十分满意的,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凤天歌原本是想亲自操办采买凤君离跟苗红袖大婚需要用的物件跟器具,未料鱼市传来消息,她只得将此事交给谢如萱跟项晏。 依黎啸天禀报,思凰阁对于硫矿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志在必得。 江夏硫矿已经从七千万两炒到一亿五千两。 “四姑娘,再这样炒下去,咱们支撑不起啊!” 南无馆正厅,黎啸天神色凝重,满面愁容。 凤天歌翻看着手里账册,除了江夏,余下三处硫矿的价格也被思凰阁炒的接近一亿。 如此计算,她若真将四座硫矿抢到手,要比之前预计的价钱高出数倍。 硫矿固然重要,但眼下对凤天歌而言,钱更重要。 “黎老,在硫矿的争夺上万不能露怯,且等宋羽白出价超过两亿五千两之后,即刻脱身。”凤天歌阖起账簿,低声吩咐。 黎啸天震惊,“两亿五千两……四姑娘,宋羽白是个精明的……” “此事跟精明与否无关,是执念的问题。”凤天歌告诉黎啸天只管照作,她相信颖川既然知晓秘密武器的事,就一定会有所作为。 而以她对颖川的财力分析,极致是两亿五千万两。 比起硫矿,凤天歌更希望看到颖川能花十个亿,买四座硫矿回去。 说到底,现在玩的是商战,当以商人的利益为根本。 颖川就算再有钱,平白损失十个亿也是会疼的。 黎啸天一向敬重凤天歌,自是领命…… 谁能想到呢,自戊城回来便该跟柴晔完婚的谢如萱,如今却跟着项晏一起筹备凤君离跟苗红袖的大婚。 世事总是这样难料,又让人猝不及防。 差不多一整天的准备,雀羽营一片喜气洋洋,尤其凤君离的营帐外更是张灯结彩,彩旗飘扬。 凤天歌自鱼市离开后去了四海商盟,又与容祁一起回到雀羽营。 毕竟现在于凤天歌而言,没什么事比凤君离的命更重要。 二人行至营帐前,几乎同时驻足。 看着眼前场景,凤天歌有几分熟悉。 莫名的,她觉得眼前这花里胡哨的场面咋跟金翠楼这么相像? 她错了,她就不该把这件事交给两个没结过婚的家伙。 但眼下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凤天歌先容祁一步走进营帐,看到了解风情。 两人相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此时营帐内,凤君离已然换了一身喜服,苗红袖亦是。 “原本苗疆规矩,圣女大婚必要守苗疆习俗,不过袖袖猜凤将军不喜,便委屈换了中原服饰。”解风情是苗红袖的哥哥,有些话苗红袖不说,他要替妹妹说出来。 未及凤天歌感恩,苗红袖先开口,“哪个委屈了!我好开心的!” 解风情耸肩,不再多言。 “苗姑娘,还需要准备什么吗?”凤天歌走到苗红袖身边,轻声问道。 今晚的苗红袖真的特别漂亮,正红色的喜服逶迤拖地,前后绣着五只彩凤,栩栩如生。 原本就长着一张精致脸蛋儿的苗红袖在这身喜服的衬托下,宛如仙子下凡,美的不可方物,尤其是满头青丝如绸缎般散落下来垂在腰间,平添出几分妖娆韵味。 该准备的东西屈平都已经代为准备,现在就只剩等待。 看似平静的营帐里,每个人的心境都起波澜。 爱情,原来可以验证…… 第九百九十六章 我爱凤君离 时间晃如流水,亦如沙。 然而对于营帐里的众人来说,明明只有半刻钟的时间,却让他们觉得无比漫长。 营帐里的气氛,也显得格外压抑。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验证结果会是什么,即便在众人眼里苗红袖似乎真的很喜欢凤君离。 还有,最后一刻钟。 其实验心的过程很简单,只须苗红袖在左手中指以薄刃割裂十字型的血口,再将凤君离指间鲜血滴到上面,因为蛊母的原因,凤君离的鲜血自会渗入到苗红袖体内。 只要苗红袖身上没有任何不适,则代表苗红袖是真心喜欢凤君离。 此时,屈平手握薄刃过来,“苗姑娘是自己来,还是……” 苗红袖看着那柄锋利薄刃,沉默片刻,“我自己来。” 时间就快到了,就在苗红袖站起身走向床榻一刻,营帐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众人寻声望过去时,御叶猛然掀起帐帘,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是一夜未见,御叶与昨日相差甚远。 俊颜憔悴,满目苍凉,墨发凌乱落于额前,身上锦缎有数道破损。 御叶气息不稳,急促的呼吸声使得他肩头微颤,胸口起伏不定,而他整个人却似雕像般站在那里,紧紧盯着苗红袖,无处安放的双手就只垂在两侧。 他竟,不敢上前。 一个晚上的时间,威风凛凛的御小王爷就像变了一个人,他无声站在那里,却让营帐里的人都感受到了那份悲伤跟渴望。 营帐里,没人开口。 即便是凤天歌也不知道该如何请御叶出去,那样,会不会太过残忍。 苗红袖看着营帐处的御叶,握着薄刃的手微抖了一下。 两两相望,苗红袖却是避开御叶的目光,走向床榻。 “袖袖……”御叶声音颤抖,炯炯双目盈溢水泽。 他御叶,可是御城威风八面的小王爷! 苗红袖没有理会御叶,一步步走向床榻。 酉时,三刻。 屈平以银针划开凤君离指尖,殷红鲜血自划痕处渗出。 与此同时,苗红袖亦割破手指。 手指相对,凤君离的血缓缓流进苗红袖的指尖。 营帐里一片沉寂,落发可闻。 所有人的视线皆落在苗红袖的中指上,明明那指间有薄刃划过的痕迹,却无半滴鲜血流淌下来,哪怕是凤君离滴落的鲜血亦被某种力量吸引,进入到苗红袖的手指里。 入血,验心。 苗红袖就只蹲在床榻旁边,眸子紧盯住自己的手指。 她很努力才会忍住不让自己去看御叶,可余光还是瞥到那抹身影。 她看不清御叶那张脸,却能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这一刻,苗红袖不知道为什么会心虚。 她明明,喜欢凤君离! 矮桌上香烛燃起,那香只有半截。 待香尽,一切终有结果。 时间突然变得难熬,每个人的心都跟揪起来一样。 尤其御叶。 他本不想来,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他想知道答案…… 月光下,谢如萱独自坐在空旷的草地上,项晏打从白天开始就一直黏着她,这会儿也是。 “我听他们说,苗红袖身体里好像有个什么玩意,可以让自己知道自己爱的到底是谁。”项晏坐在谢如萱旁边,低声开口。 “有必要吗?”谢如萱抬着,看向项晏。 “什么?” “爱与不爱,没有人会比自己更清楚,靠蛊母验心……”谢如萱没有躲避项晏的视线,“真有那个必要吗?” “可有时候……我们最难看清的就是自己啊!”项晏从未放弃谢如萱,尤其在柴晔将婚期一推再推之后,他觉得柴晔过分了! “我看的很清。”谢如萱不想打击项晏,但她更不想项晏把时间跟精力浪费在自己身上,“我认定柴晔,这辈子非他不嫁。” 项晏瞧着谢如萱脸上那份坚定,突然就很生气,“那我这辈子也非你不娶,你自己看着办吧!” 眼见项晏负气离开,谢如萱心里万分抱歉。 项晏于她而言是最重要的人,可他要的,她给不了…… 漫长的等待终于在香尽时有了结果。 苗红袖的身体,没有任何不适。 床榻旁边,原本蹲在那里的苗红袖直到香尽一刻扑通跌坐在地上,额间的汗顺着脸颊滴落。 她无比仔细感受着自己的变化,却没有,“我爱……凤君离。” 营帐内,所有人并没有因为这个结果而松口气,包括凤天歌在内,视线一瞬间转向御叶。 御叶闪烁着泪光的眸子微微颤动,身体猛的晃动一下。 他低下头,缓慢转身。 泪水在转身的那刻,无声坠落。 他没有开口,双腿好似灌铅般无比艰难迈出第一步。 他的背影落在众人眼里,难以形容的萧索孤寂。 帐帘掀起,御叶终是消失在众人视线。 可这一幕在众人心里,却是如何也抹不去了。 解风情没有跟出去,他走到床榻旁边将苗红袖扶起来,“你确定吗?” “蛊母……确定。”苗红袖抬头看向解风情,脸上并没有想象中的欢愉表情,“我爱凤君离,风情哥哥不是一直都知道么?” 解风情还能说什么呢。 他点头,“既然如此,我助你将蛊母种进凤君离体内,任何幼蛊对蛊母会有依附顺从的本性,所以蛊母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 “好撒。”苗红袖点头。 旁侧,凤天歌走过去,“需要我做什么?” “引蛊母离体是苗疆秘法,风情希望几位能理解,暂时回避。”解风情浅声道。 凤天歌拱手,“那就拜托两位!” 之后,凤天歌与容祁包括屈平,悉数离开营帐。 “袖袖,我们开始吧。” 解风情转身扶起床榻上毫不知情的凤君离,抬头看向自己妹妹时,分明看到苗红袖正朝外面看,“你别分心。” “我哪有!”苗红袖猛回头,强打出几分精神与凤君离临面而坐,“开始。” 床榻上,解风情双手叩在凤君离背脊处缓缓注入内力,苗红袖则以同样动作,与凤君离双掌合十,指尖不时变换动作。 随着苗红袖的动作,一只红色圆点自其胸口移向手臂,又自手臂,移向指尖。 雀羽营外,一抹黑色身影蛰伏在暗处,冷冷盯着远处营帐。 瘦削枯黄的脸上,浮起诡异的笑容…… 第九百九十七章 诬陷谢如萱 一整夜的时间,几乎所有人都聚在营帐外焦急不已。 容祁更站在凤天歌身侧,寸步不离。 繁星隐灭,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 营帐里,苗红袖在解风情的助力下引蛊母入凤君离体内。 到底是苗疆圣物,蛊母入血,凭其独特的母性光辉,硬是将凤君离体内五只幼蛊自其身体各处聚到一起。 虽然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对解风情跟苗红袖来说并不是难事。 终于,蛊母引五只幼蛊自凤君离左手中指钻出来,爬到苗红袖的指尖。 “袖袖!收!”解风情收力刹那,苗红袖几乎同时松开与凤君离合十的手掌。 待解风情将凤君离扶躺到床榻上,苗红袖已然将蛊母收回体内,掌心处趴着五只形状颜色各不相同的幼蛊。 凤君离距离清醒至少还有两个时辰,解风情此时走到苗红袖身侧,视线落在那五只幼蛊上,“五毒蛊?” “这是老东西的秘方啊!”苗红袖紧蹙眉,惊讶不已。 解风情长眸微冷,“是苗疆的人……” “也未必,这两年爬上老东西床的女人哪里来的都有,止不定是他喝多了说露嘴。”苗红袖攥起拳头,再摊开时五只幼蛊灰飞烟灭。 “这件事我会去查,你别放在心上。”解风情知道苗红袖与苗疆主有隔阂,而且事关大齐局势,他不想把苗红袖卷进来,“我先出去给他们报个平安。” “我跟你一起!”见解风情欲离开营帐,苗红袖本能拉住他。 解风情转眸瞧了眼床榻上的凤君离,又看了眼自己的妹妹,“走吧。” 营帐外,众人见苗红袖二人出来登时围过去。 解风情则直接面向凤天歌,“放心,凤将军已经无碍,再过两个时辰必能醒过来。” “多谢二位!大恩大德,没齿不忘!”凤天歌一直悬着的心终是落下,重重施礼。 解风情想要伸手去扶,不想其身侧,容祁先他一步。 有时候解风情在想,如果这世上没有容祁这个人,该多好。 “苗姑娘,我找人算过,明日辰时三刻乃吉时,喜堂设在主营帐,亦或改到镇南侯府皆可,看你的意思。”凤天歌面向苗红袖,认真道。 “这里就好……” 不管是之前的蛊母验心,还是现在凤君离转危为安,苗红袖都没有表现出特别欣慰亦或欢愉的情绪。 对此,凤天歌难免忧虑。 “不然你们先进去看看凤将军,我还有事。”解风情浅声开口,他心里担心御叶。 “也好。”凤天歌颌首,转身走进营帐。 容祁与屈平,连带着谢如萱跟项晏也一并走了进去。 就在苗红袖犹豫时,解风情拉住自己妹妹,“送我出去吧。” 苗红袖没有拒绝。 营帐里,屈平再为凤君离把脉,结果与解风情所言一致。 凤君离体内已无蛊虫,只要多注意休息就好。 军营入口,解风情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自己妹妹,“你不想嫁?” “想啊!”苗红袖脱口而出,那双眼却不似往常提到凤君离时那般神采奕奕。 “袖袖,你告诉我,蛊母验心的时候你当真没有任何不适?”解风情总觉得苗红袖哪里不对,可他又说不出来。 苗红袖摇头,“没有,所以……原来我是真的很喜欢凤君离。” 看着自己的妹妹,解风情眸色渐深,“你就……不想想御叶……” “不要再跟我提那个瓜娃子,也不知道他啥子意思,我验心他来做啥,好讨厌……”苗红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干脆扭过头,像极了负气。 解风情长叹口气,“可惜。” “你可惜个啥子!辰时三刻我要跟凤君离拜堂成亲,你别来迟了,不然我不晓得给谁磕头。”苗红袖随即瞅了瞅营帐外,“快去快回!” 解风情还能说什么呢。 此时夜色转淡,已是破晓十分。 苗红袖目送解风情离开军营后转身,视线望向来时路,明明路的尽头有她最爱的男人,有她此生的依靠。 可此时,苗红袖却觉得双腿重的好似灌铅,每走一步都似用尽了她全部力气。 心,猛然一痛。 苗红袖下意识以手抚住胸口,脑海里,御叶离开的背影浮现眼前。 她猛的摇头,硬是将那画面抛开。 黑夜里,一只血红色的蛊虫自苗红袖后颈飞离,朝向军营外…… 黎明将至,天际出现一抹淡淡的朝辉,柴府门外的两棵垂柳已经冒出嫩芽,柳枝随风摇摆,尽显春意。 昨日柴晔在虎骑营忙到很晚便没有回来住,今晨因担心妹妹,早早入城。 府门开启,柴晔见到赵嬷嬷当下询问自己妹妹的情况,“小姐昨晚什么时候睡的?” 儿时的回忆以及柴怡这些年的惨痛经历,使得柴晔对自己的妹妹,格外在意。 赵嬷嬷未曾想是柴晔,心神微乱,“小姐……小姐昨晚睡的很早。” “是么?我去看看她。” 柴晔迈进府门,欲往柴怡房间行进时被赵嬷嬷挡下来,“少爷,小姐这会儿还没醒,要不您再等等……” “放心,我不会吵到她。”柴晔绕开赵嬷嬷。 可赵嬷嬷知道啊,柴怡根本没在房里,“少爷,你这会儿不能去,小姐她……” “小姐怎么了?”柴晔看出赵嬷嬷异常,剑眉紧皱,寒声质疑。 就在赵嬷嬷想要胡诌时,柴怡披着一件青色长袍自府门走进来。 “小……小姐……”赵嬷嬷正对府门,一时无语。 柴晔闻声转身,满目惊讶,“小怡,你没在房里?” 柴怡见此情景,多半猜出原委,于是踩着细碎的步子走过去,眼神怯怯,又有些委屈,“哥哥……” “你去哪里了?昨晚一整夜你都不在房里吗?”柴晔大步走到柴怡面前,从上到下打量,见柴怡没受伤方才缓舒口气,“别急,告诉哥哥,昨晚你去了哪里?” “不是昨晚……”柴怡低着头,双手揪住衣角,声音低戈有如蚊呐,“我昨天出门的时候看到谢姐姐跟……跟一个男人有说有笑,所以就想跟过去看看。” “项晏?” 除了项晏,柴晔想不到别人。 第九百九十八章 破碎的紫玉 提起项晏,柴晔知道他心里喜欢谢如萱,毕竟项晏从未掩饰过他的喜欢。 但柴晔相信谢如萱,更相信项晏的为人。 所以即便柴怡说出这样的话,他亦不觉惊讶。 柴怡看出自家兄长没有放在心上,便又道,“我不知道那个男人叫什么,可他来过府里,他还凶过我……” “他来过府里?”柴晔不禁转身,看向赵嬷嬷。 赵嬷嬷眼珠一动,扑通跪地,“回少爷,前几日的确有个男的闯进府里,可小姐不让老奴说……” “为什么?”柴晔转回头,不解问道。 柴怡瞬间红了眼眶,“他说他是谢姐姐的朋友……他还说如果不是因为我,谢姐姐跟哥哥早就大婚,说我是个累赘是个扫把星,我知道是我的错,可他既然是谢姐姐的朋友就该知道谢姐姐喜欢的是哥哥,又怎么可能去亲……” 柴晔皱眉,“什么?” “那个坏蛋居然亲谢姐姐!谢姐姐挣脱不开,他亲了好久……我想冲过去打那个坏蛋的时候他们进到一个军营里……我害怕……我在那里等了整个晚上都没看到谢姐姐出来……”柴怡抬起枯瘦的胳膊,抹过眼角。 柴晔眉宇成川,他本能拒绝这样的说辞,可偏偏这些话是从自己妹妹嘴里说出口的。 “哥哥,我现在自己一个人可以的,我不怕……”柴怡突然抬起头,信誓旦旦,“你快把谢姐姐娶回来好吗?” 柴晔心疼妹妹,“你整夜呆在雀羽营外面,肯定冻坏了……赵嬷嬷,快去给小姐打盆温水送到房间,再做些吃的。” “哥哥,我不饿我也不冷,我只想你把谢姐姐娶回来,之前是我不对……”柴怡说话的时候,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哭的十分凄惨。 柴晔沉默片刻,直接拉着妹妹走向房间,“哥哥不会离开你……” 在柴晔看不到的角度,柴怡一张哭花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自得的笑意。 她说过,没有人可以抢走她的哥哥。 谢如萱算什么东西…… 黎明将过,皇宫里开始喧嚣。 长乐宫里,意云踪端着铜盆走进内室。 此时凤余儿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 “娘娘起来了,奴才这就叫她们进来给您梳洗!” 意云踪搁好铜盆之后转身,却听凤余儿开口,“今日是凤君离大喜的日子?” “回娘娘,是。”意云踪昨日便将这个消息告诉给自家主子,这会儿自然也没有模棱两可的回答。 “你过来。”凤余儿动了动唇,声音轻浅。 意云踪走过去,“娘娘?” “这是本宫准备的贺礼,你且差人送去雀羽营。” 顺着凤余儿的视线,意云踪看到摆在梳妆台上的金色方盒,“这是?” “太子殿下赏的千年紫玉,这是长乐宫里最贵重的东西。”凤余儿抬手,拿起金色方盒,缓缓打开,“你觉着,本宫送这个过去不会失礼吧?” “当然不会,千年紫玉便是整个皇宫也超不过三块!” 金色方盒被打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件赫然呈现。 那是一块浮雕麒麟的暖玉,质地精纯,细糯且滑腻,尤其是暖玉泛起的淡淡紫色,足以承载起整个玉件的价值! 就在意云踪准备接过玉件的刹那,凤余儿忽的‘失手’,方盒连带里面的玉件砰然落地,麒麟弹出方盒,碎成两截。 意云踪大惊,赶忙跪在地上,“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你做什么!”凤余儿扭头看向意云踪,微蹙眉,“分明是本宫不小心打碎的,若真该死也是本宫该死,更何况……兄长大婚,长姐也不曾支会本宫,这贺礼送的名不正言不顺,碎了也就碎了。” “娘娘……”意云踪抬头,不解看向凤余儿。 “叫她们进来给本宫洗漱,太子殿下还在御书房等着本宫给他磨墨呢。”凤余儿脸色无甚变化,清澈眸子亦没有半分惋惜之意。 意云踪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得退了下去。 就这空当,凤余儿视线重新落在破碎的麒麟上,眼神渐渐深幽。 纵是同母异父,也终归比她这个异母异父的妹妹。 要好…… 距离辰时三刻,只有半个时辰。 凤君离在所有人的企盼中,缓缓睁开眼睛。 此时营帐里除了凤天歌,还有容祁跟屈平。 待屈平替凤君离把脉之后,容祁推着他离开营帐。 事发突然,凤天歌必要与凤君离讲明缘由。 至于苗红袖,则被谢如萱带到另一座营帐里,梳洗打扮。 梳妆台前,苗红袖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有些不认得了。 她此时身穿的喜服是中原服饰,正红颜色,锦缎上绣的五只飞凤神态各异,也是很美了。 可比起她往常穿的苗服,总觉得差了点儿什么。 这会儿谢如萱已然将苗红袖青丝盘起,以玉簪别好之后戴上凤冠。 凤冠更是精致奢华,冠上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金凤,凤尾处镶嵌十粒红玉玛瑙,前面的流苏吊链垂下来,随着苗红袖的动作微微颤抖,绝美又不失庄重体面。 “这还是我第一次给别人梳新娘头,不过你放心,虽然是第一次我可是练了好久,我敢保证你一定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谢如萱看着铜镜里的苗红袖,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也十分的羡慕。 “你为啥子练了好久?”苗红袖抬头,看向谢如萱。 “如果不是出了意外,我现在可能已为人妇。”谢如萱虽然与苗红袖没打过太多交道,不过她知道苗红袖的性子,大大咧咧,说一不二。 “意外?我看那个项晏没啥意外嘛!”苗红袖转过身,掀起额前流苏,狐疑看向谢如萱。 谢如萱怔了片刻,脸颊微红,“跟项晏没关系,我喜欢的人是柴晔,虎骑营的副将,很厉害!” 苗红袖皱皱眉,“可我咋瞧着那个项晏老是黏在你身边儿,对你还好的很。” “我们只是朋友。”谢如萱解释道。 “你少骗人,瞎子都能瞧出来项晏喜欢你,就你看不到……”苗红袖见谢如萱低头不语,悻悻耸肩,转尔回坐到铜镜前。 偏这一刻,刚刚那句话在她心里无端重复一遍。 昨晚的蛊母验心再度浮现,苗红袖想到了御叶离开的背影…… 第九百九十九章 另一只手 另一边,容祁跟屈平守在营帐外,相对而坐。 容祁了解屈平,这厮对蛊虫的研究绝非只停留在皮毛,所以屈平说自己引不出蛊虫这句话,容祁一直持怀疑态度。 “五只幼蛊,你真的引不出来?”容祁朝屈平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 屈平摇头,“引不出来。” “你骗人。” “骗人是小狗。” “你说这话之前考虑过狗的心情吗?” “你的心情我一直都没有考虑过……” 容祁没有往下接,自从没钱之后,他总觉得全世界都对他充满了恶意,“本世子派人到鬼市查过,就那么几个倒弄蛊虫的,还都是些低等货,所以给凤君离下蛊的人不可能出自鬼市。” “那五只幼蛊并非普通之物,五行相生相克,说句不负责任的话,我不觉得苗疆蛊母能压制住它们。” “那是挺不负责任。”容祁呵呵了。 蛊母都已经把幼蛊引出来了,怎么就压制不住? “你不懂,那几只幼蛊的心跳在同一节奏,即便我医术高超,也很难确定它们寄宿在凤君离身体何处,莫说引,我连找到它们都费劲。” “那你还舔什么脸说自己医术高超?”容祁终于找到自己这几年脸皮越来越厚的根源,交友不慎。 “你还听不?” “听。”容祁点头。 “这五只幼蛊必是被人动了手脚,就我分析,下蛊之人或许不是冲着凤君离去的,所以整件事未必关乎大齐局势也不一定与颖川有干系,很有可能,那人是冲着蛊母去的。”屈平刻意压低声音,“虽然我还没看出苗姑娘现在有何异常,但我总觉得蛊母再回到她身体里,是个隐患。” 容祁听着屈平在那儿自说自话,翻过去两个白眼,“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绝对没有,那五只幼蛊绝对不普通!”屈平朝容祁狠狠点头,信誓旦旦。 容祁忽然就有个问题想要问屈平,“那你之前为何不说?” “凤君离跟苗红袖谁亲谁疏,我还是能判断出来的。”屈平无比认真道。 这解释对容祁来说,没毛病。 “那你以后也别说了……” 屈平点头,“不用你说。” 莫名的,容祁发现屈平与他刚认识的时候相比,阴险多了! 这不对啊,不是说近朱者赤么…… 此时营帐内,凤天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告诉给凤君离。 床榻上一身喜服的凤君离,整个人都是懵的。 “妹妹的意思是,我现在必须要娶苗红袖?”凤君离错愕看向凤天歌,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到这种地步。 他似乎,只是睡了一觉。 “天歌知道此事难为兄长,可若非苗红袖出手,兄长性命难保,苗红袖乃是苗疆圣女,若非夫妻,她便不可以用蛊母救兄长,所以……此事天歌无奈为之,可为了兄长能活下来,天歌没有别的选择。” 凤天歌知道自家兄长不喜欢苗红袖,可正如她所言,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床榻上,凤君离看着自己身上的喜服,沉默不语。 “兄长……” “为兄不喜欢苗红袖,但深知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凤君离缓身走下床榻,眼中坚定,“若真要大婚,为兄这辈子会对她好。” 凤天歌上前,替凤君离整理喜服,“事发突然,这或许就是命术。” 凤君离忽然想到自己的母亲,“若真如你所言,她是经过蛊母验心还好,否则便是委屈了她。” 辰时三刻已到,营帐外面敲锣打鼓。 因是在军营大婚,喜堂设在校场。 此时雀羽营一众兵将早已将校杨布置的花团锦簇,彩旗昭昭。 红锦的地毯自两处营帐一路延伸向校场,凤君离自营帐里走出来时,朝阳正盛,落在他英俊刚毅的脸上,别有一种风姿跟气度。 随着军中司仪引路,凤君离在一阵喧嚣唢呐声中走向苗红袖所在的营帐。 虽然一切从简,但气氛却十分热烈。 那些吹奏唢呐的将士腮帮子鼓起老高,两侧围站的兵将也是乐在其中。 听到外面锣鼓唢呐声越来越近,谢如萱兴奋走到苗红袖身边,“凤将军来接你了!” 梳妆台前,苗红袖双手忽的收紧,胸口隐隐有些难受。 她说不出来那种感觉,仿佛自己的心像是突然空了。 用手敲一敲,会有回音。 “苗姑娘?”见苗红袖愣在那里,谢如萱轻声唤道。 苗红袖本能站起身,谢如萱随即将喜帕落在凤冠上,“别怕,我扶你过去。” “我没怕,我喜欢凤君离。”苗红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强调这件事,她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这句话她是说给谢如萱,还是说给自己。 终于,外面司仪传出声音,谢如萱便扶着苗红袖一步步走出营帐。 朝阳刺眼,即便覆着喜帕,苗红袖亦觉得眼前一阵眩晕。 “新郎接新娘!” 军营不备喜轿,凤君离依司仪的意思上前一步,将手伸向苗红袖。 凤君离的手掌宽大,略显粗糙,骨节分明。 苗红袖看着落在喜帕下的手掌,美眸轻颤。 她看到这手掌中间有许多淡黄色的薄茧,指腹上也有些许,忽然就觉得奇怪。 都是习武之人,怎的那双手就那样晶莹玉白,好看的不似男人的手。 “苗姑娘……”谢如萱见苗红袖没有伸手,好意提醒。 锣鼓唢呐的声音太过响亮,苗红袖并没有听到谢如萱说什么,只是呆板的,下意识的伸手过去。 她的手,被那只带着薄茧的手握住,温暖,却不安。 苗红袖随着凤君离的牵引走在红毯上,耳畔隐隐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 ‘本小王就细皮细肉怎么了?我再细皮细肉也是男人,男人保护女人天经地义!就算我没打过那只大蜈蚣,可我不是护住你了!不然被咬屁股的人就是你!骂我干什么?’ ‘你脑壳是不是坏掉啦!谁叫你挡啦!那是我养的蛊,它会咬我?’ ‘那你没说……’ ‘它冲我过来自然是我养的,你说,你是不是故意弄我噻!’ 锣鼓唢呐声愈渐响亮,苗红袖耳畔被震了一下,脚下不稳。 “慢些。”凤君离握紧苗红袖,责任在这一刻大于情感。 他小心护住旁边的女子,一步步走向校场的喜堂…… 第一千章 嗯,没结成 解风情终于在最后一刻回到雀羽营。 校场上,锣鼓喧天,彩旗飘荡。 平日里那些士卒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而今遇到这等喜事,各个又都表现的极富浪漫情怀,红锦地毯两侧,数十根缠绕着红色锦布的树干上系着满枝银白色的花,正应了火树银花四字。 两侧围观的士兵见凤君离牵着苗红袖走过来,一阵欢呼。 喜堂正位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将将赶回来的解风情,另一个则是镇南侯府三房,凤钧。 原本此处当坐的人是凤清,奈何凤清十日前已然离城。 凤清除了镇南侯的名号,已是无官一身轻。 自戊城回来之后,他处理完易剑生的事又与凤钧在雀羽营共处一段时间,便决定离开。 他余生,又何尝不是只剩下那个女人…… 说起凤钧,凤君离对他的感情绝不亚于凤清。 当年还是九岁的凤君离初入军营便是跟着自己这个三叔,一跟就是十年。 此时,看着一对碧人从对面走来,凤钧甚是欣慰。 反倒是坐在他旁边的解风情,心里些许不安。 他去找御叶,可没找到。 红毯上,苗红袖走的极慢,凤君离便迁就她的步子,缓缓而行。 喜帕之下,苗红袖只能看到凤君离的锦靴,她忽然想到御叶似乎跟凤君离一样高,可脚却比凤君离的要大。 那时她特别不喜欢御叶那双脚,每每看到就想剁掉。 理由是脚辣么大,踹她的时候就会把她衣服弄脏好大一块。 ‘那叫我踹你啊苗红袖!你掰着本小王的脚不放,本小王那是站不住倾过去的好吧!’ ‘你一个大男人,敢做不敢当噻?’ ‘没踹就是没踹!本小王从来不踹女人!尤其是你,我根本不屑欺负笨的像猪一样的女娃!’ 苗红袖突然停下来,气息微喘。 “你没事吧?”凤君离感受到苗红袖的轻微变化,忧声开口。 苗红袖不知道,她只觉胸口一抽一抽的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失。 “蛊母验心,我喜欢凤君离……”苗红袖轻浅抿唇,脑子好像有些不太清醒,浆糊似的。 凤君离听到苗红袖的声音,“君离此生必会以你为重。” 苗红袖重新迈步,十分缓慢的步子却好似用尽了她的力气,胸口的憋闷越来越难受,她额间已然沁出细密汗珠。 ‘苗红袖你真是笨蛋!这么窄的小河你都跳不过来,笨死算了!’ 苗红袖忽然想起儿时一幕,她拉着御叶到河边玩,当时她在后面,原本她是想将御叶推到河里,没想到御叶在她推的时候直接纵身跳到河对面,她因为自己那股劲儿收不住掉到河里。 结果御叶赶忙把她捞上去,一边骂她蠢一边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给她。 ‘苗红袖,你以为本小王不知道你在本小王的饭里挤了一大块芥末?本小王知道!’ ‘才不晓得咧,晓得你还吃?’ ‘你不就是想看到本小王被辣的样子嘛,现在看到了,高兴了?’ 高兴了。 苗红袖握着凤君离的手渐渐收紧,身体也有些支撑不住的靠过去。 “你真的没事?”凤君离想要停下来,苗红袖却一直朝前走。 她觉得如果停下来,自己就可能再也走不到终点。 这一路无论对凤君离还是苗红袖来说,都那样漫长。 终于,他们走进喜堂。 锣鼓唢呐声骤停,整个校场一片沉静。 ‘一拜天地!’ 随着军中司仪的高喝声,凤君离牵着苗红袖转身面向天地,深深鞠躬。 ‘苗红袖!就你这样笨的女人,以后没有本小王罩着你可怎么活?小鸡快来,快到本小王屁股后面,拽紧我的衣服,这样你才不会被大鹏鸟吃掉!’ 那是他们儿时最喜欢的游戏! “二拜高堂!” 胸口越来越闷,苗红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呼吸,喜帕下面出现一只手,她毫无意识伸手过去,身子跟着转了半圈。 苗红袖身形微晃,额头冷汗淋漓,喜服因为汗水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凤君离跟苗红袖几乎同时跪下来,朝面前二人磕头。 ‘苗红袖,你怕不是个傻子吧!你看不出来本小王喜欢你,想娶你当御城的小王妃吗?’ ‘可我不稀罕你!’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啊?’ 为什么不喜欢?为什么不喜欢! 苗红袖叩在地上起不来了,她身体开始瑟瑟发抖,意识变得模糊不清。 因为覆着喜帕,没有人看到苗红袖异常。 凤君离见苗红袖没有起身,于是伸手将她轻扶起来。 二人将将站稳,军中司仪高喝,“夫妻对……” 没等司仪喊完,苗红袖只觉眼前一黑,轰然倒地! ‘御叶,你是不是说过,终有一日会披着七彩霞光过来娶我做你的小王妃,你有没有说过……’ “苗姑娘!” “袖袖!” 就在苗红袖倒下去的瞬间,凤君离猛然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解风情亦冲过来,掀起喜帕。 此时众人方才看到,苗红袖脸色惨白如纸,额头冷汗似被水洗。 场面一时混乱,凤君离当下抱起苗红袖冲回营帐,解风情紧随其后。 跟容祁站在一起的凤天歌亦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当下过去。 容祁也想跟过去,但他没有,而是转身跑向不远处的屈平。 “我说的没错吧,苗红袖真出意外了。”屈平由着容祁使劲儿推,坐在轮椅上一副道行高深的样子。 “你要救不活苗红袖,很快也会出意外!”容祁磨牙,这是什么好事啊! 如此,这场临时却又盛大的婚礼,因为新娘突发状况而终止。 谢如萱跟项晏留下来收拾烂摊子,凤天歌等人则在营帐里,等待结果。 最先给苗红袖把脉的人是屈平,屈平身为鬼医,医术自然值得肯定。 “屈先生,苗姑娘怎么会晕倒?”凤君离最先开口,忧心问道。 屈平没开口,而是皱眉看向解风情。 解风情立时过来,单手叩住苗红袖手腕。 “没有心跳?”解风情震惊看向屈平。 “按道理苗姑娘体内有蛊母,只是老夫非但没有把出苗姑娘的心跳,便是蛊母的心跳,老夫亦感受觉不到。” 众人闻声,大惊。 今天是个好日子,群里有宝宝,还有宝宝的宝宝过生日,小云在这里祝福生快!永远幸福,永远开心! 第一千零一章 没有心跳的人 按常理,一个没有心跳的人,便意味着生命的终结。 可苗红袖不同,尽管屈平跟解风情都没有感受到苗红袖的心跳,但苗红袖却没有身死迹象。 与凤君离之前相同,她更像是睡着了。 “老夫以为,是不是蛊母出了问题?”屈平看向解风情,凝声问道。 解风情也不敢肯定,满目焦急,“如果是蛊母的问题,当务之急便是找蛊虫续命。” 床榻旁边,凤天歌上前一步,“解兄尽管说,要找什么样的蛊虫!” “什么样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数量,至少百只!”解风情抬眸,声音透着乞求,“此处乃大齐皇城,想找百余只蛊虫虽然不易,可袖袖命在旦夕,只要能保住她体内蛊母,她就没有大危险!” “解兄放心!” 凤天歌转身时,容祁拉住她,目色坚定,“我跟你去。” 凤天歌没有拒绝,以容祁的身份自然比她有更多的渠道。 自出营帐,凤天歌赶往鬼市,容祁则去了幽市。 屈平在给苗红袖服下几粒保命药丸之后亦推着轮椅离开,皇宫里自然没有蛊虫这种东西,但身为鬼医,他知道该到哪里去找。 看着床榻上昏睡不醒的苗红袖,凤君离愧疚不已,“如果不是为了救我,苗姑娘也不会如此。” “凤将军不必自责,当下……” 解风情想要安慰凤君离,可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现在太过担心苗红袖,无力顾及其他。 凤君离很清楚自己留下来并无益处,“我也会尽力去寻蛊虫,这里有劳解兄。” 待凤君离快步走出营帐,帐内就只剩下解风情跟苗红袖两个人。 床榻上,苗红袖毫无意识躺在那里,额间已无冷汗,胸口亦无起伏。 解风情紧紧盯住自己的妹妹,除百蛊续命,他知道还有一种办法可以救苗红袖于危难。 可他不能! 他非但不能去找御叶,更不能让御叶犯傻做出不要命的举动。 可即便有百蛊续命,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苗红袖。 此时的解风情,彻底陷入两难…… 好好的一场大婚,不欢而散。 柴府里,柴怡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任何意外。 她接过赵嬷嬷递过来的粥,与之前的粥不同,今日这粥里有参片,有灵芝,里面还有许多蠕动的小虫子。 “少爷不在?” “回小姐,少爷好像去了雀羽营。”赵嬷嬷低声禀报。 柴怡美眸微眯,唇角勾笑,尔后用纤纤玉指捏住瓷碗里的汤匙,将那碗粥一口口的喝下去,半滴未剩。 赵嬷嬷候在旁边,看的一阵恶心。 见柴怡将瓷碗递回来,赵嬷嬷伸手去拿,“小姐,听说苗红袖在大婚的时候突然晕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赵嬷嬷是苗疆人,她太清楚苗红袖在苗疆主心里的位置,如果圣女有个三长两短,苗疆主定会大开杀戒。 “没有蛊母,苗红袖就等于没有了心,没有心又能活着的人,你觉得会是什么?”柴怡幽幽抿唇,自怀里取出黑色方盒,打开时,一只通体透红的蛊虫赫然出现在眼前。 赵嬷嬷震惊,“不是……有石心病的人不是御叶吗?” “苗红袖也是呢!她自打生下来就是。”柴怡拿起盒子里的蛊虫,无比轻巧搁到自己指尖,“那会儿苗疆主为了保苗红袖的命,直接将蛊母种到她身体里,可有一样,为了确保蛊母不排斥苗红袖,苗疆主硬是以蛊母食了自己另一个女儿的心,之后才将蛊母种到苗红袖体内。” 此时,红色蛊母仿佛受到某种召唤一般,拼命朝柴怡指尖狠钻进去,皮肉撕裂的痛楚并没有让柴怡露出痛苦的表情。 她极度兴奋看着蛊母在自己指尖奋力挣扎,唇角勾起诡异笑容。 赵嬷嬷震惊,“苗疆主有另一个女儿?” “被女人算计了呗……说起来,疆主夫人在诞下苗红袖的时候,算计苗疆主的女人腹中婴孩已有七个月。” 看到蛊母就要钻到自己身体里,柴怡笑的肆意妄为,“苗疆主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不该以蛊母取自己另一个女儿的心,他永远不会知道,女人因为嫉妒,因为孩子会做到何种程度,那女人暗食阴兽,阴兽虽不及蛊母霸道,可到底是苗疆禁蛊,蛊母必然受染……” 赵嬷嬷恍然,“这就是苗红袖为何没有爱上御叶的原因?” “这也是为何十几年过去了,蛊母依旧没有与苗红袖心血融合的原因。” 终于,奋力想要钻进柴怡体内的蛊母如愿以偿。 赵嬷嬷再欲开口时,柴怡突然抬手于唇,轻‘嘘’了一声。 紧接着,让赵嬷嬷毕生难忘的场景出现了。 她惊恐看着床榻上的柴怡,那张原本瘦削枯黄的脸,正在蠕动! 是蠕动! 眉毛、眼睛、鼻子、嘴,哪怕是那张脸上的每一根汗毛都似在动。 赵嬷嬷惊恐后退,身体缩在角落里紧紧盯着柴怡的那张脸。 ‘呲呲……呲呲呲……’ 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自柴怡的脸上传出来,赵嬷嬷害怕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忽的,她发现眼前的柴怡不一样了! “这……这不可能……”赵嬷嬷抬手,狠揉自己的眼睛,“你……你是?” 经历挫骨之痛的柴怡由始至终没有吭一声,“把铜镜拿过来。” 赵嬷嬷哪敢怠慢,登时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铜镜,忐忑又试探着走向床榻将镜子递过去。 柴怡接过铜镜,缓缓移到自己面前。 铜镜里,是一张清丽娇俏的脸。 那眉眼,那轮廓,与苗红袖一模一样。 “知道本小姐为何执着蛊母吗?”柴怡抬手,轻抚上自己脸颊,唇角渐渐显露笑意,“因为有了蛊母,本小姐一直便无须以铃铛掩饰自己的长相,我想长什么样,就长什么样,想自己是谁,就是谁。” 赵嬷嬷至今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那……那老奴日后如何分辨小姐是小姐本人?” 柴怡听罢,忽然笑了。 她将铜镜搁到锦被上,倾着身子靠近赵嬷嬷,虽与苗红袖有着同一张脸,眼神却是阴森,“若能叫你分辨出来,那本小姐何须费那么大周折把蛊母弄到手?” 不过柴怡倒是说了,她在这柴府里,不会再变成别人的样子。 这件事天知,地知。 除了她自己,就只有赵嬷嬷知道…… 第一千零二章 伤心一下 时间紧迫,蛊虫在大齐皇城又是极稀罕的玩意。 凤天歌自雀羽营出来后直接入鬼市去找长龙先生,因之前得到夜倾池的嘱咐,长龙对凤天歌所求尽其所能。 鬼市中不乏转卖蛊虫的商贩,长龙出了价钱,从那些人手里买了三十几只蛊虫交给凤天歌。 与此同时,容祁亦在幽市寻得二十几只蛊虫。 看似平静如常的皇城,隐隐掀起了一场搜寻蛊虫的风潮。 武院后山,公孙佩终于在自己的拥剑小筑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好徒弟。 此时院中那棵歪脖树下,苏狐正撅腚趴在那里鼓弄什么。 公孙佩难得走出小筑抻懒腰的时候见到苏狐,于是走过去,站在苏狐身后朝前探了探头,没看到。 “狐啊……啊啊啊!” 没等公孙佩亲切的打完招呼,四五只手指长的蚰蜒,俗名钱串子呼啦凭空出现,落在公孙佩脸上,趴的十分稳! 以公孙佩早些年‘闯荡’江湖的经历而言,称之为一派宗师实不为过。 眼下被四五只钱串子子偷袭,那也是叫出猪一般的哀嚎声了。 “师傅别动!”苏狐眼见师傅抬手朝脸上拍,登时大叫。 公孙佩不明就里,也不敢乱动啊! 可他不瞎,四五只蚰蜒就那么直挺挺趴在自己脸上,不怕也膈应不是! 幸而苏狐孝顺,当即伸手过去,将那几只钱串子从公孙佩脸上取下来,装进瓶里。 直到最后一只被苏狐取下来,公孙佩马上用袖子可劲儿擦脸,“狐啊,刚刚真是太危险了!” “是啊!师傅你差点儿就把这几只蛊虫给打死了。”苏狐也是抹了一把汗。 公孙佩愣住,“怎么你刚刚叫为师别动,是怕为师把那几只打死?” “是啊!”苏狐狠狠点头。 公孙佩深吸口气,然后朝苏狐露出大大的微笑。 再然后,公孙佩追着苏狐整整在拥剑小筑跑了二十来圈儿没歇一口气。 别问苏狐为何会来这里找蛊虫,因为屈平告诉他。 所谓蛊虫,就是长相最丑的虫子。 苏狐觉得,这个世上没有比拥剑小筑歪脖树下的蚰蜒更丑的虫子…… 一整天的时间,凤天歌与容祁先后朝雀羽营送进来五十几只蛊虫,解风情则将那些蛊虫以密法种进苗红袖身体里以求给蛊母续命。 酉时已过,解风情已经用尽所有办法,苗红袖却如初时那般躺在床榻上,一动未动。 他开始着急了。 按道理五十几只蛊虫的精魂,足以唤醒蛊母,可现在苗红袖胸口依旧没有任何起伏的动向。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解风情眉峰紧蹙,双手落在床边攥出冷汗。 苗红袖是他的妹妹,他离开苗疆前答应过师傅跟义父,定会护住自己的妹妹。 可现在,他无计可施! 就在解风情万难之际,一股淡淡的馨香传入鼻息。 那味道很淡,解风情完全没有注意到。 风起,解风情还没来得及回头,整个人已然扑到床边,昏睡过去。 帐帘被人掀开,一抹宝蓝色的身影,悄然而入。 寂静的营帐里,灯火如豆。 御叶一步步走向床榻,凌乱的长发落在脸颊两侧,发髻上沾着几根枯草,下颚长满胡茬,薄唇干裂,隐隐可以看到几条血道。 烛光下,那张脸憔悴的让人心疼。 在雀羽营外守了一天一夜的御叶早已没有最初的傲娇跟锋芒,宝蓝色的衣裳残破不堪。 解风情没有找到他,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离开雀羽营。 蛊母验心,那样的结果他本该离开! 滚的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出现在苗红袖面前,永远不要再给她造成任何困扰。 可他舍不得! 他告诉自己,再多看一眼吧。 只要看到苗红袖顺顺利利嫁给自己最爱的男人,他就走。 红色喜堂里,他看到凤君离挽着苗红袖的手一拜天地,那一刻他的心就像是被千万根银针同时刺进去。 那种疼,噬骨入髓。 真的,太疼! 可只要想到他最爱的女人嫁给了爱情,他又觉得无比欢喜。 欢喜到泪流成河。 命运终究敌不过意外,苗红袖突然晕倒终止了这场盛大的婚礼。 御叶原以为自己会很开心,但是没有。 他恨不得即刻冲过去,可理智让他忍住。 直到凤天歌跟容祁面色凝重的离开雀羽营,直到一只只蛊虫从外面被送进来,御叶仿佛猜到了什么。 床榻旁边,御叶静静看着仿佛是睡着的苗红袖,疲惫而且深情的眸子轻轻颤抖。 他伸手,握住苗红袖手腕。 与屈平跟解风情一样,他感受不到苗红袖的心跳。 “袖袖,你又闯祸了……”御叶没有松开苗红袖的手腕,而是俯身过去将她扶坐起来,“本小王说你蠢,你还不信,没有本小王在你身边你总是闯祸。” 御叶说话时抬腿坐到床榻上,与苗红袖临面而视,手掌相对。 “可是怎么办,你以后都要习惯没有本小王在你身边的日子……”御叶缓缓提起内力,逼迫存于自己心脏处的蛊王缓缓移动。 拨心之痛,难以言喻。 “还好……还好凤君离是个有担当的人,虽然本小王很讨厌他,可也不得不承认他还挺不错的。”御叶哽咽开口,眼泪无声滑落。 随着蛊王挣脱出心脏,一道道紫红色纹路自御叶胸口迅速蔓延,自脖颈往上攀爬。 痛至极处,御叶目光却无比坚定。 他猜到是苗红袖体内蛊母出了问题,他相信自己体内蛊王必能让苗红袖醒过来。 蛊王在苗疆,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呢。 御叶又何尝不知,没有蛊王支撑,他的心脏随时都有可能爆裂。 那意味着,死亡。 没关系的。 “袖袖,如果我死了你别伤心……” 紫色纹路是血液倒流所致,御叶此时承受的痛苦比剜心还要更甚,而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看着眼前闭着双眼的苗红袖,御叶苦笑,“你喜欢的人是凤君离,纵然我真死了你也不会伤心吧?” “……” 御叶唇角溢出血迹,“那本小王能不能奢求,你能为我伤心一下?” “真的,一下就好……” 第一千零三章 忘记我自己,也不会忘记你 痛在延续。 御叶深情凝望眼前女子,哪怕是闭眼的样子,也可爱到骨子里。 “袖袖啊,你不开口说话的时候,真的特别乖,可本小王却喜欢你开口说话的样子……你气我的样子……你铆足劲儿打我的样子……你所有的样子本小王都记在心里,可现在我快要没有心了,我又该把你的样子刻在哪里……” 唇角的鲜血缓缓流淌下来,御叶心痛至极,掉下眼泪。 紫红色的青筋蔓延到脸上,鼓胀的愈发厉害。 突兀的,青色蛊王硬是撑着筋脉攀爬到了御叶额间那抹紫色胎纹上。 “呃……”御叶紧皱眉峰,双眼赤血。 “袖袖,袖袖……”御叶紧紧盯着眼前女子,口中一遍一遍轻唤。 如果没有心,是不是就会慢慢忘记所有事? 可我情愿忘记我自己是谁,也不敢忘记你。 我怎么可能,忘记你…… 青色蛊王随着御叶内力指引,缓缓游移到颈间,又顺着左臂筋脉,朝向苗红袖。 痛到最后,也越凶残。 蛊王带着这十几年在御叶心脏里滋养的精魂,一种冲破束缚的欢愉令其速度愈快。 御叶筋脉仿佛下一秒就要撑裂,唇角的血,流的越发急涌。 紫红色的纹路终于蔓延到指尖。 御叶突然不再开口,他哪怕只唤一声‘袖袖’,喉咙里的鲜血即刻就会喷涌出来。 青色蛊王快速游移到御叶中间! 指腹与指腹相对,蛊王在冲破的刹那,进入到了苗红袖体内。 因为感受到蛊母残存的气息,蛊王对苗红袖的身体毫不排斥。 痛,依旧。 御叶毫不歇止的催动内力,以助蛊王能顺利游移到苗红袖心脏位置。 只是几欲炸裂的身体,似乎再也回不到往日的随心所欲。 终于,蛊王找到新的宿体,静静蛰伏在那颗没有跳动的心脏上。 苗红袖的眼睛,微颤。 御叶松开手掌一刻,身体前倾将苗红袖揽入怀里。 痛,好像忽然就消失了。 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抱过他的袖袖呢,虽然他曾有机会。 那时袖袖从一棵很高的树上掉下来,他想也没想伸手去接,结果苗红袖一脚踹到他脸上。 他至今都还记得自己半边脸肿的比鼻骨还高的样子,丑死了。 “如果你醒了,是不是又会打我?”御叶脸色惨白,身体虚弱到几乎抱不住苗红袖,可他舍不得松手。 因为他知道,松手…… 便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袖袖……”御叶终因体力不支,将苗红袖扶躺在锦枕上。 他走下床榻,双手支撑着站在床边。 忽的,他看到了苗红袖胸口有了起伏。 御叶笑了。 他俯身过去,低下头。 薄唇蜻蜓点水般擦过苗红袖的有了血色的唇瓣,“袖袖,你可一定要幸福……” 一滴泪,不经意掉下来,正落在苗红袖的眼眸。 御叶起身,终在这一刻再也隐忍不住,双手紧紧捂住胸口。 他不能留下来,他不想也不能死在这里! 沉重的步子承载的是,御叶每一滴坠落的心血。 帐帘掀起,那抹宝蓝色的身影明明狼狈又落寞。 可在月光下,却又如此高大,依旧挺拔…… 床榻上,苗红袖终于有了心跳,胸口的起伏与她的呼吸配合的恰到好处。 只是,她眼角处莫名有泪。 滑落…… 有句俗语,耳熟能详。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 一夜时间,谁生谁死。 一世情爱,也不过是似水流年…… 破晓的雀羽营,渐渐有了虫鸣鸟叫的声音。 朝阳仿佛一柄利刃,划破黑幕。 校场传来集结鼓,整个军营突然之间有了喧嚣声。 项晏突然闯进营帐,怀里捧着五个黑色方盒。 “解……”看到正趴在桌边昏睡的解风情,项晏立时压低声音行至其侧,“解寨主?” 混沌中,解风情缓缓睁开眼睛,正瞧见项晏一脸忧心看过来,“我这是……” “解寨主必是操劳,这是元帅刚刚送过来的五只蛊虫,元帅叫解寨主莫急,蛊虫他们还在找,不会耽误救苗姑娘。”项晏将五个方盒搁到桌上,轻声道。 解风情以手抚额,重揉几下,“替我多谢天歌。” 看着桌上方盒,解风情虽有疑惑却未多想,当下拿起其中一个方盒走向床榻。 就在这时,解风情忽然发现苗红袖胸口起伏平稳,呼吸匀称。 “解寨主,这!”项晏亦发现,狐疑道。 解风情当下将方盒递给项晏,走过去叩住苗红袖手腕,眼中渐露惊喜之色。 “风情哥哥……”虚弱的声音自床头飘际过来,苗红袖毫无预兆睁开眼睛,就如她毫无预兆睡着了那般。 “袖袖!”解风情猛然抬头,眼眶微红。 “我这是……在哪里?”苗红袖看了看周围,眸子最终落到解风情身上。 “这是雀羽营,你忘了吗?昨日是你与凤君离大婚的日子,可你忽然在喜堂晕倒,而且连心跳都没了!”解风情忧心看向苗红袖,“你现在觉得如何?” 苗红袖瞧了眼自家兄长,“没有心跳还咋活嘛。” “你真没事?”解风情对于苗红袖突然转好的情形,表现的并不十分踏实。 “我能有啥事……”就在苗红袖起身时,垂眸忽见自己一身喜服,不禁愣住,“这是……” “你放心,昨日虽然没有礼成,但凤君离是正人君子,他既答应娶你就不会言而无信,现在你与他都安然,大婚再择一日,风情哥哥必定给你办的热热闹闹!”解风情生怕苗红袖想不开,宽慰道。 苗红袖不说话,她忽然想起昨晚好像做梦了。 她梦到自己小时候在苗疆的样子,身边总有一个小男孩儿,天天骂她蠢。 那个小男孩儿是御叶。 “风情哥哥……”苗红袖胸口有些闷,她想站起来走下床榻,可是不行。 解风情没开口,忧心看过去。 苗红袖最终还是坐下来,抬起头,“蛊母验心从来没有错的时候吧?” 看着苗红袖的眼睛,解风情想了片刻,“蛊母验心始终不如自己验心,你先躺下来好好休息,不管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 苗红袖没有反驳,乖乖躺回到床榻上。 她真是觉得,胸口好闷。 苗红袖醒过来的消息很快传到凤天歌跟容祁耳朵里,虽说大婚没有完成,但两个人皆脱离危险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带着惨兮兮的小叶子求月票……可以吗…… 第一千零四章 再比一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苗红袖跟凤君离的事才刚刚结束,鱼市传来消息。 宋羽白当真将四座硫矿的价格炒到两亿五千万两,黎啸依凤天歌之意,迅速脱手。 结果就是思凰阁在硫矿上面亏了十个亿。 原本这件事不管从哪个角度讲,都是好事。 问题在于宋羽白在损失十个亿后非但没有收敛,反倒大量投入资产与南无馆争抢地盘,出手之阔绰,仿佛十个亿于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宋羽白的突然出击,给南无馆带来的最大影响就是。 南无馆没钱了。 凤天歌在南无馆翻看账簿之后,独自坐在厅内呆了许久。 商战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不可能退缩,尤其是宋羽白的反常之举让她直觉思凰阁是在虚张声势。 如此,她更不能在这个时候轻言败局。 而眼下于凤天歌最难的,就是没有钱。 思来想去,凤天歌想到了自己的师兄,蜀忘忧。 未曾多想,凤天歌当即书信,命黎啸天将密信传往蜀中。 在借钱这件事上,凤天歌绝逼不是杀熟,熟与不熟她是被逼无奈都得杀。 但凤天歌有自己的底线,就是借钱,必还。 这厢,凤天歌为了钱的事愁肠百结,那厢,容祁在回四海商盟的路上被世子府的人告知,御叶正在世子府里等他。 那日蛊母验心,容祁亲眼看到御叶悲恸离去,原本心里还有点儿小担心。 虽说御叶那个熊孩子对他不友善,但客观上讲,容祁欣赏御叶。 皇城,世子府。 容祁一袭白衣站在府门处,自我心理建设。 他以为,御叶现在心情必然不好,找他也肯定没啥好事儿。 但就眼下看,他身边最有钱的人就也是御叶了,这主儿也是绝对不能得罪。 那么问题来了,他要用什么样的心态跟表情面对御叶,才能保住自己的尊严呢? 推门一刻,容祁想好了。 不把尊严带进门…… 府门开启,厅门未关。 容祁迈进去的那一刻,便看到正厅中间稳坐一人。 宝蓝色的锦缎长衣华光溢彩,墨发以紫色玉冠束起,少年俊白,五官精致,尤其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光芒凌厉又带着与生俱来的傲娇跟霸气。 眼前的御叶再不似那日狼狈,一身威严。 容祁欣慰之余,快步迈入厅门,“不知御小王爷驾临,有失远迎……” “跟本小王比一场。” 正位上,御叶身姿挺拔,如炬双目看向容祁,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也断不出哀伤。 容祁明白御叶所指,欣然点头,“随时。” “你若赢,御城自会拿五十亿出来向凤天歌表明心迹,你若输,本小王会去找孔轩。”御叶看向容祁,声音沉稳,字字冰凉。 容祁猛然抬头,眼中闪出一道精光。 他是多聪明的人呵! 孔王垂死矣,孔轩是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人,即便他上面还有两位兄长,但那两个是无勇无谋的草包,成不了大事。 御叶去找孔轩,便是想在大齐撑起第三方势力。 届时不管朝廷跟颖川斗的天昏地暗,御城跟孔城只须作壁上观,待有结果,他们再与胜者谈和,作为割地自封的外姓王爷,这是最明智的一条路。 他还是,低估了御叶。 “小王爷的意思是,容某输不起?”容祁静静看着御叶,眉峰微蹙。 “你可能,真的输不起。” 御叶漠然开口,缓缓起身迈步,与容祁擦肩而过时停下来,“能与你畅快淋漓再比一场,是本小王唯一的心愿,还请容世子成全。” 容祁猛然怔住,待他想说什么的时候,御叶已然走出厅门。 “小王爷!” 容祁想要追出去,却见御叶抬手,“不必送。” 阳光下,那身宝蓝色的锦缎长袍不时闪烁出绚目的光彩,容祁注视着那抹身影淡出府门,心里莫名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御叶……” 深夜,靠近鱼市的旧宅里,灯火如豆。 硫矿失利并非宋羽白的过错,最初关注硫矿的是庚博远,定下三亿暗局的亦是庚博远。 赔了十亿,他当真有些笑不出来。 颖川对于他这次的失误极不满意,而庚博远在宋羽白的提议下,决定孤注一掷。 依着宋羽白的意思,慢刀割肉不如快刀斩麻,颖川不是还能再出七十个亿么,他就拿这七十亿,跟凤天歌在十天之内,拼个结果。 庚博远犹豫之后,决定与宋羽白一起赌这最后一局。 流刃至。 “属下叩见主人。” “逍遥王还住在金翠楼?”庚博远暂时不去想商战得失,抬头问道。 流刃拱手,“回主人,一直在。” 说起流刃,他这段时间除了暗中监视逍遥王,基本没干啥正经事儿。 庚博远搭在桌上的手下意识收紧,“赛金花怎可容他!” “主人想多了,他们并未住在一起。”流刃低声解释。 “难道她不懂得人言可畏!”庚博远愠声开口,眼中一瞬间迸射出毫无掩饰的寒意。 流刃很想反问庚博远一句,二十七年前一句‘人言可畏’被你错过的女人,在这二十七年里对你不离不弃,而今那个女人有难,挡在她面前替她遮风挡雨的人是你么! 话到嘴边,他忍住了。 他什么身份呵! “回主人,属下还发现一件事,赛金花于寒市胭脂坊,重建谍路。”流刃低声禀报。 庚博远猛然抬头,“重建谍路?” “其中一部分消息依旧由金翠楼收集,归属却在胭脂坊,如主人所言,当年赛金花于海外购得两块两面镜,一面在金翠楼,另一面现如今就是胭脂坊。”流刃拱手道。 听到流刃禀报,庚博远重重拍案,“凤天歌到底给了她什么样的好处!她要这样替那个女人卖命!” 流刃不语,这可能与好处无关。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能让容岚敬重跟信赖的女子,必有其不可比拟之处。 想到容岚,流刃心里抽痛了一下。 这种痛他习惯了,也不知道未来某日,他有没有可能再给那个女人烤肉串,再背着那个女人,走一走山路…… 第一千零五章 争端的开始 深夜,长乐宫。 虽然屈平临时出宫,却将调理凤余儿身体的方子交给了御医院院令冯棋,是以接下来的几日,该送到长乐宫的汤药一次未落。 凤余儿的身体除了不能再孕,没落下丝毫疾患。 内室房门微动,倚靠在床头阖目小憩的凤余儿知道不是意云踪,意云踪每次进来都会出声请示,也不会是宫女。 她这长乐宫没有贴身的宫女,她不吭声,没人敢进她的屋子。 凤余儿知道是谁了。 盼了几日! 难以压制的激动,凤余儿睁开眸子,果真见到她这几日都特别想见的人。 “长姐……” “你受苦了。”凤天歌缓身站到床尾,“屈平跟我说你为了离间太子跟皇后的关系,硬是阻那胎儿在腹中停留整晚,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凤余儿浅笑,清澈无尘的眼睛弯成月牙,“我不是还好好活着么。” “可我不希望再有下次,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有意义。”凤天歌心疼看向凤余儿,“还有……为此你不能再有孩子……” “我这样的人,连自己活着都觉得是个错误,又怎么可能再生下另一个错误。”凤余儿扯过床上锦被,尽量让床尾平整,“长姐坐。” 凤天歌看到的却是凤余儿因为扯拽锦袖过甚,双足裸在外面。 于是她弯腰扯回锦被,“余儿,纵是复仇你也不该忘了自己,人生于世,我们最该珍惜的就是自己,所以不许再有下一次。” “长姐不觉得,我是为了……帮你吗?”凤余儿以为,自己会得到凤天歌的赞扬跟鼓励,甚至是感激。 可现在怎么看,都像是在责备。 当然,凤余儿把这看作是长姐的关心。 她懂。 “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生气,也自责,下次不许听到没?”凤天歌是打从心里心疼凤余儿,她甚至后悔,不该让凤余儿在这局中陷的更深。 凤余儿点头,之后抬头,笑的甚甜,“长姐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这才听话。”凤天歌欣慰之余,忽似想到什么,“这次北冥渊在云光殿险些杀了不该杀的人,所以我们下次都要小心。” 虽然凤天歌的话没有特指,可凤余儿一下就听出来了。 长姐说的是锦葵。 长姐这是怪她在自己的计划里没有把锦葵的安危考虑进去。 可她当时连自己的安危也没考虑不是么! “嗯。” 凤余儿有多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她微笑着点头,心里却很不舒服。 “你好好休息,遇事多想自己,若有任何突发状况都可以找我,有我在。”凤天歌安慰凤余儿之后,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声音,“长姐,你知道凤染修的消息吗?” 到底,还是逃不过。 凤天歌背对床榻,美眸微凝。 “孙荷香死了,凤炎也死了,凤雪瑶疯疯癫癫在凤府里苟延残喘,整个凤府落败成这样,怎就不见凤染修回城呢?”凤余儿倚在床榻上,声音虚弱,狐疑问道。 凤天歌暗自狠吸口气,转身看向凤余儿,“你一定……” “一定!余儿留凤雪瑶的命,就是想把凤染修引回城,且等他回城,我便想办法送他们一大家子团聚。” 凤余儿抬头看向自己长姐,声音决绝狠戾,“我是他们凤府欠的债,我回来就是讨债的,我知道凤染修是个好人,可他再好,也是凤炎的种。” 面对如此执拗的凤余儿,凤天歌欲言又止。 凤余儿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都是凤炎的种,凤染修跟凤雪瑶过的怎样,我又过的怎样,是,我不承认自己跟凤炎有一丝一毫的关系,那也只是我不承认而已。” “余儿……” “我就是嫉妒,就是恨,我就是个坏人,不管凤雪瑶还是凤染修,我都不会放过。” 凤余儿没有看向凤天歌,“这是我活着的意义,我不会随随便便害人,但我想害的人,谁也保不住。” 凤天歌意识到凤余儿似乎知道了什么,她沉默片刻,“好好休息。” 内室房门响起,直到凤天歌的身影消失在房间,凤余儿却依旧坐在那里,视线缓缓转向床尾。 她那么殷勤拽走锦被,渴望长姐可以坐在床上陪她一会儿。 结果呢…… 同在皇宫,御医院的药室里,气氛则完全不同。 屈平看着容祁一瓶一瓶朝自己嘴里灌药豆,在心里默默祈祷。 噎死他吧! “这些东西对你来说治标不治本,当初裂损的丹田还没有彻底恢复,内力大涨于你现在的情况来说,很危险你造不?” 容祁听罢,将手里瓷瓶搁回到桌上,“你说御叶在想什么?” 屈平才不管御叶想什么,直接抄过瓷瓶,然后就发现瓷瓶空了。 麻痹! “跟御叶对弈,你打算手下留情?”屈平忍住骂娘的冲动,尽最大努力围护他们之间的泡沫友谊。 不然怎么办呢,手里还攥着那么多欠条。 “本世子怎么手下留情?输了非但没有五十亿,还要承担御城跟孔城联手反杀的风险!”容祁最纠结的,就是这件事。 “当年你跟御叶平棋,尚且被他记恨到现在,这次你要赢了他……”屈平摇头。“不敢想。” “赢我肯定要赢,本世子现在的想的是我怎么赢才会让他觉得舒服一点,要不本世子当场吐两口血?” “两口恐怕不行。”屈平摇头。 “那几口?”容祁认真问道。 看着容祁一本正经的样子,屈平也认真思考了一下,“喷血而亡。” 容祁,“……” 早晚弄死你! 且不论喷几口,屈平最后想问的问题是,容祁凭什么觉得自己一定能赢。 容祁的回答很简单。 就凭我是容祁! 对弈的事不胫而走,且定了时间跟地点。 时间三日后,地点设在武院练武场。 那日太学院对整个皇城开放,想看热闹的人随便去,只要有钱。 一人一百两,人数不限,好位置先到先得。 这条规矩是公孙佩定的,在得知对弈之事后,公孙佩热泪盈眶。 太学院终于可以不用再吃野猪肉了…… 第一千零六章 盛世风华 酉时已过,解风情出现在逍遥王府的时候,御叶正在醉翁亭里静静看着眼前的棋盘发呆。 解风情不只一次见过这样的棋局,他走到石案对面坐下来,“袖袖没跟凤君离完婚。” “五年前,本小王与容祁并非平局,他在整个对弈的过程中共让了本小王三次。”御叶似乎没有听解风情的话,只盯着棋盘,眉目清冷。 解风情视线落在棋盘上,这是当年对弈的结果,御叶每每独处都会把这盘棋摆出来,如此时这般观望。 “你真要与容祁再下一局?”解风情眉峰微蹙,浅声问道。 “三日后午时,太学院。”御叶抬手,指尖落于棋盘,将黑子退后一步。 解风情沉凝片刻,陡然伸手叩住御叶手腕。 御叶未躲。 吐吸间,解风情感受到御叶脉息异样,眼中骤冷,“蛊王呢?” “蛊王与本小王的心,合二为一。”御叶抬头正视解风情,眼中绽放出璀璨光彩。 解风情眉心越发紧皱,“合二为一?” “前日春分,你忘了?”御叶轻描淡写道。 可谁又能想到,正因为前日是春分,他才有可能将自己体内蛊王种到苗红袖体内而自己未当场暴毙。 时也,运也,命也…… 御叶脉息强弱不一,解风情无法判断原因,可只要跳动便是好事。 他之前的担心,不存在。 “你若输给容祁,当真会将五十亿拱手相送?”解风情言归正传,狐疑问道。 御叶笑了,“以凤天歌的为人,她若真拿本小王五十个亿,必然会有更值得的回报,当然,倘若容祁没那个本事,本小王便将那五十个亿,送给你。” 解风情猛抬头,不解看向御叶。 “怎么,感动了?”御叶炯炯双目明亮若星,那身宝蓝色的华裳在月光的映衬下流光溢彩。 解风情愣了片刻,浅淡抿唇,“你为袖袖,竟可以做到如此。” 醉翁亭里一瞬间寂静无声,风起,亭外刚刚抽出嫩叶的柳枝随风轻荡。 风吹进亭子,微冷。 只是再冷的风也吹不凉那颗温暖的,跳动的心脏。 尽管,它可能不会再跳很久了…… 御叶执起棋盘上的白子,再退一步。 他一步步还原五年前那盘棋局,希望可以找到新的破绽,而在对面,解风情却紧紧盯着眼前少年。 御叶若输,五十亿由容祁交给凤天歌。 他若赢,五十亿便由自己交给凤天歌。 而御叶没有选择在最有利的时机获取最大利益的缘由,难道不是因为袖袖喜欢上了凤天歌的兄长么! 凤天歌若败,凤君离又有什么好下场? 凤君离若没有好下场,袖袖的幸福又该谁来成全? 御叶,你这天下底第一号的大傻子! 解风情突然起身,重拍石案,“袖袖还没嫁人,你好自为之!” “容祁在这一步,让了本小王十枚白子。”御叶不曾抬头,轻声道。 解风情终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拂袖而去。 醉翁亭里,御叶手执黑子悬于半空,胸口隐隐传来的痛让他眉心微紧。 袖袖是没有嫁人,可他就要死了。 怎么办呢…… 深夜的校场空旷寂寥,风很大。 苗红袖坐在高台上,双手搥腮拖着那张小脸儿,静静凝望不远处一个死角。 那个角落很隐蔽,若那里真藏着谁,唯独她此时坐的这个位置,可以看清楚。 她看清楚了,那里没人。 肩头落下重量,待她反应过来时凤君离已然坐到她旁边。 肩上,是凤君离的长袍。 “苗姑娘,你身体刚刚恢复,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比较好。”凤君离很清楚自己的心,他不喜欢苗红袖,哪怕在知道苗红袖救他一命之后。 他心里,也只是感激。 但这并不妨碍他作为一个男人,跟即为人夫的责任跟担当。 他既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报答苗红袖,他朝便不会存有二心。 “我想再坐一会儿。”苗红袖收回视线,低头时那抹黑色长袍落入眼帘,然而此时心境却不同往。 若在以前,凤君离此举她能兴奋到尖叫,可现在莫名的,她想拽掉身上长袍。 “那我陪你。” 苗红袖突然扭头,看向凤君离,“我是苗疆圣女。” “我知道。”凤君离微微颌首。 “所以就算嫁给你,我也要守着苗疆的规矩,说苗疆的话,穿苗疆的衣服,我是不会改哈。”苗红袖试探着看向凤君离,眼中似有期待。 “没关系,如果需要,我也可以学一学。”凤君离浅笑,“学的不好,你可不要嫌弃。” 许是没想到凤君离会是这种反应,苗红袖有些失望扭回头,双手垫在膝上,下颚顶着手背,把自己缩成一团。 气氛略显尴尬,凤君离沉默片刻开口,“大婚的事只等苗姑娘恢复之后,我便亲自准备,必定……” “咳咳……咳咳咳……” “苗姑娘?”凤君离听到咳声,忧心轻唤。 “也不晓得啥时候能好些,大婚的事先不着急……”苗红袖捂着胸口,状态十分不好的样子。 凤君离点头,“苗姑娘说了算。” 没有注意凤君离说什么,苗红袖不禁抬头看向那处死角,依旧空空。 “好困,我先回去……” “我送你。” 就在凤君离欲起身时,苗红袖突然双手摇摆不停,“不用不用!今晚月亮真好看,你就坐在这儿好好看看!” 苗红袖非但没用凤君离送,还将长袍披回到他身上,之后匆匆离开。 看着苗红袖的背影,凤君离些许不解,却也未曾多想。 他坐回来,看向夜空。 浩渺夜空繁星点点,偶有浮云掠影,皎月时隐时现。 月亮算不得好看,星光却很美。 那一闪一闪的星光让他想到了母亲的眼睛。 儿时的他曾在与母亲独处时无比小心翼翼问过母亲一个问题。 他的父亲是谁。 他至今记得母亲的样子。 母亲什么都没有说,那双眼盈溢出的莹莹泪光就如这星光一般。 那次之后,他再未问过…… 夜已经很深了,凤天歌自长乐宫离开后去了一趟胭脂坊,再回来子时已过。 延禧殿外,那株种在院子里的梨树已经发芽。 树下摆着一个石台,两个石凳。 石凳上,坐着一位公子。 盛世风华…… 第一千零七章 我们完婚吧 容祁的俊美,花颜策上早有公断。 凤天歌只感慨此时,容祁一袭白衣坐在梨树下,满树含苞欲放的梨花竟被他轻而易举媲美下去。 论世间绝色,除了她男人还能有谁。 时局艰难,前路漫漫,凤天歌之前庆幸自己男人就算帮不上什么忙至少养眼,多看两眼心情就会好很多。 自从知道容祁就是温玉,凤天歌方才领悟到。 这是个宝藏。 “歌儿?” 凤天歌没有刻意隐藏自己,容祁听到脚步声抬头,顿时扬起笑脸。 一笑,春风妒。 “你有心事?”凤天歌行至石台旁边,缓身落座。 容祁的视线忽然没办法从眼前女子身上移开,就算白天见过,就算就在眼前。 他依旧很想。 尤其是从凤天歌额间垂落的长发,随风微动时将那张清绝容颜衬托的越发美丽动人,容祁心跳骤急,异样的感觉仿佛电流窜遍周身。 “我知道御叶找你对弈,太学院已经开始卖票了。” 凤天歌看过来时,容祁突然避开视线,连带着隐藏的是他眼中那份执着跟炙热。 他的欲念太重了! 这怕是要挨打啊! 敢想不想做。 他是个货真价实的怂货…… “嗯,御叶说我若赢他,便愿意拿出五十个亿投诚,若输,他会去找孔轩。”容祁低头,声音沙哑。 凤天歌美眸微蹙,凝思片刻大惊,“御小王孙要找孔轩!” “歌儿你放心,我会赢他。”容祁敛去心底那份欲念,眸色坚定,“再者,他想找孔轩也要看我想不想让他找到孔轩。” 换作旁人,这话托大。 但从容祁嘴里说出来,莫名让凤天歌觉得放心。 “与他对弈,你有必成把握?” 凤天歌知道容祁棋艺精湛,可御叶算得棋痴,绝对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说起来,我有好久没有与你下棋了。”容祁薄唇浅抿,笑容落在凤天歌眼里,似比月光还要温柔。 凤天歌心领神会,当即起身到屋里取来楸木棋盘,象牙棋子。 明月似盘,月光如练。 偌大梨花树下,凤天歌手执黑子,先落棋。 三日前,她在胭脂坊埋下暗线,将一条有关秘密武器的消息混杂在胭脂坊的密室里。 之后,她求到卫子默,在胭脂坊暗处潜伏。 就在一个时辰前卫子默传信,看到了那个偷盗消息的贼。 为免打草惊蛇,卫子默跟的很远。 是以他在跟到鱼市附近的民宅里时,把人给跟丢了。 依卫子默描述,那贼很有可能就是之前跟在闻少卿身边的扶桑忍者,这件事至少证明凤天歌之前猜测不错,宋羽白针对硫矿,就是第三位智者的授意。 白子落,围绕黑子,却未成攻势。 容祁并未思考三日后的对弈,他心里所想,乃是雷伊昨日传回来的密信。 此番出海,雷伊发现轩辕琅似乎受制于人。 这则消息让容祁极为震惊。 轩辕琅是什么作派他懂啊!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控制轩辕琅的人禁止莽原相助南无馆,则说明是敌! 一个顾北川还没折腾完,又来的这一个,到底是何方妖魔? 容祁落子时,不禁抬头看向凤天歌,眼里落满此人便再也装不下任何风景。 前路艰难,我亦坚守。 凤天歌并没有注意到容祁的脸色变化,她在想自己设下的局。 只要那位隐藏的智者得到消息,必然会依消息上的内容有所行动。 秘密武器的制成除了硫矿,还有一种必不可少。 是黄硝。 而黄硝这种东西整个大齐只有官窑才有。 眼下掌管官窑的朝臣叫廖永俊,算是颖川的人。 自三日前,她便动用了卫子默的关系在廖府安插了自己的眼线,暗中监视。 至于扶桑忍者能准确瞄到密室,凤天歌坚信背叛者,必然知道两面镜的存在。 依赛金花所言,当初知道她购得两面镜的人不超过十个。 黑子落,凤天歌眸间闪过一抹淡淡的冷光。 不出十日,她必要揪出第三个颖川智者…… 延禧殿屋顶上,一抹藏青色的身影无声坐在那里很久。 他相信院中人知道他的存在,可他们又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存在。 夜风拂起,解风情双臂靠后搥在瓦片上,身姿懒散的躺在那里,曲起一条腿。 他抬头,仰望星空。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没有机会了…… 苗红袖虽然醒过来,但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大婚推迟。 如此,谢如萱则顺理成章该回虎骑营。 下朝之后,谢如萱先到雀羽营交代相关事宜,随即拉马离营,翻身时背后有声音传过来。 是项晏。 即便谢如萱表示不需要项晏送她,可项晏坚持己见。 就这样,二人一前一后,纵马驰骋。 雀羽营跟虎骑营都在郊外,相隔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 不远处,虎骑营将致。 行在前面的谢如萱一眼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当即夹紧马腹,狠扬两下马鞭。 项晏不瞎,他也看到了。 “柴晔!” 军营外,谢如萱翻身下马时柴晔上前为其牵住马缰。 “你怎么在这儿,知道我回来?”看到柴晔,谢如萱瞳孔里都透着笑,那种感觉是项晏在雀羽营没有见到的。 是以他翻身下马,却没上前。 “不知道,自你离开我每天都要在这里站一会儿,万一呢。” 柴晔余光看到项晏了,但他没有如往常那般主动打招呼,他不愿相信妹妹说的话是真的,可妹妹从小就不会说谎。 谢如萱听到柴晔这样说,幸福瞬间满溢,“我们进去吧。” 就在谢如萱想起身后还跟着一个项晏时,柴晔突然开口。 “萱儿,我们完婚吧……”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震动了两个人的心。 一惊,一喜。 谢如萱脸颊骤红,“可是,你妹妹……” “这件事交给我,你不用考虑。”柴晔深情望向谢如萱,“下月初八是好日子,所有事都由我来安排,你只要答应嫁给我……你不会不答应吧?” “我答应!”谢如萱眼眶微红,激动扑到柴晔怀里。 看到这一幕,项晏强忍住心里酸涩看过去,正迎上柴晔的目光。 “恭喜。” “多谢……” 第一千零八章 回忆如潮水 皇城,逍遥王府。 苗红袖回来了。 她在回来之前,哪怕是在回来的路上一直告诉自己,她才不是来看御叶的,是她最喜欢的一件银饰落在逍遥王府,她来取。 钟叔开门,见是苗红袖则格外恭敬。 就钟叔自己的领悟,对苗红袖不恭敬就是对御叶不恭敬,对御叶不恭敬则意味着自己可能要倒大霉。 “府上就你一个?”苗红袖走进府门,瞧了眼钟叔。 “回苗姑娘,还有好多,扫地的田婶,劈柴的小张,烧饭老李……”钟叔对苗红袖的问话,那必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苗红袖由着钟叔跟在身边,直接走向弯月拱门,钻过拱门即是后宅。 原本该朝左边拐的苗红袖本能朝右边甬道走过去,那里直通醉翁亭。 “苗姑娘,御小王爷不在醉翁亭。” 钟叔一开口,苗红袖顿时弹跳起来,“哪个说我要找他啦!他在哪里管我啥子事!” 眼见苗红袖跺脚转到左边,钟叔一脸懵逼。 他何其冤枉。 苗红袖转身,快步走到自己院子。 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眼前这座宅院的苗红袖突然发现,眼前房屋的门面与她在镇南侯府看到的完全不同,倒与她在御城住过的房子十分相似。 她越往里走,发现的越多。 “这府里别的房间也铺玛瑙黄的地砖?”明明住了十几天,苗红袖却是第一次注意到房间里地砖的颜色。 钟叔摇头,“御小王爷只给姑娘的房间换过,别的房间不曾换,毕竟很贵。” 苗红袖推门走进内室,入目所见的软榻、桌椅,梳妆台,还有幔帐之类都是她喜欢的颜色跟款式。 她坐到梳妆台,拉开之前从来没有打开过的抽屉,发现里面竟然有许许多多特别漂亮的银制饰品。 握着木柄的手微微颤动,苗红袖眼眶渐红,“这些……” “这些都是苗姑娘要来之前,御小王爷亲自到幽市选的,花了不少心思跟银子。”钟叔据实开口。 苗红袖拿起一件银制臂环,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许多年前的一幕。 那个一袭宝蓝色锦缎的小男孩儿,手里握着一只浮雕飞凤的臂环站在她面前,特别傲娇又霸道的伸手过来。 ‘给你!’ 臂环不好看,浮雕上面的飞凤就像一只野鸡。 她直接就把臂环抢过来扔到地上…… 记忆越来越清晰,苗红袖分明看到御叶握着臂环的手肿的老高,像熊掌一样。 多年前不曾领悟的细节,却在这一刻醍醐灌顶。 那臂环是御叶亲自锻造打磨的? 一定是! 不知不觉中,苗红袖湿了眼眶。 泪水滴在手背上,冰凉的感觉一瞬间入心。 “苗姑娘?”钟叔上前想要说话,苗红袖突然起身,跑出房门。 院外,苗红袖猛然撞到一个人硬邦邦的胸口。 逆光,她抬起头本能用手遮挡住双眼。 指间的轮廓渐渐清晰,过往的回忆如潮水来袭。 时间、地点跟情绪都恰到好处。 苗红袖就要开口时,一阵冰冷的声音从头顶飘际过来,“本小王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你是瞎的吗?”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崩塌,苗红袖强自忍住心底太多疑问,可也没有如往常那样针锋相对,“哪个晓得你站在这里了……” “现在看到了,麻烦让一让。”御叶淡漠看向眼前女子,炯炯双目宛若死水,毫无波澜。 可在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下面,他心跳如鼓,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有多渴望再见到苗红袖,想亲口问问她过的好不好,凤君离有没有欺负她! 如果有,他去扒了凤君离的皮! “御叶,你这啥子态度?”苗红袖跟御叶的脾气也差不了多少,否则他们也不会吵吵闹闹十几年。 同样一起长大,解风情就从来没有跟他们两人红过脸。 “本小王一直都是这样,你不喜欢去找凤君离。”御叶表现出一惯的傲娇跟霸道,双手束在背后,身姿挺拔如松。 苗红袖瞪眼看向御叶,本就有些湿润的眼眶渐渐泛红,手里还紧攥着刚刚自抽屉里握着的臂环,“你就那么想叫我去找凤君离?” 御叶心底抽痛,那一瞬间的误会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否则呢? “你是他女人,以后受委屈受欺负就该去找他!叫他给你出头!不然你还能找谁!”御叶紧了紧喉咙,声音有些变调。 苗红袖红着眼眶,记忆再现。 她小时候只要受了‘欺负’,找的人从来不是解风情,而是御叶。 那个时候御叶多傻啊! 她身为苗疆主的女儿,苗疆圣女,谁敢欺负她! 那都是骗人的。 她就是想找人跟她一起打群架,每次只要输了她就把御叶一个人扔到后面,自己先跑。 在拦住追兵这方面,御叶从来没有叫她失望。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奇怪,那么蹩脚的理由,御叶每次都能相信。 “御叶我问你,你是不是真想叫我去找凤君离?”苗红袖硬是忍住眼泪,鼓起腮帮问道。 “是。”御叶神色平静撒着谎。 “好!我这就去找他!” 苗红袖真的忍不住了,她把手里臂环重重摔到地上,离开时狠狠撞向御叶肩膀。 听着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御叶只愣在原地,双手倏然紧紧攥成拳头。 千言万语止于唇齿,御叶就像一块石头定在原地。 直到那阵脚步声消失,他才一步步走向地上那只臂环,蹲下身。 他吃力捡起臂环,眉峰骤紧,一口血箭狂涌喷溅。 落在臂环上…… 千里之外,颖川。 将军府的书房,一身黑色长袍的顾北川正盯着手中密件,沉默不语。 顾北川的坐姿端正挺拔,纵已是花甲华发,那一身威凛却比年少时更甚,满头银丝被银白玉冠束起,每一根都很整齐,白须垂落,俊瘦的脸上隐隐浮动冰冷之色。 “主人,北冥渊这次做的有些过分。” 顾北川阖起密件,“本王这个外孙,觉醒的太迟。” 黑衣人闻声,沉默。 “本王暂时还没找到替代的人选,且先由着他。”顾北川锐利如鹰隼的眸子转向黑衣人,“庚博远有没有来信,商战进展如何?” 第一千零九章 时刻尽孝 正如庚博远所言,颖川对于商战的支持有了最后的底线。 除了将将划到思凰阁帐下的五十个亿,颖川不会再投入。 顾北川不是不在乎商战的结果,前前后后投进半个颖川的资产,他自然想赢。 所谓底线,是颖川可以承担的,输的底线已经到了。 黑衣人听到主子问话,当即拱手,“庚博远回信说倘若在钱财浮动不过五个亿的情况下,宋羽白必赢。” 听到这样的回答,顾北川脸上显露愠色,“商战是庚博远的提议,作为颖川的智者,他这样的回答,不负责任。” 黑衣人低头,不再插言。 就在这时,外面有敲门声传进来。 “王爷,府门处有一位姑娘说有要事求见王爷。”说话的,是管家。 顾北川扫过黑衣人,黑衣人心领神会,顷刻遁没。 “是何要事?” “回王爷,那姑娘没说,就只说王爷若是见她,必然不会后悔。”管家依实禀报。 顾北川视线落于密件上,“不见。” 这世上能够威胁到他顾北川的人,已于十年前驾崩。 “王爷,那女人说……事关皇子。”管家补充道。 皇子,而非太子! 顾北川不禁抬头,目光锐利,“叫她进来。” 不多时,一阵清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随着房门开启,顾北川看到来者,的确是位姑娘。 管家是个聪明人,在将女子送进书房之后,转身自外面将房门带紧。 此时书房,气氛略显沉闷。 “把头抬起来。”顾北川淡声道。 女子一身装扮十分朴素,甚至有些寒酸,但自其身上散出的气质却与她身上的装扮十分不符,尤其是那张脸,虽有些脏,却难掩风尘下的惊艳绝绝。 “你叫什么名字?” 顾北川并不为所动,美人他见的多了。 眼前这个出众,却俗。 “胭脂。” 半个月的时间,胭脂带着丁丁一路避开四海商盟所有眼线,终到颖川。 临来将军府之前,她亲手结果了车夫,顺便将给车夫的五百两银子掏回来。 拿胭脂跟丁丁说的话,她在杀人这件事上,可能有慧根。 “事关皇子,是你说的?”顾北川直视胭脂,白眉微动。 “是奴家说的。” 面对昔日她曾当作敌人看待的顾北川,胭脂早就忘了母亲的仇,她只记得容祁的背叛。 “哪一位皇子?” “佟兮之子……” 北冥狄被人打了,打的还不轻。 据说好像是因为捡钱。 那时北冥狄刚从幽市出来,路过一个巷口的时候看到地上有一枚金币,他捡了一枚,抬头又看到一枚,又捡一枚之后又看到一枚。 就这么一枚一枚的,他进了一个死胡同,被一群乞丐蒙着麻袋打的。 差点儿没给打死。 就这,北冥狄攥在手里的金币也是一枚都没丢。 金翠楼里,赛金花瞧着北冥狄头顶鼓起的大包,当即拿出消肿的药亲手为其涂抹冰敷。 “本王自己可以。”北冥狄不是矫情人儿,他不喜欢被人伺候。 赛金花没有坚持,将冰敷的拭巾交给北冥狄,“天子脚下居然敢有人对王爷动手,此事王爷打算如何?” “本王又没吃亏,就不打算了。”除了头顶的包,北冥狄一双眼睛也是乌黑乌黑,手臂上亦有擦伤。 赛金花不以为然,“王爷是穿着蟒袍被打的,他们知道王爷是谁!” “人为财死,算了算了。”北冥狄看似大度,心里也虚。 问题在于,他怕若此事惊动官府,以丁酉的‘铁面无私’,搞不好会把自己拿命拼来的金币判给那些乞丐。 那他不得气死啊! 见北冥狄坚持,赛金花也不好说什么,但这件事,她私以为并不简单。 “对了……” 北冥狄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将怀里五枚金币掏出来,推给赛金花,“那个……本王这几日没回府里,偏赶上急需银子,要不这样,本王将这五枚金币给你当利息,你先借我一百两银子如何?” 赛金花哪会犹豫,直接从袖兜里取出二百两一张的银票,“王爷说笑了,您日日为金翠楼坐阵,这钱王爷且拿着,不够我这里还有。” “够够够!”北冥狄是真缺钱,明日容祁跟御叶对弈,他今晨刻意去找公孙佩刷脸,结果公孙佩那小老儿钻钱眼儿里去了,六亲不认。 拿公孙佩话说,没有一百两,亲爹都不让进。 这会儿拿到钱的北冥狄直接将冰敷的拭巾搁到桌上,“那什么……本王还有事,你先去忙去忙!” 赛金花还没反应过来,北冥狄已然拿着银票奔出金翠楼。 去晚了莫说前排,站的地方都没有! 其实北冥狄的担心是多余的,只要有一百两,公孙佩都能把他送上天。 房间里,赛金花拾起桌上金币一刻,不禁蹙眉。 她掂量着手里金币,抬手摘下银簪,以银簪划过金币,里面露出一抹暗黄。 是假的…… 幽市,深巷。 一个身穿褐色长袍的男子从宅子里走出来。 男子尖嘴猴腮,甲字脸型,眉毛淡且短,眼睛细长有点儿上钩的形状。 巷子很长,男子走路的速度很快,脸上透着毫不掩饰的得意洋洋。 尽头处是繁华的玄武大街,男子眼中泛起异常光亮。 他一直向往的日子,就要来了。 只是命运之神仿佛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一道光闪,脖颈骤凉。 男子低头想看个究竟,只是这头低下去就再也没有抬起来。 世间最痛苦之事,莫过于人死了,钱没花完。 暗处,流刃回手接住飞刀,直至看到躺在巷子里的身体不再抽搐,方才离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流刃离开没多久,一直与其保持‘安全’距离的卫子默悄然出现,跳到那个男人身边。 他蹲下身将那男人翻过来,伸手去探,在衣服里发现一叠银票。 卫子默没有去追流刃,而是起身走向男子刚刚出来的那座宅院…… 再有一日便是容祁与御叶对弈的大喜日子。 太学院外排队的人绝对上百,公孙佩更是放下手头活儿,亲自卖票。 苏狐则陪在自家师傅身边,时时刻刻准备尽孝…… 第一千零一十章 脑袋里进了大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商战的缘故,近段时间皇城里许多大人物,知道内情跟不知道的,都陷入缺钱危机。 公孙佩就是其中之一。 这会儿在太学院排队的人成一条长龙状往后延伸看不到尾,公孙佩在武院入口支了张桌子,一百两一张鬼画符似的入场凭证。 要说为了赚钱,公孙佩那也是付出辛苦的。 单那一张张入场凭证,他整整画了两个晚上。 “师傅,徒儿看你手都抖了,要不我帮你收钱?”自太学院售票以来,苏狐任劳任怨陪在公孙佩身边两天,硬是一根毛都没捡着。 公孙佩没时间扭头去看自家徒弟,边收钱边开口,“狐狸啊,不是为师不信任你,是你之前与为师提起的五十亿黄金,深深刺痛了为师的心呐!” 公孙佩知道商战,他亦知道凤天歌现在缺钱,在这种情况下他要把钱让苏狐拿着,那他就是脑子里进了大海! “师傅,所以之前我把你藏剑的地方被别人发现的事告诉你,你满后山打我也是因为五十个亿?”苏狐觉得自家师傅忒记仇。 公孙佩摇头,“那不是,你如果不知道为师藏剑的地方,又如何能发现别人发现为师藏剑的地方?不过你放心,现在为师把那些剑换了地方藏,你们谁也找不到。” “那可不一定……”苏狐站在旁边呶呶嘴。 “你说什么?”公孙佩歪着身子朝苏狐旁边凑了凑,手指依旧在那里灵活的数着钱。 苏狐连忙改口,“那是一定的。” “对了,我听说你到沈辞那里下注了?” 苏狐毫不隐瞒,“下了。” “你赌容祁跟御叶谁赢?”公孙佩特别好奇问道。 “没赌谁赢。”苏狐认真回答。 公孙佩以为自家徒弟有点儿小情绪,便也没刨根问底。 就在这时,公孙佩面前出现一张二百两的银票,“找钱!” 熟悉的声音陡然响起,公孙佩闻声抬头见是熟人,心里那点儿坏水噗的冒出来,“哎哟,这不是逍遥王么!如何,昨晚没睡好?” “别废话!本王现在是大爷!快给你大爷拿张票!”北冥狄一袭紫色蟒袍,双手插腰,瞪眼看向公孙佩。 他可没忘之前找这厮刷脸的时候,脸被这厮打的有多肿。 “来,王爷拿好,千万别丢了。”公孙佩素来对钱不对人,有钱就是大爷这话没错。 现在谁敢给他五十个亿,他也能管那人叫爹! 公孙佩不禁感慨,想他在江湖的那些年就算被打死也没说过一个‘服’字,现在为了嗷嗷待哺的学子跟学府的未来,他竟做到如此能屈能伸,都是为了下一代啊! 嗯,能把为钱折腰想的如此冠冕堂皇,唯公孙佩这个臭不要脸的。 “找钱啊!”北冥狄拿到入场凭证后,并没有走。 煮熟的鸭子公孙佩能叫它飞了! “王爷你过来!”公孙佩朝北冥狄勾勾手指,神秘兮兮道。 北冥狄皱眉,犹豫。 “啧!叫你过来呢!”公孙佩显得有些着急。 北冥狄见状,有些不情愿的弯下腰,“啥事儿?” “现在里面已经没啥好地方了,看到你票上的编号没有,就这编号,可能已经到了武院墙角……” “公孙佩!” 就在北冥狄要发飙时,公孙佩一把拉住他,“逍遥王别着急啊!看在你我平日交情……” “本王与你有交情?” “王爷你看!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公孙佩随即告诉北冥狄,“如果王爷肯再加一百两,我保证能让王爷有一个通观全局的好处去!” 北冥狄犹豫。 “不行就算了,反正我也不差你一百两,这点儿小钱。” 就在公孙佩想要给北冥狄找钱的时候,北冥狄发狠,“敢骗本王,有你好看!” “王爷走好!”公孙佩特别恭敬道。 旁边,苏狐亲眼目睹这一切,下意识凑过去,“师傅,你想给逍遥王什么通观全局的好去处?” “文府最靠近武院那间屋子的屋顶,你去拔拔草。”公孙佩根本没把这个当回事儿,下意识吩咐苏狐。 就这样,苏狐定定看着自家师傅好久,终于说出一句话,“那里至少还能坐两个。” 公孙佩扭头,“可为师已经卖出去十张票。” 师徒二人,俩俩相望…… 深夜的鱼市,一片安静。 靠近鱼市的民宅,灯火遍布的十分零散。 月儿弯弯,几家愁喜。 凤天歌轻盈如燕,飞身落在其中一家的屋檐,视线所向便是卫子默之间说的那间民宅。 扶桑忍者出没的地方,便该是颖川智者出没的地方。 夜风起,凤天歌零落在额间的长发随风轻荡。 发丝划过眼眸,其间的光,凌厉如锋。 在偌大一片民宅里,那座宅院并不显得特殊,但凤天歌知道,但凡智者断不会随便显于人前让人轻易抓到把柄,是以那座民宅里必有密道。 然而她却不能直接过去探寻密道,那样只会打草惊蛇,以后再想揪出智者就难了。 就在凤天歌环视民宅周围的建筑时,身后落下一人。 月色朦胧,繁星隐灭。 卫子默一身竹青色长袍出现在凤天歌身边,“看出什么没有?” “暂时没有。”凤天歌轻声回答。 卫子默的儒雅跟解风情完全不同,解风情更随性,温和中透着懒散。 反观身为卫国实际控权者的卫子默,纵一派闲雅之姿亦不乏君临天下的威严。 纵然,失去一臂。 “白天我偶遇那人在深巷行凶,杀的是一个与流寇勾结的地痞。” 卫子默的视线随着凤天歌看向那座宅院,“我让人去查过,那群流寇之前在同一个巷子里扮作乞丐狠揍了北冥狄一顿。” 凤天歌猛然回头,“围殴逍遥王的不是真正的乞丐?” 北冥狄被打的事赛金花找人告诉过她,她当时并未多想。 “不是。”卫子默微微颌首。 凤天歌蹙眉,“逍遥王何时得罪的流寇?” “线索断了,那些流寇并不知情,他们只是拿钱办事,不过这件事很显然是颖川智者授意,不然不会轮到那人出面灭口。”卫子默对局势,一直都很清楚。 凤天歌面露忧色,“所以,颖川智者开始对付逍遥王了……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说是对付,那这手段也未免太儿戏。” 卫子默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睡着了 凤天歌被卫子默点醒。 她倒忘了,北冥狄除了被打一顿并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当然,如果北冥狄知道自己舍命保住的金币是假的,心里创伤会到什么程度就很难说。 “这件事急不得。”卫子默安慰道。 凤天歌点头,“廖府可有动静?” “即便有动静也不会在明面,我于官窑里安插了人手,但凡他们对黄硝有所动作则说明颖川智者去找了廖永俊,届时我们再从廖永俊下手,或许能查到智者是谁。”卫子默冷静分析。 “我现在担心的是,知道胭脂坊密室所在者另有其人,亦或……就是智者。”凤天歌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后者。 如闻少卿,他有多少刀是从自己背后捅进去的。 “天歌,商战那边我只能帮到那么多,你莫不是嫌弃才会把钱退给我……”卫子默一直都知道商战的事,他亦凑了足够的银两送去南无馆。 却被拒了。 “你觉得我是嫌弃?”凤天歌转身,看向卫子默,“卫国前段时间经许云鹤余孽之乱,国库紧张,你的钱不该放在南无馆。” “可是……” “这关我能过去,放心。”凤天歌并不确定,可如果真的过不去,她就更不该拿卫子默的钱去冒险。 卫子默不是托大之人,卫国的确需要银两支撑,“明日容祁跟御叶对弈,关乎时局吗?” 凤天歌点头,“关乎御城的态度。” “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 “我相信容祁。” 听到凤天歌的话,卫子默不再开口。 一句相信,足矣…… 深夜,延禧宫。 厢房里灯火微燃,屈平转着轮椅推开房门时,正看到容祁端着书卷坐在对面。 书卷被端的很直,可见容祁之用功。 屈平抬手间,房门紧闭。 他一点点移到桌边,对着那本‘七星谱’长吁口气,“你也别太紧张,明日午时开战,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好好休息。” 书卷后面,容祁没吭声。 “再说你现在才看这个,算不算是临时抱佛脚?”屈平自怀里掏出一个方盒,抬头时入目的依旧是那本棋谱,“你一会儿再用功……” 就在屈平把‘七星谱’抽开的瞬间,脸一黑。 容祁睡的不可谓不香,哈喇子都流到衣袖上了! ‘当当当!’ 屈平扔掉手里棋谱,可劲儿敲两下桌面,容祁这才醒过来,“歌……你咋来了?” “我不是你哥!”屈平恨的,“我不来还不知道你心这么大,明天就跟御叶开战,你睡个屁啊!” 容祁揉揉稀松双眼,“你有事儿没?” 屈平狠狠吸气,要不是为了五十个亿……里他的那点儿欠条钱,他铁定走! “对弈最耗心血,加上御叶武功又那么高,你把这个吃了。”屈平将手里方盒递给容祁,“别一不小心再让他给你震的心胆俱裂!” 容祁打开方盒,里面是一枚大补丸。 当然,有可能那枚药丸有更优雅的名字,但在容祁眼里,屈平药室里所有的药丸都有一个统一且直观的名字。 大补丸。 容祁毫不犹豫,咽下药丸。 药丸有点儿大,容祁适当抻了抻脖。 屈平看在眼里,心里真是特别想诅咒他噎死算了。 “明日对弈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屈平倒了杯水给容祁推过去。 容祁点头,“那是必须。” 屈平这才稍稍放心,“你早点睡。” 就在屈平想要离开时,忽然觉得有一件事他必须要说,“沈辞在赌坊里开局投注,我把大半身家拿出来赌你赢。” 容祁听到之后,频频点头,“可以可以。” 屈平欢喜离开…… 大齐皇城的夜,异常宁静。 可在这宁静下面,又藏着怎样的暗礁险滩,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谁也预料不到。 廖永俊是颖川的人,廖府便不会简单。 密室里,庚博远的出现并没有让廖永俊觉得意外。 毕竟看似只会插科打诨的鲁明都是颖川智者,还有什么不可能。 “微臣叩见庚大人!”廖永俊在颖川的阵营里不是个有作为的人。 或者说,这种不作为是他故意为之。 但在庚博远看来,至少此人可信。 否则他亦不会出现在这里。 “廖大人不必多礼。”庚博远落座后,探手过去,“大人也坐。” 与别的密室不同,廖永俊的这间密室要大很多,至少是思凰阁密室的三倍有余。 密室四角悬着四盏壁灯,正北方向以紫檀木打造一整排的古董架,架子上摆着许多特别精致的烧瓷,不管是种类还是样式都十分吸引眼球。 除了眼下最为流行的青瓷跟白瓷,架子上的黑瓷亦十分抢眼。 这会儿见庚博远的视线看向那些瓷器,廖永俊憨厚一笑,“大人莫见笑,下官也就这么丁点儿本事。” “廖大人说笑,本官此来是想与大人了解一下官窑储备黄硝的事。”庚博远既是得到消息,自然不会让凤天歌把秘密武器造出来。 廖永俊无须庚博远多问,直接将官窑黄硝的情况如实告之。 黄硝在大齐众多矿藏中十分稀缺,哪怕中原七国对这种矿石的开采量亦十分有限,而它在官窑中的主要作用,乃烧制黑瓷所用。 待廖永俊音落,庚博远直接说明来意。 官窑的黄硝,不准以任何形式私放出去。 廖永俊没有多问,当下承诺遵照执行。 正事聊过之后,庚博远欲离开时,不经意看到古董架上有一只黑色茶碗。 那只茶碗属黑瓷,胎体薄,釉层厚,质感如玉,釉面的开片近乎其微。 庚博远一眼就被那只瓷碗吸引住,不自觉走过去,伸手触摸,触感细腻柔滑,乃极品。 廖永俊当即将瓷碗端起来,“大人好眼力,这瓷碗便是由黄硝为引烧制而成……既是黄硝如此重要,大人且将这瓷碗拿回府里,也方便研究。” 庚博远如何不知廖永俊的心思,只是本该拒绝的他真是太喜欢那只瓷碗。 于是,庚博远在离开时,将那只瓷碗带了回去…… 子时已过,皇宫里一片沉静。 凤天歌回到延禧殿时,厢房的灯依旧亮着。 她想进去,又怕打扰到容祁。 明日,你会赢吗? 会。 亲们,活动结束啦,谢谢这十天里所有亲的留言跟长评,月票跟打赏,拜谢拜谢,中奖名单在群内发布,稍后会联系大家哈~然后,五一快乐,好好玩~~~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一局定胜负 三日前,御叶到世子府下战书。 三日后,太学院里人满为患。 明明午时才开始的对弈,那些花了钱的人早早过来占地方。 鉴于来看热闹的人太多,公孙佩下令太学院里所有新生都要参与维持秩序。 距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武院练武场上的高台周围,挤满了人。 要说公孙佩为了赚钱也是用心了,他以四方高台为中心,贴着高台往外画出无数条宽窄相同白色方格。 每一个格子,就是一百两。 每往后一排,就会比前排高出三寸的距离,以便后面那人的视线不会被前面挡住。 听起来多有人性? 可是至少前五排的看客呵呵了,练武场上的高台足有两米,站在他们的位置,毛线都看不到! 即便是这样,也没有人想要离开。 因为离开也不退钱。 时间越来越近,武院练武场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事实上,真正想来看棋的人只占一半,另一半中的一半冲的是容祁的颜值,还有一半冲的是他们在赌场下的赌注。 谁不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呢! 爆富就在一瞬间。 此时,遥远的文府学院屋顶上,公孙佩的确做到自己的承诺,给了北冥狄一个可以通观全局的好位置。 就是太特么远! 北冥狄一边坐在攒尖的屋顶上膈着屁股,吹着冷风,一边庆幸他这几十年来对自己眼睛保护的十分到位,顺带想着怎么灭了公孙佩一家老小。 北冥狄背后,如他一般坐姿的还有九人,随着距离越往后,那人屁股下面垫的瓦片也越高,但因为形状都要顾及攒尖屋顶的设计,所以屋顶上的十个人,不是只有北冥狄一人膈屁股。 都膈,都难受…… 半柱香的时候,御叶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 一袭宝蓝色锦缎长袍,玉冠束发,身姿威凛,尤其是额间那抹紫色胎纹,随着流海浮动愈隐愈现,神秘中带着些许惊艳。 在他旁边,解风情的容貌更是男女通吃。 一出现,即引骚动。 随着二人飞身落于高台,容祁亦在凤天歌的陪同下现身。 容祁的美貌那也是经过大众考验的,一袭白衣,如谪仙降世,在他身边的凤天歌穿的是淡青色的华裙,飞云髻上插着一只银色珠钗,虽简单却别致。 要说公孙佩唯一做的有良心的一件事,就是高台建造的足够大。 纵然多了凤天歌跟解风情,亦没有任何拥挤之感。 此时容祁跟御叶已然坐于高台两侧的石凳上,中间石台则摆着一张揪木棋盘,二人左手边各有一紫竹棋罐,盒内是象牙制的黑白棋子。 午时欲至。 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向高台,当然,前五排的孩纸们真是踮着脚也看不到。 高台上,就在御叶要跟容祁准备‘猜子’之际猛然抬头,于人山人海中一眼看到那抹身影。 他忽然移开视线,伸出去的手下意识停滞在半空。 解风情亦看到那抹身影,缓步行到御叶身边,“可以吗?” 御叶深吁口气,抬手自棋罐里抓了一把黑子,叩于棋盘。 容祁指间弹于棋罐,一枚白子飞落棋盘。 此时,坐在武院墙头的苏狐皱皱眉,“师傅,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刚刚进来的那两个人没买票!” 顺着自家师傅的视线,苏狐看到了凤君离跟苗红袖,“师傅,那两个是天歌兄嫂。” “所以呢?”公孙佩直接瞪眼过来。 苏狐会看出来他家师傅在瞪眼么! “所以他们大婚的时候师傅你是不是要随份子钱?” 苏狐如此跳跃的思维,刚好给了公孙佩一记醍醐灌顶的警醒。 以凤君离的跟苗红袖的身份,他们大婚自己必要参加,以他的身份随礼必定不能少于五百两。 倘若他以今日票钱抵了份子钱,还省了三百两。 “徒儿啊,你何时大婚,叫为师也收一回份了钱?”公孙佩扭头瞧了眼身边的徒弟,苦口婆心问道。 “那还不好办,徒儿明天就去后山抓只野鸡!”苏狐说的异样轻松。 公孙佩皱眉,“抓鸡干什么?” “拜堂,让师傅收份子钱!” 看着苏狐那副认真的样子,公孙佩欲哭无泪。 所谓‘猜子’,粗浅讲就是御叶随意抓一把棋子,容祁猜单双,猜中者先走。 高台上,御叶收回视线,分开被他叩在棋盘上的黑子,为双。 ‘猜子’结束,御叶为黑子,先行。 “容世子,讨教。” 自御叶开口一刻,整个练武场瞬间寂静无声。 容祁回礼,“请。” 二人相视数秒,那场景不禁让人想到四个字。 惺惺相惜。 黑子落于星点,棋局始。 一局定胜负,落子无悔。 容祁指尖伸向棋罐,白子落盘。 御叶的速度也是极快,二人交错落子,棋盘上黑白子各成攻守之势。 高台上,凤天歌自诩棋艺不错,可黑白各过五十子,她竟看不出谁占上风。 对面,解风情亦是。 随着棋局深入,容祁跟御叶的速度皆慢下来。 此时御叶手执黑子,却没有急于落下。 逢危须弃,势孤取和。 棋盘左下星点处,黑子已被白子逼至险境。 追扑还是寻转,关乎到接下来的棋局走势。 午时三刻,阳光正盛。 御叶额间沁出细密汗珠,指间夹子的力道微收。 台象镇,唯有断相思。 取舍只在一瞬间。 对面,容祁正襟危坐,双目落于棋盘。 左手下意识搭在石台靠近棋罐的地方,食指中指微屈。 这是凤天歌从不曾看过的动作,至少在与她对弈时,容祁的手多半托腮。 他这是,紧张了。 看似平静的高台上似乎涌动着一股让人看不到但又真实存在的无形暗波,凤天歌跟解风情皆受这股莫名气氛的影响,身体渐渐陷入难以自持的状态。 台下众人也很难熬,那么小的地方站那么久,搁谁腿都麻。 远处屋顶,北冥狄这辈子眼珠都没瞪那么大过。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看到了! 但是,他没看明白。 终于,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御叶重重落下黑子。 ‘砰—’ 黑子落于棋盘,棋盘微抖,纤尘浮动。 御叶,动了真气…… 五一快乐~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茫然无尽的空间里,白烟如薄雾,如流云。 一面巨大的琉璃棋盘横亘在薄雾中间,棋盘上,那一枚枚晶莹剔透的棋子闪着明晃的光亮。 棋盘左右,各盘膝而坐一人。 左侧容祁,一袭白衣,手执白子。 右侧御叶,额间胎纹溢出紫光。 ‘砰!’ 黑子落处,波纹荡漾。 整个棋局骤然剧变,那些隐隐浮动在棋盘上的黑白气波突然急涌,横冲直撞。 似再组,又似重新布局。 白子中腹受挫,星位岌岌可危。 练武场的高台上,容祁指间白子于棋盘上空,停滞片刻。 他紧紧盯着棋盘上的黑子走势,心底微震,五年后的御叶足以令他刮目相待。 台下一片寂静,看得到棋盘的,视线紧盯棋盘,不懂就数黑白子,谁多谁赢,看不到棋盘的就看脸,谁紧张谁就输。 当然,那些闺阁女子们除外。 她们不看谁紧张,就看谁好看。 尤其在解风情出现之后,许多冲着容祁来的姑娘们心内戏无比十足,太难取舍。 台上,容祁落子。 身在高台,心在穹宇。 白雾茫茫中,那面巨大的琉璃棋盘上,黑白气流再次疯狂涌动,白色长龙与黑色猛虎绞缠在一起,难分胜负。 眼前棋局诡异莫测,御叶抬手拾子,炯炯双目落处楸木棋盘。 黑子难落,牵一发而动全身。 细密的汗珠自额间滑落,御叶气极攻心,看似起伏正常的胸口,实则心脏跳动的节奏已非他能掌控。 容祁的状态也变得异常谨慎,眼前棋局已非全然在他掌控之内。 不管是为了五十个亿,还是为他自己,这盘棋于容祁而言,都十分重要。 黑子再落,双方绞缠的越发难舍难分。 远处文府的屋顶上,北冥狄半蹲在最前面,看的热血沸腾。 不懂根本不妨碍他的热爱! “你们看到没,御叶那小子贪吃走小棋,这厮胸怀不够,难成大器!你们再看容祁,该弃轻子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手软!此棋容祁必胜!” 就在北冥狄音落时,后脑勺突然被谁敲了一下。 “谁?”北冥狄猛然回头,怒视坐在他身后的褐袍男子。 男子三十多岁,长相中庸,人看起来也老实。 这会儿北冥狄看他,他便也朝后扭头。 坐在第三位的也是男子,也扭头。 这么一个扭一个,北冥狄就不知道是谁打他了。 “快看快看!容祁要落子了!” 高台之上,容祁落下夹在指间的白子,原本处于劣势的白子顿时占据上风。 当然,这些北冥狄都是看不懂的。 台上的气氛低沉压抑,不止容祁跟御叶,站在容祁背后的凤天歌亦被那种紧张的气氛影响的连呼吸都觉憋闷。 而她与解风情之所以出现在高台上,意义不谋而合。 于容祁,内力只剩一成的情况下,倘若御叶攻其心脉,那是分分钟就要挂掉的节奏。 于御叶,虽过春分可蛊王在与心脏相融的半个月里是万万不能催动超过三成的内力,否则性命垂矣。 凤天歌跟解风情便是防这万一。 棋局愈渐紧张,穹宇之间,那张巨大的棋盘上面,黑白气流仿佛是触到暗礁上的海水溅起高涨浪花。 黑浪似虎,带着锋利爪牙呼啸而至! 白浪仿若游龙,卷起狂风咆哮侵袭! ‘噗—’ 御叶胸口震痛,鲜血倒逆,他无力强抵。 对面,容祁唇角亦渗出血丝。 “御叶!” 解风情当即上前,欲出手时却被御叶拦住,“不许过来。” 凤天歌亦发现容祁身形微晃,未及迈步便见容祁搭在石台上的手轻摇两下。 容祁抬头,看向御叶,“请。” 随着那一刻震痛,御叶清晰感觉到自己心脏的跳动渐渐缓慢,隐痛自胸口蔓延,生命仿佛是在倒数。 黑子起,落。 高台之下,苗红袖清楚看到御叶喷血,她本能想冲过去却被凤君离拉住,“你现在去,会影响到御王孙。” 苗红袖脑袋嗡的一声响。 是呵,她最知道御叶为了这场棋局,准备了多少年! 下一秒,苗红袖抽开被凤君离拉住的手腕,目光紧紧盯住高台。 莫名的,她心脏跳动的越发急促,慌乱不已。 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了,阳光依旧耀眼。 练武场上不断有人因为抵挡不住长时间的烈日照射跟高强度的挺身直立昏倒,这个时候太学院的新生便会特别有秩序的将那些人抬下场。 前面的人越来越稀少,苗红袖随着人流,越来越靠近高台。 站在正合适的角度,她目光里尽是御叶眼中的专注跟执着。 那眉眼,那神情,都让苗红袖觉得惊艳。 明明相识数载,她却一如初见,目光怎么都没办法从那抹宝蓝色的身影上移开。 一黑一白,一静一动。 容祁跟御叶已经进入到最后的对杀。 茫茫穹宇,巨大的棋盘开始旋转,棋盘上黑白气浪如急风涌动,气势磅礴,其间更是险象环生,时尔如火焰高涨,时尔如地狱深渊。 风云起,山河动。 金戈铁马百战雄! 看似平静的高台上,浓烈的肃杀气息逼的凤天歌跟解风情同时提气,可在他们面前,容祁跟御叶依旧端直而坐,手中黑白子有条不紊落于棋盘。 不似初时气定心闲,不似中段沉冷布局。 容祁跟御叶落子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衔接无缝,看的人眼花缭乱。 远处文府屋顶,北冥狄也是兴奋至极,“你们看到没!本王就说容祁在憋大招,现在放招御叶那厮就等着输……谁打我?” 北冥狄再次被人敲了后脑勺。 与之前那次不同,这一次他背后的男子没有扭头,“不瞒逍遥王,草民押了御叶赢。” 非但那人,那人背后也买了御叶赢,背后的背后也买了御叶。 听到这里,逍遥王觉得有必要安慰一下,“你们放心,御叶赢不了……”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反倒是坐在最后面的那个用披风挡住半张脸的男人在前面九人围抱成团滚下屋顶后,一个人悄眯眯蹭到最前面,心满意足看向高台。 他没买御叶赢,他谁也没买。 他甚至没有买票。 他是齐景帝,北冥景……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原来是你 高台上的对弈,变幻莫测。 无形的真气涌动在容祁跟御叶周围,凤天歌与解风情身处其中,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即便是他们,也很难抵御。 穹宇之中,巨大棋盘疯狂旋转,黑白棋子在转动的棋盘间残影堆叠成一条条流动的线条。 原本萦绕在棋盘上的黑白气流骤然膨胀,将临坐在棋盘外的两人瞬间裹挟其内。 人棋合一。 墨发飞扬,衣袂猎猎。 不管是容祁,还是御叶,骤然成了这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快看!” 高台下,忽有一人惊呼。 如众人所见,目光之内容祁跟御叶的身影变得极为模糊,那忽浓忽淡的白色雾气萦绕在他们周围,如何也挥散不去。 凤天歌跟解风情心知眼前二人已入巅峰,贸然打断会引发怎样的后果谁也预料不到。 原本一片白茫的穹宇骤然变得漆黑如渊,横亘在容祁跟御叶中间的巨大棋盘随即绽放出璀璨光亮。 棋盘之上,黑白棋子骤然腾起,依照自己的轨迹,与棋盘顺时飞速旋转。 断虎势,截龙尾! 容祁身陷棋局,手中白子被他紧紧撵在指间。 对面御叶亦紧叩黑子。 分明只是一个棋盘的距离,二人却似隔着千军万马,于阵前指点江山。 整个练武场一片寂静无声,纵然看不清局势,所有人的目光却集中一点。 棋罐里空空如也,最后一子皆在二人手中。 倏然! 御叶跟容祁几乎同时抬手。 没有人看清楚他们到底是谁先落子,连凤天歌跟解风情都分辨不出。 穹宇之中,几欲爆裂的空间一刹那归于平静。 那些仿佛是幻化而成的黑白气流骤然消散。 棋盘如天,黑白子点缀其间,美而无言。 没有了棋盘阻隔的容祁御叶临面而视,微微一笑。 高台上,萦绕在两人周围的浅薄雾气渐渐淡去。 众人所见,容祁起身而立,双手握拳,“御小王爷,承让。” 御叶几乎同时起身,拱手说出同样的话,“容世子,承让。” 凤天歌自认棋艺不如在场二位,但也不会差到连棋局都看不明白。 石台的楸木棋盘上,竟是和棋。 没有输赢! “平棋?” 高台之下,不知是哪位高手吼了一嗓子,整个练武场顿时哀嚎声起,乱成一团。 眼见众人哀嚎崩溃着跑出练武场,凤君离陡然上前一步挡在苗红袖面前,以防横冲直闯的人伤到背后女子。 苗红袖则一动不动,紧紧凝视高台上的御叶。 耳边的聒噪声逐渐模糊不清,她缓缓迈动脚步,走向高台。 凤君离将将推开一人,便见苗红袖在他身边擦肩而过…… 高台上,容祁跟御叶对礼之后转向凤天歌。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眼中透出掩饰不住的亏欠跟自责。 终于,他停下来,宛如繁星般闪亮的眸子微微颤动,“歌儿,对不起……” “唔……” 没等容祁把话说完,凤天歌突然冲过去抱住眼前这个可爱到了极致的男人,狠狠吻过去。 唇齿间的热度让容祁压抑在心底的情愫,瞬间爆发。 这一刻他方才懂得,有些东西发乎于情,哪用得着学! 众目睽睽之下,容祁转守为攻将凤天歌揽在怀里。 他的吻温柔又浓烈,柔软中又带着无限深情。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他容祁,又需要羡慕谁。 原本台下还剩着诸多情绪正常的闺阁女子,这下也疯了。 远处文府,齐景帝被眼前场景震撼到。 原来,是这样啊…… 同在高台,解风情忧心走向御叶,眼中尽是担忧,“你还好吧?” 御叶不语,脚步渐急。 气血倒涌,心跳混乱,御叶清楚自己的生命,在倒数。 而他看到,她还没走。 就算自己的生死可能并不会叫苗红袖伤心,可他还是不想让苗红袖亲眼看到。 他怕她哭,又怕她不哭。 “御叶!”解风情不明所以,当下拉住御叶。 心跳,陡停! 御叶猛然站定,身体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御叶……” 解风情握住御叶皓腕的手刚好压在他脉搏处,忽然之间,他没有了任何感觉,“御叶你别吓我……” 就在解风情想要抬起御叶手腕替他仔细把脉的时候,一口血箭自御叶薄唇喷溅而出。 众目睽睽之下,御叶身体就那么直挺挺的,毫无预兆倒仰过去。 砰然坠地! 人群中,苗红袖猛然停滞,那双仿佛天上星星般清澈璀璨的眼睛瞠如铜铃。 呼吸骤停,眼泪急涌。 苗红袖只觉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前所未有的剧痛自胸口乍然散开,“御叶……御叶!” 下一秒,苗红袖猛然提气,飞身纵向高台。 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凤天歌跟容祁也是一惊。 就在他们想要过去的时候,一抹身体从他们身边飞掠而过。 御叶就躺在高台上,苗红袖落身不稳,重重摔在御叶身边。 “御叶!” 她顾不得自己,猛然握住御叶一刻,眼泪决堤,“咋会……这不可能!” 御叶没有了心跳,没有了呼吸。 解风情强逼自己镇定下来,双手推在御叶胸口,强灌内力。 容祁与凤天歌亦围过来,面色凝重。 “好像……”解风情慌乱抬头,看向凤天歌,“好像跟……” 解风情的视线最终落到苗红袖身上,御叶此时症状与苗红袖当日一模一样! 凤天歌半蹲下来,“是要蛊虫对吗?” 解风情摇头,御叶跟苗红袖不同,他体内不是蛊母,蛊虫于他而言毫无意义啊! 可蛊母不同…… “御叶你起来!你快给我起来!明明是你答应会保护我一辈子,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你为啥子要叫我去找别人—” 苗红袖双手紧紧抱住御叶,脸颊贴在他胸口上,哀声恸哭。 看到这样的场景,所有人都似乎明白了什么。 解风情心疼想要扶起苗红袖,却被苗红袖狠狠挣脱,“御叶你给我打磨的那只臂环在哪儿,我想戴起来!你给我抓的那只会发光的蛊虫在哪儿,我要看,我现在就要看!起来啊—” 忽的,苗红袖后颈陡痛。 闭上眼睛那一瞬间,苗红袖终于看到了藏于她心间的山水。 原来是你……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相思入骨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蛊母离体,往昔记忆如潮水涌灌,苗红袖终于看清自己的心。 只是御叶,却注定要带着悲伤跟遗憾,陷入混沌。 高台上,凤天歌扶起苗红袖,解风情则抱着御叶,一行人奔向皇宫。 一场对弈就此结束,台下诞生一群疯子。 原本在看到御叶喷血倒地时就想冲过去的苏狐硬是被公孙佩按下来,理由是苏狐过去也于事无补,倒不如留下来帮他清扫练武场。 那些在练武场上因为赌局亦或情殇哀嚎不走的看客们,总要有人把他们丢出去不是。 人群中,一个长相平平的女子漠然凝望高台,她原本是冲着蛊王来的,这会儿御叶竟因对弈急火攻心,想必蛊王在他体内也呆不了多久。 只要有蛊母在,她自有办法将蛊王据为己有。 武院新生开始‘打扫’练武场,那女子随着人流,悄然离开。 远处文府屋顶上,齐景帝看到御叶喷血时难免忧虑。 御叶是御王的心肝,倘若因对弈丢了性命,御玺那条老狗必要叫容祁陪葬,届时时局会有怎样动荡跟走向,谁也能不预料。 但在北冥景心里,不管时局如何,他总不会叫容祁去给御叶陪葬便是了。 对于自己的这份关心,齐景帝的解释是,容祁可是他外甥女喜欢的人呢。 而此时,在中场就被一群人围殴着掉下去的北冥狄,被人轮揍之后,正躺在地上捂着肚子蜷成一团。 北冥景跳下屋顶时落到自家皇弟身边,看了半晌没说话,最后踢了一脚离开…… 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太学院终于恢复平静,公孙佩拉着苏狐回到拥剑小筑关起门,尔后坐在矮几前,开始笑。 眼见公孙佩时笑时大笑时疯狂大笑,苏狐有点儿怯怯,“师傅,你没事吧?” “为师有事!为师有大喜事!” 刚刚在外于人前,公孙佩总要顾及自己身为太学院院令的尊威跟风度,这会儿关起门来,他就是一俗人。 哪个俗人遇到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不乐啊! 还是大馅饼! 苏狐眼珠滴溜乱转,仿佛想到什么,“师傅你要是大婚的话,徒儿定会随一个特别大的份子钱!” 公孙佩一愣,正想解释时小筑的门自外面被人推开。 是沈辞。 看到来者,公孙佩猛站起身,打从眼仁儿里透着笑,“沈教习,如何如何?” “回院令,下注御叶胜者四十万七千两,下注容祁胜者四十九万三千两,因是和棋无须赔付,再抛去借用赌坊的一万两费用,我这里带回来的是八十九万两。”沈辞平静开口,据实禀报。 听到这样一个美妙的数字,公孙佩仿佛瞬间置于鸟语花香间,置于阳光雨露间,整个人在天堂中自由徜徉。 且在公孙佩自嗨够了之后,当下伸手,热烈渴盼,“呈上来。” “回院令,恐怕不行。” 沈辞紧接着又道,“非常不幸,整个下注过程中,有两人下注和棋,其中一人下注一百万两,一比一赔付,除了还回那人本金跟我手里的八十九万两,我们还差十一万两要给那人。” 公孙佩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凝固,已然片片龟裂。 “还有一人虽未抵押钱财,但那人抵押了一柄旷世神剑,依赌局,院令当还给那人等同价值的一柄神剑。”沈辞面色平静,认真开口。 公孙佩呆呆看着眼前的沈辞,脑子里一个声音反复回响三个问题。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在干什么? “院令,你没事吧?”沈辞明知故问。 公孙佩头脑一热,眼神发狠,“把钱给我,把剑给我!把那两个人的名字给我!” 小筑里,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苏狐蹭着步子走到沈辞旁边,“沈教习,钱……” 沈辞犹豫片刻,将怀里八十九万两的银票交给苏狐。 看到眼前一幕,公孙佩欣慰不已。 关键时刻,还得自家徒弟。 “狐狸,你先下去,为师与沈教习还有要事。”整个太学院里沈辞出了名的正派,公孙佩怕他一会儿反悔,当即命苏狐退下。 苏狐特别乖巧,揣着钱就走了。 这会儿小筑里就只剩下公孙佩跟沈辞二人,公孙佩脸色略显温和,“沈教习啊,是这样……本院令是觉得,容祁跟御叶和棋本身就是个意外,那两个押和棋的人也应该是个意外,既然是意外那就不算数,你说呢?” “我说不是。”沈辞素来耿直,“赌局有赌坊的人代为公证,押和棋是被赌坊认可的,若是我们不赔,下注者告到赌坊,届时太学院院令私设赌局的事就瞒不住了。” 公孙佩就知道沈辞会这样说,索性不与其争辩,“你把那两个人的名字告诉本院令,这件事本院令自会处理。” 沈辞想了想,“苏狐前日拿着一百万两到赌坊押注,刚刚那八十九万两已经给了他,这会儿苏狐当是去赌坊拿剩下的一百万两,如此算,院令还欠他十九万两。” 公孙佩又一次尝到原地石化的滋味儿。 “另一位是容世子府的管家江棠,他于今晨拿着焚天来赌坊,这会儿焚天怕是被江管家领了回去,院令且想想要拿几柄宝剑赔过去才值焚天的价。” 沈辞既然交代了所有事,便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于是转身,离开小筑。 矮几前,仿若石雕的公孙佩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真的,公孙佩虽然于早年闯荡江湖的时候没干啥好事儿,但他内心世界的价值观还是很正的,为徒者尊师重道,为友者肝胆相照,不是这样吗? 经此一事,公孙佩的价值观也是稀碎稀碎…… 皇宫,御医院。 正如解风情所料,御叶虽然没有心跳,但并不意味着死亡。 而让解风情意外的是,屈平并没有从脉象中感受到蛊王的脉息。 这不正常。 即便蛊王与御叶心脏相融,但它依旧是独立存在的个体。 御叶心跳停止,并不意味着蛊王心跳也会停。 苗疆蛊王的生命力之强,但凡它在宿体之内,纵宿体身中剧毒也不会影响到蛊王。 最后,屈平与解风情分析得出的结论是。 蛊王已然离开御叶……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黑瓷茶碗 纵然匪夷所思,却是事实无疑。 不幸中的万幸,御叶还有一线生机。 这要归功于蛊王在他体内的这些年不断分泌出一种特殊物质,可以确保御叶‘死’而不僵。 可要如何让御叶醒过来,谁也不知道。 御叶到底能坚持多久,亦无人知晓。 当晚,解风情书信回苗疆,希望苗疆主能够尽快找到救治御叶的办法……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拿到胭脂坊的密件之后,庚博远对于自己与流刃经常碰面的民宅多了几分顾忌。 是以在那之后,庚博远便未再去过那里,与流刃见面的地点亦换了别处。 狡兔三窟,作为颖川智者的庚博远不会只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夜已深,庚府内灯火通明。 金翠楼的生意渐渐恢复,赛金花终是得空过来,做了一桌膳食。 每一道菜,都是庚博远的最爱。 厅内瑶琴声如天籁,赛金花着一袭浅色衣裳,指下吟猱余韵,细微悠长。 庚博远则坐在桌边,静静看着眼前女子。 世事变迁,不变的是眼前女子的倾城容颜。 曲终人在,赛金花缓缓起身走过来,“几日不练,音色有些调不准,让你见笑了。” “好听。”庚博远将倒好果酒的夜光杯端过去,“这辈子听不够,下辈子也听不够。” 赛金花鲜少露出娇羞神情,接过酒杯,“今日太学院对弈,没想到是和棋。” “是呵,没想到容世子棋艺如此精湛。”庚博远讨厌凤天歌,自然对容祁也无甚好印象。 赛金花抬头,“我是没想到御小王孙的棋艺会那样精湛,容世子毕竟是文府棋室教习,他棋艺厉害理所当然。” 庚博远垂眸,冷光微闪而过。 “说起棋艺,容世子跟御小王孙好到什么程度我是不知,可逍遥王爷坏到什么程度我倒是领教了。”赛金花忽想到北冥狄白天被揍惨的模样,还怪有些心疼的。 只是那抹心疼落在庚博远眼底,无端生出几分敌意,“逍遥王近段时间住在金翠楼?” “若非如此,金翠楼怕早就消失在玄武大街上,再无翻身之日。”对于逍遥王,赛金花心存感激。 庚博远低下头,“金翠楼遭难,我没能力帮你……” “若不是你,我哪会从天牢里那么轻易走出来,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赛金花拾起竹筷,给庚博远夹了块鱼肉,“只要你能平平安安,我便没什么好求。” 看着碗里的鱼肉,庚博远忽然攥住赛金花手腕,眸间深邃满溢深情,“我想娶你过门。” 旧事重提,赛金花也只是一笑,“这样就很好。” “这样不好,我想给你名分。”庚博远重声开口,声音异常坚定。 这是庚博远第二次在赛金花面前表达这样的意愿。 赛金花从来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她此生唯一做的一件拖泥带水的事,就是与庚博远的这段情。 当年因为门第,因为出身,因为世俗,她最终没能进庚府的门。 二十八年之后,她若再进庚府,妥协的是什么? 赛金花抽开被庚博远握住的手腕,“不作庚府媳是当年我在这座庭院里,当着整个皇城的人说出的话。” “现在不一样,高堂已逝……” “可我还活着。”赛金花直视庚博远,“只要我还活一天,我的话,就作数。” 赛金花纵是风尘女,却也有自己的傲骨。 当年庚府老夫人诓骗庚博远愿意接纳赛金花,却在大婚那日于喜堂谩骂摔打,给尽赛金花难堪。 三扫出门,赛金花便在庚府门外立下誓言。 此生不作庚府媳! 如果不是真的爱,不是庚博远同样立誓此生不娶,她便再心痛也不会与眼前这个男人藕断丝连。 “吃吧,快凉了。”想到当年,庚博远满心愧疚。 那时的他,懦弱了。 可人生父母养,他又如何能违背母亲的意思。 厅内一时沉静,两个人相对无言。 饭后,庚博远刻意留下赛金花为其煮茶。 气氛依旧沉闷,直到赛金花端过庚博远递过来的茶碗,眼中微亮,“这只茶碗好精致。” “是精致,如你一般。”庚博远很少说情话,这样说出来自己先不好意思低下头。 赛金花只是笑笑,品了茶。 临走时,庚博远定要将那只黑瓷茶碗送给赛金花。 经过饭桌上的事,赛金花便不好推辞,遂将那只瓷碗带回金翠楼…… 酉时的柴府,寂静无声。 赵嬷嬷在房间里替柴怡铺床,待她铺好床褥转身时分明看到梳妆台前,柴怡左手指尖在烛光的映衬下鲜红如血。 “小姐,时候不早了……” “怎么会这样?” 柴怡未理赵嬷嬷,双眉紧蹙,紧紧盯住自己指尖,“我在太学院时明明以蛊母释放出召唤蛊王的信号,为何蛊王到现在都没出现?” “小姐,那蛊王在御叶体内存活十几年,不会那么容易抽离吧?”赵嬷嬷小心翼翼道。 柴怡狠戾转眸,“你懂什么!眼下这只蛊母已与本小姐体内阴兽结合,它现在是苗疆之王,只要它发出召唤,蛊王又如何!” 赵嬷嬷低头,不敢作声。 就在这时,外面府门传出动静。 赵嬷嬷慌乱抬头时,柴怡指间已然恢复到原本枯黄的状态,“扶本小姐到床上。” “是……” 片刻,房门响起。 赵嬷嬷依着柴怡的指示走过去打开房门,“少爷……” “小姐睡了吗?”柴晔轻声问道。 “哥哥……” 听到声音,柴晔这方走进房里,轻浅迈步行至床榻旁边 ,“怎么还没睡?” “我在等哥哥。”柴怡搥床坐起来,伸手拉住柴晔,“知道哥哥回来我才能安心睡。” 柴晔笑着揉了揉柴怡的脑袋,“我要怎么养才能把你养胖些呢!” “赵嬷嬷,明早给我多加两个豆沙金卷。”柴怡特别乖巧道。 看到妹妹这样懂事,柴晔欣慰不已,“小怡,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哥哥你说!”柴怡狠狠点头。 “下月初八是黄道吉日,我跟你谢姐姐商量过,暂时把大婚的日子定在那一天……”柴晔试探着开口,“当然,大婚之后我们是住在柴府还是谢府听你的,你想住哪里我们就陪你住哪里……” 柴怡突然松开柴晔,双手不自禁揪住自己散落在胸前的头发,慢慢卷起。 “小怡?” “住谢府吧,谢姐姐应该不喜欢住这里……” 群里之前的活动结束啦,中奖名单:萧器兮、鹤哥哥、启沧澜夫人、残阳铺水、我瑟爹的盛世美颜、凤唳琴尘、臻幸运的星星、余生醉爱、晴天的风景、鸠祁,恭喜各位亲!另,江山过半,友情长存,期待亲们能与小云一路相伴,谢谢!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北冥狄做梦了 柴怡的话让柴晔备感欣慰,至少没有反对。 也因为此,柴晔觉得自己在大婚这件事上亏欠妹妹,于是又陪柴怡聊了许久方才离开。 房门闭阖,赵嬷嬷送柴晔出去后转身回到内室,整个人惊在那里。 床榻上,柴怡竟变成谢如萱模样,唇角微微勾起。 看似在笑,却让人打从心尖上生出寒意…… 苗红袖身在御医院,醒过来的时候解风情在她身边,已经不知道陪了多久。 “御叶……御叶!”床榻上,苗红袖猛坐起身,清澈灵动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 脑海里,高台上的情景再次浮现。 苗红袖眼泪忽坠下来! “袖袖!” 眼见苗红袖欲冲下床榻,解风情拦住她,“御叶就在隔壁,他没事!” “不可能,他没得心跳了!”苗红袖狠狠推开解风情,鞋子都忘了穿,大步冲出厢房。 解风情随后紧追,待他走进隔壁房间的时候,分明看到苗红袖正握着御叶皓腕,一动不动。 他走过去,停在苗红袖身边,“袖袖,御叶虽然没有心跳可他……” “咋会这样的……”苗红袖猛抬起头,满含泪水的眸子溢出无尽悲伤跟绝望。 解风情从不曾看到自己妹妹有过这样的表情,他忽然就明白了。 “御叶身体里有蛊王,那只蛊王是睡觉了还是咋!”苗红袖始终没有松开御叶手腕,她紧紧握住,依旧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征兆。 解风情不知道该如何跟苗红袖解释,除了等苗疆主的回信,他无计可施。 忽的,解风情见苗红袖正朝御叶掌心灌涌真气,猛拦住她,“你做什么?” “蛊王不管用我就用蛊母救他!”苗红袖推开解风情,执意提升真气! 解风情脸色骤变,“你未用蛊母验心,贸然以蛊母救他反而会害了他……” “风情哥哥。”苗红袖转眸看向解风情,含泪的眸子微微颤动,“我与小叶子还需要用蛊母验心么……不需要。” 就在苗红袖再次灌涌内力时,解风情陡然上前拉开她的手,“不可以!” “为啥子不可以!” “因为你体内根本没有蛊母,现在蛰伏在你身体里的,是蛊王!”解风情眉峰紧蹙,重声开口。 房间里骤然沉寂,苗红袖仿若石化般站在原地。 许久,她挣脱解风情,猛然运转内力自查。 竟真的,不是蛊母。 “为啥子是这样?”苗红袖茫然抬头,带着震惊跟疑问的眸子颤抖不休。 解风情并不曾亲眼看到,但他多半猜出前因后果。 于是他将自己的猜测如实道出,那晚他不会无缘无故昏睡过去,而苗红袖也不会只因为十几只蛊虫就能‘起死回生’。 直到昨日高台,他感觉不到御叶体内蛊王。 那一刻,真相大白。 “袖袖,现在你身体里的蛊王是御叶的,蛊王不似蛊母,一生只易一次主,你再把蛊王送回到他体内,倘若蛊王排斥,你跟御叶都不能活。”解风情神色肃然,“袖袖,我知道你想救御叶,你放心,我已经去信苗疆,总会有办法。” 苗红袖呆怔在原地,她缓缓抬头,眼泪如柱,“小叶子不晓得,蛊王离体他会死的?” 解风情没说话,苗红袖却已然得到答案。 “风情哥哥,你说过如果哪个男人肯为我死……”苗红袖缓慢转身,看向床榻上紧闭双眼的御叶,眼泪无声滑落,“我就得到爱情了。” 看着一直以来都跟跳马猴子欢腾似的苗红袖突然安静下来,解风情心痛。 她是得到爱情了,可这爱情来的会不会太迟? 解风情不想打扰他们,转身悄然退出房间。 院中,凤天歌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他走过去,“天歌。” “他们……”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蛊母验心,在此之后,我只相信自己的心。”解风情站到凤天歌身边,神色怅然。 凤天歌明白解风情的意思,“御小王爷真的没事?” “人事尽听天命,看他造化吧。” 谁也不知道未来,御叶跟苗红袖的结局。 会如何…… 此时药室,屈平在矫情。 至少在容祁眼里,屈平想要离开皇宫的想法既幼稚又不现实。 他走了,御叶咋办?景帝咋办?他想吃药丸的时候去找谁? “愿赌服输,谁叫你去赌的?”容祁坐在药案对面,觉得问题的根本原因在屈平自己。 屈平都给气笑了,“容祁你损不损,你明明知道是和棋,明明知道我拿出大半身家赌你赢,你现在跟我说愿赌服输?” “本世子不知道是和棋。”容祁摇头。 真的,屈平再激动一下下都能站起来,“你特么再说一遍!” “本世子不知道是和棋。”容祁特别真诚道,“我还能再说一遍。” “你不知道是和棋你叫江棠拿焚天下注?你是不是当我傻?”屈平怒怼。 听到屈平开口,容祁震惊,“你听谁说的?” “公孙佩!”屈平冷哼道。 容祁拍案,“那个混蛋!他怎么敢把下注人的底细透漏出去?他不知道这是违反行规的?” 屈平呵呵了,“他非但告诉我,还把这事儿告诉给凤天歌,你说凤天歌要知道你是故意和棋,会不会觉得自己眼瞎?会不会觉得解风情才是真爱?” 眼前一闪,屈平眨眼功夫药室里空空如也。 事实是,公孙佩昨晚过来把容祁偷偷押注和棋的事告诉他之后,二人一肚子苦水没处倒,借酒消愁到最后,一起合计把这事儿告诉给了凤天歌。 御叶若输便会拿五十个亿出来的事,他俩都知道…… 玄武大街,金翠楼。 北冥狄伤的不轻,昨天被人从太学院抬回来的时候不省人事。 混沌中,北冥狄眼前一个巨大棋盘,盘中黑白子疯狂绞杀。 黑子节节败退,白子步步紧追。 最终,白子势如破竹将黑子逼至绝境! “白子胜!” 床榻上,北冥狄突然高喝,吓坏了正在桌边倒水的赛金花。 顾不得洒在手背上的热水,赛金花急步走过来,“王爷?” 恍惚中,北冥狄缓缓睁开眼睛,尔后大笑。 “御叶输的一塌糊涂,一塌糊涂!”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谢谢你也爱我 御叶输? 赛金花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爷说什么?” 这会儿床榻上的北冥狄彻底醒过来,猛起身时方才感觉到自己身体就像被几百辆马车狠狠碾过,没有一处不疼。 “王爷别乱动,大夫说王爷断了一根肋骨,身上大大小小十几处伤,需要好生休养。”赛金花扶着北冥狄小心翼翼靠在床头,“王爷只是去看棋,怎的受这么重的伤?” 被赛金花提醒,北冥狄恍然想到武院对弈,“本王就知道容祁那小子厉害!胜的不费吹灰之力!” 赛金花狐疑看向北冥狄,“王爷……你没事吧?” “本王没事,就是有点儿口渴。” 这会儿赛金花方才想到刚刚倒的那碗水,于是走回去端水过来,“王爷慢些喝。” 北冥狄接过瓷碗,咕嘟咕嘟喝净之后正想把碗递回去的时候,视线不禁落在手里的瓷碗上,“这是……” “这是黑瓷,花纹跟样式都十分别致。”赛金花对瓷器没有研究,就觉得这只碗特别漂亮,而且那会儿在庚府她也只是想缓解尴尬罢了。 “哦……”北冥狄托着手中瓷碗,翻来覆去看个不停,“好看……真好看……” “王爷若是喜欢,便送给王爷了。” 除了找人对弈,赛金花鲜少能看到北冥狄对什么事物感兴趣,再加上她素来不是小气的人,尤其在赛金花眼里,北冥狄对金翠楼的护佑又岂是这只瓷碗可抵。 “本王在你这里吃,在你这里住,若是临走再从你这里拿东西,那就太不好意思了,不要不要……” “王爷要走?” “是啊!御叶输成那个鬼样子,本王必须要回逍遥王府,好好安慰他!” 就在北冥狄兴致冲冲时,赛金花终是开口,“虽然我不知道王爷怎么会有这样的认知,但据一同看棋的人说,容祁跟御叶是和棋并无输赢。” “不可能!”北冥狄明明记得白子胜。 “王爷看到最后了吗?” “看到最后了啊……本王看到最后了吧……”北冥狄以手抚额,可劲儿想了想。 赛金花又道,“他们说高台上御叶因急火攻心晕倒至今不省人事,这个王爷看到了吗?” 北冥狄一脸懵逼抬起头,他怕不是看了一场假棋…… 午时将过,凤天歌着一袭白衣走进鱼市南无馆。 商战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连日来,宋羽白疯狂抢占南无馆在各处的生意,哪怕是之前已经归于南无馆的商路也被宋羽白强行斩断。 一连两日,南无馆毫无还击之力。 因为南无馆的账面上,分文不存。 “四姑娘,再这么下去,我们可能真的支撑不了多久……”黎啸天在外还强撑着维持南无馆的风光跟体面,稳定人心。 可他比谁都清楚,南无馆后备财力不足,这场仗怕是要输。 凤天歌何尝不知道南无馆现在的处境,她握着手中账簿,低头不语。 黎啸天知道凤天歌想要独处,悄然退离。 看着桌案上的账簿,凤天歌美眸凝蹙。 认输? 那便意味着之前所有的努力都要付诸东流。 非但南无馆、金翠楼,连四海商盟亦会因为此番商战变成一具空壳,而且没有南无馆作为财力支撑,她这条夺权之路又能走多远! 不认输? 不认输还能怎么办,她没钱了。 凤天歌没有在南无馆呆多久便悄然离开。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就那般恍恍惚惚到了幽市。 就在凤天歌恍然想要离开时,温慈出现。 “天歌姑娘,我家盟主由请。” 凤天歌不禁抬头,眼前温慈让她想到初见。 ‘这位姑娘,我家公子说了,以后姑娘若在幽市遇事,大可到四海商盟来找我家公子。’ ‘你家公主子是谁?’ ‘四海商盟,温玉。’ 眼见温慈转身走在前面,凤天歌稍作犹豫,跟在后面。 两条巷子,凤天歌进了四海商盟。 “天歌姑娘,请。”温慈没有上前,恭敬道。 凤天歌点头,缓步迈上阶梯。 雅间外,凤天歌沉默片刻,缓缓推开房门。 绛紫色的长袍,腰间配一条金丝蛛纹带,墨发以镶碧镏金冠束起,身材颀长,笔直如松,脸上的金色面具,那样熟悉。 “歌儿,你坐。”与往日不同,纵然带着面具,容祁口中所唤,依旧是他的歌儿。 凤天歌浅步过去,坐下来,“盟主找我有事?” “有事。”容祁与凤天歌同坐,临面而视。 “昨日对弈,我是故意和棋。”容祁没有自称盟主,他抬头看向凤天歌,“对不起。” “原因是?” “御叶对棋艺有执念,我却志不在此,如果昨日我拼尽全力赢了御叶,虽然可以拿到御城财力支持,可换来的却是御叶余生都不能释怀,如果只为一己之私而毁了另一个人半生自在,我真的做不到。” 容祁抬头看向凤天歌,“我清楚那五十个亿于南无馆而言意味着什么,但在最后一刻,我还是决定和棋,成全御叶的尊严。” 凤天歌美眸微颤,“所以你觉得,我会怪你?” “你该怪我,这次是我意气了。”容祁歉疚看向凤天歌。 “那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 “我还是会和棋。”容祁无比坚定道。 虽然隔着面具,凤天歌却能感受到容祁此时脸上的那份坚定跟决绝。 “所以我才喜欢你啊,才会义无反顾的爱上你。”凤天歌弯起的眼眸,就像是悬在夜空上的弯月,美的让人窒息。 “谢谢。” 容祁缓慢抬手,轻轻摘下面具,“歌儿,谢谢你也爱我。” 这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我爱的人也刚好爱我。 凤天歌温柔浅笑,“我也是一样。” 明明是最难过的一段时光,因有彼此便也觉得有了希望。 “歌儿,南无馆不能认输,已经走到这一步,我们除了坚持下去没有别的选择。” 容祁眼神坚定,“我已经让温慈出手四海商盟在各处的产业,无论结果如何,我愿与你一起走到尽头,纵头破血流,容祁绝不后悔。” 面对这样的男人,凤天歌又为何要后退。 “那就,拼战到底。” “拼战到底。”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钱到手了 对于和棋,既在凤天歌意料之外,又在她意料之中。 她坚信容祁的棋艺,又坚信容祁的品格。 诚然失去御城五十个亿让南无馆深陷危机,可凤天歌并未因此而有一丝丝责怪容祁的意思。 她为这个男人骄傲。 至于商战,至于未来,纵使困顿难行,亦当砥砺奋进。 酉时的延禧殿,灯火通明。 凤天歌跟容祁前后脚迈入时解风情正坐在桌边,静默等待。 桌上的菜十分丰富,都是凤天歌不爱吃的。 这也怪不得解风情,实在是容祁把月牙贿赂的太好,是以月牙告诉解风情的菜谱便是这样。 “我们在外面吃完……” 容祁从来没有喜欢过解风情,哪怕这些菜都是凤天歌最讨厌的,他亦不想他家歌儿与解风情坐在一起。 看着就心烦。 “你若吃完就先回房休息。”凤天歌瞥了眼容祁,对于容祁这种小孩子的心性,她无可奈何,但也绝对不会纵容。 一来抛开和棋之事,御叶是在高台上晕倒,倘若这件事御王追究起来,解风情至少还能替容祁说话,二来解风情是友非敌,凤天歌总不能拒人千里。 容祁莫说没吃饭,吃饱了他也不会走。 对于眼前一幕,解风情只是笑笑。 且待二人落座,解风情抬手欲替凤天歌斟酒,却被容祁直接抢过酒壶,“歌儿你不能喝酒,对身体不好。” 没有绛紫长袍跟金色面具压在身上,容祁这股浮夸风真的是怎么都压不住了。 凤天歌自然不会拂解风情的面子,直接将酒壶握在手里,“少饮无妨。” 见凤天歌两次皆向着解风情,容祁呶呶嘴,托腮仰头,四十五度角望天。 “解寨主这两日辛苦,天歌敬你。”凤天歌懒理现在的容祁,端起酒杯面向解风情。 解风情自不会推辞,二人共饮。 待解风情撂下酒杯,“眼下这皇城里,怕也只有我是个闲人,何来辛苦呢。” “你说的很对。”容祁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容祁。”凤天歌凝眸看过去,佯装嗔怒。 “无妨。”解风情转身自旁边矮凳上拿起一个紫色方盒,双手端向容祁,“御小王爷吩咐我,必要将此物亲手交给容世子。” 容祁跟凤天歌皆是一惊,御叶至今昏迷,所以这方盒里的东西必是御叶早在对弈之前便交给解风情的。 会是什么呢? 以容祁对御叶的了解,这必定不是什么好玩意。 凤天歌对御叶并不了解,所以面对眼前方盒亦十分谨慎。 “容世子莫不是不敢接吧?”解风情浅笑,挑眉问道。 容祁能叫解风情看扁了? 接谁不敢! 他就是不敢打开! 此时接过方盒的容祁将其摆在桌边,低头暗忖。 到底,什么玩意? “不然世子拿回来,风情替你打开?”解风情唇角笑意渐浓。 出于担心,凤天歌随即伸手,“我帮你打……” 容祁到底也是血气方刚的好男儿,这种时候他若叫凤天歌帮他打开,以后不要做男人了! 就在凤天歌伸手刹那,容祁打开方盒,里面之物让他瞠目结舌。 “什么?”凤天歌好奇看过去,亦震惊。 整整一摞银票,首张便是十万两! 这么厚一叠,目测也要几十个亿! “这稀几咯亿兮……” 容祁舌头打结儿,从嘴里吐出的字没有一个在音调上,但解风情听懂了,“这是御城对二位的诚意,今后风雨同路,生死相随。” 凤天歌震惊抬头,“这是御小王爷的意思?” “自然。”解风情比谁都清楚,打从御叶选择来齐都,选择与颖川撕破脸那一刻开始,他便心向凤天歌。 即便初时没有伸出援手,那也是因为想替御城争取最大利益,但在方向上,御叶从未迟疑过。 “御叶不是说本世子赢了他才会给钱?”容祁单纯的,只是疑惑。 御叶的确这样说过,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这些钱之所以落到解风情手里,是因为御叶对玄柯早有嘱咐。 若赢,自然依赌约行事,若不赢便将钱交给解风情。 御叶与解风情一起长大,难得见解风情在感情的事上认真。 他求而不得,便不想自家兄弟与他一样下场。 然在解风情看来,既然求而不得,便求些可得的。 成全,何尝不是爱。 “御小王爷如何想,解某并不知道,只是照作。”解风情浅淡抿唇,“盒内五十个亿,风情已依御小王爷之托交到容世子手里,至于容世子……” 容祁未及解风情说完,直接将盒子叩起来,交给凤天歌,“歌儿你拿着。” 凤天歌并未推辞,且不说南无馆与四海商盟已经紧紧绑在一起,眼下御城选择追随她,她便更不能放弃。 拿过方盒之后,凤天歌当下起身离开延禧殿,赶往南无馆。 快一刻,便是抢占那一刻赢的希望…… 厅内,容祁心情大好食欲大增,加上解风情做的都是他最爱吃的菜,于是拿起银筷大快朵颐。 看着眼前容祁吃的欢实,解风情忽然恶趣味朝前凑了凑,“既然容兄这么爱吃风情做的菜,那从今以后的日日夜夜,风情都做给你吃如何?” “噗—” 容祁喷了…… 夜已深,南无馆内灯火骤然。 黎啸天知凤天歌突至,急匆赶过来。 当看到眼前厚厚一叠银票时,黎啸天双眼骤亮,激动的几欲落泪。 他料想南无馆,可能不会输了。 除了御城的五十个亿,凤天歌在来的路上收到了忘忧城的回信,信中无字,装的是三十个亿的银票。 是以现在摆在南无馆桌面上的银票,整整八十个亿。 所以说上天总会眷顾那些拼命奋进,从不退缩者,而那些在距离成功只差最后一步掉转回头的人,不再少数…… “四姑娘,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与之前语气不同,黎啸天的声音充满斗志。 “反击。” 凤天歌将银票推向黎啸天,“你当知道,宋羽白就是司徒胤,据我所知,司徒胤这些年游历各国,生意每每做的风生水起时他就会因为错失良机亦或估算误差而倾家荡产,而每次他估算错误的,都与一样东西有关。” 第一千零二十章 闺阁女子也疯狂 “翡翠?” 黎啸天与思凰阁斗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自然也发现这个端倪。 凤天歌点头,“但凡涉及到与翡翠有关的产业,宋羽白就从来没有判断对过。” “四姑娘的意思是?” “引宋羽白,入手玉石……” 擒贼擒王,攻人攻心。 眼下有了足够的财力支撑,加上商战已经到最后关头,就算宋羽白心态再好,他此时的心也当像一根弦紧绷,越到这个时候人心越容易被干扰跟误导。 除了让黎啸天引宋羽白投注翡翠玉石,凤天歌更安排下去,将当年司徒胤败光司徒世家的始末,大肆宣扬。 别问凤天歌为何知道的那么清楚,当年让司徒胤败北的人,正是烈云十三宗里的凤凰。 在她还是独孤艳时,凤凰主管商路,这件事凤凰曾与她提起过。 那时凤凰过往说之,她便过往听之,并没有将此人放在心上。 故而她并不知道也不关心司徒胤后来的情况,直到赛金花与她重新提到这个名字。 这一刻,凤天歌方才恍然,前世的恩怨情仇从来没有离她远去,唯一不同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看似平静的夜悄然而去,只是这一夜决定了谁的生死,又决定了谁的胜负。 谁又,知道呢…… 第二日早朝之后,谢如萱向凤天歌告假三日约好与柴晔一起购置大婚用的东西,虽然这是第二次为自己的大婚筹备,可她依旧很开心。 只是临近午时,她都没有在幽市绸缎庄前,等到柴晔。 靠近玄武大街的巷子,有一家极为隐蔽跟清净的酒肆。 柴晔一路跟着那抹身影来到这里,酒肆在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却十分别致。 一楼大堂,星星点点坐着几位客人,柴晔见店小二过来直接指向二楼天字一号的雅间,“一起的。” 店小二闻声,自然不会另外招呼。 于是柴晔转身,踩着轻浅的步子上了二楼。 雅间房门紧闭,但因隔音效果不好,柴晔只是接近雅间便听到里面有声音传出来。 “项晏,我都已经要大婚了,你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雅间里,柴怡变成谢如萱模样,看着眼前的赵嬷嬷,“今日是我们最后一次在这里见面。” “如萱,你不能这样对我!”赵嬷嬷按着柴怡事先给她的台词,一字一句说出口。 此时的赵嬷嬷甚至还是平日的装扮,没有丝毫改变。 熟悉的声音陡然响起,柴晔本能靠过去,耳畔莫名响起一阵幽远诡异的铃铛声。 “我爱的人是柴晔,不是你!”柴怡余光瞄向房门,继而走向赵嬷嬷,“那晚是因为我们中了情花之毒,为解毒我们不得不如此,我跟你说过,忘了那一夜!” “怎么能忘!你已与我有夫妻之实,如今我如何甘心眼睁睁看着你嫁给柴晔?如萱,不要嫁给他!” ‘啪—’ 就在赵嬷嬷冲过去欲将柴怡抱在怀里一刻,柴怡猛抬手,“项晏,你别太过分!” 房门外,柴晔看到的却是谢如萱跟项晏纠缠在一起。 他本能想要冲过去,可脑海里反复回响的,却是‘那一夜’。 “如萱!就算我不说,你不说,待你与柴晔洞房他一样会知道你非完璧,届时他会原谅你?”赵嬷嬷捂着脸,带着感情说出早就写好的台词。 “那是我跟他的事……”柴怡渐渐缓了语气,“项晏,如果你真爱我,就该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我不能没有柴晔,求求你……” 赵嬷嬷正想说什么的时候,柴怡忽然变脸,五官扭曲的不成人形。 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赵嬷嬷仍觉恐怖。 稍顷,柴怡变成了陌生人的模样。 “小姐?”赵嬷嬷试探着开口。 “你说,哥哥为什么不直接冲进来问清楚?” 柴怡声音虚弱,抬手叩住桌案坐下来,虽然她体内已有蛊母助她练就‘换脸术’,可因为没有蛊王的加持,每次换脸于她都要承受拆筋抽骨的剧痛,而且换脸术太伤皮肉,每用一次都要间隔至少十天。 也就是说,一个月只能换三次。 “老奴觉得……少爷是……” “他是害怕一旦冲进来,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柴怡瞥了眼房门,“他是真的喜欢谢如萱。” 赵嬷嬷低头,不再言语。 “可惜我不喜欢那个女人。” “那若少爷找另一位心仪的女子,小姐又喜欢……” “我不喜欢,跟哥哥亲近的任何女人。” 冰冷气息陡然充满整个雅间,赵嬷嬷吓的赶紧缄言,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距离对弈已经过去两日,直到容祁忙完所有事,方才想起早早被自己派到金翠楼的狄皇叔。 午时过后,容祁一袭白裳,手里提着许多糕点丰姿卓然走在玄武大街上。 自高台上定情一吻,眼下整个皇城的闺阁女子仿佛集体陷入失恋的悲情中,更有甚者在家寻死觅活。 当然也有个别极端女子自我幻想被抛弃,直接尾随容祁,做出极端之举。 哗啦— 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容祁没躲,顿时浇成落汤鸡。 就在容祁想要怒问是谁的时候,一妙龄女子突然从屋顶上站起来,悲壮异常,“容祁!你这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奴家一天爱你三千遍,你却背着奴家去亲别的女人!你说过你最爱的女人是我!” 容祁欲开口解释时又一盆冷水浇灌下来,“容祁!你说过你会娶我!你倒是来娶我啊!” 面对此情此景,容祁就想说一句话。 如果那些话是他说的,他当场死在这儿都可以! 二女相争,必有一疯。 容祁则在屋檐上两个女人的对骂中,兜着两盆水的分量入了金翠楼。 相爱的人,总会心有灵犀。 金翠楼的密室里,凤天歌与赛金花正研究新建谍路的相关事宜,抬头便见容祁湿身走进金翠楼。 赛金花注意到凤天歌的目光,不禁抿唇,“容世子真是不错。” 凤天歌转眸,只是笑笑。 对于赛金花的赞许,她表示认同。 三楼雅间,北冥狄正抱着那只黑瓷碗发呆。 以他对黑瓷的研究跟鉴别,这只瓷碗一定有问题。 很大问题……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黑瓷碗的秘密 北冥狄对于黑瓷的喜欢,缘于他对佟兮的喜欢。 那年佟兮待字闺中,那年黑瓷还只在皇家里流行。 少年北冥狄有一次拿着黑瓷长颈瓶去找佟兮时,佟兮一眼就看中那只长颈瓶。 黑色釉底配白色纹路,与黑白子相得益彰。 自那之后,北冥狄就喜欢上黑瓷了。 有时候我们喜欢一件东西很简单,就是因为那个人喜欢。 房门开启,容祁拎着还滴水的糕点走进来,地面被他踩的湿漉漉的。 “王爷好雅兴。” 听到容祁声音,北冥狄瞬间从雅兴变成兽兴,要不是手里那只是黑瓷碗,他能直接砸过去,“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是舔着脸进来的。”容祁忒知道北冥狄想听什么了。 床榻上,北冥狄狠狠送给容祁两个白眼,“来来!和棋是啥意思你告诉本王!” “所以说,我早就劝王爷莫要终日痴迷棋艺,有空多读点儿书,对你有好处。”容祁抖着一身湿漉走到床边,抬眼时乍一惊,“王爷这是……被谁揍的?” 提到挨揍,北冥狄也很憋屈,“你应该问本王是被谁谁谁谁谁揍的!” 不过三天时间连着被人群殴两次,北冥狄觉得自己的人生,可能走到了低谷。 如此,容祁便不问了。 “既然王爷没事,我就先走了。” 这样一个多事之秋,真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在容祁欲走时,北冥狄当即叫住他,“别走啊!看看这样!” 于是在容祁转身一刻,北冥狄将手中瓷碗举了过去。 容祁定定看着眼前瓷碗,又看了看北冥狄,“这碗……釉面细腻?” 北冥狄摇头。 “色彩柔和?” 北冥狄摇头。 “胎体轻薄?” 北冥狄摇头。 “告辞。”容祁咋那闲! “你是不是瞎,这碗是黑色的!”北冥狄着急外带几分嫌弃道。 容祁无语,后脑滴汗。 “你过来!”北冥狄朝床尾处的容祁招手。 容祁呵呵了,这招儿他没少使。 不用想,他要过去那只黑瓷碗一准儿落他脑袋上。 眼见容祁一张贼精明的脸露出‘休要骗我’的表情,北冥狄恨的牙痒,“本王肋骨都折了,我能咋的你?” 容祁恍然,可不是。 “王爷有何指教?”容祁凑过去,狐疑开口。 “这只黑瓷碗很有问题,你看看!”北冥狄将手里之物递给容祁,神色肃穆。 容祁见北冥狄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接过瓷碗。 然,无果。 “这种质地的黑瓷器只有官窑能烧制出来,而且每月烧制的数量有严格把控。”北冥狄刻意压低声音,凝声道。 容祁拿着瓷碗,微微点头,“然后呢?” “官窑每烧制出一批黑瓷器,都会先送往皇家预定的各个府邸,之后才会由朝臣挑选。”北冥狄又道。 容祁没吭声,他知道北冥狄想说的绝对不是这些。 “这只瓷碗,本王没见过。”北冥狄信誓旦旦看向容祁。 容祁则抬头迎向北冥狄的视线,“王爷到底想说什么?” “啧!本王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容祁一脸懵逼,这厮说了什么? “逍遥王府一直都有跟官窑预定黑瓷,也就是说官窑只要烧制出一批黑瓷,每一件都要选其一送到本王府邸,本王没见过这一只则说明这只瓷碗是新烧制的,依官窑烧制时间,至少不超过五天。” 北冥狄没给容祁质疑时间,“那这只碗为何会出现在金翠楼,你不觉得奇怪?” 容祁摇头,又茫然似的点了点头。 “只有一种可能,这只瓷碗是掌管官窑的廖永俊私下里赠给赛老板的。” 容祁恍然,有可能。 “廖永俊家有正妻,妾室七房,他就是个花心白眼狼,本王以前觉得庚博远不是个男人,廖永俊他就不是个人!本王跟你说,这件事很重要,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赛老板被廖永俊那孙子给骗了!” 容祁听来听去,听出了八卦的味道。 “你说廖大人喜欢赛老板?”容祁挑眉。 “否则呢?这只刚刚烧制的黑瓷碗就是证据!廖永俊这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北冥狄狠呆呆开口,愤怒至极。 容祁对于这一说法持保留态度,“你就敢保证这碗是廖大人送的?” “必是他送的无疑!至少到现在为止,这玩意只有他手里有!”北冥狄言之凿凿。 那么问题来了。 “王爷这样关心赛老板,是几个意思?” “一个意思!像赛老板这样的好人,不能让廖永俊给毁了!” “那王爷觉得,赛老板选择谁才不会被毁?亦或赛老板若是愿意成为逍遥王府的女主人,王爷是不是愿意……” ‘咔嚓—’ 北冥狄抬手想要抽容祁耳光,结果力道太大,又折一根肋骨…… 春夜月明,剪剪轻风。 御医院外面的柳枝抽出新条,随风微摇,荡起相思无尽。 厢房外石台旁边,苗红袖静静坐在石凳上,低头不语。 这可能是凤君离有史以来第一次看到眼前丫头还能有这样安静的时候。 对弈那日,凤君离亦在场。 高台上的事他看的一清二楚。 那一刻,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御小王爷还好吗?” 凤君离一身黑色长袍,墨发以玉冠束起,端坐时身姿笔直,英俊容颜在月光的映衬下多了几分柔和。 苗红袖依旧侧着身子,低下头,“不好。” “御小王爷的状况我也有了解,你放心,吉人自有天相,御小王爷定能醒过来。” 凤君离再想劝慰时,苗红袖突然扭过身,抬头一瞬,两只眼睛肿成核桃一样,“你真觉得他能醒过来?” 这样的苗红袖,着实让人心疼。 “定能。”凤君离狠狠点头。 苗红袖随后笑了,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他说过会保护我一辈子,所以他不会死,他不敢。” “你别担心……” “我不担心!”苗红袖猛然挺身,倔强仰起脸颊,“我知道他一定没事!” “嗯,御王小爷一定没事。” “凤君离。” “嗯?” “我不能嫁给你了。” 苗红袖毫不避讳凤君离的目光,无比坚定又肯定说出自己的决定,“我喜欢的那个,原来不是你。”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认哥哥 听到这样的话,凤君离并不意外。 他甚至有些欣喜,不是因为他终于可以不用娶苗红袖,而是苗红袖终于认清自己的心。 其实就算苗红袖在‘喜欢’他的时候,凤君离也没感受到那份‘喜欢’里参杂着真心,不是他迟钝,是他觉得苗红袖对他的感情,更多的是任性。 “我很高兴你能看清自己喜欢的人是谁,我亦感激你用蛊母救我,不管怎样,我凤君离欠你一条命。” “你不欠我,是蛊母愿意救你我才有机会救你。”苗红袖瞧着眼前的凤君离,“其实我晓得你不喜欢我,那你为啥子要娶我?”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凤君离说的一本正经,却叫苗红袖噗嗤一笑,“你们中原人都是这样报恩的?” “也不都是,至少我是。”看到苗红袖笑,凤君离总算松了口气。 “那我懂了……”苗红袖瞄了眼厢房,忽似想到什么,“虽然跟你做不成夫妻,那我做你妹妹好不?” 凤君离微怔,“什么?” “你对凤天歌那样好,等我是你妹妹了,你对我也会那样好?”苗红袖仰起小脸,期待问道。 凤君离点头,“会。” “嗯,那你答应我,你对我咋样就要对你妹夫咋样!”苗红袖一本正经道。 “你说容祁?” “我说的是……”苗红袖脸颊骤红,夜色都挡不住她脸上那抹娇羞。 凤君离恍然,“好。” “你可答应了,不许反悔。”苗红袖抬起手指,朝凤君离眨眨眼睛。 虽然凤君离觉得自己可能没什么能帮到御叶,但他既然答应,自然会做到。 夜色愈深,凤君离没有在御医院久留,起身后带着凤天歌给他的令牌,离开皇宫。 厢房里,灯火骤亮。 苗红袖将吹熄的火折子搁到桌边,转身一步步走向床榻。 已经整整躺了三天的御叶如初时那般,刚毅的俊脸苍白如雪,额间紫色如闪电般的胎纹暗淡的没有一丝光彩。 苗红袖缓缓坐到床边,脑海里尽是与御叶过往。 她拉起御叶的手,指尖相对的叩在一起。 “小叶子,从小到大都是你护着我,我不开心的时候你就笑,我以为你是嘲笑我,其实你是想逗笑我,我挨打的时候你骂我笨,却私底下去找那些人打架,受了伤还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你为我做的好多事我都记得,现在也换我为你做一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青色纹路自苗红袖雪颈缓缓蔓延。 纵无拔心之痛,蛊王离体也足可以用抽筋挫骨形容。 额头沁满冷汗,苗红袖却只盯着床榻上的男子,“苗疆只有一只蛊王跟一只蛊母,就算风情哥哥去信回苗疆,老东西也不会有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蛊王,如果蛊王不接受你……” 泪,无声滑落。 苗红袖停顿许久,终是开口,“那我们就死在一块。” 作为苗疆圣女,苗红袖对于蛊虫的了解又岂会少,她很清楚如御叶现在的状态,随时都有可能离开。 即便她赌赢了,他们之间也只能活下一人。 倘若她跟御叶注定不能在一起,苗红袖希望活在世上的那一个,是御叶。 不需要言语,此时她所做的一切便是对御叶最好的,爱的回应。 青色纹路疯狂攀爬上脸颊,苗红袖正承受着与那日御叶几乎等同的痛楚,冷汗淋漓,娇柔的身躯因为极痛而瑟瑟发抖。 然而苗红袖脸上那份坚定,却是更甚。 手腕处,青色蛊王在内力的催动下缓缓移向指尖。 痛至极处,苗红袖狠狠咬唇。 漫长的游移,蛊王终至指尖。 倏然! 青色蛊王冲破皮肉,进入到御叶体内。 痛在继续,苗红袖拼着最后残存的意识,以内力催动蛊王朝御叶心脏处游移。 烛光微闪,温暖着整个厢房。 烛油如泪,滚落盘中。 苗红袖终是力竭,模糊的视线里唯有御叶那张苍白如纸的容颜。 原来这许多年里,自己心里的风景。 也唯有他…… 夜尽,寒星隐灭。 延禧殿里也终于有了动静。 鉴于南无馆因御城的五十个亿解了燃眉之急,容祁这两日心情大好,于是早早到小厨房做了满桌早膳。 厅内,月牙替容祁打完下手便回了自己房间。 对于月牙不在厅内一起吃饭这件事是容祁的主意。 主要是防解风情。 推己及人,他太知道把月牙拉拢到自己阵营里的好处,简直不要太多。 内室房门开启,凤天歌走出来时便闻到一股香味从桌边方向飘入鼻息。 熟悉的味道,不猜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歌儿你起来啦!” 容祁顶着一张祸国俊颜颠跑着迎向自己女人,刚刚靠近便见凤天歌伸手过来,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好羞涩! 容祁瞬间脸红。 这一幕刚好被自厅门外走进来的解风情看到。 不同的角度,解风情看到的自然也是不同风景。 天知道,凤天歌只是替容祁擦掉沾在脸上的灶灰。 饭桌上,容祁心花怒放,那张嘴就跟长了青苔需要磨平似的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歌儿!昨天我去看逍遥王的时候听到一个惊天大秘密!”容祁顶着一张八卦脸,搬着椅子朝凤天歌凑了凑。 解风情自顾夹菜,心情可想而知。 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感越来越弱,可又舍不得离开。 “什么秘密?”凤天歌夹起鱼丝肉,味道滑而不腻,香甜可口。 “廖永俊你知道吗?他居然对赛老板心怀不轨。”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凤天歌当然知道廖永俊,那是她这两日最‘惦记’的人。 “怎么说?”凤天歌美眸微转,看似平静问道。 “他居然敢把刚出窑洞还没上报朝廷记数的黑瓷器偷偷送给赛老板,他这不是别有用心是什么!” 容祁不是温玉,言语间的表达自然不会太过讲究措辞,“逍遥王可说了,廖永俊不敌庚博远十分之一,他就不是个男人……” ‘啪!’ 容祁话音未落,凤天歌手中银筷砰然落地,美眸寒凛如霜。 “歌儿……你咋了?” 风动。 容祁只觉眼前一闪,他家歌儿不见了……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庚博远暴露 延禧殿内,容祁一脸茫然看向解风情。 解风情耸肩,他什么也不知道。 许是因为凤天歌突然晾着容祁的缘故,解风情忽觉食欲大增,于是刚刚还无甚胃口的他又舀了一碗粥,“容兄厨艺着实精湛,好吃。” 看着眼前的解风情,容祁越想越窝火。 好好一桌饭,他家歌儿没吃几口,反倒是解风情吃的津津有味,这特么也不是他的初衷啊! “你能不能别吃了?不怕撑死……” ‘噗—’ 未及容祁说完,解风情刚喝进嘴里的那口粥半滴都没浪费,全数喷到容祁脸上。 粥还是热的,一滴一滴,无比粘稠。 容祁又是什么好脾气,正要动粗时似乎察觉到不对。 只见解风情正直勾勾盯着厅门,眼睛上每一根睫毛都似诉说着震惊,抖动的异常激烈。 阴风拂过,容祁只觉脖颈骤凉。 回头,还是不回头? 这是个问题。 就在容祁犹豫之际,解风情的视线从厅门,移到了容祁背后…… 皇城郊外,虎骑营。 谢如萱终在军营里找到了柴晔。 校场上,柴晔正在练兵,一身戎装英武非凡,手中长矛在他的舞动下虎虎生威。 士兵们正练的起劲儿,谢如萱便没有过去打扰,直到练兵结束。 眼见谢如萱从高台上下来,围在柴晔身边请教骑术的几个士兵正欲识相离开,不想下一秒却被柴晔叫住,“本将还没说完,你们几个小子跑什么跑!” 柴晔声音不大,却刚好是谢如萱可以听到的范围。 如此,谢如萱便也不好再走过去,而是转到旁边的兵器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摆弄剑器。 时间过的久了,谢如萱下意识转眸去看柴晔,却见柴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仍在那里耐心讲解。 要说现在最难熬的,是围在柴晔身边那几个士兵。 真的,他们完全听不懂柴晔在讲什么。 “柴副将,我们懂了!”其中一个士兵斗胆吼一嗓子,余下士兵也都跟着狠狠点头,之后迫不及待跑出校场,根本没给柴晔叫他们回去的机会。 谢如萱见状,当下将手里一柄长剑插回兵器架,转身走向柴晔。 这一刻,柴晔非但没有迎上去,他竟有了退缩的念头。 他想走。 “柴晔,你昨天去哪儿了,我在幽市等你好久。”谢如萱走近柴晔,神情如往常一般,语气亦没有半分责备。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背后却是她站在绸缎庄外,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你有等我?”柴晔深邃眼眸中的冰冷,一闪而逝。 谢如萱点头,“我们约好在那儿见面,你忘啦?” 柴晔无比专注盯着眼前女子,他忽然想起初见谢如萱时的样子。 那时谢如萱刚入虎骑营,一身戎装,脸上稚气未退,紧张又局促站在校场高台向所有人介绍她自己。 谢如萱说的什么话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这个女孩儿明明怕的要命却还是要强撑的样子。 莫名的,他觉得可爱。 直到昨天在他柴晔眼里,谢如萱还是无比美好的女子。 也是在昨天,这份美好变得可笑。 要问吗? 这件事如果从他柴晔嘴里说出来,便意味着他与眼前这个女人,再也不可能有任何关系。 舍得吗? 柴晔扪心自问,舍不得。 “我可能真的忘了。”柴晔低下头,强自隐忍住心里的委屈跟痛苦,装作若无其事。 他记得,是因为情花之毒! 他们并非有心! “没关系,明天吧。”谢如萱一直都是神经大条的女人,她根本没发现柴晔表情中那抹细微的挣扎跟变化。 柴晔点头,“我还有事,先过去了。” 谢如萱其实想说今天她打算让柴晔陪她去买一个梳妆台放在洞房里,明天再去选喜服。 只是柴晔已经走了。 小小失望,却不妨碍柴晔在她心里的美好。 纵然自幼失母,年少丧父,好不容易交到一个朋友又被凤雪瑶利用的体无完肤,谢如萱依旧觉得老天爷对她特别厚爱,才会让她遇到柴晔。 用力活着的人生,真的很酷…… 皇城郊外,普宁寺。 凤天歌独处在后山近处的矮峰上,单膝跪地,目光紧紧盯着眼前凸起的土包。 这是她当日亲手给自己埋的衣冠冢,里面葬的是烈云十三宗的令牌和代表她身份的将军令,还有一块,是银面的军牌。 风起,松林里涛声阵阵。 凤天歌眼眶猩红,泪水盈溢,她脑海里不断回响起赛金花的话。 ‘你说逍遥王手里的那只黑瓷碗?那时博远送我的,前天送的……’ 庚博远! 庚博远竟然会是智者! 依她算计,颖川智者在得到黄硝的消息之后必然会联系廖永俊,是以她才会在廖府里安插眼线,希望能查到蛛丝马迹。 而庚博远送给赛金花的那只黑瓷碗经她验证,当真如北冥狄所言,与官窑里刚刚烧制的那批黑瓷出自同一窑洞,质地跟成色丝毫不差。 这明说庚博远在这五日内必定见过廖永俊! 还需要别的证据吗? 他们见过已是罪大恶极! 不得不承认,庚博远真是一个会演戏的高手。 他明明跟鲁明是挚友,可在鲁明身份暴露的时候他并没有刻意与之保持距离,甚至还到天牢里看他。 这是自曝? 这是自隐! 正因为如此,凤天歌从来没有怀疑过庚博远。 而今一只黑瓷碗,真相呼之欲出。 凤天歌才恍然发现知道赛金花有双面镜的人怎么就不能是庚博远? 既是智者,他的智谋跟心机足够让他在人不知鬼不觉中知道更多秘密! “为什么!” 看着眼前的衣冠冢,凤天歌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双手狠狠捶地。 为什么会是庚博远,会是闻少卿! 如果她与庚博远为敌,又将置赛金花于何种境地! 重生复仇,她本是想替死去的人讨回公道,可这条路上为她复仇而付出的那些人,她又该如何报答? 她该不该为了赛金花,放过庚博远? 凤天歌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能不辜负! “银面,青龙,凤凰……” 凤天歌颓败匍匐在地上,双手攥拳,“我该怎么做……”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赌石人生 对于即将发生的好事亦或不好的事,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预感,就像灾难来临之前,我们总会不安。 庚博远这几日就很不安。 自从在胭脂坊里探得消息之后,他当即决定放弃鱼市附近那座宅院。 对于这种莫名的不安,他归结为消息来的太过顺畅,可他又找不到自己被怀疑的证据,就只能做些事,防患未然。 夜深,人静。 鱼市思凰阁的密室里,庚博远听着宋羽白对于商战的分析,沉默不言。 宋羽白说了那么多,归结为一句话就是商战他必能取胜。 但在庚博远看来,事实未必如此。 一来看似财力不支的南无馆在沉寂两日之后疯狂追撵,说明南无馆在钱财方面有了后续支撑。 二来宋羽白的身份已然暴露,否则这两日市井里不会突然多出那么多有关大楚司徒世家的传言。 凤天歌分明用的是攻心之计。 最重要的一点,也是庚博远决定认输的关键所在。 南无馆似乎开始引诱宋羽白赌石了。 对于宋羽白的黑历史,庚博远那也是了如指掌。 一次次倾家荡产是因为什么? 就是对赌石的执着跟念念不忘! 人家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搁在宋羽白身上那是念念不忘必然遭殃。 绝大多数人包括凤天歌在内,他们以为宋羽白之所以每次败北之后都能重整河山,是因为对生活的热爱跟一颗坚忍无比的心。 只有庚博远清楚,他那是为了赌石攒老本儿! “虽然宋老板有必胜的信念,但庚某以为商战可以结束了,宋老板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替颖川降低损失。”庚博远自然不会让宋羽白拿颖川的银子去赌石。 莫说这是凤天歌的局,就算不是,宋羽白根本没长一双可以拿去赌石的眼睛! 也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故意跟宋羽白开了一个玩笑,他纵能精断百业,唯独看石头,一个一个不准,百发百不中。 “为什么?”对于商战从一开始就表现的非常随性的宋羽白突然变得十分积极,“我敢保证能赢!” “借用宋老板一句话,这是颖川的钱,颖川的事,宋老板只须照作。”庚博远也不想认输,但就眼下形势再拼下去恐怕血本无归。 毕竟现在的钱财支出已经到了颖川可以承受的极限。 “啧,就差最后一步,庚大人在这个时候畏首畏尾会不会格局低了?”宋羽白是真想跟南无馆赌一局。 面对宋羽白的质疑,庚博远只是浅笑,“那就算是庚某格局低吧。” 没有商量的余地,庚博远作出决定之后转身离开密室。 宋羽白则坐在桌边,双眉紧皱。 片刻后,宋羽白打从密室暗阁里拿出一本厚厚的书卷。 书卷很厚,封皮有些泛黄。 烛光照耀下,宋羽白渐渐打开书卷。 十一岁,司徒世家大兴,因赌石,败。 十三岁,嫁妆铺子大兴,因赌石,败。 十四岁,田庄铺子大兴,因赌石,败。 十五岁,发誓不再赌石,茶庄,兴。 十六岁,茶叶铺子大兴,因赌石,败。 十七岁,发毒誓不再赌石,寿庄,兴。 十八岁,扎纸铺子大兴,因赌石,败。 十九岁…… 时间一去不复返,如今的他,十九岁了啊! 就在宋羽白顶着一张嫩的可以挤出水来的脸叹出一口老气的时候,密室房门再次被人打开。 知道密室的无非就两个人,才走了一个,宋羽白自然能猜出来另一个是谁。 看着桌上的书卷,宋羽白提笔在‘十九岁’后面写下‘思凰阁大兴,因赌石。’ 来者自密道绕进密室时,宋羽白阖起书卷,这石他必须赌,他觉得自己肯定能赢。 熟悉的铃铛声传入耳畔,宋羽白抬头看向眼前女子,“暗姬姑娘来的巧呵,庚大人刚走。” “他不走我也不能来。”柴怡迈着浅缓的步子行至桌边,抬袖掸了掸庚博远刚刚坐过的地方,“庚大人过来可是有什么交代?” “商战已经到最紧要的关头,思凰阁势头正猛,庚大人叫我这个时候认输,我真的不是很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宋羽白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长声哀叹。 柴怡似不经意摇晃着手里的铃铛,抬眸看向对面男子,“庚大人之所以有这样的要求,宋掌柜心里真就没点儿数?” 宋羽白后脑滴汗,“没错,宋某早些年在赌石方面的确有过疏忽,但那是以前的事,宋某现在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即便练成换脸术,柴怡亦不敢随时随地用,毕竟没有蛊王辅助,她即便可以忍受挫骨之痛,也没办法修复换脸术带来的隐患。 是以在得到蛊王之前,她不能频繁使用此技。 “这双眼睛不一样。”宋羽白很清楚,想要赌石,说服眼前女子是唯一途径。 于是他站起身,走向密室一角,抬手叩住机关。 密室北墙突兀传来低沉的轰隆声。 随着整个北墙的移动,柴怡分明看到墙壁后面竟然有百余块粗糙的山料和水石。 “这是?” “这是宋某的底气。” 宋羽白手指对面,“商战到这里,颖川投入百亿,即便宋某从现在开始抽身,以凤天歌的睿智跟狠辣,她又能让宋某抽回来多少?我不妨在这里给暗姬姑娘交个实底,想抽身,宋某最多只能抽回十个亿。” 柴怡蹙眉,“少了些。” “的确,但若暗姬姑娘与庚大人有不同见解,宋某至少有一半机会可以将凤天歌投入到商战里的百亿尽归囊中。”宋羽白信誓旦旦道。 商人最厉害的是什么? 忽悠。 “如此说,宋大人倘若继续,非但可以拿回之前颖川投入的百亿,还能净赚百亿?”柴怡挑眉。 “是的。”宋羽白点头,“当然,若赢,自有百亿归帐,若输,血本无归。” 宋羽白之所以强调‘血本无归’,主要是不想承担责任。 但他心里觉得,老天爷这次也该开眼了。 他都输多少次了? 单单东山再起他都起多少次了! 就算风水轮流转,也该转到他了吧! 柴怡犹豫。 宋羽白眼珠儿一转,“当然,庚大人这两日被逍遥王折腾的够呛,有时候行事谨慎些也没什么不好,宁无功,莫有过。”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商战继续 宋羽白是真想赌石。 因为他觉得自己能赢。 “庚大人与逍遥王?”柴怡着实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梗。 不过她不知道没关系,宋羽白那个大嘴巴能告诉她。 为了让柴怡深信庚博远的不专业,宋羽白当下暴出赛金花并不是看起来的赛金花,她是凤天歌的人。 诚然这件事庚博远没有刻意告诉过宋羽白,但金翠楼的事发生之后加上逍遥王突然为金翠楼撑腰,这种事不难猜的。 除此之外,宋羽白还告诉柴怡,庚博远曾以公谋私叫他不惜一切代价对付金翠楼跟逍遥王,如果不是他理智,商战早就以失败告终。 柴怡听罢之后,对庚博远略有失望。 作为智者,岂能将颖川大计与私情混为一谈? “该说的话宋某已经说完,暗姬姑娘如何决定,宋某都欣然接受。”宋羽白在商界混了这么许久,嘴皮子不敢说能把死人说活,但把活人说死于他而言,非常简单。 柴怡沉默片刻,看向宋羽白,“宋掌柜保证能赢?” “五成机会。”宋羽白不会保证任何事,这种套他从来不钻。 “那这样,刚刚宋掌柜说倘若认输,你可抽回十个亿,我要求的,便是这十个亿。” 依着柴怡的意思,不管宋羽白怎么折腾,他只要保证最后至少有十个亿让自己拿回颖川交差就可以。 不得不承认,柴怡的这波操作很精明了。 既然现在认输抽身能得十个亿,那么在十个亿的前提下让宋羽白再拼一次,输了还是十个亿,赢了就是百亿! 这买卖怎么算都不亏。 但事实并非如此,宋羽白偷换概念。 之前他与庚博远所说的十个亿,是十个亿的资产,资产可再生钱。 现在他跟柴怡保证的十个亿,妥妥的就是钱! 意义完全不同。 听到柴怡认同,宋羽白暗暗狠舒一口气。 成了! 柴怡来去匆匆,待密室房门阖起时,宋羽白如初见一般,又忘记刚刚那女人的模样,只记得一串串的铃铛声。 好在他不在乎,他要的,是赌石…… 暗夜苍穹,浮云遮月。 凤天歌独自坐在鱼市旁边民宅的屋顶上,漠然凝视那间已经被庚博远抛弃的旧宅。 自普宁寺回来她就一直坐在这里,对于庚博远是智者的事她已经有九成把握。 最后一成,只差取证。 一旦证实,她必要还击! 届时她要面对的不仅是庚博远,还有赛金花。 凤天歌不敢想如果赛金花知道此事,将会受到怎样打击? 亦不敢猜测赛金花的选择。 于她,是信义,于庚博远,是情义。 她再进一步,必会将赛金花逼至两难境地,亦如当初她与闻少卿的处境。 可她能放弃吗? 她能明知道庚博远是智者却不出手吗? 不能! 庚博远是敌人啊! 对敌人仁慈,就会让更多自己在乎的人陷于万劫不复之境! 更何况,庚博远对赛金花,仁慈了吗? 他没有! 看着眼前那间旧宅,凤天歌美眸骤寒。 只是无论如何。 为了赛金花,我会饶你一命…… 一整日,容祁跟解风情都没有离开皇宫。 因为他们见鬼了。 确切说比鬼还可怕,他们见到御叶竟然活着站在了延禧殿。 都说情如风雪无常,却是一动即殇。 谁能想到呢,苗红袖一开窍赔上的,便是自己的命。 昨夜苗红袖引蛊王重回御叶体内,以致自己再次昏厥,有心无跳,如僵尸般失去意识。 反倒是御叶并没有受到蛊王排斥,心跳恢复正常。 御医院内,屈平跟容祁坐在厢房外,二人凑在一起,伴着月光,闲话家常。 “这可咋整?御叶咋就这么不珍惜自己的命?”屈平身子倚在轮椅上,愁肠百结。 容祁扭头看他,“咸吃萝卜淡操心,关你啥事儿。” 屈平嘴一歪,“温慈没告诉你,御王已经找到阎王殿准备花重金取你人头?” 容祁大惊,“为啥?” “喂啥吃啥!” 容祁直接搥了屈平一拳。 “为啥你不知道啊?你要不跟人家对弈,他能昏死在高台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你敢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毛线关系都没有!”容祁咬牙。 屈平呵呵了。 “不过说起来,你挺关心本世子哟!”容祁瞧了眼屈平,嘿嘿一笑。 屈平乐的比某世子还要惊悚,“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会特别关心你,别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容祁忽觉后脊骨阵阵发凉,“你还是别笑了,我冷。” “冻死你!”屈平冷哼。 此时厢房里,解风情正拦着御叶,阻止他将蛊王再引回到苗红袖体内。 御叶卯时醒过来便见苗红袖躺在地上,蛊王再次回到自己身体里,他猜到发生什么,可他不懂。 一直以为就算自己死或许连眼泪都不会掉的苗红袖,怎么会连命都不要的救他? 这必然是被人逼的! 可解风情说不是,那他就更不懂了。 只是懂与不懂,他都不可能让苗红袖冰冰凉凉的躺在床上。 “你们到底拿蛊王当什么?这样来来回回蛊王会疯的!”解风情没能阻止苗红袖做傻事,现在他必要阻止御叶。 引渡蛊王是很危险的事,这并不是儿戏啊! “本小王不想听这些话,你把凤君离叫过来!他是怎么照顾袖袖的?”御叶炯炯双目透着狠戾,声音寒蛰如冰。 解风情凝视眼前男子,“这跟凤君离没有关系。” “凤君离是袖袖的夫君,袖袖哪怕少了一根头发都是他凤君离的错!”御叶恼恨低吼。 “袖袖还没嫁给凤君离。” “她早晚会嫁!” “她喜欢的人是你,或许她知道的晚了些,可并不迟。”解风情苦涩抿唇,“我只是没想到,她为了你居然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我告诉过她蛊王一生只能移一次主,贸然引蛊你们两个都会有危险,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御叶没听懂,“你再说一遍。” “我说袖袖喜欢你!她为了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所以你现在再把蛊王引回给她便是辜负她的喜欢!” “你说,袖袖喜欢的人,是我?” “是!”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向庚博远发难 听到解风情的回答,御叶红了眼眶。 “御叶,你……” “你出去,本小王想一个人静静。”御叶突然转身,背对解风情。 纵然没有看到解风情却知,御叶落泪。 “总之你别做傻事,否则便是辜负了袖袖。”解风情还想再说什么,可他发现面对眼前这两个人,他所有的语言都那样苍白无力。 不是亲身经历,便无法感同身受。 他又不能强行控制御叶,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就像之前他没有强行控制袖袖一样。 感情的事,他尚且不能控制自己不去爱,又有什么资格去控制别人。 房门开启,容祁跟屈平几乎同时看过去。 “御叶不会再把蛊王引到苗红袖身体里吧?”容祁朝解风情招手,随后小声问道。 解风情摇头,之后离开。 如此,容祁跟屈平就都放心了。 不会。 房间里,御叶默声坐在桌案前,静静凝望床榻上的可人。 他不知道解风情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可他情愿相信那不是真的。 因为,他又要死了。 纵然死过一次,可如果是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去死,再死一次他亦心甘情愿。 灯火微燃,御叶终是拿过纸笔,写下遗愿。 之前死的太过仓促,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跟苗红袖说。 譬如叫她冬天多穿些,夏天少穿些,春天不要去柳絮漫天的地方,因为会过敏,秋天最好不要回苗疆,那个时节的苗疆蛊虫正在发情期,六亲不认很容易会被误伤。 御叶这一提笔便有些控制不住,要嘱咐跟提醒的事太多,十几张宣纸之后他还是觉得不够。 夜已经很深,外面没有了异常的声响。 御叶忽然停下笔,视线紧紧盯着宣纸。 笔尖,轻颤。 ‘解风情那厮居然告诉本小王你喜欢的人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笔墨未干,御叶便将那页宣纸拿起来揉成一团扔到旁边。 ‘袖袖,你其实是骗解风情说你喜欢我的吧,我知道……’ 又揉了一团。 御叶笔尖依旧颤抖,‘……解风情骗本小王说你喜欢我的事,本小王决定不追究……’ 一次又一次酝酿,一次又一次浪费了纸张。 御叶最终在宣纸上写出四个字。 珍重。 勿念…… 庚博远如何也没想到,他的预感终于成真了。 这可真是好的不来坏的来。 早朝之上,庚博远如往日那般走进金銮殿,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只是意外来的时候,从来不会跟谁事先打招呼。 就在李诚瑞欲宣下朝时,站在文臣中间的一位朝臣走了出来。 这位朝臣不是别人,正是大学士唐鹤的徒弟,自唐鹤解甲归田之后继任皇史院院令的薛贞。 说起来,当日凤天歌给古云奕下套,薛贞起了决对作用。 “启禀太子,微臣有本奏!” 事实上,在薛贞走出来的那一刻,庚博远就有了感知。 因为这段时间唯有皇史院跟太史院有交集。 果然,薛贞参奏的人正是庚博远。 身为太史令,庚博远竟在古典编纂中暗自替‘奸妃独孤艳’歌功颂德! 这是多大的罪呵! 至少在北冥渊看来,罪无可恕。 听到薛贞的参奏,庚博远面沉似水,黑眸紧紧盯住手中象牙做的朝笏,不动声色。 直到北冥渊叫他的名字,庚博远方才走到正中,“启禀太子殿下,薛大人所言句句属实,《楚令》当中,的确有只言片语是对奸妃独孤艳歌功颂德,但那些词句,并非微臣所写,乃是李檀。” 众朝臣闻声,皆震。 此时,被庚博远点到名字的李檀突然冲出来,双膝跪地,泣不成声,“太子殿下饶命!微臣只是一时糊涂,万无他意!” 李檀甚至没有为自己辩驳,直接认了罪! 薛贞暗惊,原本一招瓮中之鳖可将庚博远直接治罪,谁想到这厮居然留有这样一个后手。 震惊的又何止薛贞,凤天歌亦未曾想庚博远竟在太史院里早早给自己安插了替罪羔羊。 比起鲁明,庚博远的确要更精明。 此事既有李檀认罪,不了了之。 打草惊蛇,接下来的博弈只会更加凶险,也更激烈。 昨夜凤天歌回没回来容祁不知道,反正他没看到。 这会儿容祁刚走出延禧殿就被一个小太监唤到御医院,说是屈平有很重要的事找他。 房间里,容祁直接坐到药案前,抄起一个瓷瓶就朝嘴里灌。 “你还有心情吃药豆……” 屈平才开口,便见药室房门外闪出一抹人影,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本世子为啥没心情吃药豆,御叶不都活了么!”容祁不以为然。 “咳!”屈平轻咳一声。 “咋了,本世子哪句话说错了?当然,御叶虽然活了可苗红袖铁定是活不成了,不过也好,你不觉得那丫头有点儿吵吗?” 之前因为凤君离要娶苗红袖,容祁一直没有对苗红袖作任何评价,好的坏的都没说过。 当然,好的没说是因为他真没看出来。 “咳咳!”屈平又咳嗽两声。 “你说,御叶喜欢苗红袖他是怎么想的?他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就苗红袖身上那一堆稀里哗啦的玩意他听着不难受吗?”容祁倒空药豆,“再来一瓶。” 就在容祁音落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他旁边掠过。 一阵熟悉的声音亦在耳畔响起。 稀里哗啦,稀里哗啦…… 苗红袖走进药室,直接从药柜上拿了好几种药材,之后转身离开。 整个过程旁若无人,没有得到屈平的允许,也没看容祁一眼。 直到苗红袖离开,容祁方才狠狠揉眼,“刚才那个……” “是苗红袖,我把你叫过来就是想告诉你,昨晚御叶把自己体内蛊王又引回到苗红袖身体里,苗红袖活了,御叶进入假死状态。” 容祁真是,闻所未闻,“还带这样玩的?” 屈平也是很无语,他也不知道一直在他心里神圣无比的蛊王还可以这样操作。 据谣传蛊王对于宿体的要求最为挑剔,一生只移两次主,而且极其禁不起折腾。 现在的情况是什么,这来来回回都几次了? 真的,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蛊王貌似很不值钱啊!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岁月这把杀猪刀 药室里一阵沉默。 下一秒,容祁忽似想到什么,“刚才苗红袖在我身后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提醒本世子?” “我不咳嗽了!”屈平不以为然。 “你说句话是不是能死,你就说苗姑娘早,苗姑娘好之类的本世子会不懂?很难么?” 看着容祁那副‘你错你有罪’的样子,屈平也是够了,“我就是故意的,你且等着苗红袖找你秋后算账吧!给你下九九八十一只蛊虫,叫你生不如死!” 面对身残嘴贱的屈平,容祁的想法是。 容祁表示他没想法,上去就干! 正如容祁看到的那般,蛊王移主,御叶再次晕倒,苗红袖‘起死回生’。 原本想要当即把蛊王‘还’给御叶的苗红袖,看到了桌上的‘遗书’。 所以她没着急去‘死’,她想在‘死’前给御叶准备一些东西…… 远在颖川,将军府。 自那日主动投诚之后,胭脂便在顾北川的安排下直接住到将军府后园一座宅院里。 十几天的时间,胭脂除了养养花,种种草,几乎没做任何事。 丁丁也只跟着自家小姐悠哉游哉的过日子。 只是这样的日子让丁丁觉得不踏实,也心虚。 跟皇城的春天相比,颖川这个季节很美。 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尤其是清晨醒来时院子里会有黄莺啼叫,清脆悦耳,令人心旷神怡。 与丁丁相比,胭脂过的十分随性。 “小姐……” 此时院内,胭脂正在给一株榕树盆景修剪枝丫,丁丁眼尖瞄到那抹黑色身影,怯声提醒。 “别忘了我们的身份,在这里我们是客人。”胭脂搁下手中长剪,抬眸转身与丁丁擦肩而过时,轻抿樱唇,“是贵客。” 丁丁不语,就只跟着胭脂后面迎了过去。 “胭脂给王爷请安。” “不必多礼。”顾北川径直走向那株盆景,“胭脂姑娘好雅兴。” “打发时间罢了。”胭脂起身,缓声附和。 顾北川脸上无甚表情,但那种经过战场洗礼后的威严跟霸气让人本能的心生敬畏。 丁丁是俗人,自然会被那股气场影响,越发不敢抬头。 胭脂却是不怕,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失去挚爱更可怕的事。 她能从容祁的背叛跟抛弃中活下来,往后余生就都没什么能让她感到害怕的人或事了。 “之前你与本王说佟兮生的那个孩子还活着,可是真?”顾北川拾起长剪,伸向盆景。 胭脂笑了,“倘若胭脂欺骗王爷,那今日出现在这府院中的便不该是王爷本尊,怕是府上的杀手了。” 顾北川神色未变,心里却不屑胭脂与他炫耀这种小聪明。 “那个孩子在哪里?”顾北川剪断盆景中极不规整的枝丫,浅声问道。 胭脂脸上依旧挂着笑意,“何时王爷需要他出场,胭脂必会把他完完整整的交给王爷,但现在,恕胭脂不能说。” ‘咔嚓—’ 一只恰到好处的枝丫随着颖川王手里的长剪,跟另一只本该祛除的枝丫一起掉到地上。 不可谓,不可惜。 胭脂背后,丁丁变脸。 这分明是颖川王的警告! “这个世上,只有胭脂知道小皇子的去处,也只有胭脂,请得动他。”面对颖川王的无声威胁,胭脂不为所动。 顾北川搁下长剪,转身看向胭脂,“你最好记住今天说的话。” “王爷放心,胭脂记性特别好。” 且在胭脂俯身施礼之际,颖川王纵步离开。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院中,丁丁方才敢直起身,“小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胭脂重新走到盆景前,拿起长剪。 “奴婢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而且你这样欺骗颖川王到时候……” ‘咔嚓!’ 又一枝规整到无可挑剔的枝丫被剪掉,胭脂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手里剪刀越发凶狠,美眸变得阴冷如冰。 丁丁不敢再言,可她心里却害怕至极。 她家小姐,真的变了…… 午时,玄武大街的金翠楼厅门闭阖。 一般来说金翠楼申时的时候才会开门迎客。 这会儿金翠楼后门,一抹褐色身影从外而入。 后门打杂的下人见到来者,正想通禀时被那人拦住。 三楼雅间,北冥狄因为折了两根肋骨行动甚是不便,于是赛金花不得不喂他喝药。 “赛老板,你真是个好人。”北冥狄有感而发。 对于北冥狄的语出惊人,赛金花见怪不怪,“我有一事不解,王爷这两天躺在床上非但没好,怎么还多折了一根肋骨?” “命不好。”北冥狄一言以蔽。 摊上那么一个不着调的侄子,生而为人,多么艰难。 北冥狄不想说,赛金花自然不问,“小心烫。” 就在赛金花手中汤匙于北冥狄口中一刻,房门开启,那抹褐色身影出现在二人面前。 三人当中,赛金花最先反应过来,“博远?” “打扰,我在隔壁等你。”庚博远几乎没有停留,当下退出房间。 这时床榻上的北冥狄才将将反应过来,“那是庚博远吧?” “正是。”赛金花有些着急,直接将碗端到北冥狄面前,“王爷小心烫。” 除了张嘴喝,北冥狄还能怎样。 可是真的很烫。 就在这时,房门再次开启。 庚博远的身影再次出现。 这次他没开口,就只看一眼便退出去。 赛金花正疑惑时,手抬狠了,剩下的半碗药直接倒在北冥狄脸上。 那是真烫,北冥狄强挺着没哇哇大叫,可也龇牙咧嘴。 所以说人要倒霉喝凉水都能塞牙缝儿,北冥狄这两天躺在床上哪儿也没去,折了肋骨还毁了容…… 赛金花十分抱歉的,草草的替北冥狄收拾好‘残局’便离开了。 床榻上,北冥狄自然不会责怪赛金花,他只是感慨,当年皇城第一才子咋老成那样? 最后他得出结论,人和人毕竟不同。 也不是谁都能跟他一样,逃过了岁月那把杀猪刀。 隔壁房间,赛金花匆匆过来,面露忧色,“出什么事了吗?” 赛金花的疑问让庚博远自下朝便一直提在嗓子眼儿的心,沉了下去。 她并不知情。 而庚博远一直不解凤天歌是怎么发现他的疑问,也在他第二次闯进北冥狄房间的时候,有了答案。 那只黑瓷碗……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珠玉蒙尘 庚博远是智者,智者最善于从细微处寻到蛛丝马迹。 看得到大家都能看到的东西,算什么本事呢。 一只黑瓷碗,庚博远便将自己被发现的整个过程猜中九成。 那瓷碗必定是官窑刚出还未记录在册的东西,只有这个可能,他才会被发现。 事实如此。 他能拿到刚出窑洞的黑瓷,说明他见过有权力可以将这物件送出的人物。 而且是在短时间内。 所以凤天歌凭此判断,他见过廖永俊。 他早不见晚不见,偏在这两日去找廖永俊还非明面,其意昭然若揭。 这一刻,庚博远清楚了。 黄硝的秘密是引线,目的是引他浮出水面。 房间里,面对赛金花的疑问庚博远就只是一笑,“无事,过来看看你。” “你不该来这里。”赛金花面露忧色,“你不知道避嫌么!” “我来看自己喜欢的女人,有何可避嫌的。” 事实上庚博远嘴上所言与他举动并不相符,他若真的毫不在意,又为何要走后门? “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你且坐,我去沏壶茶过来。” 赛金花舒了口气,正起身时却被庚博远拉住手腕,“别忙了,我坐不了多久。” “真的没事?”她总觉得庚博远来的突然,不禁蹙眉。 庚博远则拉着赛金花坐到自己旁边,“没事,不过是查出太史院里有奸妃余孽,仕途险恶人心难测,李檀竟然在史书里为独孤艳标榜功德。” 赛金花转身过去,“那你呢?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感慨一下罢了。”庚博远一直没有松开手,“小钗,如果……如果我愿意放弃仕途,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听到这样的话,赛金花没有丝毫动容,她只是笑了笑。 庚府三代为官,皆为太史令,拿庚府已逝老夫人的话说,那是他们庚府的门面跟荣耀,是庚府立足于皇城的根本。 当年她都不曾让庚博远放弃什么,如今又岂会有这样的要求。 见赛金花不语,庚博远亦未继续。 因为他发现,赛金花若真点头,自己反而未必做得到。 “逍遥王的身体可好些?”庚博远转了话题。 提到北冥狄,赛金花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是逗趣的想笑,“王爷也不知怎的,好端端躺在床上还能折根肋骨,瞧他现在的状况,没有半个月怕是不能下床了。” 看着赛金花脸上的笑,庚博远眸间微冷,“逍遥王忒不懂事。” “也不算吧,活的自在。” 赛金花无意间的辩驳让庚博远十分不喜,“是么。” “是啊,王爷真性情,有时候活的倒比我们明白。”赛金花并没有感觉到庚博远的情绪变化,继续道。 “差点忘了,太史院里还有事,李檀也不知道会给定个什么罪,我先回去瞧瞧。” 见其起身,赛金花亦未阻拦,她本来就觉得庚博远不该来这里,平白失了名声。 这就是赛金花,她可以主动到庚府,由着市井传她不知检点,却不想庚博远背负与她一样的名声。 爱,有的时候也卑微。 金翠楼,后门。 庚博远自里面走出来本欲上车,然在脚踩蹬车凳时忽见巷口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出于本能,他多看了一眼,不想那辆马车侧帘忽的掀起,露出一张熟悉面孔。 马车缓缓驶离,消失在庚博远的视线之内。 “跟上那辆马车。”庚博远走进车厢,冷声吩咐。 玄武大街上,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徐徐缓缓,朝皇城东门驶离…… 武院后山,拥剑小筑。 公孙佩看着被他绑在柱子上三天三夜的苏狐,心里十分佩服。 头悬梁,锥刺股。 他还记得自己上一次摆这么大阵仗,还是江逸潜逃未遂被他抓回来的时候。 那次江逸挺了两天半就服了。 “为师问你,钱你还要不要了?” 公孙佩问的不是被苏狐从沈辞那里拿走的八十九万两,他问的是自己还欠苏狐的那十一万两! 要说天理何在? 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瞒天过海在赌坊里设下赌局,本以为能赚个盆满锅满,到头来却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非但一毛钱都没赚到,还平白欠出去十一万两,那还得说他赖了容祁好几把宝剑没给。 别问容祁怎么会同意他赖账,不同意他宁可名声不要也要把容祁下假棋的事儿昭告天下! 当务之急,只剩下十一万两没解决了。 “要。” 苏狐现在不可谓不惨,好好一头墨发绕着麻绳一起吊在屋顶房梁上,目的是防止他睡,屁股后面顶着三把固定在竹子上的长锥,苏狐只要稍稍松懈,铁定刺股。 公孙佩恨的,直接起身走过去,“狐狸啊,你能不能体谅体谅为师,我现在兜比脸都干净,你让为师去哪儿给你弄十一万两?再说你都已经赚了八十九万两不够吗?再说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天歌缺钱,我得给她凑点儿。”苏狐真的很有精力,三天三夜没睡,依旧挺如标杆。 当然了,他不挺也不行。 “凤天歌她不缺钱了!”公孙佩与屈平相熟,有些事儿他知道的特别清楚。 苏狐眼珠儿滴溜过去,“师傅你说的话,我不相信。” “那谁说的话你能相信?”明明现在被绑的那个是苏狐,可想哭的却是公孙佩。 苏狐表示,谁说的话他都不相信,就信十一万两。 公孙佩好想打死他,“对了,你朝赌坊下注的一百万两是哪儿来的?” 苏狐很诚实,“破影剑居然能当一百万两,师傅你真的很爱我啊!” 晴天一声雷,劈的公孙佩外焦里嫩。 破影在兵器谱上的排位前十第五,就连凤天歌手里的斩风也才第六! 莫说兵器谱上前十排位皆是无价之宝,就算有价也都是价值连城! 神剑破影,苏狐给他当了一百万两。 “我掐死你!”公孙佩真的要被气死了。 最后阻止公孙佩‘痛’下杀手的,是苏狐的一句话,“师傅放心,徒儿又把破影给赎回来了!” 直到公孙佩在歪脖树下面找到‘破影’,且无比肯定当铺掌柜没有调包,公孙佩才放弃掐死苏狐的念头。 随之而来的,是心痛。 珠玉蒙尘,都是瞎子啊!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直立行走的御叶 公孙佩最终放了苏狐,因为苏狐答应他那十一万两可以先打欠条。 别问公孙佩为啥愿意写欠条,那夜他与屈平对饮时屈平喝多了跟他说的,千万别收欠条啊! 欠条都是废纸啊! 他深以为然。 皇城西郊,两辆马车并排停在一处。 对面,是间荒废已久的破庙。 庙内供奉一尊神佛,陈旧的佛像上结满蜘蛛网,供桌亦被尘土覆盖早已失了曾经的光彩,唯独供桌上那只因为焚香而被熏黑的香炉,昭示这里曾经的辉煌。 人生起伏,聚散离合,转眼皆归尘土。 佛像前,凤天歌束手而立,听到随后传来的脚步声,她未回头。 “凤大姑娘,久仰。”庚博远行至庙内,拱手道。 凤天歌转身,美眸直视眼前这位长相儒雅,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太史令,“为何不救鲁明?” “因为没有意义。”庚博远抬头,“救鲁明需要动用太多朝廷里的关系,这是其一,其二北冥渊那时的立场太过坚定,执意保住鲁明会加速北冥渊与颖川的关系恶化。” “庚大人的身份,令我失望。”凤天歌原以为庚博远会否认,可他并没有。 庚博远面色平静,“凤大姑娘的身份,令我震惊,谁能想到镇南侯府里那么不起眼的大小姐,竟然是前太子妃独孤艳麾下,鼎鼎大名的副将,银面。” 有时候彼此坦诚,并不能让人心情愉悦。 “庚大人从何时起,是颖川的人?”凤天歌肃声问道。 庚博远抬头,看向眼前神像,目光有些怅然,“很久远的事了。” “替顾北川卖命等同乱臣贼子,庚大人这样在乎名声,就不怕有朝一日遗臭万年?” “乱臣贼子的说法不准确,应该说是卧薪尝胆。”庚博远抬手,抹了下供桌上的灰尘,“庚府祖籍在颖川,祖上曾是顾府家奴。” “颖川亦是大齐国土!”凤天歌显然不同意庚博远的看法。 “大齐国土本不该姓北冥。” 二人争执到这里,忽然觉得没有意义。 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无益。 “奸妃一案,庚大人可有参与?” 不谈大义,便谈私仇。 “并无。” 庚博远面向凤天歌,“颖川五位智者,有两人未参与奸妃一案,便是老夫跟鲁明,因我二人身份在朝,不可露出蛛丝马迹,但奸妃一案,势在必行。” 纵然没有参与,庚博远却是认同,“独孤艳看似北冥渊的左膀右臂,实则却是整个大齐江山的中流砥柱,有她在,王爷很难成事。” “顾北川为一已私利陷害忠良,至大齐江山于风雨飘摇中,赵国虎视眈眈,暗中调动军队积极备战,倘若齐赵开战百姓流离失所,这就是你想要的?”凤天歌重声开口,字字如冰。 “历朝历代的权谋之争,哪一个不是踏着血路走出来的,凤大姑娘若真在乎百姓,为何不干脆放手,让这场权力游戏,尽快结束?” 庚博远挑眉,“终究是不甘罢了。” “是不甘,也是顺应天意。”凤天歌承认自己现在走的这条路是为复仇,可大齐江山正盛,国泰民安,颖川王密谋造反就是逆天而行。 “天意让独孤艳成了奸妃?” “天意让我活了下来!” 面对凤天歌的‘咄咄逼人’,庚博远终是放弃口舌之争,“凤大姑娘将老夫引到这里,有事要说?” “庚大人无事与本帅说吗?”凤天歌眸色渐冷,寒声质疑。 “你不该将赛金花引入这场博弈,她是无辜的。” “庚大人既是卧薪尝胆,是不是亦不该妄自动情,不娶勿撩,你口口声声说喜欢赛老板,你是怎么喜欢的?二十八年前,她被庚府老夫人当众羞辱时你为她做过什么?这二十八年来你又为她做过什么?你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将她送进天牢!” “老夫只是想让她脱离你……” “那又是谁将赛老板送到我面前!” 凤天歌美眸寒戾,上前一步,“当日古云奕有没有找过你?他有没有让你推举裴卿入御医院为景帝医治?你既是智者,只要稍稍动动脑子就可以免于牵连,结果呢?裴卿是我凤天歌引荐入的御医院!” “老夫当时不知小钗找的人是银面!” 往上追溯,庚博远最后悔的就是这件事。 “就算不是银面,也会是别人!你这个缩头乌龟!” 凤天歌恨声低吼,“赛老板时常出入庚府,对于一个未出嫁的女子,这样的举动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名声?你明明知道却从来不为她发声,今日若非你在朝廷里被本帅逼急了会去金翠楼?你即便去,走的也是后门!” 庚博远沉默不语,凤天歌与他说的每一条,他都无力反驳。 可他并不觉得这是错。 这样很好,小钗也从来没与他说过不好。 “庚博远!本帅将你引到这里的确有事要说,你若还是个男人就不要再做任何伤害赛老板的事,智者也好,乱臣贼子也罢,你我之间的博弈永远不要牵扯到她。” 庚博远略惊,“老夫以为你会以赛金花威胁我……” 看着庚博远眼中的震惊,凤天歌竟无言以对。 推己及人,能有这种想法的庚博远又是多么高尚的人呢! 没有回应,凤天歌转身,决然离开破庙。 庙里,庚博远独自站定。 他抬头看向眼前一尊佛像,脑海里不知不觉回想起凤天歌每一句质问。 这二十八年,小钗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夜已深,月色清皎。 凤天歌自宫外回来时直接去了御医院,昨日她因庚博远之事与薛贞商讨对敌之策一夜未归,虽然没有回来,但她知道苗红袖将体内蛊王引给入御叶,是以御叶活了过来。 只不过午时那会儿她又得到消息,说是苗红袖醒了,御叶又陷入假死状态。 消息一会儿一变,凤天歌不来看看终是不放心。 此时御医院药室外面,凤天歌分明看到了可以直立行走的御叶!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御叶醒了? 近在咫尺,凤天歌下意识拱手,“天歌见过……” 凤天歌话音未落,御叶已然从她身边视而不见的擦肩而过。 第一千零三十章 爱运动的好宝宝 五十亿雪中送炭,凤天歌自然不会由着御叶离开。 “小王爷!”凤天歌转身追过去,“之前得小王爷出手相助,天歌保证……” 所以说,我们该如何留住一个想走的人呢? 凤天歌就那么追,御叶头都没回一下,直接消失在她眼前。 “歌儿,你啥时候回来的?” 就在凤天歌茫然之际,容祁自药室里走出来,一脸惊喜。 凤天歌指向御叶消失的方向,“不是说醒着的人是苗姑娘吗?” “谁知道啊!午时苗红袖还在本世子眼前晃荡,眨眼功夫御叶就跟诈尸一样在我面前跑来跑去,歌儿你说,他们这么玩自己不觉得吓人吗?” 容祁如此抱怨并不是因为他在说苗红袖坏话的时候被本尊抓包,他恨的是他在说御叶坏话的时候也给逮着了。 命运多舛。 “怎么会这样?”凤天歌只是两天一夜没回来,这是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容祁摇头。 偏在这时,解风情从外面走进来,“你问他。” 眼见凤天歌跟容祁看向自己,解风情当下过去,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解释。 起初是苗红袖将蛊王传给御叶,御叶醒过来之后又将蛊王传回去,苗红袖醒来之后又做了同样选择,现在御叶正在写‘遗书’,之后打算传蛊。 解风情说的很无奈,同样的话他已经说了四遍,蛊王虽然强大,但按你们这传来传去的速度,它真不一定能吃的消啊! 整个苗疆就一个蛊王,要是被你们玩死了可怎么整! 是的,解风情现在更担心的是蛊王。 “他们这样不会有危险吗?”凤天歌蹙眉。 解风情摇头,“至少从现在看不会有危险,但前提是蛊王要适应这种高强度的爬来爬去。” 毕竟蛊王不是一个爱运动的好宝宝啊! 确切说任何一种蛊虫在宿体内都不会动来动去,蛊虫要都那么欢腾,宿体哪受得了。 既知御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凤天歌这才放心离开御医院。 容祁本来就闲,这会儿见凤天歌离开自是紧紧跟在后面,解风情也想跟过去,可他有什么理由呢。 延禧殿,凤天歌走进殿门之后并没有回房,而是坐到院中梨树下的石凳上。 容祁坐到她对面,“有心事?” “我知道第三个智者是谁了。” 凤天歌音落时,容祁脸色骤凝,再无刚刚那副闲散模样,“庚博远?” “你怎么知道?”凤天歌略惊。 容祁薄唇浅抿,“薛贞不会无缘无故对庚博远发难,赛老板知道吗?” “不知道。”凤天歌双手搭在石台上,下意识叩在一起,“我白天去找过庚博远,与他约定不管结果如何,这件事都不可以让赛老板知道。” “你怕……” “一个你爱了二十八年的男人原来一直在你面前戴着面具,庚博远跟北冥渊有什么区别?”凤天歌抬眼看向容祁,眼中透着难以言喻的哀伤。 容祁吓懵了,“歌儿,我错了。” 原本还带着几分悲伤情绪的凤天歌被容祁的态度逗笑了,“除了温玉,你还有没有别的身份?” 容祁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他不被世人所知的,另一个身份。 “没有!” 这一刻的欺骗,是因为容祁觉得他这辈子也不会将这个身份公之于世。 凤天歌笑了,“我觉得,你肯定没在骗我。” “我不敢。”容祁狠狠摇头。 见凤天歌不再提这事儿,容祁赶忙转了话题,“既然我们知道是庚博远,你想如何?” “逼他出局。” 从凤天歌的回答里,容祁听到了庚博远的一线生机…… 皇宫,长乐宫。 如轻纱般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下一地碎银,天青色的地面上,锦衣华服凌乱散落。 软榻上的白色幔帐如浪花激荡,不时发出的吱呦声响伴着幔帐里蚀骨销魂的声音,渲染着这偌大的宫殿,满室旖旎,春光无限。 杀伐征战的战场,谁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谁情思缠绵,百炼成钢终化绕指柔。 欢愉的汗水自额间滴落,北冥渊终是翻身躺在床榻上,长长舒了口气。 凤余儿侧身倚在北冥渊身边,“太子殿下……” 娇柔声音蕴含着甜腻的温柔,凤余儿手指不老实的在北冥渊胸口旋着圈儿,羞涩将头埋了过去。 这种被依靠的感觉几乎让北冥渊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本太子听说你这两日都有去云光殿?”北冥渊抬手将凤余儿揽在怀里,略带粗茧的指腹在光滑的背脊上来回摩挲。 “余儿深知上次的事惹恼了皇后娘娘,不管怎样皇后娘娘是太子殿下的母后,余儿不该让皇后娘娘不开心。” 花言巧语,巧舌如簧对凤余儿来说张嘴即有,腹稿都无需打。 “从明日开始,你不必再去云光殿看母后脸色!”北冥渊冷声开口,语调中尽是怨气。 “可是……” “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养好身子再为本太子怀下龙嗣。”北冥渊抬起另一只手,无比温柔勾起凤余儿下颚,“本太子必会善待我们的孩子。” 凤余儿娇羞垂眸,眼底冰冷一闪而逝。 她没有让屈平将自己不能生养的事传出去,谁晓得堕胎这种事她下次还能不能用得着呢。 “对了,余儿前日回凤府去看二姐,二姐的状态很不好。”凤余儿那双纵染尽纤尘却依旧亮烁如星的眸子缓缓抬起,其间夹杂着雾气。 北冥渊不喜凤雪瑶,听到便觉败兴。 “太子殿下不喜欢听,那余儿不说了。”凤余儿以退为进,低吟道。 “她那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本太子留她在凤府反思已经是为了你,对她格外开恩了。”北冥渊抱紧凤余儿,“你就是心善。” “余儿无父无母,在皇城里就只剩下二姐一个亲人,虽有兄长,可也忒远。” 凤余儿抬起藕臂环在北冥渊腰际,“太子殿下,余儿还从来没有见过兄长,管家说兄长自幼便被父亲送到军营里,常年驻扎在军营里过的可凄苦,所以……” 北冥渊垂眸看向怀里女子,“所以如何?” 几乎同时,凤余儿突然从北冥渊的怀里钻出来,跪在软榻上,“余儿求太子殿下将兄长凤染修调回皇城。”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你哭了 凤余儿从来没有想过放过凤府里任何一个人,包括凤染修。 而当她知道凤染修是因为长姐的庇佑才对皇城之事一无所知时,除了复仇,她心里生起一丝丝的嫉妒。 既然她派去的人找不到办法将凤府变故传到凤染修耳朵里,那么这事儿她只能求北冥渊。 她偏不信北冥渊一道旨意,凤染修还能像躲在温室里的小花一样,无忧无虑的过日子。 看到凤余儿跪在面前,北冥渊忙坐起来将其扶回到自己怀里,“为何行此大礼,倘若现在你腹中真怀了本太子的龙种,这一跪岂不伤身!” “太子殿下……”凤余儿怯怯唤道。 “这有何难,不就是把凤染修调回皇城,本太子明日就办。”北冥渊丝毫没有犹豫,坚决道。 凤余儿闻声抬头,又娇羞又大胆的朝北冥渊脸上亲过去,“谢太子殿下!” 北冥渊有多喜欢现在的凤余儿呵,这种被仰视跟被崇拜的感觉他在独孤艳身上从来没有感受过。 “还有一件事,云光殿里的锦葵是母后的左膀右臂,她那个左膀右臂当的可不怎么好,本太子想着替母后换一批,所以这段时间你当真不要再去云光殿,免得有些事说不清楚。” 北冥渊既然有心背离颖川,自然也不会由着顾紫嫣身边的人在宫里‘晃荡’,首当其冲者,便是与顾紫嫣一起自颖川来的锦葵。 “锦葵姐姐?”凤余儿睁大眼睛,满脸都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北冥渊挑眉,“怎么?” “锦葵姐姐是好人,之前皇后娘娘……” “说。”北冥渊重声道。 “之前皇后娘娘也有几次朝余儿吃的饭里下药,都是锦葵姐姐叫我不要吃,而且余儿听说之前锦葵姐姐还被皇后娘娘送进慎刑司,险些丢了半条命才出来……”凤余儿很认真很认真的叙述。 北冥渊怔了片刻,倒也想起当初还真有这么件事。 “而且余儿时常看到皇后娘娘对锦葵姐姐……不是很好。” 诚然凤余儿对长姐包庇凤染修的事心存不满,对凤君离好过对自己略有失望,但这并不妨碍在凤余儿心里,凤天歌依旧是她的长姐这个事实。 锦葵是长姐的人,她自然要保。 而且上次为挑拨北冥渊跟皇后的关系,她的确没有将锦葵的危险考虑进去。 这是她欠锦葵的。 凤余儿一直以来奉行的宗旨只有一个。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夜已经很深了,繁星点点如珍珠般镶嵌在浩渺夜空,时隐时现。 谢府的匾额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醒目,笔法遒劲,大气端庄。 自谢如萱赢得七国武盟又入朝为官之后,谢府重修。 而今的谢府虽不如谢晋在时辉煌,却也一片生机。 后宅园中,谢如萱坐在凉亭里,石台上摆着五个空的酒壶。 酒香扑鼻,一直在谢府伺候的张嬷嬷实在心疼,“小姐,您可不能再喝了,酗酒伤身。” “张嬷嬷,你小瞧我!”谢如萱提着酒壶,朝张嬷嬷调皮笑道。 与之前整个谢府就只有张嬷嬷一人相比,现在谢府里虽也多了些杂役,可与谢如萱最亲近的就只有张嬷嬷。 谢如萱待她便似亲人一般,“张嬷嬷,你就别瞎担心了,我今天高兴所以想多喝些,你快回去休息。” “就算再高兴也不能这么喝……” “快去休息!快去快去!”谢如萱笑着朝张嬷嬷挥手,催促道。 张嬷嬷自小看着谢如萱长大,她最清楚谢如萱的性子,这要是没啥伤心事儿,她家小姐根本不可能这么喝。 这会儿有下人过来在张嬷嬷耳边嘀咕几句,张嬷嬷随后退了下去。 府门处,张嬷嬷看到了匆匆赶过来的项晏。 “张嬷嬷,如萱她出了什么事?”项晏迎面便问,焦急不已。 “老奴也不知道,大小姐酉时打从外面回来就在后园喝酒,怎么劝也不行,所以老奴这才叫人找项大人过来,还请项大人多劝劝小姐。”张嬷嬷是过来人,她叫人找项晏而非柴晔,便是猜到自家小姐不开心的根源,就是柴晔。 项晏哪还听得下去,当即赶去后园。 而此时,谢府门外的拐角处,一抹身影悄然离开。 柴府距离谢府差不多七八户的距离,中间只隔一条巷子。 这会儿柴府厢房里,赵嬷嬷将看到的一切如实禀报。 柴怡听罢,当即披起衣服走下床榻。 “小姐?”赵嬷嬷不解。 “这么好的机会,本小姐怎么可以错过。” 柴怡音落,遂将赵嬷嬷留在府里独自离开。 夜深,人静。 柴晔一身褐色长袍,神情恍惚走在玄武大街上。 自那日亲耳听到谢如萱与项晏在酒肆里一番对话之后,他今晚已经是第三次没有赴谢如萱的约。 月光如银,散落在地面上,仿若轻纱。 柴晔漫无目的前行,不知不觉中已经绕到柴府与谢府同在的巷子里。 他爱谢如萱吗? 这个问题自那日开始柴晔便一直在心里问自己,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他们的爱没有轰轰烈烈,算得上日久生情。 每每校场练兵,他总会发现谢如萱会偷偷看他,而谢如萱却不知,自己也会偷偷在万军中寻找那抹纤弱却倔强的身影。 直到后来,那人一个眼神,一声叹息,一抹笑靥都会让他心情起伏到不能自持。 于是,他知道自己爱上了。 既然爱,他便该原谅谢如萱情非得已时犯下的错,不是吗? 是。 就在这时,一抹熟悉的身影从眼前掠过。 柴晔震惊,原本坚定无比的心再起波澜。 他悄然跟着那抹身影,绕过柴府,直奔谢府而去…… 后园,凉亭。 项晏大步走进亭里,直接抢过谢如萱手中酒壶,“你干什么喝成这样!” 谢如萱在酒壶被抢时并没有抬头去要,而是猛低下头拭净眼泪。 “你怎么来了?”谢如萱强自忍住情绪,看向项晏。 四目相视,项晏的心仿佛是被人狠攥了一下。 泪水虽干,可微红的眼眶根本掩饰不住谢如萱想要隐瞒的事实。 “你哭了?”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误会 谢如萱哪肯承认,“胡说!好端端的我哭什么,你把酒拿过来。” “是柴晔欺负你?”项晏将手里酒壶背到身后,冷声质问。 谢如萱觉得项晏说的话特别可笑,“他爱我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欺负我!现在明明欺负我的人是你,把酒给我!” “谢如萱,咱们认识多久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你谢如萱流血不流泪,这世上能让你哭的人除了柴晔还有谁?我去找他!” 项晏猛将酒瓶砸在桌上,暴戾走出凉亭。 “你回来!”谢如萱转眸,低声怒吼。 “那你说!”项晏转身,恨声道。 “你叫我说什么?我跟柴晔现在不知道有多好,我们下个月初八就大婚了你知道的!”谢如萱就算再委屈,亦不会在项晏面前说柴晔一个不字。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与柴晔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以致于柴晔在决定大婚之后各种不作为。 “说起大婚,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事关大婚采买都只有你出面,元帅准柴晔告假,他还在虎骑营练什么兵!他不知道哪个重要?” 项晏转身走进凉亭,“你们还没大婚他就把大小事都推到你身上,以后过起日子,他是不是也想当甩手掌柜,他这样也配为人夫?” 就在谢如萱想替柴晔反驳时,凉亭外突然传来冷戾喝声,“我不配为人夫,你配?” 看着凉亭里的两个人,柴晔寒目如潭。 之前所有的心理建设在这一刻崩塌,只要看到谢如萱跟项晏坐在一处,他便想到那日酒肆一幕。 已然发生那样不齿的事,他们不知道避嫌么! “你来的正好,如萱为什么会在这里借酒浇愁?她为什么哭?”项晏腾的起身,怒视柴晔。 未及柴晔开口,谢如萱先怒,“都说没事了,项晏你别在这儿发疯!” “我没发疯!我这是替你讨个公道!”项晏朝柴晔抬起下颚,气势汹汹,“你别以为如萱没有娘家人,我项晏作为她兄长,谁要欺负她我就打谁!” “呵!”柴晔冷笑,“兄长?你敢说在你心里谢如萱只是妹妹?” 一向清和平允,冷静自持的柴晔言辞犀利,字字句句带着对项晏的嘲讽。 “柴晔!”谢如萱知道柴晔想说什么,当即起身走出凉亭,“项晏只是一时激动,你别与他一般见识。” “他为何激动?你跟他说了什么?”柴晔看向谢如萱,冰冷质问。 谢如萱怔住,柴晔的目光让她觉得陌生。 “如萱什么都没说,你要是个男人你说!”项晏就知道谢如萱在这里委屈到喝闷酒肯定是柴晔的错。 “我不过是因为忙没有与你一起买东买西,你就这样委屈?甚至委屈到找他倾诉?”柴晔冷冷看着谢如萱,“到底在你心里我算什么?他算什么!” “柴晔!”谢如萱没想到柴晔竟然这样说,眼眶骤红。 冷风骤袭! 项晏愤怒至极,一声低吼时拳头毫无预兆砸在柴晔脸上。 ‘呃—’ 柴晔猝不及防倒退数步,左脸胀痛彻底将他隐忍多日的怨恨爆发出来! “柴晔!你这个王八蛋!” 项晏再冲过去时,柴晔猛然出手,掌风疾劲狠拍在项晏胸口。 于是在谢如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柴晔跟项晏早已打在一起。 一团团气浪在两人中间爆裂,柴晔跟项晏唇角皆渗出血。 “你们停下来……” 谢如萱原本还有些微熏的醉意骤消,她看着眼前二人滚到地上拼的你死我活,胸口一阵憋闷,“我叫你们停下来!” “给如萱道歉!” “我有什么错!错的是你们—” 项晏跟柴晔仍在扭打,各自争执。 眼见二人越打越狠,每一招都似要将对方置于死地,谢如萱气血倒涌,眼中骤然迸射出一丝凌厉锋芒。 她愤然行至凉亭旁边柳树,狠狠折下一条柳枝。 柳梢划过地面,带起尘土飞扬。 谢如萱转身刹那,身影疾速掠起,手中柳条带着一股无比强悍的狠劲儿狂啸甩向地上滚在一起的二人。 ‘啪—’ 白色尘烟飞荡,柳条好似无法承受谢如萱的真气暴涨,触及地面一刻,崩断成数条! 项晏跟柴晔在那一瞬间本能退开,二人分致左右,震惊看向谢如萱。 “你们走。”谢如萱独立于二人中间,声音寒冽,目光紧盯着那数道已断的柳条。 项晏心疼,双手紧攥成拳。 柴晔也仿佛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默不作声。 “张嬷嬷!”谢如萱美眸如冰,狠戾低吼,“送客!” 直到谢如萱转身离开,一直站在角落里干着急的张嬷嬷方才走过来,“两位,请吧。” 柴晔瞪了眼项晏,先行转身走出后园。 待项晏欲走时,张嬷嬷拉住他,“项大人……” “我今晚就在府门口守着,如萱有什么事你马上告诉我!”项晏直接道。 张嬷嬷点头,“多谢。” 谢府外,一抹暗影在看到项晏守坐在府门处时,露出诡异冷笑…… 庚博远的身份已经暴露,但因其在太史院未雨绸缪,是以凤天歌看似出奇制胜的一招并没有给他造成太大损害,不过是失了一枚暗子。 密室里,庚博远接过流刃手中信件,沉默不语。 流刃在侧,“王爷有何交代?” “查胭脂。”庚博远收起密件,眉宇成川,“胭脂不是与言相回了楚国,怎么突然在颖川出现?” 流刃亦茫然,“胭脂……就是那个金翠楼的花魁?” “既然王爷叫查,想必她身上必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庚博远将密件置于烛芯,毁之。 流刃不语,由着那封密件化作灰飞。 “无心之失,竟叫凤天歌猜中老夫身份,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庚博远前日还与凤天歌讲天意,此时心里却是怅然。 到底,天意如何? 流刃觉得是天意,他认识的庚博远手没那么贱,而且廖永俊密室里瓷器上百,庚博远唯独挑中那只黑瓷碗,除了天意,还可以怎么解释? 就像他,明明是颖川暗卫,扶桑隐世皇族的隐皇子。 这心里本该装着大业。 可实际上,他只装了一个女人……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挑拨 胭脂的事庚博远且先搁到一边,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凤天歌是否能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不将自己的身份,告诉给赛金花。 “凤天歌真会保守这个秘密吗?” 庚博远有这样的猜疑是他觉得,推己及人,他不会在抓住对方软肋的情况下,轻易放手。 流刃摇头,“属下不知。” “又或者,老夫是不是该做些什么,好让小钗成为颖川的人……”庚博远目光凝视眼前白烛,自言自语。 流刃抬头,“属下觉得,赛老板入局容易,出局难。” 庚博远闻声,猛然看向流刃。 “属下愚见。”流刃有些后悔多嘴。 庚博远只是怔了片刻,便又转移话题,“当务之急是孔轩,孔城之变在即,得孔轩者得孔城,王爷那边可有消息?” “回主人,据传孔轩在莽原出现过,相信王爷已经派人去了。”流刃回道。 “那就好。” 见庚博远摆手,流刃退离。 密室里,庚博远独自坐在桌边许久,额间冷汗淋漓,连背脊都似被冷汗挞湿。 他刚刚竟然会想要将小钗拖进这场不死不休的博弈,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到底,有多爱小钗? 这是庚博远第一次怀疑自己对小钗的爱,不过如此…… 南无馆与思凰阁的商战实际上并没有影响到大齐皇城的百姓,于他们而言什么东西便宜些他们就多买些,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 幽市繁华依旧,四海商盟屹立不倒。 二楼雅间,温慈将这两日发生的事一一回禀,容祁竖起耳朵听到最后,整个人瘫在桌上有点儿想睡觉。 “有没有重要一点点的?” 温慈听罢,直接将自己手里二十几页没读的宣纸翻到最后一页,“雷伊来消息说在莽原看到孔轩了。” 容祁闻声,腾的坐直身体,“谁?” “孔王三子,孔轩。”温慈据实道。 “雷伊果然不负本盟主所望,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把孔轩带回来?”容祁一脸期待。 温慈摇头。 “那你问!马上传信!”容祁深知孔轩关乎局势,当即道。 “回盟主,雷伊回信说他看是看到了,也过去说了话打了招呼,可最后孔轩没理他。” 温慈的话让容祁十分疑惑,“没理他是什么意思?” “就是雷伊想把孔轩抓回来,但是没打过。” 温慈表示雷伊回信用的是左手,可见右手已残。 容祁拍案,“雷伊是不是傻?谁叫他跟孔轩动手的?本盟主没告诉过他孔轩是上宾么?要礼遇!” “盟主莫气,据雷伊回信,他非但对孔轩礼遇还提到主人的名字,结果落得个被孔轩手下群殴的下场,十分凄惨。” 容祁好想叩雷伊工钱,“他是不是唬?他怎么敢提我!” “盟主误会,他提的是轩辕狼主。” 容祁,“……” 叩他工钱一万年! 皇宫,御书房。 凤天歌由李诚瑞禀报之后踏进殿门时,北冥渊正在批阅奏折。 重生伊始,她只要看到北冥渊就会想起奉天殿惨景,每每想起,她都想将北冥渊凌迟,让他也尝尝万箭穿心的滋味儿。 时至今日再见北冥渊,恨海难填,她却少了一份想要立刻叫北冥渊去死的决绝。 她看着眼前的北冥渊,想着这个男人在自己与颖川王的明争暗斗下,就像提线木偶一样活在欺骗和谎言里,便莫名解恨。 真相揭晓一刻,她很想看到北冥渊会如何癫狂发疯,生不如死。 “末将拜见太子殿下。” 凤天歌行至正中,以武将之礼叩拜。 北冥渊其实在李诚瑞通禀时便无心奏折,他猜想凤天歌来找他的用意,亦幻想凤天歌对他情深义重的心意。 即便他知道那日高台凤天歌亲了容祁,可北冥渊隐约觉得凤天歌不过是欲盖弥彰。 用喜欢一上废物,来掩盖对他的爱慕。 “这里又不是朝堂,天歌你不必多礼,赐座。” 见李诚瑞欲搬椅子过来,凤天歌谢绝,“谢太子殿下,不过天歌喜欢站着。” 北冥渊并未强求,李诚瑞亦识相离开。 殿门紧闭,北冥渊抬头看过去,“你来找本太子,可有要事?” “天歌的确是有很重要的事须向太子殿下禀报。”凤天歌拱手,“昨日朝堂李檀在古书内替独孤艳歌功颂德之事,天歌以为当彻查。” 听到独孤艳三个字,北冥渊本能皱眉,“李檀不是已认罪了。” “他虽认罪,但难免不是做了别的人替罪羔羊。”凤天歌神色肃然,“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天歌怀疑李檀是颖川的人。” 凤天歌没有直接提到庚博远,一来她不会将自己背后那些谋算摆到北冥渊面前,是以便无证据,二来凤天歌打从心里,想给庚博远留有余地。 “你的意思是……”北冥渊不解。 “倘若李檀是颖川的人,而给独孤艳歌功颂德的人并不是他,那么李檀认罪就是想保护依旧存于太史院里的某一位大人,那位大人必是颖川之人,给独孤艳歌功颂德的,也必然是他。” 北冥渊脑子转的有些慢,眉宇间多了几分凝色。 直白点儿说就是北冥渊没听懂,但他觉得很严重。 “此事不难分析,顾北川这是想借‘奸妃一案’扳倒太子殿下。” 凤天歌见北冥渊一脸震惊,继续道,“太子殿下且想想,颖川为独孤艳歌功颂德,摆明是想向天下人证明奉天殿血案是冤案,太子殿下残害忠良,如此看,顾北川暗中已经开始对太子殿下出手了。”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顾北川怕是如何也没想到,他当初对付独孤艳的初衷会被凤天歌解读成这样。 北冥渊震怒,“其心可诛!” “所以天歌以为,纵然李檀认罪,太史院里或仍有颖川之人,此事必要彻查。” 在凤天歌回到最初请求的时候,北冥渊一下子想到庚博远,“昨日朝堂,袒护李檀之人是庚博远,他是颖川的人?” “未必,但至少他袒护李檀的行为让人怀疑。”凤天歌引北冥渊走上一条她想让其走上的路,“天歌以为,防患未然,但凡太史院里的人都要查一查,至于庚博远,他是太史院院令,做出包庇李檀的举动,不管他是不是颖川的人,此人都不能重用。” “那便,杀了他!”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别拦我 只要是与独孤艳有关的事,北冥渊总会表现的毫无人性。 是恨?是恐惧?还是隐在骨子里的心虚,不得而知。 “太子殿下万勿轻举妄动。”凤天歌凝声开口,“纵然太史院里有颖川的人,太子殿下也不可表现的太过激烈,毕竟现在太子殿下与颖川王还没真正撕破脸,这样做会让颖川王很不满意。” “呵!本太子还怕他不满意?他已经在拿‘奸妃一案’作文章!”北冥渊急了。 “太子殿下且先忍耐,末将以为现在并不是最好时机。”凤天歌缓声劝导。 “那你说,本太子要忍到什么时候!”北冥渊重声开口,一脸愤懑。 凤天歌沉默片刻,“末将已在暗中查探朝中颖川死党并在他们身上动了心思,且待时机成熟,太子殿下可将他们一并拔除,届时有末将在,太子殿下只管与颖川王放手一搏。” 凤天歌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北冥渊当初对付独孤艳的手段。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北冥渊听到这满腔的肺腑之言,一时感动,“天歌,本太子要如何谢你……” “末将不敢!” 凤天歌闻声当即跪地,“末将现在所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太子殿下,末将相信太子殿下必能成为一代明君!” 北冥渊的谢,谁能承得起!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李诚瑞的声音。 殿门开启,凤余儿一身华服走进来。 “长姐也在?”凤余儿眉目如画,看到凤天歌时吟吟浅笑。 凤天歌微微颌首,“凤侧妃身体可好些?” “多谢长姐关心,好多了。” 此时看到凤余儿与凤天歌乐其融融在他面前,北冥渊忽然在想,齐人之福也不过如此。 “余儿你来的正好,之前你求本太子将凤染修调派回皇城的召令已经传到兵部,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能看到那位素未谋面的兄长了。” 北冥渊无心之语,却让凤天歌脸色微变。 对于此事,凤余儿本想瞒着凤天歌,至少要瞒到凤染修接到调回的召令。 且等板上钉钉,她觉着就算长姐想插手也不可能硬拦住凤染修不让他回来,“余儿谢过太子殿下。” 凤余儿朝北冥渊施礼,之后走向凤天歌,“长姐也好久没看到染修兄长了吧?” “许久了。”凤天歌点头。 “那快了。”凤余儿朝凤天歌笑笑,之后转向北冥渊。 那样一双清澈无尘的眼睛,明亮又透彻,看不出半分污秽肮脏。 凤余儿就像是污水中长出来的碧莲,出淤泥而不染,纵经历人间百态,却能守住本心。 可她对于自己的本心,太执着。 凤天歌不能否定凤余儿的所作所为,因为她曾经认同过。 只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凤染修出事。 御书房里,凤余儿目送那抹身影离开,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她知道,长姐不喜她的做法。 可是长姐,我活下来就只是为了复仇。 求求你,别拦我…… 皇宫,御医院。 解风情已疯。 厢房里,解风情呆呆坐在桌边,视线所及之处乃是北墙书案后面执笔那人。 蛊王的尊贵跟脆弱他已经说了很多遍,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 御叶跟苗红袖这么你死我活,你活我死的好多回,也没见蛊王有任何不满情绪,来来回回钻的还特别欢畅。 这一点从此时书案后面那人的脸上就能看出来,红光满面。 当然,解风情怀疑御叶这会儿脸红脖子粗的,应该是在憋情书。 “你还能不能写完了?”解风情终是起身走过去,低头时桌上堆着整整一厚摞宣纸,上面的字也是密密麻麻。 “不许看!”意识到解风情靠近,御叶赶忙拂袖将桌上宣纸捂起来,抬头一刻,双目炯炯。 解风情呵呵了,“你给我看我都不看!” 就在解风情欲转身时,忽见书案上有一个银制臂环,“这是……” “你手欠!”御叶猛拍解风情手背,“这是本小王给袖袖的,你别乱动。” 看着御叶那样儿,解风情也是无语,“你们两个这是在玩过家家呢?她睡你就在这里写情书,你睡她就在这儿写情书,没有正事给你们干了?” “袖袖就是本小王的正事。”御叶将桌上宣纸收好,又将那只银制臂环搁在宣纸上,抬起头,“原来袖袖是真的喜欢我。” 难得御叶肯抽时间跟自己说话,解风情坐下来,“毋庸置疑,袖袖的字别人仿不来。” 这点御叶承认,一般人根本不认识。 “有件事本小王一直都想问你,袖袖体内蛊母去哪儿了?” 此时此刻,御叶脸上终于浮现出往常的冷静跟睿智。 解风情摇头,“这件事袖袖第二次醒过来的时候就问过我,但我不知道。” 依解风情推测,袖袖体内蛊母必是在雀羽营时就已经离体,而蛊母离体必是受到招引。 除了蛊王,苗疆可以招引到蛊母的蛊虫屈指可数,可那些都是禁蛊,如阴兽。 “没有蛊母,就算蛊王认你二人为主,你与袖袖也不可能同时醒过来。”解风情正色道。 御叶沉默,他知道。 “你们……” “袖袖曾说过她体内蛊母有问题,本小王现在相信了,否则正常蛊母纵是受到禁蛊招引也不会轻易离体,这件事根源在苗疆,本小王已派玄柯先入苗疆,要叫我查出是谁害袖袖受这么多罪,本小王亲自扒他皮。”御叶冷声道。 解风情同意御叶的猜测,“此事我亦在查……对了,你既然醒过来是不是该见凤天歌一面?” “下次吧。”御叶起身,走向床榻。 解风情愣住,“下次?” “袖袖睡太久,我怕她累,若我还能活过来,便去见一见……容祁。”御叶行至床榻旁边,将苗红袖左手攥紧。 看着床榻上昏睡不醒的苗红袖,御叶忽然想到什么,“你可以出去了。” 解风情后脑滴汗,“我等到现在,就是想帮你渡蛊,袖袖之前给你弄的那一盒大补丸也就能让你吃饱……” 眼见御叶寒目如锥的瞪过来,解风情耸肩,“我错了,我不该说你家小王妃坏话。” “跪安。”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蛊王无望 解风情没有坚持,因为他知道御叶在说‘跪安’之后,下一句肯定是‘滚’。 他还等着御叶叫他滚啊! 厢房里,寂静无声。 御叶想到之前苗红袖留给他的‘遗书’里有这样一句话。 ‘……可以偷偷亲我,就像我偷偷亲过你一样……’ 看着床榻上的可人,御叶忽然脸红,心跳如鼓。 他俯身,小心翼翼的凑过去。 近在咫尺的距离,御叶无比清晰看着眼底女子,往事如潮水,狂涌而上。 脑海里,苗红袖变成了儿时模样,俏皮又可爱。 时间流逝,那个俏皮又可爱的女孩儿终于长成了他最喜欢的样子。 薄唇轻覆,一滴冰凉的东西垂直在苗红袖脸上,滑过鬓角。 漫漫长路,纵然只能梦里相依。 我亦无悔…… 离开御书房的凤天歌直接去了四海商盟,与容祁见面后第一件事便是希望容祁能在景帝那里求得一道密令,关于凤染修。 “歌儿,你一定要保凤染修?” 容祁一直都知道凤余儿的存在,也知道她对凤天歌的那份心。 客观讲,在容祁心里凤余儿于凤天歌而言,当比凤染修更有意义。 “凤染修是无辜的。” 除此之外,凤天歌很清楚银面初时的温暖,亦有凤染修的身影存在。 容祁点头,比起理性,他家歌儿更重情义。 所以才这么可爱。 “这件事我能做到,只是万一景帝问起你与我的关系……我该怎么回答?”容祁提到这里,脸颊微红。 凤天歌知道容祁在想什么,樱唇微勾,“你是不是觉得那日我在武院高台上主动亲你的时候景帝不在,所以我要在龙乾宫再亲你一次,景帝才会知道我们的关系?” 容祁两只手一起抬起来,捂住脸,“才没有。” 看着容祁全身上下以致于每根汗毛里透出来的娇羞,凤天歌当真不敢想象若他戴着面具变成这副模样,自己会不会动手。 温玉是在她初时最艰难的阶段给予过她温暖的人,被容祁这样亵渎,她可不许。 “对了,雷伊于莽原传回消息,说是在那里见过孔轩。”容祁想到正事,当即端坐,一本正经的样子与刚刚判若两人。 凤天歌蹙眉,“孔轩为何会在莽原出现?” “很难说,世人所传孔轩为消除兄长对自己的顾忌,主动放弃世袭爵位离开孔城,游历四方,但我不这样觉得,孔轩若真看得破红尘,为何不出家?” 容祁说完这句话后凤天歌就不说话了。 别问凤天歌为什么,就容祁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是人能接上的么! “你要不要戴上面具?”凤天歌觉得只有这样,他们之间才能特别好特别好的聊正经事。 容祁想了想,点头。 “之后呢?”凤天歌很想见孔轩,如果有机会。 “之后雷伊想把孔轩请回来,但这其中可能是产生了一些误会。”容祁戴上面具之后,身上自然而然散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沉稳,让人本能的心生依赖。 “什么误会?”凤天歌追问。 “我不知道,所以……我打算亲自去一趟莽原。” 这是容祁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倘若能争取到孔轩,外姓余下两位王爷不足为惧。” 说白了,孔城跟御城若坚定不移站在凤天歌身后,将是对顾北川最大的打击。 这比在朝廷上揪出谁是智者,更为重要。 面对容祁的决定,凤天歌沉默许久,“你打算何时去?” “暂时未定,还要看雷伊的消息。”容祁抬头,“我走之后,四海商盟由你作主。” 对于容祁的决定,凤天歌没有拒绝,“我不会让盟主失望。” “凤大姑娘从来未曾让我失望……” 夜临,弦月如钩。 御医院外面的宫墙角落,一抹黑色身影缩在那里。 黑色斗笠下,柴怡伸出左手,中间指尖隐隐泛起幽红色光芒。 她已经在这里蹲了一个时辰。 在这一个时辰里,蛊母一直没有停止对蛊王发出召引,依柴怡预计,蛊王早在半个时辰前就该出现,这都多长时间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柴怡纵有疑问也不敢太过靠近御医院,毕竟里面卧虎藏龙,万一被发现她未必能顺利抽身。 来日方长,就在柴怡想要离开时忽听拐角处有两个小太监走过来。 夜深,两个小太监并没有注意到缩在角落里的柴怡。 “哎你说奇不奇怪,他们说御小王爷气火攻心怕是活不成,可我昨个儿分明看到御小王爷在屈神医的院子里活蹦乱跳的!” “那有什么奇怪,屈神医是大能,死人都能救得活!”另一个小太监道。 “还有,我还听说那个叫苗什么袖的姑娘也不知道避嫌,净天在御小王爷的房间里不出来,一呆就是一夜!你说说,苗疆女子都这般放荡?” “嘘!你少说些,祸从口出,小心惹祸!” 两个太监小解后转身离开,由始至终都没发现角落里的柴怡。 听到刚刚对话,柴怡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苗红袖醒过来的事她知道,但未做怀疑。 毕竟是苗疆圣女,当初苗疆主在她身上用了多少功夫谁也不知道,是以失去蛊母还能活过来的苗红袖并没有让柴怡觉得意外。 但依那两个小太监的说辞,真相未必如此。 御叶急火攻心,蛊王还能一起攻心? 现在想想,苗红袖为何会醒过来,御叶为何会在高台上出现‘假死’征兆? 许就是御叶将自己体内蛊王引给苗红袖,现在他二人都没事则说明蛊王移主成功。 难怪蛊母无法召引出蛊王。 蛊王一生只移二主,倘若离开第二个宿体,必死无疑。 因此,蛊王在二次移主之后便不会再受任何蛊虫的召引,只会老老实实呆在第二个宿主身体里。 可只有一个蛊王,苗红袖跟御叶到底是怎么做到都活下来的? 柴怡不明白,但她知道,蛊王无望。 这让她一直都无比坚定的自信心瞬间崩塌。 没有蛊王,以蛊母练就的变脸术是残缺的! 除非,她可以放弃蛊母! 可她不会! 放弃蛊母就是放弃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非但体内阴兽会死,她再也不能施展变脸术,武功也会尽废。 那她又以何,配得上颖川智者的名号!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就狂妄 来时志在必得,去时两手空空。 皇宫禁地,柴怡未敢久留,纵身离开。 回到柴府后本就绝望透顶的柴怡刚好看到自家兄长在后院靠近南墙的长廊里借酒消愁。 她闪身回到自己房间,换下夜行衣后推门走向后院。 月色昏暗,长廊里那抹身影早已不是儿时模样,可在柴怡眼里,自己的兄长没变过。 “哥哥。” 廊内东倒西歪差不多十几个酒壶,酒气充斥在空气里,浓烈刺鼻。 柴怡绕开酒壶走过去,低头轻唤时柴晔仍在喝酒,一口一口朝嘴里灌。 从不喝酒的柴晔这是第一次喝酒,一壶下腹那会儿就已经醉了。 “如萱?”柴晔茫然抬起头,模糊视线里看到的是他最在乎的那个女人。 柴怡蹙眉,美眸染霜。 “如萱我错了……我不该叫你等我一次又一次,我不该把自己那种糟糕透顶的情绪带给你!”柴晔忽然拉住柴怡的手,“原谅我!” 看着眼前颓废至此的兄长,柴怡猛抽开口,“哥哥,我是小怡!” “小怡……”柴晔眼中光芒骤消,扭头想要拿起搁在廊椅上的酒壶时身体不受控制,整个扑了下去。 “哥哥!”柴怡上前扶稳,“哥哥就那么喜欢谢如萱?” “她真的很好,很好很好……” 柴晔抄起酒壶,欲抬起时被柴怡抢在手里,“别再喝了!” “给我!”柴晔几乎同时夺回去,仰头狠灌。 柴怡愣住了,刚刚她的哥哥,在吼她? 这种事从小到大都没有发生过,她还记得儿时不管她做什么样的错事哥哥只会站在她这边,从来不会埋怨她一句! 哪怕是‘不小心’将隔壁家不到四岁的小孩儿推进河里淹死,哥哥知道后也只是安慰她不要害怕! “如萱……我错了……”柴晔重重靠在廊椅上,目光呆滞望向苍穹。 善恶一瞬间,爱恨两重天。 或许连柴怡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她看着自己兄长的目光,太阴冷。 “如萱……” 长廊里再无柴怡的影子,柴晔手里的酒壶砰然掉到地上。 酒尽,人心乱…… 三个月的商战终于接近尾声,亦达到前所未有的惊心动魄。 在南无馆将几个重要产业与赌石捆绑在一起之后,损失惨重。 此时南无馆内,凤天歌正坐在主位翻看桌上账簿,看着近五日内南无馆因赌石输掉十个亿,她脸上并无任何异样。 “再输十个亿。” “是。”黎啸天拱手领命。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嘈杂声,有杂役入馆禀报,说是宋羽白求见。 说起来自商战伊始,她还从来没见过自己这个对手。 黎啸天得其授意,命人将宋羽白放进来。 于是一身着褐色长袍,着装老成却顶着一张根本掩饰不住朝气的男子站到了南无馆内。 男子长相斯文秀气,眉峰浅,双眼如杏。 唇薄,鼻梁笔直且鼻翼丰满,头发一丝不苟束在头顶以同款颜色的绸带系紧。 男子的眼睛分外清澈,如星辰,黑白分明又十分犀利。 “久仰四姑娘大名,今日得见,幸会。”宋羽白拱手,笑言。 凤天歌微笑以示回敬,且指向左上座,“宋老板,请坐。” 宋羽白并无推辞,坐到桌上时瞧了眼桌边摆放的骨瓷茶壶跟青玉茶杯。 看出宋羽白想说什么,凤天歌笑道,“宋老板有话不防直言。” “那宋某就知无不言了,看得出来,四姑娘并非懂茶之人。”宋羽白抬手拿起青玉茶杯,“喝茶最好用茶碗,虽然茶碗多为粗瓷,但于茶有益。” 好随意的开场,凤天歌美眸落向宋羽白,心底不禁多出几分敬佩。 十几岁的年纪,却已经在商场起起伏伏了许多年。 而今在商战显露出来的胸襟跟魄力,当真比她这个多活了一辈子的人还要有底气。 “我的确不懂茶,如果宋掌柜有兴趣,我们可以聊聊酒。”凤天歌从容应道。 宋羽白笑了,“在南无馆的地盘,凤大姑娘也要遮脸吗?” 一句话,点破身份。 “宋掌柜到南无馆求见四姑娘,我自然要满足宋掌柜的要求,若宋掌柜想见凤大姑娘,换个地方也不是不可以。” 对于宋羽白看似闲谈,实则攻心的挑衅,凤天歌应对的游刃有余。 曾经身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凤天歌以攻心之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例子简直不要太多。 宋羽白搁下手中青玉瓷杯,“最近一段时间,南无馆在赌石上输了不少,不过看四姑娘的态度,似乎并不在意?” “也不是很多。”凤天歌轻描淡写道。 看着眼前女子眼中坚定,宋羽白忽然想到一个人。 当年若非那个人给他来了一招釜底抽薪,他也不会将整个司徒世家都赔进去。 凤凰。 司徒世家落寞之后,宋羽白辗转六国,直到查出当年那人是大齐太子妃独孤艳麾下烈云十三宗的凤凰,他当即赶过来。 可惜,他来时奸妃一案已成定局,凤凰惨死奉天殿。 “庚博远猜到你是银面,你必然猜到我是司徒胤,当年我输于凤凰,今日便要从你身上赢回来。”宋羽白肃声道。 “拭目以待。” 凤天歌并没有因为宋羽白说出自己的身份而震惊,她深知宋羽白此人并不热衷权谋,一心行商。 更何况,宋羽白就算拿这个身份要挟她,谁会信? 至少北冥渊不信。 那就够了。 “宋某知道,南无馆之前输掉的十个亿,不过是引我入局的棋。”宋羽白此来,就是想让凤天歌知道,他把这事儿看的透着呢。 而他入局,并非因为十个亿。 只是他想。 凤天歌缓身而起,笑对宋羽白,“那我也妨说一句,南无馆引宋掌柜入局的预算在二十个亿,不管宋掌柜今日来与不来,南无馆只会再输思凰阁十个亿,之后宋掌柜便不会在赌石上多赚一吊钱,这是我说的,宋掌柜记住这句话。” 宋羽白闻声起身,“四姑娘莫说大话! “是不是大话宋掌柜自己清楚。”凤天歌美眸微挑,“其实就算南无馆什么都不做,结果也是一样因为,这是你的命……” 玩攻心,凤天歌不敢说无敌,但至少眼前这位赢不了。 “凤天歌!你太狂妄!” 宋羽白腾的站起身,脸色因气血上涌而红。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用钱砸死你 四目相视,凤天歌眼中刻意显露出一丝同情。 这眼神,便成了压垮宋羽白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赌石人生,到现在还没有赢过。 纵是愤怒至极,宋羽白也不会在凤天歌眼前爆发。 他只拱手,“告辞!” 看着背对自己的宋羽白,凤天歌朗声开口,“他朝宋掌柜若一无所有时,南无馆的大门随时向宋掌柜开启。” 直到宋羽白消失,凤天歌方才缓身坐下来。 天下能人智者虽多,可能牵扯到缘分二字的却寥寥无几。 她既然遇着这么一个,自然不会放弃…… 皇宫,御医院。 屈平在知道容祁有去莽原的打算之后,连着两夜未睡。 此时坐在药室里,屈平顶着两个黑眼圈看向容祁,“可以不去吗?” “只要能把孔轩‘请’回来,你去也是一样。”容祁认真道。 屈平扭头,将他自戊城回来就开始配,直到昨晚才配好的药丸递给容祁,“说起来你也算励志,一般人丹田破损成你那个样子,努力也要半年才能修复,你只用了两个月。” 容祁骄傲,“说的很对。” “你舍命吞药丸的情景我现在想起来都还能热泪盈眶。” 此‘励志’非彼‘励志’。 “这枚药丸有助于你巩固根基,且能将‘归心经’提升到第二重,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我无能为力。”屈平边说话边将一张欠条推到容祁面前,“虽然觉得这么做没有意义,可唯欠条能让我觉得自己喂的不是一条狗。” 狗是不会在欠条上签字的。 容祁觉得这话不好听,“早晚用钱砸死你!” “那你快点儿!” 屈平对生死看的很淡,但如果能被钱砸死,他希望这一天能来的早一些。 此时药室,解风情进来传话。 有人想见容祁。 隔壁院中,御叶依旧是一袭宝蓝色长衣,光滑绸缎中以银丝扭成的扣子毫无违和。 明明逆光的是容祁,御叶身上竟也银光闪闪,闪的容祁直接低下头。 “平身。” “本世子没给你行礼。” 与之前近似卑躬屈膝的讨好不同,此时面对御叶,容祁站的笔直。 石台对面,御叶微扬下颚,炯炯双目露出些许讶异,“你对本小王颇为不尊啊!” “那又怎么样呢?”容祁顶着那张绝世芳华的容颜痞里痞气坐到御叶对面,“反正玄柯也不在,他在也打不过雷伊。” “玄柯不在,本小王在。”御叶一脸傲娇道。 “人可不是这么比的,算你,把解风情也算上,你们一共才两个人,这会儿本世子一个响指,二百人站在你面前。”容祁翘起二郎腿,懒散的样子十分欠揍。 御叶深吸口气,“容祁,本世子那五十个亿你不想要了?” “小王爷拿钱吓唬我啊?要那五十个亿没到手,王爷不用吓我都害怕,现在钱都到手了,小王爷就算想拿回去也晚了,都花了啊!”容祁表现的,特别无奈。 御叶很生气,“你脸在哪儿呢?” “在花颜策上,榜首。”容祁诚实道。 御叶,“……” 真的,要不是御叶不想让蛊王太累,他很想现在就过去拼命把容祁打残。 “武院对弈,你可用尽全力?” 这才是御叶找容祁的真正目的。 容祁呵呵了,“本世子这么爱钱的人。” 一言,以蔽之。 御叶信了容祁这句话。 彼时凤天歌的南无馆已经到了最危急时刻,五十个亿于容祁而言有多重要。 为了钱,他必不会手下留情。 “本小王三日后会与袖袖一起离开,你且转告诉凤天歌,莫叫本小王失望。”御叶肃然开口。 容祁点头,“我家歌儿厉害着呢。” “我只怕他没你厉害。”御叶幅度很大的抬起下颚,“可即便是你,不也得靠本小王的五十个亿才能渡过难关么,所以我最厉害。” 面对这种歪理邪说,容祁竟无法反驳。 就在御叶起身时,忽然想到一件事,“本小王觉得逍遥王对棋艺的执着,没有任何意义。” 容祁表示认同,狠狠点头。 “那你为何还要鼓励他在这条不归路上走下去?” 容祁的回答堪称经典,“毁掉一个人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瞎努力。” 御叶,“……” 这一刻他承认,论缺德他是真比不过容祁。 服了。 意外,总是来的突然。 项晏遇袭,被发现时人已经在雀羽营东南树林里昏迷一天一夜,奄奄一息。 发现项晏的是一个猎人,那人将项晏背回雀羽营之后离开。 紧接着消息传到虎骑营,凤天歌与谢如萱几乎同时得到消息,二人分头行事,凤天歌回皇宫去请屈平,谢如萱则直接赶去雀羽营。 营帐里,项晏满身是血躺在木床上,脸色惨白,双眼紧闭,整个身体一动不动僵在那里。 旁侧,苏狐正拼命朝其身体里灌注内力以护住他无比微弱的心脉。 “项晏!”谢如萱猛冲过去,眼眶骤红。 匕首还插在胸前,殷红鲜血自刃端缓缓溢出。 “谁干的?”谢如萱嘶哑低吼,手掌落在项晏左肩,猛泄内力。 苏狐板着脸,眼睛通红似冒火星,“要叫我知道是谁干的,我杀他全家!” 就在这时,屈平赶到。 想当初千金难求的鬼医,自从跟了容祁之后发现,他是越来越不值钱了。 不管谁谁谁有个什么头疼脑热,他都得出手。 钱就不提了,治不好还容易挨揍。 “你们都先住手。”屈平推着轮椅过去,随即朝项晏嘴里塞进一枚保命药丸,之后为其把脉。 “屈先生!”凤天歌忧心问道。 “死不了。”屈平抬头,“当务之急是要把他胸口利刃拔出来,叫军医准备用具,药我这里有。” 凤天歌当即命人准备屈平所需之物,尔后看向苏狐,神色冷凝,“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我也不知道!” 苏狐懊恼抬手,砸向自己脑袋,“都怪我!昨天夜里我本来想带他去劫富济贫,他偏不去,我要硬拉他去就好了……” 现在不是关心苏狐口中‘劫富济贫’的时候,凤天歌见军医准备好用具,当下吩咐他们过去配合屈平。 拔刀,在即。 祝福天下母亲健康快乐,小云也是母亲,今天一更庆祝下~~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输得起 屈平的手法跟力道都恰到好处,加上项晏胸前匕首并没有戳中要害,是以拔刀过程十分顺利。 只是刀起一刻,鲜血喷溅的场景落在谢如萱眼里,让她顿觉心痛。 她在这一刻想到叶清华。 自武院离开伊始,曾战七国武盟的每一个人,在谢如萱心里都有极重的分量! 项晏跟叶清华,没有不同。 看到项晏身体因为剧痛而抽搐,谢如萱泪崩。 不仅谢如萱,凤天歌跟苏狐看到项晏受此磨难,心里也都压着一股火。 半个时辰,屈平终是将半条腿迈进鬼门关的项晏给拽了回来。 在嘱咐军医用药之后,屈平给了凤天歌一个眼神,之后离开营帐。 苏狐则跟谢如萱守在床边照看。 此时木床上,项晏上身未着衣袍,数道绷带在他胸口位置缠了好几圈,绷带上的鲜血刺人眼目,项晏依旧没有清醒过来。 “如萱,你看到他那只拳头没?”苏狐站在床头位置,一眼瞄到项晏靠近墙壁那侧的左手,一直攥着拳头。 谢如萱闻声看过去,不禁蹙眉。 她伸手,小心翼翼想要掰开项晏紧握的拳头,几次无果。 “你大点儿劲!” 苏狐着急绕过去,可劲儿掰开时半块玉佩打从项晏手里掉了出来,“这什么玩意?” 就在苏狐拿起那半块玉佩时,谢如萱眼中骤寒。 “让我看看……”谢如萱抢过苏狐手中那半块玉佩,皓齿暗咬,浑身血液都似凝固般石化在那里。 苏狐见状,“你认识?” “不……认识。” 谢如萱强自忍住心底的勃然怒气,摇头,“但这块玉佩很有可能是凶手的……且先放在我这里,一会儿拿给元帅。” “那好!”苏狐点头,随后看向床上紧闭双眼的项晏,“要让我知道是谁把项晏害成这样,拉出去砍死一百遍!” 心,抽搐! 谢如萱握着玉佩的手颤抖着将其揣进自己怀里,视线看向项晏时,眼泪愈渐急涌。 那玉佩,她何止认得…… 营帐外,屈平告诉凤天歌,项晏胸口那柄匕首戳的十分有讲究,猎户送项晏回来的时间也十分巧合。 简单说,如果不是匕首插在那个位置,如果不是猎户那个时间将项晏送回来,项晏必死无疑。 凤天歌明白屈平的意思,凶手未必是想要项晏的命…… 皇宫,龙乾宫。 容祁不知道雷伊的消息何时到,是以他要尽早把他家歌儿交代给他的事办妥当。 这会儿姚石在将容祁引入殿内之后,转身离开。 内室龙榻上,北冥景看着跪在地上给自己行礼的容祁,打从心里喜欢。 天歌慧眼! “平身。”北冥景缓声开口,“难得容教习肯来探望朕,下一局?” 容祁站起来,微笑相对,“只要皇上一句话,容祁随叫随到。” 见北冥景走下龙榻,容祁本能想要过去搀一搀,可他忍住了。 对于北冥景,容祁的态度显然不比北冥狄。 姑且敬而远之吧。 翡翠玉桌两侧,容祁摆好棋盘,视线看过去时北冥景已经选了白色象牙棋子。 容祁喜白,北冥景也是一样。 “你先。” 高台对弈那日,容祁知北冥景在,或许也只有他知道北冥景在。 “不如猜子吧。”容祁自棋罐里抓了一把黑子,落于盘中。 许是没想到容祁会如此,北冥景略有惊讶。 白子为单,恰巧剩下的黑子亦为单。 北冥景先走。 如果在此之前容祁只是猜测北冥景在怀疑他,那么现在看到北冥景每步棋都走的惊险莫测,他确定眼前这个老男人在试探他。 毕竟之前在齐景帝眼中,他是局外人。 黑白子交替落盘,北冥景不时与容祁闲谈,“天歌是朕的外甥女,虽说脾气暴躁些但她若喜欢一个人,便是真的喜欢这个人。” “皇上说笑,歌儿脾气极好。”容祁落子,面色平静,无波无澜。 北冥景微微颌首,“你若觉得极好,也是极好。” “说到歌儿,容祁有件事想求皇上。” “何事?” “镇南侯府二公子凤染修在边陲历练,歌儿以为假以时日凤二公子必定是国之栋梁,可也不知为何,太子殿下竟然下了道旨意欲将其调回皇城,这就……” 棋已过半,看似温和的棋局里却是风云暗涌,波云诡谲。 “这也好办,朕即下道密旨叫凤染修安心留在边陲。”北冥景握在手里的白子,无意搭在桌边,目光渐渐变得精锐无比。 “皇上厚爱,容祁替歌儿拜谢。”容祁浅声开口,神色虽不似初时闲散自在却也温和淡然。 齐景帝终落子,“以后容教习若有何难处,也可与朕说。” “还真有一件。”容祁落子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太学院公孙总院令欠我些东西,拒不还。” 之前高台对弈他拿焚天下注赌平局,公孙佩居然威胁他。 不要剑他也得要这一口气。 “这事儿朕叫姚石走一趟。”北冥景落子的速度已经很慢了。 不知不觉中,龙乾宫的气氛变得十分紧张压抑,之前还谈笑的两个人皆紧盯棋盘,陷入沉默。 容祁既知北冥景试探,自然不会再有所隐瞒。 至少不会隐瞒他的智慧。 与御叶对弈,他以九成技艺控制棋局,令其和棋。 跟齐景帝,他尽了全力。 时间默默,齐景帝额间沁出细密汗珠儿,手中白子已在桌边搭了许久。 白子落,黑子紧追不舍。 白子再落已现最后有可能和棋的机会。 容祁放弃,他要赢。 他可以随意输给北冥狄,但在齐景帝面前,尤其这一局,他不想输。 骨子里,容祁不喜欢这个亲爹。 白子终败,北冥景长舒口气,身体有些支撑不住的靠在椅背上。 黑子胜,容祁胜。 “其实皇上不必手下留情,在下输得起。” 容祁说的没错,输赢于他而言真没所谓,他输得起。 但前提得是,他想输。 北冥景暗自调息,就算没有成败得失计较,对弈本身便是攻心之术,要说不被影响不可能。 “输了就是输了,朕没手下留情。” 未待容祁开口,北冥景又道,“那日高台对弈,朕跟御叶也走了一盘,以御叶的棋艺,朕能赢他。” 北冥景的意思,表达的十分明显了。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那日肚子疼 面对北冥景毫不掩饰的揭穿,容祁只是微笑。 “我也能赢。” “那你为何不赢?”北冥景慈祥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与对凤天歌解释的不同,“那日肚子疼,没发挥好。” 容祁明明知道北冥景是善意,也知道在大局势中眼前男子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还是没办法与其交心。 隔阂这两个字,自小便有。 不恨,有怨…… 打从奸妃一案到现在,大齐皇城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变化,市井百姓于那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中,看到的只是热闹。 生活还在继续,热闹每天都有。 他们真的不在乎谁来当政,谁来当权,他们在乎的是明天的米,还能不能像今天这样便宜。 是错吗? 当然不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路有千条,最适合自己的便是正路。 对于错,是与非,不同角度的认知得到的结论自然不同。 如庚博远,他从不觉得自己效力颖川就是乱臣贼子。 江山风月,本无常主。 可以是北冥,为何不可以是顾? 夜色融融,繁星点点。 庚府内,赛金花与往常一样准备一桌膳食,又有桂香美酒。 一曲‘临江仙’,依旧是当年的味道,依旧是当年的美人。 赛金花起身绕过瑶琴坐到桌边,“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为何这样问?”庚博远抬起头,狐疑道。 “我都听说了,这两日朝廷派人去查太史院,不管大小,每个官员都要查,是因为李檀的事?”赛金花忧心不已。 庚博远浅笑,“不过是例行公事,没事的。” “如果你觉得不妥大可告诉我,我应该会有办法……” “没有不妥,一切都很正常。”庚博远没等赛金花说完,便给拦了下来。 他知道,赛金花所谓的办法就是去找凤天歌,可北冥渊下旨彻查太史院的事又是谁做的! 赛金花最是善解人意,她看出来庚博远不想聊这件事,于是夹了块鱼肉到他碗里,“趁热吃,不然会有腥味儿。” 庚博远觉得自己刚刚过于激动,于是压下那份急躁的火气,“虽说眼下局势紧张,可太史院一向消停,就算有李檀犯了事,可也就那么点事,他们查不出什么,你别担心。” 赛金花点头,“好。” “对了……”庚博远夹着鱼肉送进嘴里,将筷子搁到桌上,“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差不多十几年了。” 赛金花微怔,“何事?” “我十几年前在你老家那里买了一处宅院,差不多有庚府这么大,在房子的后山还买了一块地。” “濮阳?”赛金花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两个字了。 如果不是庚博远提起,她几乎忘了自己是从那里出生的。 濮阳是山地,她出生的那个村子在山坳里…… “虽然我们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离开皇城,可知道那里有个家……也挺好。” 庚博远说的含糊其辞,赛金花到最后也没领会到他的意思。 一顿饭下来,赛金花亲自收拾碗筷,之后方才离开。 庚博远则独自坐在厅里沉默许久。 宅子是他才买的,且特别命人在地契上动了手脚。 就闻少卿与鲁明的下场看,如果与凤天歌的这场博弈他输掉,怕也只有身死道消的下场。 那么在死之前,他想替赛金花做件事。 那宅子里藏的是他庚博远所有家当,虽说没多少,却是他想留给赛金花的全部。 那里,还藏着一封信…… 在谢如萱不眠不休的照顾下,项晏终于彻底脱离危险。 只是还没有,醒过来。 离开雀羽营,谢如萱只身纵马回到虎骑营。 校场上,柴晔正在练兵。 那日醉酒之后柴晔终是认清自己的心,他喜欢谢如萱,所以他可以,也愿意去包容谢如萱所有缺点和错误。 之前是他狭隘才会在那件事上纠结怨怼,才会像小孩子一样跟谢如萱赌气。 他错了。 “你们都退下!” 突兀的声音陡然响起,校场之上,一众兵将见发声的是谢如萱,面面相觑。 谢如萱与柴晔的事整个虎骑营都知道,是以兵卒们也只犹豫一下下便如鸟兽散,而且散的非常干净。 柴晔初时蒙了一下,在他的认知里,谢如萱断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打扰到练兵。 不过这不是重点。 柴晔终是收起他这几日的傲慢无礼跟阴阳怪气,转身过去欲跟谢如萱道歉。 偏在这时,一道寒光陡然袭至! 枯荣剑谱第三式,谢如萱出手便是杀招! ‘唰—’ 刀光如蝉影,带起无比凌厉的锋芒一层层斩向柴晔。 柴晔躲闪不及,以手中长剑相抵,青色剑气情急之下陡然暴涨,硬是将那股无比寒冽的杀气挡在青色屏障之外,“如萱!你这是做什么?” 谢如萱不语,双眼赤红,手中七锁刀狠戾斩劈,毫不留情。 刀光带起的尘土如白浪翻滚,空气都似被撕裂一般! 没有回应,谢如萱就只拼命冲袭。 刀剑相冲,柴晔手中长剑一瞬间扭曲变形。 “呃……” 谢如萱不比柴晔内力精纯雄厚,可柴晔只用了五成内力。 难以形容的压迫感袭入肺腑,柴晔强忍不住,鲜血喷溅! “如萱!你停下来!” 七锁刀再次掀起狂风,谢如萱眼中只剩下杀意。 万般无奈,柴晔猛然提气,长剑反守为攻,激起冲天气浪。 刀剑再次相撞,空气被挤压到了极致仿佛爆裂般疯狂外溢,荡起如波细纹! ‘噗!’ 谢如萱终被那股气浪震出数米,落地时刀尖狠狠戳于地面,鲜血喷溅,触目惊心。 “如萱!” 柴晔心疼前往,却被谢如萱狠戾拦住,“你别过来!” “为什么?”柴晔不解。 这一刻,谢如萱单手捂住胸口,强自站起来,伸手取出被她藏在怀里的那半截玉佩,举到面前,“是你的……” 柴晔皱眉,他一眼就认出那块玉佩是他的,“怎么会在你手里?” 谢如萱身体猛然一抖,险些踉跄着跌倒。 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灰飞烟灭,谢如萱绝望看向柴晔,“你怎么敢……你明明知道项晏在我心里与叶清华一样!他们是我的亲人!” “项晏死了?” 柴晔知道项晏遇袭,亦知他伤不轻,但据他得到的消息,项晏并无生命之忧。 “柴晔!” 第一千零四十章 论真心 寒刀再起,带着狂啸杀意劈向柴晔。 柴晔闪身躲避,万般不解,“就算项晏死了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刀剑相磕,猛烈的撞击声在校场上一波一波乍响,振聋发聩。 枯荣剑谱以攻袭著称,谢如萱手中七锁刀带起恐怖杀意,招招毙命,大有同归于尽之势。 柴晔也终于被谢如萱逼急了,长剑剑身上的白色剑气疯狂暴涨,如卷海长蛟,咆哮而去。 谢如萱到底不敌,在白色剑气的冲击下整个身体急速倒飞,如断翅蝴蝶,砰然落地。 ‘噗—’ “如萱!有什么事我们不能好好谈,就算我柴晔该死,你是不是也该让我死个明白!”柴晔几乎同时弃剑,大步走到谢如萱面前,“若我柴晔真该死,不用你再动手!” 谢如萱忍痛自地上爬起来,含泪双眸狠狠瞪向眼前男子,唇紧抿,一字一句,泣血咽声,“你说这半块玉佩是你的,那你知不知道项晏被抬回雀羽营的时候,手里就攥着这半块玉佩!” 柴晔皱眉,“不可能!” “这是我亲手从他拳头里掰出来的……柴晔!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卑鄙无耻之人!” 谢如萱狠瞪双眼,眼泪完全止不住的掉下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这样跟凤雪瑶有什么区别!你们一个两个,骗我这样的白痴很有意思?” “不是我。”柴晔摇头,“我从未做过任何伤害项晏之事。” “那这是什么?”谢如萱摊开掌心玉佩,悲愤低吼。 看着谢如萱手里那半截玉佩,柴晔无力反驳。 那是他的玉佩,是小时候柴怡送给他的。 那玉佩整体是一个云纹,玉质粗糙,连一般都称不上,他还记得妹妹给他时说是在河边捡到的。 虽说玉石无二,可真正想要辨别两块相似程度极高的玉也不容易。 谢如萱之所以如此肯定这半截玉是柴晔之物,因为剩下的这半截玉佩上,有一个别扭的‘晔’字。 柴晔告诉过她,那个字是他妹妹在给他之前亲手雕上去的。 这么多年,这块玉佩从未离开过柴晔身上。 此时此刻,柴晔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想告诉谢如萱,他前两日才把这块玉佩交到妹妹手里,因为妹妹想要在上面加一个‘怡’字,寓意再也不要跟他分开。 可现在他敢说么?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惶恐! 面对柴晔的沉默,谢如萱终是绝望。 她翻转手心,把玉佩扔到地上,含泪目光透出一丝决然,“项晏没有死,否则我绝对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你!” 眼见谢如萱提着七锁刀背对自己离开,柴晔心痛,“如萱……” “下月初八没有大婚,从今以后都没有。” 长刀划过地面,留下深深的痕迹,那痕迹就像是横亘在他们中间那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如何也跨越不了。 谢如萱眼泪如洪水决堤,她这一生,到底是怎么了。 “谢如萱!这么长时间可信我?”柴晔悲恸高喝,心痛难当。 听到声音,谢如萱不禁停下脚步。 她没回头,“这么长时间,你又可信我?” 这一刻,校场上寂静无声。 柴晔最终没有回答,谢如萱最终也没有留下来…… 世间情爱,或风雨兼程,冷暖与共,或情深缘浅,陌路殊途。 午时过后,一辆马车自皇城东门缓缓驶离。 马车很大,两匹汗血宝马驾在车前,车厢四角悬着角铃,不时发出叮当声响,极是悦耳。 车厢里没有长椅,御叶直接坐在曲柳木打制的地板上,静静看着躺在中间的女子。 背板处堆着臂高的空白宣纸,最好的纸张,旁侧备着最好的砚台跟墨条。 “袖袖……”御叶动唇一刻忽似想到什么,直接趴到苗红袖身边,拿起旁边早就准备好的纸笔。 ‘袖袖,我知道你不想回苗疆,可是你身为苗疆圣女,我也算是御城德高望重的小王爷,被人生生偷去蛊母这件事死都不能忍,更何况我们还没死,不抓到那人,不替你把蛊母完完整整抢回来我咽不下这口气,本小王定要叫那人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御叶决定回苗疆这件事是得苗红袖同意的,昨夜苗红袖在看到他的‘遗书’时并没有反对,不过言辞也不是很想。 但蛊母到底是苗疆之物,再加上他们现在就跟彼岸花的花跟叶子一样,早睡晚起不相见,想要查出个所以然真的很难。 此去苗疆,御叶必要找出真相! 敢动苗疆圣女,敢打蛊母的主意,必定是苗疆人。 ‘袖袖,昨天你亲我哪里了?我猜是唇,也有可能是耳朵……’ 御叶写着写着,就歪了…… 十里亭,解风情一袭藏青色长袍负手独立。 风入凉亭,衣袂飘飘。 远处马蹄声响,凤天歌拴好马缰赶过来,“解寨主。” 转身瞬间,风起。 墨发拂过,似犹抱琵琶遮住了那张绝艳的脸颊,“就不能唤我一声风情么。” “风情兄。”凤天歌微笑,眸间清丽,清澈如泉。 如此,解风情还有什么可说,“蛊母失踪之事不管是御小王爷还是我,都不会善罢甘休,此番我与袖袖他们一起回苗疆,便是查明此事。” “蛊母是在雀羽营被人盗走,按道理天歌该负责,所以此事但凡天歌可以相助,决不推辞。”凤天歌肃声道。 看着眼前的凤天歌,解风情仿佛明白了自己因何而爱,因何而堕。 论容貌,凤天歌并非他所见女子中最美之人,可能前三都排不到但是! 可论性格品行,论胸襟气度,凤天歌是他所见女子中当仁不让的第一位,这样的女子称得起当世巾帼,这样的女子,一举一动都让人魂牵梦系。 “你这番话我会转告苗疆主。”解风情浅笑开口。 凤天歌明白解风情的意思,“多谢。” “我喜欢你。” 解风情兀突抬头,视线落在凤天歌身上,“虽然这喜欢在你眼里完全不能跟容祁相提并论,那只是因为我们经历的少,我的真心,不比他少。” “天歌相信。” 凤天歌点头,“所以爱情里也分先来后到。”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私房钱 凤天歌告诉解风情,她不是容祁可以用命去爱的第一个女人。 错误的时间遇到对的人,终是无奈。 当年即便知道容祁的存在,她作为大齐太子妃,又怎么可能给予他任何回应? 就像现在的解风情,纵然自己是对的那个人,可是时机不对也终究不会有任何结果。 面对凤天歌的坦诚,解风情只是一笑,“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官道上,马车缓缓驶来。 解风情辞别凤天歌,纵马奔向官道。 如果感情可以说停就停,御叶又何致殇情十几年? 这世间又何来那么多参不透红尘的痴男怨女。 凤天歌,等我回来…… 商战还在继续,思凰阁参与赌石的事终究没能瞒过庚博远。 夜深,思凰阁密室。 庚博远愠怒看向坐在对面一脸春风得意的宋羽白,“宋老板不需要给老夫一个解释吗?” “现在的胜局就是最好的解释。” 之前宋羽白入南无馆,凤天歌口口声声说南无馆只会再输十个亿,现在南无馆至少已经输了二十个亿。 他忽然想到那日凤天歌趾高气扬的样子。 结果呢? 事实胜于雄辩。 好解气! “老夫之前叫宋老板停止商战,尽量挽回损失,现在宋老板所作所为与老夫所言背道而驰,宋老板意欲何为?”庚博远重声开口,神色冷凝。 “庚大人放心,此番商战无论胜负,宋某都会给颖川一个交代,此事……庚大人就不要再插手了吧……” ‘啪!’ 庚博远拍案,“你这样做不合规矩!” “规矩都是人定的,更何况商战拼到现在谁也不能回头了,所以庚大人还是稍安毋躁,静待佳音比较好。”宋羽白有另一位智者撑腰,说话自然有底气。 庚博远恨极,“百余亿,你负得起责么!” “不送。” 宋羽白起身,朝庚博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人以后不必再来,我是不会开门的。” “哼!” 庚博远未料宋羽白为赌石竟然能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满怀怒气离开。 密室里,宋羽白随后抄出最近五天的赌石记录,越看越欢喜,嘿嘿笑出声。 所以有的时候呢,我们不一定非要知道我们能做什么,但一定要知道我们不能做什么。 因为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五个字就是,我以为我能。 可是生而为人很抱歉,有时候老天爷就是一次也不让你赢…… 夜深人静的校场,风起时树叶沙沙作响。 苏狐倒在高台上,双手叩在后脑勺,一对眼珠儿紧紧盯住夜幕苍穹,“我要是能把星星摘下来就好了。” 凤天歌来时,刚好听到这一句,“你要摘星星做什么?” “天歌?你咋来了?”苏狐惊坐,狐疑看向凤天歌。 此时凤天歌已然坐过来,“你还没说,你要摘星星做什么。” “卖钱。” 苏狐觉得他要能把星星摘下来卖,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最主要的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别人还摘不着。 很好,很好! 说到这里,苏狐忽然想到什么,“我托容祁给你的东西他给你了吧?” “什么?”凤天歌下意识挑眉。 “钱啊!八十一万两银票跟一张十九万两的欠条!” 看着苏狐瞪大的眼睛,凤天歌暗自噎喉,“嗯,给了……” “算他老实哦!”苏狐很满意的点点头。 凤天歌心情复杂,“你哪来那么多钱?还有,你为什么要给我钱?” “我的钱都不是……都是从正道来的你别担心,至于为什么给钱当然是我知道你缺钱。”苏狐揪着自己的袖子,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不多,但你别着急,等项晏醒了我再去给你弄!”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不缺钱吗?”凤天歌疑惑。 苏狐扭头看向凤天歌,“有件事我跟你说了你千万别生气,也别骂容祁可不可以?” 嗯,苏狐不说凤天歌也已经猜到了。 “是容祁告诉我你现在缺钱,他说你现在连饭都不敢吃饱了。”苏狐无比心疼看向凤天歌,“难怪这两天看你都瘦了。” 凤天歌呼气,吸气,最终克服暴走去找容祁好好唠唠的冲动,“你信他,不信我?” 苏狐怔住,他没有这个意思啊! “不是……我只是……” 见苏狐急了,凤天歌抬手拍在他肩膀位置,“我不缺钱,而且在不久的将来,我会很有钱,到时候只要你开口,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真的?”苏狐惊讶问道。 “所以你还是信容祁,不信我?”凤天歌似在引导。 “我信你!”苏狐狠狠点头,“那等你有钱了,给我买几颗星星!” 凤天歌,“……” 这是容祁第一次背着凤天歌,藏了私房钱。 皇宫,云光殿。 自从弄死了凤余儿肚里的孩子,十几天的时间,不管顾紫嫣在凤余儿跟李诚瑞面前如何暗示自己思念太子,希望太子能到云光殿请安,结果都是一样。 “锦葵,你说太子想做什么?”内室桌边,顾紫嫣狠狠敲打桌面,美眸凝霜。 锦葵将手中参粥端过去,“奴婢觉着,太子殿下只是在与皇后娘娘怄气,没别的。” “这都半个月了,他再生气也该消气了吧!眼下整个皇宫都在传本宫与太子不和,此事父王必是知道了。”顾紫嫣蹙紧眉心,“这可怎么好……” “其实皇后娘娘也无须太担心,颖川王再不满意太子可这份血缘关系是断不了的,眼下宫里宫外,除了太子殿下,王爷还能保谁。”锦葵看似安慰顾紫嫣,却是在有意麻痹。 至于北冥渊为何没来云光殿,那李诚瑞跟凤余儿是不是把话传到还有待考究。 顾紫嫣深吸口气,“话虽如此,可渊儿若一而再再而三违背颖川的意思,本宫还真不敢保证……” “皇后娘娘且放宽心,这段时间王爷不是没信来么,有句话说的好,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锦葵转身走向软榻铺被,“在王爷眼里,太子殿下不过是个孩子。” 顾紫嫣舒了口气,“但愿吧。” 背对顾紫嫣,锦葵眸底生寒。 如果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那么一旦有消息,必是灭顶之灾……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赛金花失踪 赛金花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北冥狄。 在凤天歌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赛金花失踪的第三日。 太史院外,凤天歌大步闯进前府,鉴于这段时间太史院来来往往的官员十分复杂,所以即便一个武将不该出现在这里,也不见有人去拦。 多事之秋,沉默是金,废话越多死的越快。 于是凤天歌得以畅行无阻,冲到太史院后府正房。 ‘砰—’ 房门被踹开,凤天歌暴戾踏步而入。 正在编纂案卷的庚博远不禁抬头,见到来者时皱眉,“凤元帅这是何……”’ 未及庚博远把话说完,凤天歌甩手瞬间背后房门倏然紧闭。 待其向前,单掌狠劈! ‘啪—’ 庚博远面前那张紫檀桌案自中间拦腰而断,笔墨纸砚瞬时落地,一片狼藉。 突如其来的变故引得庚博远从震惊到大怒,“凤天歌,你莫不是想在这里跟老夫摊牌?” “把赛金花交出来!”凤天歌美眸寒凛,声音低沉中透着难以掩饰的霸烈。 庚博远皱眉,“你说什么?” “本帅说什么庚大人听不懂么!当日你我有过君子之约,堂堂太史院院令,颖川所谓的智者,就是这般守信的?”凤天歌字字句句,如覆冰霜。 “小钗出事了?”庚博远满目震惊。 “赛老板与逍遥王失踪两日,庚大人却稳坐在这太史院不闻不问,这件事你说不知道也要本帅信才行!”凤天歌冷厉上前,“庚大人,但凡你还是个男人,就把赛老板放了!” “我不知道……失踪?凤天歌……” 就在庚博远想要反问时,凤天歌冷笑,“本帅若想利用赛老板对付你,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一句话,足以证明赛金花跟北冥狄的失踪,与凤天歌无关。 面对凤天歌眼中的愤怒跟坚定,庚博远从怀疑到忐忑,“如果不是你,还有谁会对小钗动手?” “赛老板是金翠楼的支柱,金翠楼与我凤天歌的关系你最清楚,这件事纵然不是你干的也必是颖川的人!” 凤天歌眼中发狠,“如果赛老板有事,我凤天歌此生难安,可你庚博远又能安心到哪里!” 庚博远抬头看向凤天歌,却无力反驳。 赛小钗与人无怨,唯一牵扯的便是凤天歌与颖川之争,退一万步讲,这件事倘若是凤天歌所为,她又何必将北冥狄一并藏起来。 “庚博远,你好自为之!”凤天歌眼神凌厉,步步后退至房门。 转身一刹,凤天歌硬是将两扇朱漆红门踹翻在地,大步而去。 看着凤天歌愤然远去的背影,庚博远颓然坐回到紫檀木椅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小钗不见了? 这二十七年来,他纵不与赛小钗日日相见,可他知道见与不见,他的小钗就在那里。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那么一天,这个女人会在他的视线…… 乃至生命之中,消失! 梧桐树下梧桐雨,彼岸花边彼岸人。 谁是梧桐树下的有缘人,谁又是奈何桥上的相思魂。 项晏,醒了。 雀羽营内,谢如萱已经在营帐里照顾项晏三天三夜,人在打盹儿的时候项晏缓缓睁开眼睛。 看着匍匐在床角昏睡过去的谢如萱,项晏脸上不禁浮起一丝笑意。 他不忍叫醒谢如萱,但有人忍心。 “你醒啦!”苏狐提着食盒进来,一眼看到项晏那双不是很水灵的大眼睛。 几乎同时,谢如萱猛然坐起身,目光所及正是已经醒过来的项晏。 “你什么时候醒的?”谢如萱激动不已。 “才醒……”项晏怎么都没想到自己醒过来的第一眼可以看到谢如萱,身上的疼被内心充斥的愉悦淹没。 “你醒了这事儿就好办了!” 苏狐大步走到桌边,将手里食盒朝桌上一扔,左右手交替撸起袖子,一只脚腾的抬起踩到木凳上,眼睛一瞪,“谁干的?” 音落一刻,谢如萱搭在床角的手下意识握紧。 “不知道,天太黑我啥也没看着。”项晏没有丝毫犹豫,懊恼道。 苏狐一脸不可置信,“天是有多黑?我那晚去偷……咳,我咋能看到?” “你把自己穿成一个银锭子,自带反光效果你啥看不到!”项晏不以为然。 苏狐转转眼珠儿,“那人蒙面了?你都能把他玉佩拽到手,那一定是距离很近了!那孙子有没有别的特征?” “啥玉佩?”项晏皱眉。 苏狐真不知道该说啥好,“如萱,你叫他瞧瞧!” 谢如萱心头微颤,却强自镇定,“玉佩拿去找人查了,没在我身上。” “这可咋整,报仇都找不着人!”苏狐急的抓耳挠腮。 谢如萱起身走到桌边,“项晏才醒,你去叫军医过来替他瞧瞧,莫大意。” “哦!”苏狐点头正想离开时忽然转身走到床边,指着项晏,“好好想,这仇咱必须报!” 直到苏狐离开,谢如萱方才端着参粥走过来。 见项晏想要起身,谢如萱阻止,“你伤成这样还逞什么强,躺好,我喂你。” 项晏闻声,脸颊骤红,“不太好……” “苏狐已经走了,你告诉我,凶手是谁。”谢如萱坐下,看向项晏,“别骗我。” “我真不知道是谁,真的!”项晏摇头,“天太黑,那人脸上还蒙着布,主要是我武功不如他,不然我也不会被他捅一刀!” 项晏在这一刻无比肯定,他是真的喜欢谢如萱无疑了。 因为他看到了那个朝他下死手的人是谁。 柴晔。 非但看到,他还有手下留情。 可惜柴晔没有。 即便是这样,在苏狐问起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谢如萱知道这件事,不能让谢如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哪怕是有一点点难过,他都不愿意看到。 “那块玉佩又是怎么回事?”谢如萱不知道项晏说的是不是真话,可她认得那块玉佩,柴晔亦没有反驳。 凶手,只能是柴晔。 “什么玉佩?”项晏这次没有装,他完全不记得见过什么玉佩。 “就是……”谢如萱欲言又止,“先喝粥吧。” 谢如萱终究,还是徇私了…… 柴府,厢房。 梳妆台前,柴怡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眼中渐渐生起寒意。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真假玉佩 铜镜里,那张干瘦枯黄的容颜依旧。 唯一不同的是,一条淡淡的暗红色的痕迹自耳根处向外延伸出银针长短的距离。 柴怡起初以为是脸没洗干净,于是她刻意用手搓了搓,只是不管她如何用力,那条淡淡的痕迹始终在那里。 终于,柴怡放弃了。 她忽然想到蛊母,想到她的变脸术。 她的手,停留在那条淡淡的痕迹上,眼神变得愈发冰冷。 这就是没有蛊王中和,变脸术给她带来的后遗症吗? 柴怡歪着脑袋朝铜镜前凑了凑,那条暗红色的痕迹与蛊母的颜色十分相近。 是了。 柴怡缓缓坐直身体,自蛊母入体,她用了五次变脸术。 才五次就开始显露出这样的特征,那以后她又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房门开启。 赵嬷嬷端着午饭走进来,“小姐,该吃饭了。” “御叶跟苗红袖他们走了多久?”柴怡的视线,依旧落向铜镜里的自己。 赵嬷嬷搁好托盘,“回小姐,有两天。” “两天……”柴怡终是起身,走向桌边,“依着他们的速度,至少也要半个月才能回到苗疆,消息传回去没有?” “小姐放心,已经传回去了,只是……”赵嬷嬷欲言又止。 柴怡侧眸,“只是什么?” “苗疆到底是苗疆主的地盘,加上苗红袖又是苗疆圣女,御叶又是个聪明的,老奴怕他们万一动手,倘若一个不慎被苗红袖他们揪住把柄,那我们……” “呵!你以为他们为何要对本小姐言听计从?”柴怡冷笑时,端起乘着米饭的瓷碗,“他们不敢背叛本小姐。” 赵嬷嬷好奇,但没多问。 “对了,赛金花跟北冥狄那边如何?” “小姐放心,他们在地窖里呆的好好的,有吃有喝,饿不死。”赵嬷嬷据实回禀后又有疑问,“老奴不明白,小姐抓赛金花是为了警醒庚博远,可北冥狄有什么用?” 柴怡刚想吃饭,瞬间没了心情,“那是意外,本小姐在抓赛金花的时候刚巧被北冥狄碰到,要么杀,要么抓,我能怎么办!” 想起那晚的事,柴怡特别恼火。 当时纠缠中她还被北冥狄扇了一巴掌,脸到现在还疼。 赵嬷嬷见柴怡脸色不对,当即闭嘴。 不多时,外面府门响起,柴怡下意识抬眼看向赵嬷嬷。 赵嬷嬷心领神会,正欲出门时房门自外面开启,柴晔大步而入。 “小怡!”柴晔绕过正厅走进内室,直接坐下来,目光急切,“那日你管我要的玉佩,在哪里?” 柴怡‘茫然’看向自家兄长,“怎么了?” “你拿出来。” 柴晔不自觉,但他的语气在柴怡听起来,重了些。 柴怡登时低头,搁下瓷碗,转身绕到床榻旁边,自锦枕下面将一个紫色方盒端在手里,转身回来交给柴晔,“哥哥别担心,玉佩在这里……” 柴晔未注意柴怡眼中委屈,当下打开方盒,里面赫然摆着一块完完整整的云纹玉佩。 除了玉佩下面多了一个‘萱’字,盒子里的玉佩就是他的玉佩啊! 这是怎么回事? “那日哥哥说想与萱姐姐大婚,我便想着该送哥哥什么礼物……” 柴怡红了眼眶,“我这些年四处流浪没攒下银子,而且我也想送哥哥一些特别的,所以我便将哥哥的玉佩要过来,想在这玉佩上加一个字……” “你不是说要加‘怡’字吗?”柴晔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态度,有些过分。 柴怡抬头,眼泪在眼眶里打着旋儿,不肯掉下来,“哥哥当然是要跟萱姐姐在一起,一辈子也不分开,这上面的字当然也该是‘萱’字,原本想下个月初八再还给哥哥,既然哥哥着急,就先拿回去好了。” 柴晔握着手里玉佩,想到校场上谢如萱的绝然离开,不免苦涩抿唇,“没有大婚了。” “为什么?” 柴怡突然站起来,眼神惶恐,“是不是因为我?是不是萱姐姐觉得我是个障碍?那我可以不去谢府,其实柴府离谢府那么近,我住在哪里都是一样,只要哥哥幸福……” “小怡!”眼见柴怡哭出来,柴晔赶忙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跟你没有关系,是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事。” “萱姐姐不是很爱你吗?你也爱萱姐姐,到底是什么事能叫你们连堂都不拜了?”虚伪的泪水就跟不要钱一样,流的无比欢畅。 柴怡比谁都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而柴晔也始终没有解释,在安抚柴怡几句之后拿着玉佩离开房间。 透过窗棂,柴怡漠然看着自己兄长离开的身影,泪水还挂在脸上,她唇角却勾起一道肆意的弧度。 这会儿赵嬷嬷进来,脸色慌张,“少爷把那块玉佩拿走了?” “嗯,他总要比对一下两块玉佩的真假。”柴怡端起瓷碗,安心吃饭。 赵嬷嬷总觉不妥,“小姐不担心吗?” “本小姐留在项晏手里的那半截玉佩是真的,这块么……” 柴怡告诉赵嬷嬷,当年她‘无意’得到的是两块玉佩,那两块玉佩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她将其中一块玉佩雕了一个‘晔’字,之后送给了哥哥。 另一块她自己留在身边,原本她想在剩下的玉佩上雕‘怡’,可她想来想去,亦雕了一个‘晔’字。 因为在她心里,哥哥比她自己都重要。 当年无意之举,今日派上用场了。 虽说两块玉佩差不多,但却有不一样的地方。 是以她便用‘萱’字将不一样的地方掩盖住,如此这两块玉佩当是相同。 诚然若将这两块玉佩拿到玉石铺里鉴别还是会发现不一样的地方,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问题是她家兄长根本分辨不出哪一个才是他的。 至于柴怡为何明明露脸偷袭项晏,还要多此一举留下玉佩。 四个字。 防患未然。 她怕项晏会撒谎。 结果还真是…… 深黑夜里,整个皇城一片寂静无声。 寒市尽头那间扎纸铺子的旁边,是一个废弃的胭脂坊。 自金翠楼到寒市兴起金翠坊之后,寒市类似的小作坊有半数经营不下去,人走屋空。 虽说已经废弃,但作坊里仍有余香。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活够了 这间废弃的胭脂坊不大,否则也不会早早被挤出局。 作坊里一些破旧瓷罐倒的满地都是,显得凌乱。 月光透过肮脏且挂满蛛网的窗棂射进来,可以看到作坊左侧位置有一道门。 门后是一个长长的走廊,尽头处竟然有一个院子。 院子不大,四角堆满废弃的瓶瓶罐罐,院中有棵树,树下有一个窖门。 窖门靠近树下石台,与石台下的天青色理石材质相像,是以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 相较于一片狼藉的作坊,地窖的墙壁上镶着两颗夜明珠,照的地窖里十分亮堂。 此时赛金花正靠在地窖一角,默默看着自打醒过来就一直在地窖里转悠的北冥狄。 直到北冥狄把手伸向其中一颗夜明珠,赛金花方才开口,“王爷伤还没好,别再给抻着了。” ‘咔嚓—’ 赛金花,“……”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说话这么准过。 “没事没事,腰掰了一下。”北冥狄吃力走下两块摞在一起的青砖头,回到赛金花身边,“你放心,只要有本王在,谁也别想动你一根汗毛!” 赛金花人美心善,自是感激。 但这话要是被容祁听到,绝逼会反问‘那老子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觉得,这次可能是我连累王爷了。” 赛金花不知道是谁把自己虏到这里的,但就她这两日分析而言,大概是颖川的人。 毕竟之前颖川的人已经朝金翠楼下一次手了。 如此分析,北冥狄的确是受她连累。 “你与本王说这个,见外了!”北冥狄扭头看向赛金花,爽朗笑容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畏惧跟彷徨,也没有半分怨怼跟后悔。 赛金花忽然想到正当年的年纪,眼前这个男人是多少闺阁女子的美梦。 鲜衣怒马,春风得意。 印象中的逍遥王似乎永远活在那些少女的唇齿间,每每聊起来连羞涩都忘了。 “我那时以为若谁能嫁到逍遥王府,必定会被满城闺阁女子嫉妒死。”赛金花有感而发。 北冥狄与赛金花投缘,说话从不避讳,“本王那时以为若谁娶了那女子,怕才是要被天下男人嫉妒死。” 要说北冥狄对男女之事真的是,没有慧根。 比他先认识佟兮的有沈辞,比他后认识佟兮的有北冥景。 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沈辞跟北冥景最爱的女人是谁,偏偏没人知道北冥狄爱的人也是那个跟仙子下凡一样的佟兮。 这是谁的问题? 赛金花无奈浅笑,“所以逍遥王府这些年没有王妃,是因为那个女人?” “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是不是一件浪漫的事?”北冥狄脸上忽然没有了最初的毫不在意,无比严肃问道。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却让赛金花仿佛重新认识了眼前男子,“可能,没有比这更浪漫的事了。” “那本王做到了。” 北冥狄笑了,“本王当初答应过那个女人,一定要做一件最浪漫的事给她。” 爱到深处,方刻骨。 意识到这个话题有些消极,赛金花提了一个更为消极的问题,“我们还能出去吗?” “除非有人找到我们,否则难。”北冥狄脱口而出之后看向赛金花,“不过你放心,只要本王不死,绝对不会让你出事。” “王爷其实不必……” “本王只有死才能见到她,你只有活着,才能见到庚博远。” 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北冥狄,骨子里却是怎样一个重情守义的人呢…… 一天一夜的时间,凤天歌动用自己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全城搜找赛金花跟北冥狄的下落,不管是四海商盟还是卫子默的消息网,哪怕是朝中的关系,她一个都没放过。 结果却是,连一点点的线索都没有。 深夜,深巷。 凤天歌独自站在玄武大街与金翠楼相靠的巷子里,目光环视巷子里的每一处。 半个时辰的时间,凤天歌反反复复寻找,一无所获。 “歌儿。” 倏然,一抹绛紫色身影飞身落在巷中,挡住凤天歌的去路,“这里没有线索。” “不可能,他们看到赛老板最后出现的地点就是这里,也就是说赛老板是在这里被人劫走的,一定有线索!我一定能找到线索!”凤天歌推开眼前男子,大步朝深巷尽头走过去。 “歌儿!”容祁一把拽回凤天歌,“你别这样,赛老板即便出事……” “她不可以出事!”凤天歌猛然抬头,一滴泪,悄然滑落。 容祁心头猛然抽搐,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凤天歌的痛。 赛金花于她而言,跟十三宗在独孤艳心里的位置没有不同。 她们,都是重情重义的女子。 “赛老板不会出事,你想想,即便是颖川的人抓了她,他们就算不顾及我们,连庚博远也不顾及了?他们就不怕若真伤了赛金花,庚博远会怎样?” 听到容祁分析,凤天歌正欲转身时却被其突然揽进怀里,“别担心,我已经派人暗中保护庚博远,庚博远不死,他们就不敢真对赛金花做什么。” 凤天歌终是在容祁怀里,闭上眼睛。 温暖的怀抱,到底为她遮挡了多少风雨。 她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容祁,她还能不能坚持走下去,又会是怎么样的遍体鳞伤。 “容祁……” “纵然复仇,我们也要守住我们要守护的人。” 容祁抱的更紧,“有我在。” 苍穹如墨,繁星隐灭其间好似流动的银河,粼粼波光。 容祁的眼睛,却比那繁星,还要明亮…… 相比之下,宋羽白的眼睛就不太好了。 自宋羽白得第四位智者全力支持,商战那真是如火如荼,打的人眼花缭乱。 午时,阳光正盛。 思凰阁后园,成堆成堆的石料几乎霸占了整个后园,原本在后园还很显眼的假山早已被那些石料埋的不见踪影。 此时园中,宋羽白叫下人搬来一把椅子。 尔后独自端坐在椅子上,瞅着那堆他花了几十个亿买回来的石料发呆。 石料有光泽,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刺眼,宋羽白就像完全感受不到一样,眼睛都没眨一下。 整整一个下午,宋羽白纹丝不动。 终于,在宋羽白起身的时候下人们以为他终于看够了,其实不然。 他活够了。 宋羽白直接去拿头,去撞了石头……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惊不惊喜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且等下人反应过来,宋羽白额头那是哗哗流血。 一代商界奇才,神童啊! 差点儿陨落…… 武院后山,拥剑小筑。 这两天公孙佩过的委屈,很是委屈。 前有姚石带着皇上口谕要他清清白白做人,堂堂正正做事,后有容祁拿着十九万的欠条找他要债。 但问题是他一不想给剑,二不想给钱。 “狐狸啊,你说为师何时才能有大把大把的钱?”公孙佩以往不知钱为何物,年少时喜欢谁的剑就去抢,遇到孟臻之后喜欢的剑也抢的差不多了,衣食住行又有太学院供着,大半辈子他都没怎么尝过人间疾苦。 想想他的苦难日子,全都是从接手太学院院令一职之后开始的。 此时矮几前,苏狐对于公孙佩的问题,认真考虑了一下,“师傅活着的时候这事徒儿可能做不到,但要是师傅死了,徒儿给师傅上坟的时候一定会大把大把给师傅烧钱!” 这个苏狐知道,他当初给自己娘亲烧纸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 孝心要用在刀刃上! 公孙佩,“……” “为师问你,为师给你写的欠条,为什么会在容祁那里?”公孙佩气的是自己又养了一只白眼狼啊! 这都是他养的第几只了? 别人收徒弟他也收徒弟,别人收徒弟好歹算是有个养老送终的,他收徒弟死了都不敢把剑搁到自己棺材板里。 怕徒弟撅坟! 苏狐一瞬间诧异,按道理欠条该在凤天歌手里,咋会还在容祁那儿? 转念一想,要钱这种事天歌做不来,容祁很合适。 “师傅,欠条在谁手里都一样吧?反正都是要还。”苏狐这样以为。 可公孙佩不是这样以为的啊! 在苏狐手里,他用还? “师傅,我听说你年轻的时候在江湖上鼎鼎大名!”苏狐突转话题。 但这话题转的,公孙佩喜欢。 “为师现在就不鼎鼎大名了?”公孙佩挺起腰板,自鸣得意。 鼎鼎大名跟臭名昭著的意思,也差不多。 “师傅威武!”苏狐奉承之后,“那师傅能不能帮我查查到底是谁捅了项晏一刀?” 公孙佩皱眉,“什么玩意?” “项晏不能平白被人捅一刀,我一定要给他报仇!”苏狐义愤填膺道。 公孙佩深呼吸,“孩纸,你可能找错人了。” “不会啊!师傅鼎鼎大名……” “不不不,为师只是小透明。”公孙佩抬手拿起桌上案卷,开始批阅。 苏狐眼珠儿一转,脸一塌,“师傅你是不是不愿意帮徒弟这个忙?” “你说什么?”公孙佩把手举到耳朵后面,“这人上了年纪就是不行,腰也酸、腿也疼,耳朵还不好使了!” 苏狐暴走。 懒理被撞开的两扇门,公孙佩自顾批阅案卷,“傻小子,若哪日你被别人捅一刀么。” 未来某日,公孙佩携门下众弟子,再战江湖…… 赛金花失踪已经超过五日,这五天的时间非但凤天歌在找,庚博远也一刻未落。 此时庚府前厅,庚博远盘膝坐在瑶琴前,目光紧盯住眼前瑶琴。 这瑶琴伴了他二十七年。 这是他少年时送给赛金花的第一份礼物。 倏然,一道黑影闪现。 庚博远猛然抬头,“如何?” “属下无能,没发现任何线索。” 流刃找了任何一个赛金花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却无果。 庚博远双手攥拳,“不可能……怎么会没有一点线索?” 流刃不语,他的确已经尽力。 “你说,会是谁?” 自知道赛金花失踪之后庚博远脑子里一片混乱,现在的他,根本没办法分析。 流刃低头,“属下只是不明白,何以与赛老板一起失踪的,还有逍遥王。” “没错……这也是老夫不解之处。” 庚博远怀疑过很多人,但因为北冥狄他悉数推翻自己的猜测,“你说,他们会不会……他们……” 流刃摇头,“不会。” 庚博远皱眉,“你下去吧。” 厅内再次静谧无声,庚博远突然举起拳头,狠狠砸向地面。 他刚刚在想什么? 竟然觉得赛金花是与逍遥王私奔了! 二十七年的感情,二十七年的付出,庚博远直到这一刻才看清自己在这段感情里的懦弱跟猜忌。 庚博远抬手,抚向瑶琴。 有冰凉的东西滑过脸颊,纵使当年看着赛金花一袭嫁衣离开庚府都不曾掉过眼泪的他。 这是哭了么…… 子夜,鱼市。 或许在别人眼里商战仍在继续,可眼明心亮的人都看得出来,思凰阁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再挣扎个几日就可以在鱼市彻底消失了。 此时密室,得到消息的柴怡一脸冰冷坐在桌边,铃铛声时响时歇,并不十分引人注意。 “宋掌柜不是说有很大把握吗?”柴怡美眸落向对面一身褐色长衣的男子,愠声开口。 是啊!他是有很大把握啊! 宋羽白一度以为他必赢! “纵是商战,亦无常胜之兵。” 宋羽白撞石的决心很彻底,奈何力道不够,是以额头只破了一个小洞,并无性命之犹。 这会儿听到宋羽白说这个,柴怡都给气笑了,“你胜过么!” “咳,暗姬姑娘这话可有些伤人了。”宋羽白纵内心慌的一匹,于人前从来沉着冷静。 柴怡美眸骤冷,“十个亿!” 当初说好的,即便宋羽白落败,她至少还能拿出十个亿到颖川王面前交代。 看着柴怡伸出来的手掌,宋羽白噎了噎喉。 这就尴尬了。 “宋掌柜?”柴怡唤了一声,“宋掌柜千万别告诉本小姐你现在拿不出十个亿!” “既然暗姬姑娘猜出来,那我便听话,不告诉你也罢。” 真的,人在没钱的时候脸皮一定要厚,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这一点,宋羽白就做的很好。 他要不是脸皮足够厚,也不可能在商海沉沉浮浮这许多年。 柴怡气血倒涌,猛然起身,凶相毕露。 “暗姬姑娘息怒,钱没了,若再气坏身子可不值得。”宋羽白是真没钱,一分都没有,还欠了南无馆十个亿。 过程曲折离奇,但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 “我杀了你!”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苟延残喘的机会 柴怡下死手时宋羽白没有躲。 而柴怡也终在最后一刻停下来,知已知彼,颖川敢把百余亿交到宋羽白手里,必是将他查了个底朝天。 司徒世家虽然在商界落败的不成样子,却在仕途上开创出另一片天地。 宋羽白三个弟弟皆是楚朝重臣,两个妹妹皆是王侯之妻。 值得一提的是,宋羽白的表妹亦会在半个月后嫁入穆府,成为穆宸之妻。 有如此庞大又强悍的后盾支撑,谁杀宋羽白不得给司徒世家一个交代? 别问司徒世家为何会给宋羽白撑腰,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血缘这种东西谁又能断得了! 柴怡收手,狠狠吸气后坐回到原来位置,“宋掌柜若然拿不出十个亿也可以,但你要答应本小姐一件事。” “何事?”宋羽白理亏在先,自然不会轻易推辞。 “你且把商战之事,推到庚博远身上。” 像柴怡这样的女人,在阴险的时候,总会比想象中更阴险。 “这不好吧?”宋羽白觉得这样有违他做人最基本的准则。 柴怡脸一黑,“把钱拿来!” 宋羽白看着柴怡伸过来的手掌,想了想,他做人还有准则吗? “这事儿只怕我说,庚大人也不会认,当初他可是坚决反对继续商战的,若当面对质,我未必说得过他。”宋羽白犯难道。 “你没机会跟他对质……”柴怡唇角勾笑,阴森莫名,“确切说,他没机会跟你对质。” 宋羽白是聪明人,他听出柴怡的意思,却还是佯装震惊,“暗姬姑娘莫要小看庚大人,他能与颖川直接往来书信,万一事情败露,我死不死无所谓,只怕会连累姑娘。” “你连累的我还少么!”柴怡恨道。 见宋羽白不语,柴怡缓舒口气,“这件事你只管照本小姐说的做,由始至终,你对商战所有授意皆来自庚博远,而你,从来没有见过我。” “这倒是真的。” 宋羽白似有深意点头时见柴怡冷眼,于是咳嗽一声,“可我还是怕东窗事发啊,毕竟庚大人也是智者,暗姬姑娘与他……” “智者也分先后,他先暴露,本小姐在他之后自然诸多优势,而且……” 柴怡眼中露出得意之意,“若真到东窗事发那一步,也要看他敢不敢拿那女人的命与本小姐拼个输赢。” 女人呵,千万不要在得意时忘形。 宋羽白听到了关键,“如此,那便听暗姬姑娘的。” 柴怡相信凭宋羽白的智商应该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于是起身离开。 且送走了柴怡,宋羽白回坐到椅子上,愁肠百结。 欠柴怡的十个亿倒是解决了,可他欠凤天歌的十个亿又该怎么办? 宋羽白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从桌子现在的暗格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一页一页翻开,直到最后一页。 ‘十九岁,思凰阁大闪,因赌石,败。’ ‘二十岁……’ 人生路漫漫,他又要从头开始了…… 幽市,四海商盟。 容祁在延禧殿一直等到凤天歌房间里的灯火灭掉之后,方才离开。 即便他知道灭了灯火,凤天歌也未必能睡。 赛金花一日没有下落,凤天歌便一日难安。 “还是没有消息?”容祁托腮看向对面温慈。 温慈很困,也很不爽。 任谁睡的正香被人叫起来都不会很爽,更何况梦才做到一半,“回盟主,雷伊还没消息传回来。” “本盟主问的是赛金花,你是不是没睡醒!”容祁瞪眼。 温慈特别诚实,“是还没睡醒。” “那你要不要睡醒了再过来?”容祁挑眉。 温慈沉默片刻,试探着抬头,“可以吗?” “赛金花失踪,北冥狄失踪,你咋不失踪呢!”容祁磨牙。 温慈还是可爱的,“老奴听说倚澜轩那边想找一个在大齐主事的管家……” “咳!本盟主思来想去,总觉得虏走赛金花跟北冥狄之人是颖川的人,可又不是庚博远,难不成第四个智者出现了?” 说起来,长姐的倚澜轩真是越来越不像话,竟敢公然到四海商盟挖人! 还拿钱引诱! 当他四海商盟里都是见钱眼开的人咩! “他们不是排队出来的,庚博远现在还没死……” 温慈不以为然,“再说以赛老板跟庚博远的关系,颖川就算知道赛老板跟盟主夫人有牵扯,也不会一点点薄面都不给庚博远吧。”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 盟主夫人四个字,成功让容祁看到了眼前这个老头儿的价值,“说的很对,涨工钱!” 温慈仿佛抓到了某个点,一瞬间心如明镜。 照这个趋势,他能把叩掉的工钱都涨回来…… 有句俗语说的好,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谁也不敢保证哪块云彩有雨。 凤天歌就应了这句话。 此前宋羽白到南无馆大放厥词,凤天歌曾允诺过他一句话。 ‘他朝宋掌柜若一无所有时,南无馆的大门随时向宋掌柜开启。’ 就凭着这句话,宋羽白来了。 真的,换成另外一个人,哪怕还有一丢丢气节都不可能来。 好在宋羽白,不是另外一个人。 可以随时随地白手起家的人,除了要有无比坚强的意志力,还要有头不可抛血不可流,唯有脸皮说丢就丢的霸气。 就宋羽白而言,他就从来没在不好意思这件事上输过。 只不过因为赛金花的事,凤天歌并没有及时来见宋羽白。 宋羽白则十分有耐心的从早上一直等到晚上,天都黑了。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凤天歌着一袭白色长衣,面覆明璃走进南无馆时,宋羽白端直而坐,没有半分懈怠。 “让宋掌柜久等。”凤天歌行至主位,拱手道。 宋羽白当下起身,恭敬回礼,“不久不久,时间刚刚好。” “不知宋掌柜这么着急找我,有何要事?” 商战虽然继续,但胜负并无悬念,凤天歌猜到宋羽白必是走投无路来找自己,态度非但没有任何傲慢,相较之前更显出几分恭敬。 “明人不说暗话,宋某此来,是想请四姑娘手下留情,在收拾残局的时候从指缝里流出二十个亿给在下苟延残喘。” 宋羽白这话,说的真是很明了……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我知道 凤天歌面色无波,心里却在盘算。 何以是二十个亿? 抛除她下套坑宋羽白朝南无馆借的十个亿,那十个亿他要做什么? 东山再起? 应该不是。 宋羽白每次东山再起,都是白手起家。 面对宋羽白的请求,凤天歌想了片刻,“天歌以为手下留情于宋掌柜这样的对手而言,是侮辱。” “那就请凤大姑娘可劲儿侮辱在下。”宋羽白没带脸来,说话毫无压力。 “还是不妥,此事若传出去于南无馆名声不好。” 凤天歌又一次拒绝让宋羽白了然,此路不通但别路可行,“不知这一次凤大姑娘何以换了身份?” “因为这一次来见宋掌柜的,是凤天歌。” “有何不同?”宋羽白明知故问。 凤天歌笑了,“倘若宋掌柜能够猜出有何不同,莫说二十个亿,百亿我也舍得。” “招安。”宋羽白简直不要太直接。 不过凤天歌喜欢,“也不知宋掌柜瞧不瞧得起我这小小的南无馆?” “你就不怕?”宋羽白很好奇,思凰阁跟南无馆还斗着呢。 凤天歌未语,浅步绕过桌案走向宋羽白,“此番商战,宋掌柜凭一已之力,坑了颖川百亿资产,诚然颖川王为免与大楚司徒世家为敌不会对宋掌柜下手,但这口气顾北不会轻易咽下,宋掌柜活着容易,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但想摆脱颖川这个最大的债主就太难。” 凤天歌行至宋羽白面前,抬手摘下面纱,“唯有我,能让你在颖川王面前,抬起头。” 精锐的目光清澈却深不见底,明亮又不会让人觉得咄咄相逼。 至少在气场上,宋羽白觉得自己与眼前之人,和。 商家信条,和则生财。 “多少有点儿弃主的意思。”这只不过是借口,宋羽白还没想好。 凤天歌美眸微弯,缓缓启唇,“宋掌柜自认为仆?” “那倒没有。” “天歌相信思凰阁与颖川是从属关系,而宋掌柜跟顾北川谈的多半只是交易,眼下你们的交易就快有了结果,那么接下来,天歌想与宋掌柜谈第二笔交易。” 宋羽白有些犯难,“宋某今日来不是这个目的。” “可我是。” 凤天歌面向宋羽白,“商战结束,南无馆实力百倍提升,用富可敌国形容亦不为过,只要宋掌柜点头,天歌愿将南无馆全权交给宋掌柜,纯利三成。” “三成你知道是多少吗?”宋羽白被凤天歌的大手笔惊到了。 “若能换来与宋掌柜合作的机会,天歌倒觉得是占了便宜。” 世人常到千里马常遇而伯乐不常遇,凤天歌不以为然。 吹尽狂沙始到金。 像宋羽白这样的旷世奇才,百年难遇! 宋羽白沉默。 相比之下,凤天歌开出的条件要比颖川更为诱人且实在。 同意还是拒绝,这是个大问题。 宋羽白到底是商人,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同意。 “宋某可以答应凤大姑娘,但有一样,须在商战结束后而且你要答应我,给思凰阁留下二十个亿。” “一言为定。” 凤天歌眸间骤亮,诚然现在宋羽白与她不过是场交易,但她相信未来,宋羽白必会成为她凤天歌麾下,新的烈云十三宗之一! 就在宋羽白欲离开之际,凤天歌忽似想到什么,“不知宋掌柜可否告知,赌石伊始,是庚博远授意宋掌柜继续?” 当日凤天歌以攻心之术逼宋羽白出手,那时她还不知庚博远就是颖川智者。 而以庚博远的城府凤天歌相信,赌石伊始,庚博远必会阻止。 面对凤天歌的问题,宋羽白微微一笑。 “非也,另有人授意。” 就在凤天歌茫然之际,宋羽白又道,“这句话,就当是宋某给凤大姑娘慧眼识珠的见面礼,告辞。” 直到宋羽白离开,凤天歌仿若醍醐灌顶一般,瞬间清明。 没有片刻停留,凤天歌直奔庚府…… 夜晚的雀羽营,时有虫鸣。 项晏几日休养,终于可以走出军营。 墨色苍穹,星光暗淡,弯月如钩。 谢如萱找到项晏的时候,项晏正在看月亮。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叫你好好躺着!”谢如萱生气,亦有担心。 就在谢如萱走过来欲拉回项晏的时候,项晏突然开口,“今日初几?” “初三……”谢如萱脱口而出刹那,便有些后悔。 果然。 “那你还在这里陪我做什么,我都好了!你快去忙自己的事!”项晏推开谢如萱,重声道。 见项晏皱了下眉,谢如萱忧心不已,“牵扯到伤口了?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我现在很好,该回去的是你,这离初八还有几日,你照顾我这么多天自己的事肯定耽搁不少,你再不走柴……柴晔可真要生气了!” 项晏虽然隐瞒那晚的事,但他心里还是不爽。 柴晔这么做,就不像个男人。 “别再提他。” 谢如萱直到现在也没弄清楚项晏知不知道是柴晔下的手,可她知道。 项晏不解,“你们……” “大婚取消,我不会嫁给他了。”谢如萱素来都是个恩怨分明的女子,如今这般,她没办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为什么?”项晏震惊,“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 见谢如萱不语,项晏转身暴走。 “你干什么去?”谢如萱纵身挡在项晏面前,愠声开口。 “我去找他!他还是不是个男人!” 项晏一直以为他这辈子听到的最好消息就是这个,可当真听到的时候,他却无比愤怒。 “跟你没有关系,这是我的决定,不是他的,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从现在开始不要再管这件事,这是我跟他的事,与你无关。” “你的事就与我有关!” “项晏!” “谢如萱!” 月光下,谢如萱脸上那抹倔强,看的让人心疼。 暗处角落,柴晔带着最大的诚意跟态度想要找谢如萱解开误会,他愿意低头,愿意承认之前所有的错。 他甚至愿意把自己放到最卑微的位置求得谢如萱原谅。 可面对眼前场景,他离开了…… “就算不嫁给柴晔,我也不可能喜欢你。”谢如萱低下头,转身离开。 看着谢如萱渐渐远去的身影,项晏惨淡抿唇。 我知道……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佟兮之子 ‘砰—’ 府门突响,打破深夜寂静的庚府。 凤天歌足下生风,大步冲向前院正厅,又是一抬脚,又是一阵砰然声。 庚博远在桌边凝神,纵近子时他亦无睡意。 赛金花的失踪让他终于在二十七年后正视了自己对这段感情的付出,几乎没有! 他以为二十七年相守便是深爱,可除了这二十七年看似的陪伴,他还为赛金花做过什么? 几乎没有! 忽的,庚博远睁开双眼刹那,凤天歌突兀出现在他面前,寒眸如冰。 “凤元帅可是有小钗的消息了?” 即便为敌,可在赛金花这件事上庚博远相信凤天歌是真心。 “第四个智者是谁?”凤天歌声音低沉,满是杀气。 庚博远皱眉,“什么?” “当日闻少卿亲口告诉本帅,颖川共有五个智者,闻少卿、鲁明、你是第三个,我现在问你!第四个智者是谁!” “凤元帅觉得我会告诉你?”庚博远眸色渐冷,“而且老夫原以为凤元帅这么晚过来,是想与老夫提小钗失踪的事。” ‘啪!’ 凤天歌重拍桌案,“赛老板就是他虏走的!庚博远,如果这件事是你授意,我凤天歌叫你不得好死!” “不可能!”庚博远愠声驳斥。 “除了你我,还有谁会对赛老板不利,你想这么多天,可想到是谁了?”凤天歌重声反驳。 庚博远显然不相信凤天歌的推断,“颖川没有理由虏走赛金花,更没有理由控制逍遥王!” “你想不到,不代表没有!” “凤天歌!如果你足够清醒,就应该看得出来,闻少卿并不知道鲁明的存在,可鲁明知道闻少卿是谁!鲁明不知我是颖川智者,但我知道他是,如果不是前一位智者步入绝境,第四位智者根本不会出现!” “所以第四位智者的出现,是不是代表……”凤天歌沉声开口,“你已经被颖川放弃了。” “不会!”庚博远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我还未输!” “商战到现在,你敢说你未输?”凤天歌强自压制住心底的勃然怒意,肃然抿唇。 庚博远不以为然,“那是宋羽白自作主张,老夫早叫他收手,这件事王爷自会与宋羽白交涉。” “如果我告诉你,宋羽白之所以敢赌石,是因为得了第四位智者的授意,你当作何想法?如果这第四位智者知道你与赛老板的关系,那么现在赛老板失踪,你又当作何想法!” 面对凤天歌的咄咄逼问,庚博远一时无语。 “庚博远,如果不是为了赛老板,本帅今日不会与你说这些。” 凤天歌倾身,靠前,“你我本为敌,我无意化敌为友,但在赛老板这件事上,本帅愿与你合力一战。” 没给庚博远回答的机会,凤天歌转身,离开房间。 厅内沉寂,庚博远的心也跟着沉冷如潭。 假设凤天歌刚刚所言皆是真,说明什么? 如果赛金花当真落于第四位智者手里,那这第四位智者的目的又是什么? 庚博远忽举双手紧紧叩住脑袋,头痛欲裂…… 时间总是有规律的流逝,一天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八刻钟,周而复始,万年如一日。 不一样是每天发生的故事,各有各的精彩。 远在千里之外的颖川,顾北川亦难寐。 忽的,一抹黑影现于眼前,“主人,轩辕琅来了消息。” 黑衣人恭敬行至桌案旁侧,将怀中密件呈上。 密件开启,里面只有一行字。 ‘找不着人-轩辕琅。’ “轩辕小人。”顾北川捏紧密件,目色如渊。 “主人,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孔轩仍在莽原,一直没有离开。”黑衣人道。 顾北川沉默片刻,将手中密件置地烛芯烧毁,“派去的人如何?” “非死即伤。”黑衣人犹豫片刻,“主人,属下以为轩辕琅根本就是在敷衍王爷,王爷要不要……” 感受到那股难以形容的寒凛气息,黑衣人立时缄默。 “御城投了凤天歌,倘若孔城再去那边站队,外姓五王剩下的两家便是到了本王这里也无甚用处。” 顾北川抖灭指间星火,“眼下既可确定孔轩就在莽原,若求不得,便杀之,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他回孔城。” “属下只怕轩辕琅会……” “他不敢。”顾北川面色沉稳,“他顶多不作为罢了。” “是。”黑衣人领命。 顾北川沉默片刻,“本王听说北冥渊近段时间似乎与皇后不和?” “据消息称,是因为皇后娘娘打掉了太子侧妃凤余儿腹中骨肉。”黑衣人道。 “这不过是个由头,北冥渊怕是早就不满颖川控制,想要夺权。”顾北川冷声开口。 黑衣人皱眉,“如此,北冥渊便是枉负王爷将他推上那个位子。” “本王的那个外孙就是这样沉不住气,翅膀未硬就想着要自己单飞,他若能隐忍到时局明朗,说不定还能与本王斗一斗,这个时候翻盘便是将自己早早踢出局外。” 对于北冥渊的做法,顾北川略显失望。 “想当初若没有独孤艳帮衬扶植,本王就算想把他推到太子之位也难,而今独孤艳残余尽灭,北冥渊理所应当靠拢颖川,哪怕心里不愿至少也要到羽翼丰满再图自立,他这般急躁,怕是有人暗中给了他勇气。” 听得顾北川分析,黑衣人略惊,“凤天歌?” “必是她无疑。” 顾北川长叹口气,“百密一疏,谁能想到独孤艳麾下银面,竟会是镇南侯府那个丑陋不堪的大小姐,谁又能想到,她仅两年时间,就凭一已之力再入朝堂!” 这一刻,顾北川重新审视的非但是凤天歌,还有独孤艳。 他这一生鲜少佩服过谁,独孤艳是一个。 那样的气度跟风范,追随之人皆是当世人杰。 奈何道不同,留她不得…… “那王爷何不向北冥渊揭穿凤天歌的真实身份?”黑衣人不解。 “呵!如今这般时局,北冥渊宁信凤天歌也不会相信本王。”顾北川眼中骤冷,“北冥渊这枚棋子,怕是要弃。” “可若弃了北冥渊,颖川在朝中便无掌权之人!” “大齐除了北冥渊,就没有别的皇子?” “王爷指的是平文王北冥澈?可他是个哑巴……” “本王所指,乃佟兮之子。”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离城在即 赛金花的下落渐渐浮出水面,凤天歌找过庚博远之后第二日,去了思凰阁。 庚博远是不是被弃,他与第四位智者在商战的问题上意见相背意味着什么,凤天歌就算在宋羽白那里找不到确切答案,至少也要知道大概。 宋羽白起初不想说,毕竟他跟颖川的‘合作’还没有结束,但凤天歌答应了他一件事。 如此,宋羽白立时觉得与新的合作对象保持良好关系,更为重要。 事实上宋羽白知道的并不多,他甚至说不出第四位智者的容貌体态,只知道是个女的,手里有个铃铛,叫暗姬。 但有一样,他告诉凤天歌暗姬因判断失误,遂欲将商战之过推到庚博远身上,好把自己摘干净。 宋羽白同时表示他虽然答应暗姬,但这么做良心上过不去,所以他希望南无馆手下留情的二十个亿,其中有十个亿是还给南无馆的,另外十个亿他想履行之前对暗姬的承诺。 凤天歌听的十分清楚,用南无馆的钱还南无馆的欠钱,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宋羽白都能做,那么诬陷庚博远又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宋羽白想想也是…… 与此同时,容祁终于等到了雷伊的消息。 事实证明,久久不来的消息,必不是好消息。 雷伊在莽原又看到孔轩了,但是这次他连话都还没说就被三个蒙面大汉罩头绑在树上打,如果不是轩辕琅找人救了他,他必含恨而终。 特么你们蒙着脸,为毛线还要把我的脸罩起来! 对于雷伊的处境,温慈表示幸灾乐祸。 咋没打死你! 左拥右抱是要付出代价的! 虽说对于这个消息容祁也觉得很爽,但他发现一个问题,“这都多久了,孔轩为何还没离开莽原?” “回盟主,老奴以为孔轩未必不想离开莽原,据老奴得到的消息,莽原外面时有阎王殿杀手出没。”温慈一语道破缘由。 容祁恍然,“这是有人想要孔轩的命呢。” “那为何阎王殿的人不直接入莽原杀了孔轩?”温慈不解。 容祁挑眉,“你不知道?” “盟主知道?”温慈反问。 “此事说来话长,本盟主且长话短说,那只大色狼跟阎王殿的殿主,有不共戴天之仇。”容祁煞有介事道。 温慈深深领悟般点头,“杀父之仇。” “呸!夺妻之恨!”容祁嫌弃看了眼温慈。 温慈,“轩辕狼主抢了阎王殿殿主的女人?” “不是,是阎王殿殿主的女人看上了那只大色狼,死活要跟着他,轩辕琅死活没干……” 说到这里,容祁与温慈对视数秒。 容祁:阎王的女人得是多丑? 温慈:这种好事儿轩辕琅居然没干,枉为色狼! “按盟主的话说,轩辕琅主既然没下手,仇从何来?”温慈不解。 “仇就在这儿,轩辕琅虽然没动阎王的女人,但他拐走了阎王的妹妹,拐走也就是了,他还始乱终弃把他妹妹给抛弃了!” 温慈还是没听明白。 “他妹妹这一回来不好了,阎王的女人不服气啊!明明自己比妹妹漂亮,凭啥不能得到轩辕琅的垂怜,她这一不服气就约了阎王的妹妹单挑,刀剑无眼,被妹妹给捅死了。” “然后呢?” “然后阎王不干了!杀妻这仇他得报!” 说到这里,容祁摇了摇头,“所以说这辈子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阎王真的是……他让手底下每一个杀手杀人之后在现场留下大大的血字,轩辕琅,花柳病,直到现在这六个字还是阎王殿百万以上单子成交之后的标志。” 见温慈不说话,容祁动了动眉梢,“还没明白?” “盟主,这些都是你编的吧?”温慈实不相信一殿阎王会做出这等幼稚之事。 容祁眼皮一搭,“嗯,全都是本盟主瞎编的。” 待温慈离开,容祁敛眸。 如此看,孔轩这是被人困在莽原。 他若再不动身,怕是要坏大事…… 皇宫,御花园。 靠近东南角的花室内,意云踪正在挑选长势极好的白玉兰。 花室角落有一个小门,门后一条小径,之后是一间搁置杂七杂八物件的小屋。 凤余儿自怀里取出一叠银票交到李诚瑞手里,“义父这几日辛苦。” “杂家不辛苦,辛苦的是你。”李诚瑞习惯了凤余儿的孝敬,便未推辞,“杂家可听说了,皇后这两日对你颇为不满。” “是啊,太子殿下不去云光殿,又不叫余儿再去云光殿请安,皇后娘娘都被晾了半个月,难免心不顺。”凤余儿似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再这么僵持下去,杂家只怕颖川那面得到什么消息,会坏大事。”李诚瑞忧心不已。 凤余儿明白李诚瑞的意思,“颖川王就算再不满意太子殿下,他又能如何?眼下朝中太子殿下也不是没有自己的人。” “你是说凤郡主?”李诚瑞约凤余儿到这里,为的就是这件事。 对于凤天歌的投诚他无甚把握,但对于凤余儿,他却以为靠得住。 所以说凤余儿当真是个会演戏的。 能让在宫里呆了一辈子的李诚瑞毫无顾忌的相信,是本事。 “自然是长姐。” 纵然周围没人,凤余儿仍刻意朝房门处瞧了瞧,“眼下长姐对太子可谓忠心耿耿,长姐手底下的人也各个都是栋梁之才,若颖川王真跟太子殿下翻脸,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身为皇宫里的奴才,这辈子能不能活到寿终正寝瞧的就是能不能慧眼选对主子。 眼下北冥渊跟皇后扛上,便是与颖川破裂的开端。 到底把赌注押在哪个宫必是李诚瑞的近忧。 凤余儿既知李诚瑞心思,又如何能叫他半路倒戈云光殿,“再者,长姐与我说了,御城已经选择支持太子殿下,这么算起来,颖川王不足为惧。” “当真?”李诚瑞狐疑问道 。 “自是当真。” 凤余儿摆出一副胸有成竹之态,“义父且放宽心,自打余儿入宫可做过赔本的买卖!当日皇后喂我藏红花,我稍稍好些便又去云光殿请安问候,而今若非有绝对把握,余儿怎会突然就断了去云光殿,义父说是不是。” 李诚瑞沉默片刻,深吁口气,“这大齐,怕是快要乱了。” 凤余儿没有反驳。 直到现在为止,她仍希望长姐可以乱中取胜。 只要长姐需要,她仍可以不遗余力相助长姐…… 第一千零五十章 唯一的便宜 容祁不想离开皇城。 或者说,他不想跟凤天歌分开。 自与凤天歌相识至今,他觉得若初时与其分开他会很乐意,那时他虽日日黏着凤天歌,目的却十分单纯,因为共同的目标,彼此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紧接着凤天歌的人格魅力跟坚定不移的意志力让他欣赏跟钦佩,如果可以和这样的人做朋友,他会觉得开心,为这样的朋友付出,他以为值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当他发现自己喜欢甚至爱上凤天歌的时候,这份爱已经远比他想象中要深刻,他不为凤天歌而生,却愿意为凤天歌而死。 深黑的夜里,容祁独自坐在延禧殿院外的梨树下,凝望着满天繁星,回想与凤天歌这一路走来的历程,艰难险阻有,危机四伏有,生死一线有。 后悔,没有。 “你怎么在这儿?”凤天歌自殿门而入,便见容祁一袭白衣坐在那里。 最美人间四月天,这个时节,延禧殿那棵梨树已经开了花。 月光下,梨花簇拥成团,素洁淡雅,似云锦漫天,又如雪如玉。 有风起,花瓣飞扬,几许轻飘落下来,刚好停在容祁肩头。 竟,输于那厮。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凤天歌在这一刻,自惭形秽。 “在等你回来。”容祁抬起头,朝凤天歌浅浅一笑,真胜这世间无数风景。 赛金花失踪的事终于有了眉目,凤天歌缓舒口气,走到石台边坐下来,“有事?” “莽原来了消息,孔轩被困,我明日即启程,希望能在他出事之前,平安将他带回来。”容祁眉目清冷,声音温和中透着难以形容的肃然。 看着容祁的神情,凤天歌猜想过往那张金色面具下藏着的,便该是这样一张脸,“不能再等等吗?” 凤天歌明明知道事态紧急,可她担心容祁现在的状况离城,会有诸多危险。 “迟则生变,我此行途中会有四海商盟的人暗中护佑,你放心。”容祁明白凤天歌的担心。 凤天歌点头,“那就好。” 气氛忽然沉默,凤天歌下意识低头。 如果不是赛金花出事,她可能会直接告诉容祁,她要一起去。 “对了……”容祁看向凤天歌,“赛老板与逍遥王一起失踪,我可能没时间帮你找到他们,温慈在,有任何事你只管吩咐他做。” “我会把他们安全救出来。”凤天歌承诺道。 “嗯……” 该说的话容祁都说了,不该说的话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 “你……” 容祁跟凤天歌几乎同时开口,彼此相视。 “你先说……” “你先……” 又是一阵沉默,终是容祁先说话,“我不在,你千万小心,等我回来。” 容祁知道凤天歌不是普通女子,纵他不在眼前女子依旧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跟气魄,可他还是担心。 哪怕自己在于局势也没有太多改变他还是担心,只要想到要跟凤天歌分开,他就担心。 “你也是,万事小心,莫强求。” 凤天歌又何尝不是呢! 气氛再次沉静,静到偌大院中,凤天歌与容祁竟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时候不早,你明日还要启程,休息去吧。”凤天歌最先打破僵局,开口之后起身走向屋里。 容祁微微颌首,“好。” 凤天歌已经走到厅前,容祁却只走出去几步。 “歌儿……” 就在容祁还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口时,眼前那抹身影忽然而至,唇覆! 当温热又柔软的唇印下来那一刻,容祁便再也控制不住他自己,猛将凤天歌紧紧揽入怀里,唇齿相磕,肆无忌惮又疯狂的探索让凤天歌渐渐深陷,意乱情迷。 难以形容的感觉陡然窜至四肢百骸,容祁只觉整个身体都似被那股无形的快意震的发麻。 这一刻的心灵相契让容祁心跳飞快,呼吸急促,前所未有的感觉让他……不敢再继续! 容祁忽然松开凤天歌,“等我回来!” 容祁逃了。 看着容祁身影如闪电飞快消失在自己面前,看着那扇半掩的房门。 凤天歌不禁微笑,等你回来…… 皇城,鱼市。 一直没能敲开密室石门的庚博远,于午时出现在思凰阁门外。 非但如此,他还搬了把椅子,直接堵在思凰阁门口。 此时的庚博远,身着官袍。 终于,宋羽白选择见人了。 思凰阁后面有一小院,院子不大,里面有一间厢房。 此时房内,宋羽白沏好了茶,“庚大人实不该穿这身出现在我这思凰阁,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与思凰阁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不该知道都知道了,老夫还怕谁知道。”庚博远缓身坐到宋羽白对面,“宋掌柜气色不错。” 宋羽白动了动眉梢,“虽说商战惨败,可生活还要继续,我再愁眉苦脸钱也回不来。” “宋掌柜将自己摘的那么干净,实不须愁眉苦脸。”庚博远冷漠道。 宋羽白抬手,倒了杯茶,“这可是思凰阁里最好的茶,庚大人且尝尝。” “替老夫带句话给暗姬,她想把商战惨败之事推卸到老夫身上不是不可以,前提是老夫要看到赛金花安全出现在金翠楼,否则,她想如何也要看老夫愿不愿意。” “谁是暗姬?”宋羽白茫然抬头。 庚博远漠然不语,就只盯住宋羽白。 “哦……”宋羽白一副恍然之态,“这个……” “宋掌柜若想把自己摘成局外人,便不该将此事告诉给凤天歌。” 庚博远冷眸如潭,“宋掌柜是聪明人,聪明人给自己找后路没错,但宋掌柜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直到现在,你手里亏的,还是颖川的钱。” “咳咳……”宋羽白脸有些红。 嗯,脸皮厚不代表没有。 “只要宋掌柜肯为老夫捎这句话给暗姬,我非但会替宋掌柜隐瞒此事,还会将一切疏忽揽在自己身上,如何?”庚博远沉声开口,目色坚定。 “她要来找我,我便如实传答,一个字都不会露掉。”宋羽白保证道。 “如此甚好。”庚博远起身,“告辞。” “茶都沏好了,庚大人不喝完再走?”宋羽白习惯性让了让。 听到这句话,庚博远一反常态,居然又坐了回来。 这让宋羽白十分吃惊,他只是客套一下。 “这可能是老夫唯一能在你这里占到的便宜了……”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小伊伊 直到将茶碗里的茶全都喝光,庚博远方才起身。 离开之前,庚博远问了宋羽白一个问题。 宋掌柜在赌石之前,知道自己会输吗? 不知道啊! 我以为自己一定能赢! 要知道会输我根本不会赌啊! 我是傻的么! 从宋羽白一连串的回答中,庚博远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庚博远走出思凰阁之后一直在想宋羽白的回答。 他当初以为宋羽白太过自负。 可自己,何尝不是? 从一开始,哪怕在他之前死了闻少卿跟鲁明,他也从来没觉得自己会输给凤天歌,可如今一步一步走到这里,商战惨败,太史院被查,就算小钗失踪与凤天歌无关,可自己却不得不为此与她暂时站在一起。 这是天意吗? 或许吧。 莽原,虽在楚境,却非楚地。 它最初只是一个距离中原很近的岛屿,岛屿上的住户皆为活跃在那一带海域上的海盗。 后来海水渐退,莽原渐渐与中原接壤,与之接壤的是楚国界,因为楚国力最弱,便也无心与那些海盗交涉,久而久之,便有了这么一个特殊的地方存于七国之内。 莽原临海,四季如春。 多林多溪,海天一色。 而在莽原,最具象征性的建筑便是莽原狼主的府邸,帝庄。 帝庄坐落在临海地段,偌大建筑拔地而起,与七国皇宫建筑孑然不同的是,帝庄外围高两米的围墙是纯白色,上覆琉璃蛤蜊贝壳,呈波浪式堆砌,十分美观。 内里的建筑也以白色为主,院中月洞拱门则多为黑色。 帝庄共有七院,主院三层。 站在主院第三层的雅间向外眺望,可见沙白如银的海滩跟一望无际的大海,甚至波澜壮阔。 此时帝庄,主院左侧厢房里,轩辕琅搂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子走了进来。 如标杆一样笔直的身形,令人神往的麦色肌肤,刀削的眉,鼻梁高挺,唇虽薄,微微勾起时弧度却是完美。 轩辕琅最引以为傲的便是那双眼,细长的桃花眼,每每朝人笑时都如春花绽放,令人沉醉其间,无法自拔。 一惯的纯黄色镶金边的袍子,腰间玉带叩着一块蓝色宝石,名曰悬棘天珠,有市无价。 轩辕琅这一身穿戴,尽显华贵奢侈。 相较之下,他身边的金发美人则十分俭朴,俭朴到衣不蔽体,穿的真是一言难尽。 “你们两个把雷公子伺候的如何了?” 此时轩辕琅搂着美人已然走到一张白色圆床前,瞧向正在床上咿咿呀呀的两个身材曼妙的女子。 “回狼主,奴家们伺候的可周到了,只是……”其中一位美人瞅了眼床上用白布条裹的紧紧的雷伊,“只是雷公子裹的太紧,奴家们不好下手。” “就是,雷公子好羞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姐妹逼良为娼呢。”美人撇撇嘴。 “那就是伺候的不好,一个两个没用的,还不快走,免得让雷公子碍眼。”轩辕琅嘴上说的凶,眼睛撇向两位美人时却是满眼桃花。 两位美人这方下床,扭腰摆臀离开屋子。 “雷伊啊,这两个不好没关系,你看本狼主身边这个如何?”轩辕琅凑近床榻上被白布条捆成木乃伊似的雷伊,好心问道。 雷伊全身上下,就只有眼睛跟嘴能动,“鬼……鬼……” 金发美人听不懂雷伊在说什么,但见轩辕琅朝她使眼色,登时烈焰红唇的凑过去。 “鬼鬼鬼鬼鬼……” 轩辕琅无奈,朝金发美人使了眼色。 待金发美人离开,轩辕琅抬腿坐到床头,搭眼看过去,“雷伊啊,你在你家主人那儿没学会要对女人善良吗?你对着一个女人说她是鬼,这不骂人么。” “狼主觉得她很美?”雷伊伸脖躺在圆床上,震惊问道。 轩辕琅摇头,“本狼主这不是……什么都得试试么!” “母狗……” 真的,雷伊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但轩辕琅觉得,雷伊绝对是那个意思。 一顿暴揍之后,轩辕琅深吸口气,“你家主人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 雷伊真不知道,温慈回信里从来没说他家主人什么时候来,只叫他一定要坚持住。 雷伊表示,他怕是要坚持不住了。 “对了,本狼主之前交给你家主人的两个亿,你家主人有没有代为交给凤天歌?” 想到凤天歌,确切说是想到独孤艳,轩辕琅那双细长的桃花眼里,闪过一抹淡淡的光亮。 活了两辈子的女人,两辈子都优秀的让他心里长草,也唯有她了。 说到这里,雷伊来了精神,“这件事温慈倒是与我详细说过,温慈说主人给你写了一张两个亿的欠条,然后把那两个亿当作是四海商盟的钱给了南无馆。” 轩辕琅那是多聪明的货,表情顿时就变了,“他够缺德啊!” 雷伊也觉得自家主人在自己不在的身边的情况下叩他一辈子工钱,的确够缺德。 至于温慈为什么会告诉雷伊这件事,因为那个时候温慈也刚被叩完工钱, 钱,是万恶之源…… 世人皆道,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 关押赛金花跟北冥狄的地窖里也是差不多情况。 因为没有外界光线,北冥狄跟赛金花完全不知道他们到底被关了多久。 而且最大的问题是,关押他们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他们的存在,三天没送吃的了,水亦无。 如今倚靠在墙壁上,北冥狄静静望着那颗夜明珠,却是有心无力。 “王爷,这一劫我们怕是挺不过去,你受金花连累,下辈子金花做牛做马偿还你……”赛金花的状态比北冥狄还要糟糕,因为脱水的缘故唇角干裂,渗出血丝。 “赛老板别说连累,当说成全。”北冥狄拼着力气蹭到赛金花旁边,“本王不是与你说过,我死是寻找幸福去了,你活着才能看到幸福。” 赛金花望着毫无破绽的地窖,眼底终于流露出一丝不舍跟遗憾,“如果可以活着见到他,我可能会在他面前哭,我好像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过。” “女人不要太坚强,也不能太懂事!” 北冥狄在说话的时候,悄悄拿起身边一块破碎的瓷片……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怕我要钱啊 赛金花是金翠楼的掌柜,她当然懂得什么样的女子才最讨男人欢心。 可她觉得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那样的女子,“王爷喜欢的女子,也是那般?” 听到这里,北冥狄苦涩抿唇,“她若那般,又怎么会……” “对不起。”赛金花抱歉看向北冥狄,“她一定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 “所以啊……” 北冥狄缓缓自左手边端起装着血水的瓷碗,“本王有些迫不及待想去找她了。” “王爷?王爷!”赛金花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看着被北冥狄端在手里的瓷瓶,“你……你胡闹 !” 纵然没有太多力气,赛金花还是支起身将那碗血抢过来搁到地面,上前拉扯北冥狄手腕。 一条殷红血痕,赫然呈现在她面前。 “王爷这是干什么?你想让我成为罪人吗!”赛金花眼眶骤红,抬手狠狠扯掉衣角替北冥狄包扎。 北冥狄虚弱摇头,“本王只想有情人能成眷属,这有什么不好……” “不好!” 豆大泪珠儿从眼眶里滚下来,赛金花紧紧缠住北冥狄手腕,“如果我赛金花这样苟延残喘活下来,我瞧不起我自己!” “如果本王爱的女人还活在这个世上,本王舍不得死!可现在不是,她在下面等我!”北冥狄突兀抓住赛金花手腕,迫使她看向自己,“把血喝了,否则你支撑不下去,那样你就再也看不到庚博远!” “那又如何!” 赛金花挣脱北冥狄的手,眼泪疾涌,“喝王爷的血活下去……王爷你是不是疯了!如果真是那样,我赛金花就算活下去又有何颜面面对世人,面对我自己!” “你怎么那么笨啊!”北冥狄恨的,“现在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王爷会喝我的血吗?”赛金花哽咽开口,重声质疑。 “当然……” “当然不会!因为王爷是顶天立地的男儿,王爷就算死也不会背负这样的名声苟活,那王爷为何会觉得我会?” 赛金花无力堆坐到地上,视线落向那碗血水,“王爷今日这碗血,小钗铭记于心。” 看着赛金花眼中决然,北冥狄的身体重重靠在墙壁上,“委屈你,跟本王死在一块了。” “当是,委屈了王爷。” 赛金花迎向北冥狄的目光,二人相视,皆笑。 就在这时,地窖里忽然发出声音,正东方向的暗格兀突弹开。 里面赫然出现一桶饭,一桶菜,一桶水…… 自皇城到莽原,是一段很长的路,途径大齐七郡大楚三郡,即便选择捷径且昼夜兼程也要十日方抵。 鉴于容祁带了一个残疾,是以他并没有选择捷径,而是走的官道。 当然,容祁为赶时间,在马车前拴了两匹汗血宝马。 一天一夜的时间,屈平已经快被马车颠到魂飞魄散。 夜深人静的树林里,偶有古怪的声音传过来。 马车旁边燃起篝火,容祁在烤肉。 这个季节的兔子,总是特别多。 拨了皮的兔肉在篝火上已经烤成金黄色,有油滴到篝火里不时传出噼啪声。 对面,一天一夜没说话的屈平终于憋不住了,“为什么又是我?” “因为你本事大。” 容祁递过来一串兔肉,屈平拒绝吃,“说实话。” “因为就你闲。”容祁看着手里的兔肉,一天一夜都在吃干粮,好不容易停下来烤点儿肉,他却觉得没胃口。 “不说是不是?再不说我现在就回去!” 屈平尖啊,离开皇宫那会儿容祁那么骗他叫他别带轮椅,他死活没同意,现在想走就走,多方便! “你看你!”容祁一脸无奈,“这不……商战已经结束了么。” 屈平有多了解容祁,就这一句话,屈平大悟。 “你是怕我管凤天歌要钱吧?” “聪明。” 容祁没有否认,依他估算南无馆跟思凰阁的商战用不了多久就会结束,而以他对他家歌儿的了解,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那些之前于南无馆危难之中伸出援手之人,这回可是发了财了。 容祁阻止不了他家歌儿报恩,但能阻止某些人滥竽充数。 某些人特指,眼前这位。 对面,屈平有些不能接受,“容祁,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你上辈子可能把我生下来还没养大就把我卖到烟花巷子里被人轮了几百遍……”容祁觉得唯有此种恶行才能解释自己对屈平的所作所为,不是很过分。 屈平已经气到灵魂出窍。 “不说上辈子,本世子这辈子是不是救过你命?”容祁十分认真问道。 屈平呵呵了。 现在就还你! 屈平当然没有还,容祁也当然不会让他走。 此番莽原之行会有怎样的惊心动魄,谁也预料不到…… 皇城西郊,破庙。 凤天歌步入庙门时,庚博远似已等候多时。 听到背后脚步声,庚博远转身,“老夫有一事,希望凤元帅能够做到。” 没有寒暄,亦没有最起码的恭敬,庚博远神色肃然看向凤天歌,声音低沉且带着不可拒绝的寒冽。 “未必。”凤天歌漠然回道。 庚博远微微闭目,深吸口气,“老夫已与暗姬摊牌,她若能叫小钗平安回到金翠楼,老夫便认下商战一事皆是我判断有误。” 对于庚博远口中所言,凤天歌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神色,“本帅让宋羽白多加了逍遥王的名字。” “凤天歌!”庚博远惊怒。 “本帅相信这也是赛老板的意思。”凤天歌漠然开口。 庚博远沉默片刻,“老夫希望在小钗平安回到金翠楼之后,元帅便断了对她的利用,让她平安出局。” 凤天歌笑了,“平安出局?这件事抛开赛老板的意愿,就算我凤天歌同意,顾北川会不会同意!” “暗姬动小钗不过是为了威胁老夫,与王爷无关。”庚博远笃定道。 “那为何你没死,暗姬会提前出现?” 一句话,问的庚博远哑口无言。 这的确不是他最初接到的指示,可仅凭此事并不能证明什么! “在顾北川眼里,闻少卿、鲁明还有你都不过是枚棋子。” 凤天歌行至庚博远近前,眼中略含轻蔑,“智者?你们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商战结束 面对凤天歌的故意贬损,庚博远并未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这本就是一盘棋,谁又不是棋子? “不谈王爷,不谈时局,今日这一面老夫只想与凤元帅谈小钗。”庚博远抬起头,“老夫想她能离开皇城。” “这件事我做不到,但你能做到。”凤天歌绕过庚博远,面向眼前那尊破败的佛像,“赛老板为何会留在皇城,为谁留在皇城,需要本帅说吗?” “既然元帅这样说,想来老夫是找错人了,告辞。”庚博远举步,走向庙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谁也不是谁的依附,赛老板守着金翠楼二十七年,又千辛万苦在鱼市创建奕月堂,她将自己的前半生全都给了庚大人,护大人仕途顺畅,一世无忧,庚大人若对赛老板是真心……” 庚博远迈出庙门一刻,听到了凤天歌的最后一句话。 余生也请你,为她做件事…… 庚博远离开了,凤天歌不禁抬头,看向眼前残破不堪但目光依旧温柔的佛祖。 虽然她刚刚对庚博远的话刻薄了些,但有一样,她与庚博远在赛金花这件事上不谋而合。 她亦希望在赛金花平安之后,能够跳出棋局。 与局势无关,她不想让赛金花知道庚博远的身份。 她不想,让赛金花对自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失望。 因为她知道,那是怎样的心痛…… 夜里,柴府厢房里灯火微燃。 赵嬷嬷恭敬站在床边,低声禀报地窖里的情况。 三个字,都没死。 “小姐,若我们当真把赛金花跟逍遥王送回金翠楼,那就等同于证明这件事是我们干的,老奴怕庚博远会怀恨在心。” 床榻上,柴怡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铃铛,美眸微微眯起。 半晌之后,憋出一句话。 “奸商。” 赵嬷嬷了然,她家小姐说的是宋羽白。 整件事如果不是宋羽白嘴松,庚博远根本不会知道第四位智者已经出现,赛金花也只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现在倒好,庚博远如此明确与她提出条件,原本于她有利的事反倒成了她的掣肘。 怪谁?该死的宋羽白! “赵嬷嬷,你说。”柴怡突然握住手里铃铛,“颖川五个智者里面,谁最聪明?” 赵嬷嬷皱了皱眉,“老奴愚钝,之前只听过闻少卿,是个精明的。” 柴怡点头,“闻少卿与凤天歌周旋的时间最长,且不论成败,他倒是将凤天歌身边那几个人折腾的够呛,哪怕是北冥渊都被他利用个彻底,如果不是因为闻少卿因与凤天歌的私情而乱心,根本不需要余下四位智者出场……” “接下来是鲁明。” “鲁明在闻少卿之后,庚博远之前,存在的时间可是不长啊。”赵嬷嬷感叹道。 “那是因为时不我与,合营之事凤天歌来势汹汹,鲁明被迫显露真身时已是死局,但与闻少卿相比,鲁明的最大的功劳就是将凤天歌从暗处拉出来,露出她的狼子野心。” 柴怡重新拨动手里的铃铛,“如果不是鲁明在鬼市摆的那一刀,凤天歌便不会借救古若尘的幌子,暗中杀死了古云奕。” 赵嬷嬷没敢接茬儿,细心聆听。 “庚博远能推断出凤天歌就是银面,多半也有鲁明的功劳。”柴怡瞧着手里的铃铛,“至于庚博远,商战是他起的头儿,他虽低估了凤天歌的实力,却也乍出了凤天歌的底细,尤其最后他能抵住宋羽白的花言巧语欲亡羊补牢停止商战,可见他是个当机立断之人。” “大小姐说的极是。” “先不管第五个智者是谁,与他们三个相比,本小姐智商不够。” 柴怡如此说,赵嬷嬷诧异非常,“小姐自谦。” “不是自谦,是事实。”柴怡唇角微勾,“颖川王能选本小姐为智者,看中的也不是本小姐的智商,而是换脸术。” 赵嬷嬷一时猜不透自家小姐说这些的意义,只低头不语。 “所以,本小姐相信庚博远若真想与本小姐对着干,我未必是他的对手。”柴怡舒出一口气,“三日后,放了赛金花跟北冥狄。” “可这样,岂不坐实……” “同时,传信回颖川,就说赛金花知晓当年独孤艳秘密武器的配方,只是除了硫矿跟黄硝,本小姐还没问出别的。” 柴怡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笑容,“王爷最在乎的便是所谓的秘密武器,他定会让庚博远想尽一切办法从赛金花口中套取机密,赛金花根本不知道,庚博远也根本套不出来,身为智者,有一不能有二,庚博远商战判断失误,又刻意包庇赛金花,王爷岂能容他?” “届时……”柴怡再想说时,府门响起。 赵嬷嬷虽然没听到柴怡的欲言又止,但她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意思。 届时自家小姐便可以借颖川王之手,除掉庚博远。 赵嬷嬷深知,与前面三个智者相比,自家小姐根本不在乎颖川王的大业。 她只在乎她在乎的。 譬如换脸术,譬如柴晔。 譬如,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力…… 正如容祁猜测,在他离开皇城七日后,商战彻底结束。 思凰阁以大败告终。 之后,南无馆开始全面‘收复失地’,虽然不能短时间将所有资产变现,但资产本身较之前数倍提升。 凤天歌随后交给黎啸天一张单据,单据上写明因商战所欠银两的具体数额。 但凡危急时刻慷慨解囊者,双倍奉还本金,更享有南无馆每年纯利一成的分红。 值得一提的是,单据上并没有写明对方身份,只是几个钱庄的名字。 至于宋羽白,思凰阁关门歇业的第二日,他即入南无馆,成了南无馆的掌舵人。 世事,就是这么难以预料…… 千里之外,莽原边境。 三抹黑色身影突然出现在树林里,刹那遭数人围攻! 明明稀疏可见尽头的树林,却给人一种密不透风的压抑。 三抹身影以背抵背,手中各持长剑。 就在众人欲围攻时,三柄长剑陡然擎于长空。 剑尖相抵,三道身影突然飞快旋转,速度之快,卷起一阵狂风……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取财有道 三道身影速度极快,周围气流被无比强大的内力带起,瞬时形成一股难以逾越的长啸龙卷风! 狂风难抵,外围黑衣人举剑却无落刃之处。 倏然! 树静风止,那三道身影仿佛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唯原地,留下一个圆形深坑。 “人呢?” 一众黑衣人围聚过去,皆震惊。 莽原地域虽小,却十分繁华,尤其是主道三条街,繁华程度堪比大齐皇城的幽市。 这三条街分别为蓥华、点将,芳草街。 鉴于莽原靠海,蓥华街除了百姓日用之外,多为海外珍奇之物,深海珍珠,水晶钻石,哪怕是金翠楼的两面镜,在这里也是随处可见。 所售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点将街,这条街上经营之物多为兵器剑戟暗镖之类,半数来自异域,有些利器看起来十分古怪,中原七国只此一家,绝无仅有。 此街算是专门为江湖人士所设,且自各国往来的使者皆由此街去往帝庄,故称点将街。 至于芳草街,顾名思义,就是烟柳之地。 此街之长,从头到尾,七十七楼。 每座楼阁里异域女子占半数以上,恩客多是自七国慕名而来。 三条街各有特色,造就了莽原的异常繁荣。 此时芳草街,群芳院。 三楼雅间,一男子盘膝于榻,双目微阖。 一身长衣是最为普通的棉麻织锦,碧玉石色。 男子眉目温雅,肤白,姿容清俊,唇色很淡却十分润泽。 墨发以十分常见的青玉冠束起,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男子的五官拆开看并不十分精致,但组合在一起,却是难以形容的恰到好处。 倏然,风起。 三抹身影落于榻前。 “启禀主人,莽原三十三条出界道,皆有阎王殿杀手蛰伏,每处五十余人。” 为首黑衣人名曰,墨瞳。 在其身后,分别是血屠,跟千秋。 千秋为女子。 男子缓缓睁开眼睛,该怎么形容那双眼睛呢? 如此温柔又祥和目光,仿佛被眼前男子看一眼,铁树可以开花,枯枝可以发芽。 若定要以四个字形容这双眼睛,如被神视。 “阎王殿为何那么多杀手?他们是吃不饱?穿不暖?是生命中没有阳光还是前路没有方向,为何要走上这条不归路?” 男子长叹口气,“贪嗔痴怒哀怨妒,何时方止。” “主人,您现在该想的如何离开莽原。”为首墨瞳低声提醒。 “流心,你这样想未免狭隘……” “主人,属下前日得您赐名,已叫墨瞳。”墨瞳想哭。 男子恍然,“那星夜跟雨蒙蒙……” “回主人,属下现为千秋,星夜也被您重新赐名为血屠,流星雨已经不存在了。”立在旁侧的千秋重声提醒。 话说雨蒙蒙是什么鬼! 她到现在还不能释怀。 男子想了许久,“这么难听的名字是本世子起的?怎么听都觉得流星雨更顺耳。” 三人后脑,冷汗狂洒。 “主人,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墨瞳当下截断主人想要反悔的心思,忧心开口。 旁侧,血屠性子急,“没想到颖川王竟然动这么大阵仗!主人且叫属下潜入颖川,杀死那个老匹夫!” “勿动杀念,为你下辈子还能当人积些德行。”男子警醒道。 “主人,属下下辈子不想当人。”血屠道。 男子点头,“那便无须克制,不过你动杀念的对象错了,舍得花这大把银子杀我的,并非颖川王。” “那是谁?”千秋不解。 男子终是从榻上走下来,行至窗边看向外面,“自然是孔城大世子跟二世……” 血屠恍然,“原来是那两个大傻子!” “不许骂人。”男子回头,气韵高雅又圣洁,脸上看不出丝毫不满情绪。 血屠委屈,“属下实事求是说的。” “那可以。” 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各方势力顶破头都在找的孔城三世子,孔王最喜欢的小儿子。 孔轩。 一个无欲无求,随心所欲的修佛之人。 孔轩修佛,奉行随遇而安。 别人以为他被困莽原,事实上他不是不能出去,只是不想出去。 只要心静,哪里不是乐土。 “几时了?”孔轩目光回落到墨瞳身上,狐疑问道。 “回主人,午时三刻。”墨瞳道。 “险些忘了要帮琉璃姑娘编写新曲,你们让让。”孔轩自窗边行至房门,期间推开墨瞳跟血屠,又绕过千秋,之后启门离开,留下屋内三人,面面相觑。 “现在怎么办?”血屠狐疑看向墨瞳。 墨瞳则看向千秋,“主人不想离开莽原,是不是因为琉璃姑娘?” “胡说,主人视钱财如粪土,视美人如枯骨,他会被美色所迷么!”千秋不以为然。 墨瞳沉思片刻,“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你们想好了告诉我,我先去后院劈柴!”血屠于三人中性子最烈,长相粗犷,头脑也最为简单,一般动脑的东西都不适合他。 血屠走后,千秋随手扯开身上黑衣,里面一身丫鬟服饰,“后厨的碗还没洗 ,你自己先慢慢想。” 千秋是位美人,要身段有身段,要脸蛋儿有脸蛋儿,就是不出头。 明明千秋只要答应老鸨每天舞一曲就能抵了他们一主三仆的吃穿住用,她偏偏选择到后厨刷晚,害得他就只能成为群芳院的打手。 “墨墨!有人来闹事啦!” 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墨瞳一脸生不逢时扯掉身上黑衣,一身普通打手模样冲出房间。 “找姑娘敢不给钱!看我不打死你——” 事实证明,生于乱世,如果自己不能当主子,那么也请擦亮眼睛,跟对主子。 这真的是,非常重要…… 楚国边境,桑郡。 郡内一条最繁华的地段,有一座看起来特别大气奢华的酒楼。 酒楼门前,一满头白发的老者蓬头垢面匍匐在地,双腿残疾,双手捧着一个破瓷碗,趴在那里不言不语。 破碗里,有钱。 “臭要饭的!还不快滚!” 随着‘丁丁当当’的几声响,从酒楼出来的店小二朝那瓷碗里扔了几个铜板,之后嫌弃啐了一口唾沫。 且不说唾沫有没有落到老人脸上,钱反正是落到碗里了。 猜猜是谁……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我像穷人吗 桑郡一共有两个像样的酒楼,两个酒楼一个在街头,一个在街尾。 此时街尾那个酒楼里,容祁已经点好了酒菜。 这会儿半个时辰过去,菜都凉了。 终于,雅间房门开启。 屈平一身光鲜,转着轮椅进来,行至桌边将五个铜板扔到桌上,“把那两个馒头留下。” 看着桌上那五个铜板,容祁明白了。 说起这件事,还要从三天前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说起。 那时容祁跟屈平入桑郡,将马车停到旁边,下车准备买些干粮补给。 不成想,容祁走在屈平前面时一枚铜板‘啪’的掉到地上,容祁没注意但屈平看到了。 一个铜板也是爱,不能浪费。 于是屈平下意识伸手去捡,这会儿容祁已经走出去三五米的距离。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也不知道是哪家地主的傻儿子毫无预兆掏出五两银子,‘啪’的搁到屈平正想去捡那个铜板的手掌心,然后用一双充满同情的目光看向屈平,最后送给屈平两个字。 振作。 屈平不是振作,他振奋啊! 弹指一挥间,五两银子到手了,这是什么速度? 且等屈平反应过来的时候,容祁也反应过来了,直接要抢。 屈平能干! 且不管这钱到最后花落谁家,反正屈平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他终于明白何以倚澜轩明明养着十几万个乞丐,还能富的流油。 原来不是倚澜轩养着乞丐,是乞丐养着倚澜轩。 当然,这都不是屈平决心乞讨的重点,重点是容祁太抠,一路过来除了干粮就是野兔肉,他都好几天没吃什么正经玩意。 更为重要的是,乞讨,不需要本钱。 这跟空手套白狼有什么两样! 他卖药那还得有药呢! 要说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就在屈平决定在桑郡乞讨两日赚点儿盘缠,容祁也举双手双脚赞成的时候,桑郡本地的乞丐不干了。 过路乞丐必须要到他们那里报备,才可以在当地要钱。 本着对职业的尊重,屈平没有直接下毒毒死全桑郡的乞丐,而是与他们公平竞争。 三日之内,谁要的钱多,谁就赢。 谁赢,钱就归谁。 结果,屈平从第一天打扮的整整齐齐坐在轮椅上等着天上掉馅饼,直到半个时辰前整个人破衣烂衫趴在地上,受人冷嘲热讽还啐唾沫,才要了五个铜板。 显然,他输了。 那些乞丐没有要他的钱,反尔想把自己要到的钱全都给他,免得前路难行。 屈平没要,就只带着五个铜板来找容祁。 五个铜板,就只够吃两个馒头。 这件事让屈平的思想发生巨大变化,他的坐享其成跟那些乞丐的仗义施舍让屈平觉得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人性还是善良的。 他相信容祁欠他欠条不是容祁不想还,是他真的没有钱。 他忽然想跟容祁说,那些欠条上的钱,不用还了。 就在屈平欲开口时,容祁伸手,将装着两个馒头的瓷碗端过去,将剩下的菜朝他自己身边凑了凑,“不用退,分开吃。” “你有钱?”话到嘴边,屈平惊道。 “实不相瞒,本世子这三日也到城边站了几个时辰,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容祁说话时自怀里掏出大把大把银票,粗略估算,千两不止! 见屈平瞪大眼睛,容祁耸肩,“本世子看起来像个穷人吗?” “像贱人。” 屈平恍然,原来那些乞丐嘴里那个靠一张脸男女通吃的妖孽,就在眼前。 一路上,容祁跟屈平就这般相爱相杀的,自大齐皇城出发经楚地,将入莽原…… 此时皇城,已入夜。 凤天歌和庚博远都在等,三日之期将至,谁也不知道明日金翠楼外,赛金花跟北冥狄会不会出现。 卫世子府,凤天歌没有在府里看到玉婵,不免担心。 “玉婵不在?” “子显那儿有些事,叫别人回去我不放心。”凉亭里,卫子默轻浅抿唇,“这段时间不见容世子,去了莽原?” “孔轩被困莽原,只怕顾北川求而不得即杀之,我们要早做准备。”凤天歌没有否认,“今日来,我有事相求。” “你与我之间,无须用一个‘求’字。”月光下,卫子默端直坐在亭内,谦谦君子,不外如是。 纵独臂,亦是当世枭雄。 “颖川第三个智者是庚博远,他与赛老板的关系你可知晓?”凤天歌抬眸,狐疑问道。 卫子默点头,“虽谈不上青梅竹马,却也算得上鹣鲽情深。” “如果,如果金翠楼与我凤天歌无关,我亦不认得赛金花,依我之行事风格断不会放过庚博远。”凤天歌眸色微动,“我有一计,可让庚博远成为颖川一枚无用的棋子,但须你相助。” “你想如何?”卫子默没有任何迟疑。 凤天歌道出自己的计划,此事须卫子默的人暗中安排。 尽人事,而听天命。 凤天歌能为赛金花做的事只有这么多。 至于结果如何,终究还是要看庚博远的决定…… 三日之期,已至。 清晨,玄武大街左右的商铺还没有打开,街上行人稀疏,三三两两的马车或来或往。 角落里,庚博远蹲了整整一夜。 昨夜下了小雨,地面湿漉,庚博远一身衣裳被雨水打透。 他瑟瑟蹲在毫不起眼的墙角,视线紧盯着来往的马车,心脏一次次提起来,又无比失落的重重落下去。 他不知道暗姬会不会接受他的威胁,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迟了! 每每看到马车从金翠楼门前走过去,庚博远都后悔他为何在凤天歌告诉他实情的时候没有直接去找宋羽白,而是晚了一日。 他的小钗,会不会偏偏就在那一日出了意外! 庚博远的心境,被恐惧填满! 如果小钗死了,他会怎样? 过往庚博远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如今却成为他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可直到现在,庚博远都没有答案。 他不知道……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闯进他的视线。 那是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车前两匹枣红色的马有节奏的踢踏向前,车厢悬着的角铃不时传出叮当声响。 希望? 还是失望……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我还是有用的 庚博远毫无意识从角落里站起来,目光紧紧盯住马车。 终于,马车在金翠楼前停了下来。 心跳仿佛瞬间停在此刻,庚博远迈步向前,脚下湿漉。 是赛金花! 庚博远视线之内,轿帘掀起,赛金花那抹娇弱的身子赫然出现眼前。 就在赛金花走下马车时,庚博远迫不及待冲过去。 然在下一秒,他却停下脚步。 轿帘再次掀起,赛金花转身将一身蟒袍的北冥狄搀下马车。 虽然有段距离,可庚博远清楚看到赛金花脸上的担忧跟心疼,那么刺眼。 那么的,让人难以接受。 “王爷小心!”赛金花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目光,她小心翼翼扶着北冥狄,转身走进金翠楼。 按正常情况推断,北冥狄就算白白放了一碗血,也不会虚弱到连走路都要有人搀扶。 但问题是北冥狄从来不按正常套路出牌。 且在绑匪饿了他们三天三夜把饭送来之后,北冥狄笃定他们死不了了。 既然不死,钱财就不是身外之物。 是以北冥狄昨晚硬是拼着一身血气把地窖里那两颗夜明珠给抠下来,离开时顺手牵了羊。 意外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生的。 他闪了腰,刚刚养好的两根肋骨又劈了缝儿。 此时金翠楼外,北冥狄好似想到什么,忽然停下来自怀里取出那两颗夜明珠,“小钗,这个给你!” 赛金花未料北冥狄会把拿命拼来的玩意给她,一时惊讶。 “之前我不是欠你两百两,一颗一百两!”北冥狄生怕赛金花推辞,直接拽过她的手,将两颗夜明珠塞到她掌心,“你我患难的交情,别与本王计较这个!” 听到北冥狄这般说,赛金花不禁笑道,“我与王爷又何尝不是患难的交情,王爷到现在还记着那两百两,未免看轻小钗了。” 没有劫后余生的后怕跟恐惧,北冥狄与赛金花在金翠楼门前那般谈笑风生让庚博远彻底没有了走过去的信心。 他清楚听到北冥狄唤了一声‘小钗’,而赛金花也以‘小钗’自称。 心,针扎一般。 就在庚博远负气想要离开时,猛然抬头! 他分明看到金翠楼三楼雅间,凤天歌亦正在看他。 一瞬间血气上涌,又一瞬间消失殆尽。 庚博远终是带着一身湿漉,转身离开。 看着那抹渐行渐消的身影,凤天歌眸色渐沉。 庚博远,不论他人如何,你莫让自己后悔…… 门外传来脚步声,凤天歌抬手叩紧窗棂时,赛金花推门而入。 “赛老板,你受苦了!”四目相视,凤天歌疾步过去,声音中透着自责。 赛金花摇头,“若非四姑娘,我哪还有命出来。” 依赛金花分析,绑匪必是有过杀心,才会饿他们三天三夜,最后那顿及时雨,当是有人在外面为他们筹谋的结果。 除了凤天歌,还能是谁。 “看到是谁绑你们了吗?”凤天歌与赛金花对坐桌边,狐疑问道。 赛金花摇头,“我只记得有人在我背后拍了一下,我回头看到那人,可这几日我反复想都想不起来那人模样,莫说是我,逍遥王与那人过了几招,可我问他时,他亦想不起来。” 凤天歌了然,暗姬。 “四姑娘可有线索?”赛金花忧心问道。 “或许颖川有关。” 凤天歌没有说出‘智者’二字,亦未提到暗姬。 她不想赛金花在这件事上知道太多,如果接下来的路赛金花只能是局外人,她希望眼前女子可以了无牵挂的离开…… 鱼市,思凰阁密室。 自打商战结束,柴怡几乎每日都会在密室石门后面敲打数次。 此时石门开启,柴怡愤然走进密室,看到一身褐色长衣的宋羽白,上去就是一巴掌! 好在宋羽白身边有石料,直接就给抛过去了。 柴怡猛然握住抛向自己的石料,美眸含霜,“宋掌柜是如何做人的?” “堂堂正正做人,怎么了?” 宋羽白挑眉,手里下意识又握了两块石料蓄势待发,“暗姬姑娘有事快说,就宋某现在的身份,再与暗姬姑娘纠缠不清,新东家怕是要生气呢。” “呵!” 柴怡扔了手里石料,暴戾行至桌边,“商战才刚结束,宋掌柜摇身一变,成了南无馆的当家!宋掌柜不觉得你这件事做的有些不要脸么?你就不怕颖川怀疑什么?” “怀疑什么?”宋羽白明知故问。 “怀疑你与南无馆早就串通一气,才致商战败北!”柴怡恨声道。 宋羽白摇摇头,“暗姬姑娘能说出这番话,就还是不了解宋某,倘若一开始宋某便与南无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那颖川绝对可以赔到底儿掉。” 宋羽白说的这话没毛病,但落在柴怡耳朵里怎么就那么难听,“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的确是这样。”宋羽白其实不太喜欢眼前这个所谓的智者,没有担当! 就他而言,柴怡不该叫智者,该叫戏精本精。 智者以天下为已任,且不管是谁的天下,至少胸怀大志。 眼前这女的,绝对是以自己为天下,在她脑子里只有两种事。 于自己有利的事,跟有害的事! 宋羽白真不明白颖川怎么会有这样一位智者。 真是,天助我也。 “想必本姑娘的事,你没少跟凤天歌说吧?”柴怡冷眼看向宋羽白,嗤之以鼻。 宋羽白摇头,“也没说多少,主要是我知道的也不多。” 换言之,他对凤天歌那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柴怡狠吁口气,“你且告诉庚博远,商战之事他若敢反悔,依旧保不住赛金花,至于凤天歌,商战不过是她一时侥幸,颖川远比她想象中强大!” 宋羽白点头,“你放心,我保证一个字都不会差。” 看着眼前宋羽白,柴怡柳眉紧蹙,“我真不明白,凤天歌怎么敢用你!” “可能除了赌石,我还是有点儿用处的。”宋羽白私以为是这样。 “她就不怕你再去赌石?”柴怡不解。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凤天歌就不怕宋羽白拿着南无馆的钱,偷偷去赌石? 宋羽白翻翻眼珠儿,“她可能不怕,毕竟宋某赌石输的钱,全都进了南无馆的账簿……你说她是怎么猜到哪块石料里有宝石的?” 柴怡,“……” 你快去死吧— 祝福所有亲,520快乐!!!虽然这个节跟我没有毛线关系,我还是会静静看着你们撒狗粮……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柳瑟 入夜,庚府。 庚博远自衙府出来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让轿夫在皇城里悠荡了一个时辰,直到天色灰暗方才回到自己府邸。 府门开启,管家出门相迎,关门后直接退到后宅。 这是规矩,只要赛金花出现在庚府,下人们自动回避。 此时站在台阶上,庚博远双腿有如灌铅,脑海里尽是赛金花与北冥狄在金翠楼前谈笑风生的情景。 他愤怒,悲哀,又懊恼自己当时为何没有过去! 可这所有的情绪在此刻,又都化成深深的自卑。 他无能。 厅门被打开一刻,庚博远瞬时敛眸,迎了过去。 “小钗!”庚博远快步走进厅里,“你还好吧?” “我没事,叫你担心了。”赛金花温婉抿唇,转身走向桌边。 她没告诉任何人,当她自马车里出来的时候有环顾,可她终究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人。 也是呵。 是她叫庚博远少去金翠楼,于名声跟仕途都不好。 可有那么一刻,她以为庚博远会去。 “饭菜都做好了,过来吃。”赛金花坐到桌边时,庚博远仍在厅门处,“怎么了?” “没有……” 庚博远低头走过去,停在桌边,“我这几日着急,可是……不知道该如何找你……” 听到这样的话,赛金花恍然,庚博远只是太史院的院令而已,他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会那么及时出现在金翠楼? 原本心存的一丝丝芥蒂瞬间消失,赛金花抬头笑道,“被人劫了几日,好在那人只是求财,静兰送钱过去那人便将我放了,没事。” “那你……一定受苦了。”庚博远缓身落座,看着满桌饭菜,他却无从下手。 他吃不下去。 赛金花习惯性夹菜到庚博远碗里,“我哪有受什么苦,受苦的是逍遥王。” “是么……”庚博远佯装无意问道。 “我还从来不知逍遥王那般血性,竟放了一碗血救……”赛金花似是想到什么,“反正都是虚惊。” 庚博远看着碗里饭菜,他那样聪明,自然猜到赛金花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无论如何,我都该谢过王爷。”庚博远拿起竹筷,艰难夹起碗里鱼肉,搁进嘴里,“一起经历这样的事,逍遥王与你也是朋友了……” “自然,生死之交。”赛金花毫不犹豫道,“世事难料,我那时只觉逍遥王高高在上,这段时间接触下来,王爷倒不似是皇家的人,重情重义,能被这样的人喜欢,也是福气。”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庚博远握着竹筷的手猛然收紧。 “怎么?”看出庚博远异常,赛金花狐疑问道。 于赛金花,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话会让庚远误会。 他们,多少年的感情了! “没事,你没事就好。”庚博远低头,视线落在碗中鱼肉上,想了片刻,“你喜欢……就好。” “什么?”赛金花没听清。 “这鱼肉很香。”庚博远将鱼肉搁进嘴里,却是满嘴苦涩。 他在想什么? 他这么想,又是不是真的对…… 远在千里,容祁跟屈平这对冤家一路相爱相杀,终到莽原。 对于某世子把出卖‘色相’的钱全都攒起来等着下崽儿,而让自己喝西北风充饥这种行径,屈平暗搓搓记在心里,表示回去必要向凤天歌讲明‘实情’。 对于莽原,容祁少年时来过一次,是以他很清楚莽原最繁华的三条街在哪里。 而他最终带着屈平,入了芳草街。 芳草街最大的烟花之地,是群芳院。 此时群芳院外,屈平拉住容祁,“你来这里做什么?” “投店啊!”容祁理所当然道。 屈平震惊,“你要住这里?” “住别的地方不得花钱啊!” “住这里不用花钱?”屈平闻所未闻,住在这里不止花钱,还不少花钱吧! 这时有恩客进门,容祁拉着屈平身下轮椅靠到旁边,且向其讲到莽原芳草街的一些习俗。 习俗很多,容祁只讲了最关键一条。 但凡有用的人,在芳草街里都能白吃白住。 “什么叫有用的人?”屈平不解。 容祁指了指自己,“博学!会写曲子会编舞,这就是有用的人。” 拿容祁话说,芳草街那是七国男人梦寐以求之地,但是芳草街里被梦寐以求的美人太多了,如何才能留住客人,这就需要推陈出新。 这种事,一个人的脑子是不够用的。 所以芳草街有一个不成名的规矩,但凡有才者,皆可白吃白住,但不能白睡。 “哦。”屈平恍然,“那我也是很有用的人!” 带着这样的心态,容祁拉着屈平一道,入了群芳院。 群芳院的老鸨是个年约五旬的妇人,身姿苗条,面容姣好,丰韵犹存。 名字也很好听,柳瑟。 在这里大家都管她叫瑟姨。 关于她的经历芳草街里传的五花八门,神乎其神,但从未得到她本人的认可。 传言,就永远还是传言。 此时容祁跟屈平已然被请到一楼大厅旁边隔断出来的小厅里,静等验货。 半柱香的时间,房门开启。 一袭淡紫华衣的柳瑟出现在二人面前。 美人颜如玉。 纵是过了最好的年纪,眼前女子看着依旧让人觉得舒服。 “在下是……” 就在容祁犹豫要不要隐藏身份时,柳瑟迈着清浅的步子柔情绰态而至,唇角含笑,“时隔七年,容世子当真越发俊美,花颜策榜首的位置若是别人占着,你瑟姨我第一个不同意。” 容祁后脑滴汗,还隐藏什么呢。 “柳老板……” “叫我什么?”柳瑟行至容祁身侧时绕了一圈儿,“啧啧,当真绝色。” “瑟姨说的极是,我也时常会被自己帅到。” 容祁没想到柳瑟还记得他,因为他实在不记得眼前这位了。 旁边,屈平想吐。 “刚刚听他们说容世子要在我这群芳院落脚,不知世子想以什么样的方式……落脚?”柳瑟停在容祁面前,一脸‘老母亲’似的慈爱微笑,看的容祁瑟瑟发抖。 “瑟姨莫误会,我会写曲,会编舞,还会教姑娘们对弈……”容祁赶忙解释。 是的,就算柳瑟没有说出口,他也意识到了什么……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种蘑菇 对于容祁的毛遂自荐,柳瑟显然志不在此。 “可这些似乎都不是容世子的强项,其实以容世子的天人之姿,只要喝个酒就能有大把的银子……” “求瑟姨成全。”容祁真有点儿听不下去了。 见其这般,柳瑟拧着帕子的手搭在嘴边,失声浅笑,“罢了,既是容世子不喜欢,那便依你,只不过这会儿群芳院里有个写曲编舞的少年,你便与他一起商量着来,如何?” “多谢瑟姨!” 容祁拱手施礼时忽然想到屈平,“我给瑟姨介绍一下,这位是容某好友,医术了得,他也想在这里谋个差事,您看……” 经容祁指引,柳瑟美眸落向屈平。 双腿残疾,满头银发。 虽说五官长的可以,但脸上有疤且年纪似乎大了些,“医术了得……也算是本事?” 容祁,“……” 屈平,“……” “瑟姨,他医术很了得。”容祁倒不是为屈平报不平,他怕柳瑟给这厮撵走他就落单了。 落单这种事最大的坏处就是危在旦夕之际,少个垫背的。 柳瑟笑看容祁,“四医之中的鬼医,医术自然了得,只是我这群芳院里不缺大夫,这可如何是好。” “不缺大夫?”容祁一时反应不过来,“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小病用不着鬼医出手,大病群芳院不留。”柳瑟轻描淡写一句话,便算是道出芳草街不近人情一面。 在这芳草街里,不讲人情,只讲色青。 “咳,他配制的堕胎药七国绝无仅有……”容祁觉得这话对屈平可能有些侮辱。 屈平在其身后,一直没说话。 “堕胎药?世子莫开玩笑,整个芳草街的姑娘们从来都不吃那种玩意,伤身体。”柳瑟随后还给容祁推荐一种药丸。 指甲大小的白色药丸,只要在事前吃,准保万无一失。 非但推荐,她还送给容祁一些。 看着手里药丸,又看了看身后那位,容祁咬咬牙,“实不相瞒,他还会配制奇香魅药……” “哈!容世子啊,你这是看不起我群芳院的姑娘们啊!”柳瑟戏笑着绕过容祁,走向屈平。 屈平依旧没开口,也没迎向柳瑟的目光,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在曲灵儿离开之后就彻底陷入黑暗,原来更黑暗的在这里等他。 眼前这个女人随随便便几句话,否定的是他钻心苦研医术的大半生! 医术了得,没有用? 其心可诛。 “看在容世子那张……咳,看在容世子的脸面,我可以留下鬼医,不过群芳院不养闲人。” 柳瑟半蹲下来,身体前倾对上屈平那双眼,“我半月前偶得一包海外的蘑菇种子,说是可以种出七彩蘑菇,可我怎么种都没种出来,不如鬼医替我试试?” 屈平还没啥反应的时候,容祁快要崩溃了。 且不说叫堂堂鬼医种蘑菇有没有暴殄天物的赶脚,蘑菇有种子吗? 种子吗? 子吗? 吗? 如此近的距离,屈平可以清晰看到柳瑟的肌肤,纵没有芳华年纪的水嫩,却未曾见一丝细纹,尤其是看过来的那双眼,流光溢彩,好像会说话一样,叫你不能抗拒。 “嗯。”屈平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容祁震惊! 论忍辱负重,他服了。 “好,那这种子鬼医且拿着。”柳瑟打从袖兜里取出一个锦囊,交给屈平时指尖不经意划到屈平掌心。 麻酥感自掌心传至周身,屈平赶忙抽手回来,“我且试试。” “好。”柳瑟随即站起来转向容祁,“既然两位决定留下来,那就各司其职吧。” 接下来,柳瑟亲自带着容祁去了三楼,屈平则由一位名叫云胡的姑娘带去群芳院的后园。 此时的容祁也顾不得屈平,就只乖乖跟在柳瑟身后,直到柳瑟停下来,他方抬头。 与大齐皇城的金翠楼不同,群芳院三楼是环形结构,装修风格不以雕龙刻凤为主,倒多出许多海外元素。 不止门窗造型,哪怕是整个外墙构架都与中原七国有很大不同,色调以黑白为主,白墙多为彩色壁画,壁画内容…… 当真是一点儿也不含蓄! 随着一阵敲门声,容祁正对的房门缓缓开启。 一身着碧玉石色棉麻长衣的少年赫然出现在容祁面前。 眉目温雅,姿容清俊。 少年给容祁的第一印象就是,暖。 那种感觉就像无尽黑暗中突然有缕阳光照过来,让人一瞬间充满希望! 相比之下,孔轩看到容祁第一眼的感觉也是一个字。 艳。 倾城绝艳,芳华无双,惊为天人。 纵他游历五湖四海,也从未见过此等绝色。 “这位是……” 柳瑟欲开口时,孔轩抬手,“此等俊美之色若非花颜策榜首,那现任花颜策榜首便是徒有虚名。” 人怕出名猪怕壮。 容祁也想低调,可是实力不允许啊! “在下正是容祁。” 柳瑟转身,“这位……” “在下三郎,这里的人都管我叫阿三。”孔轩自我介绍道。 柳瑟点头,“容世子叫他阿三就可以了。” 容祁回礼,“阿三兄。” 是的,容祁没有认出孔轩。 换句话说,整个莽原就没有人认出孔轩是孔轩! 孔轩少小离家,整整七年。 这五年里纵是孔王都有与之失去联系的时候。 再加上孔轩离开时无人跟从,是以也没人可以从孔轩周围的人判断出他的身份。 至于雷伊之前提到见过孔轩,很显然,他见到的是假的,非但他见到的孔轩是假的,颖川派来之人追击的对象也是假的。 孔轩是假,但护在他旁边高手是真。 所以雷伊才会挨揍,颖川的人也并非墨瞳他们三人的对手。 “既然你们已经认识,那接下来就由阿三你告诉容世子该做什么,当务之急,你们先将群芳院三日后的曲目编出来,琉璃她们至少需一整日练习,所以后天酉时之前我要看到东西,如果看不到……” 柳瑟没有把话说完,转身走了。 容祁扭头,“如果看不到会怎样?” “会扣工钱……” 多么熟悉的四个字,容祁怎么也没想到。 他也有今天……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钱就不还了 没有继续寒暄,容祁随孔轩走进房间之后,开始干活。 两天两夜,五曲天籁绝音,五支惊鸿艳舞,任务量不可谓不繁重。 他们连互相熟悉的时间都没有。 过程中,孔轩简单跟容祁介绍了一下三日后于群芳院到底是什么样的大日子。 依着孔轩的意思,三日后群芳院会有一位大人物出现。 确切说那位大人物不是冲着群芳院来的,而是冲着芳草街。 那人会在一天之内走遍芳草街里每一个红馆青楼,尝美食,听美曲,抱美人。 最后那人会选出其中一个,赐名群芳院。 简而言之,群芳院是莽原的招牌,它不专属哪一家。 它只属于每年表现最好的那一家。 容祁听罢之后没有问那位大人物是谁,能把声色犬马,纸醉金迷当作一件大事来办,还办的如此绘生绘色,除了那头大色狼,还能有谁! 轩辕琅,你臭不要脸…… ‘啊嚏—’ 帝庄里,轩辕琅正倚在三楼露台的长椅上晒太阳。 阳光正盛,轩辕琅双眼带着两个黑色圆圆的玩意,遮挡住了刺目光芒。 在其旁侧,两名金发碧眼,身材劲爆的姑娘正在往他身上涂抹防止晒伤的滑腻腻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身着褐色长衣的老者迈着蹒跚的步子走上三楼,“老奴叩见狼主。” “容祁来了?”见轩辕琅翘起二郎腿,两个姑娘登时过去,一人一条往上抹油。 “回狼主,容祁此行只带了屈平,此时他二人正落脚群芳院。”老者据实回禀。 轩辕琅闻声,双手叠于脑后,“四海商盟没人了?他竟然带个瘸子过来……” “屈平是鬼医,老奴以为容祁此行,当是有备而来。”老者恭敬开口,算是提醒。 轩辕琅微微颌首时忽似想到什么,“两位美人辛苦,先到房间里好好休息,呆会儿本狼主过去找你们玩。” 两个姑娘虽然听不懂轩辕琅在说什么,但看得懂手势,于是一起走过来在轩辕琅脸上各亲一口,乖乖走下二楼。 “容祁去了瑟姨的群芳院,那他是不是……”轩辕琅侧身,用手把眼睛上顶的两个黑瓶底似的玩意摘下来,狐疑开口。 “狼主猜测不错,他此时正与孔轩在一起写曲编舞。”老者点头,“不过容祁当不知孔轩身份。” “那倒是,整个莽原除了本狼主,谁也不知道孔轩是孔轩。”轩辕琅自鸣得意。 老者又道,“颖川刚刚来信,希望狼主继续追查孔轩下落,必要时,杀之。” “顾北川想的倒美,孔王只是病入膏肓,还没死呢!他叫本狼主杀孔轩,到时候孔王没死成再与莽原结仇,我这是为谁背黑锅呢!” “狼主英明!”老者道。 “反正容祁也来了,这事儿由着他们自己闹,本狼主就当什么也不知道……”轩辕琅重新躺在长椅上,戴好黑色圆镜,“你一会儿告诉雷伊,三日后本狼主要带他出去长长见识,叫他好好准备一下。” “是。”老者点头时,犹豫片刻,“狼主,刚刚那两位美人可能已经准备好了。” 轩辕琅闻声惊讶,扭头看向老者,“田伯莫不是瞧上了?那给你!” “狼主说笑,老奴不喜女色,老奴只是希望狼主莫负春光……” 老者名曰田伯,是帝庄的管家。 最大特点就是不喜形于色,谁要想从田伯脸上看到点儿故事,真的很难。 这一刻,轩辕琅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摘下圆镜,“田伯,你家狼主我,何时错负过春光?” “狼主自上次去大齐皇城回来,就从未动过女人。”田伯一语破的。 轩辕琅脸色微变,沉默片刻后重新躺在长椅上,“退吧。” 田伯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独孤艳,你还不如死了算了…… 同一时节,莽原已经热的可以晒太阳,大齐皇城的夜,仍有些冷。 密室里,庚博远接过流刃手中密件,缓慢展开。 密件来自颖川。 对于商战之事,颖川王并没有怪罪他,言辞中亦无任何不满。 当然,密件里亦未提到任何有关第四位智者的信息。 “秘密武器……” 庚博远看着手中密件,眉宇深索,“老夫这是无意中,给小钗做了局。” “主人何出此言?”流刃不解。 “王爷信中叫老夫务必查清秘密武器之事,而老夫得到秘密武器的消息,皆来自小钗,王爷此举,岂不是叫老夫算计小钗?”庚博远紧紧盯着手中密件,“这怕是暗姬的意思。” 流刃低头。“王爷同样给属下一封密件,告知属下第四位智者无须属下相帮。” 庚博远微怔,“这你不该告诉老夫。” “到目前为止,你还是我的主人。”流刃在这件事上,掺杂了个人情绪。 他有些瞧不起,第四个所谓智者的行径。 庚博远沉默,终是到了选择的时候…… 距离北冥狄跟赛金花被放出地窖,已经过去两日。 或许在这之前,赛金花眼里北冥狄只是金翠楼的守护,但在共患难之后,赛金花将北冥狄视为挚友。 所以当钟叔到金翠楼来接北冥狄时,赛金花真心为他高兴。 御叶走时没有盘缠,为了这一路不委屈苗红袖,他跟钟叔借了逍遥王府小金库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则被容祁直接借空。 彼时当钟叔把这件事告诉给北冥狄时,北冥狄虽然没有生气,可他显然也是不想回去了。 留在金翠楼还能吃到肉,回去只能喝西北风。 但今非昔比。 今晨钟叔兴致冲冲来到金翠楼,亲口告诉北冥狄逍遥王府有钱了! 起初北冥狄没信,直到钟叔将厚厚一叠银票呈到其面前,北冥狄直接就哭了。 那不是有钱,那是有很多很多钱! 金翠楼外,马车候在外面多时。 北冥狄搂着一叠银票走出来的时候,赛金花跟在后面。 上车之前,北冥狄忽然转身,直接从那叠银票里扯出来两张塞到赛金花手里,“这几日……” “王爷又要与我见外?” 赛金花欲推辞时,北冥狄直接语出惊人,“本王不是与你见外,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珠钗。” 一语闭,围在金翠楼外的一众姑娘皆默。 第一千零六十章 谁睡床 北冥狄这话,听着暧昧啊! 相比那些瞬间脑补无数桥段的姑娘们,赛金花一丝丝别种念头都没有。 因为她知道北冥狄有喜欢的女人。 她知道,如果死可以与那女子重逢,北冥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她亲眼看到过。 “王爷怎么忽然说起这个?”赛金花戏笑道。 北冥狄则很认真,“本王自打初见便瞧你发髻上珠钗从来没换过,你是不是没有?不用回答,你肯定没有,这些钱你且拿去买珠钗,千万不要替本王省钱,全花了!” 整个金翠楼谁不知道呢,赛金花头上珠钗一年换一支,因为庚博远一年就送这一支。 气氛瞬间有些诡异,姑娘们嘴上不说,心里都觉得比起庚博远,眼前这位逍遥王明显更靠谱。 “王爷知道的,我有钱。”赛金花想要推辞。 “但凡女子,尤其像小钗你这般端庄美丽又大方的女子,自己给自己买珠钗会被别人笑话知道么!不许不要!”北冥狄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道。 莫名的,赛金花感激。 人生能得此知己,何其幸。 就在北冥狄转身欲上马车时,赛金花突然走过去,“王爷留步。” 北冥狄闻声扭回头,“还要推辞?” “钱我收下,但我不会买珠钗,小钗头上珠钗是一位于我而言终此一生都非常重要的人相赠,钗在人在,钗亡人亡。”赛金花身姿挺直,眉目温和又透着难以形容的坚定。 在场之人皆知赛金花所言为何人,众人唏嘘。 甚至觉得庚博远那个懦夫根本配不上! 可北冥狄明白,他感同身受呵。 四目相视,北冥狄终是笑了。 “那你要是不缺珠钗的话,就先把钱还给我……” 赛金花反而把钱揣进袖兜,“钱就不还了,小钗恭送王爷。” 角落里,一抹身影悄然离去…… 有人说过,这个世上从来没有意外。 所有的意外,都是蓄谋已久。 哪怕是被陨石砸中,那也是老天爷瞧你不顺眼有段时间了。 一个再平淡不过的早朝,大家都以为会相安无事的早朝。 庚博远出事了。 薛贞再参本,虽然他没有证据证明庚博远是给‘奸妃’独孤艳歌功颂德的主谋,但他至少参与其中。 证据就是在庚府,发现一本由庚博远校对的古书。 书中有些字被其刻意标注,将那些字重新组合之后则可以发现‘独孤艳战功赫赫’字样。 虽说这样的解释有些牵强,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只要那个坐在龙椅上的高高在上者想要治庚博远的罪,这样的解释,足矣。 同样的伎俩,庚博远却没有再拉出一个李檀替他领罪。 即便庚博远矢口否认,可不管他如何喊冤,仍被北冥渊下旨扔到天牢里,革职彻查。 皇城风起云动,莽原却是国色天香。 群芳院的姑娘们打从知道花颜策榜首来了她们这儿,哪个还能坐得住? 非但她们坐不住,别家院子里的姑娘们也都坐不住。 当然了,看不是不行,看一次十两银子。 你们且说说,芳草街的姑娘们缺银子么! 一天下来,容祁给群芳院赚了三千两。 细算的话,容祁一共接待了三百位姑娘。 结果就是,容祁答应孔轩由自己编的五只惊鸿艳舞一个也没编出来。 孔轩是何等容人的性子,于是将本该由容祁做的事揽到自己身上。 此时入夜,正是群芳院最热闹的时候。 但凡白吃白住者皆要在这个时候回到自己房间,以免‘误伤’。 三楼雅间,屈平瞧着瘫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容祁,完全没有怜悯之心,“我听云胡说你这一天接客三百回,咋没累死你!” “注意措辞。”容祁从床上翻起来,“她们只是过来拜访。” 屈平点头,“这话你跟凤天歌说,看她信不信。” “歌儿能信吧?”容祁皱眉。 “说正事,雷伊呢?”屈平推着轮椅行至容祁面前,“你不是说雷伊见过孔轩,只要把雷伊叫来让他带咱们去找孔轩,咱们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本世子比你更想知道雷伊在哪儿!” 提到雷伊,容祁顿时血气翻涌。 别人养暗卫,他也养暗卫。 别人的暗卫拿过来就能干架,他的暗卫到手就开始赔钱。 好不容易养了几年,感觉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特么,背叛了! “那就先别提雷伊,你发现没有,整个群芳院里的外来人只有六个,你我不算,其余四个是认识的。”屈平颇为高深道。 容祁呵呵了,“我发现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屈平震惊,毕竟这是他一整天在后园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听到的。 “他们四个住在一起,本世子能不发现么!” 鉴于群芳院房屋紧张,但凡外来者只要是一起来的,就住一起。 屈平,“……那你有没有发现他们四个有什么问题?” “你发现了?”容祁下意识凑过来,好奇问道。 屈平摇头,“没有。” “时候不早了,睡。”容祁失望躺回到床上。 屈平不满,“你这么横着躺,我要躺哪里?” “你现在不就躺着呢!” 容祁的解释是,屈平双腿残疾,毫无知觉,那么就只剩下上半身的屈平坐在轮椅上跟躺在床上,就只有横躺跟竖躺的区别。 咋躺不是躺着呢! 然后屈平就跟容祁打起来了…… 听到隔壁房间里噼里啪啦的声响,墨瞳蹑手蹑脚从墙边走回来,小声道,“他们打起来了。” 桌边,孔轩在编曲,血屠跟千秋在休息,就只有墨瞳神秘兮兮的自我分析,“主人,你说容祁为什么会来莽原?他该不会也是冲着你来的吧?他是不是也跟阎王殿的杀手一样,想取你的命?” 墨瞳就是一清俊少年,身材挺拔却不似血屠那般魁伟,肌肤稍稍趋于古铜色,眼睛很大。 这样的身材跟长相,在群芳院里可是被姑娘们占尽了便宜。 不过墨瞳也是有底线的,清白还在。 “墨瞳,莫在背后论人是非。”孔轩搁下手中狼毫,轻声开口。 “主人明鉴,属下没说容祁是废物点心,只是在分析当下形势,不算论是非。”墨瞳特别懂得自家主子的善良跟宽容。 话要,婉转点儿说……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庚博远认罪 孔轩将手中编好的曲子交给千秋,转尔看向墨瞳,“那可以。” 这会儿拿到曲子的千秋按老规矩,打从心里默默吟唱,表情十分认真。 “千秋,你就不能唱出来叫我们听个鲜儿?打从到这儿来那天开始,主人编的曲子我一首都没听过!”血屠抱怨道。 “云胡跟琉璃姑娘三天两头唱,你怎么没听过?”墨瞳不以为然。 “咋听啊!她们又舞又唱的时候瑟姨不叫咱们出去咋听啊?”血屠梗着脖子看向墨瞳。 墨瞳无语,扭头看向千秋。 千秋看向血屠,“偷听啊!随便找个机会先偷听一小段,三两回的不就听全了。” “你没偷听啊?”墨瞳看到血屠那副模样,顿时幸灾乐祸,“哎呀,叫我怎么说你好?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墨瞳!” 就在血屠欲怒起时,孔轩朝其摆手,“墨瞳,注意涵养。” 见墨瞳呶呶嘴不再开口,孔轩随即看向千秋,“那你就小声吟唱两句,血屠也够可怜的。” 千秋不是个矫揉造作的性子,“属下吟唱没问题,你们可别后悔。” “快唱快唱,外面那些人说主人编的曲子都是天籁,可好听!”血屠有些迫不及待。 于是,千秋开嗓。 孔轩,“……” 墨瞳,“……” 血屠,“……” 隔壁房间,滚在地上打成一团的容祁跟屈平突然停下来,面面相觑。 “群芳院还养狼?”屈平震惊。 “是不是咱们动静太大,瑟姨放狼了?”容祁忽想到当日寒山被群狼撵到裤子掉的场景,立时爬到床上,“不打了不打了,你快过来一起睡。” 这里不是寒山,从街头到巷尾都是姑娘,他要再被狼撵到掉裤子,奇耻大辱啊! 这厢,容祁跟屈平终于消停了。 那厢,孔轩猛从千秋手里抽回曲谱,一遍一遍仔细看! 墨瞳则堵住耳朵,一脸惊诧看向千秋,“你确定你这是唱曲呢?不是嚎丧呢?” “主人就是这么写的!”千秋一脸肯定道。 血屠想哭,“大姐,我错了!” “主人!你告诉他们,你是不是这么写的!”千秋恨道。 面对墨瞳跟血屠同时投来的目光,孔轩点头,“嗯,这纸上曲的谱是没错的。” 曲的谱…… 这话说的,墨瞳跟血屠已经习惯了。 但凡他们主子遇到特别震惊或诧异之事,都不会在脸上有任何情绪表达,唯用词时尔混乱。 “都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做事。”孔轩将宣纸搁好,起身走向床榻旁边的地铺。 剩下的桌面,椅子和床则由墨瞳他们三人轮睡。 相比隔壁房间,这里绝对一片和谐。 莽原的月光很美,透过窗棂洒下来,刚好落在地铺上。 孔轩静静躺在那里,目光凝望向窗棂,又似透过窗棂看向更遥远的夜空。 父王当真是病重了,否则大哥跟二哥不会下血本雇佣阎王殿的杀手过来解决他。 颖川的人也不会突然出现在莽原放出话来威逼利诱。 而容祁的到来,又是不是凤天歌的授意? 凤天歌到底是独竖在大齐朝堂的新生势力,还是明修栈道,暗中却在给北冥渊卖命? 毕竟一个女子能在这么短时间里立足于朝堂不败,许多事情上都是北冥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还有御叶,怎么就走了呢? 当下大齐时局,于他真的是一团乱麻。 如何剥丝抽茧理出一个头绪,还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最重要的问题,他只想好好悟禅修道,感受天地之妙,为何老天爷就不能成全他? 红尘苦短,看破红尘方得大自在。 这些人怎么就那么愿意在苦海深游,还乐此不疲? 庚博远入狱的消息赛金花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自知道那一刻开始,赛金花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坐了整整一天。 直到入夜。 她独自来到天牢,给了狱卒一些好处顺利走进来。 昏暗潮湿的牢房里,阵阵腐臭不断冲袭。 赛金花熟悉呵。 当初韩章一案,她受累入狱还是庚博远救她出去的,如今却是反过来了。 此时狱卒已然打开牢门,“快点儿!” 待狱卒离开,赛金花提着食盒急切而入。 角落里,庚博远正倚在那儿小憩,一身官服,发髻依旧整齐。 听到脚步声,庚博远不禁睁开眼睛。 看到来者,他笑了,“小钗。” 赛金花没有回应,就只拎着食盒走到庚博远面前,低头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菜端出来,搁到地上。 “小钗?”意识到赛金花的异常,庚博远又轻唤了一声。 忽的,赛金花猛然抬头,泪水盈溢出眼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一整天,赛金花都在思考! 她把所有能想到的可能跟最严重的后果都想了一遍。 她甚至想到如果真的救不了,她就陪着这个男人,一起死了。 “没事。”看到赛金花眼中泪水,庚博远心底微微抽痛。 二十七年相伴,他以为他们之间早已没有了最初的悸动跟彼时那般浓烈的爱意。 直到这一刻庚博远才发现,原来他还是很爱。 很爱很爱! “没事你怎么会在这里?那本古书是你写的?”赛金花忧心问道。 庚博远苦涩抿唇,“可能是吧……” “庚博远!”赛金花急的落泪。 “那上面的字迹是我的,书也是在庚府找到的……如此也算证据确凿……”庚博远说到这里,停顿下来,静静看着眼前的赛金花。 如果,他哪怕表现出一丝丝冤枉,赛金花必会想尽办法替他伸冤! 届时他偏不信凤天歌能眼看赛金花陷入绝境不理,这可能是他唯一可以脱罪的途径。 而且万无一失。 可如此…… 庚博远的视线,不经意瞄到赛金花发髻上那支碧玉翡翠的珠钗。 “独孤艳是巾帼英雄,她为大齐鞠躬尽瘁,最后却落得血染奉天殿的下场……” 赛金花愣住,“你想说什么?” “那书里的字是我写的,身为太史院院令,我只想……给独孤艳正名,没想到被人发现了。”看着眼前的赛金花,庚博远终是抿唇一笑。 我终究还是,选了你。 心,释然。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提前出局 如果说庚博远在决定放弃为自己申辩,放弃利用赛金花走出天牢之前有过顾虑,有过迟疑。 那么在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他就只剩下心安释然,甚至欣喜。 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过往他那种压抑到就要窒息的情绪,只是因为那些决定,并不出自本心。 他知道,不管是韩章一案,还是利用寒市胭脂坊窃取秘密,就只能让赛金花在这个局里越陷越深,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所以他不开心,不安心,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对赛金花这二十七年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直到这一刻,他有了答案。 是真的。 只是这样的回答,却让赛金花彻底绝望。 如果是冤枉,就有翻过来的可能,可这不是啊! “你一向小心的。”赛金花忍不住眼泪,可她又不想让庚博远看到。 于是她低头,双手颤抖拿出食盒里的瓷碗,“怎么这一次这样糊涂……” 庚博远握住赛金花递过来的碗筷,“常在河走哪有不湿鞋,这话还是你告诉我的,现在……” “你别担心。”赛金花强忍眼泪,抬起头,“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会把你救出来,任何代价我都在所不惜。” “小钗……” 庚博远咬了咬牙,“这不是能赦的罪,如果……我说如果我死,你一定要……” “我就陪你一起死!”赛金花突然站起来,转身离开牢房。 “小钗!” 庚博远想要叫住赛金花,可是她已经走远了。 看着眼前饭菜,庚博远缓缓端起瓷碗,握着竹筷的手伸过去,一口一口夹到嘴里。 平时习以为常的饭菜此时吃起来,好吃。 特别好吃。 二十七年相守,换来的并不是平平淡淡,死水无澜。 这世上怕再也没有别的女人可以做出这么好吃的菜,也再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值得他庚博远放弃梦想。 唯有赛金花。 “本帅没想到庚大人会束手就擒。” 牢房里突然闪出一抹身影,庚博远没有抬头,细细嚼着嘴里饭菜,“老夫黔驴技穷,输了。” “大人还有一招,为何不用?” 来者凤天歌。 事实上她早来了,比赛金花还要早。 庚博远夹起一块鱼肉搁进嘴里,嚼两口,手腕搭在膝上,这方抬起头看向眼前女子。 这一瞬间的对视,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金銮殿上的,独孤艳。 征战数载,军功赫赫。 在朝在野,皆是传奇! 眼前的凤天歌,已然不再是独孤艳麾下副将银面,她是她。 又一个传奇。 “老夫求元帅一件事。”庚博远没有解释。 “情理之内,天歌竭尽所能。”凤天歌重声开口。 “替独孤艳歌功颂德,这在北冥渊眼里是死罪,他不会容我活太久。” 庚博远握着竹筷的手慢慢收紧,“倘若老夫先走一步,我求你……代老夫传句话给逍遥王,莫辜负小钗……否则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赛老板离开前的那句话,大人没听到?”凤天歌在这时,有些怒。 庚博远重新握起筷子,夹着盘里的菜,“听到了,所以老夫求凤元帅务必照顾好小钗,权当是……” “权当是,老夫愿意提前出局,还你欠我的那份人情吧。”庚博远不再看向凤天歌,他亦再无话可说。 直到凤天歌离开,庚博远都没有再抬头。 他只是夹菜,吃饭,哪怕已经很撑,他还是想把小钗给他做的菜全都吃掉,他想记住这个味道,下辈子也不忘。 是呵。 为了不与赛金花冲突,庚博远选择原地自爆。 好像,还挺帅的…… 同在皇城,庚博远被押入天牢这件事柴怡很快得到了消息。 对于这件事,柴怡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是真的?” “回小姐,千真万确,这会儿庚博远还在天牢里关着,外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赵嬷嬷据实道。 铜镜前,柴怡忽的停下手里画笔,转眸看向赵嬷嬷,“没有动静……所以庚博远完了?” “北冥渊最忌讳‘奸妃’之事,庚博远反其道而行,必然不会有好结果。” “呵!”柴怡缓舒口气,“本小姐还以为庚博远是何等厉害的角色,智者?呸!” “天佑小姐,庚博远失势,颖川王必定重用小姐!”赵嬷嬷略为兴奋道。 柴怡扭头看向铜镜,身子朝前凑了凑,“本小姐可不稀罕什么重用不重用,御叶他们当是入了苗疆,还没消息传过来?” 铜镜里,柴怡左侧耳根处向外延伸的那条淡淡的暗红色痕迹又长了些,“本小姐这两日没用换脸术,怎么这条线又像是长了一样!” 柴怡重新拿起画笔,在红色痕迹的地方轻轻涂抹胭脂用以掩盖那条线,看着不那么显眼。 “回小姐,苗疆还没有消息传回来……”赵嬷嬷低声道。 就在这时,府门开启。 柴怡知道是自己的兄长回来了。 她恍然,明日初八呵。 院外,一身疲惫的柴晔刚要回到自己房间,便见柴怡从房间里出来。 “还没睡?” “我在等哥哥。”柴怡走过去,皱皱眉,“哥哥好像不开心?” “没有。”柴晔强撑着朝自己妹妹笑了笑。 柴怡低下头,双手不禁揪起衣角,“明日初八,如果不是因为我,哥哥跟谢姐姐早就大婚了,我就是个扫把星……” “你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件事与你无关,别想那么多,去睡吧。” 柴晔很累,因为今晨谢如萱正式被调到了雀羽营。 诚然自项晏死里逃生之后谢如萱就一直留在雀羽营照顾他,可没有调令,谢如萱总有一日会回来。 今晨,调令来了。 有那么一刻,柴晔真想直接冲去雀羽营把谢如萱从项晏身边拉回来,不管谢如萱愿不愿意,他都娶! 可是他没有。 他在虎骑营练了一整天的兵,直到筋疲力尽他都不想停下来。 只要停下来他就忍不住去想,到底他与谢如萱,何致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到底,是谁的错! “哥哥,要不我陪你喝酒……” “我叫你回去休息!”柴晔突兀转身,怒声低吼。 这一声吼,柴怡懵了。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我猜到的不多 在柴怡的印象中,这是哥哥第一次吼她。 为了那个不值得的女人! 意识到自己失态,柴晔狠狠压下一口气,歉疚看过去,“对不起,哥哥不是凶你,我只是……” “我知道,哥哥舍不得谢姐姐……”柴怡走过去,硬是拉住柴晔衣袖。 她没办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好像只要她松手,哥哥就会消失再也找不到。 “哥哥,我陪你喝酒吧。” 没等柴晔拒绝,柴怡已然叫赵嬷嬷到后厨取酒,自己则拉着哥哥去了后园的长廊。 她相信,只要她对哥哥无比的好。 哥哥总有一天会忘了谢如萱那个坏女人。 如果实在忘不掉,她就杀了谢如萱。 死人,不会争宠…… 芳草街每年一度的大日子就要到了,群芳院里最受欢迎的两位姑娘不再见客,而是拿着孔轩跟容祁编排的舞曲到内间练习。 过程中除了柳瑟,谁也不许进去。 这主要是为防止别家窃取。 如此,孔轩便闲了下来,容祁依旧很忙。 这会儿后园,柳瑟从内间里出来,刚好看到屈平在种蘑菇,于是走过去。 “屈先生在干什么?”一袭水青色长衣的柳瑟迈步过来,眉梢微挑,狐疑问道。 虽说柳瑟较屈平年长,可两人若在一起比较,柳瑟倒显得年轻些。 “在种蘑菇。” 屈平对于柳瑟的靠近很不适应,尤其是她身上的味道,香的比较特别,他一时分辨不出那是哪些种花粉香料的混合,反正闻的他有些头晕。 柳瑟完全不在意屈平表现出来的不适,直接半蹲在轮椅旁边去抓屈平的手。 屈平吓的,猛把手收回来,藏到袖子里。 “鬼医想多了,我不过是要瞧瞧你那瓶子装的什么。”柳瑟被屈平的反应逗笑了。 柳瑟笑起来的样子很美。 此时的她并没有那日初见的威严跟居高临下,看着还挺和蔼的。 屈平脸红,“这里装的是药液,用灵芝跟山参还加了一些鬼藤草的草汁,有助于种子生长……” “是吗,能不能叫我瞧瞧?”柳瑟手心朝上,伸向屈平。 屈平不好推辞,只得将瓶子递过去。 柳瑟接过瓷瓶的时候,指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划到屈平掌心了。 难以形容的感觉如电流窜遍周身,屈平倏的抽手。 柳瑟毫不在意屈平的反应,自顾打开瓷瓶,置于鼻息轻嗅,“还挺香,不过屈先生,这个药液的钱群芳院可是不管。” “柳掌柜放心,屈某没想与掌柜算这个。”屈平回道。 “那就好,那鬼医好好种,若真种出来,有赏。”柳瑟开口时直接将瓷瓶搁到地面,之后起身离开。 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屈平这才敢弯腰把瓷瓶捡起来。 他盯着手里瓷瓶许久,忽的失笑。 自己在想什么呢? 他是个瘸子啊! 柳瑟又不瞎…… 庚博远入狱,朝中无一人为他求情。 反倒是许久没再上朝的北冥狄突然出现在金銮殿上,他根本不问庚博远犯了什么事儿,直接用逍遥王的头衔为其担保。 北冥渊最烦的就是自己这位皇叔,好事不见他办几件,天天在父皇那里给自己穿小鞋儿。 眼下既是北冥狄想保庚博远,北冥渊那是说啥也不能放了。 结果就是北冥狄在朝堂上气个半死也没把人保下来。 但这件事本身,是个意外。 没有人让北冥狄给庚博远出头,赛金花离开天牢之后第二日的确有去逍遥王府,可她没进去。 而让凤天歌意外的是,赛金花没有找她。 于是下朝后,凤天歌直接去了金翠楼。 在那个带有两面镜的房间里,她看到了赛金花。 前前后后只三天,赛金花却憔悴的仿佛变了一个人。 凤天歌进去时,分明看到一脸苍白的赛金花正靠在椅子上静坐,默默无语。 “为什么不找我?”凤天歌浅步过去,缓身坐到对面。 看到凤天歌,赛金花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她苦笑,“我想自己先想想办法……” “你不相信我……” “不是!”赛金花摇头,“在这皇城里,我若连你都不信,还能信谁。” 凤天歌不解,她不明白当初赛金花会为庚博远答应与她合作,当下庚博远命在旦夕,赛金花却宁可坐在这里走投无路,都不来找自己。 莫名的,凤天歌隐隐有些,心虚。 “我能……” 就在凤天歌想给予赛金花保证时,赛金花突然坐直身体,目光闪出一抹希翼,“你告诉我,庚博远跟颖川是什么关系?” 突如其来的质疑,使得凤天歌身形为之一震。 只这一瞬间的迟疑,赛金花完全看在眼里。 她点头,“我知道了。” “赛老板……” 凤天歌惊讶开口时赛金花长长叹息,苦涩笑道,“他是颖川的人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凤天歌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你是凤天歌也好,是四姑娘也罢,与你相识以来,你所做的任何事都是对抗北冥渊跟颖川王,虽然我不敢确定你与已逝前太子妃独孤艳是什么关系,但我知道,必不是敌对,甚至有可能……” 赛金花沉默片刻,又道,“二十七年,庚博远是什么性子我岂会不清楚,他不会在古书上随意标注,即便他真心替独孤艳不值,也绝对不会表现的那样明显,你且想想,他对我的爱,有时候我都不知道在不在,那个沉的都看不到底的性子呵。” 原本想要解释的话,在这一刻被凤天歌噎了回去。 “所以他是被诬陷的,而诬陷者知道唯有此罪在北冥渊那里无赦,可是为什么要诬陷他?” 赛金花眼中盈溢泪水,缓缓看向凤天歌,“因为他是颖川的人呐,对吧?” “我们都不想让你知道。”到现在,凤天歌隐瞒不住。 赛金花垂眸一刻,有泪滴落下。 “我猜到的不多,也只有这么多。” “所以你没来找我?”凤天歌终是了然。 赛金花抬手抹泪,眼中无怨,“四姑娘与颖川的较量我纵没有全都参与,却也知一二,商战之初,姑娘多难啊。” 看到赛金花落泪,凤天歌忍不住皱眉,心底漫起苦涩。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芳草街 没给凤天歌开口的机会,赛金花又道, “庚博远既是颖川的人,我赛金花凭自己的关系能救就救,不能救也就算了,这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此事,还请姑娘不要插手。” “赛老板!” “我虽一介女流,可也在皇城呆了大半辈子,有关独孤艳的那些事我都知道,那是一位巾帼英雄,北冥渊背信弃义屠杀忠良,若真叫他当了皇帝,大齐百姓哪还有什么好日子,我认定姑娘是对的,庚博远助纣为虐是错的。” 赛金花终是起身,走到凤天歌面前,“论金翠楼,奕月堂,胭脂坊,皆以姑娘马首是瞻,只是我却不能再与姑娘同行。” 眼见赛金花俯身施重礼,凤天歌急忙上前搀起,“赛老板这是为何?” “我知姑娘会来找我,今日我便将金翠楼全权交于姑娘,余下的事我有交代给静兰,日后姑娘可信她。” “赛老板……” “这些都是身外物,我在这皇城摸爬滚打二十七年,也不过是想守着一个人。”赛金花浅笑,“接下来的路,我不能陪在姑娘身边,可我这心一直都盼着姑娘能赢,你且要赢的漂亮,你一定要赢的漂亮!” 凤天歌终是,红了眼眶。 “其实……” “姑娘不必多言,我心意已决。” 赛金花没有再说什么,只求凤天歌别将她的想法告诉庚博远,就当她什么都不知道吧。 凤天歌答应了她…… 夜里,天牢。 流刃又一次出现在牢房里,巧的是这间牢房鲁明也住过。 “属下叩见主人。” 相比上一次,流刃庆幸自己来的时候没有受到阻挠。 角落里,庚博远抬起头,眼中再无精锐光芒,变得十分温和,“老夫已经出局,算不上你的主人了。” “主人想坐以待毙?”流刃不解。 “应该说是走投无路。”庚博远舒了口气,“你以后不必来了。” 流刃沉默,他不聪明,但这件事他想得通。 庚博远不想算计赛金花,所以甘愿借薛贞之手将自己陷于万劫不复境地。 “会死吗?”流刃忽然有些难受。 先有闻少卿,后有鲁明,他们的死没有让流刃觉得心痛。 成王败寇,谁也不该怨天尤人。 可庚博远若死,会让他觉得不舒服。 “死就死吧。” 庚博远怅然笑道,“老夫这辈子没为小钗做过一件事,哪怕大婚那日家母当众侮辱小钗,我这个懦夫也没敢吭一声……” “这一次,我想当回她男人。” 流刃沉默,他想到了一个人。 “你走吧,相信王爷的密信很快就到,你有你的路要走。”庚博远摆手道。 流刃没走,他请求庚博远能再做一次他的主人,派给他一个任务。 任务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要三个月的时间。 他想,找那个女人…… 千里之外的莽原,终于迎来对芳草街来说最重要的日子。 破晓将至,整个群芳院开始热闹起来,一众人在柳瑟的指令下于一楼搭起两米高台,二楼正对高台的位置,则以时令鲜花簇拥在两个金玉镶嵌的宝座周围。 宝座前有珠帘,每一根帘皆以珍珠琉璃成串,十分耀眼。 辰时一刻,所有准备皆已结束。 姑娘们在云胡跟琉璃的带领下悉数走出群芳院,列队。 二楼雅间里,容祁正顺着窗户缝儿朝外瞧。 好家伙! 整个芳草街两侧站满了窈窕淑女,各个艳姿娇容,国色天香,尤其种类还特别齐全。 “她们这是要干啥?” 容祁对美色毫不在意,他家歌儿天下最美。 这会儿他撅腚趴在窗边许久,就是想看看轩辕琅这是要作什么妖。 反观屈平,正在桌前配制药液。 果不其然,随着阵阵欢呼声由远及近,容祁终于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跟不想看到的。 只见芳草街街头,轩辕琅身着一件绣绿纹的紫色长衣坐在八人抬的高撵上,高撵四周有轻纱浮绕,犹如白云缥缈,美而无言。 今日的轩辕琅并没有刻意装扮自己,与往日唯一不同之处就是那件绣着绿纹的紫色长衣。 这件衣服是他自大齐皇城回来之后便交代田伯去做,直到昨天才刚刚做好的。 衣服并无特别的地方,颜色确切来说,为绛紫。 高撵上,轩辕琅的坐姿十分随意,修长如玉的手指自然落在撵椅旁边,姿态慵懒,眉宇间显露笑意。 其实在容祁眼里,轩辕琅笑与不笑没有区别,因为那对桃花眼你什么时候看,什么时候都觉得他在笑。 其实不然,虽怒时而若笑,就长那样! 此时轩辕琅所到之处,两侧美人皆把手中早就准备好的花瓣朝高撵方向扔过去,场景甚美,甚仙。 “妖艳的贱货。”容祁看到轩辕琅在高撵上那副嚣张模样,恨恨道。 在其身后,屈平突兀开口,“你是不是还欠他银子?” 容祁猛回头,吓了一跳。 “你欠他的银子可比欠我的还多,如果有机会见面的话,最好客气点儿。”屈平顺着容祁的方向看过去,轩辕琅果然是…… 独领风骚。 “本世子欠他银子,为什么还要对他客气?”容祁不以为然。 屈平闻声回头,看了容祁许久之后,方才憋出两个字,“贱货。” 原本容祁跟屈平要打,但是接下来的事让他们瞬间放弃彼此那点儿小恩小怨,视线齐刷刷望向窗外。 轩辕琅身后,还有一座高撵。 撵上坐的,是雷伊。 赤果上身,健硕身材一览无遗。 眼睛上罩着黑色圆镜,黑的你根本捕捉不到雷伊那双眼睛的焦距,你甚至都看不到雷伊是不是在看你。 而让容祁更崩溃的是,雷伊两侧各有一美人侍奉,又是捶腿又是捏肩,好生惬意。 真特么,想骂人! 这会儿两座高撵已然行至芳草街正中央的位置,容祁二话没说,突然抄过屈平手里装着药液的瓷瓶,忽从窗口扔出去。 瓷瓶不偏不倚,正朝向雷伊额心。 雷伊看到了。 那对黑色圆镜下面,雷伊两只眼睛皆看到自家主子朝自己撇东西,可他动不了。 他被轩辕琅那个混蛋封了周身大穴,一动也不能动! 幸而身边美人会武功,倏然接住瓷瓶。 因为小云要出门培训,今天开始连续四天单更,回来补回来补~抱歉抱歉~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长的这么好看 也不知道那美人是怎么想的,直接就把瓷瓶打开,将里面的药液倒向雷伊赤果的上身。 那可是促生长的,绝密良方! 后来雷伊回忆时说,那个时候,他宁愿被砸死…… 声势浩大的游行结束后,轩辕琅带着雷伊从街尾红馆开始吃美食,听美曲,抱美人,余下众家则时刻准备。 芳草街的规矩,上一年得到殊荣的那家排在最后,作为收尾。 是以云胡跟琉璃便带着诸位姑娘回了群芳院,静等贵客登门。 从清晨到正午,从正午到日暮,轩辕琅拉着雷伊走了一家又一家,终于入了群芳院的门。 忽然之间,原本明亮如昼的群芳院骤然漆黑一片。 紧接着,嵌在三楼顶端一颗颗彩色琉璃珠与夜明珠在细小的凹槽间开始有规律的滚动。 偌大群芳院,顿时被无数彩色光芒环绕,美的令人窒息。 伴着绝美的琴声,柳瑟带着几位姑娘迎过去,“柳瑟恭迎狼主大驾,狼主还请上座。” “瑟姨这点子不错!”轩辕琅抬手间,五彩缤纷的光芒自他手掌掠过,“奇了!” “狼主夸奖,请上座。”柳瑟又道。 轩辕琅自是迈步走上楼梯,身后雷伊则由两位美人一并架着上了二楼。 高台上,琴音时尔如松涛,又似清泉石上流。 云胡跟琉璃也已然带着姑娘们在台上起舞,轻移莲步,翩翩如蝶。 此时轩辕琅由着柳瑟指引落座,雷伊亦被两位美人按到金椅上。 有姑娘上来酒菜,酒是醇香桂花酿,菜是七宝多福糕。 就在两位美人想要‘伺候’雷伊吃糕点时,轩辕琅朝其二位摆摆手,随后看向柳瑟,“瑟姨啊,本狼主听闻你这里来了两个白吃白住的?” “不是两个,是六个。”柳瑟站在轩辕琅身后,恭敬道。 纵然柳瑟是芳草街最有身份的人物,可在轩辕琅面前,柳瑟仍要恭敬。 毕竟,轩辕琅是莽原的天。 “六个……六个有些多,找两个过来伺候本狼主跟本狼主的朋友正好。”轩辕琅扭头,朝柳瑟一笑,“找个长相好看点儿的,再找个性子温和点儿的。” “狼主放心,我这就过去给您找。” 待柳瑟转身离开,轩辕琅抬手解了雷伊穴道。 雷伊二话没说,起身就要跑。 “你身上中的媚骨香,只有本狼主有解药,一会儿叫你家主子好好喂你,不许说话也不许不吃,否则的话……本狼主晚上定叫那些美人好好伺候你。”轩辕琅悠哉靠向金座,视线落向高台。 台上琴音很美,动听至极。 那曲调似有某种魔力,听在耳畔,涤荡入心,仿佛可以洗尽疲倦尘埃,让人在沉醉中升华。 这般清心寡欲的曲子,听完了还不得出家啊。 看来孔轩当真就是这般性子! 只是你想出尘,却偏偏有人想你入世…… 不多时,柳瑟带来了轩辕琅想要见的人。 一个好看的,一个温和的。 “啧啧,这个咋长的这么好看?” 轩辕琅扭头时一眼看到容祁,于是勾勾手,“你过来!” 容祁打从被柳瑟认出来之后,就知道自己身份藏不住。 此时面对轩辕琅,容祁大步走过去,“楚世子容祁,拜见狼主。” “谁?你说你是谁?”轩辕琅佯装听不到,直接将手叩到耳侧,问了好几遍。 就在容祁欲大声回答时,轩辕琅摆手,“算了算了,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今个儿你若伺候好本狼主的朋友,群芳院三个字,本狼主便留在这儿了。” 容祁还没说话,柳瑟即走过来,浅笑着将其拉到雷伊旁边,“世子委屈,这份情,瑟姨必然记在心里。” 容祁还能怎么办,吃人家喝人家的,他能怎么办! 就在容祁妥协时,看到了他的小伊伊。 冤家,路窄! 雷伊也在这个时候看到了容祁。 四目相视,雷伊想哭。 他在莽原,受苦了! 容祁二话没说,直接把桌上多福糕整盘端起来,“瑟姨你放心,本世子今天定会把这位雷大爷伺候的好好的!” 柳瑟见容祁答应,转身不再打扰二人。 “雷伊,本世子给你机会解释!”容祁拉了把矮椅坐到雷伊对面,恶狠狠道。 雷伊想解释,可他中毒了,不能解释。 眼见雷伊瞥向自己身后的轩辕琅,容祁一直紧绷的某根神经,砰然断裂。 雷伊现在的眼神,与他之前在自己手下时请求指示的眼神一模一样。 他在等轩辕琅发话? 好孩纸,哥哥喂你吃! 旁边,轩辕琅且不理容祁跟雷伊‘叙旧’,抬手招呼孔轩过来。 “阿三拜见狼主。”孔轩浅步走过去,恭敬施礼。 轩辕琅搭眼瞧向孔轩,长相清新淡雅,眉目间温润如玉,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无欲无求。 “给本狼主倒杯酒。”轩辕琅转身靠在金玉宝座上,视线望向高台。 孔轩自是上前,提壶倒酒,恭敬托举酒杯。 轩辕琅接过酒杯,晃两下,“酒香不怕巷子深,阿三你说是不是?” 孔轩低头,“回狼主,群芳院位于芳草街正中位置,自头自尾入,皆不深。” 听到孔轩回答,轩辕琅不禁看过去,半晌后,笑出声。 “是啊,群芳院不深,可浅呢!” 接下来的时间,轩辕琅就只让孔轩候在身侧,视线落向高台。 反倒是旁边容祁,那真是尽职尽责,把雷伊喂的直翻白眼儿。 到最后雷伊实在吃不下去,某世子硬是拿手往里搥。 过程中雷伊几次朝轩辕琅那边瞅,大有求救之意。 这一举动可是把容祁也气着了…… 懒理旁边那对主仆,高台上婉转悠扬的曲调亦未入心。 轩辕琅摇着手里的酒杯,细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他只在想,那个该死的女人什么时候才能来。 反正不见到凤天歌,他可是不会放人的。 除了凤天歌,谁来都不行…… 千里之外,大齐皇宫在同样一片星空下显得格外寂寥,清冷。 已经到了百花齐放的季节,御花园里阵阵芬芳,香气扑鼻。 临湖凉亭,凤余儿静静看着湖间锦鲤发呆。 忽的,背后传来脚步声……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上天入地我们带你 凤余儿扫净掌心鱼食,转身看到来者,浅浅一笑。 “余儿给长姐请安。” 见其俯身施礼,凤天歌上前一步扶起她,“你何时与我变的这样客气。” “是长姐跟余儿变得客气了呢。” 凤余儿笑着走到围在凉亭旁边的木栏处,看向月光下波光粼粼的碧湖,“没想到这些锦鲤竟真的从严寒冰层里熬到这个时候,还真叫它们等到春天了。” 凤天歌浅步走过去,与凤余儿一般,望向眼前偌大碧湖。 湖中锦鲤翻腾欢跳,与严冬时节截然不同。 这让凤天歌想到了自己。 重生伊始,她便如严冬的锦鲤,在无数冰层的强势压制下静静蛰伏。 考文府,入武院。 积蓄力量,结交挚友,以待春晓。 如今以她为首,古若尘、君无殇、秦淳还有薛贞等等等等,已然崛起为朝中不可忽视的力量。 鲤跃龙门。 现在正是最欢腾的时候! 当下时局,便是佛挡杀佛,魔挡杀魔。 她凤天歌再也不必畏首畏尾,只待最后一战。 而这样的情景,又何尝不是凤余儿的经历。 在清塘,她活的胆战心惊,小心翼翼。 她卑微在所有人脚下,只求一丝喘息。 一路走来,她不怨天尤人,她也不会枉落一滴眼泪。 因为她不相信眼泪,她只相信自己。 终于熬到这一日,她凭一已之力报了仇,让那些欺负母亲的人都下地狱。 正当风光时呵! “你找我来,有事?”凤天歌摒弃心底那份怅然,轻声问道。 凤余儿抓了把食盒里的鱼食,“庚博远的案子,长姐有什么想法?” 许是没料到凤余儿会提起庚博远,凤天歌微怔。 “长姐放心,余儿只是问问。” “庚博远罪不致死。” 正如赛金花猜测那般,的确是凤天歌亲手将庚博远送进天牢。 可赛金花没有猜到的是,凤天歌从来没想要庚博远的命。 她只是想逼庚博远出局。 是的,当初她没对闻少卿手下留情,现在对庚博远却如何也做不到赶尽杀绝。 不止因为赛金花,还因为在凤天歌心里,庚博远并没犯下十恶不赦的罪。 “那长姐想判他一个什么罪?”凤余儿扭头,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尽是光彩。 凤天歌轻吁口气,“刺字流放。” “懂了。”凤余儿没再问,“长姐你看,那条鱼多漂亮……” 凤天歌知道,这四个字说出来,庚博远的事便是有了结果。 她感激凤余儿,不能不感激。 自凤余儿出现伊始,为自己做了太多事。 她能感觉到凤余儿的付出,不求回报。 在眼前这位庶妹心里,是真的把自己当作长姐。 活了两辈子,这份感情她看不错。 凤天歌也无比坚定的相信,不管凤余儿遇到什么危险,她都会不遗余力保护。 可唯独一人,她舍不下。 凤染修。 此番庚博远之事,她最该找的人就是凤余儿,可是因为凤染修,她迟疑了。 她相信只要她在北冥渊面前替庚博远求情,一样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可难免会让北冥渊怀疑自己的动机。 庚博远之事,凤余儿做最好。 然,凤余儿接下来要对付的人是凤染修。 她想保。 夜色很美,星光如魅。 凤余儿跟凤天歌就那么静静站在凉亭里,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碧湖。 心思各异……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云光殿里的灯火还亮着。 原本顾紫嫣以为自己皇儿只是一时气恼,不会与她真出隔阂。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 “颖川还没有消息吗?”厅内主位,顾紫嫣端着茶杯,忧心忡忡看向锦葵。 锦葵摇头,“没有。” “怎么会……往常就算无事,父王也会来信叮嘱,这都一个月过去了……”顾紫嫣无心品茶,将茶杯搁到桌上,“锦葵,你说父王会不会……” “不会。”锦葵将翡翠方桌上的糕点端到顾紫嫣面前,“皇后娘娘莫多想,王爷与太子殿下那是打碎骨头连着筋的亲人,如何也不会误了太子殿下。” “不……” 这一次,顾紫嫣没有被锦葵的话蒙混过去,她摇头,“不对,倘若父王不想放弃渊儿,必定会有所指示,可现在连个风吹草动都没有,以往颖川智者还知道与本宫联络,现在连本宫都不知道这朝中到底谁才是父王的人!” “娘娘……”锦葵不好再劝,否则便有刻意之嫌。 “你去取纸笔,本宫要给父王去信,本宫要向父王解释!” 顾紫嫣与局中他人不同的是,她哪怕觉得自己是这局中一枚棋子,也从来没把自己的儿子看作棋子。 这份母子情,几乎是她生命中的全部…… 大齐皇城波云诡谲,从来都只有表面上的平静。 毗邻楚境的莽原,却是真祥和。 在莽原,轩辕琅就是天。 在这里没有人会反轩辕琅,任何勾心斗角一旦发现,即刻扔到海里喂鱼。 芳草街最重要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轩辕琅回到帝庄之后于第二日宣布,群芳院,依旧是群芳院。 夜已深,房间里灯火微燃。 孔轩默默坐在桌边,静静望着烛火发呆。 “主人,你在想什么?” 三人之中,墨瞳最在乎孔轩的想法。 因为他很怕啊。 上次他家主人像这样默默坐在那里好几天之后,他们三个就变成了流星雨。 “没想到,本世子这样低调,轩辕琅竟也猜到我的身份了。”孔轩长吁口气,“酒香不怕巷子深,本世子很香?” 孔轩抬头时,一直在跟血屠玩纸牌猜大小的千秋突然插话,“主人你已经七天没沐浴,今晚不洗就是第八天。” “嗯,今天也不洗。”孔轩回道。 千秋,“……” “主人,既是轩辕琅知道你的身份,那咱们走吧!”墨瞳打从心里不喜欢楼下姑娘们对他上下其手,尤其有的姑娘摸完他还管他要钱。 且不管他有没有钱,这就不合理。 “走不得。”孔轩摇头。 “主人,你忒小看我们仨,只要你能说出来,上天入地我们都带你去!”血屠抽过千秋手里纸牌,插了一句。 “本世子暂时还没有入地的打算……”孔轩瞄了眼血屠手里的牌,“千秋,你又骗他做什么,骗人是不对的。” “主人!”千秋摔牌。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一生一世一起走 桌对面,血屠跟千秋打起来了。 墨瞳很是不解,“主人为何不走,阎王殿那些人追不上我们。” “追不上,可也甩不掉。” 孔轩拿起桌上银拨子,挑起烛芯,“如果本世子现在离开莽原,于那些人来说便有无数种可能,为免迟则生变,原本不想置本世子于死地的颖川,可能也会来凑热闹。” “我们谁也不怕!”墨瞳紧接着说了一句于他们三人已经深入骨髓的至理名言,“生死看淡……” “不服就干!”剩下四个字是千秋跟血屠一起喊出来的。 千秋还激动到把纸牌摔了。 血屠缓了半天神儿,“千秋你干啥摔牌?你是不是看到我牌好了……” 说起墨瞳,千秋跟血屠,三人并非一开始便跟着孔轩混。 他们有师傅,他们师傅在江湖是赫赫有名的暴脾气,整天带着他们不是干架,就是在干架的路上狂奔。 一师三徒还有口号,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终于有一日,师傅踢到了铁板。 临终前师傅幡然醒悟,将他们三人转交到孔轩手里,希望孔轩可以将他们三人的脾气收一收,别的不求,只求好好活着。 孔轩正想普度众生,这不众生就送上门儿了。 二人一拍即和,孔轩当即收了眼前这三个妖孽。 至于墨瞳三人为何如此听话,三个字。 重师恩。 “能用拳头解决的问题,不是问题。” 孔轩长叹口气,“都睡吧。” 地铺上,孔轩静静遥望窗棂外那抹悬于枝头的圆月,心思转沉。 轩辕琅为何要替他隐瞒? 他为的,是谁…… 隔壁房间,容祁正在跟屈平炫耀自己将雷伊‘伺候’的如何好时,忽然想到什么。 “不对……” 屈平没理他,自顾在桌边配制药液。 “轩辕琅为什么没有羞辱本世子?” 容祁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惹的屈平停下来,抬头,“你还挺遗憾呗?” “你想想,凭本世子跟那只大色狼‘不是你弄死我就是我弄死你’的关系,我现在就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居然理都没理我。” 容祁眉心微蹙,“昨晚他还找了阿三……难不成那阿三在他心里,比本世子还重要?” “我怀疑你在吃醋。”屈平客观分析。 “如果阿三那么重要,那他……” “或许轩辕琅是想收买阿三对付你也不一定,到底是莽原狼主,亲自下场有失体面吧。” 屈平无心之语,硬是将容祁刚刚拨开的云雾又聚回来。 容祁想了想,可能是。 他以后要多多提防那个阿三…… 莽原藏了这么一位大人物,各方势力求也不得,杀也不得,最滑稽的就是莫说人,连孔轩一根毛都找不着。 顾北川有些着急了,于是他命人去了趟孔城,找到了孔城二世子,孔武。 他知道孔城两位世子已经雇佣阎王殿的杀手去追杀孔轩,可有用么? 阎王殿的杀手连莽原都没进去。 守株待兔的下场,只能饿死。 将军府,书房。 黑衣人忽现,拱手,“启禀王爷,孔武已经启程。” “他早该启程。”顾北川手里攥着一张来自大齐的密件,庚博远亲笔,“没想到庚博远折的这么快……” “属下得到的消息庚博远只是入狱,难道?”黑衣人震惊。 “刺字流放。”顾北川微皱眉,“以庚博远之才,实不该是这种下场。” “王爷,庚博远知道的太多,是不是……”黑衣人突然拱手,虽欲言又止却声音寒冽。 顾北川如鹰隼般的眸子猛然狠射过去,冰冷气息瞬即迷漫在整间书房。 “属下知错。”黑衣人叩首。 “庚博远无过,接下来的路……”顾北川沉默片刻,“由他自己走吧。” 黑衣人不敢反驳,“那流刃?” “庚博远信中所提,于赛金花那里得到一条秘密武器的线索,故派流刃追查。”顾北川将手中密件销毁之后,看向黑衣人,“去信柴怡,静守在皇城,没有本王命令,不许出手。” “是。”黑衣人领命。 待黑衣人离开,顾北川身体重重靠在椅背上。 庚博远呐! 你这样选择就真的觉得,不可惜么…… 情爱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皇城郊外,十里凉亭。 赛金花一身素色短褂下配一条棉麻的褐色长裤,背上背着一个包裹。 脚下,踩着一双绣鞋。 哗啦的铁链声隐隐传进凉亭,她突然站起身,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熟悉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二十七年来,她从未看到庚博远这般落魄的样子。 瘦削的身体,手脚皆锁着铁链,脖颈上顶着偌大枷锁,平日里梳理整齐的发髻有些几绺白发垂下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赛金花分明看到庚博远左脸刺字,伤口还未愈合,血痂留在脸上。 曾经也是少年风流,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赛金花缓缓走出凉亭,一步步走向庚博远。 数十步的距离,竟会让人觉得无比的漫长…… 这一刻,被两个衙役押在前面的庚博远亦看到了赛金花的身影。 眼前的赛金花一身朴素,原本在她身上最不显眼的翡翠珠钗,此刻却成了她身上唯一珍贵之物。 看到赛金花朝自己走过来,庚博远有些迷茫,亦彷徨。 现在的他,多不堪啊。 “博远。”赛金花终是走到庚博远面前,开口轻唤。 庚博远眼中闪过一抹避退的目光,停下脚步,“你来送我?” 自那晚赛金花到天牢里看过他,直到他受刑从天牢出来走到这里,庚博远不敢奢求,可他真的很想再看赛金花一眼。 哪怕一眼也好。 “我是来送你。” 赛金花紧了紧肩上包裹,抬头时那张倾城绝艳,哪怕岁月流逝却依旧美丽端庄的容颜,露出一丝浅淡又温暖的笑意,“我先把你送到濮阳,你比我年长五岁,身体又是这个样子,我还能先把你送到天上,放心,我不会让你孤孤单单一个人在棺材里躺着,我会守着你的坟,每天都去……” “小钗……”庚博远停下脚步,眼眶微红。 赛金花原本已经走在前面,回头时却见庚博远站在原地,“怎么不走?” 四目相视,彼此眼中皆盈溢出如水雾般的泪光。 “走。”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凤天歌赶赴莽原 城楼上,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凤天歌无法形容此时心境。 倒是旁边站着的北冥狄,从未有过的庄重神容漫在脸上,“他们会幸福吧?” “会。”凤天歌在此时此刻,相信自己的回答。 “本王说好要替赛金花揍庚博远一顿的,这也没来得及,要叫本王知道他敢对赛金花不好,本王就算翻越高山,踏过荒原,也要潜伏过去,打的他满地找牙。” 凤天歌不禁扭头,“为何要潜伏过去?” “他要是知道还不得跑么!”北冥狄正色道。 凤天歌愣了半晌,“王爷想的周到。” 二人再次无声,默默看着那两抹身影越走越远。 直到彻底消失在这座看似风平浪静,却早已乌云盖顶的大齐皇城。 北冥狄旧伤尚未痊愈,于是送走赛金花后他便乘车回了逍遥王府,唯有凤天歌独自站在城楼上,无声而立。 昨夜卫子默找到她,告诉她当日庚府里诬陷庚博远的那个仆人发现自己住的屋子里多了一样东西。 是庚博远留的字。 ‘远’。 那一刻凤天歌恍然,庚博远不是因为被诬陷入狱之后,才决定为了赛金花放弃名利跟所谓的信仰和理想。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有人诬陷他,只要他不想,根本不会入狱。 她猜测庚博远走这条路,唯一的理由就是颖川派给庚博远的任务或与赛金花冲突。 而庚博远,选择了赛金花。 所以,他们会幸福。 风起,衣袂飘荡。 凤天歌抬起头,看向天上随风如浪般翻滚的铅云,一直压抑的内心仿佛一瞬间落下重石,恨海激荡,掀起滔天巨浪。 随着第三位智者退出博弈,凤天歌知道。 新的博弈,开始了…… 赛金花虽然离开,但她将静兰留了下来。 这也是静兰的决定。 至此,静兰便是金翠楼、奕月堂跟寒市胭脂坊的掌舵人,正式成为凤天歌麾下又一员大将。 在赛金花离开的第二日,胭脂坊得到消息,孔城二世子孔武已于十天前离开孔城,赶往莽原。 说起孔城三位世子,大世子孔韦喜文,出口成章,唾地成文。 二世子孔武喜武,手中一对流星锤罕有敌手。 三世子孔轩,喜玩失踪,世人对他的了解知之甚少。 凤天歌对孔武有所耳闻,那是一员悍将,身高八尺,力大无穷,哪怕是上辈子自己若对上孔武,也不敢说必赢。 想到容祁,凤天歌难免担心。 而真正让凤天歌决定亲赴莽原的是,古若尘跟君无殇。 自知道秘密武器的存在,古若尘与君无殇几乎把自己全部经历都放到这上面,且初见成效。 原本凤天歌给他们的秘方合起来,只是一堆不成形的粉末,想要直接用在战场,这种东西显然不行。 于是他们研究出一种载体,而这种载体唯一的缺陷就是射程跟爆发力太弱,倘若用在战场,威力是有,但也极有可能误伤。 唯一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就是制造武器的材质。 而他们所需材质,只有莽原才有。 因此,凤天歌决定三日后启程,赶赴莽原。 在这三天里,她先去见了北冥渊,毕竟身为朝中重臣,她想离开皇城定要有北冥渊的授命。 好在北冥渊丝毫没有怀疑,答应的非常干脆。 随后她又分别找到宋羽白跟黎啸天。 于宋羽白,凤天歌对这位老成持重的赌石少年寄予的最大期望就是,赚钱。 虽说南无馆在商战中占了颖川百亿的便宜,可凤天歌需要更多的财力! 她要养兵。 宋羽白的赚钱能力凤天歌绝对信得过,但宋羽白败家的能力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在凤天歌既知其软肋,自然就有应对之策略。 眼下七国之内排行前十的地下赌石场,皆在黎啸天手里。 说白了,宋羽白必定会乐此不疲拿他从南无馆抽出的三成纯利去赌石,而这三成纯利自然会全数进黎啸天的腰包,也就是转回南无馆。 所以说,宋羽白的余生可能都要处在为凤天歌拼命赚钱的死循环中,再也出不来。 没有了对手,又有了一个商界天才。 南无馆必定会在未来的日子里,野蛮生长。 在离开之前,凤天歌又去见了卫子默。 她相信以卫子默的城府跟睿智,倘若皇城有任何风吹草动,卫子默都会控制的很好。 交代一切之后,凤天歌终是踏上赶赴莽原的征途…… 莽原,帝庄。 密室里,轩辕琅一派懒散坐在紫檀木椅上。 木椅很大,轩辕琅双臂随意一搭,整个身体都似撑开了一般,看似慵懒却又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气跟尊贵。 “容祁那二货没认出孔轩是对的,即便是本狼主,如果不是当初自大齐皇城回来的路上偶然抓了孔轩放出去的那只鸟,我又怎么能把他认出来。” 说到这里,轩辕琅觉得,这都是命。 木椅前侧,云胡下意识问道,“狼主,您是怎么偶然抓住孔轩那只飞鸽的?” 云胡是楚国人,与莽原那些来自海外的美人不同,云胡身材娇瘦,端端正正的瓜子脸,长眉,圆眼,樱唇,是正常审美中的标准美人。 作为群芳院极受欢迎的姑娘,云胡跟琉璃一样,都只卖艺。 但琉璃就真的只是卖艺,云胡则在入芳草街之前,就是轩辕琅的人。 自小养大的丫头。 “咳。”轩辕琅轻咳一声,“本狼主的喜好需要向你交代么?” “属下多嘴。”云胡不禁低头。 世人眼里,轩辕琅这辈子最大的喜好是女人,世人眼界之外,轩辕琅还特别喜欢吃鸽子。 尤其是信鸽,因为信鸽运动量大,肉质特别香。 “群芳院有什么动静?”轩辕琅言归正传。 “回狼主,孔轩手底下的三个人倒不像是有心机的,只不过以属下的本事看不出他们三个的武功根底,至于容祁跟屈平,容祁的性子想来狼主比属下了解,倒是屈平……” “屈平怎样?”轩辕琅挑眉。 “自屈平来群芳院,瑟姨便叫他到后园种蘑菇,他种的倒是勤勤恳恳,只是瑟姨……”云胡欲言又止。 “瑟姨为难那位残障了?”轩辕琅问道。 “主人,屈平智商没有问题。”云胡觉得好像只要是容祁身边的人,自家主人都自带嫌弃加讨厌情绪。 “瑟姨似乎喜欢屈平。” 云胡音落时,轩辕琅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那人的眼线 等到轩辕琅爬回来,一脸震惊。 “瑟姨喜欢他什么?又丑!又瘸!” “就因为屈平又丑又瘸,属下才觉得瑟姨是真的喜欢他。” 轩辕琅沉默片刻,觉得云胡的解释很对,“你还记不记得,瑟姨是何时回的莽原?” “十年前。” 云胡接着又道,“瑟姨生于莽原,虽然后来离开过一段时间,可一直都有出现在中原七国的痕迹,自十年前回到莽原之后便不曾离开,狼主该不会怀疑……” “瑟姨的确不该被怀疑,但莽原之内有海外那人的眼线也是真的,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查出眼线是谁。”轩辕琅细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其间迸射出来的精光,寒若冰霜。 “是。”云胡拱手。 待云胡离开,轩辕琅重新靠回到紫檀木椅上,面色沉凝,目冷如渊。 七国之乱,却非始于七国…… 芳草街,群芳院。 要说群芳院能保住这三个字孔轩跟容祁付出很多,虽然容祁没有参与写谱编舞,但他成功破坏了敌军。 那几日柳瑟让某世子陪着最具竞争力的几家红馆里的姑娘,聊天聊到后半夜。 第二天那些姑娘发挥如何可想而知。 别问那些姑娘们为啥不走,容祁的魅力你根本想象不到。 即便是这样,容祁跟孔轩亦没得到任何奖励,再加上鉴于群芳院的秩序,柳瑟开始不叫容祁接……接待客人。 于是容祁跟孔轩该写词的写词,该谱曲的谱曲。 此时二人,正在一个房间里。 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文人骚客们聚在一起总会相互切磋学习探讨一下。 孔轩的才情自不必说,否则也不会叫柳瑟看中,容祁的棋艺那也是名声在外,二人既然坐在一间屋子里,免不了你来我往。 孔轩在与容祁对弈一柱香的时间后,被容祁斩杀的片甲不存。 就在容祁还想再杀的时候,柳瑟推门而入,直接抱走棋盘,甚至都没看他们一眼。 “容世子果然名不虚传,棋艺之高,阿三甘拜下风。”房间‘砰’的摔上之后,孔轩朝容祁投去赞许跟信服的目光。 此等胸襟,非御叶所比。 想到眼前这个长着善良外表的男子很有可能已经被轩辕琅收买,容祁就只有一个想法,撵他走! “也就一般,是你太差。” 容祁再无初见时的恭敬,直接拿过桌边几页宣纸,上面皆是孔轩新谱的曲子,“这是你谱的?” “正是,世子以为如何?”孔轩与人为善,尤其在见识过容祁的棋艺后对眼前之人越发多出几分敬意。 “不对……不对不对,这里不对!”容祁也不管孔轩乐不乐意,直接拿笔在宣纸上批改。 面对容祁的强势,孔轩心气平和。 待容祁批改完毕,孔轩恭敬接到手里,看过之后,沉默。 “如何?”容祁明知故问。 如果说孔轩的曲意,有如朗月下清风微拂,飘飘如仙之感,经容祁一改,简直不能再俗。 俗且难听。 是以容祁问时,孔轩不知如何回答。 “不好?”容祁逼问。 孔轩摇头,“也非不好。” “那就是好,一会儿你把这个交给瑟姨……”容祁眼珠儿一转,“不许告诉瑟姨是本世子改的。” “为何?”孔轩不解。 “本世子素来低调,如果你不答应,那就拿回来!” 容祁以为孔轩会阻止,但没有。 这就尴尬了。 “咳,虽然此曲乃本世子匠心之作,若不流传于世必是本世子毕生遗憾,可阿三你若不愿为本世子保守秘密,也只好……”容祁不想拿回来啊! 孔轩瞧容祁五官拧在一起,很痛苦的样子,于心不忍,“世子放心,在下必定替世子保守这个秘密,不会说出去。” 孔轩以为说谎不对,但他又不想让容祁毕生遗憾,姑且应下。 “那就一言为定!”容祁舒出一口长气,“时候不早,阿三兄早些休息!” 待孔轩起身相送时,容祁已然走出房门,回了隔壁房间。 回到座位上,孔轩低头盯着宣纸,满目疑惑。 琴棋曲艺不分家,容祁有那样高深的棋艺,谱出来的也必是天籁,可他自心底吟唱,怎么还不如那晚千秋嚎的好听? 是他狭隘了? 疑惑啊! 隔壁房间,容祁在桌边偷笑。 屈平开始无语,后来实在忍不住,“你笑什么?” “隔壁阿三就要走了!”容祁敢对天发誓,那首曲子要叫瑟姨听到,铁定能叫阿三打包袱滚蛋。 面对容祁的态度,屈平十分忧愁,“你还知不知道自己到莽原是干什么来了?孔轩你还找不找了?不找我走了!” “你走不了。”容祁毫不慌张。 “为什么?” “没种出蘑菇之前瑟姨是不会放你走的。”容祁见屈平一脸震惊,于是详细解释,“你白吃白住的条件是什么?” “种蘑菇。” “那你种出来了吗?” “没有。” 容祁摊手,不再开口。 “什么意思?我可以付钱!”屈平理直气壮道。 容祁呵呵了,“你觉得瑟姨缺钱?” “那怎么?我要一辈子种不出来,她还要扣我一辈子在这里?”屈平眉峰紧皱,“不行,我得走,现在就走!” 见屈平欲走,容祁当即过去拉住轮椅,“开玩笑的你也当真?” “真是开玩笑?”屈平挑眉。 “不然你以为!你自己说,瑟姨扣你干什么!” 容祁这话虽然说的不好听,却让屈平放心了。 他自己也觉得,就是这个道理。 至于寻找孔轩,四海商盟来了消息,孔城二世子已然赶来莽原。 容祁的解释是,他与其在这儿费尽心思寻找线索,还要处处提防轩辕琅从中作梗,倒不如等孔武来直接水落石出。 孔武总不会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认不出来吧? 届时,他能在孔武的迫害中拉孔轩一把,远比他现在找到孔轩,再跟其费尽唇舌更有效果。 容祁是容祁,可他也是温玉…… 西疆,是蜀国的番邦。 这里有大片草原,多为牧民。 在这里有一个叫依克陶的聚集地,是整个西疆最繁华的枢纽。 依克陶里面有一条最热闹的烧烤街,每一个经过这里的外乡人都会忍不住被空气中飘起的阵阵香气吸引过来。 在这条烧烤街里,有一家名为‘岚’的烤串铺子。 老板娘,叫容岚。 第一千零七十章 容岚 ‘岚’铺位于整条烧烤街的正中,却是一间极小的铺子。 铺子里一半的空间摆着两张柳木方桌,四把曲柳宽椅,剩下一大半的空间以琉璃镜隔开,里面摆放两个长长的烤炉,烤炉左侧至少有十几种用于烧烤的作料。 右侧铁箱里装的是一根根短小的空心炭,此空心炭无烟,在当地专为烧烤之用。 整条街的铺子门面都为敞开式,如此方便烧烤时,熏烟可以瞬时消散。 岚铺内,熏烟再起。 一女子坐在烤炉前,双手握着肉串不时翻转,单脚踩在旁边相对矮小的木凳上,身体微微倾斜,姿势十分豪放。 女子长发以三根光滑竹签随意别在后面,有一绺从左侧额间直垂下来,虽凌乱却别具风格。 一身枣红色的曲裾裙,配同款颜色的短褙,看似普通人穿着穿在女子身上,竟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美。 女子的脸……涂着一层厚厚的粉。 湿粉润面,这种粉一般都是晚上涂抹,次日起床以清水抹净。 女子不然,她这是大白天的给涂上了。 “老板娘!四十串羊肉!” 铺子外停下来两个外来客,吆喝时便听熏烟后面女子开口,“今天份的没了,明天请早!” “没了?”两个身着赵国服饰的男子诧异,“这不烤着呢!” “这是老娘自己吃的,没了就是没了!走走走!”女子有些不耐烦。 两个外来客有些不甘心,“老板娘,你看我们都是路过的,之前问过同乡说你家的最好吃,我们这一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你就匀出三十串给我们尝个鲜儿咋样?钱我们付两倍!” 女子想了想,抬头,“就二十串,钱照常收!老娘开的又不是黑店!” 女子抬头一刻,两个外来客差点儿没哭。 乍一看,这是鬼! 仔细一看,敷粉了。 且在外来客接过装有二十串羊肉的托盘后,又点了两壶西疆青酒,交了银子,转身走进琉璃镜外的柳木方桌上,边吃边喝边唠嗑。 烤炉上熏烟渐熄,炭火被铁片隔离。 二十串烤的正香的羊肉被一根根摆在炉子上,洒好了各种作料。 接下来,女子起身转到后面早就打好的清水前,将脸上敷的厚粉尽数洗净,露出宛如凝脂般玉白的肌肤。 微淡的黛色一字眉恰如女子刚劲洒脱的性格,眉峰略向上挑,又显出几分灵动跟精巧。 女子唇色很美,且饱满润泽,眼睛异常明亮,如子夜闪烁在夜幕中的明星,又似发光的宝石,像被春雨洗刷过的大地,生机勃勃。 似,新生。 净面之后,女子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精致高脚夜光杯,又拿了一罐西疆特有的青酒回到烤炉前。 人入座,酒入杯。 女子所做所为,充满了仪式感。 最后,只就剩下吃。 女子单手执杯,另一只手握起烤炉上的肉串,脚还是踩在矮凳上,看似豪放,却有一种难以形容优雅展露于外。 此时女子,与整条烧烤街的热火朝天格格不入。 除了容岚。 谁还能做到这般我行我素,潇洒自如。 “你听说没,赵王半个月前斩了左丞相!”琉璃镜外,外来客刻意提高声调。 “整个赵国都知道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要说左丞相那是咎由自取,谁让他在朝外卖官鬻爵,在朝内结党营私,活该啊!” “要说赵王这半年颁发的旨意皆利国利民,当真是位好国君!” “赵王自然是位好国君,只可惜少了一位皇后。” “这事儿也没辙,散后宫,永无后,赵王在等啊!” “对了!前两日在路上看到一个小子挨揍,你知道咋回事儿不?” “吃东西不给钱还想调戏人家老板娘,不打他打谁……” 琉璃镜内,容岚左手肉串,右手美酒,耳边不时传来外面两个人的唠叨声。 赵无极。 她由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那个男人是位英明的君主,是赵国的希望。 只是现在,这一切于她而言,没有丝毫意义。 她,放下了呵。 耳畔的声音渐渐不再走心,反倒是嘴里的味道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味道总是不比那人烤的好吃。 缺点儿什么呢…… 群芳院,一曲成名。 之前被容祁强行改的那首曲子居然意外受到青睐,许多客官更是慕名而来,听的那是如痴如醉,群芳院那是收的满盆金钵。 为了犒赏有功之臣,柳瑟专门摆了一桌海宴。 海宴是莽原特色,桌上膳食皆为海里之物,龙虾、鲍鱼、海猪、海胆等等等等。 一桌海宴,至少也要千两银子。 此时,容祁正在房间里生气,因为他没去。 确切说是柳瑟没让他去,因为那首曲子……与他无关! 天知道,那首曲子他是有功的啊! 话又说回来,容祁觉得莽原的人是不是有病? 那么难听的曲子,他编完只在心里吟唱小小一段,差点儿没抽自己一耳光。 结果呢? 楼下叫好声不断。 他们都是聋子么! 就在这时,房门开启,屈平推着轮椅进来。 让容祁意外的是,屈平膝上搁着一个瓷托盘,盘里装着一根海蟹腿。 容祁认得,那是帝王蟹的腿。 帝王蟹,毋庸置疑,那是蟹中霸王,一条腿足有人半臂长。 尤其现在盘子里那只,似乎更长! “什么意思?”容祁有点儿谗,主要是他午饭还没吃。 “这是瑟姨让我带给你的。”屈平行至桌边,将托盘搁到桌上,推过去,“说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吃吧。” 容祁感动,“没想到,你居然没有偷吃。” “……”屈平犹豫一下,“我吃过了。” “你什么时候吃过的,在哪儿吃过的?”容祁拿起蟹腿,下意识问道。 “我跟阿三他们一起在迎宾苑吃的。”屈平在这个时候,很合适宜的打了一个饱嗝,一股海鲜味儿,“没想到莽原的海蟹可以这么大,比你两年前请我吃的那一只足足大了一倍。” 容祁石化。 半晌之后,容祁扔了手里蟹腿,“瑟姨为什么把你叫去了?” “说是……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屈平如实回答。 多熟悉的几个字!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再遇简沧冥 同样没有功劳有苦劳,为啥区别待遇这么明显! 好在容祁也不是什么事儿都能怒发冲冠的人,蚊子腿也是肉。 “屈平你平心而论,那首曲子好听吗?”容祁边啃蟹腿,边求证。 对于此事,屈平也很疑惑,“每次一楼大厅里演奏那首曲子的时候,我都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所以你觉得不好听?” “你说呢!”屈平非但觉得不好听,简直没有更难听。 容祁抓着蟹腿,眉峰蹙起,“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只能说莽原的地域文化,我们不懂。”屈平想法要相对单纯。 容祁摇头,“本世子怀疑这是大色狼的诡计!” “曲子是你编的,叫好的人都是南北过路客,这里面能有什么是你自为的阴谋?做人还是不要太狭隘比较好。”屈平觉得容祁这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不会懂的。” 屈平表示他不想懂,当下转着轮椅离开房间。 房间里,容祁忽然想到一件事,轩辕琅的两个亿。 三日前温慈来信,说是南无馆将之前欠给四海商盟的七十亿黄金还回来之后,又多拿出十亿黄金作为谢礼。 依着温慈的意思,如果当时容祁在,他绝对不会收那十个亿,丢了自家盟主的颜面跟气度,但当时容祁没在,他也不好自作主张,姑且收了。 容祁在看到这里的时候,心里莫名庆幸,他没在。 现在的问题是,当初轩辕琅摆明要将那两个亿借给凤天歌,结果叫他给转了手。 眼下这事儿不能再拖,拖到最后要叫轩辕琅知道自己借花献佛,铁定没完没了。 想到这里,容祁当即放下手里蟹腿,书信回四海商盟。 跟凤天歌不同,容祁只叫温慈转两个亿黄金到莽原最近的钱庄。 多一分都不需要…… 与此同时,帝庄里的轩辕琅正在吩咐田伯继续派人到群芳院叫好。 “狼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帝庄三楼露台,雷伊眼睁睁看着轩辕琅的恶作剧,十分不解。 “雷伊你知道本狼主最讨厌你家主子的是什么吗?”摇椅上,轩辕琅身姿慵懒的在那儿晒太阳。 没人知道,轩辕琅天生白净,这一身小麦色的诱人肌肤,就是这么晒出来的。 对于轩辕琅的问题,雷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家主子让人讨厌的地方太多,他拿捏不准到底是哪一条。 “完美。” 摇椅停下来,轩辕琅透过眼前两片黑色圆镜,静静看着入目可及的浩瀚海面,“作为楚国世子,他放荡不羁又潇洒自若,活的无忧无虑,作为商盟的盟主,他又沉稳睿智,冷静持重,行事游刃有余,论长相,又是花颜策的榜首,论武功这世上能及他的也不过几人,他的人生几乎没有可以诟病的地方,这样的人,你不妒忌?” 听到轩辕琅的质问,雷伊后脑滴汗。 所以你还是不了解你的对手啊! 至少在雷伊眼里,他家主子又小气,又爱财,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想到这里,雷伊有点儿想他家主子了…… 偌大树林里,有骏马狂纵而至,身后腾起滚滚尘烟。 连赶数日行程的凤天歌,突然在闯进树林后拉紧缰绳。 因为突然,骏马一双前蹄猛的抬起,长啸嘶叫数声方才稳落。 凤天歌身着白色长衣,墨发以紫色玉冠束起,背负斩风,脚踏黑色马靴,一双手紧紧扯住缰绳。 她于马背静默聆听,隐约可以辨别树林东南方向似有打斗声,依她判断,至少五人。 就在凤天歌犹豫时,一道剑鸣传入耳际。 没有犹豫,凤天歌猛然掉转马头,朝打斗方向纵马疾驰! 树林深处,四个蒙面黑衣人各个手持兵刃,围攻中间那人。 四人武功极高,但在与其对战中,被围困那人亦未露半分颓势。 灰色大剑犹如虎啸龙吟,落叶飞卷,骤然散开一瞬却似千万短刃,直朝四人面门狂射。 到底是江湖高手,四人以利器回防,落叶被绞成细碎粉末,随风而逝。 正中位置,那抹狂野的身影再次祭出杀招。 一道带着灰白色磅礴戾气的弧形剑圈仿佛入海蛟龙,疯狂游向其中一人脖颈。 与此同时,一柄黑色小剑自其袖内朝后疾射,阻挡背后暗袭。 两柄长剑冲破疯狂涌动的气流猛烈撞击,发出刺耳轰鸣! 黑色小剑如幽暗角落里一道冷箭,自背后黑衣人肩胛骨生生穿透! 伴着一声惨叫,另外两个黑衣人手中长剑同时劈落。 生死之际! 一道剑势凭空激射,沿着笔直剑路直逼黑衣人后心! 黑衣人躲闪不及,狼狈滚地躲闪。 手持灰色大剑的少年看到来者,一时震惊,“凤天歌?” “小心!” 背后突现暗袭,凤天歌猛然祭出斩风,以硬碰硬! 嗤嗤嗤嗤— 以二敌四,凤天歌与那人迅速占到上风。 四个黑衣人见势不敌,各自虚晃一招,遁没。 “多谢!” 浑厚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凤天歌收剑转身,只见眼前男子身着一袭素朴略显陈旧的灰色长袍,头发与袍子颜色相仿,手中大剑亦是暗灰。 许是因为大战刚过,男子身上灰袍多出几道划痕,有血迹沾染。 男子身材魁伟,肤色略红。 一双眼,漆黑深邃如鹰隼,却依旧如初见般绝对平静。 简沧冥。 自七国武盟之后,凤天歌一直没有忘记这个名字。 当日擂台战,她清楚记得简沧冥与她说过的话。 ‘等你跃境。’ 所谓君子,光明磊落。 简沧冥亦如是。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那些人是谁?”凤天歌收剑,视线朝黑衣人遁没的方向看过去。 简沧冥同样收剑,“看样子像是阎王殿的杀手。” “你得罪过人?”凤天歌微怔。 简沧冥想了想,“小人而已,无碍。” “蔺青川?” 凤天歌下意识想到这个人,但见简沧冥神情,她知道自己猜对了,“那的确是个小人。” “今日之恩,沧冥没齿不忘。”简沧冥拱手,诚心道谢。 见简沧冥欲走,凤天歌上前一步,“旧友相见,简兄不打算请我喝一杯?” 简沧冥不禁转身看向凤天歌。 微微一笑……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非齐入卫 穿过一片树林,凤天歌与简沧冥行至前面小镇停下来,寻了家酒肆。 镇子不大,酒肆自然也无甚气派可讲,但贵在干净且酒香。 凤天歌与简沧冥选了靠墙的角落,两碟酱牛肉,三坛女儿红。 “难得与简兄在此偶遇,天歌敬你!”凤天歌倒满酒杯,举杯恭敬道。 “也是缘分,干!” 二人对撞酒杯,皆饮。 “没想到自武盟时结下的仇,蔺青川居然能记到现在。” 诚然蔺青川跟简沧冥早有过节,但如果不是武盟激化,他二人还不致如此。 而凤天歌很清楚,激化的原因在于简沧冥于武盟时对自己仗义相助,“是天歌连累简兄了。” “凤姑娘不必如此,简某行事随心,事过无悔,莫说我还没将阎王殿的人搁在眼里,就算真有什么,此事也与无姑娘无关,这只是我与蔺青川的私怨。” “不知自武盟结束,简兄去了何处?” 因为擂台之事,凤天歌一直敬重简沧冥。 此番既是遇到,若真是缘分,她不想错过。 听到凤天歌问话,简沧冥绝对平静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落寞,随即消逝,“闯荡江湖,参学悟道,以求剑术精进。” 凤天歌又倒了一杯酒,“简兄志在此?” 简沧冥饮酒入腹。 酒烈,火辣辣的感觉自喉咙下滑至肺腑,“男儿志在四方,我便是在四方闯荡,算是随志。” “天歌知简兄乃赵国武状元出身,当日踏上武状元的擂台,简兄当是满腔热血吧?”凤天歌举杯,对饮。 简沧冥忽有片刻沉默,“当日的确有过雄心壮志,只是……怕是简某命术不在朝堂,亦不在官场。” “冒昧问一句,简兄对赵……” “自是一片热忱。” 无论赵国容他与否,简沧冥于生养他之地,从无二心。 凤天歌微微点头,这是她认识的简沧冥。 “江湖虽好,却非简兄展露抱负的最佳选择,天歌不才,想求简兄……”凤天歌抬头,认真看向对面男子,“助我一臂之力。” 许是没想到凤天歌会说出这样的话,简沧冥一时无语。 但他很清楚,现在的凤天歌在大齐早已成长为他当初期待自己也能成为的样子。 “凤姑娘想我入齐?”简沧冥诧异开口。 “是入卫。” 凤天歌欲养亲兵的想法并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这件事她与卫子默曾有过交谈。 结果是,卫子默可以助她在卫国寻一处空旷处作为养兵场地,且保证无人知晓,兵源可以不局限于齐人,七国之内皆可。 这件事,已在进行中。 与此同时,她还希望组建一队精兵,战时用于突袭,无战用于剿匪。 此队精兵至多十五人,且每一个人都要有相当的本事。 而凤天歌希望简沧冥,作为这一组精兵的统帅。 对于凤天歌的提议跟请求,简沧冥表示还要考虑。 凤天歌则将卫地的具体位置写给简沧冥,只要他肯,随时可去。 二人在酒肆畅饮之后,分别离开小镇。 且在赶往莽原的路上,凤天歌给四海商盟和倚澜轩发出密令,凡两处麾下之人遇简沧冥,皆护之。 不管简沧冥最后选择如何,她都要如此。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更何况君子,当护…… 夜已深,繁星点点。 皇宫,长乐宫。 北冥渊近两日心情大好,凤天歌赶往莽原说服孔轩这件事足以证明其忠心,加上御城已被凤天歌收服,他终于有了可以与颖川翻脸的底气。 只要想想就觉得,未来可期。 床榻上,北冥渊倾尽所有爱意与身下女子缠绵,之后将那抹娇柔的身子揽入怀里,“累吗?” “余儿不累……”凤余儿红着脸颊,娇羞开口。 北冥渊望着怀里女子,脑海里恍惚想到了凤天歌。 他仔细琢磨,自己心里到底爱的是谁。 凤天歌?凤余儿? 凤余儿。 这是北冥渊在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之后,给自己的答案。 虽然他欣赏凤天歌,有据为己有之心,他甚至可以承认对于凤天歌,他心存爱慕。 可凤天歌给他的感觉却是虚无缥缈,明明人就在眼前,他总觉得抓不住。 亦如当年的独孤艳,明明独孤艳已经放弃兵权,甘愿留在后宫,甚至怀了他的孩子。 可他就是不安,他抓不住那个女人! 不管是凤天歌还是独孤艳,都不如他怀里的凤余儿实在,能让他感觉到切切实实的温暖。 许久,不曾有过的踏实。 那就这样吧! 由着凤天歌为他卖命,而他,当要好好宠怀里这个女人。 高处不胜寒。 如今于他而言,能真真正正爱一回,多不容易。 “太子殿下,余儿想问……兄长是不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凤余儿抬起头,清澈明亮的眼睛里,脉脉含情。 此刻她若知道北冥渊心里在想什么,必定笑死。 她这样一个被世俗丑陋浇灌到连骨子里都透着冰冷的人,连自己都捂不暖,还能温暖谁呢。 “你不说本太子险些忘了,凤染修暂时不能回来。”北冥渊无奈道。 怀里,凤余儿心脏猛的一抽,脸上却是惊讶,“为何?” “之前本太子的确叫兵部传了调令过去,可谁知凤染修接到调令的同时,接到了父皇的密令。”北冥渊对于这件事,也很郁闷。 “皇上的密令?”凤余儿茫然抬头,看向北冥渊。 “是啊,父皇的意思是让叫凤染修留在边陲,再历练一段时间。” 北冥渊哪里知道凤余儿的真实意图,拍了拍她雪肩,“其实父皇能看中你兄长,也算好事,等他历练回来,本太子必将兵部要职派给他,你放心。” “皇上为何……会看中兄长?”凤余儿几乎猜到原因,可她不愿相信。 “这事儿说起来也蹊跷,那密令竟然是逍遥王求着父皇写的,听李诚瑞在姚石那儿打听,好像逍遥王说他与你兄长算是忘年交,所以想多提拔他,可以凤染修现在的军功,纵然回来也不会有更好的仕途,反倒把他留在边陲更利于积累战功,回来自然就可以胜任要职。” “是么……”凤余儿狠狠噎喉,皓齿暗咬,美眸轻颤时有泪珠儿掉下来。 那么突然,连她自己都没感觉到。 “怎么了?”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真假不重要 冰凉泪水落在北冥渊胸口,待他低头,不免心疼。 “本太子知道你思念兄长,不过这件事有父皇在上面拦着,本太子也不好强行把他调回来,再说这也是为他好,只等凤染修回来,本太子必不会亏待他。” “那余儿,多谢太子殿下……”凤余儿从来没有忍的这么辛苦,眼泪硬生被她逼退,喉咙里尽是苦。 夜太浓,床榻上北冥渊渐渐睡过去。 直至呼吸匀称,凤余儿方才睁开眼睛,悄然起身后披着一件单薄长衣走出内室。 她绕过正厅,行至房门,玉白藕臂轻轻抬起,推开眼前两扇朱漆木门。 吱呦声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她赤足迈出门槛。 地面冰凉,自脚底升起的寒意却不敌自她心里往外漫出的森冷。 凤余儿慢慢坐在门槛上,身体笔直,双手叩在膝盖处。 她抬起头,看着长乐宫里那株老槐树,洁白如玉的槐蕊缀满枝丫,与她在清塘家里时那棵老槐树真的很像。 她最喜欢吃母亲做的槐花饼,视线渐渐模糊,她仿佛看到一个小女孩正拿着长长竹棍在老槐树下敲打,一串串槐蕊掉下来,那小女孩儿兴奋扔了竹棍把那些槐蕊捡起来兜在短襟里。 叫着,笑着! 凤余儿静静望,静静望。 一直哭,一直哭…… 远在颖川,将军府。 顾北川终于在北冥渊整一个月未去云光殿的时候,做出决定。 弃子。 此时将军府后园一处宅院,胭脂的生活一如既往。 养养花,种种草。 修枝剪叶方面的技艺也是越发精湛。 日子过的修身养性。 忽的,院门突然被人踹开! 两个下人打扮的男子二话没说,直接冲过来将胭脂身侧的丁丁拉拽过去,双手背后,押在地上。 “小姐!”丁丁受到惊讶,惊惧大叫。 院门处,一袭黑色绣着金色云纹的顾北川踱步而至。 待他入院,院门随即被人自外面关闭。 “胭脂拜见王爷。” 与丁丁脸上的慌张相比,胭脂的平静超出顾北川预料,“猜到了?” “丁丁不过是个丫鬟,王爷难为她做什么。”胭脂缓缓起身,美眸直视顾北川,丝毫无惧。 虽然顾北川不屑胭脂,但必须承认的是,眼前女子眼睛里,有股决绝的狠劲儿。 整个颖川敢这么直接看着他的,少之又少。 “本王难为的,是你。”顾北川眸色微冷,“佟兮的儿子在哪里?” “王爷着什么急呢,该说的时候胭脂一定会说,不该说的时候,王爷莫说杀了丁丁,你就算杀了胭脂,也是无用。” 顾北川皱眉,“本王再问一遍,佟兮的儿子,到底在哪里。” 面对顾北川的冷厉,胭脂沉默片刻,微微浅笑,“佟兮的儿子,就在王府。” 顾北川眼中骤寒,“你敢戏弄本王?” “王爷又何必执意佟兮的儿子,你就不怕再来一个北冥渊?”胭脂是四海商盟的人,她知道的,简直不要太多。 见顾北川沉凝不语,胭脂转身走向丁丁。 两个下人见胭脂欲拉丁丁,当即看向顾北川。 胭脂想了想,回头,“王爷与其费尽心机去找佟兮的儿子,倒不如亲自造一个‘听话’的出来。” 顾北川虽未语,却示意两个下人松手。 胭脂这方拉起丁丁,“王爷难得来咱们院子,莫失了礼数,去沏茶。” “是……” 丁丁害怕,怯怯转身躲到屋里。 “胭脂姑娘可否再说的具体些?”顾北川语气渐缓,依旧带着威严。 胭脂转身,走过去,“已经不能再具体了呢。” “纵然本王能‘造’出来,真假又当如何经得起推敲?”顾北川挑眉,质疑。 “这便是胭脂存在的意义。” 胭脂止步在顾北川面前,眼中闪过一抹凌厉,“我既敢大老远从皇城过来投奔王爷,手里自然有让王爷事半功倍的底牌,王爷只管‘造’出这么一位皇子来,胭脂可以保证,只要有我在,那位真的皇子便不可能出现。” “你敢保证那位真的皇子不会突然出现,坏本王好事?”顾北川将信将疑。 “王爷放心,一来他志不在此,二来胭脂自有办法让他由始至终,都不会出现在世人面前……认祖归宗。” 顾北川犹豫之时,胭脂又道,“退一万步讲,真假重要么?重要的是人心。” 胭脂的话的确在理,想跟着他反的人,不会在乎所谓‘佟兮之子’是真是假,不想反的人,就算是真的,他们也不会承认。 “那本王还要留着你做什么?”顾北川忽然好奇。 面对顾北川的问题,胭脂的回答只有一句话。 “因为佟兮之子,确实活着。”胭脂转身,“王爷要不要进屋里喝口茶?” 顾北川未动,半晌后转身离开。 看着顾北川的身影淡出视线,胭脂唇角勾起冷蛰弧度。 可能用不了多久她便可,重返皇城…… 某一日,容祁自床榻上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人。 那人在床边哭,哭的十分伤心。 容祁乍一看还挺感动,清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封了那人穴道。 吊起来,滴蜡油。 “小雷子,你以为皇姐不在本世子就治不了你了是不是?”容祁抬头看着被他悬在屋梁上的雷伊,七窍生烟。 “主人……你可能吊错了……” 被雷伊这样提醒,容祁方才发现问题所在。 被吊起来的应该是蜡烛…… 一番类似卖主求荣,贪图享乐的斥责之后,容祁终是将雷伊放下来,“那只大色狼叫你过来做什么?” “叫我给主人捎句话。”雷伊如实回答,如果不是轩辕琅舍得放他过来,他哪里走得出帝庄! “哈!”容祁气笑了,“你说!” “世不遇你,生无可戏。” 八个字,雷伊说的一字不差。 容祁愣了一阵,表情逐渐狰狞 ,“本世子挖他祖坟了?” 雷伊摇头,“属下不知。” “本世子问你,我编的那首曲子是不是他找人净天在一楼叫好的?”容祁一直怀疑这一点。雷伊摇头,“属下不知。” 他知道,但轩辕琅肯放他回来的条件就是不许他说任何事! 否则,帝庄里有好多女人在等他。 好阔怕!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挖种子 反正不管容祁问什么,雷伊就是一句话。 属下不知。 “你知道什么?”容祁最后问累了,长出口气。 “除了属下叫雷伊,剩下啥事我也不知道。” 雷伊的回答不可谓不气人。 容祁摆手。 “主人是叫我退下去?”雷伊有些不确定容祁的意思。 果然,容祁的意思是。 去死! 按照正常推算,从孔城到莽原要比从皇城到莽原近,加上孔城二世子孔武先于凤天歌出发,当是比凤天歌先到莽原,但因为孔武并非一人,是以有人拖了后腿。 树林里,一车,一马。 马上坐有一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背负一对流星锤,单以肉眼估算,铁锤可重百余斤。 跨下纵是千里名驹,马背也似被压弯了一般。 “魏先生,你再这般吐下去,本世子可就先行了!”浑厚的声音如同敲响的锣鼓,极具震撼,马背上那人扯缰绳绕到马车另一侧,便见另一中年男子蹲在地上呕吐不止。 半晌之后,中年褐色长袍的男子喝了几口水囊里的水,之后抹净唇角起身,身体羸弱,脸色惨白走向马背那人,“二世子切莫先行,吾已吐完。” 自称‘吾’的中年男子名曰曹蒹,大世子孔韦麾下谋士,身段颀长,长相儒雅,即便这一路走来吐的天昏地暗,依旧掩饰不住那份虚弱中不可忽略的沉静,跟优雅。 “吐完还等什么!上车啊!”马背上,孔武掉转马缰,哼气道。 曹蒹真不行了,“二世子留步!” “又干啥?”孔武声音明显不悦,那张宽颚阔额的脸上,如灯笼似的眼珠子狠狠瞪向曹蒹,“你刚才不都吐完了!” “二世子莫急,大世子临行前有一事让吾到莽原之后再交代给二世子,吾有些等不及……”曹蒹站不住,身体不自觉倚在马车前沿,正色道。 马背上,孔武听罢之后一双刷漆剑眉拧到一起,“昨日你是不是也说过同样的话?” “今日这件吾刚刚想起。”曹蒹将手中水囊扔到车厢里,自己吃力爬上车,整个身子随即靠到后面,双手艰难握起马缰。 他真是吐的要脱水了。 “二世子若不想听,吾便等到莽原,再行交代……” “说说说!就你墨迹!”孔武那是出了名的急性子,俗话那叫狗肚子装不下二两香油。 这会儿孔武翻身下马,背着两只流星锤走向曹蒹,骏马失了重负,顿时如新生般踢动前蹄。 马车旁边有棵参天大树,曹蒹见其靠在树上,不免提醒,“此事说来话长,二世子不妨将流星锤搁到地上,也轻巧些。” “能轻巧多少!废话那么多!”孔武不耐烦道。 孔城三位世子,当属孔武脾气最暴躁,也最直接。 他要是喜欢谁,掏心挖肺对谁好。 他要是讨厌谁,连你呼吸空气他都觉得是抢了他的东西。 而整个孔城的人都知道,孔武喜欢其兄长。 确切说是敬重! 在孔城,除了孔韦,孔武连孔王的话都未必听。 所以曹蒹也只能借‘孔韦说’,才能顺利叫停这位孔城孔武有力的二世子。 “二世子明鉴,此番入莽原大世子有两个交代,一是要绝对尊重莽原狼主轩辕琅,不管他说什么做不什么,二世子都担待些,万勿与之动手。” “这话你是不是说过?”孔武皱眉。 这话曹蒹的确说过,每叫停孔武一次他就说一次,因为此乃重中之重,比此行的真正任务还要重。 “第二件事,此番入莽原,吾与二世子是冲着接三世子回孔城尽孝的目的,二世子万不能对三世子动粗……” 曹蒹话音未落,孔武突然冷哼,“尽孝?父王不需要他那个不孝子尽孝道!本世子若见着他,亲手杀了他!” 凶狠的目光透着冷戾的决绝,只要提到自己那位许久未见的三弟,孔武都是这副模样。 看着孔武眼中杀意,曹蒹心里安稳脸上却露出悲愤之态,“二世子不可!此事……” “此事你无须再言,还有没有别的事?”孔武瞪眼看向曹蒹,浑身戾气。 “有有有,大世子临行前特意吩咐,莽原多异族美人,二世子一向不喜中原女子柔弱,倒可在莽原芳草街寻得知已。”曹蒹胡诌道。 孔武嗤之以鼻,“玩物丧志!” 曹蒹,“……还有……” 还有后面的话曹蒹没有说出口,一来孔武的目光有些吓人,二来自己胃口似乎好了些,“时候正当,不如我们启程?” 孔武听罢,送了曹蒹一个白眼,之后迈步走向骏马。 骏马有些怕。 就在孔武欲翻身上马时,忽然停下来,扭头看向马车前沿之人,“曹蒹,你是兄长身边谋士,自然知道现在的孔城形势严峻,父王命不久矣,王位本当由兄长世袭,奈何孔城里那些个老顽固变着法儿的在父王耳边说孔轩那小子的好……” 曹蒹不语,只听孔武继续往下道,“在我孔武眼里孔城就该是兄长的,谁挡道,我就杀谁。” “二世子明鉴,大世子一向与世无争,此事你万不可轻举妄动。”曹蒹苦口婆心劝解。 “就因为兄长不争,我这个做二弟的才要替他争!” 孔武没给曹蒹再言的机会,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看着前路扬起的尘沙,曹蒹那张儒雅面容,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他此行,可不就是来杀孔轩的…… 此时莽原,群芳院。 孔轩房间里,容祁正在编曲。 这次没用孔轩替名,他直接编了首难听至极的曲子交给孔轩,叫他修改。 孔轩一笔未动,但也没说很好。 他说了句让容祁半点挑不出毛病的话,‘可能容世子编出来的曲调,更契合莽原时下的鉴赏品味。’ 容祁还能怎么说? 他干脆啥也没说,直接起身走出房间去找柳瑟。 没别的,他要吃海宴! 正值午时,群芳院后园当中,屈平正在种蘑菇。 确切说,是在挖种子。 待将种子从地里挖出来,屈平眼中闪过一抹震惊。 被他用药液浇灌十日的种子,居然没有发芽? “看来屈先生的方法,似乎出了一些问题。” 轮椅后面,柳瑟的声音飘际过来……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他认不出来我 未及回头,柳瑟已然行至屈平身边,伸手自其掌心将一枚种子拿起来,之后举在阳光下,淡红颜色。 “好像与我交给屈先生时,一样的。”柳瑟轻声开口。 屈平看了眼柳瑟手里的种子,又低头瞧了瞧自己手里剩下的,“的确一样,屈某冒昧问一句,柳老板……” “柳老板?”柳瑟垂眸,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 屈平一时慌乱,“瑟……瑟姨……” “哎呀,屈先生虽说小我几岁,可我们也算同龄,叫我姨?我倒不怕被叫老了,就怕不知情的以为我占了屈先生的便宜。” 柳瑟说话时将手里的种子搁回到屈平掌心,指尖又是一划。 屈平来不及躲闪,柳瑟已然直起身,“屈先生若愿意,叫我一声柳姑娘吧。” “柳姑娘,屈某是想问这种子源于何处?”屈平强忍羞涩之态,正色开口。 “海外。” 柳瑟猜到屈平想问什么,“屈先生放心,我还不致拿些古怪玩意唬弄先生,这的确是蘑菇种子,可种出七彩蘑菇。” 如此,屈平还能说什么呢。 就在这时,容祁拿着他的曲谱走过来,“瑟姨在这里啊!” “怎么,世子找我?”柳瑟转身,笑对容祁。 容祁直接将曲谱交过去,“我新谱的曲,瑟姨且瞧瞧!” 柳瑟接过宣纸,扫了一眼,“不错。” 待柳瑟离开,容祁凑到屈平旁侧,“你刚刚在跟瑟姨聊什么?本世子看你笑的很猥琐啊!” 屈平直接把手里种子叩到容祁脸上。 容祁欲动手时,屈平突然道,“我想灵儿了。” 许久不曾说出口的名字,却在心里扎了根,屈平转着轮椅绕过容祁,捡起地上的豆子。 虽然他觉得以自己现在的形象,能喜欢他的人都瞎。 但柳瑟每每用指尖划他掌心的时候,他总会害怕。 他不喜欢,甚至畏惧那种感觉。 他这一生,不可以背叛曲灵儿。 看出屈平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容祁走过去,帮他一起捡种子,“你对得起灵儿了。” “还不够。”屈平看着手里的种子,“而且我怕……” “怕什么?”容祁将捡到的种子搁到屈平手里时,指尖也是一划。 此划非彼划,容祁最近指甲的确有些长。 只不过这一划却让屈平凌乱的心彻底放下来,他真的只是想多了。 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曲灵儿。 他便再也不会,爱一场…… 帝庄,三楼。 轩辕琅这几日都在努力晒太阳。 为免晒伤,他身上的防晒油也是涂了一层又一层。 与海外交易频繁,轩辕琅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新奇玩意。 这会儿轩辕琅手里正拿着一个筒状玩意举在眼前,望向对面浩瀚无际的大海。 “怎么看不清了……” “狼主,你眼睛上的黑镜还没摘。”摇椅旁,田伯好心提醒。 轩辕琅恍然,摘下黑镜后再度举起筒状长镜,远在千米之外的景物,清晰落在眼前。 他的船队,回来了。 “那人怎么说?”轩辕琅举着长镜,幽幽开口。 “回狼主,那人依约并没有动咱们的船队,而且与之同盟的海外诸岛都对狼字号的船队无条件放行。”田伯一早得到消息,据实禀报。 轩辕琅闻声,落下长镜,“那人在海外的实力,非我一个小小莽原可比。” 对于自家主子的话,田伯赞同。 那人,是海上霸主。 “只是……” 轩辕琅长叹口气,“对了,凤天歌何时到?” “三日后。”田伯回应之际,又道,“三日后孔城二世子孔武也会到。” “谁先到?” “凤天歌。” “吩咐下去,三日后本狼主要在帝庄设宴款待凤天歌,还有,将本狼主隔壁房间收拾好,留给凤天歌。”轩辕琅重新戴上黑色圆镜,“本狼主记得当年独孤艳好像特别喜欢古铜色肌肤。” 田伯很疑惑,“独孤艳?” “你不懂。”轩辕琅重新躺在长椅上,他现在的肌肤离古铜色还差那么一丢丢,加紧晒! 田伯得令欲走时,忽又想到什么,“那孔武呢?” 轩辕琅险些忘了,“告诉瑟姨,叫群芳院里那六个吃白饭的到城外搞一个小的欢迎仪式,莫怠客。” 田伯犹豫,“狼主就不怕孔武认出孔轩?老奴听闻孔武武功极高,只怕……” “孔武要真能认出孔轩,那容祁是死的么!他来莽原为的是谁?届时他就算拼了自己的命不要也不会让孔轩出事。” 见田伯犹豫,轩辕琅笑道,“放心,本狼主心里有数。” 田伯一直没有怀疑过自家主子领导跟运筹帷幄的能力,于是领命,退离。 在轩辕琅看来,孔武若能认出孔轩,最好在入莽原之前就认出来,尤其是在容祁面前认出来,这样他依旧可以坐山观虎斗,想帮谁就帮谁,想坑谁就坑谁。 反过来孔武要是没认出孔轩,那可就好玩了。 暂不理容祁跟孔轩,轩辕琅忽然想到凤天歌。 前世,今生。 你都是让我心动的女人呵…… 夜已深。 群芳院三楼雅间,墨瞳、千秋跟血屠三人围坐在桌边,齐齐看向孔轩。 “主人,孔武真那么厉害?” “他能厉害过我们?”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看着眼前三人,孔轩举了一个例子,“本世子那位二哥,在六岁时与两只金钱豹对战,结果……他活活咬死了那两只金钱豹。” 金钱豹,那是力量跟速度的象征。 血屠瞅向千秋,千秋瞅向墨瞳,墨瞳回望千秋。 “主人,他喜欢女人吗?就是……会不会怜香惜玉什么的!”千秋忐忑问道。 孔轩摇头,“二哥眼里没有男人女人,只有好人坏人。” 千秋稍稍舒口气,“我们看起来不像坏人吧?” “不利于大哥称王的人,都是坏人。”孔轩很清楚且明确说道,“你们三个跟我,在二哥眼里,可能已经是死人了。” “那怎么办?不如我们现在就走!”墨瞳腾的起身,正经开口。 血屠跟千秋也陷入极度恐慌中。 这要在之前,他们三人绝对不会临阵逃脱,但问题是,他们师傅踢铁板的场景历历在目,死的那叫一个惨。 人啊,有时候知道自己是谁很重要。 “你们少安毋躁,不会有事。” “为什么?”三人异口同声问道。 孔轩的回答只有一句话。 他认不出来我…… 推荐好友新书,夜火火《书中自有颜如聿》:腹黑女法官vs毒鸡汤男律师相杀的无期情缘,大家支持哈!火火是美人!哈哈~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苏狐闯荡江湖 依着孔轩的意思,孔武真的是从小就很讨厌他。 小到自己刚生下来的时候就被二哥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小,自然不知。 但这事儿却被府上下人‘津津乐道’,美其名曰,二哥那是恨铁不成钢。 在接下来的岁月里,随着孔轩一天一天长大,所表现出来的天赋跟资质,受到孔王跟诸位孔城老臣的极大重视。 哪怕那时孔轩只有五岁,孔王在一次醉酒后便说出欲将王位世袭给孔轩的话。 一句话,惊了多少人,又喜了多少人呵。 可谁能想到,就在孔王说出这话一年后,孔轩失踪了。 这是孔轩第一次失踪。 “主人,你为何要走?”千秋双手拖腮,听故事一样好奇。 “主人,你这天赋表现在哪里?”墨瞳的关注点显然与千秋不同。 毕竟自被孔轩‘收养’至今,如果没有他们,孔轩很有可能已经驾鹤西去,一往无回。 血屠有些困,趴在桌面有一搭没有一搭的打着瞌睡。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孔轩喜欢用银拨子挑桌上烛芯,因为他喜欢光芒,“父王有三子,依理法,依律法都该是长者世袭,我在孔城无端抢了兄长的风头,自然不能再呆下去。” “属下觉得不对,良才善用,能者居之,主人既是旷世之才,就该当仁不让。”千秋虽为女子,行事作派相比三人之中,更有气魄。 否则一个女子,如何也混不到这个堆里。 “问题就在于,大哥亦是良才,文功武治并不在我之下。”孔轩心静平和挑着烛芯,“更何况,我志不在此。” “主人,现在不是你志在哪里的问题,是外面那些人想把你赶尽杀绝,你再不奋起……可要连累我们了……”三人之中,墨瞳特别务实。 接着墨瞳的话,千秋稍稍凑近对面孔轩,“主人,这会儿血屠睡着了,你就给我们撂个底,你武功是不是特别厉害?” “我不会武功,这你们知道。” 就在千秋再欲开口时,墨瞳轻‘嘘’一声。 半晌门开,柳瑟自外而入。 “刚在外面瞧见你们这里灯火亮着,便想过来支会你们一声,三日后孔城二世子孔武会来莽原,狼主的意思是叫整个群芳院出城相迎,你们准备一下。” 孔轩未及应声,千秋不解,“我们也去?” “整个群芳院的人,都要去。”柳瑟重复一遍,之后转身走出房门。 待柳瑟离开,房间里三人面面相觑。 血屠已经睡着了…… 岁月如流水,时间不等人。 距离凤天歌离开皇城已有数日,她与简沧冥相遇之地已是楚国,再加上连日赶路,再有一日,她便会抵达莽原。 诚然此番她来莽原除了意在孔轩,另有重要事,但此时此刻,凤天歌心里想容祁的时间要更长。 酒肆里,客来客往。 凤天歌寻一处角落自顾吃饭,马匹亦在外面草棚里由店小二守着喂料。 这时,两名膀大腰圆的汉子从外面走进来,坐到凤天歌左前那张桌子旁边,点了酒,叫了菜。 “哎你说,到底是什么宝贝,能把这江湖搅的一锅乱粥?”粗布麻衣的汉子将手里砍刀撂到桌上,一脸不解看向对面同伴。 “谁知道!不过定是举世难寻的好玩意!你听说了吧,蜀中忘忧城的蜀忘忧前两日遭阎王殿左右使围攻,打的爹都不认识。” 听到蜀忘忧的名字,凤天歌手中竹筷猛然一顿。 “听说了,不过看到的人说夜倾池从头到尾也没提宝贝,就骂人。”对面汉子虽膀大腰圆,但脸极瘦,颧骨高,塌鼻歪嘴,一看就不像是好人。 “难不成是私怨?” “反正到最后如果不是一个老头儿突然出现,蜀忘忧铁定被夜倾池给打死。” “什么老头?” “孟臻……” 饭菜已上,两个大汉还在说着,凤天歌却无意再听。 她知道江湖上所传的宝贝是什么,只是没想到为了那个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的‘往生卷’,江湖上的厮杀已经到如此明目张胆的地步。 而且连孟臻也参与其内。 可真正的往生卷,已经被银面用过。 这世上,再无往生…… 武院后山,拥剑小筑。 公孙佩自苏狐进来之后,一直是边批文案边替苏狐回忆自己作为师傅的艰辛。 拿公孙佩话说,如果不是他对苏狐日夜无休的谆谆教诲,苏狐也不会茁壮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个苏狐认,没有公孙佩,他还能更茁壮! “师傅,你是不是找我有事?”苏狐靠在顶着筑顶的柱子旁边,单足点地,一脸狐疑看向公孙佩。 公孙佩也终于言归正传,“没错,为师想将太学院院令的位子,给你坐。” 苏狐以为自己听错了,“师傅你说什么?” “虽然你资质不够,但如果为师力保,你仍有希望。”公孙佩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苏狐扭头,“师傅你先忙着,徒儿告退。” 眼见苏狐欲走,公孙佩抬手一刻,筑门紧闭。 “师傅!”苏狐转身,阳光又俊俏的五官拧在一起,“你叫我做太学院院令,我不会!” “那就还有一条路。”公孙佩改口道。 “我选另一条!” 苏狐根本不需要考虑自家师傅说出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总比净天坐在小筑里批阅文案要好。 “为师得到消息,孟臻这段时间在江湖上露头,你去,把他给为师带回来。” 苏狐听罢,想拒绝。 他都打不过孟臻,又如何带得回来? 但苏狐聪明了。 “师傅放心!徒儿定能完成使命!” 公孙佩点头,“军营职务为师会代你向上面交代,你明日启程,务必要将孟臻安全给为师带回太学院。” “徒儿现在就能走!” “现在不要走,你现在就呆在小筑里瞧着为师批阅文案,直到明日卯时三刻。” “为什么?” “为师想让你亲眼看到我被这些文案折磨到夜不能寐,如此你方才痛下决心将孟臻那老头儿给为师带回来!” 苏狐虽然不太能理解自家师傅的脑回路,但他心里觉得,如果自家师傅真的很惨。 那他…… 铁定不能把孟臻带回来呀!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共乘一骑 知子莫若父。 再厉害的小家雀也斗不过老谋深算的老家贼。 公孙佩会不知道苏狐想什么? 自打他收徒弟以来,但凡对自己不利的事,他那些个徒弟们各个干的乐此不疲。 公孙佩猜到苏狐非但不会把孟臻给带回来,搞不好还得净天跟在孟臻身边看着他千万别回来。 但这,正是公孙佩的目的。 据他得到的消息,孟臻对于往生卷的执念已经到了执迷不悟的地步,而且他听人说,孟臻行到哪里,都会背着一口水晶棺。 公孙佩当年得孟臻以命担保,得以在仇家遍地的情况下安于一隅,在武院里活到现在都没人敢过来追杀。 眼下孟臻有难,他虽不能亲赴,至少也要派自己唯一在身边的徒弟过去相护。 别问他为何不亲自去。 他去,只能让孟臻的处境更加堪忧。 而苏狐便是在这个契机下,入了江湖。 一入江湖深似海。 天下风云我辈出。 每一位至尊者的成长,都要经历无数场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苏狐,也不例外…… 皇城郊外,雀羽营。 自从谢如萱取消大婚,且调离虎骑营之后,柴晔一次都没有来过。 谁也不知道,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如何就走到了今天。 项晏伤势已好,此刻他正看着校场里操练兵将的谢如萱,心里难以言说的憋闷。 他知道眼前看似再正常不过的谢如萱根本就不是看到的这样坚强。 昨天夜里,他还听到谢如萱在哭。 可他能怎么办? 他不是没找过柴晔,柴晔根本不见他。 可在谢如萱面前,他又半个字都不敢提起。 有时候项晏在想,到底是不是因为他的存在,才让柴晔对谢如萱有了疑心。 或者他走,才能让柴晔回心转意,才是对谢如萱最好。 离开? 离开…… 一天一夜的时间,凤天歌终在第二日卯时三刻,抵达莽原。 城外,凤天歌止步于眼前高墙。 前世她行军借道楚境,曾经到过这里,在这里逗留数日。 就是这逗留的数日,她麾下先锋廉庄硬是被慕容情给裹挟到帝庄,再出来已是半个月后。 当年就是在这里,她与轩辕琅对峙,硬是逼着轩辕琅放慕容情跟廉庄远走。 说起来,她现在都还记得轩辕琅那时的样子,明明气到要死,脸上那双细长的桃花眼却依旧在笑。 容祁说轩辕琅是大色狼,凤天歌私以为,那是一只笑面虎。 就在凤天歌怅然之际,她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明明大敞的城门,内外竟无一人。 连守城兵将也无。 忽的,正前方突然响起一阵踢踏的马蹄声。 凤天歌闻声抬头,只见一匹枣红色的汗血宝马朝她驶来。 那马的蹄子又大又圆,四条腿结结实实,血红色鬃毛闪闪发亮,随着马蹄的踢踏声如燃烧的火焰般光彩。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凤天歌看清马背上那人。 一袭比绛紫色还要深几分的锦缎长衣,于领口及袖口处绣着精致的云纹图案,腰间金色腰带配一块蓝色宝石,长发以蓝色玉袋盘起,垂落的部分犹如瀑布垂至腰间。 风起,墨发轻扬。 男子端坐于马背,身体如标杆一般笔直,刀削的眉,鼻梁高挺,尤其是那双细长的桃花眼,永远都给人一种似笑非笑之感。 没人能看透这个男人在想什么,就像从来没有人,走进过他的心里。 偌大城门,除了这一人一马,再无旁物。 凤天歌淡然站在原地,身姿挺拔而立,背负斩风,有骏马在侧。 终于,对面那匹汗血宝马停下来。 “天歌,拜见狼主。”凤天歌拱手握拳,英姿飒爽。 马背上,轩辕琅居高临下,细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唇角勾起笑意,“等你许久了,独孤艳。” 这或许就是轩辕琅清净城门,避退所有人,独自来迎凤天歌的心思所在。 多么熟悉的名字,已经有很久没有人当着面这样称呼她了。 “在下大齐凤天歌,拜见狼主。”凤天歌再度拱手。 轩辕琅翻身下马,立于凤天歌面前,唇角的笑邪魅至极,却又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温和,“那就……等你许久了,凤天歌。” “狼主亲自相迎,天歌感激。” 虽说轩辕琅来迎,但他却也真真正正挡在自己面前,凤天歌想迈进眼前莽原,自然要跃过眼前之人。 “莽原就在本狼主身后,天歌想入,随时都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轩辕琅落在凤天歌脸上的目光多出几分光彩,“只要天歌肯与本狼主共乘一骑,跨跃莽原与南海交界的长龙海岸,我便亲迎你入城,如何?” 凤天歌转眸,看向那匹骏马,视线回落时面色冷肃。 见其如此,轩辕琅那双细长桃花眼越发笑的厉害。 他将微弯的尾指置于唇边,一阵口哨陡然响起! 几乎同时,一匹雪色骏马自城中飞驰而至。 亮白的皮毛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洁白的棉絮,又似飞羽。 那马匀称高大,身上没有一根杂毛,白如霜雪。 “刚刚不过是开个玩笑,本狼主若真想与天歌共乘一骑,怎么也要你甘愿跳上我的战马。”轩辕琅将雪色骏马的缰绳递给凤天歌,“若天歌你真想入城,便与本狼主赛一场,你若赢,莽原随你出入,你若输……” “输又如何?”凤天歌接过马缰,挑眉问道。 音落之际,轩辕琅突然欺近,微微低头,面容靠近凤天歌,邪魅一笑,“你输过吗?” 凤天歌刚欲回应,轩辕琅已然翻身上马。 “想入城!来追!” 看着轩辕琅纵马而去的身影,凤天歌心底那份许久未燃的血气猛然上涌。 至少在马技上,她从未输过! “驾—” 随着凤天歌点足跃上雪色骏马,两匹世间罕见的绝世名驹先后绕过城门,朝莽原最宽阔恢宏的长龙海岸狂纵而去。 蔚蓝海岸,细沙如银。 轩辕琅座下骏马如烈烈火焰,四蹄如风,如电! 在其背后,凤天歌纵马疾驰,所谓踏雪飞燕,当是如此。 风静浪止,海水突然似被红白两道极光划开,溅起浪花无数……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容祁是哪个 长鬃飞扬,四蹄生风! 凤天歌于雪色骏马上单手拽紧缰绳,双足紧夹马腹,整个身体随骏马一般飞驰在碧蓝的海岸线上。 “狼主!得罪!” 仅仅一瞬的并肩,凤天歌已然冲到前面。 人马合一的精湛马术令轩辕琅叹为观止,到底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到底是独孤艳! 那一身白衣,与座下白马仿佛融在一起,让轩辕琅想到了于暴风雨中勃然奋飞的海燕,不惧过去,不畏将来。 纵少年已过,仍飞扬跋扈,肆意张狂。 那时的独孤艳,现在的凤天歌! 都太优秀! 轩辕琅不敢懈怠,紧追在那抹白色光影后面,直到尽头。 尽头处,乃帝庄。 偌大一片白色建筑前,凤天歌猛然收紧缰绳,白马昂首扬尾,高抬后蹄。 凤天歌便如那天界仙子,于马背上稳坐如磐。 “吁—” 轩辕琅随后追过来,同样勒紧马缰,“天歌,你赢了!” “这里是……” 当日凤天歌虽入莽原,却未得轩辕琅邀请,是以从未踏进眼前这座气势恢宏又别具一格的帝庄。 入目所及,帝庄外围高两米的围墙是纯白色,琉璃蛤蜊为顶,在阳光的照射下光彩夺目。 帝庄屋顶为波浪式堆砌,站在凤天歌这个角度看过去,整个帝庄的屋顶就像是激荡起来碧色海浪,与这长龙海岸遥遥相对,绝美异常。 “帝庄,本狼主半生心血都在里面。”轩辕琅松开马缰,又是一声指哨,两匹骏马倏然掉转,扬长而去。 凤天歌下意识转向那匹雪色骏马消失的方向,眼中显露一丝不舍。 前世她座下骏马亦是良驹,‘奸妃’一案爆发,军中兵卒便‘自主’将其烹食。 北冥渊那个畜牲,他连一匹马都容不下! “那马名曰‘踏雪飞燕’,送给你的。” 凤天歌闻声转身,目落之处,轩辕那双细长的桃花眼绽放出来的光芒令她本能收回视线。 这男的妖邪的很啊! “无功不受禄,这马天歌要不起。”凤天歌果断拒绝,中原七国谁人不知,拿轩辕琅的东西必要承其重。 她怕承受不起。 轩辕琅抿唇一笑,“那便等你要得起的时候,来朝本狼主讨。” “狼主之前所言,若天歌胜得狼主,便许我入城,现在……” “这里已是帝庄,天歌你还想入到哪里?”轩辕琅高于容祁,凤天歌站在他身边也只将将过肩。 此时居高临下的俯视没有丝毫压迫,反倒有种暧昧不清的氛围。 凤天歌再次避开轩辕琅的目光,望向来时路,“自城外可直接绕到莽原中心处?狼主就不怕……” “谁敢?”轩辕琅笑着看向凤天歌,“莽原虽小,却是七国绝对不能觊觎之地。” 凤天歌微微点头,“狼主威名,震慑四方。” “哈!天歌,没想到能从你嘴里听到这般奉承的话,可不像你。” 轩辕琅下意识抬手想要揽住凤天歌雪肩,凤天歌倏然后退,并未言语。 看着自己停滞在半空的手臂,轩辕琅半分尴尬的意思也没有,“这手,习惯了。” 如此轻佻的动作换作别人,凤天歌定要追究,可轩辕琅就算了。 这真有可能只是他的习惯。 “天歌,请。”轩辕琅抬手,指向眼前帝庄。 凤天歌拱手,“多谢。” 帝庄共有七院,主院三层。 凤天歌在轩辕琅的引领下步入帝庄,所见皆奇,皆是另一番光景。 庄内许多植被跟装饰她从未见过,确是新奇。 见凤天歌在一株针叶树下停步,轩辕琅走过去,自树上摘下一枚硬壳果子,“这叫人心果,虽说这果子长的不好看,可扒了皮,里面的果肉特别好吃。” 轩辕琅说话时将已经拨好的白白嫩嫩的果肉送到凤天歌面前,“尝尝。” 凤天歌没张嘴,这叫她怎么张嘴? 面对凤天歌的回避,轩辕琅突然欺身。 凤天歌本欲后退时,轩辕琅已然先一步退回到本来位置,将刚刚抬手摘下来的果子举到凤天歌面前,“不喜欢本狼主给你拨,那你自己拨。” 凤天歌好歹也是活了两世的人,轩辕琅这一举一动,不是挑逗还是什么? 看着举在自己面前的人心果,凤天歌接在手里,“多谢。”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二人继续向前时,轩辕琅刻意朝凤天歌身边靠了靠,“怎么也是相识两辈子的旧人呢。” 凤天歌不想与其靠的太近,于是朝旁边躲了躲,“狼主可是答应过我的,有些事,打死也不会对别人说。” “你不是别人。”凤天歌越躲,轩辕琅越是靠。 理石铺砌的地面统共就那么宽,轩辕琅已经把凤天歌挤至边缘,还嫌不够。 “呃……” 凤天歌再躲时,一脚踩空,整个身子趔趄着朝旁边百余株玫瑰倒下去。 玫瑰带刺,眼见凤天歌就要摔倒,轩辕琅猛然闪身揽住凤天歌腰际,不想身形绕转时脚下不稳,整个人狠狠倒了下去。 索性轩辕琅倒下去的一刻猛将凤天歌推开,如此,凤天歌免于被刺伤。 轩辕琅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看着从玫瑰丛里爬起来的轩辕琅,凤天歌佯装担忧,“狼主没事吧?” “有事,好疼。”轩辕琅拔掉扎在胳膊上的玫瑰刺时,戏笑看向凤天歌,“这回你高兴了?” “狼主这话从何说起。”凤天歌转身继续向前。 她是挺高兴的,明明以她的武功可以避免摔倒,偏偏轩辕琅过来抱她,她便借力打力,直接将其撂倒在玫瑰花丛里。 能扎死他就最好了。 “聊正经事。”轩辕琅快走几步与凤天歌并肩,“晚上想吃什么?” 凤天歌后脑滴汗,“这是正经事?”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本狼主问的这件事,可是这天底下最正经的大事。”轩辕琅自觉这话没毛病。 凤天歌忽然停下来,“容祁在哪里?” 其实凤天歌想问的是孔轩,脱口而出便换了名字。 轩辕琅闻声,细长的桃花眼突然变得耐人寻味,且俯身凑过去,“容祁是哪个?本狼主认识他?” “狼主。”凤天歌瞪了眼轩辕琅。 诚然她千里迢迢来到莽原,诸事都会求到眼前这个男人,态度自然该恭敬。 可面对这只狼,她觉得自己根本坚持不到最后。 “呵!”轩辕琅转身笑着走到前面,“放心,容祁这段时间可快活呢。” 即便不想跟过去,凤天歌却是别无选择……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真没认出来 且在凤天歌入帝庄之时,莽原城外,孔武与曹蒹停了下来。 与凤天歌所遇几乎相同,偌大城楼,竟无一人把守。 事有异常必为妖,孔武高坐于马背上,警觉望向四处。 车厢里,温润儒雅的曹蒹自内而出,目光中同样闪过一抹诧异。 “要不要冲关?”孔武拽马缰行至车厢旁边,冷肃问道。 未及曹蒹回答,一阵古怪的声响陡然响起。 孔武倏然拽下流星锤,浑身戾气乍现。 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随着那阵聒噪难忍的曲乐响起,几十位身着暴露服饰的女子自城门处翩翩起舞,如飞天般飘逸而出。 人是美人,舞是艳舞,可这丝竹曲乐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听的人心乱如麻! 相比孔武眼中不耐,曹蒹要镇定的多。 他一眼看到众多美人身后出现的中年美妇。 随着美人分致左右,柳瑟一袭青色华衣立于车前,“奴家柳瑟,依狼主之命特携群芳院众人为孔城二世子接风,不知哪位是二世子?” 曹蒹见孔武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走下马车,恭敬拱手,“柳老板辛苦,在下曹蒹,这位是我家主子。” 柳瑟依曹蒹指示,朝马上孔武俯身施礼,“既是二世子在,那我等欢迎的曲目即刻开始。” 随着柳瑟一声令下,城楼上那阵聒噪嘈杂的乐曲再度响起。 抛开音律,城楼上的场景足以令人痴醉沉迷。 容祁一袭白衣倚坐在城墙上,单膝支起,腰间抵一竖琴。 纤纤五指如玉,拨动琴弦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怅然自若。 白衣飘飘,风华绝艳, 天人之姿,不过如是。 在其身侧,孔轩正面迎坐在城楼上,身前摆着一张株桐为面,蚕丝为弦的古筝。 孔轩心慈面善,长相虽不比容祁惊艳,却也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尤其是他弹奏古筝的动作,丝毫不比容祁逊色。 不听声音,二人仿佛入画,看着就叫人赏心悦目。 只是不管你想听还是不想听,聒噪难听的舞曲它就在那里吟唱,半分停顿也无。 除了容祁跟孔轩,千秋墨瞳还有血屠皆在城楼上,各自拿着不同乐器,时尔配合。 屈平没来,他还要种蘑菇。 马背上,要说孔武若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不听曲调还可以看美人。 可偏偏他不是。 眼见孔武欲拽马缰,曹蒹上前一步,“二世子?” “本世子要入城,谁要在这里听这种丧乐?”孔武皱眉,手中流星锤蠢蠢欲动。 “世子不可,这些人既是轩辕琅所派,我们不能得罪。”曹蒹低声提醒。 孔武强行压下火气,“轩辕琅这是什么意思?你确定他这是在迎接我们,而不是想撵我们走?” “世子放心,轩辕琅不会撵我们,莽原与中原七国不同,多受海外影响,行事作派自然不能以常人判断,世子忍耐些。” 其实忍耐的又何止孔武跟曹蒹? 容祁,孔轩还有城门处翩翩起舞的姑娘们都忍的很辛苦。 太难听了。 而此间值得一提的是,城楼上,孔轩正对孔武。 没有逆光,亦没有任何遮掩。 孔武多次对上孔轩目光,竟没有任何异常之举。 所以,他是真没认出来自己此行想要杀的三弟。 哪怕是见过孔轩儿时画像的曹蒹,也有与之对视,亦未作任何怀疑。 世人皆道孔城三世子天资聪慧,淡泊宁静,志存高远。 这样一个人,断不会弹奏出此等污人耳目的破词烂调。 相比孔武跟曹蒹的心境,容祁亦在弹奏中仔细观察城下二人。 比起孔武,他对其身边的曹蒹更有兴趣。 在容祁看来,孔武此行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问题。 借刀杀人,再杀人灭口是颖川摆给孔武的一条路。 还有一条路便是以孔武之死,彻底斩断孔城投奔他家歌儿。 既然孔城派了一个死人过来,那就必然要有一个活着的人收拾残局。 容祁弹着最难听的曲调,望着楼下最危险的曹蒹。 新的博弈即将开始。 他只要守好曹蒹,便是赢了一半。 容祁身边,孔轩早料到没有人会认出他,但也只是开始。 自己暴露是早晚的事。 可在暴露之前,他要选一条最正确的路…… 大齐皇城,长乐宫。 凤余儿在内室桌边品着名茶,吃着糕点。 宫里的玩意当是整个大齐最好的,可她吃着也就那么回事儿,都不如她小时候在街头巷子里捡的发面儿馍馍好吃。 母亲病重那几日,家里没米揭不开锅,她就出去捡。 她还记得那馍馍是从怡春楼里直接倒出来的,好好的,吃起来才叫香! 她只吃了一小口,把剩下的都拿回家里给母亲。 母亲问她有没有吃饱,她狠狠点头…… 外面传来声音,凤余儿抬手拭过眼角,收起那些悲恸到伤心欲绝的往事,缓缓抬头。 “奴婢给凤侧妃请安。” 看着被意云踪带进来的锦葵,凤余儿浅笑,“锦葵姐姐不必多礼,坐。” 锦葵没有坐下,只恭敬站在桌边。 桌上茶水已凉,凤余儿随即吩咐意云踪再去换些暖茶过来。 待意云踪离开,凤余儿抬头,“锦葵姐姐有一个月没来了吧?” “回凤侧妃,皇后娘娘希望侧妃能在太子殿下面前美言,事成之后许你太子妃的尊荣。”锦葵将顾紫嫣的话,如实传达。 “太子妃的尊荣?”凤余儿歪着头,视线落在被她捏在手里的瓷盖上。 茶水在瓷盖的拨动下荡起圈圈涟漪,“锦葵姐姐信不信,只要我开口,随时都能成为太子妃。” “凤侧妃的确有这样的本事,否则皇后也不会屈尊叫奴婢过来求你。”锦葵恭敬道。 凤余儿搁下手中瓷盖,摩擦的声音莫名刺耳。 “她求我,我就一定要做?”凤余儿双手搭在膝上,身体前倾,看向锦葵。 “侧妃慎言。” 这还是锦葵第一次看到凤余儿略有嚣张的样子,不免提醒。 凤余儿站起身,“锦葵姐姐放心,我这长乐宫你也知道,除了意云踪之外没有内侍的宫女,这里……安全的很。” 锦葵恭敬立在那里,“皇后的话奴婢已经带到,奴婢先行告辞。” 就在锦葵转身时,凤余儿忽然提出一个问题。 “皇后与太子失和,难道不是锦葵姐姐的本意吗?” 音落一刻,锦葵陡猛然止步。 第一千零八十章 谁更重要 见锦葵停下来,凤余儿转到桌边拉出一把椅子。 “锦葵姐姐要不要坐下来,我们且畅所欲言的,好好谈谈?” 锦葵只转身,“凤侧妃有话,请明示。” “其实也没什么,我以前在清塘跟那些乞丐混日子的时候,经常会看到他们窝里反,今天欺负这个,明天欺负那个……我当时就在想,明明都是穷苦人,又何必自相残杀呢。” 凤余儿见锦葵没有坐下的意思,又将椅子推回去,“后来我想明白了,你不欺负他们,他们就会欺负你,恃强凌弱,人的劣根性打从出生开始就有了。” “凤侧妃想说什么?”锦葵狐疑问道。 “我的情况锦葵姐姐知道,我不是好人。” 凤余儿坦诚开口,清澈眸子微微弯起,“从那种环境里长出来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人,我来皇城是讨债的,谁欠我的,我都会讨回来,千百倍的讨回来。” “你做到了。”锦葵从凤天歌那里知道一些事,此刻便无比笃定的脱口而出。 听到这句话,凤余儿笑了,“所以锦葵姐姐便是长姐在云光殿里的眼线。” 锦葵没有反驳,这件事她二人虽未明言过,却早已心知肚明。 “皇后娘娘对你积怨已深,你可借此事缓解她对你的敌意。”锦葵知道凤余儿做的那些事,但她认同。 她又何尝不是! 为了替郁氏一族报仇血恨,她对顾紫嫣的背叛,也不见得有多光鲜。 “为什么要缓解?”凤余儿笑着坐回到自己位置,“太子殿下已然决意与颖川决裂,这会儿我若去劝,难保会让太子殿下起疑。” “太子殿下想清楚了?”锦葵意外。 “大势所趋,更何况长姐说的清楚,只要她能顺利从莽原回来,太子殿下便会有足够的倚仗。”这话凤余儿是从北冥渊那儿听来的。 不得不说,北冥渊对她真的是毫无防备,许多她以为倘若换作是她哪怕死也不会与人透露的秘密,北冥渊竟然毫无保留的告诉她。 真的,凤余儿有时候觉得,她知道的太多了。 譬如昨晚,北冥渊在搂着她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她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后怕。 ‘独孤艳就从来没有把本太子当作一个男人,所有事她都要替本太子扛,她以为她是谁!她又将本太子置于何种境地……’ 那时凤余儿恍然,‘奸妃一案’原来是这样啊! 面对凤余儿的坦诚,锦葵一时无语。 好在凤余儿也没想让她说什么,“太子殿下这段时间正在筹谋如何孤立皇后,肃清宫里的颖川眼线,有提到你……不过被我搪塞过去了。” 锦葵低头,“谢过凤侧妃。” “我与你说这些并非讨你一个谢字,只是想提醒你,万事莫出头,有些事儿就算要做,也别脏了自己的手。” 凤余儿的提醒,锦葵了然。 这几日皇后也正琢磨着出手对付宫里一些保皇派的亲信,她作为顾紫嫣唯一信任的人,免不得要做些事。 至于顾紫嫣为何如此,不过是想把她的‘功绩’叩在北冥渊头上,以此获取颖川方面的信任。 此时锦葵已经离开,意云踪端茶水走了进来。 茶水温热,凤余儿不时用茶盖拨弄茶杯里的嫩叶,“小意,你说在长姐心里,我跟锦葵谁更重要?” 意云踪恭敬站在凤余儿身侧,“这个不能比吧……凤郡主对娘娘很好。” “那就说个能比的,在长姐心里,凤染修跟锦葵哪个更重要?”凤余儿静默看着桌上茶杯,清澈无尘的眼中迸射出绝冷寒意。 意云踪一下子反应过来,“娘娘……” “这件事,总要有个了结。” 凤余儿直到最后也没想到,为了这个所谓的了结,她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孔武入城当晚,住进了群芳院。 原因很简单,群芳院倾巢出动就是为了迎接孔城二世子,若是叫他住到别处,叫什么迎接。 当然,这也是轩辕琅的授意。 此时群芳院二楼雅间内,孔武轮着流星锤就要冲出去。 外面那是什么丧乐! 他在城外已经听的口吐白沫,再听他要死啊! “二世子少安毋躁,万勿在这里动手。”曹蒹也是心累,整个人挡在门前不叫孔武出去惹祸。 孔武怒视,“本世子忍不住!” “那如何,二世子莫不是想冲到外面杀个片甲不留?真要这样,就算莽原狼主不让二世子偿命,也定会将二世子驱逐出去,这辈子都别想再进来!”曹蒹眉峰紧皱,苦口婆心道,“二世子莫忘了我们此行目的,大世子还在孔城等我们的消息。” 孔武闻声,这方镇定下来,“罢了!说到正事,你打算怎么找到孔轩?” “此事并不难办,但须莽原狼主应允,所以我想明日与二世子一起,拜访轩辕琅。”曹蒹恭敬道。 “本世子不去行不行?” 见曹蒹乞求的表情,孔武不耐挥手,“知道了!你下去吧,本世子要休息!” 曹蒹一脸懵逼。 柳瑟说过,这间房他们主仆二人住。 “等什么?本世子不用你宽衣!”孔武再次催促。 曹蒹恭敬俯身,告退…… 隔壁房间,容祁正跟屈平嘀咕白天的事。 孔武名声在外,是个莽夫,亦或者可以说是孔韦的忠犬。 相比之下,容祁绝对相信与之一起来的曹蒹才是此行的关键。 “眼下莽原人是越聚越多,虽然我们先到,可毕竟与孔轩不熟,想要引出孔轩还要靠曹蒹他们,所以这段时间,你、我都要目不转睛盯着那个人。”容祁低声嘱咐屈平。 “我只负责目不转睛盯着蘑菇。”屈平不以为然。 容祁瞧着屈平手里摆弄的药液,发出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质疑,“你是不是傻?” 屈平抬头。 “既然瑟姨都没见过那种子长成蘑菇是什么样,你又何必非要在种子身上浪费时间,比起让种子发芽再长出七彩蘑菇,你想想如何把蘑菇变成七彩,是不是更简单?” 屈平不解,“这种子都不发芽,哪里有蘑菇叫我变成七彩?” 容祁无语半晌之后,告诉给屈平一个法子。 屈平听罢,深以为然……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一方水土 就在屈平惊叹于容祁的缺德带冒烟儿时,房门开启。 谁也没想到,房门外站着的人,竟然是曹蒹。 曹蒹离开孔武房间自要去找柳瑟解决一下住房问题,柳瑟也没为难他,直接把他领到容祁房间里。 容祁不干啊! 诚然他的确有暗中监视曹蒹的心思,可这距离会不会太近? “瑟姨,本世子倒是没什么,只是屈先生不大喜欢跟外人一起住。”容祁在柳瑟面前还是挺乖的。 柳瑟笑着走进房里,绕到屈平身后,“只要世子没问题,那就没问题,屈先生自有去处。” 容祁,“……” 屈平,“……” “柳老板,那我……”曹蒹没有贸然迈步进去,毕竟屋里那位似乎不是特别喜欢他。 “世子与曹先生早些休息。”柳瑟也没管屈平乐不乐意,直接推着他离开房间。 接下来的时间,尴尬了。 曹蒹无处可去,只能进房。 四目相视,容祁只道一声‘早睡’转身奔向床榻。 那么问题来了,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之前是容祁跟屈平挤在一起,这会儿该谁睡? 按年纪,曹蒹比容祁大,尊老爱幼是美德。 可若按先来后道,容祁睡在床上也无可厚非。 当然,这会儿容祁毫无压力躺在床上,是按脸皮算的。 论脸皮,没谁厚得过容祁。 时间流逝,容祁在床榻躺了许久不见身后有动静。 他以为曹蒹睡着了,于是悄悄翻身。 这一翻身不要紧,正对上曹蒹那双温润淡雅的目光。 哎,我就这么死死盯着你,看你好不好意思! “咳,曹先生不睡?”容祁眼睛都睁开了,再闭上有些来不及。 “曹某不睡,世子自便。”曹蒹不认识容祁,但他来群芳院的时候打听过,知道眼前这位便是楚国送往大齐的质子,棋艺精湛,却在情商方面表现出了惊人的低。 而唯一让曹蒹觉得值得推敲的地方,就是凤天歌怎么会看上他! 当日太学院御叶与容祁一战,传遍七国。 比起那场对弈,世人对凤天歌台上一吻则传的更加神乎其神。 毫不夸张的说,市井于他二人的关系传出无数版本,每一个版本都比他们亲身经历要精彩太多。 容祁‘哦’了一声,“那烦劳曹先生把蜡烛吹熄,刺眼。” 曹蒹,“……” 蜡烛熄灭之后,曹蒹以为接下来还会有故事。 直至他听到容祁匀称的,呼吸声…… 隔壁房间,孔轩与千秋三人皆未睡。 正如孔轩所言,孔武还真没认出他。 但这并没有让孔轩有一丝丝的安慰,“虽然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方法,可我觉得,他们早晚会试出我。” “主人你不要这么悲观,我们三个是绝对不会出卖你的。”墨瞳信誓旦旦。 “没错,除非他能抓住我们。”血屠补充道。 千秋下意识搥了下血屠。 “就算是以二哥的本事,也没可能抓住你们三个,天踪阵是门失传的轻功阵法,当世无人可破,而你们每个人的轻功搁在江湖上都算一等一的厉害,你们出事的机会很小,除非踢到铁板。”对于这点,孔轩十分自信。 “我有问题。”血屠瞅向孔轩,“那我们师傅为什么会出事?” “你们师傅没练这门绝学,他只是照着秘籍把这门功夫交给了你们。”孔轩与这三位的师傅颇有渊源,是以他知道的不少。 “师傅为什么不练?”墨瞳不解。 “因为他不敢保证一定练得成。”孔轩说的话过于委婉,当日他们师傅可不是这样说的。 ‘把他们三个教会了,带我飞多好!我就不用那么变态的修炼了!’ 想要在轻功上有所大成,修炼过程的确非常辛苦。 “不过说真的,主人想不想回孔城?”千秋回归正题。 孔轩摇头,“不想。” 就在千秋再欲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孔轩抬眸,瞳孔骤黑。 “但我一定要回去。” 这是他必然要走的一条路,没有捷径可绕……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凤天歌被轩辕琅请到帝庄三楼正对露台的宽敞大厅里用膳。 厅内摆设与中原七国风格迥异,尤其是正中位置的长形桌面,足以围坐几十人。 “请。”轩辕琅走到桌边,抽出一把精致铁椅,笑对凤天歌。 凤天歌对于轩辕琅的笑没有感觉,内心真的是毫无波澜,“多谢狼主。” 且待凤天歌坐下,轩辕琅绕到对面,拍掌时自有下人将早膳端上来。 烤熟的牛肉,裹着甜酱的青菜水果,还有煎蛋…… 看着下人们一盘一盘的端上来,凤天歌的视线最终落在身前刀叉上,“天歌饱了,狼主慢用。” 凤天歌虽然没吃过,但她见过。 这些都是海外流行的玩意。 原本还要点蜡烛的轩辕琅见凤天歌起身,“你不喜欢?”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天歌不喜欢也很正常。”凤天歌说的异常直白,因为她不想轩辕琅再误会下去,海外之物虽好,却也只占新奇二字。 若论深沉厚重,哪怕是质感跟底蕴,她都觉得海外之物远不比中原。 “你不喜欢我们再换就是了,饭得吃,否则对身体不好。”轩辕再次拍手,桌上所有东西皆被撤了下去。 看着不消片刻摆上来的早膳,凤天歌相信轩辕琅这是用心了,“狼主其实不必客气,天歌并非一定要住在这里。” “你既来莽原,就一定要住在这里。”轩辕琅拿起瓷碗,亲自替凤天歌盛粥,“这粥虽然不是本狼主亲自做的,但却是我亲自盛的。” 轩辕琅套路太多,明明可以把碗放到凤天歌面前,他偏偏就那么举着。 凤天歌瞧在眼里,在心里不停默念。 有事相求,有事相求,有事相求! “多谢狼主。”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轩辕琅这次很意外,递粥就是递粥,啥也没干。 看着眼前参粥,凤天歌无心品,“狼主可知……” “容祁在芳草街的群芳院,你来过莽原,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轩辕琅的样子,很像是在告状。 但问题是,这一次凤天歌想问的人并不是容祁。 而是孔轩……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送礼 面对凤天歌的问题,轩辕琅并没有说实话。 “本狼主不知道他在哪里。”轩辕琅拿起汤匙,低头吹粥。 “天歌不信。”凤天歌抬头直视轩辕琅,‘不信’二字说的异常坚定。 轩辕琅知道凤天歌不是一个轻浮的人,她说不信,那真是打从心眼儿里不相信自己刚刚那句话,“本狼主只知道他在莽原,但具体在哪里我却不知,四海商盟在莽原眼线颇多,他们不也没找出来么。” 对于轩辕琅的这句话,凤天歌将信将疑。 就在这时,田伯自外而入,“启禀狼主,孔城二世子孔武在外求见。” 凤天歌闻声,脸色微变。 “只他一个?”轩辕琅倒似不在意一般,挑眉问道。 “还有孔城曹蒹。”田伯据实开口。 凤天歌知孔武,对曹蒹了解却是不多,只知那人是孔韦身边亲信。 “天歌先行告退。” 就在凤天歌知趣想要退下去时,轩辕琅薄唇抿笑,“天歌你告什么退呢,弄的好像本狼主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一样,叫他们进来。” 田伯领命,转身离开。 不多时,孔武与曹蒹先后走进三楼。 凤天歌随即看过去,孔武身着碧青色长缎阔腿的锦衣,腰间扎着同款颜色腰带,背后一对流行锤从不离身。 在其身后,曹蒹一身褐色长袍,许是因为体态消略瘦的缘故,那长袍穿在曹蒹身上,显得有些宽大不合身形。 此时曹蒹先孔武一步上前,拱手,“孔城曹蒹,见过狼主,这位是我家二世子,特来拜访狼主。” 轩辕琅没有起身,亦未看向曹蒹,只微笑着,朝孔武身上打量。 其实坐在凤天歌这个角度,轩辕琅可能也不是在笑。 气氛一时尴尬,曹蒹当即侧转身形看向孔武,“世子,这位便是我经常与您提起的莽原狼主,大世子对狼主一直都十分崇敬。” “见过狼主。”孔武抬手,肃声道。 轩辕琅这方舒了口气,身体靠在椅背上,“远来是客,二位坐。” 未及曹蒹谢过,孔武直接坐过去,与凤天歌的距离差了一把椅子。 曹蒹未坐,恭敬站在孔武身后。 对于凤天歌,孔武目不斜视,曹蒹则多看一眼。 至少第一印象,曹蒹觉得眼前女子足够英气,与他在群芳院里看到的女子截然不同。 是的,曹蒹以为眼前女子是轩辕琅的宠。 “天歌啊,你与孔城二世子,可熟?”轩辕琅将曹蒹的打量看在眼里,不由笑道。 一语闭,曹蒹眼中骤骇,哪怕是孔武亦看过去,浑身寒意尽显,丝毫掩饰也无。 “第一次见。”凤天歌转眸迎向孔武那双凶神恶煞的目光,唇角微勾,轻浅抿唇。 如今的大齐,谁人不知凤天歌? 且随着庚博远猜到凤天歌的身份,但凡与颖川有内联的各方势力也都尽数知晓。 如此时的曹蒹,他便知道凤天歌就是银面。 相比之下,孔武知道的少,但他亦知道凤天歌是敌,且是大敌。 “你就是凤天歌?”孔武声音粗犷,加之身上散出的那份寒意,哪怕瞎子都能感受到此间不善。 凤天歌挑眉,“正是。” 气氛一时冷凝,孔武内力外显,背后流星锤蠢蠢欲动。 这分明就是要打架呵! “二世子若想切磋,我们大可约个时间,这会儿天歌还没吃饭。”凤天歌收回视线,漫不经心拿起汤匙,舀一口,味道不错。 轩辕琅将整个过程看在眼里,不免一笑,“本狼主也还没吃,二位要不要一起?” “我家世子吃过了,谢狼主相邀。”曹蒹生怕孔武说出什么不中听的,抢先道。 “哦。”轩辕琅点点头,之后同样拿起汤匙。 孔武冷冷看着桌上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在那儿喝粥,一种被孤立跟忽视的感觉充斥肺腑。 “今日我家二世子来帝庄拜访狼主,一是感谢狼主昨日盛情款待,二是……” 曹蒹话音未落,孔武抢道,“孔轩就在莽原,本世子希望狼主能助我找到此人。” 轩辕琅手中汤匙微顿,不禁抬头看向孔武,“孔轩是谁?” 那表情看似在笑,实则已经是不悦了。 曹蒹哪还敢叫孔武开口,当下解释,“孔武是孔城二世子,眼下孔王病危,吾与二世子也是心急,希望能尽快找到三世子,带其回孔城尽孝。” 轩辕琅‘哦’了一声,继续喝粥。 对面,凤天歌虽面色无波,心里暗惊。 孔武作为孔轩兄长,且还带了个谋士过来,按道理他们入莽原便该有找到孔轩的法子,这会儿却是求助轩辕琅,可见孔轩真不是那么好找的。 如此,她就放心了。 “还有一事,吾来时大世子特命我将一宝物献给狼主。” 这事儿曹蒹事前没跟孔武说过,于是待其将一乌金方盒拿出来时,孔武一脸震惊。 那乌金方盒他曾在兄长房间里见过一次,里面装的是稀世罕见的宝贝! 见轩辕琅不语,曹蒹将方盒搁在桌面,缓缓打开。 纵晨光熹微,亦敌不过盒中那颗明珠的光芒。 紫色明珠,光芒中却有七彩颜色。 凤天歌前世今生见过的宝贝也算不少,此时却被那颗明珠吸引,很难移开视线。 晶莹剔透的紫色明珠里似有水波流动,珠子的光芒则随着里面的水波不停变化,美轮美奂。 “还请狼主笑纳。”曹蒹将方盒小心翼翼推过去,恭敬俯身。 轩辕琅好奇,伸手拿起盒中那颗明珠,转手又把自己腰带上那枚悬棘天珠摘下来,将两颗举在一起。 起初悬棘天珠被那颗紫色明珠衬托的很一般,可紧接着,那颗深蓝色的悬棘天珠突然绽放出无比夺目的七彩光芒,珠身亦从深蓝变成紫色,里面同样似有水波流淌,且似荡起浪花。 两珠相比,高低立现。 “也就一般。”轩辕琅将紫色明珠搁回到盒子里,同时又将悬棘天珠随意叩回到腰带上。 这就尴尬了。 曹蒹以为的珍稀之物,在轩辕琅那里有一枚更好的,且那枚更好的非但没有珍藏,反倒被轩辕琅随意叩在腰带上。 “一般你就别要了!”孔武知其兄长对此珠甚是喜爱,当下要拿回来。 曹蒹欲哭。 加更求月票,各位小主们辛苦啦~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初出茅庐 幸有曹蒹拦下孔武,那珠子才依旧妥妥的摆在那儿。 “孔城比不得莽原,此珠已是大世子所能拿出的最大诚意,还请狼主不要嫌弃。”曹蒹哪能叫孔武把珠子拿回来,送出去都还来不及。 且曹蒹之前脸上隐隐表现出来的自信跟得意皆已不见,他以为自己送出去的是稀世之宝,可也不过如此。 “嗯,就先搁那儿吧。”轩辕琅漫不经心道,忽尔抬头,“你们真不吃饭吗?” 看似邀请,然曹蒹听懂了,“既是狼主在用膳,吾便不多作叨扰,二世子……” “告辞!”孔武早就不想呆了。 就在孔武起身离开时,忽然停在凤天歌身侧,“凤天歌,你刚刚说的择日再约,可是戏言?” 被点到名字,凤天歌也不好假装听不见,于是抬头,“不是戏言,不过二世子若想约可得先打招呼,我未必有时间。” “一言为定!”孔武冷戾开口,之后转身离开。 曹蒹则依次俯身施礼,方才跟了过去。 三楼厅内,凤天歌无心用膳,“狼主若喜欢珠子,天歌倒也能弄来几颗。” 轩辕琅笑着搁下汤匙,“本狼主喜欢可以自己弄,不过你若一定要送给本狼主什么东西的话……就给我笑一个?” 凤天歌暗自吸气,这特么是想死啊! “笑一个恐怕不够,若狼主能将孔轩交到我手里,天歌给你笑一天。”凤天歌若在轩辕琅面前讲脸皮,怕是要吃亏。 听到凤天歌这样说,轩辕琅皱眉,“你上辈子可不是这样的,怎的重活一世反倒没羞没臊了?” 凤天歌想说现在没羞没臊的那一个到底是谁!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认识容祁?被带坏了吧!”轩辕琅抱怨道。 “孔武过来送礼,摆明是想狼主助他找到孔轩,天歌想知道狼主对于此事的想法。”凤天歌肃然看向轩辕琅,这很重要。 轩辕琅瞧了眼桌上那枚紫色珠子,“本狼主都不知道孔轩在哪里,怎么助他。” 见凤天歌没有移开视线,轩辕琅背靠长椅,“孔轩虽在莽原,可终究不是莽原之事,本狼主不会理。” 虽然轩辕琅说的模棱两可,但态度十分鲜明。 孔轩之事,他不会插手。 “如此也好。”凤天歌起身,“狼主慢用。” “你去哪儿?”轩辕琅伸着脖子问道。 凤天歌没有回答,大步走下楼梯。 其实凤天歌不说轩辕琅也知道,她这是去找容祁了。 眼下孔武入莽原,抢夺孔轩也已拉开帷幕,凤天歌自是着急去找容祁商量。 且在凤天歌离开后,田伯自外面走了进来。 “有事?”轩辕琅凑到桌边,继续喝粥。 “狼主,老奴不明白,你既有心想帮凤天歌,为何不干脆告诉她孔轩下落?”这里没有外人,田伯说话便未遮掩。 轩辕琅抬头,“本狼主若能这样明目张胆,当初也不会私下拿出两个亿交给容祁,让容祁将银子代为转交……本狼主交给容祁那刻,就料到他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给凤天歌。” 所以,对于容祁的小伎俩,轩辕琅是早就算到的。 田伯微微颌首,“狼主是怕……” “是怕啊!”轩辕琅看着眼前参粥,自嘲道,“本狼主不帮颖川已是犯了那人的忌讳,若再明目张胆将孔轩交给凤天歌……” 田伯未语,轩辕琅却是一声长叹,“我还是太弱。” “狼主莫切妄自菲薄。”田伯宽慰。 “妄自菲薄?”轩辕琅抬头看向田伯,“这词用的不对,你家狼主我这是……受制于人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人的厉害……我怕是得罪不起。” 轩辕琅转眸望向露台,眼前是一片蔚蓝无际的大海…… 皇城,雀羽营。 项晏自请调离,已于昨日启程,赶往边陲。 此时校场,谢如萱独自坐在高台上,望着场中操练的将士,心里空空的。 她知道项晏为何离开,可她没有阻拦。 不是因为柴晔,她只是想让项晏明白,自己真的不可能爱上别的男人。 她觉得项晏与其把时间蹉跎在自己这里,倒不如去外面走走看看,或许会有不一样的天地。 风起,谢如萱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项晏离开时并没有与她告别,怕是怨她没有挽留。 没有了爱情,又似乎失去友情,谢如萱苦涩抿唇。 她这半生,所有拼命想要争取的一切,似乎都没有成功。 角落里,柴晔的身影十分隐蔽。 这已经不是柴晔第一次在这里偷偷去看谢如萱,却一如既往的不敢露面。 诚然到现在为止,他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他后悔。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他宁愿委屈认错,也不愿与谢如萱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分开。 只是这世上有如果吗? 可以重新再来么…… 人活于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泪要擦,也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有时候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爬完。 苏狐就是个例子。 三日前离开皇城时,公孙佩给了苏狐一张地图,二两银子,又嘱咐他路上莫惹闲事,尽快与孟臻汇合才是正道。 苏狐哪是听话的孩子呵! 这一日,苏狐刚从树林凹下去的土坑里睡着,忽听一阵兵器声噼里啪啦。 于是他揉揉眼睛爬起来,静静看着对面一群人在打架。 打架的是两拨人,一拨是镖局的人,另一拨是像是劫镖的山贼。 师傅告诉他莫惹闲事儿,于是苏狐没动,就只静静看着两拨人打的昏天黑地,直到镖局的人抛下押的镖,落荒而逃。 眼见山贼拉着镖车要走,苏狐动了。 刚刚那是闲事儿,苏狐不理不管,现在这是伸张正义,他总不能叫这群山贼白白抢了人家的东西吧! 偌大树林,郁郁葱葱。 一群山贼各自持刀,瞪眼看向眼前拦路少年。 “对面是谁!报上名号!”为首山贼没有轻举妄动,高声喝道。 这规矩苏狐懂。 但凡行走江湖,必须要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号,叫起来威风凛凛,听起来地动山摇。 “对面的听好了!你大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乐陵山山头小霸王,打过野猪,斗过群狼,苏狐苏花花是也!” 苏花花……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好名字 不得不说,遗传是人类无法逾越的鸿沟。 苏狐绞尽脑汁,想了三天三夜,累死多少脑细胞给自己起的名号,真的是…… 如雷贯耳。 对面,贼匪头目左瞧瞧,右瞧瞧,“苏花花?” 小贼们皆摇头,“没听过哪个道儿上有这号人。” 贼匪头目长的虽不魁梧,但身上有一股子儿狠劲儿,手中长刀带血,眼中杀意尽泄,“小子!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本大爷才没找死,我找的是你!杀这么多人你说走就走了?他们同意没?他们点头没!”苏狐指着地上被贼匪杀死的镖师,高喝道。 贼匪头目冷嗤,“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你这只小黄雀嫩了点儿!兄弟们,上!” 随着贼匪一声令喝,十几个小贼蜂拥而上。 树林中,苏狐挥动破影,淡金色剑气随剑招流动,剑锋所到之处,小贼身上皆现血口! 刀光剑影,血气横生。 苏狐越战越勇,手腕翻转间,破影如一记闪电劈向迎面来袭的砍刀! 咔嚓— 黑色砍刀应声断裂,握刀小贼被剑气划伤,前襟大敞,鲜血自其胸前灌涌狂喷。 几招几式,苏狐已占绝对上风! 镖车前,贼匪头目眼中骤寒,“列阵!” 几乎同时,所有小贼皆退至外围,将苏狐紧紧围在中央。 一直在皇城里插科打诨,除了与易剑生那场比试之后基本没与人真刀真枪干过的苏狐虽然武功上乘,可到底还是少了些实战经验。 哪怕是在戊城破阵的时候,苏狐也鲜少遇到危急时刻,运气简直不要太好。 只是运气这种东西不会时时刻刻伴在身边,苏狐也是一样。 就在苏狐想要强攻之际,数道黑色不明物体如流星闪过,朝他疾驰飞射! 苏狐预感不妙,倏然点足,身体狂纵腾空。 ‘轰隆—’ 只是不管苏狐跳多高,那些黑色不明物体相互撞击一刻,千缕银针如柳叶炸开,带着寒冽的冰冷往上疾射! 暗器! 苏狐内力提至极限,再无上升空间。 眼见数枚银针狠刺过来,苏狐猛然倒挂,头朝下! 破影挥斩如风,于其身前疯狂旋转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金色光圈。 叮叮叮叮! 无数金属撞击的声音爆裂响起,刺痛耳膜。 苏狐身体飞速下坠,银针被破影弹飞! 就在苏狐落地瞬间,十几条带着倒钩的粗绳猛然抛向圈内。 苏狐以破影狂斩,却发现那些粗绳竟然未被斩断,硬是将破影剑身紧紧缠绕! 苏狐有些慌! 就在苏狐拼命用力想要抽回破影时,无数血红色指甲大小的虫豸自粗绳另一端簌簌爬过来,速度之快,仿佛一条红线游移而至。 苏狐震惊,什么玩意! 随着第一只血红虫豸在与破影接触瞬间爆烈一刻,那些原本还只在粗绳上爬的虫豸就像长出翅膀一样飞扑向苏狐! 苏狐此时哪还顾得上夺回破影,当即祭出袖内小剑。 此乃双子剑,剑身可随出剑者心意分成两柄绝对相同的小剑,小剑剑尾以玄丝牵引。 当初容祁答应借给苏狐时,它就注定易主了。 此时双子剑于苏狐周围疯狂旋转,虫豸与飞速旋转的双子剑剧烈撞击,腾起一团团红色烟火! 面对已然被困的苏狐,贼匪们显然没有饶他一命的意思,十几个褐色巴掌大的圆形水囊再一次抛向圈心。 水囊内是一种名曰‘幽泉’的液体,遇自爆虫豸尸体一瞬会产生让人难以抵抗的毒烟。 双子剑外,阵阵灰烟如云如雾,味道浓烈刺鼻,呛的苏狐狂咳不止。 “停!” 随着贼匪头目一声令下,小贼们皆抽回粗绳,围在那片浓雾外围等着收尸。 结果让他们震惊的是,苏狐竟然从那阵毒烟中站了起来,且飞快走过去捡起地上破影! 怎么会这样? 怎么没被毒死? 就在贼匪头目眼中寒意如冰时,一阵清悦优美的笛声突兀响起。 笛声悠扬,锦延回响。 那声音犹如浩渺星辰又似皎白月光,如云雾漫过山涧,又似织锦裂帛。 它能让人沉醉其中,又无法承受其重。 就在林中贼匪诧异时,一红一黑两抹身影飞掠而至,身着黑色锦服的男子,手中握有玉笛。 绝美的音调犹如天籁,落入人心却又似锋利箭矢狠狠戳在心上。 为首贼匪突然盘膝于地,提升内力用以抵抗这种无形攻击。 剩下的小贼们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大多捂着胸口东倒西歪,更有甚者已经吐了好几口血。 “阎王殿左使夜倾池,见过唐门门主。”温润声音悠然响起,一袭红衣的夜倾池飘然落地。 狭长凤眼邪魅含波,似浮烟笼雾,灼灼其华,配以红衣,倾天艳地。 在其身侧,男子落下手中玉笛,无声倚在树边。 男子左脸罩着半张银色面具,面具以黑笔勾勒出一朵葳蕤盛放的曼珠沙华,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很是英俊。 星眸无尘,亦无万物。 江湖上有云,阎王殿右使醉光阴不喜言谈,能听得他只言片语已经无比荣幸。 “夜倾池?”贼匪头目抬头,脸上略有诧异,“这种闲事你也要管?” “江湖人管江湖事,既是见着了,管管也是应该。”夜倾池甩手间,红袖挽于身后,“还望门主给个面子。” “左使言重,我早已非唐门中人。”贼匪头目抬眼,目色幽寒。 ‘哦……’ 夜倾池一副记性不好的样子,“想起来了,唐门大乱,门主被现任唐门门主,也就是你的师弟驱逐出蜀,这辈子都不许再踏入蜀中半步。” “你!” 贼匪头目愤恨至极,却没有再辩驳,“撤!” 就在贼匪头目准备带麾下小贼们松了这块到嘴的肥肉离开时,忽有一阵高喝从对面毒雾中传出来。 “大粪池?大粪池是你吗?大粪池是你吧!大粪池你来的正好啊!” 夜倾池依旧摆出一副高手模样站立不动,尽量让人觉得自己与‘大粪池’没有丝毫关系,却听贼匪头目一声嗤笑, “呵,大粪池!” 莫说那贼匪头目,前唐门门主,哪怕一向无甚表情的醉光阴都忍不住瞧了眼夜倾池。 “好名字。”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干嘛骂人 夜倾池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与苏狐存在某种孽缘,这辈子才会频繁被这只小狐狸坑到不能自已。 待那些贼匪走远,夜倾池抬手瞬间,萦绕在苏狐周围久久不散的浓密毒气方才消逝。 “大粪池!” 苏狐提着破影,震惊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夜倾池呵呵了,“你的意思是本教习不该来呗?” 夜倾池虽然不了解公孙佩其他徒弟,但他听公孙佩说过这样一句话。 ‘虎有三子必有一彪,他有七徒,各个都彪,苏狐最彪。’ 由此可见,苏狐在公孙佩心里是有多不省心。 他能来,也绝非偶然。 公孙佩那个老东西到底还是护犊子。 “该来该来!走!”苏狐二话没说,拉着夜倾池就要往林外走。 夜倾池甩袖,“干什么?” “本大爷刚刚被他们欺负了啊!我带你去找场子!”苏狐梗着脖颈,一本正经道。 夜倾池狭长凤眼微微眯起,“你带我?” “……你带我!”苏狐呶呶嘴,“你倒是快走,再不走他们都走远了!” “你还是免了这个心思,知道刚刚那人什么身份?”夜倾池转身走向林间停放的镖车,抬头掀起车上镖箱,轻轻打开,里面是一盆花。 艳红艳红的,红色叶,白色蕊,蕊心为黄色。 “什么身份?”苏狐凑过去,狐疑问道。 反正不是好人就对了! “刚刚那位是前任唐门门主,在江湖上人称五毒手,若非因修炼邪门异术,也不会被唐门的人撵出来,你落在他手里居然没有死……”夜倾池扭身凑向苏狐,仔细打量。 这种情况下,但凡换个人都会稍稍不自在,苏狐非但没有,还朝前凑了凑好让夜倾池看清楚,“没死咋的?” 苏狐动作太过突兀,鼻尖差点撞到夜倾池的鼻尖上,害的夜倾池倏然转回身,“没死是你的造化!” “切!”苏狐悻悻耸肩,“唐门很了不起么!本大爷就没听过五毒手,多难听的名号,不如苏花花好听!” 夜倾池再度扭头,全身僵硬,一脸懵逼,“公孙佩怎么敢放你出来?” 但凡江湖人,有谁不知唐门名号? 有谁不知五毒手的厉害? 今日若非自己与醉光阴同时出现,未必喝得住他们! 毕竟这镖箱里装的,是绝世罕见的‘花非花’。 对于唐门而言,这玩意是淬取剧毒的不可多得的良方。 “白痴。” 一直倚在树干上未曾开口的醉光阴不禁抬眸,给了苏狐一个最客观公正的评价。 对于这个评价,夜倾池深以为然。 苏狐武功不弱,到底是公孙佩的徒弟,而且自己也曾言传身教,他了解这只小狐狸。 但论闯荡江湖,苏狐就真的是一只菜鸟。 连唐门都没听说过,他入这江湖干什么来了! “干嘛骂人?”苏狐瞪向醉光阴。 醉光阴懒理苏狐,朝夜倾池瞧一眼,“我先走,你赶上。” 夜倾池还能怎么办。 待醉光阴离开,夜倾池抬手一瞬,毁了箱内那株‘花非花’,“小子,走吧。”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苏狐怔住,不以为然。 “你师傅叫你去哪?”夜倾池挑眉问道。 “找孟帝师。” 对夜倾池,苏狐从来不喜,却也从来没有丁点防备。 “巧了,我也正想找他。”夜倾池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 苏狐了然一般点点头,“那我可以陪你!” 夜倾池以手抚额,长叹口气。 少年! 这江湖水深,人心如海。 只盼着终有那么一日,你能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过江之道…… 午时三刻,莽原。 正如轩辕琅所料,凤天歌离开帝庄的确是想到芳草街去找容祁。 但是,她被劫了。 确切说是被人引入死角。 此时看着眼前三个蒙面黑衣人,凤天歌美眸如霜,心思如电。 她猜想对面三人身份,无非两种可能,一是颖川亦或孔城的人,目的杀她,二是孔轩的人,目的试探她。 “动手吧。”凤天歌亮出斩风,剑身银白,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 黑衣人相视一瞬,猛然出招! 三人皆用软剑,抽取剑身一刻三道灰色剑影带着磅礴而专注的剑意合三为一,狂刺而至。 凤天歌并未躲闪,以七成内力灌注斩风,白焰如浪,气势滔天! 斩风剑身随着凤天歌手腕急剧翻转,于其身前绕转出一蓬深不可测的漩涡! 漩涡外气浪翻腾,漩涡内却丝毫剑气涌动,平静如渊。 出剑无悔! 千秋三人硬是将由三柄软剑拧在一起的灰色大剑狠刺过去。 就在灰色大剑全部冲袭进那蓬漩涡瞬间,漩涡外的气浪骤然消散,其内却是别有洞天! “怎么回事?” 墨瞳最先感知到异常,他们的剑竟然有些不受控制! “她这是想比拼内力!”千秋亦感觉到灰色大剑像是被一道道铁锁紧紧绕住,进退不得。 血屠嗤之以鼻,“以一敌三,谁给她的胆!” 正如千秋所料,凤天歌的确是想比拼内力,一招制敌是她给对方的震慑。 至于是谁给她的胆,早在皇城时冲破太阴经第六重中期的凤天歌已入后期巅峰,甚至隐隐有摸索到第七重的迹象。 现在的她,内力绝对超于容祁全盛时的内力。 在江湖上论,算得上一等高手。 随着彼此不停朝各自剑身灌注内力,灰白气浪在漩涡内疯狂绞杀,猛烈冲袭! 漩涡越来越大,里面翻腾的气浪因为剧烈摩擦,电光石火,雷霆万钧! 凤天歌手握剑柄,身体如磐石稳立,裹挟着九成内力的斩风仿若出海蛟龙,张起血盆大口,反观千秋三人合成的灰色大剑,终因后劲不足,剑身就像是被一条条沉重的锁链生生扯裂,被迫分离。 “散!”千秋低喝时,灰色大剑瞬息幻化成三条穿梭在银白海浪里的灰色泥鳅,自损内力退出漩涡。 “列阵!” 三人收剑刹那墨瞳一声令下,千秋跟血屠几乎同时施展绝世轻功,三人瞬间绕在凤天歌周围,疯狂旋转。 凤天歌持剑立于中心,目光凌厉。 她试图在旋转的三人中寻找破绽,却无果……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告状是小狗 三人速度越来越快,一种无形的压力令凤天歌连呼吸都觉得压抑。 她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可那种仿佛一块石头沉向井底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陷入不可自拔的泥潭,哪怕稍稍挣扎都带来不可逆转的沦陷! 凤天歌忽的闭上眼睛,耳畔风声呼啸。 她尽力让自己的感知能追上三人疯狂绕转的速度。 瞬息! 凤天歌猛然挥动斩风,袭向眼前一刹那出现的缺口! ‘轰—’ 剑吟声起,刺痛耳膜! 眼见血屠最先露出败迹,千秋冷喝,“撤!” 只是眨眼功夫,深巷里就只剩下凤天歌一人。 之前还风起云动的场景瞬息不见,周围死一般的沉寂。 深巷内,凤天歌突然将斩风插入地面,身体微晃。 唇角,渗出一丝血迹…… 凤天歌最终没有去芳草街,但这并不影响容祁知道她来的消息。 群芳院三楼,容祁正闲的长毛,于是从房间里走出来想要透透气,刚好看到屈平从楼梯口上来。 打跟曹蒹住在一起,屈平的去向一直都是容祁关注的焦点。 “昨晚从哪儿睡的?”容祁一张八卦脸走过去,小声问道。 屈平很诚实,“后园有一处小院,你昨晚睡床了?” “否则呢?”容祁耸肩,“本世子可不是那么尊老爱幼的人。” “看出来了……” 就在屈平跟容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时,孔武大步流星走上楼梯。 毫不夸张的说,要不是群芳院的楼梯是实打实的曲柳木,早塌了。 看到容祁,孔武鼻孔朝天。 在其身后,曹蒹得紧跟着才能赶上孔武的步伐。 “身为女子,就该好好呆在家里相夫教子!整日出来抛头露面已是不该,竟还到朝廷里做大官,做将军!齐国是没有男人了么!让个女人在军营里舞刀弄枪,成何体统!”孔武不喜凤天歌,除了早就知道是敌之外,今晨凤天歌在他面前摆出来的傲然姿态也让他极为讨厌。 在孔武眼里,女人…… 孔武眼里没有女人。 容祁听着这话,耳熟啊! “孔二世子说的是谁?”容祁跟屈平靠在外围的栏杆上,这会儿孔武走过来,容祁下意识凑个热闹。 孔武闻声,这才赏了容祁一眼,特别嫌弃道,“凤天歌,这女人你该听说过。” 容祁了然,骂他媳妇呢! “二世子……”身后,曹蒹知道容祁跟凤天歌的关系,不免提醒。 “本世子还没说你!轩辕琅不过是小小莽原的狼主,你怎么敢把大哥最喜欢的宝贝送给他?他居然也敢收!”孔武冷嗤,“早晚抢回来!” 容祁瞅了瞅孔武,“二世子去找狼主了?” “要不是本世子去见轩辕琅,还真不知道凤天歌是怎么当上将军的!不过是靠男人!呸—”孔武自行脑补在帝庄时的画面,对凤天歌的厌恶又增了几分。 曹蒹心好累,“二世子切勿多言,这里到底是莽原地界,别忘了大世子临行前的嘱咐!” 孔武虽然强横惯了,但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于是掠过容祁,大步走向自己房间。 就在曹蒹欲追时,容祁忽的用手将他拦住,“稍等。” 紧接着,容祁奋力提起十成内力,狠狠推向屈平座下轮椅! 那会儿屈平还在看热闹。 ‘咣当—’ 轮椅前沿不偏不倚,正撞上孔武脚踝,至于轮椅上的屈平,则在撞到孔武后腰时又弹回到轮椅上。 整个过程发生的太快,孔武也因为突如其来的撞击,趔趄着险些跌倒。 是的,容祁这般借力打力,并没有给孔武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反倒是屈平有些头昏。 “你干什么?”孔武站稳之后猛然回头,双目瞪如铜铃,鼻孔呼呼冒气。 容祁在这个时候,看了眼被他拦在身后几欲开口的曹蒹。 曹蒹呼气,吸气,最后选择沉默。 面对孔武的质疑,屈平在心里骂娘,“轮子有些滑……” 是的,面对孔武这种高手,屈平还真能把容祁卖了? 孔武皱皱眉,又抬头看了眼曹蒹。 曹蒹直到这一刻,也没有说出实情。 “哼!”孔武冷哼一声,转身继续大步流星走进房间。 看着孔武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容祁暗惊。 他知孔武武功在江湖上有名有号,却不知如此了得。 “告辞。”曹蒹虽然没有告发容祁,但对容祁的作法亦不是很满意。 只不过,谁在乎呢! 待曹蒹离开,屈平差不多清醒了,“容祁你缺不缺德!” “别告诉本世子你什么都没做。”容祁面色冷寒道。 屈平呵呵了,“虽然不能毒死他,但让他睡不着觉我还能做到。” 对于屈平的回答,容祁满意了。 是的,他在刚刚撞过去的时候,在孔武身上动了手脚。 诚然容祁跟屈平有矛盾,刚刚容祁还利用了这个老实的残障人士,但那都是内部矛盾,关键时刻他们还是能够一致对外的。 屈平对于有人说凤天歌的坏话,也是不太喜欢听。 凤天歌来了莽原,且住在帝庄。 这是容祁在听到孔武放的那些屁里得出的结论。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 要是凤天歌住在别处还好,住在轩辕琅那里,容祁如何也不能放心。 于是在‘教训’完孔武之后,容祁直接离开群芳院,赶去帝庄。 从玉兔东升到月挂枝头,容祁都没有回来…… 孔轩的房间里,血屠跟墨瞳显得十分虚弱。 比起凤天歌唇角只渗出一抹血线,他二人一人吐了一口血,千秋之所以稍好些是因为血屠跟墨瞳将重创加持到自己身上,护住了千秋。 “没想到凤天歌武功那么厉害,她内力是我等三倍不止。”千秋低声开口,神色肃穆。 墨瞳深以为然,“如果不是凤天歌未下杀心,我们……” “那我们也能逃出来,不过是再受点儿伤!”血屠说的虽然对,但那种情况下想要不掉胳膊不掉腿的逃走,只怕不易。 最少也得掉块肉。 “如此说,凤天歌倒真担得起元帅二字。”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反我! 正如凤天歌所料,孔轩命千秋三人试探凤天歌,目的就是为评断凤天歌的能力跟本事。 虽说世人对凤天歌早有所传,无论是初入太学院的成绩斐然,还是七国武盟脱颖而出,哪怕是四营演练孔轩都有所耳闻。 只是未亲眼见证,他不好贸然相信所谓传言。 “主人,你这是想选凤天歌?”千秋狐疑问道。 “北冥渊非明君,若凤天歌是北冥渊的人,本世子断不相投。”孔轩习惯性拿起银拨子,“可以凤天歌的本事,以秦淳的孤傲,还有古若尘跟君无殇,那些都是这一代的翘楚,我倒真想不出他们为何会甘愿臣服在凤天歌麾下,甘愿为北冥渊卖命。” 孔轩知道的消息有限,但他有一颗玲珑心思,至少就眼下时局判断,凤天歌是在为北冥渊卖命无疑。 “可能是北冥渊就有那种作为君主,统领群臣的魅力吧。”血屠剖析道。 一向温和淡雅的孔轩,在这一刻,表现出几分嫌弃,“大齐至今有这种魅力的人,本世子只认独孤艳。” “主人若不投凤天歌,便是……想投颖川王?”墨瞳插嘴道。 孔轩深吁口气,“孔城为何一定要择其一?为何一定要趟这趟浑水?现在于孔城最好的方法,就是退出大齐两股势力的绞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可孔城已经入局了啊!”千秋不以为然。 “孔城没有入局,入局的只是大哥。”孔轩纠正千秋的说法,“哪怕是二哥,他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拥护大哥的选择。” “那主人……”墨瞳有些不解。 “若不选择凤天歌,本世子便要尽快离开莽原,回城之后……以父王压制大哥,届时希望大哥能有所悟。”烛光映衬下,孔轩五官清俊,眼中依旧闪烁着无欲无求的光彩。 直到这一刻为止,他亦未生过取代任何人的心思。 “孔王病重……”千秋欲言又止。 “父王装的,目的是不想被顾北川逼迫的过于紧。”孔轩悠声开口,“父王信中所言,他与先帝还有颖川王、御王他们都曾是过命的交情,如今他又如何能在先帝仙逝之后,助颖川王夺取北冥江山。” “那我们为啥不现在就走?”血屠将问题最终归结到他们最初的疑问上。 孔轩的解释是,还不到时候。 或许连孔轩自己都不清楚何时才是‘到时候’,但至少不是现在…… 远在皇城,顾紫嫣与北冥渊的矛盾越发激化。 随着北冥渊开始清除皇宫里颖川的眼线,顾紫嫣亦凭借自己手中凤印做了不少‘好事’。 终于,在顾紫嫣一个月的苦盼下北冥渊踏入云光殿。 “皇后,太子殿下来了!” 听到外面李诚瑞的声音,锦葵当即撂下手中装着糕点的瓷盘,兴奋走到顾紫嫣身边。 顾紫嫣佯装嗔怒,“他这回知道来了!” “一会儿皇后娘娘可别与太子殿下怄气,母子之间没什么是解释不清的。”锦葵小心翼翼劝道。 顾紫嫣看似板着脸,眼中那份渴望跟期待却出卖了她。 随着李诚瑞在厅门候下来,北冥渊大步跨进厅门,停在中央。 “奴婢叩见太子……” “滚出去!” 一声厉喝,锦葵惊怯抬头。 哪怕是顾紫嫣也被吓了一跳。 见锦葵看向自己,顾紫嫣朝她挥手。 待其退出正厅后,两扇厅门被李诚瑞在外面闭阖。 厅内再无他人,顾紫嫣等了一个月才见着自己皇儿,这会儿即便气氛有些冷她依旧没有动怒,“渊儿……” “内务府的张公公可是母后下懿旨杖毙的?”北冥渊巍凛站在厅前,一双黑目如渊如潭,尽是寒意。 顾紫嫣听出北冥渊口中质问,脸色略微绷紧,“是又如何?” “教奴房的李嬷嬷,还有浣洗院的曹公公,皆是母后所为?”北冥渊冷厉喝出的几个名字,乃是近三日被顾紫嫣自皇宫里拔除的保皇派的眼线。 “是又如何?”顾紫嫣实在没想到北冥渊居然是来兴师问罪,她所做一切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为了巩固自己皇儿的太子之位,“他们该死!” “该死的不是他们!” 北冥渊狂怒低吼,未从口中飙出的后半句话令顾紫嫣动了真气,“那该死的是谁?” 这一刻,顾紫嫣哪里知道锦葵给她的名单是凤余儿提供的,那些人并非保皇派的眼线,而是北冥渊安插在皇宫里监视各方的眼线。 而北冥渊也肯定不知道顾紫嫣杀那个人的初衷真的是为了帮他。 哪怕是锦葵,都不知道凤余儿到底下的,是哪一盘棋。 曾经在清塘里跟着乞丐一起要饭的凤余儿,如今仅凭一只手,便可将这大齐皇宫搅的天翻地覆。 “母后对颖川当真是忠心耿耿!可你别忘了,你到底是大齐的皇后!”北冥渊恼恨低吼,怒意滔天。 ‘啪—’ 顾紫嫣闻声震怒,狠拍桌案,“你也知道本宫是皇后,那你现在是什么态度?你还只是太子!” “我便是太子又如何?欺君通敌卖国之罪,皇后可担待得起!”北冥渊上前一步,“那些人到底犯有何罪,皇后怎么敢杀!” 北冥渊那一口一句的‘皇后’,就像一把刀子般狠狠扎进顾紫嫣胸口。 “那些人是颖川的敌人便该杀!” “本太子亦是颖川的敌人,皇后是不是也想将本太子置于死地!” 一声吼,震的顾紫嫣肺腑皆痛。 她捂住胸口,一双美眸紧紧盯住她自己的儿子,“你说什么?” “本太子说,但凡动摇我北冥皇朝根基的人,哪怕是皇亲国戚,也罪不当赦!”北冥渊勃然怒吼。 他没有记住凤天歌临走时的话,彻底将自己欲挣脱颖川控制的意愿暴露于人前。 即便是这样,顾紫嫣第一反应却是看向厅门。 她不敢想象北冥渊这句话若是传到父王耳朵里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渊儿,你疯了!”顾紫嫣陡然起身走向北冥渊,眼中尽是惊恐,“你说的是真的?你想……你想反你外祖父?” “非也。” “那……” “一直都是外祖父想反大齐,反北冥王朝,反我!”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跃境 此时此刻,面对北冥渊这样的态度,如果顾紫嫣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便是白在这后宫,当了一回国母。 顾紫嫣无法承受般后退数步,踉跄跌坐在椅子上,双眼不可置信看向自己的儿子。 “渊儿……你……你这是要与颖川为敌?” 北冥渊冷嗤,“本太子这叫拨乱反正!” 事实既定,顾紫嫣终于明白不管她如何努力,也无法维系北冥渊跟颖川的关系,可她不懂! “当年若非颖川支持,你父皇根本不会立你为太子,现在也是,你参不透这其中的权力制衡?” “如果说当年颖川于朝廷称得上权力制衡,如今顾北川就是在公然造反!再说,本太子能稳坐东宫,颖川确有其功,可父皇也是看中本太子与太子妃一起立下的赫赫战功!本太子坐这个位子,天经地义!” 顾紫嫣摇头看向北冥渊,痛心疾首,“你怕是连独孤艳是怎么死的都忘了吧!” 北冥渊终在这一刻,恍然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 “从现在开始,本太子不盼着皇后能与我一起共同对敌,但也不要再搞那些无谓的小动作,否则后果自负!”北冥渊甩袖,暴戾走出云光殿。 看着北冥渊决然离开的背影,顾紫嫣再也支撑不住,整个身体靠在桌边,面色惨白,呼吸都显得杂乱无章。 厅外,锦葵急匆小跑进来,“皇后娘娘,太子他……” “他这是……鬼迷了心窍!” 这厢,凤余儿仅凭自己一只手,非但搅的太子与皇后反目,更让锦葵对她疏于防备,多多少少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那厢,容祁已经来到帝庄。 但他没有冲进去。 夜深人静,明月高悬。 容祁一袭白衣站在帝庄前,回忆往事。 少年时,他曾与楚王来过莽原两次,他还记得第一次来莽原,吸引他的不是莽原各种稀世珍宝,也不是眼前这座帝庄,而是这帝庄里养的三头巨型猎狼。 轩辕琅那个畜牲居然放狼咬他,虽然没咬到,但他不可谓不狼狈。 第二次来时,让他觉得惊艳的依旧是那三头巨型猎狼,貌似又长大了许多。 想到刚刚自己用了十成内力借屈平教训孔武,竟然没能让孔武趴到地上,容祁强忍住无比急切想要见到凤天歌的心情,转身坐到帝庄旁边一处角落里。 练功! 戊城九死一生,他内力尽消,丹田受损,幸有屈平为他护住心脉,加上这段时间他把药豆当饭吃,丹田已然恢复,内力亦提升到归心经第二重。 但想要对付庄内三头恶狼…… 不,是四头。 他至少要恢复到彼时在戊城的功力。 月光下,容祁双膝盘坐,将手置于膝上,双目微阖。 容祁几乎瞬间进入到无我之境,周遭变得宁静无声。 时间仿佛静止,原本漆黑的感官里,渐渐浮现出一道绝美风景。 那是一片茂密丛林,林间有碧湖,湖面如平镜。 围绕在湖边的有矮树,杂草,还有盛放的野花。 它们都是静止的,一动不动。 不知不觉间,一缕缕浅淡的白色气流缓缓游移,充斥到这片美景里。 微风渐起,湖面荡出一波波褶皱的波纹。 忽的! 一滴雨,落入湖心…… 此时帝庄内,轩辕琅正着一身紫色镶着金边的长袍立于三楼露台,手中端着酒杯,不时轻摇。 这会儿田伯自楼梯处走过来,“启禀狼主,容祁就在庄外。” “在干什么?”轩辕琅挑眉问道。 “老奴瞧着……像在练功。”田伯说的模棱两可,主要他也不太确定。 轩辕琅笑了,“练功练到本狼主这帝庄来了,你说他是怎么想的?” “老奴不知,不过容世子来过帝庄两次,都被狼撵过。”田伯据实道。 “那是有楚王在的时候,他敢跳高一米都不行,这会儿没人看着,他装给谁看的?” 轩辕琅那双细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说话时将手中夜光杯搁到露台上,倏然点足,飞身而去。 田伯怔了怔,默默退了下去。 原本寂静无声的池塘,下起绵绵细雨。 细雨如针,万涓成水。 无数水珠从虚无中坠落,树叶被雨水拍打,发出阵阵悦耳的声音。 湖中涟漪层层,波纹越来越密集。 容祁心脏开始剧烈跳动,眼前场景仿佛是被赋予了某种生命力,越发鲜活起来! 碧湖上的涟漪开始有规律的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雨落风起,湖边矮树杂草开始随风舞动。 倏然之间,自湖心猛然涌起一条水柱。 湖水倒抽,哪怕是树叶上的水珠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过去,千万滴的涌向水柱! 跃境! 连跃两境! 待容祁再睁开眼时,全身上下已被汗水浸透。 “不对呀,当日皇城相聚,你已经是归心经第四重,现在都跃两境了,怎么还是第四重?”突兀的声音陡然响起,容祁缓缓睁开眼睛,扭头看向轩辕琅,“我家歌儿在哪里?” “你家歌儿?这话凤天歌同意么!”轩辕琅干脆坐到容祁身边,靠在墙上。 容祁连瞪轩辕琅的时间都没有,直接起身想要冲进去。 “天歌现在已经睡下了,好像本狼主这儿的早膳她不喜欢,不如你做?” 轩辕琅抬头时容祁已然跃起跳至墙头,“咳!两个亿的事你要不要下来谈谈?” 听到两个亿,容祁一往无前想要见凤天歌的热血瞬间被暴雨浇熄。 眼前忽闪,容祁已然坐回到原来位置,“什么两个亿?” “当日凤天歌密信管本狼主借钱,本狼主虽未以莽原的名号借给她,却拿出两个亿的私房钱给了你,让你转交一下,你是怎么转交的?” “有这回事?”容祁挑眉。 轩辕琅,“……” 见轩辕琅起身,容祁伸手拉他,“你干什么?” “本狼主去把天歌叫醒,咱们三个坐在一起,好好聊聊这件事。” 容祁哪能叫轩辕琅走了,“我家歌儿这会儿正睡着,你能不能别吵她?” “能。” 这刚好是轩辕琅的本意……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话一段当年 待轩辕琅坐下来,容祁暗搓搓组织了一下语言。 “你那两个亿我明天就还你。”容祁信誓旦旦保证道。 轩辕琅不以为然,“本狼主听说但凡借了南无馆银两的,除了本金都得了不少好处,明个儿我得问问天歌,两个亿的本金能分到多少好处。” “能多分一千两黄金,这个我就能做主。”容祁绝对不能让凤天歌知道他扣了轩辕琅的钱。 “不止吧?” “五千两黄金。”容祁加码。 “不止吧?” “一万两黄金。”容祁继续。 “不止吧?” “那你去找我家歌儿问问吧!” 前一秒还在坚持的容祁,放弃了! 两个亿本金给一万两利息还不行? 他咋不去抢呢! 轩辕琅瞅着容祁,半晌后失笑出声,“就你这样小气又抠门儿的人,天歌到底是怎么看上你的?” “用眼睛看上的!” 容祁耸耸肩,反过来迎向轩辕琅的目光,稍稍靠近,“莽原为何不肯借南无馆钱?你又为何不敢直接把钱给歌儿?你千万别告诉我,堂堂海上霸主,一代风骚大色狼会跟顾北川有一腿。” 轩辕琅似乎早料到容祁会问这个问题,但这话说的也忒难听。 “本狼主只喜欢女人。”轩辕琅仰头,看向天上的星星,“女人就像是这天上的星星,你乍一看,都挺亮,你若仔细一看……” 容祁就默默看着他,不说话。 “仔细一看,各有各的亮。”轩辕无比陶醉道。 如果不是打不过,容祁真想一巴掌呼过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在怕谁?” “莽原的钱也不是本狼主一个人说了算,眼瞧着地动的日子就快到了,我怎么都得留着那些钱保这一方平安。”轩辕琅悠然道。 对于轩辕琅的这个解释,容祁几乎瞬间就信了。 莽原地动,是事实。 “轮到你了,为何连破两境还是归心经第四重?” 对于轩辕琅的这个问题,容祁是不会认真回答的。 “天才,就是任性……” 苍穹如墨,月光如银。 群芳院,后园。 屈平在给那些蘑菇种子施肥浇水之后,推着轮椅回到自己的小院。 这间小院虽然不大,也不奢华,但在群芳院住房紧张的情况能有一间自己的屋子,屈平很满足。 院门自外推开,屈平将将进来便见柳瑟坐在院中一处石凳上。 屈平几乎没有犹豫,当下将院门缓缓拽了回去。 “屈先生若嫌弃这小院,大可回到原来的屋子,与容世子跟曹先生共住,还热闹些。” 院子里,柳瑟悠然抿唇,说话时身形微转,面向院门。 屈平无比尴尬的,重新推开院门,“柳姑娘在这里……” “是啊,在这儿等屈先生回来想问问蘑菇的事。”柳瑟气度从容坐在那里,美眸含笑。 屈平则推着轮椅过去,“柳姑娘放心,若种子有任何变化我必随时告之。” “所以屈先生觉得我不该多此一问?” “屈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屈平没有抬头,他不太敢直视柳瑟,“是我无能。” “那倒也不是,这种子我差不多种了三十年,什么方法都想过,也是种不出呢。”柳瑟瞧着眼前屈平,浅淡抿唇。 屈平惊讶,“三十年?” “是啊!屈先生该不会觉得我叫你种蘑菇的事儿,是临时想出来戏弄你的吧?”柳瑟浅笑,于清风明月间,有种被岁月洗礼仍风姿卓绝的光彩。 “没有……”屈平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柳瑟看出屈平心虚,却也不甚在意,“我知屈先生在江湖上有自己的封号,鬼医?” “屈某汗颜。”屈平微微颌首。 “相传中原江湖有四医,每一个都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医术精湛且各有各的脾气。” “屈某不敢。” “不敢有脾气?”柳瑟笑言,“可据我所知,鬼医于江湖上不怎么喜欢救人。” 屈平想了想,这话没错,“但也没怎么害过人……” “那倒是。”柳瑟静静看着眼前这位年过四旬,满头银发,双腿残疾,终日都要坐在轮椅上的屈平,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另一幅画面。 寒冬腊月,雪虐风饕。 有个小女孩儿拖着残败不堪的身子艰难在山路上爬行,小女孩儿得了要命的病,脸上身上长满了疮疤,哪怕是野狼从她身边经过,都嫌恶跑开,咬都不咬一口。 雪下的很大,小女孩儿再也没有力气爬到终点,她其实也不知道哪里才是终点。 就在小女孩儿绝望一刻,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从头顶响起, ‘你快死了吧?’ 是啊,小女孩儿快死了。 只是有幸遇到还是幼年时期的鬼医,她怎么会死呢! 小女孩儿最终被救到一个山洞里。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入目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小男孩儿。 那小男孩也不问她喜不喜欢,直接把用石头砸碎的树根喂给她吃。 ‘吃了它你就不会死!’ 小女孩儿还能怎么办,她不想死呵。 果然,只是两个时辰的时间,小女孩儿身上的疮疤少了很多。 那一夜小男孩儿没有回家,而是在山洞里陪着小女孩儿呆到天亮。 直到小女孩儿身上疮疤全都消失他才想要离开。 之后几日小女孩儿一直呆在那个山洞里,小男孩儿就每天送东西给她吃。 ‘明天我不能过来给你送吃的了,师傅说要搬家。’ ‘你去哪里?’ ‘不知道,师傅说哪里有毒物我们就去哪里!’ ‘那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能啊!我这里有袋种子,你什么时候能种出七彩蘑菇,什么时候就能见到我!’ 小男孩儿在把怀里那个袋子送到小女孩儿手里时,便跑开了。 他很着急,师傅在山底下等他。 他是骗师傅说这山上有宝贝,师傅才让他上来取的。 小女孩握着手里的袋子,她当真了。 所以她这一种,便是三十年…… “柳姑娘?”见柳瑟失神,屈平轻唤。 柳瑟收敛心境,笑着看向屈平,“时候不早,鬼医歇着。” 未及屈平开口,柳瑟已然站起来,离开小院。 七彩蘑菇…… 屈平,你且好好种吧! 第一千零九十章 云胡之死 此时群芳院三楼,孔武亦未睡。 他不睡,自然也不会叫曹蒹睡。 “眼下我们已经来了莽原,你是不是该做点儿什么?”孔武冷眼看向曹蒹,皱眉道。 曹蒹明白孔武着急,“二世子少安毋躁,且等时机一到,三世子自会现身。” “时机时机!你倒是与本世子说说,你在等什么时机!” 孔武刚刚在身上抓挠完的手再次落到肩膀上,可劲抓! 只是曹蒹所见,孔武上半身已经抓出好几十道血痕,不疼吗? “问你话呢!快点儿说!”孔武不睡不是因为孔轩下落不明,他是真睡不着。 “二世子……” “好了你不用解释了!过来!” 孔武实在够不着后背,于是叫曹蒹帮忙,奈何曹蒹不敢下狠手,才挠几下就被孔武搥到旁边。 最后孔武实在痒的难受,干脆把窗户打开,背靠窗棂,上上下下蹭了整个晚上…… 第二日清晨,帝庄。 凤天歌由着田伯引路上了三楼,她才迈进三楼正厅,便有一股熟悉的味道钻入鼻息。 “天歌,过来坐。”长桌对面,轩辕琅抬头看向凤天歌,笑的格外温柔。 凤天歌走过去,“人呢?” “谁?”轩辕琅挑眉,狐疑开口。 “容祁。”凤天歌看似平静的面容已经掩饰不住眼底那份急切。 若非昨日受伤,她怕容祁担心,便早去了群芳院。 “谁告诉你容祁来了?他没来,这些菜都是本狼主做的。”轩辕琅勉强撑起一脸的笑。 “即便这些都是莽原地道菜式,可这里面的味道只有容祁才能做出来,我不会认错。”凤天歌决绝开口。 轩辕琅呶呶嘴,“若你猜错了呢?” “倘若天歌猜错,任由狼主处置。”凤天歌端直站在长桌对面,美眸坚定异常。 “若你猜错……就留下来做莽原狼主的夫人如何?” “若我猜对,狼主可否应我一件事?”凤天歌肃然看向轩辕琅,反将一军。 轩辕琅最欣赏的,就是凤天歌乃至独孤艳打从骨子里溢出来的自信,如果天上的星星就是地上的女人,眼前这位,无疑是最明亮的一颗。 “那本狼主不赌了。” 轩辕琅低下头,轻咳一声,“田伯,把人放出来吧。” 要说轩辕琅有多损,他在容祁做完最后一道菜的时候把厨房的门给锁上了。 不多时,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人未现,骂声已然传入耳畔。 “轩辕琅,看我不炖了你!” 就在容祁走进三楼正厅时,分明看到久未相见的凤天歌。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容祁形容不上来,就只觉得所有怒气在这一刻灰飞烟灭,他眼前再无他物,全身血液沸腾,他激动到不能自己。 彼时离开皇城那会儿容祁觉得自己病了,吃不香睡不着,走路都摇摇晃晃。 他以为是自己丹田受损,导致稍稍累一点儿就要死要活。 最后还是屈平给他诊断出病因。 相思。 他想凤天歌,想到有时候都不敢去想! 整个三楼充斥着暧昧的气息,轩辕琅正想开口时,凤天歌动了。 她迈步走向呆怔在楼梯口仿若石雕的容祁,美眸微弯,眼底尽是笑意。 她毫无预兆伸出手,揽向容祁腰际,将头贴在容祁胸口,“想你了。” 啊啊啊啊! 容祁内心翻腾,动作却是小心翼翼。 他轻轻揽住凤天歌,无比激动感受着被自己抱在怀里的柔软娇弱的身体,“我也想你,特别想。” 容祁情不自禁收紧双臂,如果可以,他想把这个女人揉到自己的身体里,从今以后再也不分开。 相思之苦,真比尽废武功,碎了丹田还要让人难以承受。 容祁低下头,将自己下颚抵在凤天歌肩窝处,头靠过去,声音低戈且有些撒娇道,“你怎么才来呀……” 长桌对面,轩辕琅看到眼前场景,眸间转暗,“你们这样腻腻歪歪,就不考虑一下本狼主的感受么?” 凤天歌没理轩辕琅,容祁也是一样。 他们的确没有考虑轩辕琅的感受。 许久之后,凤天歌从容祁怀里出来,“虽然迟了,可我还是来了。” “歌儿,他欺负我。”容祁瞅了眼轩辕琅,恨恨道。 凤天歌抬头浅笑,“不理他,我们吃饭。” “嗯。” 于是乎,容祁便由着凤天歌拉到桌边。 二人坐在一起,你给我盛粥,我给你夹菜,含情脉脉在轩辕琅面前吃了第一顿团圆饭。 轩辕琅没吃。 他牙酸,他饱了。 早膳之后,就在容祁商量着想让凤天歌到群芳院住时,田伯匆忙而入,带了一个让人特别意外的消息。 云胡死了。 凤天歌不认得云胡,可容祁知道。 那是群芳院与琉璃齐名最受欢迎的姑娘!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云胡是轩辕琅在莽原的眼线! 她的死,令轩辕琅震怒不已。 云胡死在自己房间里,被人发现的时候整个人躺在床上,脖颈有被人掐过的痕迹,五官残存着挣扎的痛苦。 群芳院没有营业,一楼正厅里气氛如死灰一般。 柳瑟将所有人齐集到正厅,面如沉水,美眸如霜,“昨晚你们都在哪里?都有谁作证!琉璃,从你开始说。” 站在姑娘们前面的琉璃刚刚哭过,这会儿眼圈儿还是红的,“昨晚我练舞到深夜,乐工们都可以作证……瑟姨……云胡死的好惨!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找出凶手,以命偿命!” “我自然要找出凶手,敢在群芳院杀人,就要承得起后果!”柳瑟忍着心底的痛,气息带着难以压制的愤怒。 忽的,紧闭的大门被人重重推开,众人寻声望过去,只见轩辕琅一身戾气迈进群芳院,身后跟着鲜少离开帝庄的田伯,在其后,是与之一起赶回来的容祁跟凤天歌。 “柳瑟拜见狼主。” 见轩辕琅停在大厅,柳瑟浅步过去,恭敬俯身。 “云胡的死,查的如何?”低寒的声音仿佛冬日冰冻的湖面猛然裂开的缝隙,森冷,且凉。 “回狼主,我正在查。”柳瑟低声回道,“云胡是群芳院的姑娘,她出事,我必定会彻查,还她公道……” “云胡是我轩辕琅的人,她出事,本狼主定要揪出真凶,杀无赦!” 一语闭,整个群芳院的气氛,骤找降至冰点…… 小云在这里替所有参加高考的小伙伴们加油!!勇敢奔赴战场吧!等你们凯旋!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欺负我 在莽原,轩辕琅阅女无数,却鲜少有哪个女人会得到轩辕琅的肯定。 至今为止,除了慕容情,还没有一个女人能让轩辕琅说出这样的话。 云胡是第二个。 柳瑟稍稍震惊,随后俯身,“狼主放心,我必竭尽全力。” “云胡到底是怎么死的?”轩辕琅威凛站在原地,眼中迸射漆黑寒光。 柳瑟闻声,不由看向对面一直没有开口的屈平。 “启禀狼主,屈某刚刚为云胡姑娘验过,扼颈而亡,除此之外身上没有任何其他伤痕,屋中亦无异常药物,死亡时间当是昨日子时。”屈平得柳瑟相求,做了回仵作。 “子时?”轩辕琅冷眸扫过柳瑟。 “昨晚云胡酉时找到我,说是身体不适,所以我便叫琉璃送她回房,之后琉璃到一楼迎客……子时,子时一楼大厅正热闹……”柳瑟解释。 “也就是说,昨夜子时前后但凡出现在群芳院的人,都有嫌疑。”轩辕琅幽寒细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却是与平日给人的感觉孑然不同。 冰冷,愤怒,威严跟不容侵犯的霸气,每一种情愫都让人难以自持打从心底战栗。 柳瑟距离轩辕琅最近,是以她在感受到那份寒意时没敢贸然开口。 “从现在开始,群芳院里任何一个人都不许离开,昨夜但凡出现在这里的人,本狼主也会将名单一一列出,交给瑟姨。”轩辕琅冷声道。 柳瑟垂首,未语。 “容祁。”轩辕琅微侧身,声如寒潭。 一直站在轩辕琅背后的容祁知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于是走过去。 “十日之内,你与孔武谁能查出凶手,谁便留下,剩下的那一个,给我滚!” 轩辕琅音落之际,三楼长廊上的孔武怒声反驳,“为何叫我二人查!与本世子有何关系!” 在其身侧,曹蒹想拦来着。 可他没拦住。 轩辕琅冷笑,“说好听些是叫你二人查,说难听的你们每个人都有嫌疑!莫叫本狼主查出是你们干的,否则你们想走也要看本狼主是不是同意!” “我们不查如何!”孔武恨道。 孔武的质疑,容祁也想知道。 虽然他对云胡的死表示同情,但轩辕琅应该知道,这事儿与他无关。 昨晚酉时至今,他人在帝庄,没可能是杀云胡的凶手。 “呵!”轩辕琅笑了。 那种阴森的,幽冷的又带着些许戏虐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不查,你们就永远也别想找到孔轩。” 轩辕琅说这话时,孔轩跟他的三小只就在三楼长廊里站着呢。 “轩辕琅!你知道孔轩在哪里?”孔武怒声质问。 毕竟之前轩辕琅曾在他面前,矢口否认。 “不知。” 轩辕琅冷笑,“可这并不妨碍本狼主叫你们永远也找不到。” 容祁了然。 在莽原地界轩辕琅就是天,就是地,就是星辰,是大海。 他想让你找着谁,你就能找着谁,他想让你找不着谁,那也是易如反掌。 “琅主放心,容某定尽全力。”容祁的见风使舵,已然炉火纯青。 三楼长廊,曹蒹拱手,“琅主放心,吾等亦尽全力!” 且在轩辕琅收回视线一刻,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孔轩亦拱手,“阿三也会尽绵薄之力。” 孔武瞧了眼阿三,眼含轻蔑,“你也配与本世子一起!” 千秋直接回怼,“跟你说话了么!用你在那儿放屁!” “千秋,不许无礼。”孔轩低声喝止。 一楼正厅,轩辕琅视线回落在柳瑟身上,“十日之内若未找出真凶,你这群芳院就散了吧。” “是。”柳瑟不敢质疑,低头应道。 下一秒,轩辕琅陡然转身,拂袖而去。 整个过程凤天歌都看在眼里,以她对轩辕琅的了解,云胡必在其心里有着很重要的位置。 “你们也都听到了,从今天开始往后十天,群芳院不再开门做生意,至于群芳院能不能活下来,全赖三位。”柳瑟转身看向容祁,又看向孔武跟孔轩, “拜托。” 一场命案,群芳院生死未卜。 待众人散,容祁与凤天歌回到房间。 暂不提云胡,凤天歌将皇城之事悉数告知,庚博远是第三位智者,之前以韩章命案诬陷金翠楼的人就是他。 但最终,庚博远选择了赛金花。 二人皆已离开皇城,金翠楼现由静兰打理。 商战彻底结束,宋羽白已是她麾下一将。 容祁静静坐在桌边,一双眼如星星般眨呀眨,就只盯着眼前女子看。 百看不厌,越看,越好看! “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凤天歌蹙眉,问道。 “听到了……” 容祁有些不好意思收回视线,复又抬头,“你会不会喜欢上宋羽白?” 突如其来的质疑令凤天歌十分不解,“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太会赚钱,本世子若是女子,就会喜欢他!”容祁对宋羽白的确觊觎已久。 确切说他觊觎的是司徒胤,要不是司徒胤在最后一刻把司徒家败个干净,他早就以四海商盟盟主的身份将其揽于麾下。 “不会。”凤天歌无比肯定道。 容祁惊讶,“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那个人虽然不比宋羽白会赚钱,但他却能在我最危难时倾囊相助,在我最无助时给我力量,在我最彷徨时陪在我身边,生死之际,他会毫不犹豫把生的希望留给我,只身赴死,义无反顾,这种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男人我不喜欢,那不是傻子么。” 容祁脸颊唰的红了,“你说的那个人不,不会是我吧……” “不是你。” 凤天歌一句否定仿若五雷轰顶劈在容祁头顶,“那是谁?那是谁!” “我话还没说完呢……”凤天歌美眸微弯,“不是你,还能是谁。” 看着凤天歌眉眼间流露出来的调戏,容祁委屈,“歌儿,你欺负我……” “哪有呢,我爱你还来不及。”凤天歌一脸无辜道。 时至今日,凤天歌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眼前这个男人,当他是温玉时会给自己无尽温暖,当他是容祁时会给自己无尽欢乐。 容祁啊。 若你不负我,我便决不负你……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关键线索 凤天歌最终没有留在群芳院,而是回了轩辕琅的帝庄。 容祁虽百般不愿,却没拦着。 现在的群芳院乃是非之地,留下来对凤天歌而言未必是好。 既是轩辕琅下了死令,容祁就算再不愿多管闲事,也必要查出云胡之死的真凶。 待凤天歌离开后,容祁到后园小院里去找屈平。 房间里,容祁关了门关了窗,之后凑到屈平身边,“云胡到底是怎么死的?” 屈平瞅瞅他,“我不是说了!” “那会儿人多,有些话你不方便说正常,现在就咱们两个……你放心,本世子现在归心经第四境,外面没人!”容祁认真道。 屈平瞪眼,“你何时跃的境?” “昨夜。” “那你是如何做到连跃两境的?” “本世子抓到一支行走的人参……” 屈平没再问,实在有点儿听不下去。 “该说的我那会儿都已经说了,不过有一点,我在入云胡房间时有注意到,屋子里很整齐,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屈平认真开口。 “也有可能是凶手刻意伪装出来的假象。”容祁觉得这个线索不值得推敲。 “被子也很整齐。”屈平补充道。 容祁想了想,“凶手杀完人,又给她盖好了被子?” “你说凶手是不是很闲?”屈平就是这个意思。 容祁沉默片刻,“这就奇怪了……所以凶手是认识她的?” “很难说,或许是凶手自己的问题。” 屈平忽的搁下手中药瓶,“群芳院位于芳草街中心,云胡姑娘房间里的窗棂正对大街,如果是外来的杀手想要对云胡不利,必要走窗,以轩辕琅在莽原的控制力,凶手就算没被抓到,也一定会被人认出来。” “不可以是高手么!” “你杀人会伸出两个爪子去掐人家脖子吗?那是掐,不是拧。”屈平肃声道。 容祁微微颌首,“所以凶手当日必是从门走进去的,而且……武功不高。” “正解。” 屈平知道的,也就这么多。 待从小院离开,容祁一路沉思回到自己房间。 房门被他自外面推开,待他走进去时,分明看到曹蒹正撅在床边,铺床……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容祁都不知道曹蒹居然把床上的被子叠的那样整齐,方方正正一豆腐块! 还是一块嫩豆腐,丁点褶儿都没有! “容世子回来了?”曹蒹抻好床上薄薄一层褥单,转身朝容祁打招呼。 许是看到容祁脸上震惊,曹蒹解释,“昨夜容世子没回来,我便睡了床,今晚……” 接下来的话,曹蒹没往下说。 容祁怔了片刻,反手关门走进来,“不知曹先生棋艺如何?” 曹蒹了然,“世子想以输赢决定谁来睡床?” 容祁没有反驳,“好歹算个办法。” “那世子可要当心了。”曹蒹看似十分自信走到书柜前,将摆在那里的棋盘跟棋子端过来,搁到桌面,“吾听闻世子前段时间在大齐皇城跟御叶对战平棋,不瞒世子,在下以为,吾可胜他。” 容祁呵呵,“没想到曹先生是个中高手。” “高手算不上,我这一辈中能赢曹某的比比皆是。”曹蒹对容祁早有不满,一来道不同不相为谋,二来这孩纸完全不会尊老爱幼,同屋第一日便叫他睡床? 年轻人,真的是需要调教。 话不多言,棋盘归位,二人各自执子。 当然,在下棋之前,容祁约定了时间,半柱香。 半柱香的时间内,谁夺子多谁就赢,毕竟若真是旗鼓相当想要分出胜负只怕一夜时间都不够。 曹蒹点头同意。 容祁执白子,曹蒹撵黑子。 黑白交错间乃是一场肆意厮杀的战场,你方作罢我登场,二人在一张小小的棋盘上,斗的热火朝天。 香熏袅袅,白烟缭绕。 容祁落下手中白子后,抬头瞄了眼曹蒹,那张看似泰然的面容,额间已然渗出细密汗珠儿。 且不论二人棋艺如何,容祁每每落子都会暗自调出真气,在无形中给曹蒹施压,扰其心神。 当然,论棋艺容祁也绝对不输。 剩下的时间不多,曹蒹行子急促,出现失误。 容祁则无比精准抓住曹蒹的失误点,连续进攻之后在香烬一刻赢得多数黑子。 “曹先生承让。”容祁暗自收敛内息,起身拱手,之后走向床榻。 这一刻,容祁承认曹蒹棋艺精湛,如果公平较量,他若想赢只怕要付出比与御叶对弈时更大的努力跟毅力。 可他犯得着么! 桌边,曹蒹未动。 他落眼棋局,虽然黑子在数量上有所亏,可就整个棋局而言,下到最后他是能胜的! 然而这话叫他怎么说出口? “看来世人所传不虚,容世子果然棋艺精湛,吾不明白,世子何为没能赢了御叶?”曹蒹忍住心底不甘,起身问道。 容祁此时将将走到床边,看着床上被曹蒹叠的整齐的被褥,后脊骨飕飕的凉。 他转身,佯装镇定,“先生可与御叶对弈过?” “未曾,却是见过他与别人对弈数次,此人好胜且钻,终究不能大成。”曹蒹肃然道。 “那或许先生看到的,过于片面,御叶棋艺……我是佩服的。”容祁从不觉得御叶在对待棋艺的态度上有问题。 钻是好词儿啊! 当然,自家那位狄皇叔则不同。 曹蒹还能说什么呢,“明日继续?” “继续没必要吧,平白占着桌子不能喝茶,明日重来一局,规矩还是一样。”容祁直接坐到床上,犹豫半天才把豆腐块一样的锦被拽过来,“先生早些休息。” 攻人攻心,容祁绝对相信今晚曹蒹怕是睡不着了。 果然,待容祁拉起被子躺在床榻上,曹蒹转到靠近北墙的地铺旁边,缓身坐下来,拖下长靴之后将两只长靴端端正正摆在地铺一侧。 这个过程被容祁看在眼里,脑海里再次响起屈平那句话。 云胡的被,是被人拽过的,整整齐齐。 而且就刚刚对弈的过程而言,容祁绝对相信曹蒹并非习武之人,毫无内力可言。 这一夜,容祁也没太睡着。 如果凶手是曹蒹,那他的动机是什么? 他知道云胡是轩辕琅的人,所以杀了挑衅? 那不是传说中的智障么! 亦或单纯的见色起意? 有可能…… 端午节~快乐~~~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选择离开 远在西疆。 岚铺的生意还是那样火,每天卖出的烤串数量依旧是一百串,但实院上容岚每天都会多穿出四十串给自己。 枣红色的曲裾裙,同款颜色的短褙,无比普通的装扮配上那一脸厚厚的白色的粉。 容岚几乎着了她自己铺子的活招牌。 那些外乡赶路经过依克陶的商贩路人都不用看店铺名称,只要看到这样打扮的女人就知道同乡说的整条烧烤街里最好吃的就是她家。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容岚每天都乐此不疲的烤串,喝酒。 她喜欢这样有烟火气的日子,每天都在烟雾缭绕中感受着烤肉的香味,美酒的芬芳。 没有争斗,没有算计。 到了晚上收摊儿,她便习惯性到依克陶最有名的一处高山顶坐着,遥望夕阳。 人生不过弹指刹那,成又如何?败又如何。 得得失失,尽归黄土。 赵无极几乎每个月都会派所谓‘商贩’过来看她,这她知道。 可若哪一日那些人不再出现,她亦不会失落。 这几日又来了一拨人,但非赵国人。 哪儿的都有,每次买到精光,第二日还会再来。 断断续续七天之后,容岚终于打开她只为自己密制的烧烤料,洒向烤炉上翻滚的肉串。 “一共三十吊钱。” 铺子里,涂着厚厚一层粉的容岚将烤串装进牛皮袋,递给客人。 客人付了钱,转身提着袋子走开,脚步很急。 容岚没有停下来,她将每日给自己剩的四十个肉串一并烤好,之后起身净面。 与往日不同,她今日特别描了妆,眉如墨黛,唇色嫣红。 但也仅是如此,她便走回来坐到长椅上,拿起肉串。 可仅仅如此,这长椅上烤串的女子已倾城。 角落里,流刃付了钱,接过肉串。 他咬一口,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光亮! 这肉串的味道与前几日不同,倒是与他在世子府时给容岚烤的一模一样。 流刃忍不住探出身子,视线之内那女子亦与往日不同。 又是那么相同。 ‘等等……扶本公主起来……过来背好本公主……’ ‘我是来劫你的!’ ‘背好……’ 流刃遇到容岚时,是容岚最落魄的时候。 她失夫、丧子、终盲! 可即便是那样艰难的时刻,容岚也从没低过头,那份傲骨,那份气魄,那份洒脱。 这七国, 这天下! 容岚怕是休夫第一人,休的,还是赵国的王! 这样的女子即使涂着满脸粉,撸起袖子在那儿烤肉,也是独一无二,与众不同。 看着容岚朝自己的方向执起酒杯,流刃猛然缩退到墙后,心里就像有两把锤子在敲,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被发现了吗? 那他该不该出去? 流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身体重重靠在墙壁上。 他在庚博远那儿求了三个月的时间,第一反应就是想来西疆,他记得自己曾跟容岚提过这里,可他不确定容岚会不会在。 谁也不知道,当他在烧烤街看到容岚那一刻,激动的险些落泪。 他欣喜若狂,因为容岚将他的话记下了。 出去? 出去! 就在流刃猛然转身一刻,一只飞鸟停在对面。 看到那只乌黑,两翼带着白色羽毛的飞鸟,流刃澎湃的心仿佛瞬间沉入谷底。 他认得,那是颖川的信鸽。 接? 还是不接! 流刃紧紧皱眉,垂在两侧的手缓慢攥成拳头,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一遍遍噎喉,身体不自觉转过去,看向街上那抹身影。 那是他的向往跟期待,是他这辈子唯一想要保护的女人。 走过去吧流刃! 她就在那里! 她在等你! 最终…… 流刃猛然点足跃起,将那飞鸟握在手里。 有滴泪,落在屋檐…… 铺子里,容岚知道那个人走了。 有些失落,却没有难过。 其实从流刃出现在烧烤街的第一次,她便知道他来了。 想她容岚武功不好,轻功却是一流,尤其被流刃背了那么一大段路,那个人的内功气息,她又怎会不记得。 ‘是肉都让我吃了吗’ ‘什么?’ ‘是不是我把肉都吃了,你才会瘦成这样……’ 容岚端着手里的夜光杯,回想离别时她与流刃说的话,唇角不禁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风来花影动,风去了无痕。 你来与不来,你爱与不爱都无妨。 因为,我总会在这里…… 莽原,帝庄。 云胡的死让轩辕琅十分震怒,除了与对云胡之间的主仆情谊,还让他感受到威胁。 “狼主,老奴以为云胡之死透着蹊跷,您当真要将此事交于容祁跟孙武他们去查?”三楼露台,田伯白眉紧皱,忧心开口。 长椅上,轩辕琅目光幽冷,望向远处蔚蓝无际的海岸,“田伯觉得,是谁杀了云胡?” “这个……”田伯犹豫片刻,“以老奴之见,不会是孔武跟容祁他们,此番他们入莽原为的是寻人,哪怕是柳瑟他们都要恭敬,不管什么原因,他们都不会在莽原行凶,而且云胡素来谨慎,断不会惹上他们。” 轩辕琅片片颌首,“若不是他们,还会是谁?” “海外……海外那个人?”田伯震惊。 “让容祁跟孔武彻查此事,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对海外那人的爪牙动手,本狼主却不能。”轩辕琅说话时,握在长椅上的手,暗自攥成拳头。 “倘若真是海外那人……则说明……” “说明云胡已经发现那人的身份,也恰巧被那人发现,才会遭其灭口。”轩辕琅寒目如霜,“没想到那人的眼线,居然会在群芳院。” 对于轩辕琅的猜测,田伯表示赞同。 因在案发之后,芳草街所有帝庄暗线皆回信,那晚没有任何异常人出入芳草街。 “狼主是否想借机让容祁他们知道海外那人的存在?”田伯狐疑道。 “呵!”轩辕琅将身体重重靠在摇椅上,身体随着摇椅的晃动前后摇摆,“他不会让自己的人暴露的。” “可是……” 就在田伯欲开口时,突然缄默。 不多时,凤天歌自楼梯处走过来,“天歌有事,求见狼主。” 田伯跟了轩辕琅几十年,又岂会不知道自家狼主对凤天歌的心思,“老奴告退。” 待其离开,轩辕狼当即从摇椅上站起来,“天歌,你过来试试!” 凤天歌没试,她素来不喜欢海外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云胡之事,狼主节哀。” 听到凤天歌劝慰,轩辕琅笑的有些无奈。 “本狼主节不节哀,她都活不过来了,坐。” 凤天歌恭敬颌首,之后坐到摇椅旁边的矮椅上。 今日一更,亲们别等……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晶铁 轩辕琅见凤天歌坐下,自己也跟着坐回到摇椅上。 不过这回他姿势稍加改正,并没有懒散躺在上面,而是与凤天歌临面而坐。 旁边紫藤编制的桌几上搁着清凉的果茶,轩辕琅随手倒了一杯递给凤天歌,“你怎么没留在群芳院?” 轩辕琅神情如常,只是那双细长的桃花眼明明弯着,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笑意。 “群芳院出了人命案,我留在那里帮不上忙。”凤天歌接过果茶,似是无意摇在手里。 轩辕琅注意到凤天歌眼中一瞬间的游离,扭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这里没别人,天歌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云胡的事……” “云胡是本狼主的人,但不是本狼主的女人,怎么说……我是打小看着她长大的。”轩辕琅喝了口果茶。 茶酸,轩辕琅抿了抿唇,“不谈云胡,谈你的事。” “狼主知道我有事?”凤天歌略有震惊。 “你那么喜欢容祁,却舍得把他留在群芳院,孤身回到本狼主这帝庄,自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想求本狼主,说说看。”轩辕琅此时没有调笑的心思,挑眉道。 “狼主果然神机妙算,天歌的确有件事,想求狼主成全。”凤天歌敛眸,正色开口。 “孔轩的事本狼主帮不上忙。” “不是孔轩,是晶铁。” 凤天歌音落时,轩辕琅不禁抬头,眼中闪过一道光彩。 “所以现在与本狼主对话的,是独孤艳?” 面对轩辕琅又一次提起‘独孤艳’三个字,凤天歌也是无奈,“独孤艳亦或凤天歌,在狼主看来,有区别吗?” “区别很大。”轩辕琅摇着手中茶杯,“独孤艳为人妻,凤天歌还是一个人。” “狼主。”凤天歌重声开口。 轩辕琅笑了,“晶铁如何?” “天歌希望与狼主签订契约,莽原晶铁,尽归南无馆。”凤天歌知道轩辕琅为何提起‘独孤艳’,因为莽原有晶铁这件事,乃是她当年来时无意得知。 所谓晶铁,外表漆黑如曜石,内里坚硬如星陨,且易打磨,作为秘密武器撑膛之物最为合适。 轩辕琅不解,“那玩意虽稀罕,却似乎无甚用途,你要它何用?” “如果狼主同意,天歌愿意付出代价。”凤天歌自然不会向其透露秘密武器的事,那件事她连容祁都没告诉。 凤天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为什么我不会说,但我志在必得。 “如果本狼主不同意呢?” “但凡世物皆有价,狼主不妨开个价。”凤天歌坚定道。 轩辕琅瞧了眼凤天歌手里茶杯,“不喝一口尝尝?” “是不是天歌喝了,狼主就会同意?”凤天歌觉得,自己有时候说出的话也挺无赖。 轩辕琅未语,转眸看向远处蔚蓝大海,“晶铁并非莽原才有,海外诸岛都有类似矿石出现,你知道为什么吗?” 凤天歌摇头。 “往生卷。” 正待凤天歌想问时,轩辕琅继续道,“往生卷乃海上之物,天启时,四海皆啸,可令生者赴死,死而复生。” “可我当年来莽原时,已然看到晶铁了!”凤天歌的意思是,早在银面启动往生卷之前,就有晶铁。 “但晶铁的数量,远比现在要少。” 轩辕琅随后告诉凤天歌,自天武二十八年冬发生在莽原的那场地动之后,他在莽原其他地方亦看到那种晶铁出现。 也就是说,许多年前,往生卷亦被启动过,只是到底要往前追溯多少年,没人知道。 几十年,几百年还是上千年,没有答案。 “往生卷起,四海皆动,是以出现这种晶铁的地方并非只有莽原,这一点本狼主在海外诸岛已经得到印证。”轩辕琅据实道。 凤天歌沉默。 “但你千万别想着让四海商盟去弄那些晶铁,海外诸岛将晶铁奉若神明,断不会给你。”轩辕琅在这番话里,已经有所影射。 只是以凤天歌现阶段的见识跟思路,未必想得长远。 “所以狼主同意了?”凤天歌讶异道。 “条件是……你三年内不许与容祁大婚。” 轩辕琅的条件令凤天歌不知所谓,她怔了半晌,竟不知如何应答。 “不答应?” “狼主不会后悔吗?”凤天歌颇为震惊。 “本狼主只怕你会后悔。”轩辕琅浅笑,眼中些许期待。 三年时间,若这女人是他的,便是他的。 不是他的,便永远也不会是他的。 “一言为定。”凤天歌狠狠点头。 “但凡来莽原,你必要住在帝庄,别处不许。”轩辕琅继续道。 凤天微微颌首,“狼主盛情,天歌自不会拒绝。” “还有……” “还有?” 看到凤天歌脸上隐忍的表情,轩辕琅似笑非笑,“没有也可以,那晶铁的事本狼主就当天歌你没说过,咱们换个话题。” “狼主随便提,但不能超过三个。”凤天歌无奈道。 真的,她特别不喜欢跟不正经的人打交道,心累。 “剩下的那一个本狼主还没想好,日后想好了再提。”轩辕琅随后又道,“晶铁的事,你知,我知即可。” “那是自然。” 凤天歌承诺轩辕琅,只需轩辕琅将晶铁运到楚国在南无馆的店铺,整个过程她必会派人接应,万无一失。 事实上,凤天歌早就打算只要轩辕琅点头,她便将君无殇调离皇城,专门处理此事。 这厢,晶铁一事算是有了眉目,那厢云胡之死还是一团乱麻。 三楼雅间里,曹蒹旁敲侧击半天,终于惹毛了孔武。 “你老拿眼睛盯着本世子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那云胡还是本世子杀的?”孔武正在用午膳,被曹蒹这么盯着,半点胃口也没有了。 “世子当真……” “本世子要杀区区一个女人,还用伸手去掐?一掌拍过去脑浆都能出来!”孔武嗤之以鼻。 曹蒹想来也是,暗自把心放回肚子里,“眼下轩辕琅将此案交由我们,查出来的人可留在莽原,查不出来的那一个就要走,世子,没找到三世子之前我们可不能走!” “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孔武哼着气道。 曹蒹看出来了,孔武这是丁点忙也帮不上,于是转身。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你,给我出来 就在曹蒹欲走时,孔武忽似想到什么,唤其回来。 “对了,之前在长廊里骂本世子的那个女人叫什么玩意?” 曹蒹蹙眉,“谁?” “就是站在阿三身边那个!骂本世子放屁的那个女人!”孔武双眼瞪如牛大,想想就觉得很气。 曹蒹恍然,随即禀报,“回三世子,那打扮如小厮般的女子叫雨蒙蒙……” “啥玩意?”孔武惊看过去。 “不过也有人管她叫千秋。”曹蒹是细致之人,他在入群芳院伊始便开始留意这里每个人的动向,排除掉没有任何疑问的,唯独把阿三跟他身边的三位朋友给记住了。 阿三显然不是那位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少年的真实名字,至于他的三位朋友,似乎有好几个名字。 “千秋?她是做什么的?”孔武问道。 “听说是后厨里刷碗的。”曹蒹想了想,“世子觉得她可疑?” “本世子可没这么说!”孔武反驳。 曹蒹不解,“那世子为何无缘无故问起她?” “她讨厌!” 孔武给出的理由令曹蒹后脑滴汗,“三世子若无事,吾告退。” 见孔武挥手,曹蒹当即转身,他真是多一秒也不想呆。 有那么一刻,他当真希望自己来时与大世子约定的计划快些启动,受不了这个二百五了! 相比曹蒹,容祁亦有所行动。 得柳瑟准许,容祁此时已在云胡房间。 虽说屈平已经把案发后最初的模样还原给他,但有些细节并没有描述的那样清晰。 云胡的尸体当日便运回了帝庄,此时房间里,容祁迈着轻浅的步子,小心翼翼走到梳妆台前。 他坐下,看向眼前铜镜。 铜镜很大,周围镶着宝石,价值不菲。 这样的铜镜在群芳院里只有两面,另一面在琉璃那儿。 作为群芳院里最受欢迎的两位姑娘,云胡与琉璃时常一起在台上起舞,关系据说不错。 铜镜前,容祁抬手拉出抽屉,视线瞬间被抽屉里一支白玉簪子吸引。 那簪子通体透白,簪身以烫金雕着栩栩如生的彩凤,簪头处一朵碧色玉兰悄然绽放,且自玉兰花瓣处,坠下来几条流苏。 最引人注目是流苏下竟还荡着琉璃打磨的亮片。 就在容祁被眼前簪子吸引,将其握在手里时,房门忽的响起。 他抬头,分明看到一女子走了进来。 跟云胡相比,眼前女子的五官更偏向于海外女子,尤其是那双眼睛略向内凹,给人一种深邃之感。 “我听瑟姨说容世子在这儿,便想过来问问,世子可有线索?”眼前女子身姿曼妙,盈盈而至间,一股淡淡的味道飘乎而至。 那味道似花香,又没有花香那般浓烈。 “这簪子原本是我的,后来云胡说喜欢,我便给了她。”来者正是琉璃。 这会儿走到容祁面前,琉璃未经允许,直接将其手中簪子拿过去,细细打量,“我十年前来的群芳院,那时云胡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我也是……” 容祁没开口,由着琉璃继续道,“我们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弹琴奏曲,一起憧憬着有哪一日也能像语琴跟含冬那样……哦,语琴跟含冬是群芳院五年前最受欢迎的姑娘,后来她们被别的红楼撬走,瑟姨便将我们两个推出去,这一推,就火了。” “如此说,云胡的死,对姑娘当真是打击。”容祁起身,面向琉璃。 “整个群芳院里只有云胡与我心灵相通,她走了,我在群芳院风光的日子也就没有了。” 琉璃长叹口气,欲转身时被容祁唤住,“那簪子……” “哦!”琉璃恍然将簪子交还到容祁手里,“险些忘了……容世子,琉璃有个不情之请。” “姑娘请说。”容祁浅声道。 “求世子定要找出杀害云胡的真凶,让凶手以命偿命!”琉璃美眸如冰,寒声开口。 容祁点头,“定会。” 琉璃微微颌首,朝容祁俯身,“那我在这里,先行谢过世子!” 待其离开,容祁一头雾水,琉璃到底干什么来了? 正值未时,阳光正烈。 容祁下意识朝阳光方向举起手中玉簪,坠在流苏下的琉璃碎片轻轻摇摆,闪烁出夺目光彩。 忽的,容祁恍然想到一件事。 刚刚琉璃进门之前,他似乎在这簪子上同样嗅到一股味道。 与琉璃身上的味道一样…… 当日轩辕琅只叫容祁跟孔武查探凶手,孔轩也吭了声。 是以这会儿房间里,孔轩与他的三小只,也在分析案情。 一般这种动脑的事情,血屠基本不参与。 “主人,属下觉得是情杀。”墨瞳一本正经道。 孔轩转眸,“何以见得?” “这种风月场所,死的又是女子,除了情杀还有更好的解释吗?”墨瞳反问。 孔轩摇头,“云胡姑娘洁身自好,之前亦未听说与人有过纠葛,当排除情杀的可能性。” “那就是仇杀,妒忌也是仇!”千秋怀疑的对象是琉璃,因为之前她从后厨出来经过琴房时听到过她们争吵,“但凡这种地方,头牌只能有一个!” 孔轩想了片刻,“似乎琉璃姑娘并非看重名利之人。” “那……” 就在千秋欲反驳时,房门突然被人踹开。 四人闻声齐刷刷看过去。 嗯,因为动静太大,睡了半天的血屠也醒了。 “谁是雨蒙蒙!” 一声喝,千秋原地爆炸! 要说此刻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孔武。 “我是,咋的!”千秋腾的站起来,眉峰倒竖,美眸充血。 她用多长时间来抚平的创伤,瞬间被孔武活生生撕开。 雨蒙蒙,特么还红艳艳呢! “昨天是不是你骂了本世子?” 孔武身材魁梧立于门口,一个人堵住了一扇门。 千秋没听清楚,看向墨瞳,“他曰的什么?” “他问你昨天是不是骂他了。”墨瞳据实道。 千秋忘了,看向孔轩,“主……阿三,我昨天骂他了?” 孔轩一脸无奈,“就告诉过你待人要谦恭有礼……” 眼见孔轩起身面前孔武,就要鞠躬,千秋一把将其推回到座位上,扭头插腰,“我就是骂你了,你想怎样!” “你,给本世子出来!”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孔武受伤 孔武音落一刻,墨瞳跟血屠几乎同时站起来。 “你们都坐下,没听到人家只叫本大小姐一个人么!”千秋长的很漂亮,就是骨子里透出的豪迈跟霸气让人很难将她跟女人二字联系在一起。 如果说群芳院里的姑娘们都是水做的,千秋可能是铁打的,特别能扛事儿。 许久前师傅还活着,他们三个还在干架的路上狂奔的时候,千秋曾自己偷偷开小差劫富济贫了一回,结果富没劫着,反倒叫人家抢了自己身上仅有的二十两银子。 那二十两是师傅给他们每人一个月的口粮,千秋硬把这事儿扛下来谁也没说,整整吃了一个月的土。 这会儿孔武已经转身离开房门,千秋二话没说,大步流星走出去。 长廊上,孔武一身威凛站在千秋对面,双眼怒瞪,“你敢骂本世子,就要承担后果!” 千秋从来也没把孔武当回事儿,整个身子直接靠在长廊上,单脚点地,左臂搥着栏杆,右手叉腰,“冒昧问一句,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孔武皱眉,“本世子脑子没问题!” “没问题?那都是昨天的事儿,你当时干嘛吃去了?这反应够长的!昨天吃的屎今天才品出味儿来!就这你还敢说你脑子没问题?”拿孔轩话说,千秋身上除了没有女人的任何特质之外,嘴还特别损。 “你这泼妇!”孔武动怒,额头青筋骤然鼓起。 千秋看出来了,孔武这是要动手啊! “你来!”千秋朝对面孔武勾勾手指。 孔武岂会怕她,迈大步走过去,脸上仍是一副轻蔑不屑跟愤怒鄙夷之态。 近在咫尺的距离,千秋抬起头,看向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的孔武,“你说谁是泼妇?” 孔武怒指,“说的就是你!” 千秋突然笑了! 笑的跟一朵花一样! ‘噗嗤—’ 银光闪过,一柄锋利小刀正戳进孔武左肩。 如果不是孔武情急之下猛然后退,此刻那把小刀定会洞穿左肩。 “你……” 孔武真是做梦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人竟然敢朝他动刀子? 千秋插完刀后,撒丫子跑回屋里,‘砰’的把门关上。 房间里,墨瞳跟血屠看见了。 此刻他二人皆不可置信看向千秋,“你拿刀扎他干什么?” “你们没看到他要动手么!”千秋也害怕,视线绕过二人看向其背后站着的孔轩,“主人,你说他武功很厉害?” 彼时因为墨瞳跟血屠堵着门口,孔轩啥也没看到,这会儿听到二人质疑,孔轩急匆走到前面,忧心不已,“你伤了他?” “插了他一刀。”千叶据实道。 孔轩震惊,“你没受伤?” “没有。” 面对眼前毫发无损的千秋,孔轩记忆,瞬间回到幼年时。 那时他亲眼看到比他也大不了几岁的孔武,徒手杀了一头野猪。 “让开一下。” 孔轩想要打开房门,却被千秋阻止,“不行啊!他还在外面……” “他若想进来,你挡不住。”孔轩最终把千秋推到旁边,拽开房门。 四人几乎同时探头出去,长廊里空空如也。 孔武不见了…… 午时过后,屈平在给后园的蘑菇浇完药液回到小院,容祁拿着之前从云胡那儿看到的玉簪,交给屈平。 依着容祁的意思,他怀疑琉璃。 他把自己到云胡房间里的过程一五一十重复一遍。 他先入房间,看到玉簪,那时他便隐约闻到玉簪里有一股淡淡的味道。 紧接着琉璃进来,从他手里拿过玉簪,而琉璃身上的味道与那玉簪上面的,十分相似。 此时,屈平正手握玉簪仔细端详,不时拿出桌边瓷瓶,将里面粉末撵出来洒在玉簪上。 “怎么样?”容祁问。 屈平吹净玉簪上的粉末,“这种味道很像是观音柳,据我所知,观音柳与桂枝、沉香混合,有安神之效,可它们混合之后又不会是这个味道……” “它跟谁在一起有毒?”容祁直截了当道。 屈平不解,“单凭这只玉簪,你就怀疑琉璃?” “假设琉璃是凶手,这簪子上的味道是引线,琉璃必是怕本世子顺着这条线查到什么,故将簪子拿过去,届时她可辩解这簪子上的味道是后沾染上去的,而那晚她确有不在场的证据。”容祁肃声分析。 屈平想了想,“如此她还真有可疑。” “只是动机到底是什么,本世子还没想到。” 容祁音落时,外屋房门传来吱呦声响,待他抬头,见柳瑟浅步走了进来。 “好巧,容世子也在。”柳瑟行至桌边,坐到桌边剩下的那把椅子上。 容祁多识趣,“瑟姨你坐,我还有事,先走了。” 屈平在这一刻望向容祁,无比清楚表达了他想要其留下来的迫切愿望。 某人视若无睹,朝柳瑟拱手后,离开小院。 房间里一时无声,屈平只低头摆弄手里玉簪。 “这是云胡的?” “嗯,是云胡姑娘的。”屈平强作镇定,点头应声。 “云胡在这群芳院的时间比我还要长……她生在这里。” 柳瑟看着那支玉簪,目光有些失了焦距,“还记得我初来群芳院时,她只有八岁,跟别的小女孩儿不一样,她有着超出她那个年纪不该有的乖巧懂事……所以柳瑟有个不情之请。” 听得出柳瑟声音中的感伤,屈平抬头,“柳姑娘尽管直言。” “求先生务必助容世子查出杀死云胡的凶手是谁,柳瑟感激不尽!” 眼见柳瑟起身欲跪,屈平登时撂下玉簪绕过去,“柳姑娘万勿如此!” 屈平只是下意识伸手,却没有成功阻止柳瑟跪下去。 “柳瑟在此,拜谢!” 柳瑟起身之后,没有看向屈平,而是托词还有事,转身离开。 但屈平看见,柳瑟哭了。 这一刻,屈平的视线落向了桌上玉簪…… 因为云胡的死,莽原众人一时间也没人去管孔轩在哪里,多少有些一团乱麻的意思。 反倒是皇宫里的形势,出乎意料的喜人。 太子与皇后反目已成不争的事实,而造成这种局面的始作俑者,正在御花园那座临湖的凉亭里闲谈……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实力不允许 这座凉亭的位置本来就十分隐蔽,加上垂柳荫荫,柳枝千条,所以哪怕是白天也很少会有人注意到这里。 亭下,偌大碧湖波光如银,偶有锦鲤跳跃,溅起细小的水花。 凤余儿洒净掌心鱼食,扭头看向锦葵,“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世上有巫族。” “是呵,在世人眼里,巫族已经是很久远的存在了,不过还是有的。”锦葵身体紧靠栏杆,双手握在上面,目光落向碧湖里无比欢快跳动的锦鲤,“在宫里头呆了许多年,从来没有注意到这里。” “所以,你的父亲是巫医之后,好羡慕。”凤余儿与锦葵一般,望着水中锦鲤,真诚道。 锦葵苦笑,“如果不是巫医之后,父亲也不会遭灭顶之灾,有时候福祸真的很难预料。” “是,就像我的母亲,如果不是刚好在凤府里做丫鬟,刚好遇到凤炎喝醉……”凤余儿低下头抹过眼角一滴泪,“我不后悔自己做的那些事儿,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 锦葵转眸看向凤余儿,“我也是。” “你的仇比我的仇更深,也更难报,之前是你跟长姐帮我报了仇,这次轮到我来帮你们。”凤余儿迎向锦葵的目光,每个字都说的异常坚定。 “我其实……没帮你什么……”锦葵打从一开始,看的便是凤天歌的面子。 “如果没有你,有些事就算长姐想帮我也是鞭长莫及,锦葵姐姐的好,余儿都记在这儿了。”凤余儿指了指自己胸口,“永世不忘。” 锦葵一直都知道凤余儿是个精明的,能忍的。 过往与眼前女子打交道,她都有在心里提醒自己要谨慎,可在知道凤余儿母亲的遭遇之后,尤其是凤余儿幼年的苦痛,她无端生出同病相怜的心思。 锦葵不似凤余儿时间充裕,于是先行了一步。 凉亭里,凤余儿默默坐在石凳上,望着碧湖。 “娘娘,你还在等人吗?”一直候在外面的意云踪见其坐了许久没有出来,小心翼翼走进去。 凤余儿深吁口气,收回视线,“你觉得,锦葵信我吗?” “信啊!不然她怎么敢把娘娘写的那些名字告诉给皇后。”意云踪一直坚信这一点。 凤余儿摇头,“我说的不是这种信任……我说的是……你觉得她有没有把我当知己。” 意云踪想了想,“有!” “何以见得?” “她把自己的身世都告诉给娘娘,足见对娘娘的信任,毕竟锦葵的身世跟奴才不一样,奴才的身世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锦葵的……应该没几个人知道。” 平日里看似呆呆萌萌的意云踪,这翻解释却是说到凤余儿心里。 是了,如果没有意云踪的分析,凤余儿真的不知道。 因为,她也把自己的身世说给锦葵了,然而在她心里,锦葵依旧是棋子。 一枚以命换命的棋子…… 宫外,柴府。 自从庚博远发配之后,柴怡收到颖川密信,令其蛰伏,待命。 柴怡对这样的安排毫不在意,现如今于她而言,如何让自家兄长彻底忘记谢如萱才是重中之重。 虽然她搅了大婚,可她知道,自从谢如萱调去雀羽营,自家兄长几乎每日都会偷偷过去看一眼。 这让她很不高兴。 她的哥哥,心里只能有她。 “赵嬷嬷,听说项晏调走了?” 柴怡这两日总是在想,该用什么方法才能让兄长看清谢如萱‘浪当’的真面目,原本她将目标锁定项晏,因为这样合情合理。 “回小姐,项晏确是被调走了,听说调去边陲,一年半载怕是回不来。”赵嬷嬷据实道。 铜镜里,柴怡抬手抚过自己左脸自耳根后面往外延伸的那条淡淡的暗红色痕迹,那条痕迹似乎比之前又长了一些,可自从上次之后,她并没有再用过换脸术。 如今这条痕迹,要涂很厚的粉才能掩盖。 “那怎么办……本来还给把他们生米煮成熟饭呢。”柴怡有些惋惜道。 赵嬷嬷不解,“小姐之前不是已经叫少爷听到那些不该听的了吗?” “可那到底是假的,就凭项晏那么痴情,若真与谢如萱发生关系,断不会做逃兵。”柴怡不停往脸上敷粉,她不能叫兄长看到自己脸上的痕迹。 “那小姐打算?”赵嬷嬷试探道。 “呵!既然项晏不在,那就随便哪个男的吧!”柴怡稍稍前倾,仔细看过自己涂粉的地方,算是满意,“药买了?” “小姐放心,买了。” “对了,苗疆还没有消息吗?算算时间,御叶他们早该到了吧?”柴怡挑眉道。 “回小姐,咱们在苗疆的眼线一直没有回信,也联系不上,老奴怕她们……”赵嬷嬷欲言又止。 柴怡猛然扭头,目光阴蛰,“凶多吉少?” “否则不可能一个也联系不上……”赵嬷嬷如实开口。 柴怡深吸口气,转眸看向铜镜,勾起唇,“好在……她们就算是死,也不敢把本小姐供出来。” 哪怕只是看到铜镜里的样子,赵嬷嬷全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别人不知,她到知道。 她家主子,心狠的让人害怕…… 夜里,群芳院。 三楼雅间,容祁与曹蒹的对弈又一次开始。 正如容祁猜测那般,昨晚曹蒹几乎一夜没睡,他反复琢磨那盘棋局,总觉得自己在某一步如果换个走法,定能多吃一枚白子。 “曹先生以为,云胡是谁杀的?”虽然容祁现在怀疑的目标是琉璃,但对于曹蒹的怀疑,依旧存在。 “很难说,世子今日去了云胡房间,可有线索?”曹蒹执黑子,落向棋盘。 容祁随后落子,“有也不能告诉你啊!” 曹蒹脸色微变,“那世子又何必与我谈论这件事?” “碰碰运气。”面对曹蒹变脸,容祁面不改色心不跳,“今晚还是本世子睡床。” 曹蒹心绪难平,“未必。” “嗯,本世子未必睡,但我睡与不睡,床都是我的。”容祁落子速度极快,佳人在狼侧,他真是好不放心。 可在曹蒹看来,这是挑衅,是炫耀! 这般不给人思考的时间是彻头彻尾的无赖行径! 然而实际上容祁并没有阻止曹蒹思考,催都没催一句。 只能说容祁也想低调,可是实力不允许……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真凶 夜已深,硬是被轩辕琅拉到三楼露台看星星的凤天歌终于回到自己房间。 对于轩辕琅的‘无事献殷勤’,凤天歌丝毫没往心里去。 她记得慕容情说过一句话,轩辕琅对女人好是本能,就像猫见到老鼠,不吃也想玩。 凤天歌私以为,慕容情真是把那个男人看的很透了。 回到房间的凤天歌毫无睡意,离开皇城许久,皇城方面的动向自有静兰飞鸽传书相告,朝廷无事,鱼市无事,宫里头太子与皇后的关系因为死了几个人变得极度恶化。 虽然静兰在密件上没有提到原因,但对于北冥渊跟顾紫嫣关系的恶化,凤天歌私以为当有凤余儿的手笔。 想到自己这位庶妹,凤天歌心疼。 凤天歌扪心自问,她对凤余儿没有亲情,突然出现的这样一位庶妹,在此之前甚至听都没的听说过,何谈亲情? 但在她心里,凤余儿依旧有着十分重要的位置,就算不比苏狐他们,但也绝对不差。 她一直都记得凤余儿在看她时,眼中那份浓烈的期待跟渴望。 凤余儿,在乎这份‘亲情’。 只是,凤染修在银面心里,也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她不想凤余儿对凤染修下手,可她又无比清楚,凤余儿的执念有多深…… 这时,房门微动。 凤天歌敛尽思绪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光彩。 随着房门吱呦开启,在看清来者时凤天歌眼中又毫不掩饰流露出淡淡的失落。 “看到本狼主不开心?” 轩辕琅身着明黄色绣着紫色团纹的长袍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盘中有糕点,有水果,还有两杯果酒。 “天歌没有不开心。” 但也绝对谈不上开心。 “长夜漫漫,我们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古语有云,生时何须久睡死后自会长眠,天歌你说是吧?”轩辕琅将手中托盘搁到桌面,抬手甩了下长袍落座,笑对凤天歌。 凤天歌仔细品口这句‘古语’,倒也觉得没什么不对,“狼主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轩辕琅将托盘里的酒杯递给凤天歌,“这世上怕只有我知道你是谁,你该珍惜。” “狼主的想法真是与众不同,如果不是无可奈何,天歌觉得杀人灭口才是我对狼主应该有的态度。” 凤天歌很想质问轩辕琅,她才刚从露台回来没有半柱香的时间,长夜是漫漫,可我不想跟我在一起! “独孤艳你这样说话好伤人心啊!”轩辕琅手执酒杯,惨兮兮的看过来,“为了抚平你给本狼主心里带来的创伤,陪本狼主喝一口如何?” “只要狼主不再提‘独孤艳’三个字,天歌可以一干。” 凤天歌不喜欢面对轩辕琅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她有时候会因为轩辕琅的称呼,恍惚自己的身份。 未及轩辕琅开口,凤天歌已然干尽杯中酒。 看着眼前的凤天歌,轩辕琅摇了摇酒杯,“本狼主怎么忘了,你上辈子酒量不俗。” 不叫‘独孤艳’就拿‘上辈子’代替,凤天歌忽然有种干脆找容祁过来,一起弄死轩辕琅得了。 凤天歌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堵住嘴,她暂时不想说话。 “之前本狼主入大齐皇城时,看到她了。”轩辕琅举杯,抿了口酒,浅笑道。 即便轩辕琅没说名字,凤天歌依旧猜得到,“那件事天歌要谢狼主手下留情。” “那件事你还真不用谢本狼主,我是给慕容情面子。”轩辕琅伸手从托盘里揪了粒葡萄搁进嘴里,“不过她也真是敢啊,本狼主对外宣称她因病而亡,她竟然直接跑到大齐刑部公堂替你解围,你说她有没有把本狼主放在眼里?” “可能没有。”凤天歌如实回答。 听到凤天歌的话,轩辕琅微怔,随后笑道,“是呵,她若把本狼主放在眼里,又岂敢把廉庄扣在这帝庄半个月,日夜缠绵直至怀上孩子,那半个月廉庄可是辛苦了。” “狼主在怨?”凤天歌抬头问道。 轩辕琅摇头,“为什么要怨?本狼主很高兴她能这样,如此我便少了些愧疚之心。” 凤天歌以为自己听错了,轩辕琅居然还有愧疚之心? “本狼主为莽原娶她,却从来没有爱过她……前段时间听说她又生了一个女儿,廉庄甚是喜欢,听说因为哄女儿还把儿子给弄丢了,差点儿没让慕容情给打死……廉庄那个闷葫芦,这辈子怕是栽在那女人手里了。” 轩辕琅看似替廉庄抱怨,可凤天歌听得出来这里面有欣慰,跟祝福。 就在凤天歌欲开口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狼嚎! “什么声音?”凤天歌狐疑道。 轩辕琅侧耳听了听,“没什么,不过是本狼主昨日新养的一头狼与原来那三只不合群,打着呢。”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凤天歌总觉得哪里不对,“狼主不出去看看吗?” “不用。”轩辕琅毫不在意开口,“我们继续聊,聊到哪儿了?” 凤天歌,“……” 随着外面的狼嚎声渐渐消失,凤天歌便也没去在意。 将近子时,群芳院三楼雅间里,孔武正在给自己换药包扎。 只要想到白天被千秋扎的那一刀,孔武就忍不住扇自己一个大嘴巴。 傻了吧唧的! 他当时干啥呢? 明明那女人不会武功,毫无内力,咋就让她给戳了? 泼妇! 母夜叉,母老虎! 孔武越想越窝火,干脆扔了手里白纱,自己坐在那里生闷气。 忽然,外面传来嘈杂声。 是琉璃。 琉璃在练琴房里晕倒,被人发现后直接抬去后园小院。 姑娘们本就无事可做,加上云胡的死,这会儿琉璃晕倒,她们就都跑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子时的小院,人满为患。 屈平坐在床榻边,抬手叩住琉璃手腕,为其把脉。 旁侧,柳瑟面露忧色,“琉璃没事吧?” 屈平沉默片刻,抬手,“并无大碍,当是这几日过于操劳,气血不足导致短暂昏厥,且让她休息一下就会有所缓解……” 就在屈平想要推着轮椅离开时,视线忽然落向琉璃腰间的香囊。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把狼吃了 屈平原本转开的轮椅,再次回到床榻旁边。 柳瑟蹙眉,“怎么?” 屈平没有回答,而是伸手解下琉璃挂在腰间的香囊,之后打开,轻嗅。 “这香囊怎么了?”柳瑟狐疑问道。 屈平看着手中香囊,半晌后抬头,声音微沉,“琉璃有头疼的旧疾?” 柳瑟点头,“这是琉璃自小就有的毛病,整个群芳院的人都知道,也亏得这香囊里的药渣,现在琉璃的头痛症偶有发作,却不严重。” 依着柳瑟的解释,这香囊里的药渣是位有名的大夫配的方子,琉璃自小挂在身上,药渣味道不浓,不过对于治疗头痛症却很好用。 “琉璃晕倒,不会与这香囊有关吧?” “这是很好的药……”屈平敷衍回答之后,将香囊挂回到琉璃腰间,“诸位放心,琉璃姑娘明早就会醒过来。” 既是得了屈平的话,柳瑟便放心叫人将琉璃抬回到自己房间。 待所有姑娘们离开小院,屈平突然凭空喊了一声,“雷伊!” 是的,是雷伊! 自从被轩辕琅放回到容祁身边,雷伊一直隐在群芳院的屋顶,身上已经长了草。 以往那么渴望自家主子彻底忘掉‘雷伊’的雷伊,现在巴不得他家主子能想起屋顶上还有他这么个人存在。 结果…… 他家主子居然接连跃境,武功回到巅峰时期。 于是,他从身上长了草,变成了一根草。 此时房间里,屈平叫雷伊下来,是想让他即刻去帝庄把容祁给找回来。 云胡之死的凶手,找到了…… 长夜漫漫,距离帝庄数百米的长龙海岸,燃起了篝火,飘起了浓烟。 烟雾缭绕间,一股烤肉的香味乍起。 容祁双膝盘坐在篝火旁,双手转动搭在篝火上的粗木棍,棍子上烤着一只…… 狼。 除了正在烤的那只,篝火旁边还趴着两只…… 死狼。 彼时容祁在下赢曹蒹之后并没有睡床,而是直接从窗户跳出去,赶来帝庄。 然而他想见凤天歌的迫切愿望却被三只巨型猎狼给破坏了。 帝庄内里结构复杂,容祁翻来翻去发现,他只能从一楼正门进去。 别问露台为啥不能,轩辕琅那个混蛋居然在露台外面罩了一层精铁细网,白天把网拉起来,晚上再放下。 容祁也不知道轩辕琅这帝庄藏着宝藏还是咋的,守的这么严! 既然只有一个入口,容祁完全没有别的选择。 于是,惊动了院子里一到晚上就放出来的三头猎狼。 容祁是好欺负的么…… 最先发现猎狼不见的是田伯,最先发现长龙海岸那簇篝火的也是田伯。 田伯即刻将此事禀报给轩辕琅。 轩辕琅心道不妙,当即冲出帝庄。 且等他赶过去的时候,篝火未熄,上面架的狼肉正好金黄色。 他能怎么办? 他除了坐下来吃还能怎么办……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轩辕琅带着两头死狼正气势汹汹往芳草街去时,迎面碰到柳瑟派过来请他的人。 云胡一案,解了。 群芳院,一楼大厅。 与那日发现云胡死时相同,眼下所有人皆被唤到正厅,包括孔轩跟孔武他们。 因为之前戳了孔武一刀,千秋几乎尽最大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整个人躲在血屠跟墨瞳身后,别问她当初的勇气去哪儿了。 主动挑衅跟被动反击还是不一样的。 孔武受伤这个事儿,曹蒹知道。 但不是从孔武嘴里知道的,而是听群芳院的姑娘们说的,且等他去问时,孔武只道根本没有这回事! 如此,曹蒹又有什么理由去找千秋理论? 此时,一楼大厅的气氛有些压抑,包括琉璃在内的姑娘们皆站在一起,柳瑟挡在她们面前,看向容祁,“世子说已经找到杀害云胡的凶手,为何不说?” 柳瑟对面,容祁站在屈平旁边,恭敬开口,“瑟姨莫急,这案子乃轩辕狼主特命吾等查出真凶,眼下真凶既已找到,本世子自然是要等狼主来了,才好把凶手交出来。” “那你也不用那么早把我们叫起来,梳洗什么的倒是无所谓,琉璃身子还虚着呢!”有姑娘开口埋怨。 “你们且少安毋躁,我已经派人去请狼主,相信狼主……” 柳瑟话音未落,群芳院的门已然被人推开。 轩辕琅阔步而入,视线于众人之中一眼锁定容祁,平日里细长的桃花眼此时已经瞪到几乎满月形状。 那三头狼,他养了十几年! 如果不是容祁,他能吃? “容祁拜见狼主。”容祁毫不在乎轩辕琅目光凌迟,只管恭敬施礼。 如果不是云胡之死更为重要,轩辕琅现在就要容祁给狼偿命! “柳瑟拜见狼主。”柳瑟见状亦施礼,在其身后的姑娘们皆俯身。 轩辕琅视线自容祁身上收回,“瑟姨,你派人告诉本狼主云胡一案已破,凶手呢?” 柳瑟闻声,看向容祁。 “回狼主,凶手就在大厅之内,在我们之中。”容祁一袭白衣,挺身而立,视线扫过厅内众人,最后落到屈平身上。 众人大惊。 屈平意会般推着轮椅行至正中,且自身前取出一只发簪,“这只玉簪是云胡姑娘的,经我验证,此玉簪簪身当以观音柳、桂枝、沉香三味药材混合的药液浸泡过,有安神之效。” 这时,人群里传出声音,“云胡经常失眠倒是真的……” “所以这只发簪本身并无问题,有问题的是与它中和的水蓼跟赤芍。”屈平音落时,柳瑟美眸骤冷。 看到柳瑟质疑的目光,屈平微微颌首,“水蓼跟赤芍再加地骨混合的药渣混合在一起,有预防头痛症的作用,且十分奏效。” 屈平说到这里,原本还叽叽喳喳窃窃私语的姑娘们突然停下来。 厅内一片沉寂,容祁上前一步,“琉璃姑娘,在下可否借你腰间香囊一用?”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琉璃身上,唯独孔武。 孔武却是看向千秋。 可巧的是,千秋也在看孔武。 四目相视,千秋猛的挥了挥拳头,之后藏到血屠后面。 孔武皱眉,那个傻女人在干什么? 千秋啥也没干,就是防着孔武突然害她。 第一千一百章 琉璃死了 听到容祁点名,琉璃脸上并无慌张。 她低头,动作缓慢解下香囊,却没有交给容祁,“奴家这香囊里的确装有水蓼、赤芍跟地骨,可这玩意奴家戴了十几年,怎么,这是戴出事儿了?” 琉璃不给,容祁也不会强要,“的确是,抛开地骨,剩下两味药材若与观音柳、桂枝、沉香三味药材混合在一起,轻则成痴,重则丧命。” 容祁音落,厅内顿时响起一阵唏嘘。 “这不可能!琉璃才不会杀云胡,她们是最好的姐妹!”姑娘们当中,有人发声。 “就是!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不知道有多好!” “容世子,这次你可猜错了!” 柳瑟猛然转身,“你们都闭嘴!” 待厅内安静,容祁继续道,“云胡遇害之前,可是与你一起在舞室练舞?” 琉璃没有反驳,“确是,那又如何?” “练舞的时候,她是不是摘了这只玉簪?” 容祁弯腰,从屈平手里拿过玉簪子,“而你则将她摘下来的玉簪搁进你的香囊里,如果本世子没猜错,那晚你香囊里的药渣,少了一味地骨。” “世子亲眼见到了?”琉璃不反驳,但也没有承认。 “姑娘莫急,且听本世子把话说完,药理有相生相克之说,云胡这只被观音柳、桂枝、沉香混合药液浸泡过的玉簪,倘若遇你香囊里的水蓼跟赤芍,会成剧毒,此毒会让人产生幻觉,在幻境中挣扎而死,云胡便是中了此毒,才会在幻境中做出掐死自己的行径。” 旁边,屈平补充,“此毒会导致中毒者腰部以下麻痹,所以云胡姑娘身上锦被并没有在挣扎中踹开的痕迹。” “那又怎么样呢?”琉璃由始至终都非常平静,丝毫惊慌也无。 容祁也并没有因为琉璃的镇定而有任何彷徨,“前日午时,本世子入云胡姑娘的房间,找到这枚玉簪,当时这枚玉簪上的味道虽然散的七七八八,但还是有的。” 琉璃不语,由着容祁继续道,“随后姑娘入房间,自本世子手中取过玉簪,容某起初还以为姑娘是想为簪子上的味道开脱,原来不是,姑娘在入房间之前,可用地骨浸泡的水,净手了?” 屈平插话,“地骨,刚好是这种剧毒的解药。” 就是这么神奇。 “姑娘之所以从本世子手中拿过玉簪,是想以地骨中和掉玉簪上的剧毒,当时本世子没闻出来味道有什么不一样,所以无从发现。” 屈平再插话,“如果是我,应该能嗅出不同,而且此毒须与肌肤接触一个时辰的时间方能令人中毒。” 在场之人,似乎都已听出端倪,但也都有一个问题。 琉璃问出了这个问题,“世子凭什么断定我的香囊,偏在那晚,少了地骨?” “前日姑娘香囊里少了地骨,导致香囊里只剩下水蓼、赤芍两味中药,这两味中药放在一起会导致眩晕的后果。”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巧合,在场之人已然有大部分相信容祁的推断,就只差证据。 于是容祁一声令喝,雷伊现身。 “姑娘可否叫我的人,去你房间里搜一下?”容祁开口时看向柳瑟,“烦劳瑟姨一起过去,作个见证。” 柳瑟此时的脸,已经阴沉到极点。 她似无法接受琉璃就是凶手的事实,“好。” 待雷伊与柳瑟走上二楼,一楼厅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已经有姑娘开始与琉璃保持距离,却也有一些姑娘坚定站在琉璃后面。 而此时一直站在孔武身边的曹蒹,心情十分复杂。 应该说整个群芳院,他是鲜少几个不愿容祁查出真相的人。 因为只要容祁查出真相,他们就要滚了啊! 时间突然变得十难熬,琉璃却只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盯着容祁。 容祁则坦然视之,直到雷伊跟柳瑟从二楼走下来。 此时雷伊手里正攥着三个用白绸缝制的包裹,包裹里是一个个用白纱缝制的小袋子,里面刚巧就是容祁所说的水蓼、赤芍跟地骨。 “雷伊,你且当着众人的面查一下,水蓼多少袋,赤芍多少袋,地骨多少袋!” 雷伊得令,正欲动手时琉璃抿唇,“不用查了,地骨多了一袋。” 众人闻声,大惊。 “琉璃!”柳瑟震惊。 “是我杀了云胡,世子推断的,分毫不差。”琉璃迈着轻浅的步子走向容祁,“世人皆道楚国世子终日游手好闲,游戏人间,今日得见,世人也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姑娘谬赞。”容祁微微颌首。 “没有,奴家没想赞世子,奴家只想说世子当真是足够阴险,或者……世子与鬼医,都够阴险。” 未及容祁反驳,琉璃又道,“奴家承认,云胡玉簪里的三味中药与奴家香囊里除了地骨的两味中药混合,的确是剧毒,奴家也是凭这个害死的云胡,可地骨是剧毒的解药,纯属无稽之谈,还有水蓼跟赤芍在一起会致奴家眩晕,这都是假的吧?” 面对琉璃的质疑,容祁无力反驳。 嗯,都是假的。 “世子这般说不过是想攻心,一来让在场之人相信琉璃入云胡房间拿取玉簪,跟奴家昨晚晕倒都非偶然,再引出地骨多出一袋,这样总比世子直接告诉在场所有人地骨多出一袋是你唯一的证据更加令人信服,对吗?” 这次轮到容祁不再反驳,“ 是。” 琉璃笑了,“世子胜了,我认罪。” 大厅内突然就跟炸开锅一样,那些姑娘们不可置信看向琉璃,“为什么?” “是啊!琉璃你为什么要杀云胡,整个群芳院你们不是最要好?” “就是!她当初还救过你!” 眼见有姑娘冲过来,琉璃突然自袖内掏出匕首,搥在自己胸口,“你们都别过来!” “琉璃!” 柳瑟终于从震惊中缓过来,大步走到琉璃面前,“你为何要杀云胡?” 面对柳瑟的质问,琉璃笑了, “为什么……瑟姨,我还记得那一次,云胡为了救我被那个男人一刀刺中胸口险些死了……你为了给我们讨回公道,直接拿刀把那个男人杀了,你也受了伤……为什么……别问了吧,这条命,算我还给云胡的。” 匕首猛然刺入,琉璃面带微笑倒仰下去。 死在了血泊里……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孔武挨打 琉璃死了。 厅内众人看着那具倒在血泊里的尸体,直到最后也不明白琉璃为何要杀云胡,但事实却是如此。 与琉璃相距最近的人是容祁,他未出手,是因为哪怕轩辕琅站的远,那厮若想留下活口也是易如反掌。 轩辕琅未动,便意味着他就算阻止琉璃,也不会改变琉璃的命运。 对面,柳瑟颓败走过去,身体支撑不住般跪在地上,看向琉璃,无声落泪。 在其身后的姑娘们没有一人叫好,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痛苦跟惋惜。 这样的结果,谁也没想到。 又谁也改变不了。 “既然凶手已经找到,此案便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轩辕琅,沉声开口,“念在琉璃有悔过之心,瑟姨,将其好生安葬。” “是……”柳瑟哽咽回道。 得轩辕琅的令,柳瑟即叫人将琉璃的尸体抬下去,而此时聚在正厅的人却没有散。 容祁上前一步,朝轩辕琅拱手,“我记得狼主曾说过,谁破案,谁留下,剩下的那一个……滚。” 容祁这话不假,彼时在场之人全都听到了。 这会儿一直沉默的曹蒹不干了,“狼主明鉴,吾亦查到线索直指琉璃,只是被容世子捷足先登!” 容祁回头,“曹先生说这话……怎么那么不要脸呢。” 曹蒹这个时候也懒得与容祁打嘴仗,“狼主明鉴,吾查到琉璃与云胡曾爱上一个男人,当初二人为了彼此之间的友谊,双双拒绝那个男人,就在几天前,那个男人又在芳草街出现过!那男人找过云胡!” 曹蒹的话,刚好解开众人疑惑。 情杀。 容祁略惊,他也暗地里查过这条线,可是没查到,“曹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有时候只差一步,差的就是整个人生。” 曹蒹真想骂人,但他忍了,“狼主,刚刚若非琉璃突然认罪,吾是要开口的。” 见轩辕琅始终没说话,孔武皱眉。 就在孔武欲上前时,轩辕琅却是看向容祁,“味道不错。” 没别的,轩辕琅只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走了。 曹蒹不解,看向容祁。 容祁解啊,他特别清楚轩辕琅最后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只是他没想到,轩辕琅居然吃了他烤的狼肉? 养了那么长时间,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这个畜牲! 后来容祁在问轩辕琅这件事的时候,轩辕琅的理由简直无可挑剔。 ‘本狼主要跟我的狼,融为一体……’ 既然轩辕琅没有开口撵人,曹蒹就权当是这一关过去了。 尘埃落定,从头到尾都没显露存在感的孔轩转身上楼。 千秋随后而行。 要知道,他们站地位置距离楼梯口比较远,孔武则很近。 那么问题来了,千秋得防啊! 她得防着孔武突然一拳头砸过来,就她这身板哪经得起。 于是千秋左手挽着墨瞳,右手挽着血屠,走向楼梯口。 孔武一直用余光盯着千秋呢,他要让千秋知道,对于昨天的事,他很生气。 这会儿见千秋走过来,孔武直接挡在三人面前。 意外又发生了。 千秋根本没给孔武开口的机会,突然挣脱墨瞳跟血屠冲过去,猛一巴掌扇向孔武,反手又是一巴掌。 然后倏的冲上楼梯,跑向自己屋子,速度比已经走上楼梯的孔轩还快。 大厅里,血屠跟墨瞳各自顶着一张懵逼的脸,完全不知道千秋刚刚在抽什么疯? 这是害怕一个人该有的样子吗? 如果之前千秋插刀的场面曹蒹没看到,这儿孔武被揍他可是看在眼里了。 “世子!”曹蒹忧心过去,转向看向墨瞳跟血屠二人,“你们大胆!” “不是我干的……”墨瞳怯怯绕过孔武,走上楼梯。 血屠也怯怯,“也不是我干的……” “刚刚那女人跟你们不是一伙的?她为何要对世子动手?”曹蒹怒道。 对于这个问题,墨瞳跟血屠的回答特别一致。 我们不知道,我们也不敢问啊…… 就在曹蒹跟血屠二人对峙时,孔武暴走上二楼。 所有人都以为孔武是要去找千秋报仇,结果他居然回了自己房间,狠狠摔门。 偏在这时,门外走进一人,乃之前与轩辕琅一起出现在群芳院的田伯,“狼主有令,限孔城二世子跟曹蒹,明日午时之前,离开莽原。” 曹蒹闻声,大惊……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容祁在幸灾乐祸之后,与屈平一起走上二楼。 推开门时,屈平看到了凤天歌。 且在屈平欲进门打招呼的时候,容祁直接掉转轮椅,狠狠一推,目送屈平离开。 房门紧闭,容祁一脸欣喜走向方桌。 “歌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轩辕琅来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凤天歌满目微笑看向眼前男子,直到他坐下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破案,你可以抢丁酉的饭碗了。” 容祁脸颊一红,“那是。” 凤天歌失笑,尔后言归正传,“没想到轩辕琅真会撵孔武他们走。” “原本我还想着等孔武过来找到孔轩,我再坐收渔利,没想到他们来了什么都还没干,就要走了。” “走了也是好事,孔武不足为惧,那个曹蒹到底不是善类。” “歌儿你放心,我这几日快把曹蒹逼疯了。”容祁自信道,刚刚曹蒹脸上顶的那对黑眼圈就是最好的证明。 凤天歌相信容祁的本事,“孔武他们若是离开,我们又当如何寻找孔轩?” “他们若走,我们便找不到孔轩了。”容祁敛眸,肃声道。 凤天歌点头,“届时便不是我们争取孔轩,而是孔轩是否选择我们。” “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容祁发现他与他家歌儿,真是越发的心有灵犀,“不过你放心,孔轩就算不选我们,也绝对不会去找顾北川,毕竟顾北川当初选了孔韦,而孔武的走于我们也算是好事,他能活着离开莽原,哪怕走出去就死,也跟你没有丝毫关系。” 起初容祁希望孔武来,是想借孔武之力找到孔轩,坐收渔利。 可那时他并不知道凤天歌会来。 比起找到孔轩这件事,令凤天歌与孔城彻底没有联盟的机会,则更重要。 说白了,容祁防的是孔武死在莽原,而凶手直指凤天歌……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孔王病逝 只是,在我们按部就班的生活里,总有意外发生。 那些或好或坏的意外,也总会打乱我们预期的计划。 就像孔武跟曹蒹还没有依照轩辕琅的驱逐令离开莽原,孔王离世的噩耗便已经传到莽原。 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装有孔王遗体的棺柩,正在来莽原的路上。 据曹蒹的解释,孔王临终遗愿是想再见自己的三儿子,是以孔城大世子,现已是孔城新王的孔韦为完成父王遗愿,硬是下令将棺柩运来莽原。 看似,真是孝敬极了。 曹蒹得到消息之后,直接赶往帝庄。 不管是留在莽原,还是借莽原一处宅院为孔王发丧,都要有轩辕琅的同意。 而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孔武震怒。 芳草街。 孔武站在正中间,双手狠握流星锤,目如凶兽,额头青筋迸起。 “孔轩!你这个不孝子,你这个白眼狼!父王这辈子最疼你!结果到最后,你却害父王死后不得安生!孔轩你给我出来—” 孔武的声音粗犷浑厚,吼叫声震的周围人耳膜生疼。 “孔轩!你枉为人子!是你害死了父王……你出来!看本世子不亲手劈了你—” 咣当。 孔武心痛至极,将手中一对流星锤狠狠砸向地面! 房间里,墨瞳最先走到窗边,将窗户紧紧阖起。 方桌对面,千秋跟血屠不知如何劝慰,就只能默默看着孔轩无声坐在那里,如雕像一般。 “主人……”墨瞳走过来,“节哀。” “就是,孔王身体不适已久,生老病死是常态,这不是主人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血屠还没说完就被千秋搥了一下,“人死不能复生,主人想开些。” 孔轩依旧不语,只默声的,紧紧的盯着桌面。 碧玉石色的衣服本就衬出孔轩肤色,而今那张脸却是更白。 他抿唇着,却无法阻止薄唇轻颤,他双手垂落,却掩饰不住衣袖轻抖。 一向会把墨发梳理整齐,一丝不苟的孔轩,额前散落青丝。 一向温润如玉,和煦如春的容颜,虽平静却让人感受到难以形容的悲凉。 外面孔武谩骂的声音依旧高亢,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丝毫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终于,孔轩开口。 “父王没病。” 他抬起头,目光凛然如锋芒,视线仿佛穿透正坐在他对面的千秋,望向那片虚无。 未落泪,是因为泪已经落到心里。 屋内三人闻声,皆恍然。 孔王之死,内有乾坤…… 而此时,曹蒹已然离开帝庄。 露台上,轩辕琅一身慵懒摇着摇椅,手里执杯,杯中有酒。 “狼主,老奴不知,你为何要答应曹蒹?”田伯一直以为,自家狼主是真的想赶孔武他们离开。 因为自家狼主说过,凤天歌来,孔武便不能久留,恐防生变。 轩辕琅未开口,自袖内掏出一张密件,递给田伯。 那密件来自颖川,上面写的清楚,希望自家主子可以让孔武跟曹蒹留在莽原,直至找出孔轩。 “本狼主不帮他找,若再把他派过来找的人撵出去,他怕是要到那个人面前哭鼻子了。”轩辕琅冷笑。 田伯仔细看过密件,微皱眉,“依这密件上的意思,颖川王似乎并不知道孔王已逝的消息。” 轩辕琅摇了摇手里的酒杯,“本狼主听闻大齐外姓五王都曾是过命的交情,更是结义的兄弟,乱世沙场,他们是一起趟着累累白骨走过来的……可谁知道呢,毕竟顾北川是反了。” “所以……主人不打算护着孔轩了?”田伯狐疑道。 “呵!” 轩辕琅抿唇品酒,之后将杯子举至眼前,看着杯中如血一般鲜红的颜色,“这一次,孔城那位新王怕是踩到他家三弟的底线了。” 田伯想了想,“所以……孔轩会暴露身份?” “一定会,只是不知道是以怎样的方式……” 轩辕琅将酒杯搁在紫藤编制的矮桌上,“拭目以待吧。” 远在颖川,将军府。 顾北川看着手里密件,漆黑双目渐渐幽寒,渐渐冰冷,直到赤红。 咔嚓— 他猛然起身将手中宣纸狠狠拍到桌上,桌面顷刻裂出一道缝隙,“孔韦!” “王爷……”桌案对面,黑衣人忧心开口。 “他敢弑父……他竟敢弑父!”顾北川气血倒涌,寒目如锥,血红双眼迸射寒蛰冷意,有泪光闪过。 黑衣人不敢妄言,只低头不语。 “派人,杀了他!”顾北川盛怒之下,低声怒吼。 “王爷三思!孔韦虽有错,可他对颖川却是忠心……” “他连生父都杀,还能对谁忠心!”顾北川恨声咆哮,怒意滔天。 黑衣人冒死谏言,“属下明白王爷心痛……” “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孔林在本王心里的位置!若想杀,本王还能等到他孔韦动手?” 顾北川双手成拳,狠狠叩在桌案上,“当年汝阳一役、新野一役、河内、蜀中、寿春……孔林救本王于万劫不复之境,本王这条命都是他给的!” “可是……”黑衣人如何能叫顾北川杀了孔韦,“孔王并不愿意与王爷一起……” “那又如何!”顾北川几乎到了癫狂的状态,“那又如何!” 黑衣人不敢再言,任由自家王爷发泄掉心中的愤怒。 最终,顾北川颓然坐回到椅子上,重新拾起那张密件,上面‘孔王已死’四个字,那样刺眼。 他心痛,眼中带着鲜少出现的哀伤跟悲凉。 “这都是你害的……” 顾北川无比缓慢将那张密件攥在手里,眼中迸发出无比幽寒的冷光,“孔韦是想以孔王的遗体,引出孔轩?” “是。”黑衣人据实道。 “好……好啊!”顾北川怒极反笑,“孔林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 “王爷……” “传信给曹蒹,倘若孔轩死则保孔武无恙,本王不能叫孔林绝后。” 黑衣人得令,退离。 书房里寂静无声,顾北川握着那张密件的手无力松开,眼中泛泪。 孔兄,对不住了…… 柴怡再一次用了换脸术。 她明知道换脸术会对自己那张脸造成不可修复的伤害,却依旧固我。 夜里,谢如萱一直追踪着那抹熟悉的身影,直到靠近鱼市一座废弃的宅院。 她走进院子,视线落向被烛光映衬在窗棂上的身影。 父亲……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坐等风起 不得不说,柴怡真的很会挑日子。 今日,是谢晋的周年忌日。 酉时,谢如萱自谢府在西山的墓地烧完纸钱回到皇城,柴怡便扮成已逝谢晋的模样引谢如萱入局。 只要谢如萱踏进眼前这间屋子,便是入局。 谢如萱有的选择吗? 仅仅是看着窗棂上映出的背景,她就已经泪流满面。 她哭着走向那扇半掩的房门,脚步从缓慢到急促,她跌跌撞撞闯进去,泪如泉涌,“父亲……父亲是你吗?” 就在谢如萱冲进内室一刻,一股白色烟雾迎面洒在她脸上。 “咳咳……父亲……” 刺鼻的味道充斥进肺腑,谢如萱边咳边挥动双手散开那些烟雾,待她冲到桌前,分明看到对面坐着的,正是她的父亲! “父亲!” 所有的悲伤跟思念仿佛开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谢如萱突然冲过去,紧紧抱住眼前之人,哭的像个孩子。 “别哭……”柴怡任由谢如萱抱着,自袖内取出一个瓷瓶。 她打开瓷瓶,又轻轻推开谢如萱。 瞬息,她将瓶口对准谢如萱鼻息,尔后将其收起来,“谢如萱,你别怪我,是你自己贱……” 额头传来剧痛,谢如萱猛用双手按住,再抬头时房间里已经空空如也。 院外,柴怡漠然站在角落里,直到赵嬷嬷从外面进来。 “都安排好了?” “大小姐放心,那些乞丐就来了!”赵嬷嬷顺着房间里的动静看过去,“谢如萱她……” “中了软骨散跟魅药,谢如萱若想活着就一定要跟男人发生关系,否则必七窍流血而亡。”柴怡美眸微弯,阴森冷笑。 赵嬷嬷收回视线,“大小姐,咱们也该走了,这个时辰少爷怕是要回去了。” “好。”柴怡最后望了眼谢如萱,尔后与赵嬷嬷一起走出废宅。 就在她们离开几步远的时候,身后传来三个乞丐吵吵嚷嚷的声音。 柴怡突然止步。 “大小姐?”赵嬷嬷不解。 随后,她便看着自家小姐在三个穿着破衣烂衫的乞丐走进废宅时,将另一包装有五石散的粉末自后面以内力催动,洒在乞丐中间。 柴怡还在乞丐中了五石散之后,将其中一人拉过来,下了魅药。 再后来,赵嬷嬷亲眼看到柴怡将那座废宅的府门从外面关紧,且自旁边寻了一根粗棍死死抵住。 赵嬷嬷暗自感叹,谢如萱这是没救了。 房间里,谢如萱头痛终有缓解,可一股无形的燥热自小腹猛然上冲,难以言喻的痛苦让人难以承受。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口渴。 她想喝水! 偏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撞开,三个乞丐仿佛扑食的饿狗一样冲进来。 “美人儿……美人儿我来了!” 其中一个乞丐见到谢如萱,双眼顿时发亮,猥琐着伸出手。 肌肤相触一刻,谢如萱猛然打了一个激灵,那乞丐更像是饥渴中遇到甘泉,疯狂扑过来。 剩下两个乞丐也因为五石散的影响,自背后将谢如萱围在中间。 ‘咔嚓—’ 谢如萱虽然中了魅药,可残存的意志力让她艰难反抗。 她狠狠掰断眼前乞丐的手,双手吃力搥住桌面想要站起来,奈何身体却根本不受控制倒仰过去,刚好被剩下的两个乞丐压在地上。 “呃……”胸前衣襟被扯破,谢如萱想要反抗,可她身体就像火烧一样难受,唯有被乞丐碰到的地方会有一丝丝凉意。 “放开……你们……”谢如萱惊恐尖叫,她想推开乞丐,可却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 看着压在她身上的乞丐,谢如萱仍在嘶吼,眼泪急涌。 她这一生,到底怎么了! 就在这时,寒光骤闪,压在谢如萱身上的两个乞丐带着无比兴奋跟渴望的情绪,毫无预兆上了西天。 且在乞丐左右倒地的时候,谢如萱恍惚看到眼前站着一个男人,手中提剑。 剑光森寒,有血滴落,那男人的样子可怕到了极点。 “柴晔……”谢如萱沙哑开口,嘴唇干裂的已经渗血。 “萱儿别怕,我来救你!” 柴晔暴戾扔了手中长剑,大步将那两个乞丐的尸体踹翻,俯身将谢如萱抱起来。 肌肤相触一刻,谢如萱仿佛是在地狱烈火里灼烧的身子瞬间感受到阵阵冰凉,她控制不住那份渴望,整个身体贴紧柴晔。 残存的意志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渴望,谢如萱情不自禁拉住柴晔衣领,干裂的唇覆在柴晔裸在外面的胸口。 突如其来的动作,使得柴晔的脑子轰然炸开一般! 他低头,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谢如萱身体烫的可怕,“你是……中了……什么毒?” “柴晔……”谢如萱的神志早已模糊不清,她只想索取,索取更多。 “该死!”柴晔目光冷寒,眼中带着森寒血气,“是谁?” “柴晔……” 谢如萱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上就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噬令她生不如死。 “萱儿,对不起……对不起!” 残破的房间里,冰冷的木床上,柴晔带着自己全部的感情将女子紧紧拥在怀里。 他没有别的选择,没有。 可他心甘情愿,这辈子他都会护在这个女人身边,不管她愿不愿意…… 夜已经很深了。 容祁在赢了曹蒹之后,依旧没有睡床,而是跑到屈平的小院。 内室桌面上,有一盏好看的丹顶鹤烛灯,灯上燃着七根白蜡,被白色琉璃灯罩罩在里面,整个房间宛如白昼。 屈平在配药液。 自从知道柳瑟耗费三十年时间都没有种出来这种七彩蘑菇,屈平莫名有种使命感。 “你觉得,琉璃死前说的那些话,有没有问题?”桌案对面,容祁趴在桌边狐疑问道。 屈平抬头,“有什么问题?” “本世子不知道才来问你,你反问我?”容祁挑眉。 “不管有没有问题,云胡是她杀的无疑,再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现在该想的不是孔轩吗?”屈平搁下手里瓷瓶,“只要孔王棺柩运到莽原,吊丧之日便是孔轩出现之日。” “有可能。”容祁微微颌首。 “你打算怎么办?” “那就,坐等风起……”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柴晔认错 柴怡这一夜睡的很香,她又梦到了儿时。 小时候的她跟哥哥相依为命,比起生养她的父母,她只认哥哥。 她也只有哥哥。 房门开启,赵嬷嬷在外厅准备好了膳食,简单梳洗的柴怡带着无比愉悦的心情走出去,随意坐到桌边,“哥哥在后院练武,还是已经去了军营?” 赵嬷嬷恭敬退到旁边,犹豫之后开口,“回小姐,少爷昨晚没回来。” “没回来?”听到赵嬷嬷的禀报,柴怡刚刚握起竹筷的手微顿,“那他昨晚可是留在军营……昨晚,你有没有回去看?” “老奴……老奴丑时过后回去,发现……” 见赵嬷嬷支支吾吾,柴怡美眸阴寒,“发现什么?” “发现那三个乞丐都被人一剑毙命。” “不对,昨晚谢如萱没有配剑,更何况她使刀。”柴怡冷冷看着赵嬷嬷,“有人救了她?” 赵嬷嬷自来就怕柴怡,尤其是柴怡生气的时候,那股子阴森劲儿总让她有种置身地狱的错觉,“老奴瞧着那几个乞丐的剑伤,皆是自背后洞穿,怕是……有人救了她……” “那你为何不早说!”柴怡猛的将手里竹筷扔到赵嬷嬷身上。 赵嬷嬷吃痛下跪,“老奴回来时已是寅时,就没敢打扰小姐……” “难不成……”柴怡猛然想到一种可能,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眼见柴怡突兀起身冲出去,赵嬷嬷这才敢从地上站起来。 她非但看到那三个乞丐被人一剑毙命,她还认得那伤口的形状,与自家少爷所用之剑,极为吻合。 所以赵嬷嬷早就猜到是柴晔救了谢如萱,只是刚刚她没敢说。 谢府门外,柴怡狠吸一口气,敛去眼中暴戾,走上石阶。 她抬手敲门,却发现府门自然而然的被她推开。 这不是柴怡第一次入谢府,是以她入府后径直走向通往后宅的弯月拱门。 “柴副将,我家小姐说了,昨晚的事就当没发生……” “萱儿!” “我家小姐现在不想见你,再说你也跪了一整夜,还是请回吧。”张嬷嬷恭敬站在柴晔旁边,无奈开口。 “萱儿!我知道你在怪我,我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孽!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柴晔痛苦跪在门前,朝向窗棂位置大喊。 “柴副将……” “张嬷嬷,你替我告诉萱儿,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她原谅我!”柴晔凄苦抬头,乞求道。 比起项晏,张嬷嬷一直不太看好柴晔,可如今生米煮成熟饭,她还能怎么办。 就在张嬷嬷转身想要回房时,谢如萱突然从里面走出来。 张嬷嬷急忙上前搀扶,“大小姐,你这身体……” “我没事。”谢如萱缓步走出厅门,走向跪在地上的柴晔。 看着谢如萱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柴晔隐忍许久的眼泪倏然滑落,“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昨夜若非是你,我只怕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所以我该谢你。”谢如萱脸色苍白停在柴晔面前,垂眸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昨夜场景断断续续,可她依旧记得。 “你不必这样,起来。” “萱儿,我会负责!只要你点头,我即刻筹备大婚,我柴晔必要风风光光娶你进门,我……” 谢如萱摇头,“就算有人需要对昨晚的事负责,也不是你,你回吧。” 眼见谢如萱转身,柴晔猛然起身想要拉住她,不想双膝传来剧痛,他支撑不住,跌倒在地。 谢如萱明明知道柴晔摔到地上,有那么一刻她想转身去扶,可最终忍住了,“有些事我还需要查清楚,且等我把真相找出来,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厅门闭阖,柴晔痛苦趴在地上,“萱儿……萱儿!” 他错了! 谢如萱分明就是第一次! 她与项晏,清清白白…… 角落里,柴怡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阴蛰美眸寒如冰霜。 她想败了谢如萱的名声,没想到却弄巧成拙。 看着柴晔狼狈不堪趴在谢如萱房门,柴怡眼中迸射出极端愤怒的火焰。 她的哥哥,也忒不争气! 房间里,张嬷嬷在窗边站了许久,直至看到柴晔离开方才转身,“小姐,昨晚……” “昨晚我见到父亲了。”谢如萱静静坐在桌边,清眸紧紧盯着桌面。 张嬷嬷震惊,“小姐可不能乱说,老爷已经过世一年……你只怕是思念成疾才会有那样的幻觉。” “不是幻觉,绝对不是。”谢如萱重声开口,“我的感觉不会错,我碰到他了!” “小姐……” “我知道那必不是父亲,定是有人易容成父亲的样子引我入局,给我下药。”谢如萱抬起头,“所以那晚伤了项晏的,会不会不是柴晔?我是不是冤枉他了?” 张嬷嬷走到谢如萱身边,“小姐是真的喜欢柴副将,那项公子……” “嬷嬷,我真的只是拿项晏当朋友,很好很好,可以拿命去换的朋友,但我对他没有那种感觉,不喜欢真的是没办法装成喜欢……” 谢如萱低下头,“我不想骗他,也不会骗我自己。” 张嬷嬷看着她自小伺候到大的小姐,摇了摇头,“小姐就是这么个恩怨分明的性子,也说不上这是好,还是坏。” “嬷嬷,我饿了。”谢如萱不想与张嬷嬷争辩,笑着开口。 待张嬷嬷离开,谢如萱脸色骤然沉凝,如果真有这样一个易容高手在皇城,那真是太可怕的存在…… 远在莽原,群芳院。 曹蒹自得了轩辕琅的允许,已于芳草街尽头处租了一间偌大宅院,为迎接即将到来的棺柩,曹蒹将那宅院十分精心的装扮一番。 灵堂搭建在正厅,厅侧悬有三根丧幡,帆长一仗八,宽七尺。 庭院前后皆被白幡覆盖,一片丧气冲天。 这会儿刚从宅府回到群芳院,曹蒹直接去找孔武,商量着该如何利用这场丧葬引出孔轩,结果被孔武骂个狗血喷头。 “他孔轩若这般还不主动出来在父王灵柩前磕头谢罪,就不配当父王的儿子,不配当孔城的三世子!还有你,竟敢把主意打到父王丧葬的头上,谁给你的狗胆!”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狼肉正当好 依着孔武的意思,孔轩就该出来,他不出来就不是孔城的人,既然不是孔城的人也就由他去,反正现在不出现,那他以后也别出现在自己面前。 再加上兄长已是孔城新王,这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看着眼前怒意横生的孔武,曹蒹忽想到昨夜收到的密件。 颖川方面居然会让他务必保住孔武的命,这是什么逻辑? 就当下时局,以孔武之死促使孔城与凤天歌彻底决裂,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不杀孔武? 曹蒹实在想不通颖川的用意,看似果决睿智的顾北川在这件事的处理上还不如孔韦来的干净利落。 提起孔韦,那真是一个心狠手辣又有点儿小聪明的少年。 曹蒹在来之前,孔韦就已经想好了该如何诱引孔轩出现,再杀之。 是以孔武在问时,曹蒹的回答一直都是等待时机。 所谓时机,就是孔王‘病逝’。 而依着孔韦的计划,在利用‘孔王遗体’杀死孔轩之后,再制造孔武惨死,嫁祸凤天歌。 如果一切顺利,孔城那些执意中立的老顽固也不好再坚持。 至于孔武的死,不过死了一个白痴,谁会心疼呢! 届时孔城,尽归孔韦之手。 有句话说的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更何况他就算要听,听的也不是顾北川的令。 自然,也不是孔韦…… 这会儿见曹蒹不开口,孔武怒视,“还有别的事?” “没有。”曹蒹无意与孔武争论,恭敬退了下去。 孔武参不参与,都改变不了这个引孔轩入瓮的局…… 夜已深,帝庄前的长龙海岸再次燃起篝火。 容祁一袭白衣坐在篝火旁边,动作无比贤淑的扒着狼皮。 对面,轩辕琅看着自己养了那许多年的猎狼,忍不住吼道,“你倒是轻点儿,那得多疼啊!” “疼你别吃啊!”容祁边扒狼皮边看向轩辕琅,“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莫说容祁没想到,轩辕琅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对狼肉的感情,比狼亲。 昨晚吃了一头,剩下的两头也不能浪费,可他又没烤过狼肉,于是便让田伯请来了容祁。 原因很简单,昨晚容祁烤的还不错。 “你就老实坐在那里赎罪吧!”轩辕琅表示,只要容祁替他把狼烤好,杀狼的事他便不再追究。 容祁未理轩辕琅,扭头看向站在沙滩上迎风而立的凤天歌,“我家歌儿的背影,都很美。” “你家歌儿,你家歌儿答应嫁给你了吗?”轩辕琅特别不喜欢容祁对于凤天歌的这个称呼。 容祁嘿嘿一笑,“必须啊!” “你敢不敢跟本狼主赌,凤天歌要在三年之内嫁给你,我输你十个亿。”轩辕琅自信道。 容祁摇头,“不赌。” “为何?” “因为本世子与我家歌儿约定,五年后大婚。” 容祁不假思索说出的话,令轩辕琅整个人如同石化,“你再说一遍。” “本世子与我家歌儿五年后大婚,别忘了准备份子钱哦!”容祁十分听话的又说了一遍。 轩辕琅震惊,难怪他在提出要求的时候凤天歌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为什么要五年之后?五年之后你都多大了!”轩辕琅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容祁又是嘿嘿,“因为五年之后四海商盟整十七年,我家歌儿说她想当盟主夫人,所以要选一个于四海商盟而言相对重要的年份。” 轩辕琅真想把容祁叩进篝火堆里跟狼一起烤了,“十七年是整啊?” 偏在这时,凤天歌走了回来。 “天歌,你是何时知道这厮就是四海商盟盟主的?” 轩辕琅的问题,其实一直也是容祁的问题。 哪怕凤天歌到现在为止已经完全接受他另一个身份,但最初自己是怎么暴露的,容祁真是做梦都想知道。 “所以狼主也知道他是温玉?”凤天歌挑眉看向轩辕琅,眸间微闪。 这就厉害了,如果你知道,那当初在大齐皇城你当着容祁的面叫我去约温玉,这是一种什么行为? 要说轩辕琅的求生欲也是非常强烈的,“肉熟了,本狼主给你掰条狼腿。” 这个时候的容祁,不敢接话。 “没事,我说的不是你。”凤天歌转身坐到容祁旁边,朝他轻笑。 容祁一歪头,靠在凤天歌肩上,“你最好了!” 看着眼前二人秀恩爱,轩辕琅呶呶嘴,“所以你们之间没有秘密了?” 又是一个送命题,容祁没有回答。 凤天歌则接过轩辕琅递过来的狼腿,先送到容祁嘴边,“你吃。” 容祁咬了一大口,他巴不得现在有什么东西能堵住他的嘴。 “你们之间没有,但我们之间,有秘密。”轩辕琅指向凤天歌,又指了指自己,坏坏一笑。 容祁想说话,可他嘴满了。 “天歌与狼主的秘密,确切说应该是元帅与狼主关于地动的那个秘密……”凤天歌看向轩辕琅的视线忽转到容祁身上,“你不知道也罢。” 容祁这会儿肉也咽下去了,尔后挑衅看向轩辕琅,“就是,本世子不想知道。” 轩辕琅呵呵了。 白痴! 狼肉正当好,三人围坐在篝火旁边‘有说有笑’,哪怕是容祁再黏再腻着凤天歌,轩辕琅也不会觉得很碍眼,毕竟这样和谐的场景在以后的日子里,未必会再出现了。 未来路上多荆棘,轩辕琅当真希望凤天歌能闯过一关又一关。 只是我,就只能默默站在你身边了…… 距离孔王棺柩抵达的时间还有三日,莽原看起来风平浪静。 相比之下,江胡依旧风里雨里,浪来浪去。 这天也巧了,江湖里最能浪的几个人居然聚在一起,在树林里支起铁锅,涮肉。 雨后的树林一片生机盎然,蘑菇疯长,野菜遍地,上有鸟飞,下有兔跑,水里还有鱼。 树林中间,一缕炊烟袅袅升起,架在火堆上面的铁锅里,冒着水泡。 内有各种香草借味儿,浮头儿飘着十几根艳红的辣椒。 “起动!”随着蜀忘忧一声令下,夜倾池跟苏狐毫不客气将搁在自己身边的鱼肉跟兔肉倒进去,肉还没怎么涮熟就给捞出来,搁进嘴里。 一个字,香! 两个字,真香!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江湖再见 别问苏狐他们是怎么跟蜀忘忧遇上的,也别问夜倾池跟蜀忘忧何以有仇还能坐在一起吃火锅? 江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就只说自夜倾池‘收留’了苏狐,他跟醉光阴这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先不提他们三人之间的内部矛盾。 每每夜倾池跟醉光阴在道儿上遇到仇人,想打时苏狐基本帮不上忙,毕竟武功境界不在一个档次上,但毁就毁在苏狐明知打不过我也玩命冲的精神上! 有几次夜倾池为了救苏狐差点儿挂彩。 这夜倾池都能容忍,不能容忍的是每每遇到夜倾池跟醉光阴不想面对的敌手,苏狐跑的慢啊! 夜倾池能狠下心不管苏狐了? 那身纵横江湖几年都没坏过的艳红衣裳,不到半个月,被仇家划了三道长口。 醉光阴倒是不想管苏狐,可他能不管夜倾池么? 是以醉光阴从不离手的玉笛,也被敌手磕掉一块渣,不再完美了。 然后,内部矛盾就来了。 醉光阴讨厌苏狐,一向鲜少开口的他这一路上几乎每天都能说上二十几遍‘白痴’。 苏狐起初不理,后来也为自己辩驳过。 他那不叫傻,武功不好是我的错吗? 我也想跟你们一样飞起来像鬼似的,可实力真不允许啊! 夜倾池直到现在都还记得三天前苏狐对醉光阴说的话。 ‘我知道我武功不好,如果你不能忍,你就应该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为什么大粪池就能忍?’ 真的,听到这句话之后醉光阴没什么反应,夜倾池差点儿当场爆炸。 至于为什么会遇到蜀忘忧,大家目标都是往生卷,能遇到一起也很正常。 只不过东西不在他们任何一个人手里,打起来也没意思,再加上蜀忘忧与苏狐有过共踹一鬼的经历,也算有些交情。 吃火锅的原因就很简单了,大家都很饿。 “大粪池,醉光阴不吃吗?” 要说苏狐真的是个好孩子,一向面无表情的醉光阴已经把嫌弃写到脸上,苏狐就跟看不到一样,该关心的时候他一点儿都不矫情。 “他饱了。”夜倾池捞了一块鱼肉,动手优雅搁进嘴里。 苏狐耸肩,“别说是我给气饱的。” “既然你知道我就不说了。” 夜倾池正想再捞鱼肉时,扭头看向并不是很开心的苏狐,“开玩笑的,他是真不饿。” “哦,那我就放心了。”苏狐听罢之后,开始狂造。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自从跟夜倾池他们一起闯荡江湖至今,苏狐无比深刻的认清了自己。 他真的,很挫。 这种挫败感在最初的几天让苏狐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但也就是那么几天,苏狐随后就用另一种信念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跟态度。 初入江湖就能遇到一顶一的大人物,他何之幸! “蜀忘忧,你能不能别吃本使抓的鱼?”夜倾池见苏狐不再多想,转尔看向蜀忘忧,语气失了几分优雅。 对面,一身鸦青色锦服,内松外紧的蜀忘忧已然把鱼肉搁到嘴里,“不能。” 与夜倾池的相对狼狈比起来,蜀忘忧也没光鲜到哪里去,一张俊美脸颊足能看出风尘仆仆,只不过垂在两侧的鬓发依旧光滑如墨,随风起时多少显出几分风仪淡雅。 “大粪池就快没吃的了,你就少吃点儿呗。”眼见蜀忘忧又夹了一块鱼肉,苏狐直接用手里竹棍给抢下来,搁到夜倾池碗里。 蜀忘忧抬头,“小狐狸,这底料可是本城主贡献出来的,辣椒也是,我现在吃他几块鱼肉怎么了?” 蜀忘忧最让人过目难忘的就是那双紫眸,不经意间总会散发出一种勾魂摄魄的魅力,让人为之堕落亦甘之如饴。 当然,他那双眼睛在苏狐看来无甚特别之处,关键时刻还少了那么丁点儿气势。 “这不是鱼肉不多,再说大粪池不爱吃兔肉,你吃兔肉,多吃点儿!”苏狐一直都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在被夜倾池跟醉光阴庇佑的这段时间,他是心存感激的。 蜀忘忧瞧了眼苏狐,“那你把青蕨都捡到旁边那个破碗里又是几个意思?” “老醉不吃肉,他就吃这个。”苏狐边说,边将锅里最后一一片青蕨夹到碗里。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旁边一直坐在参天树干上的醉光阴,忍不住往下瞧了苏狐一眼。 不想苏狐这会儿正端着瓷碗站起来,“生完气就下来吃啊!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白痴。”醉光阴别开视线,转向他方。 苏狐耸耸肩,自言自语,“气死自己谁高兴呢。” 对面,蜀忘忧‘噗嗤’笑了。 “小狐狸,本城主瞧出来了,你跟着他们似乎很不受待见啊,不如跟我混,怎么样?” 蜀忘忧还要夹鱼肉,却被夜倾池打下来,“别听他的,把你卖了你还得给他数钱。” “他能卖几个钱啊!别以为本城主不知道,你把他留在身边不就是因为他是公孙佩的徒弟,公孙佩好像知道点儿关于往生卷的事吧?”蜀忘忧挑眉看向夜倾池,那双紫眸里尽是算计。 苏狐扭头瞅了眼夜倾池,疑惑道,“往生卷是啥?” “听到了?”夜倾池都不用自己回答,苏狐就把蜀忘忧的疑惑给解了。 蜀忘忧听到了,“那孟臻在哪里你总该知道吧?” 见蜀忘忧看过来,苏狐摇头,“我也正在找他。” 某城主低下头,再抬头时直接用手里竹棍把苏狐跟夜倾池手里的筷子拨开,“火锅就先吃到这里,你们可以走了。” 嗯,蜀忘忧打从一开始也没想就单纯吃火锅。 “我还没吃饱……”苏狐诧异开口。 蜀忘忧朝着苏狐冷笑,“本城主管你吃,还管你饱啊!” 反正夜倾池也吃完了,“小狐狸,咱们也是时候赶路,走了!” 见夜倾池站起身,苏狐‘哦’了一声,起身时不忘把那个他夹满青蕨的破碗带上,“蜀忘忧你慢慢吃,吃完别忘把锅刷一下,还有那什么……” 苏狐想了一句夜倾池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江湖再见!” 蜀忘忧恨的,捡的破锅他刷什么刷! 连吃带拿一点儿有用的没跟他说! 见夜倾池跟苏狐离开,坐在树枝上的醉光阴飞身而往,恰巧落在苏狐身边。 他没说话,就只把苏狐手里的破碗端过去,“我先走了,你带这个白痴快点跟上。” 未及夜倾池开口,醉光阴已然跃出百米之外……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活的长才是真谛 看着醉光阴跟鬼一样飘走了,苏狐一脸艳羡。 旁边,夜倾池拍了拍他肩膀,“别担心,等你到了他那个年纪,也未必能赶得上他。” 苏狐并没有因为夜倾池的打击而生气,反倒龇起牙,“大粪池你说,如果我们都能活一百岁,那我跟醉光阴谁先死?” “自然是他。”夜倾池毫无疑问道。 然后苏狐就乐了。 “我就算赶不上他,我也能耗死他!也能耗死你,咱们这一路遇着的高手我都能耗死。” 夜倾池,“……” 没毛病。 鉴于孔王棺柩未到,莽原这两日一直处于相对安静的状态。 头两日孔武还会出去骂人,现在也消停了。 此时群芳院,千秋手里握着一块铁板从房间里走出来,确切说是被墨瞳跟血屠推出来的,目的是去找孔武。 没错,孔轩要请孔武喝酒。 起初千秋不愿意,她害怕,她怕她还没说话孔武先把大卸八块。 诚然她不怕死,可人得死的有意义对不? 被孔武扯个稀巴烂有什么意义? 然孔轩说了,孔武之所以两次都没有打千秋,很有可能是因为孔武不打女人。 孔轩说的模棱两可,千秋也根本不信。 在她的世界观里没有男人女人,只有强者弱者。 “你杵在那儿干什么,扮佛祖呐?敲门啊!”孔轩跟孔武的房间挨着,是以墨瞳见千秋站在孔武房门外就跟被人点住了似的,直接催促道。 千秋狠狠吸气,又将铁板护在自己胸前,之后踹门! 别问她为什么用脚踹,手不是举着铁板呢! 墨瞳看到之后,直接捂脸退了回去。 房间里,孔武虽然没去外面骂,但心情十分不好。 虽然他自小到大都未受到父王重视,但在孔武心里,父为天,孔王的死对他打击很大。 这会儿房门突然被人踹开,孔武正想破口大骂,不想抬头看到千秋一刻,想要骂人发泄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不是心动的那种提,是那种对于未知事件的彷徨,跟无措。 其实孔武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在眼前女人偷袭他之后没有反击,他甚至明明可以避免,结果两次都没有躲开。 此时站在门口处双手捂着铁板的千秋,一双眼正紧紧盯着孔武,“今晚有没有空请你吃饭……” ‘饭’字的尾音还挑着,风乍起,人已经不见了。 看着吱呦摇晃的房门,孔武煞笔一样坐在那里,一张脸尽是茫然。 啥玩意? 房门外,千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拎着铁板跑回自己屋里,大口大口喘气。 方桌旁边,孔轩三人皆望过去,目光里充满期待。 “他答应了?”墨瞳最先问道。 千秋这会儿气也喘匀了,拎着铁板走到桌边,“不知道啊。” 墨瞳黑脸,“干点儿啥行!” “这话说的,你去啊!”千秋摔了铁板,“明知道我怕他打我,你们还叫我去请他吃饭,主人,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孔轩没开口,墨瞳抢先阻道,“千秋,主人现在心情不好。” 千秋恍然,幽怨坐到桌边,不时拿眼睛瞥向孔轩。 血屠没什么想法,但他知道一点,“你拿刀捅他他都没打你,你现在请他吃饭他还能打你?” 该怎么说呢,千秋自孔轩口中得知孔武咬死过两头金钱豹之后对他的恐惧是从未见面开始的。 所以之前两次她绝对是自保,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千秋很务实,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脖子硬得过金钱豹。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孔轩说话了,“莫在为难千秋,我去请他。” 就在孔轩起身时,千秋重新拿起铁板,撂下一句‘你们等我’就跑出去了。 隔壁房间,孔武反复回想刚刚千秋说的话,好像是请他吃饭? 还是吃……什么? 嗯,以孔武对千秋的了解,估计不是饭。 就在孔武准备忘记千秋的挑衅时,房门再一次被踹开。 千秋还是很怕,铁板被她裹在胸口。 这次孔武很生气,双眼落在千秋身上时凶光闪烁,“你……” “你坐下!”千秋背靠门板,猛然伸手狠狠指向孔武,大声警告。 孔武愣住,皱眉。 “你快坐下!”此时的千秋在孔武眼里,就像一只厉害的小奶猫。 孔武对女人的‘歧视’与别人不同,在他眼里,女人再厉害也是小猫小狗,他只要稍稍动下手指就能碾压。 而他又对欺凌弱小没有兴趣,所以孔武很少打女人。 换句话,孔武这辈子打女人的次数有限,但他打的女人在他看来,都该打。 当年孔城青倌里的老鸨见路边小乞丐有几分姿色就要强拉那小乞丐入青倌,孔武恰巧碰到,直接就把那老鸨一拳爆头。 此时听到千秋叫他坐下,孔武也不知怎么,真就坐回原位。 “今晚请你吃饭,去不去?”千秋再来,就想求个结果。 孔武皱眉,“你真要请本世子吃饭?” “别废话!去不去?”千秋着急,她一秒也不想多呆。 “去。”孔武音落一刻,人又没了。 孔武皱皱眉头,去哪儿…… 自西疆到莽原,整整十五日。 流刃在徘徊跟不舍中痛苦前行,他有好几次停下来,转回身,却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现在的他,又如何奢望能过那样的日子呢。 就算他不在乎颖川,还能不在乎扶桑? 初入莽原,流刃依颖川密件,直接着一袭黑色短衣出现在帝庄外,没有蒙脸。 这是顾北川的意思,因为知道凤天歌入住帝庄,顾北川怀疑轩辕琅有意相助凤天歌。 是以他让流刃以真身出现在帝庄,就是为了告诉凤天歌,轩辕琅与颖川的关系,也是非同一般。 此时帝庄三楼露台,田伯据实禀报。 轩辕琅则从摇椅上站起来,走向露台边缘,视线正与门外流刃相视,“叫他进来。” “可是……”田伯犹豫。 “今日他若不进来,顾北川也一样不会让本狼主消停……你说天上咋不打个雷,把顾北川给劈死呢。”轩辕琅幽幽开口。 田伯见自家主子执意,只得走下楼梯,将流刃请进帝庄。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你带我 帝庄外,流刃由着田伯领进门,且在踏入庄园时刻意散出自己的内力。 他知道此时凤天歌就在帝庄之内,才会在这个时候请求相见。 而他亦知道,颖川让他暴露身份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与凤天歌交过手,哪怕凤天歌没见过他的长相,这份内功心法凤天歌一定感受得到,也辨认的出。 可也巧了,就在田伯将流刃带入前院时,凤天歌正从里面出来。 围绕在流刃周围的空气震动越来越强烈,田伯明明知道,却未开口。 “凤大姑娘早。”临面相行,田伯恭敬施礼。 凤天歌回礼,“早。” 流刃随着田伯停下来,目光毫无避闪落向眼前女子。 待田伯走进正门,流刃紧跟其后。 擦肩而过瞬间,凤天歌突然停下脚步,“站住!” 田伯闻声停下来,流刃亦是。 凤天歌缓慢转身,目光毫无疑问落在流刃身上,流刃依旧没有避闪,端直站在原地。 黑色劲衣,墨发在头上盘着髻,高挺的鼻,唇很薄,身材稍稍显瘦,流刃给人的感觉并不是一个很好相与的人,打从骨子里透出的冰冷会让人敬而远之。 尤其是他眼中锋芒,倒与雷伊认真时有几分相似。 凤天歌上下打量流刃,忽而一笑,“我记得你。” 流刃知道凤天歌猜出来了,他跟过闻少卿,跟过鲁明又跟过庚博远,与眼前女子不知打了多少次交道。 而他的目的,不就是想让凤天歌认出来么。 “你是世子府专给三公主烤肉的厨子,如果我没记错,三公主似乎很喜欢你的厨艺。” 凤天歌浅笑着看向流刃,“可惜三公主不在楚国,否则离这么近,我必请三公主过来再尝尝你的手艺。” 流刃怎么会想到凤天歌非但没有揭穿他,反而提到容岚! 明明是他占有主动,可现在他却像一座雕塑般立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凤天歌亦没给他机会,转身大步离开。 “公子?”田伯是个聪明人,短暂交锋怕是他们已经认出彼此。 流刃转身,“烦请带路。” 庄园里,凤天歌行走数步之后突然停下来,双手狠攥成拳。 她的确认出来了,只是没想到,这个隐藏在暗处的扶桑隐者竟然曾在世子府里进进出出。 他居然是容岚身边那个很会烤肉的下人。 只要想到他曾离容岚那样近,凤天歌便觉后怕。 倘若他对容岚不轨,当时的她防不胜防! 露台上,轩辕琅无声望着庄园里静立不动的凤天歌,细长的桃花眼闪出一抹晦暗的光芒。 背后传来脚步声,田伯上前一步,“狼主,人已带到。” 轩辕琅闻声转身,目光直接扫向流刃。 “属下拜见狼主。”流刃抬手,恭敬道。 轩辕琅笑了,“流公子不必自称属下,你是颖川王的人,不是本狼主的人。” “王爷特意嘱咐属下,颖川与莽原关系极好,狼主说的话属下都要听。”流刃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此刻还没有走出庄园的凤天歌听到。 轩辕琅可以做什么? “那你去死好了。” 对于轩辕琅的要求,流刃回答的非常干脆,“关于这件事属下还要请示王爷,必竟身为暗卫,属下这条命也不是自己的。” 余光里,凤天歌的身影已经消失,轩辕琅悠然启步走到摇椅旁,坐下来。 田伯立时过去,为其斟了一杯酒。 “颖川王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轩辕琅摇着摇椅,拿起旁边那副黑色圆镜,叩在眼睛上。 “这种黑色圆镜在海外很流行,据属下所知,罗夫国的国王就很喜欢收藏这种玩意,收藏了又不戴,倒是可惜。”流刃没有正面回答轩辕琅的问题,但他的话却让轩辕琅陡震。 哪怕是旁边的田伯,都有些不自在。 “狼主若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告退。”流刃拱手,退离。 流刃走了,直到他离开帝庄,轩辕琅方将脸上的黑色圆镜摘下来,起身走到露台边缘,面色沉凝看向流刃离开的方向。 田伯低声开口,“狼主,这流刃……怕不是顾北川的人。” “顾北川根本不知道海外有个叫罗夫岛的地方,那么个小破岛……”轩辕琅微蹙眉,“接下来的路,就只看凤天歌跟容祁如何走了。” “狼主……” “为了莽原,本狼主又能怎么办……” 田伯不语,随着轩辕琅的视线,一起望向远方蔚蓝海岸。 夜里,容祁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反倒是地上曹蒹已经开始打起轻微的呼噜声,这让他十分不爽。 于是容祁披着衣服起身,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前,轻轻打开,之后在走出去的刹那仿佛使了吃奶的劲儿一般将其狠狠关上。 离开房间的容祁找到屈平,重新聊起琉璃一案。 屈平觉得容祁可能是闲着了。 “那聊个别的,再有两日孔王的棺柩就要入莽原,到时候曹蒹必会借丧葬引孔轩出来,对不对?”容祁双手搥着桌面,托着他那张俊脸。 屈平点头,“没错,不然孔韦大老远把棺柩从孔城运过来做什么。”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孔轩必会出现在的灵堂前!”容祁确定道。 “是啊,必然啊!”屈平一直都持肯定态度。 容祁随后说道,“但是,曹蒹必然不会叫本世子踏进孔府一步,他也不会叫歌儿进去。” 见屈平不说话,容祁干脆把自己来找屈平的想法说出来,“曹蒹虽然不会让本世子进,但他拦不住瑟姨,这就是问题的解决方法,瑟姨带着你,你带着我,如何?” 屈平就知道容祁深夜找他没好事儿,“柳姑娘为何要带我?” “因为你求她啊!”容祁理所当然道。 “你能进,就进去,不能进就别进去,我是不会帮你的。”屈平虽然不确定柳瑟喜欢他,但柳瑟偶尔表现出来的神情跟态度又让他觉得有些暧昧。 莫说去求柳瑟,屈平这两天正寻思着想走。 “算本世子求你的,如何?”容祁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屈能伸,能说会道。 “我求你别求我了,这件事我做不了。” “还钱呢?” “不要了!” “告辞。” “……”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嚎丧 屈平到底答应了容祁,不是因为钱不能不要,而是因为这口气他咽不下。 为了欠条他让容祁折腾几次了? 到最后毛都没剩一根他怕自己会死不瞑目。 前提是,屈平可以去求柳瑟,如果柳瑟不答应那就不是他的问题了,第二点就是回到皇城就还钱。 容祁表示同意。 之后,屈平让容祁在答应他的字据上签字画押,容祁毫不犹豫。 所以说屈平真的是…… 当初容祁写欠条的时候也是毫不犹豫啊! 整个过程雷伊就在屋顶上,他几次想下来表达一下他的存在感,可到最后他忍了。 其实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做一根草也挺好,毕竟他可以不像屈平那样,继续在被坑害的路上越走越远。 主人就是主人,天地变了他那坑蒙拐骗的性子也是不会变的…… 酉时已过,各自忙完手里活儿的千秋三人聚回到房间里,墨瞳以肉偿肉,从一个总想占他便宜的姑娘那儿要了一盘酱肘子,血屠从柴房老李那儿赊出一盘花生米。 千秋厉害了,她从后厨偷出两坛花雕酒。 有酒有菜,他们想请的那个人还没出现。 房间里很静,千秋三人都知道自孔王‘病逝’的消息传过来之后,他家主子的心情一直不好,虽然脸上看着平静,但孔轩的过于沉默,让他们很心疼。 时候不早了,千秋果断站起来,“把铁板拿过来,我再去请一次。” 墨瞳没有阻拦,血屠则十分配合的将铁板递过去。 于是乎千秋拿着铁板大步流星走向房门,开门刹那撞到了一堵墙。 待千秋抬头,分明看到孔武惊诧的目光。 千秋的反应速度,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咣当— 众人惊。 这次千秋没跑,她往哪儿跑? 门被孔武堵住了,她还能转身跳窗户咋的! “你这个不长眼的,谁你都打,你也不睁开狗眼瞧瞧你眼前站着的是谁!这可是孔城堂堂二世子,还不快点儿认错!”墨瞳机灵,当下过去可劲数落千秋。 千秋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急忙鞠躬,一鞠到底,“我错了!” 孔武已经被打的没脾气。 其实孔武自下午开始就一直在房间里面等,千秋说请他吃饭,但没说去哪里,他以为再等等千秋能过来找他。 结果,等到天都黑了,人也没来。 “孔二世子,阿三有礼。” 一直坐在那里没开口的孔轩见孔武出现立时起身,恭敬施礼,脸上微微带起一抹笑意。 左侧血屠也跟着站了起来。 “二世子,快请!”墨瞳一把推开杵在那儿碍事儿的千秋,伸手将孔武请到屋里。 千秋暗自调息,之后默默跟在墨瞳身后,回到座位。 四方桌刚好能坐四个人,千秋回去时孔武正坐在她的位子上。 千秋愣住了。 孔武真的很不放心千秋,哪怕千秋离他还有十步距离,哪怕他武功盖世,他都没办法在这个女人面前有半分松懈。 这会儿千秋瞅着孔武,孔武也瞅过去。 半晌后,孔武有点儿想起来,“本世子是不是……” “不是不是!二世子坐!”好不容易请来的祖宗,墨瞳自然不能让他走了。 随后墨瞳扭身瞪向千秋,“傻了吧唧的,自己搬把椅子坐后面!” 千秋知道墨瞳这是在给孔武‘出气’,自是照做不误。 “二世子,之前舍妹多有冒犯我等万分惭愧,是以今晚摆下酒宴,还请世子不要与舍妹计较。”孔轩敛去眼中万般忧伤跟愤怒,脸上带起温和笑意。 孔武不是第一次见孔轩,那日城楼他扫过眼前男子一眼,只是那会儿乐曲音调太难听,他没仔细看。 后来住在群芳院,他更无心去关心这样的小人物。 此时看到眼前男子,孔武心中戾气无形中似乎散了些许,心态也稳了许多。 很难形容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反正只要看到,就会让人打从心里往外感觉到平和。 “没事。”孔武下意识看向坐在墨瞳背后的千秋,千秋顿时将视线移开,一对眼珠子往下转,往右转,再往上翻,四十五度角望天。 “千秋!还不认错!”墨瞳今天就是唱黑脸儿的。 千秋虽然委屈,但还是扭回身面向孔武,“对不起……” “站起来说,大点儿声!” 墨瞳一声吼,千秋腾的弹跳起来,又是一鞠到底,“对不起!” 千秋声音无比响亮,震的孔武差点儿跟着站起来。 “都……都说没事了,你坐回去。”孔武还是有点儿怕千秋,希望她能离自己远一点。 千秋没敢坐,看向墨瞳。 “二世子的话你没听到么?让你坐下!” “哦。”得墨瞳允许,千秋方才坐回到自己位置,整个身子蜷在一起不再说话,心里却道墨瞳演的不错,很不错。 此时,血屠已经将摆在桌上的四个酒杯斟满。 孔轩端起酒杯,“阿三听说孔王病逝,世子节哀。” 提到孔王,孔武眼中顿时溢出难掩悲伤。 他同样端起酒杯,直接仰头饮尽。 孔轩眸色微闪,亦饮尽。 旁边陪酒的血屠即刻把酒杯蓄满,“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世子节哀!” 这次很意外,孔武居然跟血屠碰杯,二人各自饮尽。 墨瞳随后学着血屠的样子也想敬孔武,结果孔武非但没碰杯,也没喝,“还有别的事吗?” “阿三知道孔王将在莽原举行殡葬,我是想……带着他们几个入孔府给孔王奏哀乐。” 正如各方猜测,孔轩当然要出现在灵堂,不管多艰难,他都要送父王最后一程! 孔武皱眉,“你们?” 孔武立时想到彼时城楼的曲子。 “实不相瞒,我们几个原本就是走街串巷做死人生意的,不知道世子有没有听过‘嚎丧’?”孔轩声音温和,浅声道。 孔武恍然,“这个本世子听过,你是专门弹奏丧曲的?” “正是。”孔轩点头。 “所以……你们想赚本世子的钱?”孔武脸色微变。 “非也,千秋之前冒犯世子,我等一是想赎罪,二来……也是想赚些银子,这地方难呆,我们想稍稍赚点儿盘缠,离开。”孔轩有些讨好的看向孔武。 他了解自己这个二哥,性情粗犷但有悯人之心……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佟无澜 孔轩不可以不提钱,四个人如果到孔府嚎丧不为钱,怎么说得过去。 他又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是以只能说服眼前这位二哥,希望…… 必须劝其答应自己的请求! 好在孔武没用劝就答应了,“要是孔轩那个不孝子不来,你就替他在父王面前哭,不过我们说好,你要真哭出来才行!” 孔武音落时,墨瞳心脏微抖了一下,“二世子,我们这几个人当中,我哭的最好。” “我哭的也比阿三好!”血屠亦毛遂自荐。 孔武摇头,“你们两个不行,你们没见过本世子那个三……你们没见过孔轩,那厮哭笑都没个表情,就像……” 就在孔武想说自家三弟有几分像对面阿三的时候,孔轩倾尽全力,在脸上挤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反正阿三最合适,这活你们愿接就接,不接拉倒。”孔武三两句,就把这事儿从孔轩四人的请求,变成他的要求。 “我们接,至于钱……”孔轩轻描淡写的转到另个话题。 孔武瞅了眼阿三,“你倒是说说,这里咋难呆?” 孔轩想到自己刚刚说的想攒些盘缠离开,于是开口,“我与他们俩还成,可千秋是个女的,她若在这里呆久了难保不被瑟姨劝着接……世子也看到了,她不合适。” 孔武在孔轩提到千秋时,视线又一次转过去。 千秋想着这个时候她最好惨兮兮,于是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过往的伤心事儿多了去了,千秋随便想两件就够嚎一夜。 “别哭了!”孔武突然大吼,吓的千秋一哆嗦,猛然起身就想先下手为强。 不想下一秒,孔武又吼道,“三百两够不够?” 房间里一时沉寂,大家以为自己听错了。 孔武见千秋瞪大眼睛看过来,不禁噎喉,“五百两……” “够了够了!”墨瞳最先反应过来,赶忙扭头看向身后千秋,“还不谢谢大爷!” “谢谢大爷!”千秋狠狠鞠躬。 孔武,“……” 孔轩,“……”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 丧葬当日,孔轩必入灵堂…… 且说自流刃从帝庄离开便去了曹蒹在莽原暂借的孔府,在那里仔细探查周围环境,以免当日会有人在隐蔽处暗伏。 天已暗,流刃自孔府入芳草街,找到曹蒹时容祁刚巧不在。 “你是谁?” 曹蒹那会儿被容祁吓了一跳本来睡的就轻,这会儿忽见眼前站着一黑衣人,顿时弹跳起来,“先生莫慌,属下乃王爷之人,得王爷令来此助先生一臂之力。”流刃拱手,低声道。 他可以在轩辕琅面前将自己的身份透露一二,却不能在曹蒹面前多说半个字。 但有一样,他知道曹蒹的身份。 “你是王爷的人?”曹蒹从地铺上站起来,狐疑问道。 “属下流刃。” 流刃自报家门后从怀里取出令牌,曹蒹这才有所松懈,“王爷可有新的指示?” “回先生,王爷希望孔轩死在莽原,事成之后由孔武护送孔王棺柩回孔城。”流刃据实开口,紧接着补充,“从现在开始,曹先生行事只对颖川负责,无须为孔韦考量。” 曹蒹皱眉,“王爷想放弃孔韦?” “大概是这个意思。”流刃点头。 “那……那孔城往后由谁接手?” 曹蒹的确接到颖川关于不杀孔武的密件,但也没说要放弃孔城大世子,这简直让人出乎意料。 流刃低头,“孔武。” “孔武?他就是个莽夫……”曹蒹惊讶片刻,渐渐恍然,“挟天子以令诸侯?可孔武并不是一个好摆弄的,相比之下,孔韦对颖川是真心拥戴。” “这属下便不知了。” 流刃不想与曹蒹探讨这种事,他的任务只是保护孔武。 而他的身份哪怕是顾北川,都不是很清楚…… 朝廷跟皇宫里的动向已经尽数传回颖川,北冥渊的所作所为彻底让顾北川下定放弃那枚棋子的决心。 对于自己亲手养成的棋子反咬自己一口这件事,顾北川毫不惊讶,北冥家的劣根性,早已有之。 后宅庭院,胭脂正坐在院中石凳上,抬眼打量眼前男子。 一袭玄色长衣,领口跟广袖都有精密大气的滚边刺绣,那衣服的布料柔软且薄,微风起,衣袂飘荡,显得眼前男子有那么几分风采奕奕。 男子眉目如画,眸若星辰,嘴角微微勾起时,笑的样子很是绚美。 顾北川一共找了二十位男子给胭脂挑,她唯独挑了眼前这一个。 胭脂没有问这个男人的名字,因为从她选中这个男人开始,他的名字就叫。 佟无澜。 顾北川接受了胭脂的提议,他要亲自调教出一枚听话的棋子,而这枚棋子的身分,便是佟兮那个遗失在外的沧海明珠。 而他把调教的事,交给了胭脂。 确切说是胭脂自告奋勇。 ‘这个世上,只有我调教出来的佟无澜,才会天衣无缝。’ 此时坐在石凳上,胭脂静静看着眼前男子,美眸微微眯起。 虽然眼前男子的俊美与容祁不同,但骨子里透出的清雅气韵,真的很像。 容祁,不好意思。 占了你的名字。 “知道为什么叫你佟无澜么?”胭脂悠然起身,迈着盈盈浅步走向男子。 男子挺直站在原地,目光直视前方,“因为这是佟贵妃在我未出世时,便想好的名字。” “没错。”胭脂走到佟无澜的面前,伸出纤纤玉指,划向那张俊美儒雅的面庞, “总有一日,你会冠以北冥姓,改叫北冥无澜。” 胭脂对于佟兮过往的琐碎事,了解的要比容祁多。 因为她的母亲,正是佟兮自府上带入皇宫的家婢,华裳。 而华裳有一个很好的习惯,随笔。 那一本本厚厚的册子上记录的皆是她与主子佟兮的过往跟日常,哪怕是在入宫之后,华裳的这个习惯也没有改。 后来华裳在诞下胭脂后便将胭脂跟那些随笔交给可靠的人,独自回宫欲叫顾紫嫣血债血偿,却反被顾紫嫣害死。 后来胭脂长大了,那些随笔自然而然被她收了起来。 这件事,她从未与人提起。 包括容祁……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曹先生好 想到容祁,胭脂眼中生恨。 她曾想有朝一日与容祁大婚,便将那些随笔拿出来给容祁一个惊喜。 因为她知道,容祁有多渴望了解佟兮的一切。 然而,她终究没有等到这一天。 脸颊传来极痛,佟无澜微蹙眉,“胭脂姑娘……” “呵,其实你需要学的没什么,只要把自己的身份记清楚就可以了。” 胭脂松开捏在佟无澜脸上的手,微抬起弧度优美的下颚,如星光璀璨的眸子弯成月牙形状,“剩下的,交给我。” “我的身份是当朝皇上与已逝佟妃的儿子,我叫佟无澜。” 胭脂很满意男子的表现,“每日除了习武练剑,也多瞧瞧棋谱,当今皇上跟佟妃的棋艺都是数一数二的,作为他们的儿子,你也不好太差。” “是。”佟无澜应声。 胭脂转身,“退吧。” “无澜告退。” 胭脂未语,待回坐到石凳上时,佟无澜的背影落入眼帘。 容祁呵,真想瞧瞧当你看到另一个‘你’出现在皇城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好奇呢! 这会儿,丁丁端着糕点自院外进来。 “小姐,奴婢刚刚看到颖川王站在门外,不过他没进来。” 胭脂拿起被丁丁搁在石台托盘上的糕点,咬了一口,“这颖川的糕点就是比皇城做的细腻香甜,你也尝一个。” “小姐……” “顾北川不放心罢了,随他去。”打从决定来颖川,胭脂就不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她唯有一念,报复。 “小姐,我们……真的要带着那个人回皇城吗?”丁丁低下头,小心翼翼问道。 胭脂笑了,“虽说这里的糕点细腻香甜,可我吃惯了金翠楼的。” “那我们可以回楚国,楚国的糕点……” “丁丁!”胭脂兀突开口,阴眸骤寒,“容祁跟凤天歌欠本小姐的,我要让他们加倍偿还!懂么?” “奴婢懂了……” 丁丁在这一刻也终于明白,自家小姐再也不可能回头了…… 莽原,帝庄。 自流刃出现在帝庄,已经过去一天一夜。 凤天歌居然没有主动与轩辕琅提起这件事,让其很是焦虑。 某狼主都已经想好如何解释了。 早膳十分,凤天歌如往常一般由着田伯带到三楼,饭菜早已准备妥当。 “天歌拜见狼主。”凤天歌昨日离开帝庄之后并没有去找容祁,而是去了轩辕琅指给她的几处晶铁矿地勘察。 事实上,她原本想去找容祁,但在看到流刃之后,她则务必确保轩辕琅提供给她的晶铁,与她当年所见相同。 毕竟,轩辕琅也不是那么可信了。 且她得到消息,君无殇已至南无馆位于楚国的商铺。 由君无殇接手晶铁之事,凤天歌也就放心了。 “天歌你总是这样客气,这些都是本狼主做的,你且尝尝。”轩辕琅笑着开口。 凤天歌缓身落座,拿起桌上碗筷,吃了几口,“虽然不比容祁,但也不错。” “这算是夸奖吗?”轩辕琅细长的桃花眼闪过淡淡的光彩,调笑道。 “如果算是,狼主肯答应天歌一件事吗?”凤天歌抬头,“明日孔王棺柩便会抵达莽原,天歌想要过去拜祭。” 轩辕琅想了片刻,“有难度。” “自然是有难度天歌才求到狼主,否则当年推衍地动跟吾师对于莽原的馈赠,狼主打算怎么报答?” 轩辕琅微怔,“当日我似乎已经有过承诺。” “可狼主的承诺显然带有水分。”凤天歌脸上一直保持微笑,声音清绝淡雅,毫无愠怒之色。 轩辕琅微微颌首,“对于流刃之事,本狼主可以解释。” “狼主在帮颖川?”凤天歌直截了当问道。 轩辕琅之前理解错了,凤天歌一直没问是因为她没来得及,这会儿晶铁已经运往楚国,她才敢跟轩辕琅打开天窗说亮话。 毕竟这世上除了容祁,她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没有,但本狼主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帮你。”轩辕琅沉默片刻,“一句话,我总不会害你。” “那就够了。”凤天歌看得出轩辕琅有苦衷,她不问,是因为她知道轩辕琅的性子。 除非轩辕琅主动说,否则谁也别想问出来。 “孔王丧葬之日,本狼主自会想办法带你进去,但能不能留在孔府,看你自己了。”轩辕琅难得认真道。 “只要能进去,剩下的事天歌自会筹谋。”凤天歌感激开口。 诚然当日轩辕琅答应过她不会与颖川有任何联系,奈何世事无常。 想当初她又何尝不是答应了轩辕琅,会将推衍地动的紫薇推演法亲自送到轩辕琅手里,结果却是师傅替她做了这件事。 算起来,她亦食言。 距离孔王棺柩抵达莽原只剩下最后一夜,曹蒹与柳瑟打过招呼之后,上三楼欲请孔武入住孔府做准备。 当然,该准备的事曹蒹都已经准备妥当,孔武入府只有一件事可做,就是换素缟孝衣,跪守在灵前。 依莽原规矩,守灵需七日。 曹蒹偏不信在这七日里,孔轩能老老实实躲在暗处! 这会儿三楼,孔武离开房间时,命曹蒹到隔壁房间敲门。 曹蒹不明所以,“三世子……” “快去敲门。”孔武催促道。 曹蒹未多想,直接走过去敲了两下门,紧接着房门开启,孔轩带着身后三人走出来。 “曹先生好。” “曹先生好。” “曹先生好。” “曹先生好……” 曹蒹石化般杵在那里,满眼震惊。 只见孔轩三人手里各自手执乐器,有背鼓的有拿唢呐的,还有提着铜锣的! “走了!”孔武见孔轩他们跟过来,转身欲下楼梯。 曹蒹大惊,小跑着拦在孔武面前,“二世子,他们这是……” “他们是本世子请到孔府‘嚎丧’的。”孔武解释道。 曹蒹愣住,“世子说的是奏哀乐?那些事吾早已准备妥当,世子大可放心,他们就不必去了。” “你准备人‘嚎丧’了?”孔武显得有些意外。 曹蒹知道何为‘嚎丧’,但他对那种陋习很是不屑,“不是‘嚎丧’,是请了鼓乐手……” “那就是没有,你没请正好,本世子请了。”孔武说完话,直接招呼孔轩他们四人跟他走。 四人则成一列排在孔武屁股后面,尾巴一样……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开棺 曹蒹岂能叫孔武这般胡闹,丧葬是假,寻人是真。 请‘嚎丧’的人过去会不会太热闹! 而且他请的那些人,皆是‘自己人’! “二世子,万万不可。”曹蒹反应过来之后再度追下楼梯,“二世子,孔王大丧闲杂人等严禁入内,他们……他们……” “曹先生,我们不是闲杂人,我们是二世子专门叫过去‘嚎丧’的,如果曹先生觉得五百两贵……我们……”孔轩岂会眼睁睁看着曹蒹搅局,立时走下一个台阶,恭敬道。 背后墨瞳觉得自家主子说的谦虚了,“曹先生,世子都觉得我们可以,你看不起我们咋?五百两是贵,可我们那也是有看门的本事!” “就是,现在二世子叫我们过去,曹先生不想我们过去,那我们是过去还是不过去?”血屠一脸茫然问道。 最后是千秋。 “那什么……既然曹先生不让我们去,我们就别去了,快把东西放回去,后厨还有没刷的碗等着我呢。” “刷碗刷碗,你就知道刷碗,前天那个混蛋是不是又到后厨找你麻烦,说要娶你当他府上第七妾了?”墨瞳直接扭头绕过血屠,朝千秋脑袋上搥一下。 这一搥,千秋就跟接收到暗号似的,哇的哭出来。 “都闭嘴!跟本世子走!”孔武最听不得千秋哭,比那日城楼上的调子还难听。 曹蒹愁的,“世子……” “你也闭嘴!他们几个是本世子请的,你想用就用,不想用你也不用干了,滚回孔城!”孔武怒声开口,甩袖走下楼梯。 孔轩随即跟过去,经过曹蒹身侧时微微俯身,以示抱歉。 墨瞳鼻孔朝天走过去的。 血屠鼻孔朝天走过去的。 千秋鼻孔朝天走过去的…… 与此同时,后园小院里屈平正在酝酿。 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去拜祭孔王,见都没见过。 “柳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屈平在与柳瑟聊过七彩蘑菇的种子之后,终是开口。 为了欠条,他牺牲了自我。 “屈先生这么说,我也有一个不情之请。”柳瑟转身,浅声道。 屈平微抬手,示意柳瑟先说。 “明日孔王棺柩入莽原孔府,我虽不是什么大人物,可在莽原也算有头有脸,所以我打算过去拜祭,只是……我对那种地方素来不太敢去,怕届时身体不适,屈先生可愿陪我一起?” 听到柳瑟开口,屈平脸色微怔。 他自然是求之不得,可他又要如何把容祁带过去? 屈平自觉与容祁不一样,有些厚脸皮的话他就很难说出口,“屈某乐意至极,只是……容世子近日身体微恙,须屈某日日为其针灸……” 其实屈平对自己的认识过于谦虚,他跟容祁,也没啥不一样。 “哦,那就算了。”柳瑟略有失望道。 眼见柳瑟转身离开,屈平恨不得站起来过去拉她,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对了……”柳瑟恍然回身,“刚刚屈先生不是说有件事要与我说吗?” “没……没了。”屈平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我走了。”就在屈平有点儿要憋不住开口时,柳瑟又一次转身,“屈先生觉得,明日若是将容世子一起带过去,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意。” “不会不会!他绝对不会介意!” 有那么一瞬,屈平根本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脸上情不自禁浮现出灿然笑意。 柳瑟看在眼里,心底那片静湖微微荡起,涟漪层层…… 一夜无话。 第二日卯时三刻,莽原城门大敞。 一辆载着孔王棺柩的马车缓缓驶入。 驾前白马,马车也以白幡包裹成银白色,棺柩是上等的金丝楠木,正前方一朵偌大白花悬在棺头。 随行侍卫近百人,一路走来未遇阻碍。 轩辕琅破天荒为孔王灵车清出一条路,路上无人,两侧皆悬白幡。 天意怜人。 今晨的莽原,阴云密布。 当灵车停在孔府时,孔武早已候在府门外。 “父王!” 灵车停下一刻,孔武扑通跪地,重重磕头,“武儿不孝!” 浑厚的声音带着彻骨的悲伤,哀乐起。 孔轩与千秋立于府门左侧,墨瞳跟血屠在右。 哀伤的曲调悠然响起,那曲调虽不会让人摧心剖肝,却似一种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个人的心脏,令听者落泪,闻者哀伤。 孔轩手里没有乐器,他不敢。 这孔府内内外外有多少眼线?他怕自己弹出来的曲调会让人听出端倪。 他只能哭。 就在这时,曹蒹与护行侍卫细语之后走到孔武面前,“二世子,楠木棺柩内是大世子专门为王爷准备的水晶棺,大世子的意思是把楠木棺柩打开,将里面的水晶棺供入灵堂。” 就在曹蒹音落一刻,孔轩猛然一颤。 如果不是千秋按住他,他怕是早就冲过去! “这是什么道理!父王已经入棺,又岂能打开?”孔武起身,愤怒看向曹蒹。 旁侧,随行护卫拱手。“二世子明鉴,这是大世子的意思,而且这棺柩内有水晶棺,不会扰王爷之安。” “可是!”孔武不明白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属下这里有大世子的亲笔信,还请二世子过目。” 饶是孔武觉得这样做不对,可在看到孔韦亲笔信的时候,他亦没有反驳。 于是曹蒹行至灵车前,大吼一声,“开棺!” 一直以为可以控制住自己情绪的孔轩,在看到楠木棺柩开启那一瞬间,眼泪急涌,额头青筋迸起,垂在袖内的双手被他紧紧攥成了拳头。 他恨! 而此时,柳瑟带着屈平跟容祁立于旁侧。 柳瑟暂且不提,屈平跟容祁在这一刻几乎扫遍所有在场之人,仔细观察他们的神情,尽量做到无一疏漏。 巷口,轩辕琅依凤天歌之意也早早过来。 看到这一幕,凤天歌眼中显露寒意,“为了引孔轩出现,孔韦竟然连这么畜牲的事都做的出来。” “孔轩若是孝子,这会儿怕早就冲过来了。”轩辕琅看着那樽自金丝楠木棺柩里被人抬出来的水晶光,视线似不经意转向府门处的孔轩。 心里,捏了一把汗……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皆入府 孔府门前,当水晶棺柩自金丝楠木里被人抬出来那一刻,孔武双眼骤然血红,那么一个粗犷的汉子,突然就扑过去,在棺柩前号啕大哭。 偌大的水晶棺,在阳光的照耀下会让人觉得刺眼,可于孔轩而言,最刺眼甚至让他心碎的是平躺在棺柩里的孔王! 孔韦,你该死! 水晶棺柩几乎透明,孔王的尸体就这样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内。 曾经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虎狼战将,曾经在朝堂上一呼百应的重臣,如今却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利用到如此地步! 悲哉!痛哉! 孔轩心如刀绞,眼泪顺着眼角急剧涌落。 可现在的他只能乖乖巧巧跪在府门处,不管心有多痛他都不能表现在脸上。 千秋挨着孔轩,她无比真切感受到自家主人那份隐忍,怕也只有她听到了孔轩袖内拳头被攥的咯咯作响。 曹蒹故意没有去拉孔武,而是趁这一刻环视周围。 直到随行护卫过来,曹蒹方才上前,“二世子,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还是快将王爷棺柩抬入灵堂。” 棺柩里,孔王面容慈祥,花白胡须妥帖落至胸口,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安详,如同熟睡。 “父王!武儿不孝!”棺柩被人抬起,孔武不得已退下来,却也紧随棺柩入了府门。 就在棺柩穿过府门一刻,孔轩终是抬头。 他看到了棺柩里的父王,这是他离家远行七载,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王,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 父王,轩儿不孝! 所有下人皆跪地磕头时,孔轩亦随着他们,把头重重磕在地上! 棺柩已入孔府灵堂,千秋随后拉起孔轩,对面墨瞳跟血屠也都站起来跟着走进去。 此时曹蒹则守在门口,看到他们四个气就不打一处来。 可他能怎么办? 在放孔轩他们进去之后,轩辕琅带着凤天歌行至府门。 “吾拜见狼主。”曹蒹面向轩辕琅,恭敬俯身。 轩辕琅瞧他一眼,“本狼主早年时见过孔王一面,既王爷灵堂设在此处,本狼主当来祭拜。” “多谢狼主,狼主请。” 且在轩辕琅走进府门时,凤天歌亦想进去,却被曹蒹拦下来,“凤大姑娘这是何意?” “大齐元帅凤天歌,前来拜祭。”凤天歌肃声开口。 “这恐怕,于礼不合,凤元帅没有朝廷礼部的文书,又与我家王爷无甚交情,所以……抱歉。” 哪怕理由再拙劣,曹蒹也没可能让凤天歌进去! 他们与凤天歌皆来莽原,目的一致。 寻孔轩。 这丧葬本就是他们为引孔轩现身的,哪怕是这莽原里任何一个不认识的人可以进,凤天歌不可以。 那怎么,他们出钱出力出死人搭好的灵堂结果为别人作嫁衣裳? 偏在这时,轩辕琅走回来,伸手拉住凤天歌的手就要往里拽。 “狼主……”曹蒹为难。 “天歌这会儿可不是什么大齐的元帅,他是本狼主喜欢的女人,说不定哪一日还能成为莽原狼主夫人,帝庄的女主人,她这样的身份,是不是不让进?”轩辕琅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巧被排面后面的容祁听到。 容祁当下就要冲过去,却被屈平拽住,“忍一忍!” 曹蒹脸色微变,看向轩辕琅的目有些诧异。 轩辕琅转身回来,面向曹蒹,“瞧曹先生的意思,本狼主是不是不该喜欢天歌?” 轩辕琅哪怕不说话,身上那股威严跟霸道已让曹蒹承受不住。 “狼主误会,曹某并无此意。”曹蒹低头。 轩辕琅威冷抿唇,“天歌,随本狼主进去。” 凤天歌几乎没看曹蒹,由着轩辕琅牵手,入了孔府。 曹蒹脸色极冷,心里对轩辕琅生出几分怨怼。 此人在主人面前摆出相交模样,背地里这不是要反么! “曹先生,柳瑟前来吊唁。”柳瑟今日着一袭白衣,素面未施粉黛,发髻也只用一根玉簪别紧,并无其他饰品。 “柳老板客气,请。”曹蒹恭敬道。 柳瑟入门后,屈平推着轮椅就要跟上。 曹蒹毫无疑问拦下来,“屈先生?” “屈先生是随我一起过来的,我身体不适,若在里面犯了旧疾,有屈先生在也省得给曹先生添麻烦。”柳瑟转身,浅笑。 曹蒹脸色微变,却也没说什么。 在群芳院住了好几日,他能说什么。 眼见屈平推着轮椅进去,容祁随后而入。 曹蒹很累,“容世子?” “容世子是跟我一起来的,世子这段时间时时头痛,须我及时施针否则会有性命之忧,还请曹先生体谅。”屈平转回轮椅,恭敬开口。 曹蒹脑袋嗡的一声,他想骂人。 “若是这般,世子更该回去休息避免操劳。”曹蒹知道容祁跟凤天歌是一伙的,他刚才已经放进去一个了。 “本世子回去可以,他得跟我一起回去,我们不能分开。”容祁一副‘我无所谓’的样子道。 屈平也‘无所谓’,“我回去也不是不行,若柳老板在里面有任何不适,曹先生且替我担待着,因为是你不让我进去的。” 曹蒹眼皮一搭,这天底下会讲理的这会儿怕是都挤到孔府了。 眼见曹蒹不语,容祁当即推着屈平,踏入孔府。 凤天歌进去了,屈平跟容祁也进去了。 曹蒹看着这些人的背影,转身也跟着走向灵堂。 他还有站在府门的必要么? 该拦的,一个都没拦住! 此时灵堂前,孔武一身孝服跪在右侧家属位,面前摆着铜盆,盆内焚烧冥纸。 轩辕琅最先入灵堂焚香祭拜,之后将三柱香插到供桌上面的香炉里,转尔走向孔武,“节哀。” 随后入灵堂的人是凤天歌。 凤天歌与轩辕琅一般,焚香祭拜,之后走到孔武面前,“保重。” 面对凤天歌,孔武并没有如曹蒹那般防范,“虽然本世子讨厌你,但你能来拜祭父王,多谢。” 孔武到底是武夫,他的想法与曹蒹截然不同。 倘若换作他是凤天歌,他觉得自己绝对不会踏进孔府一步,说不定还能好好吃一顿。 至少到现在为止,孔武对于自己兄长与曹蒹的计划,一无所知。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谁也没撵出去 面对孔武眼中真诚,凤天歌心思微动。 “孔王一直都是天歌敬重跟仰望的英雄,虎父无犬子,二世子亦是当世人杰。”凤天歌拱手,“保重。” 待孔武还礼,凤天歌转尔走出灵堂。 这一刻,她注意到了灵堂左右两侧跪着的孔轩四人。 跟之前在孔府一般,孔轩只负责哭,千秋三人则依着孔轩谱好的哀乐敲打出悲伤的音符。 哀乐声声入耳,令闻者伤心,凄然落泪。 凤天歌似只对孔轩感兴趣,他哭的很伤心,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感受到来自凤天歌的目光,孔轩依旧故我,没有收敛,也没有放大自己的悲伤。 反倒是身侧千秋,“阿三,你这样哭是不行的!” “这可真是,人间少名俊杰,瑶池来位贵宾!孔老王爷德泽犹存,英魂不死……哇哇哇……”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千秋突然一嗓子吓坏了刚刚跟着柳瑟一起走进来的容祁。 只见千秋忽将手中乐器搁到旁边,整个人匍匐在地,大哭不止,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哗哗流。 紧接着,对面墨瞳继续奏乐,血屠也跟千秋似的,身子朝着棺柩呈五体投地叩拜,“孔王爷流芳千古,浩气长存!黄粱入梦将星一夜陨孔城,挥戈思勇决信史传百世名……哇哇哇……” 不得不说,千秋跟血屠真的很会哭,这气氛一下子就被带动起来。 墨瞳不甘示弱,边哭边奏乐,那也是满嘴的歌功颂德,说的那叫一个好听。 整个灵堂,顿时吵闹喧天。 “你们都闭嘴!叫他哭!”孔武猛然抬头,怒吼。 千秋只要听到孔武大叫,她骨子里想要自保的愿望就会特别强烈,如果不是在灵堂,如果不是离的远,她铁定又要先下手为强。 孔武这声吼,引的凤天歌越发注意到孔轩。 “父王最喜静!你们这样吵吵闹闹他老人家会讨厌!”孔武不经意瞄到退到角落里的千秋,也算解释了一下。 孔轩听到孔武说话,向孔武深深施礼,之后继续如刚刚那般,哭的很伤心。 凤天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了然。 原来是‘嚎丧’的人。 此时柳瑟、屈平跟容祁也都上了香,先后走出灵堂。 就在这时,曹蒹再次走到柳瑟面前,“柳老板辛苦。” 柳瑟明白曹蒹用意,微颌首,“后堂我便不去了,七日后我必再来送孔王一程。” “多谢!”曹蒹音落时,柳瑟独自走向府门。 意外的是,屈平跟容祁却没有跟上去。 曹蒹不以为然,“屈先生不走?” 屈平摇头,“我为什么要走?” “刚刚柳老板说她恐犯旧疾才叫屈先生一起进来,这会儿柳老板离开,屈先生不该与她一起,难道你不怕柳老板在外犯了旧疾?” “那不会,柳姑娘只在丧葬处才有可能因哀伤犯旧疾,离开这里就没事。”屈平很耐心的解释道。 曹蒹,“……先生是不是也拜祭过了?” “是啊!我正要到后堂去!”屈平恍然道。 依照莽原规矩,但凡远路过来拜祭的宾客要在府上住到出殡那日,曹蒹也的确在后堂准备了十几间空房。 但他没带屈平的份儿。 “屈先生也不算远路吧?群芳院距离这里不过半柱香的路程。”没有柳瑟在这儿,曹蒹无须给屈平面子,“屈先生若是不方便,吾可派人护送先生回去。” “大齐皇宫距离这里可不止半柱香,不过既然曹先生有意送我,也好,那就烦劳先生找几个人将本神医送回到大齐皇宫,正巧本神医出来这么久还惦记着景帝的病,届时见着景帝,本神医定会替曹先生美言。” 屈平一番话,说的曹蒹杀人的心都有。 威胁他! “来人,送屈先生到后堂!” 屈平入后堂时,曹蒹截住了容祁。 同样的招数,容祁也用了一回。 他倒没拿景帝唬弄曹蒹,他拿自己。 依着容祁的意思,他虽是个不得志的世子,那也是楚王的种,倘若因为曹蒹一个不允许嘎嘣在莽原翘了尾巴,楚王就算为自己的颜面也不好轻饶了曹蒹。 再加上他曹蒹也不过是孔韦手底下的一条老狗,届时用一条老狗的命替不得志的世子偿命,齐国肯定会同意的,还会觉得占了便宜。 当然,容祁没说的那样粗俗,但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 曹蒹觉得如果再跟容祁掰扯下去,他可能会当场去找孔王,于是亦叫人把容祁送到后堂。 容祁没去,因为前院空气好。 曹蒹恨的跺脚离开。 眼见曹蒹朝凤天歌走过去,容祁正想跟上,却见他家歌儿在对面给他使了眼色。 果不其然,曹蒹想请凤天歌离开的时候,凤天歌只道是轩辕琅叫她留在这儿的,如果曹蒹不愿意,大可现在就去帝庄请示,只要轩辕琅开口,她就走。 好吧,这就是凤天歌不叫容祁过来的原因。 至于轩辕琅,身为莽原狼主,他自然不会留在这里呆整整七天。 就这半天时间,曹蒹一直深以为然的自信,被敲的稀碎。 随着轩辕琅跟柳瑟出现,莽原一些重要乡绅先后过来拜祭。 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曹蒹就死守在灵堂外,观察每一个人的神情,哪怕长的不那么像他印象中的孔轩,他都不会放过。 可惜,他放过了最应该观察的那一个。 与曹蒹一样,容祁跟凤天歌亦坐在角落里,盯着那些进进出出的人。 “歌儿,你刚刚跟曹蒹说什么了?”容祁好奇。 凤天歌瞧了眼对面的曹蒹,漫不经心道,“我说本姑娘乃是楚国世子容祁未过门的世子妃,倘若我有个三长两短,楚国世子就会很伤心,很伤心的话就会去世,楚国世子去逝,那可是很严重的事呢。” 容祁扭头,一脸不解。 “我跟他说,他要敢撵我出去,我就一头栽倒,我哪怕擦破一点皮,我家夫君就会很伤心。”凤天歌低声道。 容祁沉默片刻,“距离那么远,你已经可以听到我与他的对话啦?” “是啊,本帅的太阴经又快跃境了。”凤天歌瞧着从灵堂里走出来的人,“你觉得他是不是?” 容祁顺着凤天歌的视线瞧过去,那人虽长相儒雅,可眼中并无悲痛之色,“孔轩当是孝子。” “何以见得?”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流刃小乖乖 面对凤天歌的疑问,容祁说出自己的推断。 “孔轩在外游历十年有余都未来过莽原,却在局势紧张前夕突然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容祁观察着过往拜祭之人,又道,“哪怕孔轩再聪睿,奈何他不在局中,对局势的判断远不比孔王精准,所以……” “所以你怀疑是孔王叫孔轩到莽原?”凤天歌诧异。 “必然。”容祁点头,“莽原与七国的关系相对简单,若孔轩被逼的急了,还能退至海外,可以说孔王为这个儿子想的,可谓长远。” “那与孔轩是孝子有什么关系?”凤天歌挑眉。 “若非孔轩孝顺,孔王何须为他计谋的如此详细。”容祁想了想又道,“以孔王的性子,他必会在孔城替孔轩留下一二心腹,目的是孔轩一旦想回孔城,进可攻。” “你就那么确定孔轩会回孔城?” “因为他是孝子么,孔王死于非命,他是一定要回去报仇的。”容祁对于这点,从不怀疑。 对于孔王的死,凤天歌倒与容祁想到一处,死的这么恰到好处,绝非意外。 就在这时,容祁的视线突然定格。 他死死盯着此时曹蒹身边的男子,一脸的震惊跟不可置信。 旁侧,凤天歌亦注意到了那个人,“那人叫流刃,便是当初在皇城时与我们一直作对的扶桑忍者。” 容祁猛然扭头,“歌儿你记不记得……” “我记得,他曾乔装成你世子府的下人,还专被三公主亲点替她烤肉。”凤天歌的视线亦望向流刃,低声开口。 “我去!” 容祁猛然冲过去,却被凤天歌拉回来,“你做什么?” “他敢在皇姐身上动手动脚,本世子杀了他!”容祁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的愤怒,足以证明在他心里,容岚有着绝对不可替代的位置。 谁敢碰他皇姐,他跟谁拼命! 当初在赵无极身上,容祁也未曾有半点手下留情。 眼见容祁动真格的,凤天歌硬是将其拉回来,“三公主没事,这你知道,何况在孔王灵前,死者为大。” 容祁瞬间降下火气,自家皇姐的去处容祁自是了如指掌,也知道皇姐现在过的如意。 哪怕是皇姐的烤串他都吃了不知道多少根。 想到烤串,又想到眼前流刃在府上被自家皇姐点名烤串,容祁皱了皱眉,“不会吧?” “不知道。”凤天歌心领神会回答。 不想这时,流刃自对面走了过来。 刚刚容祁的反应流刃看在眼里,所以他想过来解释,“拜见容世子,凤元帅。” 凤天歌回礼,“曹蒹是第四位智者?” 毕竟过往但凡流刃出现,智者必在身边。 “不是。”流刃本可以不说,但他想把对话友好的继续下去,“世子怕是认出在下了?” 见流刃想要与容祁交谈,凤天歌很自然的朝后退了一步。 “嗯,认识的很透彻。”容祁咬住了每一个字音,顺带磨牙。 于流刃,他并不知道容祁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而其实,容祁对于流刃的身份看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 “那几日我入世子府,并无他意。”流刃想到容岚,便没办法对容祁产生敌意。 容祁呵呵,“你说,本世子就要相信?” “除了给三公主烤肉,我没干过别的事,至于烤的肉,世子好像也没少吃。”流刃的意思很明确,他没下任何跟毒有关的东西。 “你倒是敢!”容祁恨恨道。 该说的流刃都说了,信与不信不在他能力范围之内。 接下来,流刃转向凤天歌,“在下能出现在凤元帅面前,元帅就没有别的想法吗?” 凤天歌微怔,片刻后眸色略深,“接下来的两位智者,不会用你。” 流刃笑了,这般一点即透的对手,当真让人觉得可怕。 “路不同,不相为谋,流刃能说的今日已经全部告知,他朝再见若打起来……”流刃看向凤天歌时,眼中流露出一抹自信,“元帅,包括暗中守护你的那位,依旧很难抓到我。” 面对流刃的相对坦诚,凤天歌亦未表现出任何失了体面的神情,“本帅一人或许不行,不过你也要小心,若遇到我们两个,你未必逃得出去。” “愿意一试。”流刃拱手道。 待流刃转身回到曹蒹身边,容祁这才开口,“从他刚才暴露的内息判断,他的脱骨术好像已至第六境。” “虽然流刃为敌,但此人算是坦荡。”凤天歌客观评价道。 容祁呶呶嘴,“没看出来。” 已至午时,灵堂内除了孔武,孔轩他们已被暂时的管家叫出来吃饭。 孔轩虽然哭了整个上午,可心底万般悲痛却没有丝毫舒缓,只要看到水晶棺里面的慈父,他便心如刀绞。 此时围坐在前院角落吃饭的四人中,千秋最先开口,“阿三……” “下午你们奏的再悲些,我怕哭不出来。”孔轩没有让千秋把话说出口,而是特别平常的嘱咐道。 而且,此时的他眼中无泪。 千秋了然,“你们两个听到没有,都加把劲儿,五百两银子那么好赚呢!” 血屠很饿,就只顾着低头吃。 墨瞳亦明白孔轩暗指,“吃你的饭吧,就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角落里,凤天歌的视线终自四人身上移开,转尔与容祁一并去了后堂。 见凤天歌的身影淡出视线,孔轩方才敢看向灵堂。 那里,孔武依旧跪在那里,悲伤难掩…… 帝庄,三楼。 轩辕琅自孔府回来之后,闷闷不乐。 田伯以为自家主人是在担心他将凤天歌带入孔府的事会惹的某些人不高兴,不想问过之后才知道。 他家主人是因为凤天歌要在孔府住七天,不高兴。 “狼主就没想过倘若您带凤天歌入孔府的事被那人知道……” “本狼主是真的喜欢凤天歌,想把她留下来做狼主夫人,这是事实。”轩辕琅坐在摇椅上,悠悠开口,“放心,客观讲那厮是个有大格局的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找本狼主的麻烦。” 田伯微微点头,“狼主心里有数就好。” “对了,云胡的事查的如何?”轩辕琅言归正传。 田伯微皱眉,“那个男人死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聆听者的本分 田伯所指,乃云胡跟琉璃曾经喜欢过的那个男人。 “尸体在莽原外去往楚国的密林里,看样子是杀人灭口。” 摇椅静止,轩辕琅忽然不动,细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并非情杀。” “的确,只是老奴没有查出任何线索。”田伯愧疚道。 轩辕琅长吁出一口气,“把眼线放在群芳院,但也不要逼的太紧。” “是。”田伯领命时,欲言又止。 “你在担心孔轩?”轩辕琅挑眉过去,浅声问道。 田伯没有隐瞒,“主人一直在护孔轩,眼下曹蒹设局请君入瓮,这怕是护不住他了。” 摇椅复动,轩辕琅笑着端起矮桌上的酒杯,“孔轩的事无须你我操心,今日你是没瞧见,本狼主如何也没想到他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走进灵堂,放纵落泪而没引起任何人怀疑。” 见自家狼主如此自信,田伯便也无后顾之忧。 毕竟孔轩倘若在莽原暴露,再加上凤天歌的事,海外那人未必就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田伯嘴上不说,但心里清楚。 哪怕是替孔轩保守秘密这件事,自家狼主也是为了凤天歌…… 夜已深,孔府灵堂内就只剩下孔武一人。 曹蒹有过去劝孔武多休息,却被孔武撵了出来。 不管是孔城还是莽原,守灵必为亲人,本该由三个儿子轮流守灵的父王,如今就只有他一个儿子在身边。 孔武如何能叫父王独自一人躺在这里,那当是何等不孝! 至于孔轩三人,则被安排到一处下人住的柴房。 柴房里,墨瞳跟血屠去打饭,端回来的都是中午剩的残羹冷炙。 毕竟得罪了曹蒹,他们能有饭吃已经不错了。 “主人,白天你为啥不让我们说话?”千秋吃了口饭菜,虽然有点儿馊,但还能咽。 孔轩眼眶微肿,眼底因为恸哭,血丝未褪,“在防凤天歌。” “她发现我们了?”墨瞳惊讶。 “至少在观察我们。”孔轩相信他并没有露出蛛丝马迹。 血屠就很不明白了,“主人,你不是说你已经选中凤天歌了?为啥还怕被她发现?” 对于这个问题,千秋跟墨瞳也很不解。 “第一,我们能在莽原潜伏一个月不被发现,当是轩辕狼主的功劳 ,然他在凤天歌抵达之后依旧没有告诉任何人有关我们的身份,当是不便,是以投桃报李,我不会在莽原泄露身份,平白给轩辕琅带去麻烦。” 有一必有二,千秋三人皆未插言。 “第二,凤天歌若知本世子身份,势必要与本世子分析当下局势,她哪怕微动,都会引起曹蒹怀疑,这七日我只想安安静静陪在父王身边,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不想动脑。” 孔轩紧接着说出第三条,“我们现在暴露身份,哪怕有凤天歌他们相护,回孔城的路上亦是凶险莫测,在安全抵达孔城之前,我们万不能暴露,你们也是。” 虽然三人都没怎么听懂孔轩的意思,但也不明觉厉,皆点头。 事实上,但凡人前,他们从来不会显露武功。 “那回到孔城呢?”血屠好奇道。 孔轩不禁抬头,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三人闻声,皆看向孔轩。 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子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会让千秋他们觉得,他们跟了一个大人物。 哪怕现在的孔轩很狼狈,可那双哭肿的眼睛里迸发出来的,却是如鹰隼一般的坚定跟锋芒。 最后,孔轩告诉千秋。 去给孔武送饭。 千秋差点儿没哭,她不愿意去,她害怕孔武打她…… 夏夜的莽原丝毫不冷,可走进灵堂那种由心而发的凄凉却让人忍不住轻颤。 哪怕千秋在灵堂里呆了一整天,这会儿进来还是觉得有点儿瘆得慌。 孔王的尸体就躺在水晶棺柩里,衣装整齐,发髻一丝不乱。 千秋端着柴房里的饭菜进来时,没看到孔武。 “世子?”千秋试探性唤了一声,无人应答。 就在千秋暗暗狠吁出一口气想走的时候,忽见偌大供桌旁边有一只穿着白靴的脚在那里。 千秋双眉一挑,下意识噎喉。 万般挣扎之后,千秋端着手里托盘转过身,猫着腰,蹑手蹑脚走过去。 “大胆!” 最后一刻,千秋猛跳过去大吼一声,不想看到的竟是孔武。 只见孔武正坐在棺柩旁边,背靠棺柩,左腿半撑,另一条腿平放在地上,那只脚刚好露在外面。 千秋噎喉,“二世子?” 孔武依旧没有回应,一双眼就那么睁着,也分不清是在看向哪里。 千秋转了转眼珠儿,越想越害怕,于是小心翼翼走过去,将手里端的那盘馊饭搁到旁边之后,伸手去探孔武鼻息。 “本世子还活着。”孔武兀突开口,吓的千秋探在孔武鼻息下的手直接化掌为拳,给了孔武一拳头。 千秋发誓,她绝对没想过在人家父王面前行凶,可她真没忍住。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父王自小就不喜欢我。”孔武并没有在意千秋那一拳,视线依旧看着前方,动了动唇。 千秋没听清,“啊?” “以前没有三弟的时候,父王喜欢大哥,大哥聪明,读书读的比我好,我脑子笨的……只要一看书就困,就想睡觉。”孔武伤心难过极了,他重重靠在棺柩上,眼泪不自觉的往下掉。 千秋仍然很怕,但眼前的孔武,也真的挺可怜。 于是强逼着自己,没有离开。 “父王打过我几次,可脑子笨是天生的,我改不了。”孔武眼泪急涌,“于是我就改习武,原来我的天份在习武上……可是父王不喜欢我习武怎么办?” 孔武突然扭头,看向千秋。 千秋有些发抖,视线不自觉看向水晶棺柩。 她觉得孔武应该问的人不是自己。 “可能是我不够优秀吧!于是我就拼命练拼命练!终于……”孔武重新靠到棺柩上,狠狠抹泪,“父王好像认可我了,我还记得有一次,父王夸了我!” “那……很好啊!” 千秋以为,适当给予回应,是作为一个好的聆听者该有的本分……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三个儿子 孔武苦涩抿唇,他低下头。 “那感觉是挺好的……可没多久,三弟又被生出来了。” 千秋知道,孔武说的是自家主子。 “在三弟没出生之前我总安慰自己,大哥是父王第一个儿子,第一个总是最喜欢,第二个就不那么值钱,所以我从来不妒忌大哥,我觉得那是理所当然。” 孔武怔怔盯着地面,眼泪一直没有停止过,“直到三弟慢慢长大,父王对三弟的喜欢比对大哥还多,这不对啊!” 眼见孔武又朝自己看过来,千秋后脑滴汗,“最小的……总是最被喜欢……” “那没有三弟时,为什么父王喜欢的不是我?”孔武真的不明白,直到现在他都想不通。 “可能……孔王知道自己还能再有一个儿子。”千秋脑袋有点儿懵。 “那生完老三,父亲怎么就知道自己不会再有儿子了?”孔武带着眼泪的目光紧紧盯着千秋,许他不知,自己那双手已然握在千秋雪肩,他太想知道答案。 “孔王可能只想生三个儿子……” 千秋这次没占到一个‘快’字,双肩被孔武握的生疼,眼圈儿里泛着泪光。 孔武呆呆望着千秋,“是这样吗?” “是……” 忽的,孔武突然松开手,转回身。 千秋二话没说,撒丫子就跑。 可在跑出灵堂那一刹那,千秋不由的停下来。 片刻之后,千秋狠狠跺脚,牙一咬又走了回去。 主人啊! 属下这可都是为了你! 重新坐回到孔武身边,千秋把地上跑时被踹翻的托盘收拾一下端过来,“阿三说你还没吃饭,叫我过来给你送饭……” 孔武沉默不语。 “你……你都一天没吃了,不饿吗?” 孔武依旧不语。 “你这样不吃不喝可挺不到七天,孔王在这里没有别的亲人,你要是倒下就没有人给孔王守灵了。”千秋苦口婆心劝道。 “你走吧,本世子不想吃。”孔武看也不看千秋,低声开口。 “别磨叽,快点儿吃!”千秋那个暴脾气,突然就低吼了一嗓子。 孔武几乎本能接过托盘,眼睛特茫然无助的朝千秋眨了眨。 “咳,人死不能复生,你已经做的很好。” 千秋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凶’,于是舒缓语气,“而且,这世上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孔王肯定爱你,只是你不知道。” 孔武听到之后,默默转回身,低下头。 眼泪落在馊饭上,孔武用手拿起筷子,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 他咽不下去,就硬噎。 直到将盘子里的饭全都吃光,也全都咽下去,他方将盘子搁到地上,转身跪在棺柩面前, “其实父王爱不爱我也不是那么重要,我爱他就够了,父王一直都是我眼里最厉害的将军,没人比得上……” 这一夜,千秋一直陪在孔武身边。 直到黎明时候闹肚子,才出去…… 与莽原局势日渐紧张不同,皇城看起来风平浪静。 只是谢如萱知道,这看似平静的皇城必然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 早朝之后,谢如萱并没有回雀羽营,而是将柴晔约到了深巷的酒肆里。 自那晚至今,这是谢如萱第一次主动要见柴晔。 于是接到消息的柴晔早早到了酒肆,心里忐忑,又无比期待。 这会儿雅间房门开启,一直紧张坐在椅子上的柴晔下意识起身,看向自外面走进来的谢如萱。 “萱儿……” 柴晔并不知道谢如萱这几日一直在调查项晏遇袭当晚的所有细节,所以他以为谢如萱会与他谈那晚的事。 “那晚……” “那晚偷袭项晏的到底是不是你?”谢如萱抢在柴晔前头,开口问道。 柴晔微愣,片刻后知晓谢如萱所指,于是摇头,“不是。” 这一次,谢如萱相信了柴晔的话。 因为她查过,项晏遇袭为子时,而有人当晚卯时初刻见过柴晔。 那时的柴晔与往日一般,在玄武街头买了两屉包子回去。 而依屈平所说,项晏受伤的时间是寅时一刻,倘若动手的是柴晔,以他的武功想要从寅时一刻跑回到柴府,刚好就是那个时间。 如果再加上柴晔换衣服再到街头买包子的时间,那么时间算起来就有些仓促。 重点在于,那包子柴晔经常买,但不是天天都买,如果他是凶手,根本没必要非要挤出那点儿时间去买那两屉包子。 再加上谢如萱反复思考屈平当日说过的话,总觉得凶手或许真的不是柴晔。 依屈平所说,项晏胸口那把匕首插的并不是致命要害,而且项晏被猎户发现送回军营的时间也刚刚好。 凶手是有意,不想项晏死。 此时,谢如萱已然坐到桌边,“如果不是你,那半块玉佩怎么会在项晏手里?” 提到玉佩,柴晔也刚好有话要说,“那不是我的玉佩。” 柴晔说话时自脖颈上取下一块云纹玉佩,轻轻搁到桌面,“当日你在校场扔给我的那半块玉佩真的很像这一块……” 看到玉佩一刻,谢如萱不可置信拿起来,仔细打量。 “怎么会……” “莫说是你,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相像的玉佩。”柴晔低声道。 谢如萱抬头,“那你之前为何不与我说?” 柴晔面露苦涩,“我那时便是与你说,你会相信吗?” 谢如萱不再看向柴晔,视线落在掌心那块玉佩时微怔,“为什么会多出一个字?” “那是小怡找人刻上去的,说是……想在大婚时送给我们。”柴晔轻叹口气,“只是没想到……” “你是说,出事的时候这块玉佩在柴怡手里?”谢如萱沉声问道。 柴晔似乎听出谢如萱暗含的质疑,“这件事与小怡无关,她根本不会武功!” “我没有怀疑小怡,只是不想疏漏掉任何线索。”谢如萱解释道。 柴晔舒了口气,“事发前几日,这块玉佩就已经不在我身上。” 谢如萱微微颌首,便垂眸紧盯着那块玉佩不放。 “萱儿,我可以跟你发誓,我从来没做过伤害项晏的事,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柴晔发下重誓之后,紧接着又道,“可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我不该误会你跟项晏,即便我亲耳听到项晏说与你有染。” 谢如萱猛然抬头,大惊。 今日有事,一更哈~遁~~~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大婚 面对柴晔的‘羞辱’,谢如萱猛然站起身,美眸含怒。 “你再说一遍!” 柴晔见谢如萱生气,慌张起身解释,“对不起,我不是刻意想要跟踪你,只是那日我们约好到幽市去试买喜服,可我看到你朝玄武大街南巷那间酒肆过去,我跟过去的时候……” “你看到我,去了南巷酒肆?”谢如萱猛然一震,她近半年没有去过南巷。 柴晔点头,“我看到你……你去了二楼雅间,我还在雅间里看到项晏……” 听到柴晔的回答,谢如萱若有所思般坐回到椅子上,“你听到什么了?” “萱儿,我知道我错了,我……” “你只管说听到什么,这对我很重要!”谢如萱重声开口,一字一顿。 柴晔亦想解开疑团,于是将那日在酒肆外听到的事一五一十告诉给谢如萱。 听着柴晔的讲述,谢如萱只觉可笑。 莫说她戊城之行未中什么魅药,就算中了,以她的性子哪怕是死也不会找项晏做‘解药’,能活就活,不能活就带着一身清白去死。 她谢如萱就是这样,一生坦坦荡荡。 退一万步讲,就算发生那样的事,她也不会隐瞒柴晔。 “你……没约项晏?不可能……我亲眼所见,就是你们两个!”听到谢如萱否定,柴晔有些激动。 “你说的那日,我根本没到南巷酒肆,我一直都在幽市衣庄外面等你,如果你不信,我就坐在这里,你只要到幽市打听一下,那家衣庄,包括附近很多商铺的老板都见过我。”谢如萱无比坚定开口。 柴晔如被雷击般坐在桌边,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可能……” “我谢如萱的性子你该了解,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看到柴晔脸色惨白,谢如萱也终于了然,为何那日之后柴晔对自己爱答不理。 她忽然开口,“你为什么不问我?” 柴晔眼底的悲痛跟自责难以掩饰,他低下头,双手握拳抵在桌面,“对不起……我该死!” 眼见柴晔突然用拳头砸向自己脑袋,谢如萱急忙起身阻拦。 “要说对不起,我也该说。”谢如萱拉住柴晔,“你说过偷袭项晏的不是你,可我没信……我们两个扯平了。” 谢如萱就是这样,她总是特别容易忘记别人给她带来的痛苦,特别愿意选择原谅跟宽恕。 曾经凤雪瑶哪怕利用她到极致,她也只是割袍断义,从未想过报复。 “萱儿……”柴晔眼眶有些湿润,“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谢如萱松开柴晔的手,坐回来,“这皇城里,必有一人极会易容,他先易容成我的样子叫你误会,又易容成你的样子叫我误会,你觉得那个人会是谁?” 听到‘易容’二字,柴晔恍然。 是了,如果谢如萱没有说谎,那他彼时看到的便不是真的谢如萱跟项晏。 会是谁? 柴晔摇头,“你的意思,那人在离间我们?” “否则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还有……还有那晚,我拜祭父亲回来之后,因为看到一抹身影像极了父亲便追到那条巷子里,跟进那间废弃的旧宅,在房间里看到父亲了!可他朝我洒了软骨散,又给我下了药……” 谢如萱美眸蹙起,寒意如冰,“那个会易容的人,是要对付我们!” “会是谁?”想到那晚,柴晔心寒如水。 倘若他再迟到半刻钟的时间,后果不堪设想。 谢如萱皱眉,“我觉得会是颖川的人。” 作为凤天歌选中的人,谢如萱即便不知道那么多事,但也清楚自家元帅的死对头是谁。 她纵不知道所谓的颖川智者,但她知道闻少卿是颖川的人。 当初闻少卿为了对付自家主帅,自军演开始害死清华,到诬陷项晏入狱,陷害君无殇,直到最后引起御林营瘟疫,那些事谢如萱都是知道的! 所以她自然而然猜想,倘若有人想要对付她,亦或她跟柴晔,必然是颖川的人。 “那我们……” “元帅不在,我们要替元帅把那个人揪出去!”谢如萱眼中无比坚定,无丝毫彷徨闪烁。 柴晔点头,“那我们该如何做?” “我想过了,那人做的事无非是想挑拨你我,好叫你我反目成仇,倘若你我继续在一起,那人就一定还会出来作妖,到时候我们就合力把他抓住,五马分尸!” 柴晔激动,“你的意思是……原谅我了?” “为什么不原谅?如果不原谅你,我们不就中计了么!”谢如萱瞧向柴晔,“本大小姐可做不出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突如其来的幸福,使得柴晔一瞬间落泪,“萱儿,那我们什么时候大婚?” “咳……那个人没逮到之前,我们别谈私事。”谢如萱当真没想那么多。 柴晔到底还是聪明的,“这不是私事,是公事!我们大婚必能引出那人!” 谢如萱恍然,“对啊!这倒是个好办法!” “你……答应了?”柴晔小心翼翼询问。 “大婚!十日之后就大婚!”只要能替元帅把那个藏在暗处的人揪出来,莫说大婚,哪怕是要谢如萱的命她都不会犹豫。 柴晔激动起身,“萱儿你放心,我柴晔发誓以后必定全心待你,如有违背,不得好死!” 谢如萱没有忸怩去拦柴晔发誓,她亦起身,“我既喜欢你,就会一心一意对你。” 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是谢如萱对柴晔,一生的承诺。 大婚,终是要来了…… 皇宫,长乐宫。 午时过后,凤余儿小憩一会儿醒坐时,意云踪端了盆冰块走进来。 “娘娘,这两日外面热的紧,奴才叫内务府给您多准备两盆冰块,也好解解暑气。”意云踪将冰块搁到旁边木柜上,之后见凤余儿起身过来坐到桌边,当即过去斟茶。 “本宫叫你做的事,如何了?”凤余儿接过茶杯,浅声问道。 意云踪候在凤余儿身侧,“娘娘放心,凤雪瑶已经逃出凤府了。” “没叫她察觉到什么?” “没有,项甫佯装贪酒,给了凤雪瑶逃出去的空子。”意云踪据实道。 凤余儿喝了口茶,“本宫那个二姐离开时可带了银两?” “好像没有,跑的很急。” “所以说凤雪瑶还能干点儿什么!做事从不计长远,她就那么跑出去,能跑多远呵。”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剩下的时间 面对凤余儿的嘲讽,意云踪只道他已经依着主子的吩咐,暗地里派了两个汉子保护凤雪瑶,以确保她可以平安走到边陲。 “娘娘,咱们派过去的人都没能让凤染修知道皇城发生的事儿,凤雪瑶……能行吗?”意云踪对于凤雪瑶的智商,也比较堪忧。 凤余儿搁下茶杯,身体缓缓靠在椅背上,“凤雪瑶的目的只是安全抵达边陲,该如何叫他们兄妹见面,本宫自有安排。” “只是……既然凤郡主不想凤染修回来……” 提到凤天歌,凤余儿脸色瞬间变得晦暗不明,“除了凤染修,本宫任何事都可以依着长姐,倘若这一次长姐再插手,本宫不得已会让锦葵……吃些苦头。” “那娘娘岂不是要与凤郡主反目?”意云踪的表情昭示着他并不想这样的事发生。 凤余儿何尝想! “本宫从来没想过要与长姐反目,我只是在做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凤余儿清澈无尘的眸子微微眯起,“我只是想叫凤染修死。” 见自家主子这般,意云踪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 “凤染修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那本宫又知道什么?”凤余儿抬头,冰冷明目紧紧盯向意云踪,“你又知道什么?” 意云踪被凤余儿盯的怕了,低下头。 “凭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要以理所当然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你我也什么都不知道,生下来便要遭受那样的苦难?” 凤余儿摇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觉得凤染修无辜,所以他就该是被同情跟怜悯的一个,本宫只想为母亲的不公讨个公道,就被你们当成是洪水猛兽?本宫错在哪里了?” 意云踪被凤余儿问住了。 他只觉得凤染修不该死,可又当真说不出凤余儿错在哪里。 又或者,这件事里没有对错。 有的,只是冤冤相报…… 莽原孔府,守丧第二日。 凤天歌跟容祁依旧坐到前院角落里观察往来祭拜之人,曹蒹则与流刃坐在另一处角落。 莽原之内无乞丐,但不乏混吃混喝之辈。 今日前来拜祭的人,整体素质都不如昨日,这里面大多都是游手好闲之徒,反正呆着也是呆着,来这儿拜拜,好歹也能混七天饭吃。 曹蒹早料到会是如此,若非如此,孔轩又如何能蒙混进来? 是以他一直没有开口,由着那些人言不由衷的过来磕头。 灵堂内,孔轩与千秋等人依旧守着他们的本职。 哀乐声声,悲天撼地。 第二日,孔轩终于敢抬头去看自己的父王。 慈祥的面容,与他离开时的样子没有不同。 唯一有区别的便是父王额间皱纹跟鬓角斑斑白发,他的父王,老了。 眼泪止不住下涌,孔轩双膝跪地,皓齿狠咬。 从容稳重如他,此刻恨不得能扑到父王棺柩前,放声恸哭。 “其实我们坐在这儿,不过是陪曹蒹他们闹着玩。”角落里,容祁手里握着一根柳条,低声开口。 “你的意思是孔轩不会出现在这里?”凤天歌挑眉。 “就算出现也决计不会叫我们看出来。”容祁肯定道。 凤天歌抬头看向灵堂,“他真能忍住吗?” “他若忍不住,便也不配叫顾北川动这么大干戈。”容祁轻叹口气,“只是难为他了。” 凤天歌沉默片刻,“我不明白,孔轩为何不来找我。” 容祁扭头,狐疑看向自家歌儿。 “孔王之死必与颖川有关,孔轩此番回城必要出手对付孔韦,与颖川为敌,既然有共同的敌人,结盟于他而言是最明确的选择。”凤天歌冷静分析。 容祁点头赞同凤天歌的猜测,“那倘若孔轩找到你,你当如何?” “护他回孔城,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凤天歌信誓旦旦。 容祁低头,下意识摆弄手里柳枝,“这便是孔轩不找你的理由,与其让你拼死护他回孔城,他必是有更安全稳妥的办法。” 凤天歌恍然,她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言之有理……”凤天歌眼中闪出微光,“那我们……” “嘘,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容祁将食指置于唇边轻嘘,之后朝着自己媳妇坏坏一笑。 就在凤天歌茫然之际,灵堂里突然传出一声悲吼。 “父王!” 这一声‘父王’那真叫震天动地,响彻云霄。 曹蒹几乎一瞬间弹跳进来,大步冲到灵堂。 这时,容祁亦拉着凤天歌的手,“走,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灵堂里,一身穿素白褂子的男子正跪在地上,悲痛大哭,一口一个‘父王’,叫的欢实。 最先开口的是孔武,“你是谁?” 那人长相还算清秀,身段颀长,不可劲儿嚎的时候应该当得起‘翩翩公子’四个字,只是这会儿眼泪鼻涕流一起,不免失了风雅。 “二哥!我是孔轩啊!” 白褂男子起身,二话没说就要朝孔武身上扑。 孔武也是二话没说,直接拎小鸡一样把男子拎起来,“你是孔轩?” “我是我是!”白褂男子狠狠点头,刚刚还悲痛万分的脸顿时有些欢喜之色。 可也只是一瞬间,孔武拳头就砸过去了。 孔武是谁啊! 那一拳头直接把男子打倒在地,眼白上翻。 眼见孔武再欲动手,曹蒹当即过去阻止,“二世子,不可!” 曹蒹是很想让孔轩死,倘若这会儿趴在地上的白褂男子是孔轩,就这么叫孔武给打死了也好,可万一不是呢? 万一不是,眼下倒地这位又死无对证,这灵还要不要守下去? 死了孔王都没逼出孔轩,他还能再怎么逼出孔轩! 所以,他要先验证。 “你说你是三世子,可有证据?”曹蒹转身,质问白褂男子。 男子被孔武打的耳鸣,鼻孔喷血,这会儿曹蒹说什么他也是听不到。 于是曹蒹当下命人将男子扶起来,缓了好一阵儿。 灵堂旁边,眼见白褂男子被孔武一拳放倒,千秋浑身一抖,悄悄看向自家主子。 这要换成她家主子,这一拳怕是要命! 对面墨瞳跟血屠也都震惊至极,但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只默默低下头,没朝孔轩方向看。 反倒是孔轩,依旧跪在那里。 他只想安安静静送父王最后一程。 剩下的事,剩下的时间他会慢慢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孔王的名字 有句话叫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那白褂男子被曹蒹一问,倒也含糊说出些有关孔城的事。 譬如孔城大世子叫孔韦,二世子叫孔武,孔城的守城官叫赵浪。 说的倒是详细。 “父王叫什么?”孔武在曹蒹背后,突兀吼了一嗓子。 这个问题在众人听来是笑话,但在容祁心里却咯噔一下,他下意识去想,竟然没想起来。 在其身侧,凤天歌也恍惚一阵方才有印象。 且说自孔王入封地之后,他的名字就已经很少有人提起,大家一般都会以‘王’来称呼这位曾经也是叱咤风云的大人物。 灵堂突然沉寂下来,白褂男子眼睛一眨,视线不由瞥向棺柩里的孔王,犹豫了。 曹蒹皱眉,“你若是孔城三世子,不知自己的父王叫什么?” “父……父王姓孔……”白褂男子脸色微窘,神情变得有些忐忑。 曹蒹深吸口气,眸色阴狠,“来人!把这个冒充三世子的人乱棍打出孔府!” 在莽原,曹蒹不敢随意杀人,否则他必将此人乱刀砍死。 太失望有木有! 白褂男子被推搡了出去,哄乱的灵堂重新恢复安静。 孔武跪回到左侧蒲团上,抬起头,红着眼眶看向水晶棺柩,“父王!您千里迢迢来此,孔轩那不孝子却不敢出来见您!那就是您疼了一辈子的好儿子!值不值得……到底值不值得!” 父王,儿臣来了。 哀乐复起,孔轩在心里无数次轻唤自己的父王。 他是不孝,当初他便不该为了让大哥心安理得坐上世袭之位而选择云游四方,如果他肯肩负起自己的使命跟责任,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般境地。 父王,儿臣必回孔城! 曹蒹未现孔武在那儿叫嚣,转身离开灵堂,巧在灵堂口碰到容祁跟凤天歌。 “两位失望了?”曹蒹冷笑。 容祁点头,“失望,特别失望,心跟被针扎一样疼。” 眼见容祁那副‘我说是我疼,可谁疼谁知道’的表情看过来,曹蒹拂袖而去。 容祁随即拉着凤天歌跟在后面,“这都两天了,孔轩还不露面,要是七天一过那小子还不出现孔王棺柩可就得运回孔城下葬,真着急哟!” 曹蒹在前,后面容祁说的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容世子,你们该站的地方是对面!”曹蒹十分讨厌容祁,用手指了指对面。 容祁则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拉着他家歌儿,“歌儿我们去后堂休息,喝杯茶,好累呢。” “走吧。”凤天歌反拉着容祁,二人一起转向后堂。 曹蒹看着这两人大摇大摆的背影,气的火冒三丈。 殊不知这一切,尽收孔轩眼底…… 夜深。 树欲静,风不止,心微动。 群芳院三楼往上,有一座小的阁楼,是座佛楼,供着一座佛像。 平常每到初一十五,云胡都会到上面换供果,再烧三柱香。 柳瑟是信佛之人,她每日都会上去叩拜。 此时,柳瑟正跪在佛龛前,双手合十,静静祈祷。 忽的,佛楼里壁灯忽然灭了一盏,原本就昏暗的佛楼里顿时变得更加晦暗。 反倒是供在佛龛下面的两块牌位,许是因为角度的问题,莫名亮了几分。 那两块牌位上分别写着,云胡跟琉璃。 柳瑟心思微动,眼中凄然。 就在这时,佛楼顶端忽然响起细微的动静,柳瑟当下起身走过去,叩动佛龛后面的机关,暗格开启,一只信鸽从里面钻了出来。 柳瑟将信鸽握在手里,解下信筒,之后将信鸽放了回去。 借着壁灯,柳瑟缓缓打开密件。 ‘杀孔武,嫁祸孔轩。’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是对当下时局最正确的判断跟选择。 从孔王死的那一刻开始,孔韦与孔轩便有不共戴天之仇,孔韦意在颖川,这便断了孔轩想要投奔颖川的路。 退一万步讲,哪怕孔轩不选择与凤天歌合作,他所行之事也都不利于颖川。 如此分析,凤天歌便是得了御城跟孔城支持,这并不是那个人想要看到的。 反倒是把孔武之死嫁祸给一个并没有出现的人,结果就是孔轩永远也不会出现,二是他即便出现,也不会威胁到孔韦在孔城的地位。 柳瑟看着密件上的字,心底便已猜到那人想法。 而她意外的是,第一次,在齐国的问题上那人与顾北川有了分歧。 是的,柳瑟早知顾北川不想孔武死的意愿。 柳瑟看了片刻将密件毁于掌心,之后重新跪在佛龛前,朝两块牌位磕头。 “人在江胡,身不由已。” 对不起…… 孔府灵堂内,第一夜陪孔武吃饭的是千秋,今晚换成了孔轩。 孔武对这位阿三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毫不在意,到此刻,心里隐隐生出一丝感激。 “你这两日哭的很好。”孔武接过孔轩递过来的饭菜,肯定道。 此时他们正坐在棺柩旁边的一处空地,左侧铺着一条绒毯,孔武晚上会睡在这里。 “这是我的本分,既是收了二世子的银子,我得好好哭。”原本墨瞳他们不想孔轩过来,孔轩坚持。 他要给父王守夜灵。 “那个混蛋小子!”孔武看到眼前男子,总会不自觉想到自已的弟弟,“这次他要不出现,本世子就再也不会认他是孔城人!” 孔轩知道孔武说的是自己,“二世子是孝子,这点谁也比不上。” 昨夜千秋回去之后,有向他说出孔武心里的委屈,他倒真不知,原来在孔武心里,这般在乎父王的态度。 只是孔武不知,父王哪里是不在乎他,就是因为在乎才会刻意冷淡。 父王曾是马上将军,驰骋沙场听起来威风,可只有真正从战场上走下来的人才会懂得此间的残酷跟无情。 人命如草荐。 孔林从来都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把自己当作偶像,原谅他作为国之栋梁的私心。 他不想他的儿子上战场,他经不起那样的生离死别。 所以他刻意冷淡孔武,哪怕孔武真的在习武方便有惊人的天赋,他也不愿意! 这些事孔王自然没对孔武说过,但他有跟孔轩讲。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撞船 孔武哪里知道孔轩在想什么,他没有胃口,正要把手里的托盘搁下时,孔轩开口。 “这是从千秋那丫头的饭碗里省下来的,世子要不吃,那丫头怕是要哭。” 听到孔轩这样说,孔武竟破天荒的重新端起托盘,大口大口朝嘴里塞饭。 瞧着自己二哥那副吃相,孔轩想到了小时候。 那时他就觉得二哥吃饭最香,从不挑食。 今晚曹蒹叫人送来的饭菜依旧是馊的,他就没吃几口。 “饭我吃完了,你把盘子拿回去给千秋,叫她看看。”孔武单纯是不想让千秋哭,那女的哭起来太烦人。 每每看到千秋哭,他心里闹的慌。 孔轩接过托盘,“今晚我想陪二世子在这里呆一个晚上,行吗?” 孔武皱眉。 “二世子别误会,五百两银子,值得我夜夜在这里陪着。”孔轩特别压低身段,“而且我这会儿回去也没睡的地方,柴房里就三垛稻草,我这一回去,千秋觉轻,搞不好她又要把草堆让给我,自己睡地上。” 孔轩那是多聪睿的人。 哪怕孔武自己不知道,他却看得出自己这位二哥对千秋绝对是用了心。 孔武想了想,“那你留下。” 孔轩点头,收拾好身前盘子将其搁到旁边,之后靠在地铺旁边的梁柱上,“二世子,我看今天来的那个白褂男子长的倒是斯文……要他真是三世子,你能打死他吗?” “本世子打不死他!”孔武这会儿已经躺到地铺上,面向孔轩,狠狠挥动拳头。 孔轩没开口,只默默靠在那里。 忽的,孔武的声音仿佛泄了气一般,“我怎么敢打死那混账小子,他可是父王最喜欢的儿子……” 孔武太累,说着说着便睡着了。 灵堂里,孔轩落在孔武脸上的目光渐渐温和。 他一直,也挺喜欢自己这个二哥的…… 守灵已经到了第三日,一切如常。 一切,又都那么的不寻常。 相比第二日只有一个人过来冒充孔轩,第三日来了十个。 而且他们拿出自己是孔城三世子的证据一个比一个奇葩,最要命的是有两个傻缺依旧说不出孔王的名字。 孔武一时激动打死了一个,曹蒹不得已还要抽时间到轩辕琅那里给个交代。 而此时,连续两天跟雷伊一起蹲在后堂观察拜祭之人的屈平终于不干了。 这会儿厢房里,雷伊催促屈平,“都快放午饭了,屈先生你那药液能不能配完?” 屈平摇头,“不能。” “那你不出去了?”雷伊着急,绕到屈平身边,“主人还指望我们找出孔轩呢!” 屈平呵呵了,“你家主人精的跟猴一样,他都找不出来,你能找出什么玩意?” “我是找不到人,但是态度很重要,我要不去找,主人会扣我工钱的。”雷伊惆怅道。 提到工钱,屈平当即搁下手里药液,“你工钱都被扣到死后了,可劲儿让他扣又能怎么样?” “你欠条都堆成小山了,我也没见你想放弃。”雷伊呶呶嘴。 二人说到伤心处,面面相觑。 午饭时间到,雷伊跟屈平依着容祁的吩咐到后堂,挨个观察那些被曹蒹留下来的宾客,曹蒹与流刃则在角落里观察他们。 “你说容祁把他们两个留下来,却带着凤天歌离开孔府,这里面会不会有猫腻?”曹蒹低声开口。 流刃点头,“的确不正常,我叫人查过那些过来闹事的人,他们只道是想混个好身世,别的没说。” 曹蒹恨的咬牙,“再这么下去,怕是不行。” “再有四天守灵结束,曹先生打算如何?”流刃低声问道。 “除了把孔王棺柩运回去,还能怎么办!”曹蒹不甘心,“在此之前,我无论如何都要找出孔轩!” 流刃不再开口,他的任务是保护孔武。 别的,他不在乎。 依照容祁分析,孔轩断然不会出现在灵堂前,哪怕出现也断不会叫人认出来。 他与其把时间浪费在那里,倒不如干些更有意义的事。 譬如带着他家媳妇,看风景。 莽原最美的风景就是那片蔚蓝海岸。 此时容祁一袭白衣,手中握着船桨,正站在船头有节奏的摇晃。 船不大,却也足够在海岸边缘游荡。 蔚蓝海面上,一艘木船如浮萍般随海浪上下起伏。 凤天歌独自坐在船身中间的横木上,望着遥不可及的浩瀚大海,“你出过海吗?” 容祁轻轻摇动船桨,“那你知道四海商盟的名字由何而来?” 凤天歌不禁抬头,看向眼前那位白衣少年。 这一刻,凤天歌分不清他是温玉,还是容祁。 她只知道,她有多幸运,爱上了这样一个男人。 “因为我曾出过四海,与海上诸岛建立商贸,所以便起了这个四海商盟的名字。” 容祁望着眼前一片浩瀚无际的大海,“歌儿,且等所有事都尘埃落定,我会造一艘很大很大的船,带你走遍四海,如何?” “愿与君往。”凤天歌抬起头,迎着阳光,容颜仿佛镀上一层淡淡光晕。 她愿意,她向往。 “凤天歌!我容祁,愿守护你,一生一世!” 海风拂面,容祁纵情大喊,像极了一个放纵的少年,青春正盛。 凤天歌听着听着,就笑了。 “本帅准了!” 海风拂面,容祁跟凤天歌脸上都露出从未有过的欢悦。 这样的画面,美的让人心动。 帝庄三楼,露台上。 轩辕琅手里正握着筒状的望远镜,镜头那端,如画卷般绝美的画面刺痛了某人的眼。 “田伯,把本狼主的‘海鹰’号准备好。”轩辕琅负气扔了手里长镜,恨恨道。 田伯不解,“狼主要做什么?” “撞船!” 又到夜里,星月同辉。 曹蒹累了整日,直到酉时方才回到自己房间。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曹蒹对找到孔轩的希望,愈渐渺茫。 就在他吹熄蜡烛想要走到床榻休息时,背后风起! “谁?”曹蒹猛然转身,低声喝道。 对面站着一人,一袭黑衣,面覆黑纱。 “上面来了消息,孔武必须死,且要我们嫁祸给孔轩。” 曹蒹震惊,“孔轩还没出现!” 这一刻的曹蒹,显然已经认出来者。 “就是因为他没出现,才会更容易……”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路遇贼匪 面对来者的回答,曹蒹犹豫。 他坐下来,皱紧眉头,“上面不再执着找到孔轩了?” “至少现在的任务是,杀孔武。”黑衣女子幽声道。 “那流刃是顾北川专程派到莽原保护孔武的,我若杀孔武,怕是难。”曹蒹踌躇道。 女子绕过桌边,走到曹蒹面前,“那日因为你之失误,云胡发现你我身份,当时是我动的手,这一次我若再出手,难免会惹人怀疑,药在这里,你自己看着办。” 黑衣女子说话时,自怀里取出两个纸兜,“一个是毒药,一个是解药,你自己细作筹谋,必要时再来找我。” 曹蒹看了眼桌面纸兜,“上面这安排与顾北川背道而驰,所以……上面的意思,也并非想帮顾北川?” “顾北川不杀孔武是为何?”黑衣女子不答反问。 曹蒹沉默片刻,“怕是想给孔林留个后。” 女子微微颌首,“就算没有证据,孔王之死也必是孔韦下的黑手,孔轩又被颖川所不容,顾北川念着他与孔林过往的交情,保孔武,就是想给孔林留个后,他这样妇人之仁,上面不帮他一把怎么行。” 曹蒹不再反驳,事实亦如此。 风起,那抹黑影消失。 曹蒹视线落在那两个纸兜上,无论如何,孔轩不露面总归是隐患。 他还有最后一招! 此时,孔府后宅的攒尖屋顶,黑衣女子静心匍匐,视线悄然落在院中那把轮椅上。 眼前的屈平,再不似当年那般稚气。 墨丝成银发,眼中再无她…… 深黑的夜,热的有些发闷。 柴府内室,赵嬷嬷却觉得浑身发冷。 铜镜里,柴怡脸上那道自耳根后面往脸颊上延伸的红线已经快伸到唇角的位置,而且颜色越来越深,也越来越粗。 柴怡原本瘦黄的脸,在那条红色血线的衬托下,莫名有种诡异的森冷。 “为什么会这样?”梳妆台前,柴怡摸着自己脸颊,阴蛰道。 赵嬷嬷已经杵在那儿许久,这会儿不说话怕也不太好,“许是小姐之前用换脸术幻化成谢晋,用力过猛……” “本小姐说的是大婚!哥哥为什么要娶谢如萱?就算他跟谢如萱……那谢如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身为女子,跟项晏不清不楚,在军营里跟那些兵卒成日打闹,她可曾避过嫌?她若真喜欢哥哥,就该在家里操持家务,照顾好哥哥,她能吗!” ‘哗啦—’ 梳妆台上的饰物被柴怡狠狠拨到地上,她紧紧盯着铜镜,“哥哥决不能娶她!” “可这事儿少爷已经决定了,老奴听说少爷跟谢如萱昨日已经选定喜服,再有七日就要大婚,且大婚的地点定在谢府,怕是少爷大婚后也要住在谢府……” “你住口!你给我住口!”柴怡突兀起身,干瘦指尖怒指赵嬷嬷,眼眸血红,脸上那道红线在怒火下愈渐鲜艳。 赵嬷嬷吓的,登时跪地。 柴怡定立不动,眼眸愈渐深幽,“赵嬷嬷你说,如果……” 赵嬷嬷都不用听‘如果’后面是什么,就知道是了不得的大事。 “如果哥哥亲眼看到谢如萱杀了我……他还会娶她吗?” 赵嬷嬷吓的,“小姐,你要用自己的命阻止他们大婚?” “哈!她也配!”柴怡嘲讽冷笑,“我要故伎重施。” “可是……没有蛊王,您这换脸术不能再用了!” 赵嬷嬷伺候柴怡这么长时间,她是眼睁睁看着那条血线变成现在这样的,“而且,老奴听到你昨晚……” “蛊母已经在本小姐体内产生排斥,有时候,会有钻心的疼。”柴怡怒意渐消,将那钻心的疼,说的十分平淡。 赵嬷嬷见识过柴怡的狠。 像柴怡这种人,她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哥哥,只能是我的……” 所谓边陲,即毗邻他国的郡县。 凤染修自接到景帝密旨之后,重返边陲继续磨练。 因为凤天歌的保护,他对皇城之事一无所知。 此时已经逃出大齐皇城,奔往凤染修所在之处春寿郡的凤雪瑶已经在树林里迷失方向。 一身落魄的凤雪瑶,蓬头垢面,形容消瘦难辨。 现在的她,再无往风光。 莫提当初还是太子侧妃的她,哪怕是往日凤府小姐的日子,她都遥不可及。 此时虚弱无力的凤雪瑶就只能倚靠在大树下,揪着自己腰间的布袋子,从里面拿出两个硬邦邦的馒头啃。 馒头是她前两日经过一个镇子时买的,钱是她临出凤府带的首饰换的。 现在钱没了,首饰没了,路也没了。 凤雪瑶边啃馒头边落泪。 她一口一口狠狠咬着馒头,眼泪啪嗒啪嗒掉在馒头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凤雪瑶喃喃自语,哭述着自己的冤枉跟委屈。 “凤余儿,凤天歌!都是你们害我的……你们别得意,只要我见到哥哥,一定回来找你们报仇!” 就在凤雪瑶咬牙切齿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动静。 好死不好死,凤雪瑶遇到了贼匪。 眼见着那些贼匪朝她靠过来,凤雪瑶吓的赶忙起身想要逃走。 不想贼匪有七人,呈包围式聚拢过来。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对于凤雪瑶的质疑,贼匪们回答的非常简单。 有钱劫钱,没钱劫色! 那些贼匪都等不到把凤雪瑶拉到山寨,直接就要扑过来。 千钧一发,一人高马大的汉子突然出现。 三下五除二将贼匪打的落荒而逃。 过程有多激烈自不必说,直把凤雪瑶看的心惊胆战。 “姑娘,你没事吧?”那汉子在打走贼匪之后,走过来,低声问道。 凤雪瑶吓怕了,她猛然抓住汉子的手,“好汉我求你!只要你能把我安全送到春寿郡,我给你一百两!” 汉子皱眉,犹豫。 “二百两!”凤雪瑶这两日深知单凭她自己根本走不到边陲,她需要人保护。 汉子抽开手,狐疑开口,“你有二百两?” “我现在是没有,只要到了春寿,我就一定有!”凤雪瑶抬起头,信誓旦旦。 那汉子又想了许久,终是点头。 凤雪瑶喜极而泣,“你放心,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一定不会!” 所以说,凤余儿对她这位二姐的评价是中肯的。 这样的智商,若遇到真想让她死的人。 怎么能活……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灵堂着火了 正所谓。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 人在江湖浪,处处得挨剑。 自从苏狐跟着夜倾池他们一起闯荡江湖,便深深懂得了这个道理。 而且他也深深明白了,当初在皇城他之所以能活的肆意洒脱,天不怕地不怕,那是因为有公孙佩,有凤天歌在他身边。 还有君无殇、古若尘项晏一群好兄弟明里暗里宠着他。 那会儿他就使劲儿作,哪怕带着他的三小只到皇宫溜达一圈也有人替他顶着灭九族的大罪。 可这江湖上,谁惯你? 谁又认识你! 哪怕是武功比他好的夜倾池跟醉光阴,时尔都有吃亏的时候,又何况是他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儿青。 树林深处,篝火里的干柴噼啪作响。 篝火旁边围满了大块石头,石头上面架着一口大锅,锅里水正沸,里面煮着野菜跟鱼肉。 此时苏狐正把旁边的干柴朝大锅下面添,火正旺。 他时尔抬起头,将锅里煮好的青蕨挑出来,再把旁边未煮的青蕨放到里面。 对面,一袭红衣的夜倾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底流露出几分欣慰。 这小狐狸,学会照顾人了呢! “大粪池,你说昨天围堵我们的那个素女门,是干什么?”苏狐边添柴,边将涮的正好的鱼肉夹到夜倾池碗里。 “杀尽天下负心汉。”夜倾池夹起碗里鱼肉,吃一口,“有点儿老。” “你喜欢嫩的?”苏狐认真看过去。 这话听着有些…… 引人遐想啊! “我不喜欢嫩的,那些素女门的弟子们才喜欢嫩的!”夜倾池身体微微前倾,“她们专门以替天行道为名,将所谓的年轻帅气的‘负心汉’抓回去,且等她们玩够了,就杀。” 苏狐听的无比认真,“那她们昨天冲的肯定是我!” 夜倾池挑眉,“何解?” “我又年轻,又帅气!又嫩!”苏狐从来没有这样认真的,分析过问题。 夜倾池忍不住大笑。 树上,醉光阴搁下唇边玉笛,“素女门的掌门与阎王殿左使有些陈年旧怨。” 苏狐闻声抬头,“你跟她们掌门有仇啊?” 月光下,那半张盛放着葳蕤曼珠沙华的面具闪着淡淡的光晕。 醉光阴重新执笛,“左右不分的白痴。” 苏狐恍然,扭头看向夜倾池,“她们掌门与你有仇?”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意恋落花。”夜倾池戏笑,随即夹了块苏狐递过来的鱼肉,“这次不老。” 苏狐握着筷子想了想,“我明白你的意思。” 夜倾池挑眉,“什么?” “她本将心向明白,奈何明月照沟渠。”苏狐表示,他也是极有学问的孩纸。 夜倾池闻声,眼皮一搭。 倒是树上的醉光阴嗤之以鼻,“明月,沟渠!” 夜倾池懒理醉光阴意指,看向对面的小狐狸,“你为什么不吃?” “我等你吃饱了我再吃。”苏狐无比诚实道,而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这一路夜倾池跟醉光阴为了保护他没少挨揍,他这么做,应该。 听到苏狐这样说,夜倾池不禁好奇,“小狐狸,你说……你将来得找个什么样的女人管着你?” 苏狐不以为然,“我为什么要找个女人管着我?我就不可以找个男人么!” 树上,醉光阴的笛子掉了…… 莽原,孔府。 守丧的日子终于到了最后一天。 依照莽原的规矩,曹蒹要宴请之前所有过来拜祭的人,包括拜祭之后留在后宅的人,大吃一顿。 大吃这件事原本是该在孔王下葬之后,但因为孔王要运回孔城下葬,所以前面灵堂未撤,且等宾客吃完,孔武跟曹蒹便要带着孔王棺柩离开莽原。 一大清早,整个孔府后宅人满为患,哀乐声震天撼地。 直到开席那一刻,孔轩依旧没有露面。 后宅院外摆了三十几桌流水席,像这种白宴无须招待,大家吃完即走。 内厅则摆了一桌盛宴,坐在主位的人毋庸置疑是轩辕琅,旁侧分别是容祁跟凤天歌。 是的,左右两侧。 轩辕琅就是故意要把他们分开,要是能永远分开他才乐。 除了他们三个,柳瑟也有到场,屈平在列,曹蒹在列,原本孔武也该在此,守灵结束他实不必再跪在灵堂前,但孔武不愿留下来,在与轩辕琅打过招呼后去了前庭。 那里孔轩四人坚持奏乐到午时三刻,也终于停了下来。 许是因为孔武的关系,曹蒹赏了孔轩他们一桌好饭,桌子摆在前庭角落。 厅内,曹蒹率先起身,端起酒杯,“在莽原叨扰数日,亏有狼主厚待,吾敬狼主!” 轩辕琅没拿正眼看曹蒹,转尔看向凤天歌,“要不要一起?” 凤天歌没有拒绝轩辕琅,“曹先生说的话,也正是天歌所说,敬狼主。” “那我也一起。”容祁直接端起酒杯。 轩辕琅不以为意,“本狼主可没厚待世子,你若敬,得敬瑟姨才是。” “那瑟姨一起!” 不管怎样,容祁就是要跟他家歌儿一起喝。 柳瑟随即端起酒杯,剩下的屈平就很尴尬了。 “这段时间得屈先生精心培植,虽说蘑菇种子依旧没有发芽,可屈先生之劳我是看在眼里的,屈先生,我敬你。” 眼见桌上众人皆举杯,曹蒹则有些尴尬。 这叫什么事儿! 待众人杯落,轩辕琅开口,“曹先生可准备好回孔城了?” “未时三刻启程。”曹蒹回道。 “一路顺风。”轩辕琅不好太晾着曹蒹,于是提了一杯。 曹蒹这方找到一点儿主人的赶脚,起身回敬,“多谢狼主。” “既是狼主提起,天歌未时三刻也要离开,这段时间多谢狼主照顾。”凤天歌再度端起酒杯,谢道。 轩辕琅早知凤天歌会走,并无意外。 旁侧,容祁又来凑热闹,“本世子也替我家歌儿谢狼主!” 轩辕琅直接背对容祁,“天歌,一路顺风。” 即便是背对,容祁也坚持与凤天歌跟轩辕琅一起干了杯里的女儿红。 就在三人落杯一刻,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慌乱之中,凤天歌只听到一句话。 “不好了!” “灵堂着火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尽归土 前院角落,原本自后宅与轩辕琅打过招呼的孔武回到前庭去找孔轩他们,与其坐在一处,表示愿意出钱雇他们随丧葬队伍一并回到孔城。 他不想父王回城这一路连个动静都没有。 谁想到就在他们商量价钱的时候,东南方向的灵堂里突然冒出火光! 血屠正对灵堂,看到浓烟一刻,他猛然起身,双眼瞪如铜铃,“着……着火了!” 余下四人几乎同时朝火光方向看过去。 “父王!” 只一瞬,孔武就像疯了一样冲向灵堂。 几乎同时,孔轩双眼充血,身体血液仿佛倒涌般,脸色惨白,肺腑皆痛。 “父……” ‘砰—’ 就在孔轩不顾一切想要与孔武那般冲向灵堂时,坐在他旁边的千秋突然一记手刀,劈晕了孔轩。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救火啊!救人啊!”千秋扶住昏厥的孔轩,大声朝血屠跟墨瞳吼道。 此时墨瞳跟血屠也都反应过来,皆冲向灵堂。 只是火势太过迅猛,且在容祁跟凤天歌冲到前庭时,整个灵堂已然被火海淹没。 无风无浪,这火烧的太急! 整个前庭一片混乱,纵然有下人跟宾客帮忙灭火也无济于事。 “糟糕!” 看到眼前熊熊烈火,凤天歌心惊刹那猛然点足想要冲过去,不想却被站在她旁边的轩辕琅攥住手臂,“太危险!” “可孔武在里面!”凤天歌看到灵堂外血屠跟墨瞳正在那里焦急大叫,便知不妙。 “这样的火势,你救不了他!”轩辕琅没有松开凤天歌,“太迟了。” 旁侧,屈平亦拦住了想要出手的容祁,暗暗朝他摇头。 众人背后,柳瑟美眸凝蹙,并未作声。 “二世子,二世子!”曹蒹在这时也终于冲了过去,悲痛大叫,做足了场面。 就在这时,火海里忽然冲出两道身影! 眼见一人带着孔武从燃烧的灵堂里纵身出来,血屠跟墨瞳当即抢过下人手里两桶水‘哗啦’浇过去。 “快救人!”悲愤声兀突响起,流刃抱着与他一般全身湿透的孔武,纵步冲向后宅。 好巧不巧的,他最先迎向的便是曹蒹。 看着被流刃抱住的孔武,曹蒹心里咯噔一下。 “二世子……还活着……” 人在极度震惊中,总会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想法。 流刃没有回答曹蒹的问题,但他眼底却闪过一道凌厉。 孔武被救,凤天歌跟容祁几乎同时闪开一条通道,容祁更直接拖着轮椅上的屈平,与流刃一并回到后宅。 而此时,墨瞳跟血屠并没有随他们一起过去,而是折转回角落。 “孔武怎么样?”千秋下意识问道。 “被人救了,生死不明。” 墨瞳音落时,背后传来一声巨响。 三人闻声望过去,偌大灵堂已然崩塌。 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火焰,三人皆默,视线不免转向此时仍昏厥在千秋怀里,脸色惨白如纸的孔轩。 就差那么丁点,孔轩就暴露了…… 后宅,厢房。 同样自烈火中冲出来,流刃只是胳膊上有少许被火灼烧的伤痕,孔武虽也只受了皮外伤,但却一直昏厥未醒。 所以说,屈平就是一块砖,哪里有用哪里搬。 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要朝后退,唯屈平坐在榻边,喂了孔武不少药丸。 即便如此,孔武依旧没有清醒的迹象。 依着屈平的意思,孔武冲入火海时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并没有闭息以防止浓烟侵入肺腑,是以想要醒过来,需要时间。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只有一个。 火是谁放的! 事情出现在莽原,轩辕琅总要有个态度。 是以轩辕琅便将此事交给曹蒹,彻查。 一场大火,孔王尸身随着那口水晶棺柩湮没在了废墟里,再也不能完完整整的,回到自己呆了半辈子的封地。 柴房里,千秋三人皆围在孔轩身边,谁也没有开口,气氛难以形容的压抑。 他们三人都知道孔轩的身份,局势所迫,他家主子想给自己父王守灵还要偷偷摸摸,而今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纵火,竟然烧了灵堂。 亲眼看到自己父王的棺柩在大火里灰飞烟灭,这是怎样的心痛至极。 稻草堆上,孔轩终于有了意识。 随着脑海里那片火光冲天,孔轩猛然举起双手,整个人弹坐起来。 “主人!”千秋惊呼。 墨瞳跟血屠也都凑过去,可他们什么也不敢说。 孔轩就只呆呆坐在稻草堆上,目光定格,整个人仿佛石雕般一动不动。 千秋眼眶骤红,看向墨瞳。 三人中一向最善言谈的墨瞳,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总有人要劝一劝啊! 就在墨瞳想要开口时,孔轩舒出一口气,“刚才做了一个特别可怕的梦。” “主人,那不是梦。”血屠一向快言快语,他刚说出去就后悔了。 千秋也狠狠搥了他。 孔轩再次沉默,身子再次如石雕般杵在那里。 三人见孔轩如此,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忽的,孔轩突然双手搥地,支撑着站起身。 墨瞳以为孔轩要冲出去,当即挡在房门处,不想孔轩却是走向东墙。 千秋怕孔轩想不开撞墙,于是跑到东墙以防万一。 然而孔轩还没走到东墙就朝相反的方向过去,血屠自然与千秋一般,跑到西墙守着。 结果孔轩还没走到西墙就又掉头。 他在柴房转了又转,眼睛直直盯着地面,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三人面面相觑,却又不敢作声。 忽地! 孔轩突然站在中间,静止不动。 “主人?” 千秋最先走过去,墨瞳跟血屠也都慢慢移动脚步向前。 ‘噗—’ 一口血箭,自孔轩口中狂涌喷出! “主人!” 眼见孔轩身体扑向地面,千秋猛然过去将其扶住。 单膝跪在地上的孔轩,再也控制不住他心里的极痛跟悲愤,额头青筋迸起,眼泪急涌如柱。 他双手狠狠攥紧拳头,五官因为悲痛扭曲在一起,泣泪横流。 “父王……”他咬紧牙,身体却再也支撑不住的靠在千秋身上,心痛的像是被一千把刀子来回穿插,心血成海。 一向温润如玉的孔轩,眼中清明如神邸,仿若看破红尘,而今却似堕神入魔。 眼中漆黑如魔,滚动着怒浪滔天……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孔武被劫走 看到孔轩这般,墨瞳也跟着悲愤至极,血屠更是直接站起来,带着一身戾气想要冲出去,幸被墨瞳拉住。 “你拉我干什么!”血屠怒吼。 墨瞳死拽血屠不放,“你想干什么?” “我去杀了那个纵火的王八蛋!”血屠咆哮。 “你知道是谁你就去!再说你以什么立场去!别给主人添乱了!” 感觉到怀里之人的颤抖,千秋心疼,“主人……” “本世子知道是谁。” 孔轩的声音低沉,沙哑。 他强撑起自己的身体,赤血如荼的目光里,迸射着难以言喻的深黑跟幽暗。 神魂堕,终入魔。 孔轩缓缓抬手,抹过唇角血迹,“曹蒹。” 千秋三人对于这个答案并无意外,曹蒹此行便是逼出自家主人,只是他做的太过分。 “主人,我替你杀了他!”血屠恨道。 墨瞳也觉得此事不能忍,“主人放心,我们出手速度极快,保证不会让人发现。” 千秋亦赞同。 “你们今晚出手。”孔轩黑目如渊,其间透着让人心悸的冰冷。 “好咧!主人放心,我们定会在曹蒹身上划出九九八十一道,保证让他不得好死!”血屠的想法,正是墨瞳跟千秋的想法。 柴房里,千秋三人已然离开。 只是他们的目标,却非曹蒹…… 后宅厢房,屈平等人一直守到酉时,孔武依旧没有醒过来。 轩辕琅已然回帝庄,柳瑟亦回了群芳院。 因为屈平的关系,凤天歌跟容祁没有离开。 曹蒹亦在。 房间里无声,每个人心里都在计算,孔武若死这时局又会朝什么方向发展。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进来。 “启禀曹先生,吾等彻查之后发现有人曾趁宾客聚到后宅时偷偷溜入灵堂,纵火!”来者是当日护送孔王棺柩入莽原的侍卫。 曹蒹皱眉,“可抓到那人?” “属下无能,那贼人趁大火逃走,不过有人在前庭发现一物。”侍卫自怀里掏出一支玉笔。 随着侍卫将那玉笔呈递给曹蒹,容祁跟凤天歌的视线一并移过去。 那玉笔十分考究,玉制笔杆顶平,通体单阴线刻一条飞龙,龙身有鳞,四爪腾空,阴刻双目,焰尾! 笔帽是镂空的六角形花纹,单是肉眼足以辨别此非凡品。 “这是……三世子的笔!”曹蒹都没怎么细瞧,直接暴怒吼道。 容祁闻声,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则与之相视,二人心领神会。 曹蒹这分明是想将纵火燃灵的罪名叩在孔轩身上。 “是……是三世子纵火?” 那侍卫与曹蒹一唱一和,单凭他们两个,硬是将这件事坐实了。 好笑吗? 看着好笑! 可这话若叫他们添油加醋的传出去,也就是成了事实。 容祁跟凤天歌都是聪明人,他们太知道倘若坐实这件事,就算他们找到孔轩,于时局也没有太多改变。 孔轩尚且自身难保,又如何会令孔城与之结盟。 “传令下去,孔轩弑兄忤逆,从现在开始,见者即杀!”曹蒹收起玉笔,冷厉开口。 侍卫自是领命,退离。 面对曹蒹强加给孔轩的莫须有罪名,容祁实在没忍住,“二世子还没死,再说,就算二世子死了,那是被烟熏死的吧?” 曹蒹未理容祁,起身走向床榻。 就在曹蒹伸手想去碰触床榻上的孔武时,屈平突然出手! 看着被屈平紧握的手腕,曹蒹皱眉,“屈先生这是何意?” “除了我,谁也不许碰他。”屈平抬头,浅声开口,“除非你能对孔武的死负责。” “吾为何要对二世子的死负责?害死二世子的是孔轩!” “纠正一下,人还没死。”屈平饶有兴致看向曹蒹,“你就那么盼着他死?” 屈平不松手,曹蒹想抽也抽不回来,“你能保证救活二世子?” “不能。” 屈平摇头,“但你若碰他,他的生死我可就不负责了。” 屈平接下来的解释,简直是在打曹蒹的脸。 依着屈平的意思,孔轩人都没见着,仅凭一支笔曹蒹就能把孔武之死嫁祸在孔轩身上。 那他这一整天的时间足足朝孔武嘴里灌了一整瓶药豆,万一曹蒹把孔武的死再赖在他身上,他岂不是百口莫辩。 说白了,屈平也不是不让曹蒹碰孔武,前提是你得当着大家的面承认孔武死活与他无关。 曹蒹气的不行! 没办法,曹蒹只能先放弃,转身看向容祁,“世子留在这里无意,不如吾叫人送世子回群芳院?” 容祁摇头,“本世子离不开屈平,再说你要诬陷屈平害人,本世子好歹是个证人,是吧歌儿!” 见容祁看过来,凤天歌十分镇定点头。 真的,曹蒹真想直接揪住容祁衣领把他扔出去。 “世子这般称呼凤元帅,不怕狼主不爱听么!” 曹蒹随后转向凤天歌,“当日狼主说凤元帅是他喜欢的女人,这会儿凤元帅非但没与狼主回帝庄,却与容世子在这里不清不楚,是不是有些……” “跟你有什么关系?”凤天歌不愠不火道。 曹蒹被怼,老脸一红。 “再者,屈先生是本帅前辈,你若诬陷他,本帅在这里,也是个证人。”凤天歌看似一本正经,却嘲讽至极。 曹蒹真不明白这三个人是吃错药了还是咋? 他诬陷一个残废有什么意义! 人生总有始料未及,意外也是无处不在。 就在屋内四人心情皆比较复杂的时候,忽然风起。 房门轰然被人撞开。 四人视线之内,一阵黑色旋风呼啸而入。 疾风刮面,双目难睁! 哪怕归心经到了第四境,太阴经炼就第五重,容祁跟凤天歌也没有真正看清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飓风呼啸而入,呼啸而出。 整个过程真正算起来,不过数息! 风静,悬在那里吱呦作响的房门昭示着他们没有眼花。 屋内四人皆如石雕般定在那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忽然,曹蒹猛然转身看向床榻。 孔武不见了! 曹蒹纵步过去,猛然掀起榻上被褥,哪还有人! “屈平!你把孔武藏哪儿了?”曹蒹愤恨至极,怒视屈平。 屈平虽然震惊,但面对曹蒹的无礼,他还是很不乐意的回了一句。 “你可能是瞎……”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孔武现身 屈平这话没毛病。 曹蒹管屈平要人,根本毫无道理! 事发之前屈平在,事发之后屈平还在。 如果人是他偷的,他藏哪儿? 眼见曹蒹一脸戾气转身看过来,容祁摊手,“不关我事。” 凤天歌则沉默,表情凝重。 就在这时,流刃出现。 “流公子!”曹蒹疾步过去,“二世子被人劫走了!” 流刃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并无意外,“属下碰到他们了。” 听到流刃开口,容祁跟凤天歌一并看过去,“但我没追上……他们太快。” 曹蒹狠拍大腿,猛然转身怒瞪凤天歌,“一定是你!” “如果本帅麾下有这样的高人,又何至在此陪到酉时。”凤天歌终是起身,走向曹蒹。 “那是因为你们要耗到天黑!” 现在屋里没有外人,曹蒹也不怕与凤天歌他们撕破脸,“你们偷走孔武,来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好深的计谋!” “第一,以刚刚那几个劫匪的速度,白天跟黑夜对他们而言有什么区别?曹先生不知,想必你身边那位流刃当知。” 凤天歌无惧曹蒹所指,越发上前一步,“第二,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就只想到我们,想想你自己做的那些事!为了逼孔轩出来,你们先杀孔王,再烧孔王棺柩,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今你们又把主意打到孔武身上,欺人太甚啊曹先生!接下来你们怕是要头疼了。” 近在咫尺的距离,凤天歌看到曹蒹眼中那一瞬间闪过的恐惧。 她冷笑,转身与流刃擦肩而过,走出房间。 “歌儿等等我!”眼见凤天歌离开,容祁自是黏过去。 容祁追着凤天歌一并离开房间,屈平亦没有再留下来的道理。 于是他推动轮椅,准备离开。 曹蒹不敢去拦凤天歌,跟容祁,可他实在气不过,堵住了屈平。 “雷伊,你也没个眼力见,没看到有狗挡道?”屈平音落时,雷伊现身。 雷伊出现之后直接推着屈平朝曹蒹撞了过去。 这波操作,屈平表示懵逼。 但他至少不会在曹蒹面前表现出任何惊讶之态。 眼见屈平就要撞过来,曹蒹被逼无奈,侧身。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房间里再无他人,曹蒹恨极走到流刃身边,“流公子觉得是不是他们虏走的孔武?” “曹先生先回答我,火是谁放的?”流刃不答反问。 曹蒹眸色微变,须臾恢复如初,“据查,是孔轩。” 面对曹蒹的回答,流刃看了他一眼,“虽然我自称属下,但还是想提醒曹先生一句,王爷的意思,孔武不能死。” “流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曹蒹皱眉。 “凤天歌已经说的那么明白,属下就不重复了,告辞。”流刃未及曹蒹解释,当即转身,遁没。 如此,房间里就只剩下曹蒹一人。 他直到这一刻才开始仔细揣摩凤天歌的话。 所以,虏走孔武的人…… 是孔轩? 房门半敞,有风起。 曹蒹猛然觉得后脊冷风飕飕。 孔轩身边,竟有那样的高人…… 自孔府离开,屈平直接就问雷伊,“你是怎么想的?” 雷伊知道屈平所指,回答的亦十分简洁干脆。 撞他你又不疼…… 且说自孔府离开,凤天歌原本想回帝庄,不为别的,莽原是轩辕琅的地盘,她决不相信轩辕琅对于孔轩的藏匿之处,毫不知情。 她回去,哪怕问出一丝线索也好。 容祁能亲手送他媳妇到别的男人屋里去? 莫说他是个有身份的人,他就普普通通一男的,也干不出这事儿。 于是在容祁的特别‘有理有据’的分析下,凤天歌姑且与他一起回了群芳院。 群芳院内灯火通明,莺歌燕舞。 容祁则带着凤天歌从后门而入,直接上了三楼。 那么问题来了,凤天歌住在哪里? 依着凤天歌的意思,她既是来了,自然要去跟柳瑟打个招呼,顺便借个房间。 容祁直接把媳妇拉住,“你不知道群芳院的规矩,你若想单独住一间房,就要在这里打白工。” “打白工?” “就是白干活!再说这个时间也晚了,你先在我屋里凑合一晚,明早我们再去找瑟姨。”容祁看似认真开口,心里却开始有点儿小雀跃。 就要跟媳妇住在一起了啊! 凤天歌想了想,没有拒绝,“也好。” 容祁听罢,当下转身在前面带路。 别问他为何如此快的转过身,因为脸上的笑根本藏不住! 门外,容祁推开房门进去时,直接侧身叫媳妇先走。 凤天歌自然而然走进去,然在行至桌边时,整个仿佛被人封住穴道一般,定在那里! 容祁随即关紧房门,然后还给上了门栓。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这会儿看到媳妇站在那里,容祁一脸殷勤,“歌儿你坐……” 同样是走到桌边的位置,容祁整个人也都定在那里,一双眼狠狠在眼眶里蹦跶一个来回。 如果不是眼眶够大,眼珠子都能从里面掉出来。 “这……”容祁慌张走向床榻,死死盯住床榻上的人,“这是闹鬼了?” 此时凤天歌亦走到床边,满目疑惑。 孔武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见床榻上,身高八尺的孔武正躺在那里,双眼紧闭,面色惨白,整个人仍处于昏迷状态。 “快去找屈平。”凤天歌最先反应过来,急促催道。 容祁当下转身,却在下一秒停下来。 他看向凤天歌,“孔武在这里的事……” 凤天歌慌乱中强自镇定,“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曹蒹。” 见媳妇心领神会,容祁再不敢耽误,直接拉开门栓,去了后园。 夜很深,快到子时。 帝庄露台上,轩辕琅得到消息,说是孔武被人劫走了。 摇椅旁边,田伯将曹蒹派人过来禀报的话如实传达,“据说劫匪就像一道龙卷风刮过,在场之人无一看清他们的模样 ,甚至连他们有几个人都没看清楚。” 轩辕琅握着酒杯的手微顿,一脸惊讶,“完全看不出孔轩身边那三个人居然会有这样的本事!这怕是吓坏曹蒹了。” “狼主以为孔武是孔轩劫走的?” 田伯诧异,“老奴还以为,人是凤天歌他们劫走的。”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吃的什么醋 田伯的想法与曹蒹相似。 倘若孔武死,那火烧灵堂的事便再也翻不过来,不管这件事曹蒹他们是想嫁祸给凤天歌还是孔轩,结果都是一样。 孔城再无与凤天歌结盟之可能。 但孔武若生死不明,这件事便永远不会下定论。 哪怕是田伯都觉得,凤天歌想要解此局,只能盗走还未咽气的孔武。 “其实……” 轩辕琅摇晃着手里酒杯,“如果不是孔轩先下手为强,本狼主今晚可能会动手。” 田伯闻声,震惊,“狼主……” “孔武若死,天歌真的很难走出困局。” 这也是轩辕琅为何先回帝庄的原因。 “狼主对凤天歌,可是当真?”田伯忧心问道。 “或许吧。”轩辕琅懒散靠在摇椅上,仰望苍穹。 想他轩辕琅潇洒半生,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偏偏,遇上了独孤艳。 可人这一生啊,总该疯狂一回。 不是么…… 群芳院,后园。 屈平自被雷伊送回到后园小院,便见柳瑟坐在院中。 雷伊识相,遁没。 屈平本想拉住他,奈何雷伊跑的快。 “屈先生不想见我,还是不舍得雷公子离开?”柳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戏笑道。 屈平尴尬推动轮椅,靠向院中石台,“柳姑娘说笑了,这段时间得柳姑娘收留,屈某感激不尽。” “算不得收留,当初叫先生住下来我可是讲了条件的。”看着眼前屈平,柳瑟眼中闪动出淡淡的光彩。 屈平不敢直视,“柳姑娘当知,屈某从未懈怠,只是这蘑菇种子……着实有些难种。” 柳瑟认同一般点点头,“自然是难种,才叫屈先生种的。” 话题说到这里,于屈平来说就比较难进行。 可莽原之事就要落下帷幕,他总要离开,“不如这样,待屈某离开时将这些种子拿回大齐,若哪日种出来,屈某必派人送至莽原!” 柳瑟稍稍歪头,眸子定定看向屈平,微笑,却不作声。 屈平脸红,“屈某必亲自送过来!” 柳瑟目光依旧,唇轻启,“屈先生若种不出蘑菇种子,就不要离开了。” 屈平吓的,猛然抬头。 面对屈平眼中震惊,柳瑟浅笑,“不行?” 必须不行啊! 他屈平就算此生再无念,也不可能呆在莽原,守在群芳院。 气氛瞬间暧昧,柳瑟故意不开口,她明知道屈平不会答应,可她总有那么一丝期待。 就像后来她又不知多少次回到那个山洞,万一遇着了呢! 屈平噎喉,“柳姑娘,屈某怕是……” “怕是要食言?”柳瑟就想逼一逼屈平。 屈平老脸一红,“我会在这几日尽量种出蘑菇。” “那好。”柳瑟终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时候不早,屈先生早些休息。” 眼见柳瑟起身离开,屈平狠狠吁出一口气。 就在这时,柳瑟转身,“屈先生记得,这蘑菇种子对我很重要,比命还重要。” 屈平下意识迎向柳瑟的目光,却在下一秒猛然避开。 他也年轻过,他知道喜欢爱慕一个人时的目光有多灼热。 柳瑟,喜欢他? 可是为什么! 小院木门微动,屈平以为柳瑟又回来了,“柳姑娘……” “你想柳姑娘想疯了!”容祁推开院门进来,看似无比镇定,内心慌的一匹。 屈平随即收回杂乱心境,冷眼看向容祁,“你来找我干嘛,不是跟你家歌儿走了么!” “你这吃的什么醋!我家歌儿说头疼,你跟我过去给她瞧瞧。” 容祁也不管屈平乐不乐意,直接绕到轮椅后面,推着就走。 屈平恨的,“怎么,你们主仆都是这样欺负人的?就因为我瘸,你们连问都不问一声!” “别误会,本世子欺负的不是你瘸。”容祁真的是很诚实了。 屈平了然,欠钱的都是大爷! 没有反抗,屈平由着容祁将他推到三楼。 回想过往,屈平忽然觉得,如果当初死在大楚天牢,亦或当街腰斩,或许才是他人生最完美的结局。 往事不堪回首,因为再也回不去了。 房门开启,容祁之前在外面推的还很稳,这一开门,直接一脚把轮椅踹进来,之后将门关紧,叉上门栓。 只不过这次叉门栓的意义完全不同啊! 屈平想骂人,但见凤天歌真的在,刚想忍,脱口而出,“我靠!” 容祁都不用猜屈平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只疾步过去,“愣着干什么,快救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人真是你们劫的!”屈平震惊看向容祁。 “并不是。”凤天歌低声开口,“屈先生且看看,孔武如何?” 屈平哪敢怠慢,登时过去为孔武把脉。 旁侧,凤天歌跟容祁视线皆落向屈平,焦急不已。 他们暂时想不通孔武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有一样,孔武不能死! 半晌后,屈平松开叩在孔武腕处的手,“与之前在孔府一样,并无加重。” 屈平的解释说明一个问题,盗走孔武之人,并没有对孔武做出任何不利的事情。 有件事凤天歌之前就想问,鉴于是在孔府,她一直没有开口,“屈先生,倘若孔武只是被浓烟呛晕,当不会昏迷这么长时间,他是不是……” “中毒。”屈平肃声道,“而且他所中之毒与云胡的死十分相似。” 容祁皱眉,“可琉璃已经死了!” “我的意思是,孔武在冲进灵堂之前身上就已经带有一种毒素,那种毒素与浓烟中的毒素混合在一起,方才致命。”屈平解释道。 “那他为何……”凤天歌面露狐疑之色。 屈平吁了口气,“跟你们混在一起太久,你们怕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虽然我不比周歧,可好歹也是四医。” 对于屈平的自我身份认知,容祁就一句话 ,“你那么厉害,那你把他救活啊!” “还请鬼医务必保住孔武的命。”凤天歌也很聪明的朝屈平施礼,肯请道。 看着眼前二人,屈平打从心里抡了自己一巴掌。 他承认自己刚才一不小心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他也料到容祁会埋土。 可他没想到凤天歌也变得这么不厚道啊! 所以说,容祁是魔鬼。 但凡跟他混在一起人没有一个能把他拉直,都是他把人家给带偏……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收尸 夜深人静,近黎明。 孔府柴房里,千秋他们做事回来之后,分明看到角落里孔轩依旧盘膝坐在稻草堆上,静静看着前方。 “主人,我们回来了。”墨瞳最先走到孔轩身侧,低声开口。 千秋跟血屠也紧跟过来,“主人,我们已经安全把孔武送到容祁房间,可我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是啊,孔武在孔府跟在群芳院有何不同?”血屠不解。 “在孔府,必死,在群芳院,尚有一线生机。” 曾经温文尔雅的容颜不在,孔轩那张冷俊的脸上透着一股即便是他们三人都从未见过的精明跟决绝。 只是他们三个太知道发生了什么,是以对于孔轩的转变,没有人比他们更加理解跟包容。 “为什么?”血屠不以为然。 “容祁跟凤天歌不管想什么方法,都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二哥就在群芳院。”孔轩眼眸微动,“整个莽原,除了我,只有他们最想二哥活着。” 千秋恍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孔轩深吸口气,他将所有悲怆跟伤痛藏在心底,抬起头,“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是你们认识的孔轩,我再也不会过之前与世无争的日子,也没办法带你们出海看看这个世界……我要回孔城。” 千秋三人未语,孔轩继续道,“就此别过。” “主人,你开玩笑呢?终于不用过那样的日子,你要把我们扔了?”墨瞳震惊。 “就是啊!主人你不厚道,苦日子我们陪你过,现在好日子来了,你要抛弃我们?”血屠也不乐意。 千秋到底还是个女的,多少有些煽情,“过去的路,我们不愿跟主人你走,现在的路,我们义无反顾!” 他们三个真的没有说谎,刀光剑影的日子虽然凶险,可他们还年轻,这个时候不拼个未来,难不成还真要跟孔轩去看日出日落? 是男儿,总愿热血! 孔轩看着眼前三人,“回孔城,生死难料。” “那就置之死地而后生!”千秋三人几乎同时开口,声音铿锵,信誓旦旦。 面对眼前三人的决绝,孔轩噎喉,“多谢。” “煽情什么的就算了,主人你说,我们现在该做什么?”血屠只怕再不茬开话题,他会哭。 千秋跟墨瞳也正想问。 孔轩沉默,转眸看向窗外破晓的天空,半晌后开口 “给父王收尸,本世子要将父王完完整整的带回去……”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当曹蒹从后宅出来的时候,分明看到整个前庭居然摆了二十几个红松木的棺柩。 非但如此,他还看到孔轩四人正围在灵堂废墟周围,一锹一锹朝棺柩里装那些烧毁的废料。 曹蒹心里咯噔一下,他大步走向孔轩,却被距离他最近的千秋拦下来,“曹先生,钱呢?” 面对千秋伸过来的手,曹蒹皱眉,“什么钱?” “哈!嚎丧的钱啊!” 千秋‘啪嗒’扔了手里铁锹,“二世子花钱雇我们到孔府嚎丧,整整七天,曹先生莫不是想赖账吧!” 曹蒹本来就不喜欢他们四个,此时看到千秋这个态度,就真的很想赖账,“那是二世子答应你们的,你要错人了!” 千秋可是好欺负的? “你们三个都别干了!还干什么干!收什么尸!这二货不给钱!”千秋这一嗓子顿时将墨瞳跟血屠给吼了过来。 孔轩亦搁下手里铁锹,靠近。 他不敢太过往前,他怕会忍不住冲过去将曹蒹千刀万剐。 “曹先生,这话可是你说的,既然你叫我们去找二世子,那我们就去找!”墨瞳当即迈步走向后宅。 曹蒹猛然上前拦下墨瞳,“二世子昨夜被人虏走,生死不明。” 血屠一声‘卧槽!’ “那现在这事儿怎么办?二世子答应我们的五百两谁给?还有!二世子昨日吃饭的时候答应给我们一千两银子,叫我们随丧葬队伍一起送孔王回孔城,现在这钱谁出?” 血屠音落之后,曹蒹不以为然,“一千两银子?你们也值!” “怎么不值!这院子里的棺材都是我们在棺材铺赊的,瞧瞧这一堆,没有一百个棺材都不够装!”血屠逼近曹蒹,“之前谈的一千两可没有买棺材的钱,一会儿还烦劳曹先生把棺材铺的钱给还了。” “这件事与我无关!” 以曹蒹的睿智,孔轩既然敢虏走孔武,就一定不会任由孔王剩在灵堂里的这一把灰暴露在外,是以刚刚看到千秋他们装棺材的时候,他心里有过疑问。 可也就那么一瞬,他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眼前这四个无赖,他太了解。 “曹先生,卸磨杀驴你也不看看对象是谁?这钱你是不是不给?”千秋推开血屠,走到曹蒹面前。 曹蒹不语,皱眉。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找狼主,这是莽原地盘不?我倒不信狼主还能护着你!”千秋屌都没屌曹蒹,直接转身推开挡在她面前的墨瞳跟血屠。 不想却被孔轩拦下来,“千秋你先别急,曹先生哪能克扣咱们那点小钱,不会。” “阿三你是不是聋了!他刚刚亲口说的!” 千秋怒怼孔轩,“你瞧瞧他,灵堂从昨个儿到现在一动没动,他这也没把孔王棺柩当回事儿啊!眼下孔武不见了,他就跟没事儿人一样还在这儿逗咱们玩!我今天定要到狼主那儿讨个公道,没听说,还有人敢欠嚎丧钱,也不怕折寿!” “别去了,把事情闹大我们更得不着钱……” 孔轩有意去拉千秋,却被其一把推搡到地。 曹蒹到底是聪明人,当下走过去,“罢了,一千五百两银子,你去后面领!” 听到曹蒹开口,千秋这才转回身,“曹先生早给不就得了!血屠你还愣着做什么,拿钱去啊!” 正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曹蒹认下这笔钱,便是默许孔轩四人将灵堂废墟收入棺柩。 而且他发现四人当中,阿三似乎比较好说话。 眼下孔武生死不明,没人会在意眼前这四个废人的生死。 且等事情告一段落,他总要处置了他们……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孔韦来了 柴怡喜欢自己的哥哥,是亲人的那种喜欢。 可她的喜欢里,充满了霸占。 自小在那个没有爱的家里,她唯独感受到哥哥无微不至的呵护跟照顾,那种别人根本无法替代的安全感深深烙印在柴怡心里。 她不允许任何人从她的生命里把哥哥抢走,所以她根本无法面对柴晔大婚。 然而不管她如何暗示自己的哥哥,柴晔依旧在那里欢天喜地准备着他跟谢如萱的婚礼。 这让柴怡最终下定决心,逼柴晔在自己跟谢如萱之间,择其一。 柴怡又一次用了换脸术,与上次在酒肆一样。 她把自己变成谢如萱,把赵嬷嬷变成自己。 所谓换脸术,并非只是换脸,柴怡可以运用蛊母使得自己整个身躯根据需要发生变化,且以她的手段,将赵嬷嬷变成自己亦不是难事。 皇城西郊,破庙。 此时的赵嬷嬷正小心翼翼趴在庙门处,四处张望。 “不用看了,本小姐在哥哥房间里留下的字条,约的是午时三刻醉仙楼天字一号的雅间。”相比赵嬷嬷,柴怡要镇定的多。 她身上穿的是谢如萱的衣裳,头饰跟靴子皆是。 就在前两个时辰,她袭击了谢如萱。 有那么一刻,她真的很想直接就宰了那个贱女人,一了百了。 可心里总有那么小小的不甘心。 她真的特别想看到哥哥会为了她,亲手杀了谢如萱。 所以,她将谢如萱关到一个废弃的院子里,洒了迷药,且将她一身衣服扒下来套在自己身上。 “小姐,那大公子不会来了?”赵嬷嬷惊讶转身,狐疑问道。 “本小姐不能叫哥哥有准备的时间,地点我写了三个,够他跑整个上午的。”柴怡低下头,指尖轻拂过手中长剑。 那是一柄普通的长剑,单从剑上没有人能查出端倪。 旁侧,赵嬷嬷不禁噎喉。 “放心,你这身体与本小姐差着年岁,那里藏着一具妙龄少女的尸体呢。”感觉到赵嬷嬷的紧张,柴怡扫了眼供桌下面早已肮脏不堪的黄布。 “小姐,您这次是不是赌的有点儿大,哪怕大公子真的去找谢如萱报仇,可你也没办法再出现在大公子面前了啊!” 即便跟在柴怡身边多年,赵嬷嬷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家主子的想法。 如果一定要让她用四个字形容眼前这位主子。 便是,心狠手辣。 “这世间总有奇迹。”柴怡冷笑,“本小姐现在要的,是让哥哥,手刃谢如萱。” 赵嬷嬷不敢再有疑义,就只陪在柴怡旁边,静静等待。 差不多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柴怡缓缓起身,“哥哥来了。” 赵嬷嬷想往外看时,柴怡的剑尖搥在她胸口位置,“按本小姐之前教你的做。” “来了……吗?”赵嬷嬷双手下意识握住剑身。 感受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狂奔过来,柴轩猛然出剑! ‘噗—’ 鲜血迸溅! 没有多余的对话跟动作,剑起剑落。 赵嬷嬷轰然向前,倒在血泊里。 此时此刻,正朝破庙赶过来的柴晔看到这一幕时,猛然顿住。 视线之内,谢如萱正握着那把带血的冷剑,在她脚下,自己的妹妹已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妹妹……妹妹!” 眼前场景太过揪心,柴晔疯狂冲向破庙,不想下一秒,破庙骤燃大火! 且等他到时,浓烟滚滚,烈火焰焰。 一股股热浪冲袭过来,他连靠近都做不到! 而此时,柴怡已然带着赵嬷嬷从后面离开…… 柴怡不敢在西郊久留,是以她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哥哥,虽然在看到‘她’中剑时疯狂而至,却没看到面对这熊熊烈火,柴晔并没有如想象那般激动。 他紧皱着眉,脑海里反复在想谢如萱之前与他说的话。 这皇城里,有易容高手! 而他又无比坚定的相信,谢如萱绝不会对自己妹妹动手。 即便如此,柴晔依旧陷入深深的担忧。 自己的妹妹,怕是出事了…… 莽原,群芳院。 自孔武出现在容祁房间之后,为了不引起别人怀疑,容祁跟凤天歌第二日清晨便先后离开房间,只留雷伊一人守在暗处。 紧接着第二日夜,三人便联手将孔武转移到相对安全的地方。 莽原义庄。 莽原义庄距离群芳院半柱香的时间,那里之所以安全,是因为凤天歌早年认识慕容情时,那性子豪爽的姑娘曾带她来过这里,参观自己的坟。 是的,慕容情当真是位与众不同的姑娘。 她还未嫁给轩辕琅时就已经为自己选好的墓地,非但如此,她还将自己的墓地打造的非常舒适。 虽说从外表看,慕容情的坟与义庄外几百座坟墓并无不同,但内里却别有洞天。 此时站在慕容情的坟墓里,容祁竟有一种宾至如归的赶脚。 这里的装潢跟摆设,哪怕是壁悬的夜明珠都要比他世子府里的大。 “歌儿你说,慕容情怎么就能舍得这么好的坟,跟廉庄跑了呢?”容祁正摸着坟墓中间紫檀木桌上的琉璃丹顶鹤的明灯。 “我还记得慕容情带我来这里的时候,说她之所以在这里摆了一张桌四把椅,是怕死后若是有邻里串门儿没地方坐。” 凤天歌坐到桌边,“我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孔轩为何要将孔武送给我们。” “因为我们有屈平。” 容祁随后跟着坐下来,“孔轩显然是不想自己这位二哥出事。” 若依着屈平之前的解释,凤天歌倒是能理解,“他这样做,意欲结盟?” “也未必。”容祁摇头,“但只要孔武能活下来,咱们至少可以跟他提要求。” 凤天歌沉默片刻,肃然开口,“据孔城传来的消息,孔韦现在并不在城内。” 容祁震惊,“不是吧?” “这消息昨日才到,可据我推算,孔韦怕是瞒了不少时日,我怕他……” “你怕他现在已经在莽原?” 容祁真没想到这一点,倘若孔韦在,这戏可热闹了。 “有这个可能。”凤天歌转身,看了眼此时正躺在水晶棺材里的孔武,“孔城三位世子若皆在莽原,我真的猜不出,他们中间到底谁才能平安走出去。”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大婚继续 孔韦亦在莽原的消息对容祁来说,绝对算不上一个好消息。 一个可以弑父杀弟的人,心肠有多歹毒,行事有多决绝,完全想象不到。 在他们看来,如果孔轩在这场杀戮中取胜,他唯一的优势,便是没有暴露身份。 “若想助孔轩逆转乾坤,我们便要尽最大努力救活孔武。” 容祁的视线顺着凤天歌看过去,眼前这樽水晶棺比他搁在世子府的那樽要好很多,这慕容情对自己下手也忒阔绰。 “还有就是,我们要找到孔轩。”凤天歌转回身,“灵堂着火时我注意到孔府再无人进来,事情发生之后曹蒹当即封住孔府的门,直到孔武被人盗走,也没有一个人被放出去,所以……” “你怀疑孔轩一直在孔府?”容祁挑眉。 “否则怎么解释孔轩知道孔武昏迷,料到他会有危险?”凤天歌肯定道。 “可孔府的人我们都见过,并无异常!” “没有异常只能说明孔轩掩饰的好,接下来我们依旧该把目光放在孔府。” 凤天歌停顿片刻,又道,“你说过,孔轩是孝子。” 容祁恍然,他倒忘了这一桩…… 芳草街,群芳院。 屈平正在自己的小院里骂容祁。 当然,他只是碎碎骂,是以柳瑟哪怕走到药案对面,依旧没能听清屈平在说什么,但她觉得屈平嘴里念叨的必定是极重要的东西,否则不会连她站在对面都未察觉。 “屈先生在做什么?” 柳瑟手里提着食盒,这会儿她正将食盒里的糕点端出来,搁到药案上。 屈平听到声音,猛的抬头,吓了一跳。 他怕是容祁。 想他堂堂鬼医,居然沦落到说人坏话还怕被人听到的境地了。 不可谓不悲惨。 “屈先生不是在骂我吧?”柳瑟调笑道。 “柳姑娘说笑了。”屈平尴尬搁下手中药材,视线落到糕点上,心里微抖。 还是那句话,他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任何一个闪光点,足够吸引眼前女子对自己倾心,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柳姑娘,蘑菇种子的问题……” “屈先生别误会,我只是瞧见先生屋里灯火还亮着,便想送些糕点过来,至于蘑菇种子……”柳瑟缓身坐下来,将装着糕点的托盘推到屈平面前,“先生若是不想留下,我便跪求先生,也是无用吧?” 屈平尴尬一笑,算是默认。 “糕点我都拿来了,屈先生赏脸吃一口?”柳瑟浅笑道,眸子不经意瞄到屈平身前那株紫色草药。 心,陡震! 只是片刻震惊,柳瑟便又恢复如常,“时候不早,我便不打扰先生了。” 直到柳瑟离开,屈平方才狠吁出一口气。 屈平承认,柳瑟虽然长他几岁,但风韵不减,容颜绝艳。 只是他心里已经有了曲灵儿,再也容不下别人。 院外,柳瑟脚步缓慢,美眸如潭。 行至院门,她突然止步,转眸望向亮着灯火的窗棂。 怎么会这样…… 远在皇城,柴怡真的失踪了。 酒肆里,谢如萱看着满目焦虑的柴晔,心疼不已。 “没想到那人对你我居然这样执着!”谢如萱在听到柴晔的描述后,百般不解,“他为何没杀了我?” 就在柴晔回来之后,谢如萱体内迷药药性尽消,她第一时间赶去虎骑营想找柴晔,而柴晔却去了谢府,二人辗转到酉时才见着面。 “与那日一般,我亲眼看到你……杀了小怡……可那人一定不是你,我只是不知……”柴晔双手攥拳,他已经在城内找了柴怡可能去过的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妹妹。 而且,赵嬷嬷也消失了。 “你先别急,小怡一定不会有事,我们都还没死,小怡是他最后的杀手锏!”谢如萱拧眉,“我只是猜不到,那人的目的是什么。” “大婚。” 柴晔抬头,“之前因为我们要大婚,那人便出来从中作梗,又是诬陷你与项晏有染,又是诬陷我偷袭项晏,现在我们又要大婚,那人就又出手了!” 对于柴晔的分析,谢如萱恍然,“可是为什么?” 柴晔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我们……” “大婚继续!” 柴晔冷声开口,“既然那人要阻止我们大婚,那只要我们不按他的意思行事,那人必然还会找上门,我要抓住那人,救出小怡!” 谢如萱点头,“那就继续,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替你把小怡救出来!” “萱儿,对不起……”柴晔突然拉住谢如萱的手,“原本想给你一个最让你难忘的大婚,没想到……” “你我之间说什么对不起!”谢如萱反握住柴晔的手,“这辈子能嫁给你,就算没有大婚,我也愿意。” “对了,项晏那边……” “我没告诉他。”谢如萱果断开口,“那人之前没少打项晏的主意,这个节骨眼儿他若回来,难免受到牵连。” 柴晔点头,“也对。” “你也别着急,三日后大婚我们定能找出那人,救出小怡。”谢如萱双手握住柴晔,劝慰道。 看着眼前的谢如萱,柴晔感激不已, “此生能娶你为妻,怕是我前世修的最大的善行。” 只是柴晔不知,他前世修的善行。 差了一点点…… 皇宫,云光殿。 自从上次与北冥渊彻底决裂之后,顾紫嫣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不管她写多少封密件回颖川,回信只是寥寥几个字。 眼下怕是那寥寥的几个字都没有了。 此时厅门开启,锦葵自外面走进来。 顾紫嫣抬头,“还是没有?” 锦葵小心翼翼行至近前,摇头。 “父王到底在干什么?他是不是……是不是连本宫都放弃了?”顾紫嫣想到这里,眼底闪过一抹焦虑。 “不会的,皇后可是王爷的亲生女儿,王爷怕是这段时间心烦,所以才忘了回信。”锦葵劝慰道。 “本宫是父王的亲生女儿,那渊儿何尝不是本宫的亲生儿子!父王若真放弃太子……” 顾紫嫣突兀抬头,看向锦葵,“本宫又该如何?” 这个问题对锦葵来说,并不重要。 顾紫嫣放弃颖川站在太子这边,亦或选择颖川放弃太子。 于她而言,都是好事…… 小云出门四天,每日一更,抱歉抱歉……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孔韦之狠戾 距离莽原十里外,有一座楚国的小村庄。 村庄位于峡谷地带,不大,百余户。 夜深人静时,整个村庄灯火皆熄,如果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这里有处村庄。 夏季的夜晚,村庄里偶有虫鸣。 月光倾泻,如银如纱。 村庄靠近梯田的农户里,一男子漠然站在院内。 男子一袭紧身石青色长衣,领口袖口皆绣着银腾云祥纹,腰间系一条石青色宽带,带上坠下一枚白玉玲珑腰佩。 男子墨发攒起,以镏金冠固定,身段颀长,束手而立间,散着一股淡淡的风雅。 男子肤白,尤其在月光的映衬下,越发显得没有血色。 一双眼,细长如钩。 长眉倒竖与双眼的距离又十分贴近,再加上两侧颧骨略显凸出,使得男子那双眼给人的感觉越发幽暗,深黑。 男子五官立体,棱角分明,唇异常的薄,且淡。 在夜间,男子唇的颜色几乎与脸的颜色相近。 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孔城大世子,孔韦。 此时,孔韦正面向莽原,那双如鹰钩一般的眼睛里,透着浓浓的杀意跟阴狠。 忽有风起,一黑影赫然跪在旁侧,“属下叩见主人。” “曹蒹当真烧了父王棺柩?”阴冷的声音没有半分像孔武那样的粗犷,却让人打从心里冒出寒意。 黑影点头,“是。” “他倒是聪明。”没有预期的阴雨怒雷,孔韦目光仍望向最初的方向。 “主人,只是曹蒹如此做,依旧没能逼出孔轩。”黑衣人名曰楚夫,暗卫排行榜第八,算得上高手。 “这就是本王为何一定要置孔轩于死地的原因,那小子比谁都鬼!鬼精鬼精说的就是他。” 孔韦眸色渐冷,薄唇微动,“孔城那些人皆道孔轩在外游历多年,早已是个看破红尘,不问世俗的闲散人,可他若真是个闲散人,又为何没有与父王断了联系?非但如此,父王对他的欣赏跟赞许更是有增无减,叫本王跟他学?学什么?学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学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楚夫未语,恭敬跪地。 “父王若只是夸他也就罢了,居然还在孔城给他留了可以一挽狂澜的谋士,若非本王先下手为强,这孔王的宝座,又岂能轮得到我。”孔韦阴蛰冷笑,“那几个不识时务的,都处理干净了?” “王爷放心,王爷离城十日之后,曾老他们已经‘意外’而亡。”楚夫据实回禀。 “呵,不识相的老东西,死一个,少一个。”孔韦转身,欲回房间时突然停下脚步,“孔武那傻小子可有消息?” “自从孔武被虏走之后,曹蒹至今没有找到半点线索。”楚夫应道。 孔韦转回身,吁出一口气,“你去告诉曹蒹,以孔武失踪为名,留在莽原。” “主人的意思是?”楚夫不解。 “本王不远千里,把父王棺柩都搬来了,这件事必须要在莽原了!”阴柔的声音透着难以形容的决绝,孔韦音落之后,楚夫闪身而退。 背对莽原方向,孔韦却是回头。 现出虎狼之相…… 孔府,柴房。 孔轩跟千秋他们足足用了两天的时间,才将整个灵堂包括孔王棺柩一并装入八十八个紫檀棺柩里,四人累到瘫在地上,动也不想动一下,饭也不想吃。 最后还是孔轩起身,到后厨弄了饭菜回来。 此刻四人围坐在一起,端碗都费尽。 “让你们跟我受苦了。”孔轩歉疚开口。 “主人你以后都不要说这种话,我们累也是我们愿意。”千秋夹了口菜,放进嘴里之前说道。 墨瞳表示并没所谓,“好久没打架,正好练练体力!” “主人我们是不是明天就走?”血屠这会儿也凑过来,端起饭碗。 “我要说的,正是这个。” 原本依着曹蒹的意思,孔轩他们在收拾完灵堂之后,便与随行侍卫一起护送那八十八个紫檀棺柩回孔城。 原则上孔王早该下葬,这莽原一行半个多月,又在这里停尸七天,最后闹个死无全尸。 若再耽搁,好说不好听啊这个事儿。 可现在问题来了,“我得到消息,孔韦并不在孔城。” “孔韦……就是你那个大哥?”千秋恍然。 “那个畜牲!呸!”血屠听到名字后狠狠淬了一口。 墨瞳不解,“他不在孔城在哪里?” 孔轩沉默片刻,“依孔城传过来的消息,他怕是……已经到了莽原,就算没在莽原也定在某个角落,窥视这里的一举一动。” 千秋皱眉,“所以他明知道亲爹棺柩被毁,也不露个面、也不宰了曹蒹?” “他若在乎,又怎么可能将父王棺柩从孔城运到莽原。”孔轩握着碗筷的手微微收紧,“他既然来了,便是想在这里了结所有事,所以我们还不能走。” 墨瞳不解,“孔韦越是这样想,我们不越是该走吗?” “我与你们说过的曾老,还有父王给我留下的几位谋士皆遭毒手……我回去,便是将这种极端矛盾带回孔城,届时受牵连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我现在回去,未必更有利!” 三人不语,孔轩继续道,“与其回孔城与大哥论持久战,倒不如我们在莽原将要算的帐,一一算清。” “可我们一共才四个人,处境也很不利吧?”血屠不以为然。 孔轩终是松了口气,抬手夹菜,“我们不是四个人……” 千秋闻声,与墨瞳相视。 皆了然…… 自从孔武失踪,流刃便离开孔府,四处寻找线索。 子夜已过,曹蒹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忽有风起,曹蒹猛然起身时,桌边已坐一人。 “何事?” “孔武可能没死。” 曹蒹皱眉,“不可能,我用的是你给我的毒药。” “但你用错了方法。” 对面桌边,柳瑟一身黑色短衣,面覆黑纱,“那药溶水入腹,必亡,你却将其分别下在孔武体内,虽然药性上没有问题,但药效上却为孔武争取了时间,确切说是为屈平争取了时间。” 曹蒹亦有无奈,“我哪里想得到火烧灵堂都没把孔轩给烧出来,原本一石二鸟之计……你说孔武没死,可是知道些什么?” “屈平似乎在配孔武所中之毒的解药……”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轩辕琅被劫 曹蒹愣了一阵,之后咬牙。 “那个屈平,居然还敢怀疑我眼瞎!” 柳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接下来看你。” 眼见柳瑟欲走,曹蒹急忙起身,“曹某以为此事由你来办似乎更为妥当,毕竟屈平就在群芳院,你且在屈平的药里动些手脚,要方便得多。” “你以为屈平是谁?”柳瑟漠然转身,冷声开口。 曹蒹不以为然,“你在扶桑亦是用毒高手,就算没有屈平厉害,但想在他面前使些小动作应该……” “这件事是你自作主张办砸的,现在叫本姑娘给你擦屁股,曹先生,你这要求似乎有些无赖了。” 柳瑟愠怒,“还有,你我在扶桑分属不同派系,我今日便是不将孔武下落告诉你,谁也挑不出我柳瑟半分不是!” “柳姑娘误会……” “告辞!”柳瑟哪还给曹蒹解释的机会,当即纵身跃出窗户。 看着摇曳的窗棂,曹蒹目光变得犀利冷锐,扶桑派系之争由来已久,即便现在的国主铁血霸权,也没有祛除掉扶桑历史遗留下来的劣根。 曹蒹暂且不去细究扶桑派系之间的矛盾,而是缓身静思,孔武若真在凤天歌手里,他该如何? 就那晚的态度而言,这件事他便找上门,凤天歌也不会承认。 可他也不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任由凤天歌救活了孔武! 而今于曹蒹而言,没有办法的办法,就是将此事告诉给流刃。 且由着流刃去把孔武救出来,再另谋…… 远在大齐皇城,柴晔跟谢如萱的婚礼再有两日便要在谢府举行。 鉴于他们皆为军中将领,这军中将士又都好热闹,是以谢府这几日三三两两,总有将士结伴去帮忙,顺便与柴晔小酌表示恭喜。 谢如萱时尔也会加入进来,不过她不饮酒。 这是她与柴晔商量好的,既然那个神秘人对阻止他们大婚这么感兴趣,必然看不得他们开开心心在一起。 那她们就反其道而行之,你越不想我们开心,我们就越开心。 即使柴晔心里一直担心自己的妹妹,但为了把那个神秘人引出来,他每晚都会与过来帮忙的兄弟们推杯换盏,畅饮到深夜。 谢如萱不喝酒,是因为她要时刻保持清醒。 正如他们所料,自西郊破庙那场生动逼真的戏码之后,柴怡便在暗中观察自己兄长对谢如萱的态度。 越观察就越失望,越失望就越愤怒。 破旧的宅院里传来‘砰’的声响,柴怡从外面回来之后二话没说,直接把赵嬷嬷准备的晚饭掀翻在地。 “小姐……”赵嬷嬷多少也听到些风声,只敢低唤,不敢问。 柴怡暴怒坐到椅子上,美眸迸射出绝顶愤恨,“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赵嬷嬷小心翼翼上前,“小姐息怒……” “息怒?现在是本小姐死了,被那个贱女人一剑穿心!可结果呢?哥哥非但没去找那个女人替我报仇,反倒继续张罗他们的大婚!还有两日,还有两日哥哥就要把谢如萱娶进门了!”柴怡好似变成了小孩子,她用力拍打桌面,眼泪瞬涌。 赵嬷嬷支支吾吾,“或许……这其中另有隐情……毕竟小姐在算计谢如萱的时候扮成谢晋,那谢晋是死了的人,谢如萱但凡聪明些怕能猜出些什么……” 柴怡也没想到那晚谢如萱会活下来,凭谢如萱的性子,若是被乞丐玷污,必会去死! 刚刚还大哭大叫的柴怡突然沉寂下来,含着泪的眸子迸射出阴狠目光,“本小姐当然猜到她会想到什么,我甚至想过哥哥或许不会相信破庙里发生的一切,可是,我真的消失了。” 柴怡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体突兀倾向赵嬷嬷,五官变的极度狰狞,尤其是她自左耳快要延伸到唇角的红线,越发让她的脸,恐怖不堪。 赵嬷嬷猛然低头,再不敢开口。 “柴晔就算不相信我被谢如萱杀死,可我不见了!他不知道找找我吗?”柴怡猛然揪住赵嬷嬷衣领,“他已经把我弄丢过一次你知道吗?现在我又丢了,他为什么连找都不找找我,就想着跟那个贱女人大婚!到底在他心里,我这个亲妹妹算什么?啊!” 看着几欲癫狂的柴怡,赵嬷嬷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表示不知道,她啥都不知道啊! “柴晔!” 这是柴怡第一次直呼哥哥大名。 这是她第一次,在心里对自己的哥哥,生出恨意…… 不管是皇城,还是莽原,局势都难以言说的复杂。 就像曹蒹算计的那样,第二日清晨,他便将孔武在凤天歌手里的消息告诉给了流刃。 于他而言,孔武在流刃手里总比在凤天歌手里要好。 就算流刃没本事救出孔武,也叫凤天歌他们知道知道,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还是那句话,世事总是难料。 曹蒹以为火烧灵堂是糟糕的,孔武被凤天歌他们虏走是糟糕的。 结果更糟糕的来了。 就在流刃离开下一秒,下人急匆进来禀报,说是帝庄田伯带人来了,看样子来者不善。 曹蒹起初未多想,他自到莽原至今还没做过得罪轩辕琅的事。 然入厅门一刻,曹蒹瞬间感受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田老,您这是……” “曹蒹!你好大的胆!”田伯鲜少出帝庄,但莽原从不缺少关于他的传说。 能成为帝庄的管家,且三十年! 田伯自有过人之处,才会被轩辕琅如此看中。 曹蒹又是一愣。 这才几天,曹蒹一愣一愣的次数比他在孔城呆的十年都多。 “田老,不知吾是做了什么事,值得田老你动这么大肝火?”曹蒹一脸谦恭问道。 田伯冷笑,“你们孔城真的是,犯了忌讳!” 就在曹蒹再想开口时,田伯直接甩给曹蒹一张字条,那字条不偏不倚,直接甩在曹蒹脸上! 曹蒹忍住怒火,弯腰拾起从他脸上划落在地的字条。 ‘欲想轩辕琅无事,拿孔轩来换—孔韦’ 看着手里字条,曹蒹大惊失色,“狼主……”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步步紧逼 “狼主今早在帝庄失踪,唯桌上留下这张字条!曹蒹,你们入莽原找孔轩这件事狼主不止一次为你们提供方便,如今你们无能,找不着孔轩,竟然把主意打到狼主身上,你们孔城的王爷,未免太小看莽原!”田伯愠怒开口,字字如冰。 曹蒹岂能认,“田老明鉴,此事定有误会,我家王爷人都不在莽原,又岂会写这种没头没脑的字条,这必然是有人诬陷。” “呵,你曹蒹也是小瞧了老夫,别告诉老夫,这上面的字,不是孔韦的。”田伯寒声反问。 曹蒹承认,这上面的字的确是孔韦的笔记,但他有一万个理由相信这内容不是孔韦写的啊! 怎么可能! “田老,这件事……” “曹蒹你听好,老夫不管你们打的什么主意,给你三日之期,倘若三日后孔韦不将狼主安全送回帝庄,莫说你们要客死异乡,就连孔城,我莽原也从来不惧!”田伯声音寒重,冷厉道。 曹蒹顿时有种牙被打掉,还得混着血水一起往肚子里咽的委屈感。 这特么叫什么事儿! “田老……”眼见田伯带着身后护卫走出前厅,曹蒹急忙跟过去,“田老,这其中必有误会……” 行至前庭,田伯陡然止步,视线之内,孔轩正带着千秋他们背着包裹跟唢呐朝外走。 “站住!”田伯喝道。 孔轩四人闻声,皆停在原地,各个脸上都那么茫然。 “田老……”曹蒹行至田伯身侧,“字条的事……” “他们要干什么?”田伯寒声打断曹蒹,质问道。 曹蒹见是孔轩他们,暗自狠吁口气,“孔王灵堂尽毁,吾命他们将整个灵堂装进棺柩,今日便送孔王回城……” “不许送!即日起,但凡是从孔城来的人,一个都不许放出莽原!”田伯音落一刻,旁侧四个侍卫大声领命。 这曹蒹就不是很高兴了,“田伯,他们不是从孔城来的。” “但凡与孔城有关系的,哪怕是一条狗,也不许给老夫放出莽原!”田伯甩下这句话,大步离开孔府。 曹蒹一直追送到府门,也再没能解释一句。 前庭,千秋背着唢呐走过去,“曹先生,那我们现在是走?还是不走啊?” “你们是不是聋!滚!”曹蒹被这一连串的打击给干崩溃了。 千秋呶呶嘴,“什么玩意!” 且在曹蒹欲发怒时,千秋已然走到孔轩身边,“起了个大早,回去睡觉!” 孔轩转身一刻,眼底闪过冷厉寒芒。 他不想走,便不走…… 这厢,孔轩很顺利的留在了莽原,那厢,流刃并没有选择暗中跟踪容祁亦或凤天歌,而是大大方方跟他们见了面。 群芳院,三楼雅间。 容祁跟凤天歌坐在一处,流刃则坐在另一处。 没别的,容祁就想知道流刃怎么敢笃定孔武是他们抓走的? 哪只眼睛看到了! “我哪只眼睛也没看到,这是曹蒹说的。”流刃端直坐在桌边,“但我可以肯定,他说的是真的。” “为什么?”容祁不解。 “因为曹蒹并不是一个模棱两可的人,如果没有足以证明的线索,他不会跟我说。”流刃肃然道。 容祁身侧,凤天歌提出质疑,“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 “因为孔武是颖川王要保护的人,而他在你们手里相比在我手里活的机会大些。”流刃毫不隐瞒说出自己的想法,“毕竟这世上能叫动鬼医出手的,也只有你们。” “你知道他中毒了?”容祁挑眉。 “世子别忘了,是我把他从火海里救出来的,他当时是怎样的状态,我比你们清楚。”流刃并没有隐瞒,和盘托出。 看着眼前流刃,凤天歌心思渐沉,“孔韦不是颖川王的人么?曹蒹不是孔韦的人么?何以颖川王想要保护的人,曹蒹却敢如此不计代价的除掉?” 这个问题也是容祁想要知道的。 “孔王的死,不是王爷的意思。”流刃点到即止,“二位,告辞。” 流刃自窗户跃出后,房间里变得寂静无声。 容祁先开口,“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知道此事之人除了你我,便是屈先生跟雷伊,我不觉得有人泄密。”凤天歌蹙眉。 容祁点头,“问题怕是出在屈平身上。” “屈先生不会……” 就在凤天歌想要替屈平辩驳时,雷伊突然现身,且带来一个特别不幸的消息。 轩辕琅,被人虏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容祁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整个人笑成一朵花。 被人虏了好啊,被人杀了那就更好了! 凤天歌则是震惊,“这里可是莽原!” “属下刚刚得到消息,田伯带人去了孔府,逼曹蒹交人。”雷伊随后将他在孔府屋顶听到的对话一五一十重复一遍。 之前凤天歌怀疑孔轩或许在孔府之后,容祁便将雷伊派过去,虽然他对雷伊没报多大希望,但有个人守在那里,总是心安。 待雷伊退离,容祁跟凤天歌面面相觑,“依着雷伊的意思,那字条上写的是……孔韦想以轩辕琅的命,逼帝庄交出孔轩?” “是这个意思。”容祁也有些懵。 “如果这件事是孔韦做的,他脑袋可能是进了什么。”凤天歌并不相信以孔韦的智商能干出这种愚蠢的事。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轩辕琅的武功并不在我之下,孔韦手底下有能虏走轩辕琅的人?”容祁同样提出质疑。 片刻之后,容祁跟凤天歌几乎同时说出一个人的名字。 “孔轩!” “孔轩!” 凤天歌不解,“孔轩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孔轩这是想逼孔韦现身莽原,这盘棋,可就差孔韦这一颗明子了。”容祁说到这里不禁感慨,“孔轩着实厉害。” “三日之期,曹蒹若不‘放’轩辕琅,田伯自不会善罢甘休,届时想要平息莽原怒火,孔韦就必须要现身给田伯一个说法……”凤天歌恍然时,唇角勾起一抹赞许的弧度,“孔轩的谋略,当真无懈可击。” “等着吧!本世子相信,只要孔韦出现在莽原,孔轩那家伙一定会来找我们共谋围剿孔韦,于死地……”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轩辕琅在柴房 没有了前院正厅的孔府,夜里显得格外诡异寂寥,冷清的没有丁点动静。 后院,柴房。 千秋,墨瞳跟血屠三人窝在一角,视线皆望向对角。 那里,五花大绑坐着一人,身上堆着一堆稻草,就只露出一颗人头。 “委屈狼主。”那人对面,孔轩盘膝而坐,温声开口。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被千秋他们虏来的轩辕琅。 “你是孔轩。”轩辕琅的语气不存在疑问,无比肯定。 孔轩微微颌首,“狼主早知。” “本狼主早知,跟你亲口承认还是有区别的。”轩辕琅挑起眉梢道。 孔轩随即刻拱手,以额贴于手背,“孔轩拜见狼主。” “孔轩啊,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你抓本狼主,那接下来的血雨腥风你可准备好了?”轩辕琅一改之前即便被俘依旧懒散的态度,肃声问道。 孔轩抿唇,“我不抓狼主,就可以避免接下来的血雨腥风吗?” 看到孔轩深沉冷漠的眼神,轩辕琅长叹口气,“本狼主并不能帮你什么。” “狼主能任由我等这般而不作为,已经是帮了孔轩大忙。”孔轩感激道。 孔轩很清楚,虽然千秋他们的天踪阵哪怕是当今武林一等一的高手在一刹那都不可能逃脱,但若内力高于他们的人反抗,千秋他们必受反噬。 所以从千秋他们的状态看,轩辕琅在当时并没有任何挣扎。 他是自愿的。 “说实话,本狼主佩服你。”轩辕琅蹭了蹭身子,以便自己可以坐的舒服些,“换作他人,未必能忍得住眼睁睁看着孔王棺柩在灵堂里灰飞烟灭。” “我没忍住。”此刻回想,孔轩眼底就只剩下幽蛰的冰冷跟悲愤,“若非千秋,我在那日便暴露了。” 轩辕琅微微颌首,“商量个事儿,把本狼主身上的牛皮筋给松了,绑着有点儿疼。” “还请狼主再委屈些,这个不能松。”孔轩虽然感激轩辕琅,但感激一是码事,原则是另一码事。 轩辕狼震惊,“本狼主又不会跑!” “可狼主也未必受得了白天变成一堆草。”孔轩十分抱歉看向轩辕琅,“恕在下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狼主所在。” “你瞧你,以本狼主的武功还能叫谁发现?”轩辕琅不以为然。 “现在的莽原高手如云,再者,如果狼主想要跟在下撇清关系就只能这样做,万一叫谁看到狼主可以自由出入,那么狼主失踪这件事,便会被人认为是狼主自导自演的一出戏,那狼主与在下便是一伙的。” “为什么?” “在下叫千秋他们留了一张字条,大概意思是田伯若不交出孔轩,孔韦就不会放狼主回去,这张字条显然是在逼孔韦,现如今也只有我孔轩才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狼主且想想,在下刚才说的对不对。” 孔轩音落时,轩辕琅瞪大眼睛,“你这……鸡贼啊!” “若非如此,我又如何能将孔韦逼入莽原。”孔轩对轩辕琅,没有任何隐瞒。 轩辕琅亦承认孔轩所言有理,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本狼主回帝庄?” “不知道,要看时机。” 孔轩的确算不准这场血雨腥风,要到何时结束…… 夜里,凤天歌带着屈平配制的解药去了慕容情的坟墓,容祁则留在屈平这里,左看右看都看不够。 “怎么?不认识了?” 屈平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太可能会做出伤害眼前这位花颜策榜首的俊美公子,但要说喜欢,也绝对谈不上。 他们之间,就是钱钱钱! “曹蒹居然在我们离开第二日便断定孔武就在我们手里,你说这事儿,奇不奇怪?”容祁托腮,把玩着屈平搁在桌边的药瓶。 “他是怎么知道的?”屈平震惊。 容祁要问的就是这个,于是他抬起头,清澈明亮如子夜星辰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向屈平,就是不说话。 屈平与之对视,数秒之后拍案,“你怀疑我?” “总不会是我跟歌儿,你说呢?”容祁虽然没有点头,但意思已经十分明白。 屈平勃然大怒,“容祁!我跟了你这么长时间,你居然怀疑我?你说这样的话,可对得起本鬼医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这还是容祁头一次看到屈平被气到脸红脖子粗,原本趴在脸上那条看上去并不扎眼的伤疤也跟着凶神恶煞般呈现在容祁面前。 容祁一脸委屈,目露悲戚,“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居然怀疑我会怀疑你……” 容祁长的美啊! 委屈的样子简直不要太楚楚可怜。 屈平冷哼,“少拿唬弄凤天歌那招唬弄本鬼医!” 既然行不通,容祁当下身体前倾凑过去,敲打桌面,“你四不四傻?我跟歌儿没问题是因为我们不曾在人前做过任何与孔武有关的事。” “我做过?”屈平反问。 “你当然做过,你一直都在给他配解药啊你想想!”容祁自然不会怀疑屈平,他只是觉得,问题应该出在屈平这里。 这一瞬间,屈平想到了什么。 “你且想想,这两日都有谁到过你这里?”容祁谨慎问道。 屈平低头,状似回忆,“绿萍,锦翠,红香……整个群芳院里的姑娘几乎都来过。” 屈平说的是事实,自从知道屈平医术高超之后,群芳院的姑娘们过来叨扰的次数真的很频繁,诉求大致不外乎青春永驻四个字。 容祁眉心深锁,“所以曹蒹在群芳院里,有眼线。” “或许。”屈平强自镇定道。 “会是谁呢……”容祁绞尽脑汁搜索群芳院里的姑娘们,总觉得似乎没谁有这样的城府。 屈平低头开始摆弄药材,“没事你先走,我还忙。” “那你快点儿忙,孔武必须不能死。”容祁搁下这句话,起身离开。 下一秒,屈平开口,“你站住!” 没别的,屈平叫容祁把桌前那瓶药豆给吃了。 容祁惊讶,“这可是你叫我吃的!” “是!” “要钱不?” “白送你!” 屈平难得大方,这容祁必须要成全啊! 看着容祁把那一瓶药豆全都灌进嘴里之后,屈平方才十分满意的放他离开……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你吃,让你吃 屈平的想法很简单。 容祁敢吃,就是没怀疑他。 不敢吃,他现在就撂挑子去找裴卿! 房门半掩,有风吹进来。 屈平无奈之下真想把容祁再给叫回来,他就想问问容祁,屁股后面是不是长尾巴了,多长的尾巴,怕夹咋的! 每次从他这里离开都不知道把门关紧。 这会儿屈平推着轮椅行至门前,正抬手想要关紧朱漆刷成的木门时,一抹浅青色身影从院门闪过。 心,微沉。 屈平慌乱关紧房门,力道过于重使得门板发出‘砰’的声响。 门内,屈平身体无比僵硬坐在轮椅上,黑目渐沉。 诚然这两日来小院的人很多,可并不是每个人来他都在为孔武配制解药。 并不是…… 小院外面,柳瑟听到‘砰’的声响后陡然止步。 她静静站在小院外,暗咬皓齿,美眸紧蹙。 一种难以形容的心虚跟恐惧,萦绕心头…… 夜,难眠。 大齐皇城,谢府。 闺房里,一身喜服的谢如萱正坐在梳妆台前,静静望着铜镜里的自己。 平日素来不喜刻意打理的她,今晚却在张嬷嬷的精心装扮下美的像个下凡的仙子。 红唇,粉面,眉如墨黛。 张嬷嬷搁下手里的梳子,偷偷在背后抹泪。 谢如萱在铜镜里看到了,可她没开口。 她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会止不住掉下来。 “老奴就说,我们家小姐是这天底下最美的姑娘,瞧瞧,多好看。”张嬷嬷抹过眼泪,扭身站在谢如萱背后,视线落向铜镜里的那张脸,“小姐,你可一定要幸福。” “我一定会幸福。”谢如萱紧紧盯着镜中,自己那一身喜服。 品红色的喜服,繁复的款式层层叠叠却丝毫没有累赘之感,喜服中间以金色丝线绣着大团的鸳鸯石榴的图案,石榴多子,鸳鸯成双,两侧以五蝠跟祥云装点,寓意福寿同堂,喜结连理之意。 喜服袖口处绣着大团大团的牡丹花,一针一线都仔细精致,毫无挑剔。 父亲说这身喜服是母亲用了半年时间绣成的,母亲临终时含着泪,她说会在天上看着她的萱儿幸福。 谢如萱自幼丧母,可她比谁都清楚,母亲爱她,很爱很爱! 还有父亲,从前的自己多骄纵任性呵。 十几年来除了惹祸她就没干过能让父亲在别人面前抬起头的事儿,现在想想,她不孝! “父亲,女儿现在是副将了……”谢如萱再开口时,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如何也停不下来,“女儿终于不用再让您操心,可是您在哪里……” “小姐,今个儿是大喜的日子,咱们得开开心心的。”张嬷嬷抹掉自己眼角的泪,走到谢如萱身边,“就快吉时,老奴帮您把凤冠戴起来!” 谢如萱微微颌首,“张嬷嬷,多谢你。” “看小姐说的,能帮小姐上妆是老奴的福气!”张嬷嬷说话时,自桌边托盘上将早就准好的凤冠小心翼翼端起来。 凤冠两侧插着长长的凤凰六珠长步摇,晶莹剔透的红色宝石细密镶嵌在金丝上,丝线微晃,宝石奕奕生辉。 凤冠中间,一枚东海红珠嵌在正中,光芒夺目耀眼。 张嬷嬷将凤冠落在谢如萱头顶,流苏于眼前坠落,摇摇欲坠,华丽雍容。 鉴于之前谢如萱与柴晔商量过大婚之后住在谢府,是以柴晔自柴府迎亲入谢府之后,便不会回到柴府,直接拜堂。 天微亮,外面传来唢呐喧天的声音。 张嬷嬷欣喜不已,“小姐,姑爷来迎亲了!” 莫名的,谢如萱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双手下意识拉住张嬷嬷衣角,“嬷嬷……我……” “紧张?” 张嬷嬷低头看向身边她伺候了一辈子的大小姐,慈祥道,“老奴冒昧问一句,大小姐真的喜欢柴公子吗?” 对于这个问题,谢如萱不止一百遍的问过自己。 答案只有一个。 “我喜欢他。”谢如萱坚定开口。 “那咱们就不紧张,女人啊,这辈子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就够了。” 张嬷嬷拉住谢如萱的手,声音颤抖,“老奴年岁大了,如今能亲眼看到大小姐出嫁,特别高兴。” “张嬷嬷……”谢如萱感动落泪。 外面传来礼官的声音,柴晔已至门前。 “小姐,老奴扶你出去,咱们别叫姑爷久等。”张嬷嬷紧紧拉着谢如萱的手,一步步走向房门。 随着房门自里面打开,外面顿时传来一片欢呼。 柴晔在军中众将的簇拥下,一脸羞涩站在门口处。 眼前的柴晔穿着一身正红色的直裰喜服,头戴银冠,腰间束着一条金色祥云的宽腰带。 喜服下,柴晔身段笔直,风神俊朗,一双眼紧紧落在蒙着喜帕的谢如萱身上,一瞬间感动的无以复加。 “愣着做什么啊!领着新娘子拜堂啊!” “就是,我们都着急跟新郎官大醉一场!” 鉴于柴晔跟谢如萱都是军中副将,是以过来参加大婚的多为军中将领,纵然有文官,也只在前厅候着,没有闹到后宅来。 “萱儿……”柴晔终是在礼官的高呼下将手中长绸递到谢如萱手里。 谢如萱接过长绸,之后随着柴晔的牵引,走向前院洞房。 这种不必接亲在大齐的风俗里,更像是倒插门儿。 但柴晔与谢如萱并没有想这么多,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住在哪里并不重要。 红锦的地毯早已铺好,房檐廊角也都悬着用红绸裁剪的花,整个谢府被这些军中将领装扮的喜气洋洋。 随着锣鼓喧天,欢天喜地的唢呐声,柴晔与谢如萱双双拉着红绸自闺房走向前庭。 那些跟在两侧的军将也没闲着,直接提起早就准备好竹篮,将里面的玫瑰花瓣大把大把往一对新人身上抛。 这场景虽说看起来有些滑稽,却无法掩饰它的美! 偌大正厅已被红绸覆盖,所有宾客皆坐在院中摆放的方桌周围看向红毯上的一对新人。 礼官高喝时,柴晔拉着谢如萱已入喜堂。 “一拜天地!” 听到声音的柴晔与谢如萱皆转身朝向厅外,皆俯身。 角落里,一下人打扮的老妪缓缓抬头。 目光寒戾……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柴怡再现 这样重要的场合,柴怡岂能不来。 她倒是看看,她的兄长,她这些年来时时刻刻不曾忘记的哥哥到底是怎样在明明知道她生死不明的情况下,还能欢天喜地的与谢如萱那个贱女人拜堂成亲! 谢如萱蒙着喜帕,所以柴怡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柴怡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家兄长脸上的笑。 那抹笑,充满欣喜跟难以言喻的幸福。 哪怕在幽市与她相认的时候,柴晔也不曾这样笑过! 柴怡不甘心,她恨! “二拜高堂!” 礼官再喝时,柴晔与谢如萱又都转身,面向供桌上四块灵牌鞠躬下跪,重重磕头。 这场景,又莫名让人觉得心酸。 “夫妻对拜!” 终于到了这一刻,谢如萱与柴晔相对而立。 就在谢如萱欲低头时,柴晔拉住她的手,“萱儿,只差这最后一拜你便是我柴晔的妻子,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我想说……我想起誓,此生能娶你为妻是我柴晔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从现在开始,我会宠你,爱你!时时刻刻保护你,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只要是你说的话,我柴晔上天入地,刀山火海都会做到!萱儿,我爱你!” 柴晔素来不善言谈,这些话皆是他发自肺腑。 在场之人无不为此动容,唯有柴怡瞪着猩红血眼,恨到极致。 “柴晔,我也爱你。”谢如萱哽咽开口。 “夫妻对拜!” 随着礼官再次高喝,柴晔跟谢如萱终是俯身,于这一刻,结成真正夫妻。 角落里,柴怡左手狠狠抠着墙壁,指尖嵌入,指甲劈裂渗出血她亦感觉不到痛。 她只道眼前柴晔仿佛在这一瞬间不再属于自己了,他今后都要去保护那个贱女人! 不可以。 这不行啊! 喜堂内,谢如萱在柴晔的牵引下走回后宅早已装扮妥当的洞房。 “柴将军!早些回来与我们畅饮三百杯啊!” “就是,我们可都等着你呢!” “我们可是说好了,不醉不归!” 将士们留在前庭,呼喊叫嚷着,好不热闹。 柴晔却是理也不理他们,直接拉着谢如萱去了后宅。 一路红毯,柴晔终是带着谢如萱走到洞房前。 门启,柴晔扶着谢如萱走进去,早在屋里候着的张嬷嬷按着规矩叫两人把该行的礼数做足了,这才放心退下。 “萱儿……” 此时洞房里就只剩下柴晔跟谢如萱,柴晔轻唤时揭开了谢如萱头顶的喜帕。 谢如萱惊呼,“现在别揭……” 可惜谢如萱叮嘱晚了,柴晔已然将那喜帕揭下来,搁到旁边。 “我知道该等我打发了外面那些臭小子之后回来再揭开,可我怕你闷,没事……”柴晔看着眼前的谢如萱,一双眼就怎么都移不开视线。 他的娘子,太美。 谢如萱被柴晔这样一盯,羞涩低头。 柴晔情不自禁坐到桌边,伸手将谢如萱的身体掰过来,整个人越发靠近。 “外面还有人在等你……”谢如萱下意识躲开,脸颊骤红,如同柿子一般。 柴晔尴尬将手移开,“那你等我。” “对了,你得小心,我们猜的那人怕就在谢府……”柴晔起身时,谢如萱猛拉住他的手,眼中尽是担忧。 “我们等的就是他!你也小心!”柴晔嘱咐道。 直待柴晔走到洞房门口时忽然止步,转回身,“萱儿,等我。” 谢如萱没开口,只狠狠点头。 看着柴晔离开,谢如萱视线终落向眼前的洞房。 紫檀雕凤床,床前百子帐,榻上的喜被跟喜枕也都是正红颜色,绣工精细,富贵无比。 谢如萱情不自禁摸着床上的锦被,眼中流露出自父亲离世到现在,从未出现过的笑容。 她,终为人妻…… 前庭,柴晔举杯敬过那些文臣之后,硬是被武将们拉到桌上畅饮。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文臣们先后离开,武将们却正喝的尽性。 直到天将暮色,那些武将才被柴晔送出谢府。 柴晔千杯不醉,这会儿送走宾客,他便有些迫不及待赶去洞房。 “你就那么着急去找那个贱女人吗?” 就在柴晔行过弯月拱门处时,暗处角落里突兀传来一阵沙哑的声音。 柴晔陡然止步,“谁?” 月光下,柴怡拖着佝偻的身子,缓缓走出来。 柴晔皱眉,“你是谁?” 未及柴怡开口,柴晔猛然出拳! 拳风疾劲,带着强悍的内力跟绝杀! 柴怡忽尔闪身,落在柴晔背后,“怎么,阻住你这新郎官赶去洞房,恼羞成怒了?” “小怡在哪里?”柴晔猛然转身,低声怒吼。 这一刻的柴晔本该按照谢如萱的意思,放信号让其出来支援,可他没有。 他怕谢如萱会受伤。 “小怡?怎么,新婚大喜难道没有让你高兴到忘乎所以,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妹妹?”柴怡冷笑,“你现在才去关心你的妹妹,不觉得迟了?” “你到底把小怡怎样了!”柴晔恨声质问。 “如果我说你的小怡死了,你会怎样?”柴怡冷蛰开口,字字尖锐。 柴晔狂怒,再度出拳。 柴怡所炼皆为邪门歪术,与柴晔正面对战自是不敌,却能轻而易举躲过攻袭。 “你现在愤怒了?后悔了?那当初呢!” 柴怡在柴晔的攻击中不断后退,她冷喝,“当初你明明看到谢如萱杀了你的亲妹妹,为何还要娶她?为何!” “那是因为我相信萱儿断不会做出那种事,是你冤枉她!从头至尾都是你在搞鬼,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在柴怡闪身躲过拳风时,柴晔忽自腰间抽出软剑狠刺过去。 剑气嗤嗤,带着割裂空气的霸戾直逼柴怡喉颈。 眼见利刃割喉,柴怡连退数步,身形猛然倒仰! 剑峰急转直下,柴怡再度转身时软剑剑尖‘呲’的划破柴怡腰间褐色长衣。 一块玉佩倏然飞起,在月光下分外清晰。 玉佩落地一刻,柴晔纵身而往。 几乎同时,柴怡亦飞奔过去。 然尔那玉佩距离柴晔终是近了些,柴怡也终是差了一步。 月色如银,柴晔紧盯住手里玉佩,满目震惊。 这玉佩只有半块,且与他腰间挂着的那一块。 一模一样……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对不起 眼见柴晔忽转身形冲向那块玉佩,柴怡大骇。 然而她终究差了一步! 柴晔捡起那半块玉佩,闪身数米之外,目光紧紧盯住掌心玉佩。 当日项晏被袭,谢如萱便是拿着在荒野捡到的半块玉佩到虎骑营质问自己,后来妹妹将一块完整的祥云玉佩交到他手里,他比对过,那两块玉佩的上半块,极为相似。 当时因为心情的缘故,他无意去问凶手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玉佩。 之后他与谢如萱的分析,怕是凶手偷了当时还在柴怡手里的玉佩,仿造而成。 如果不是看到剩下的这半块,柴晔直到现在还以为是那样! 倏然! 一道冰冷决绝的杀意陡然袭至! 利刃飞射,柴晔当下以手中软剑拼抵。 柴怡的表情变得十分惊慌,她连续出招想要从柴晔手里抢回那半块玉佩,奈何心急则乱,她的攻击变得毫无章法。 当— 一阵金铁轰鸣般的震动声陡然响起,柴怡手中短刃被生生弹开。 几乎同一时间,柴晔猛然欺身而至,软剑架在柴怡脖颈处,目光幽暗如冰,“这是我的玉佩……这为什么会是我的玉佩?” 太多疑问萦绕在脑海里,柴晔只觉头脑发胀,他想不出所以然。 柴怡紧盯着被柴晔举在眼前的玉佩,无从解释。 “你说!这为什么会是我的玉佩,那我现在挂着的这一块,又是谁的?”柴晔一直以为妹妹给自己的玉佩是真的,因为除了多出来的那一个‘萱’字,没有不同! 而且他一直以为凶手也只仿造了他玉佩的一半,他没想到还有剩下的这半块! 柴怡不语,暗自噎喉。 无数种可能在柴晔脑海里生成,可他不愿去想! “我找人看过那块玉佩,那上面的‘晔’字是二十几年前雕上去的,‘萱’字是刚刚雕上去的,我知道旧字与新字是不一样的,你解释……你解释为什么这上面的‘晔’字也是旧的?”柴晔的声音渐渐低戈,压抑,眼底浮现出的暗红血丝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柴怡能怎么解释? 玉佩原本就有两块! “你说!” 柴晔猛然祭剑想要割裂眼前老妪的脖颈,可最终,他下不去手。 柴怡冷笑,“为什么不割下去,你在怕什么?” “把小怡还给我!”柴晔怒声低吼,杀意漫天。 柴怡声音颤抖,“我可以把小怡还给你……那你,又能不能把柴晔还给我!” 咣当- 柴晔手中利剑再也握不住,砰然落地。 他不可置信看向眼前老妪,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赤红的眼,顷刻盈溢泪水。 月光下,柴怡缓慢抬手,拔掉耳后一枚蛊针。 苍老褶皱的脸皮突然开始发生变化,坑坑洼洼,凸凹不平!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柴晔根本无法相信一个人的脸,竟然可以发生这样大的改变。 最终,他看到了自己的妹妹。 所有谜团在这一刻揭开。 心,难以言喻的痛。 柴晔强忍泪水,眉拧成川,“是你?” “是我。” 柴怡抬起头,目光尖锐看向自己的兄长,“现在,我把你的小怡还给你了,那你又能不能把我的哥哥还给我?” 柴晔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眼泪如何也抑制不住的掉下来,唇颤,“那日酒肆,是你引我亲眼看到萱儿跟项晏在一起?那夜荒郊,是你装成我的模样偷袭项晏?还有……” “还有那晚,是我给谢如萱下魅药,想让那几个肮脏下贱的乞丐毁了她!西郊破庙,也是我假扮谢如萱杀了我自己!一切都是我做的!”柴怡毫无隐瞒道出一切,言辞铿锵有力,眼中无半点悔意。 “为什么!”柴晔双手猛然成拳,额头青筋鼓胀,肺腑在这一刻就像炸开一样,痛的他无以复加。 “因为你!” 柴怡戾声开口,“你是我的哥哥,我不许对别的女人好!谢如萱她不值得!” “所以……你就丧尽天良干出那么多坏事?为了不让我跟萱儿在一起……你竟然会用那种腌臜龌龊的手段对她?柴怡,你怎么可以!” “哥哥心疼那个贱女人了?那我呢?哥哥有没有想过,我这二十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些经历都是因为你当年没有找到我!可我不怪你,因为你是我的哥哥!” 面对柴晔的勃然大怒,柴怡突然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近似乞求抬起头,“我回来了,你的小怡回来了,你不可以娶别的女人,你得照顾我啊哥哥!” 啪— 就在柴怡无比自信觉得她的哥哥一定会选择她的时候,左侧脸颊突然被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柴怡震惊,“哥哥……” “你太歹毒!” 柴晔愤怒低吼,“你马上跟我到萱儿面前认错,求她原谅你!” 手腕被拽住的那一刻,柴怡狠狠挣开,愤怒看向柴晔,“你要把我交给谢如萱?” “否则呢?扪心自问,你到底干了多少坏事!”柴晔悲愤又痛苦看向自己的妹妹,“我现在只盼萱儿能对你网开一面,否则你要怎么办!” 柴晔知道,自己的妹妹很有可能是颖川的人,顾北川头顶的是犯上作乱的罪名,他朝事发,他的妹妹自然脱不了干系! 即便柴怡做的那些事不可原谅,可她到底是自己的妹妹。 他不想妹妹出事! “我不去!”柴怡踩着戾气的步子,一步步往后退,眼中迸射绝顶恨意,“你居然要把我交给谢如萱那个贱女人?”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跟我走!”柴晔想都没想,硬是上前想要拉回柴怡。 噗— 鲜血喷溅,急剧的痛楚自胸口传来! 柴晔不可置信低头,分明看到自己胸口被一柄利剑洞穿。 殷红鲜血顺着剑身蜿蜒滑至剑柄,沾染在柴怡紧握剑柄的指尖…… “我宁愿你死,也不会叫你跟谢如萱在一起。” 柴怡血红双眼仿佛地狱恶鬼般狠戾瞪向自己的哥哥,“你只是我一个人的哥哥!你只能跟我在一起!” 噗— 柴怡突兀用力,剑身疾劲向前。 一口一口的血沫子从柴晔嘴里喷涌出来,他看着抵在自己胸口的剑柄,却没有抬头去看自己的妹妹。 他只是,拼尽全力回望洞房的方向。 萱儿,还在等他……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我可能猜到了 洞房里,谢如萱正坐在喜床上静静等待,手指不时摆弄自凤冠上垂落在眼前的由红色珍珠串成的流苏。 忽的! 一颗珍珠自凤冠砰然坠落。 紧接着,无数血红色的珍珠就像是滂沱暴雨拍打在地面上,溅起的细碎浪花,在谢如萱的眼前,疯狂跳跃。 心,陡震。 谢如萱望着满地珍珠,猛然起身。 她看向窗外,月色正浓。 莫名的,一股难以形容的慌乱跟忐忑涌上心头。 偏在这时,内室房门开启,张嬷嬷赫然出现在谢如萱面前,那张脸惨白如纸。 看着眼前的张嬷嬷,谢如萱一颗心猛然提起,可她不敢开口去问。 她噎喉,垂在喜服下面的手紧张又胆怯的攥紧了拳头。 “小姐……姑爷……姑爷不见了!” 张嬷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眼泪急涌。 谢如萱猛然冲出去,脚下一滑,整个人狠狠跌倒。 不等张嬷嬷过来搀扶,她又踉跄着站起来,跌跌撞撞跑出洞房。 柴晔,等我! 后宅的弯月拱门处围着四五个下人,谢如萱冲过来时那些下人皆沉默让开。 月光洒落,那一身铺在天青色理石上的正红色喜服赫然落在谢如萱眼前。 “柴晔……柴晔!” 谢如萱大步走过去,双腿一瞬间失了力道,整个人跌倒在那身喜服前。 她抓起冰凉喜服,紧紧揽在自己怀里! 入眼处,却是大片血迹。 难以形容的震惊跟悲痛涌至心头,谢如萱一瞬间窒息,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她一只手紧攥着怀里的喜服,另一只手缓慢的,颤抖不休的伸向沾满鲜血的地面。 指尖碰触到鲜血的那一刻,谢如萱真的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她突然扑过去,身体急剧颤抖,眼泪决堤而落。 “柴晔你在哪里……你怎么了……你到底在哪里啊!” 谢府上空,那阵凄厉的哀嚎声盘旋不止,久久不息。 柴晔在与谢如萱大婚的这一日,失踪了…… 天已暗,夜幕上繁星闪烁如银。 莽原近郊的那处村庄,孔韦一袭石青色长衣漠然站在院中,视线所及,乃莽原方向。 在其身侧,楚夫拿出曹蒹密件,低声禀报。 轩辕琅失踪,帝庄田伯着令曹蒹三日后交人,否则莫说孔城在千里之外,就算万里,莽原亦不惜一切代价,讨个公道。 “公道?”孔韦闻声,嗤之以鼻,“这摆明是孔轩那厮嫁祸本王,田伯不知?” “属下以为田伯必知,可留在帝庄的字条写的那么明白,田伯找不到孔轩,也只能从曹蒹下手。”楚夫低声分析道。 孔韦鹰眼微眯,唇抿如刃,“孔轩以轩辕琅欲逼本王入莽原,你说他要干什么?” 楚夫摇头,“属下猜不到。” “他要在莽原,了结与本王的恩怨。” 孔韦望着眼前方向,“只是他有何自信,定会在莽原拿下本王?” “属下听闻凤天歌跟容祁他们亦在莽原。”楚夫提醒道。 孔韦状似恍然,“呵,现在的他不过是一只过街老鼠,他有什么资本跟凤天歌讨价还价?凤天歌也不是傻子,本王已是孔城的王,孔轩再无利用价值,为了一个毫无价值的人,凤天歌当不会明面上与本王撕破脸。” 楚夫低头,“王爷这是想入莽原?” “想。” 孔韦薄唇轻勾,那双如鹰隼般的眼睛里透出阴鹜冷光,“本王真的很想看看,他孔轩除了能把本王逼进莽原,还能怎样!” “王爷三思。” “这便是本王三思之后的结果,给曹蒹去信,明日午时本王必入莽原。” “是!” 待楚夫退离,孔韦目光依旧没有移开,冷冷望着远处的莽原,手指下意识捏向腰间白玉玲珑的佩件。 孔轩啊! 让本王入莽原,你可千万别后悔…… 群芳院,三楼雅间。 这两日莽原消停的很,容祁基本只呆在群芳院里没有离开,凤天歌也只是偶去慕容情的坟墓里给孔武送药。 可他们都知道,这种看似平静的日子明天就要结束了。 因为明天是田伯留给曹蒹的最后期限。 “歌儿你说,孔韦会不会入莽原?”方桌旁边,容祁将沏好的茶端到凤天歌面前,挑眉问道。 凤天歌接过茶杯,“换作我是孔韦,决不入。” “为什么?”容祁不解。 凤天歌不禁反问,“换作你是孔韦,你会入?” 容祁摇头,“傻子才会明知是坑还要跳啊!” “那你还问我?”凤天歌不以为然。 容祁嘿嘿一笑,“我错了。” “但孔韦不是你我,他一定会入,且不论莽原对孔城的威胁,单单凭他对孔轩的执念,他便不会叫自己的弟弟给吓住,不会叫孔城的人看扁了他。” 容祁对于凤天歌的分析十分赞同,“那依歌儿你的看法,孔韦入莽原后,会如何?” “会找你我。” 未及容祁再问,凤天歌端起茶杯浅抿,美眸渐渐深沉,“孔王已逝,连棺柩都被曹蒹烧成灰烬,即便这般,他们也没能把孔轩给钓出来,观当下,孔韦手里就只剩下一个筹码,是以在曹蒹将孔武在我们手里的秘密告诉给孔韦之后,他必会找到你我,索要孔武。” 面对自家媳妇的分析,容祁惊奇发现,他媳妇的智商似乎比武功还要让他刮目相看。 想当初,这种精准的分析只能在温玉口中说出来啊! 是的,重生的意外跟无助的弱小的确让凤天歌在最初走的小心翼翼,可她到底是独孤艳! 上一世能成为万众瞩目的风云人物,并非只是一时运气。 “孔韦是会来找我们,可我觉得孔轩也会。”容祁自然不想在智商上输自家媳妇太多。 凤天歌点头,“忽然特别想知道孔轩是谁。” “我也想知道。”容祁发出同样的感慨。 凤天歌紧接着又道,“虽然不太可能,但我觉得,我似乎已经猜到他是谁了。” 容祁猛然抬头,内心极度震惊。 他比自家媳妇早来莽原,可至今他对孔轩是谁毫无头绪! “你也猜到了?”凤天歌饶有兴致看向容祁。 容祁眨了眨眼,“嗯。” 真的,容祁好怕! 他好怕自家媳妇再问下去…… 如萱小姐姐可能得罪作者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柴怡我也是服了 大齐皇城,郊外。 昏暗又空旷的山坳里,有两束火把就像是幽冥鬼火般忽明忽暗,闪烁不停。 此时的赵嬷嬷就站在柴怡背后,双手紧紧攥住火把,整个人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家主子竟然真把柴晔给带回来,亦未曾想,自家主子带回来的,竟是一具尸体。 柴晔死了。 直到现在她脑海里都还不停闪出柴怡把柴晔扛回来时的场景。 嗜血的眸子,满身腥红。 尤其是那一刻自柴怡脸上浮现的微笑,赵嬷嬷至今想起都还毛骨悚然。 她清楚听到柴怡说的话。 ‘哥哥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所以,这柴晔是她家主子亲手杀的啊! “哥哥,你放心,我不会动谢如萱一根汗毛,因为我要她这辈子都活在悲伤跟痛苦中,新婚丧夫,还挺可怜呢。”阴鹜的声音幽幽响起,在这子时的夜里,愈发诡异。 赵嬷嬷不敢说话,就只站在身后发抖。 夏夜天热,赵嬷嬷却是从骨子里透出寒意。 在她前面,柴怡手里握着火把,纤弱的身子静静站在一堆干草前,视线紧紧盯着干草堆里的那具尸体。 月光如银,落在柴晔早已凉透的尸体上,显出无尽凄凉。 柴晔的脸惨白,身体直挺挺躺在干草堆上,毫无生息。 他娶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却难相守。 可能他上辈子积的福报,真少了一点点…… “小姐!” 眼见柴怡欲将火把搥向干草,赵嬷嬷实在不忍心,轻声开口。 只是柴怡的动作却没有因为赵嬷嬷的劝阻而有丝毫停顿,她点燃了干草。 中原七国,哪怕是苗疆的规矩,皆入土为安。 火势大起,冲天火焰映红整个山坳。 柴怡漠然望着眼前的大火,淡色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她笑了。 赵嬷嬷侧身看到自家小姐脸上的笑,身上那股寒意越发深了几分。 到底是怎样的占有欲,才会让主子亲手杀了自己这辈子最爱最爱的兄长。 只是杀了还不够,还要挫骨扬灰。 她不知道。 幽暗的瞳孔映射着正前方的火光冲天,柴怡除了微笑就再也没有别种表情,直至火尽,干草成灰。 “小姐?” 赵嬷嬷原以为自家小姐将柴晔尸体烧掉是想毁尸灭迹,直到她眼睁睁看着柴怡走向火堆,方才恍然。 “哥哥,别怕……不要怕,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背叛你,遗弃你,还有我。” 月光下,那堆被燃灭的干草灰烬竟然只落在外围,灰烬中间隔着一条黑色的纹路,纹路之内那堆烧成渣子的干骨,才是柴晔。 此时的柴怡,已然跃过干草灰烬,走到那一堆干骨前,缓身跪在地上,“哥哥,从今天开始,便由妹妹带着你,游走四方,这次你再也不会把我弄丢了。” 柴怡边说话,边自怀里取出一个用缎子缝制的布袋,她撑开布袋,将柴晔的骨灰一把一把装时袋子里。 仍有余温的骨灰烫伤了柴怡的手,她却舍不得扔开。 因为那是她的哥哥啊! “哥哥,从现在开始,我们中间再也没有别人,谢如萱再也不会来烦我们……多好。”柴怡冰冷的容颜没有一丝悔意,在她的声音里甚至能听出一丝欢愉。 骨灰被一把一把的抓起,小心翼翼的搁进袋子里。 直到最后,柴怡仔细检查过圈内每一寸地方,确定没有疏漏方才抱着那个布袋,缓缓站起来。 “小姐,咱们……”赵嬷嬷强忍住内心的恐惧,上前询问。 也就在这一刻,赵嬷嬷恍然发现柴怡脸上那条自左耳延伸到唇角的淡红色暗线,竟然鲜红如血! 她险些惊叫出声。 “回苗疆。”柴怡懒理赵嬷嬷眼中闪过的恐惧,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状况。 在没有蛊王中和的情况下,过度利用蛊母施展换脸术,必遭反噬。 当务之急,她定要回苗疆夺回蛊王,否则莫说她以后再无法施展换脸术,哪怕她愿意放弃换脸术,蛊母的侵害亦会让她命不久矣。 “可颖川王的意思……” 赵嬷嬷好意提醒时,柴怡陡然止步。 哪怕柴怡并没有开口,亦未看赵嬷嬷一眼,可那股狠决劲儿却让赵嬷嬷不敢再言。 “哥哥,你还没去过苗疆吧?小怡带你去,那是个很美的地方……”柴怡双手无比珍惜的捧着那个布袋,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每走一步,双臂就会收紧,直到最后,她用尽力气抱住布袋。 明明是很开心的事,可她总觉得胸口像有一团棉絮堵的死死的,让她感觉到窒息…… 破晓撕碎夜幕,天边泛起红光。 而此时的谢府,却寂静的可怕。 鸳鸯瓦冷,翡翠卺寒。 红烛泪干,泪未干。 床榻上的谢如萱仿佛一座雕塑,双手紧紧抱着那身血红的喜服,哭肿了眼。 血水与泪水混合的喜服被她紧紧贴在胸口,却丝毫不能让她的心少一点痛,哪怕一点点都没有! 是她的错,是她疏忽! 她明知道会有人捣乱这场大婚,明知道会有危险,可她却没有提醒柴晔,她竟然只坐在洞房里等! 是她害了柴晔! 房门吱呦响起,张嬷嬷端着一碗参汤走进来。 张嬷嬷已经在外面哭了很久,可此时看到床榻上的谢如萱,她还是忍不住。 “小姐放心,老奴已经报官,还有那些军中将士也都在全城搜找,姑爷一定会没事的。”张嬷嬷抹了眼泪走过来,小心劝慰。 “会没事吗?”谢如萱溢满眼泪的眸子微微抬起。 还没等张嬷嬷回答,她眼底的泪水就已经抑制不住的掉下来。 那地上一大滩的血,还有喜服上被利刃戳破的痕迹就在胸口啊! 张嬷嬷不敢开口,她怕自己也会跟着自家小姐一起哭。 “嬷嬷,如果可以……我想出事的人是我,不是他。” 谢如萱低下头,泪水落在喜服上,“我可能是个天煞孤星……克死母亲,克死父亲,克死清华……我还克死了自己夫君……” “小姐!你可不能这样想!”张嬷嬷心疼坐到谢如萱身边,将她一把揽到自己怀里。 “你不要碰我!” 谢如萱突兀推开张嬷嬷,眼泪决堤,“我是个不祥的人,我怕我会克死你!” 在七月一日这个美好的日子里,我想说出一个埋藏在我心里很久的秘密……我想要月票……哈哈哈……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父不父,子不子 谢如萱绝望避开张嬷嬷,整个人逃窜般抱着喜服蜷缩到床头,瑟瑟发抖。 这样的谢如萱,真是让人心疼的无以复加。 “小姐!” 张嬷嬷执意过去,紧紧将谢如萱揽到自己怀里,“老天爷怎么就这么不长眼!为什么就这么欺负我们家小姐!老奴不服……不服啊!” “呜呜……” 谢如萱终于支撑不住,号啕大哭。 虽然在所有人眼里,柴晔生还的几率已经不大,可刑部丁酉与兵部宋煜皆派部下全城搜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鉴于北冥渊将凤天歌当作亲信,那么作为凤天歌麾下副将,柴晔的失踪亦引起北冥渊的高度重视。 皇城剧变,莽原亦欲掀起血雨腥风。 这看似太平盛世,终究只是权谋之人粉饰出来的假象而已。 莽原孔府,柴房。 轩辕琅叫孔轩过来给他换个躺的姿势,脚有些麻。 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孔轩一般不会拒绝轩辕琅的要求。 这会儿草被扒光,孔轩正准备将轩辕琅的身子推过去时,某狼主很生气,“你把我衣服掀一下,瞧瞧里面,都起痱子了!” 孔轩没有瞧,直接将轩辕琅推过去,重新铺好草。 轩辕琅不解,“你为啥不看?” “我怕看了会不忍心。”孔轩如实开口。 眼见孔轩坐回原位,轩辕琅满头黑线,“丧尽天良。” “丧尽天良的不是我。”孔轩身体靠在墙壁上,双膝盘坐,冷漠道。 轩辕琅呶呶嘴,“你觉得明日孔韦会不会来?” “他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孔轩清冷面容没有丝毫鄙视跟嘲讽,更像是在客观叙述事实。 对于孔轩给予的评价,轩辕琅深以为然,“他实不必如此大张旗鼓的逼你出现,你若想占孔城,又岂能轮得到他。” “斩草除根对于权谋者来说,是铁律。”孔轩淡漠开口,“他错在没有把父王留在最后……” 轩辕琅未语,孔轩继续道,“虎毒不食子,若哪一日他把我逼急了,有父王在,就总会护他一条命在。” 轩辕琅恍然,“你莫不是想弑兄?” “兄?” 孔轩转眸看向轩辕琅,“他算什么兄。” 轩辕琅耸肩,“即便孔韦入莽原,单凭你一人之力,哪怕加上千秋他们,你也占不到便宜。” “狼主想问什么?”孔轩直截了当问道。 “你欲与凤天歌结盟?”轩辕琅很想知道答案。 他主要是想知道自己现如今这般帮着孔轩,到底对还是不对。 “权宜之计。” 只要想到凤天歌有可能是北冥渊的人,只要想到北冥渊对待前太子妃,大齐唯一一位天下兵马大元帅的手段,孔轩就反感。 轩辕琅皱眉,“你没看好凤天歌?” “我是觉得,她可能跟错了主子。”孔轩毫不掩饰道。 轩辕琅恍然,“若本狼主告诉你,她没有主子呢?” 轩辕琅一语,孔轩猛然抬头,目光深邃如潭。 “别这么看我,我猜的。”轩辕琅戏笑道。 孔轩怎么可能相信轩辕琅说的这句话全凭猜测? 眼前之人那是踩一脚,地都跟着晃三晃的人,但凡猜测的东西岂能这么轻易说出口! 孔轩在下一秒,陷入沉思。 倘若凤天歌跟的不是北冥渊,那现在大齐皇城的局势就太有意思了。 毋庸置疑的是,北冥渊必是有挣脱颖川束缚的苗头,而凤天歌的支持则助长了北冥渊的气焰。 如果凤天歌骨子里并不是想帮北冥渊,那是什么? 加剧北冥渊与颖川决裂。 要真是这样,凤天歌根本就是在害北冥渊! 不用多,他朝凤天歌只须釜底抽薪,北冥渊哭都不知道找谁哭。 “我听说……当日奸妃一案,跑了一个银面。”孔轩突然抬头,看向轩辕琅。 这可能是轩辕琅唯一觉得比容祁还有优越感的一件事了。 七国之内,除了他,无人知晓凤天歌就是独孤艳。 眼见轩辕琅不开口,孔轩亦不再问,“如果凤天歌就是银面,孔城必助她一臂之力。” “你自己的生死还很难料哦!”轩辕琅提醒道。 孔轩却是冷笑,“我有本事叫他来,就有本事……叫他死。” 看着孔轩眼中坚定,轩辕琅不禁替已逝孔王感慨。 生那么多儿子干什么呢…… 正如孔轩所料,孔韦当真入了莽原。 且在第一时间赶去帝庄,亲自向田伯解释自己并没做过虏走轩辕琅的龌龊事,且有理有据分析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他的好弟弟,孔轩。 但是田伯并不想听所谓的解释,他只想要人。 依着田伯的意思,我不管是你们谁虏走的狼主,只要狼主平安回来就好,若有半分差错,这件事他会算到孔城头上。 眼下既是孔韦亦来了莽原,那好,你们就都别走了。 说白了,孔韦出现在莽原的意义对于田伯来说,只是多了一个人质。 一句话。 如果轩辕琅出事,但凡现在在莽原的孔城人,都要陪葬。 孔韦没能说通田伯,但也争取到了解决这件事的时间。 是以自帝庄回来,孔韦直接入孔府,去见曹蒹。 孔府后宅,曹蒹恭敬立于厅前,将他自入莽原之后的所有事,一五一十禀报。 到最后,曹蒹突然跪地,“吾擅作主张烧毁灵堂,还请王爷责罚。” “孔轩的城府远在本王意料之外呵。” 孔韦一袭石青色长衣,缓身走向曹蒹,将其扶起,“不怪你,只怪本王做的……还不够狠。” 待曹蒹起身,孔韦忽然好奇,“你说,如果当初本王将我就要毒死父王的消息透露给孔轩,那他会不会现身?” 曹蒹摇头,“属下不知。” “如果他不能出现,那我们就没有不同。”孔韦转回身,坐到椅子上。 曹蒹了然,孔韦在这一刻给出的‘如果’,不过是他对自己所作所为的评断。 他不对,可父王看中的孔轩,也不会对。 什么孝子啊! 利益面前,父不父,子不子才是人之常情。 “你说孔武在凤天歌手里,可是真的?”孔韦抬头,正色开口。 曹蒹点头,“确凿无疑。” “眼下我们能逼出孔轩的,就只剩下孔武一张底牌,无论如何本王都要从凤天歌手里把孔武要回来。”孔韦侧身端起茶杯,浅声道。 曹蒹蹙眉,“属下只怕凤天歌不会交出孔武。” “呵!” 孔韦笑了笑,“你只管以本王的名义给凤天歌他们下请柬,剩下的事,本王亲自办。” 曹蒹领命,随即派人去了群芳院……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见面 夜,已深。 群芳院后园小院里,屈平仍在给孔武配药,最后一副。 只要吃过他这最后一副解药,孔武自然可以转危为安。 这时,房门开启。 待屈平抬头时,柳瑟身姿妖娆的走了进来。 屈平几乎没有犹豫,当即将药案上的解药换作他物。 柳瑟眼尖,她看到了。 “这么晚了,屈先生还没睡?”柳瑟缓身坐到药案前,樱唇微勾,浅笑嫣然。 屈平强自镇定,“这两日我似乎有些头绪,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叫蘑菇种子发芽。” 柳瑟欣喜,“是吗?” “这么晚了,柳姑娘有要紧的事?”屈平抬头,敷衍问道。 柳瑟沉默片刻,“孔武在你们手里吧,他是不是快好了?” 一直因为这件事伤神的屈平在听到柳瑟自招的一刻,竟像是松了一口气,他不解,“你怎么会知道?” “屈先生不是早就知道我知道这件事么,我非但知道,还把这件事告诉给了曹蒹。”柳瑟没有等屈平追问,和盘托出。 屈平握着草药的手,微收。 “那日我来,屈先生手里的紫草便是孔武所中之毒的解药之一,刚刚……屈先生配制的解药里有凌霄花粉,如果我没猜错,这味药出现在解药里,则说明孔武已无性命之忧。” 柳瑟的分析,正是屈平的猜测,“你懂医术?” “我只懂毒。”柳瑟并未隐瞒自己的本事,“虽然不比鬼医厉害,但也不差。” 面对柳瑟,屈平忽然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不想你乱猜。”柳瑟状似无意扯了扯衣袖,尔后抬头看向屈平,“我不是曹蒹那边的人,我只是拿了他的钱。” “你缺钱?”屈平神色略显愠怒,声音暗含不满。 屈平是江湖人,他对政事无感,但容祁是他的朋友。 柳瑟摇头,“不缺,只是曹蒹答应我,如果我能告诉他让他觉得有用的信息,他便会在孔城给我留一座别苑,别苑里会藏有十万两黄金。” “我也可……” 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屈平改口,“我们也可以!” “我知道,只是我还没打听到对你们来说有利的消息而已。”柳瑟微微点头。 屈平就真的糊涂了。 好在柳瑟也没叫他猜下去,“我虽然是这群芳院的老鸨,但自从接手群芳院至今,姑娘们赚的每一分钱我都没有塞到自己兜儿里,她们不容易。” 这点屈平听说过,也很敬佩。 “可我也得活是吧?” 柳瑟未入小院时原本紧张,这会儿她却无比轻松,“我不知道鬼医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可我经历过一段风餐露宿的生活,那段时间真的很难熬,有时候你不亲身经历一下都不知道人情可以冷漠到那种程度,即便我就要饿死病死,可那些人却因为我挡了路,把我一脚踢开。” 屈平惭愧,他自小跟着师傅学医术,经常毒死小动物,有时候也会用人试药。 他可能就是柳瑟口中说的‘那些人’。 “我有几次,差点死了……”柳瑟抬头,看向屈平,“唯独有一次我是被人救的,剩下的那些次都是我自己熬过来的。” “所以……” “所以我怕呀,我得在中原七国里有自己的栖息之所,还要有救命的钱。”柳瑟在这件事上,没有隐瞒屈平。 “起初我只是用自己攒下的银子在七国郡县里买房,藏钱,可我没那么多钱……” 柳瑟的身子缓缓靠在椅子上,“于是我便想到贩卖消息这个办法,莽原虽然不大,但好在这里繁华,群芳院里总会来些贵客,像你们,这生意做得,而且我还做的很好。” 对于柳瑟的解释,屈平将信将疑。 直到柳瑟自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她将册子翻给屈平看。 那一刻,屈平震惊了。 那册子里夹着的地契跟银票,足过百户。 而且柳瑟告诉屈平,她有十本这样的小册子! “我很感激,你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给容祁跟凤天歌。”柳瑟收起小册子,“如果可以,我会报答你。” “柳姑娘言重,屈某无须报答,只求姑娘以后莫再将我们的秘密告诉给曹蒹,我亦会在大齐皇城给姑娘买一座别苑,预留十万两黄金。”屈平正色道。 柳瑟听罢,笑了,“如果屈先生说的是真的,我倒特别期待呢。” 看到柳瑟眼中笑意,屈平下意识低头,“时候不早……” “是啊,时候不早,先生早些休息。”柳瑟站起来,朝屈平微微俯身之后,离开。 当年的她才几岁呵,为了摆脱上面的控制她逃出莽原,四处流浪。 到最后奄奄一息时又被抓回莽原。 那段时间她唯一的收获,便是一包蘑菇种子…… 对于孔韦的邀请,凤天歌没有拒绝,但她并不是一个人来。 翌日午时,凤天歌带着容祁敲响了孔府的府门。 曹蒹亲自相迎,入府后二人则由着曹蒹引领,直接去了后宅。 孔韦将宴请的地点设在他的屋子里,这屋子虽说不大,摆设却十分精致。 想她凤天歌上辈子见过孔王几次,但与孔韦见面,还是第一次。 临面而视,孔韦的长相一点也没让凤天歌失望。 高颧骨,薄嘴唇,尖鼻鹰眼,满脸都写着尖酸刻薄又冷血。 “久仰凤元帅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孔韦只站在桌前,拱手笑道。 凤天歌还礼,“本帅之前倒未听过王爷大名,恰逢孔王丧事,算是了解一二。” “元帅坐。”孔韦抬头,浅笑。 凤天歌顺势而坐。 偏在这里,容祁入了孔韦的眼。 “曹先生,不相干的人就出去吧。”孔韦显然未将容祁放在眼里。 曹蒹心领神会,“容世子……” “既然孔王说话,那你就先出去吧,本世子自己能找到座位。”容祁直接拨开曹蒹,大大方方走到自家媳妇身边,落座。 孔韦噎喉,曹蒹也表示他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眼见孔韦变脸,曹蒹当即过去,“容世子,前厅备了茶。” “没关系,你把茶端过来就行。” 孔韦,“……” 曹蒹,“……”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秘密全知道 按道理,在孔韦针对容祁的时候凤天歌就想开口,但这会儿看来,她家男人显然也用不着她。 就她现在这个角度看,曹蒹的鼻子有点儿歪。 凤天歌有时候在想,容祁到底是什么做的。 亦正亦邪,邪,特指天真无邪。 时而软萌可欺,时而睿智凛然。 她若依赖,他便如铜墙铁壁挡在自己面前,她若凄苦,他便如子夜温柔的月光落在自己身上,她若悲伤,他的微笑总能让自己扫清心底的阴霾,她若强大,他又突然像只刚从蛋壳里蹦出来的小鸡仔一样躲在自己后面,可怜巴巴的样子简直可爱的不像话。 这会儿曹蒹是没办法了,就像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样,他如何能叫走一个就想死赖着不走的无赖! “凤大元帅,这……”孔韦转尔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一脸不解,“曹先生定要留在这里吗?” 曹蒹,“……” 孔韦,“……” 容祁,“……” 他家媳妇学坏了啊! 孔韦沉吁口气,“曹先生,你先退下。” 曹蒹早就想走了。 待房门紧闭,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沉了些许。 凤天歌未语,容祁自顾拿起筷子开始夹菜,他是真饿,来时没吃饭。 孔韦看了眼容祁,目光嫌恶避开,“凤元帅确定接下来你我的谈话,哪怕涉及到很秘密的事情,也可以?” 凤天歌明白孔韦所指,“我很期待,孔王所指的秘密是什么。” 好吧,孔韦懂了。 “凤元帅远来是客,且先尝尝孔府的厨艺。”孔韦居于主位,抬手请道。 凤天歌微微颌首,“菜就不尝了,本帅来时吃过……” “我做的!”容祁得空插了一句。 孔韦眉峰微凛,得说他那双倒竖的眉与眼睛的距离真的十分贴近,哪怕只是稍稍皱眉,便似在眼睛上罩着一层阴影,无端让人畏惧。 尤其他的唇很薄且淡,这般端详起来,十足的凶相。 “既是如此,本王言归正传。”孔韦见凤天歌态度如此冷淡,也不寒暄,“本王二弟是不是在你手里?” 这就巧了。 凤天歌早猜到孔韦会管她要人,“王爷有证据吗?” “本王既然能说出来,就是证据。”孔韦是个骄傲的人,他自从听说大齐出了一个凤天歌直到现在为止,亦未真正将这个女人看在眼里。 凤天歌笑了,“不好意思,本帅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而且……”凤天歌没等孔韦反驳,直接起身,“容世子,咱们换个地方吃。” 怼人这种事不是不能做,但也要分清对象跟场合,孔韦说的话有些过分了。 直至看到凤天歌站起来,孔韦终于有些慌,“凤元帅误会了,本王是说……孔武身中剧毒,恰巧与你们同行的鬼医屈平被人发现正在配制解药,哪怕孔武不是你们虏走的,你们或许也会知道他在哪里。” 孔韦及时转变态度,凤天歌也不会得理不饶人。 而且凤天歌是真的想知道孔韦与之交换的底牌是什么。 “然后呢?”凤天歌缓身落座。 孔韦暗舒了一口气,“只要凤元帅能把孔武交还给本王,本王必有重谢。” “那要看王爷所说的重谢,在本帅心里是不是真的重。”凤天歌浅笑,美眸微闪。 孔韦沉默片刻,“凤元帅与颖川多次较量虽未输过,但也吃了不少亏,本王说的可对?” “时间宝贵啊王爷。”凤天歌面色不改,微微一笑。 她这话倒叫孔韦脸色越发白了几分,这分明是在暗示他在说废话。 孔韦端正神色,“本王与颖川的关系想来凤元帅早有耳闻,而且据本王所知,在闻少卿、鲁明、庚博远相继败出皇城之后,颖川王已然派出第四位智者入了皇城。” 不得不说,孔韦的消息当真引起了凤天歌的兴趣。 哪怕是旁边一直在吃的容祁,手也是微微一顿。 的确,颖川智者对他们来说,的确是特别麻烦的存在。 “那又如何?”凤天歌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急迫感,挑了挑眉梢。 孔韦笑道,“本王欲以第四位智者的一些消息,换孔武。” “王爷且说。”凤天歌并没有拒绝。 “她是女人。”孔韦知道第四位智者也是偶然,三年前恰逢他入颖川,无意中知道了一些事。 凤天歌点头,“然后呢?” “她是一位易容高手,并非只是五官易容,而是可以根据需要,变换成任何人的样子,男女皆可。”孔韦又道。 见凤天歌没有开口,孔韦想了想,“这两个信息,不够换回孔武?” “容世子可能快吃饱了。” 凤天歌这样说,意思亦十分明确,时间不容浪费。 孔韦低头,想了片刻继续道,“这位智者出于苗疆,且是苗疆主睡过的女人,心狠手辣。” 眼见凤天歌还不表态,孔韦有些坐不住了,“本王基于信任说了这么许多,凤元帅不会赖账吧?” “不会,只要孔王说的足够多。”凤天歌显然并不满足孔韦已经说过的消息,她想知道的更多。 “本王对于这个女人知道的只有这些,你还叫我说什么?”孔韦愠声道。 “她现在是什么身份,在哪里。”凤天歌想到了宋羽白之前与她说的那个女人,即便宋羽白不是第一次见那个女人,但印象里就只有铃铛声。 孔韦摇头,“我不知道。” “告辞。”凤天歌起身欲走。 孔韦猛然起身,“凤元帅,你听了这么多,现在说走就走?” “本帅哪怕是在皇城,甚至于皇宫,也是说走就走,孔王有意见?”凤天歌抬眸,音色如冰。 见孔韦犹豫,凤天歌提醒了他一句,“听与不听于本帅而言,并不是唯一选择,但孔武却是你唯一选择。” “歌儿,我吃饱了。”容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了孔韦一个信号。 那就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喽! 直到凤天歌与容祁行至门前,孔韦开口,“她现在是以虎骑营柴晔妹妹的身份,潜在皇城。” 心,猛然一震! 凤天歌几乎一瞬间想到谢如萱。 “本王今日所言,希望元帅保密。”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不许乱动 正如孔韦所言,他今日所说若传到顾北川耳朵里,会很麻烦。 凤天歌暗自镇定心神,转回身,与容祁先后落座,“孔武的确在本帅手里,王爷想如何?” “本王希望凤元帅可以将二弟秘密交到本帅手里,不要泄露丁点风声。”孔韦正色道。 凤天歌点头,“时间,地点。” “明日子夜,孔府后面的空巷。”孔韦紧接着又道,“孔轩不会与你们结盟,但本王会。” 听到此言,凤天歌略有质疑,“未必吧?” “本王虽与颖川王有密交,但我亦是孔城新主,为了孔城的利益,本王总不能将宝押在一个人身上。”孔韦看向凤天歌,“本王愿意与凤元帅在暗中,保持良好的关系。” “君子一言。”凤天歌向孔韦抛出了同意的信号。 孔韦笑了,“驷马难追。” “明日子时,本帅自会将孔武完完整整交到王爷手里。”凤天歌撂下这句话,之后与容祁一并离开内室。 孔韦当然是要送出去。 不想,就在三人行至弯月拱门时刚巧碰到自前庭走过来,手里提着食盒的千秋。 千秋侧身让路,凤天歌却是停下来,“你是孔府的人?” “我不是。”千秋抬起头,瞪大眼睛,“我是嚎丧的,孔府曹蒹欠我们银子……” 未及千秋说完,凤天歌直接拽着她的手,“跟我走。” “我不走!钱没给我们不走!”千秋吓的当下扔了食盒想要甩开凤天歌。 孔韦对于凤天歌的作法,很是疑惑。 “放心,且等你为孔王运一次货,他自然会把欠你的钱,全都给你,一分都不会少。”凤天歌扭头看了眼孔韦,似有深意道。 孔韦了然,“如此,你便跟着凤元帅去吧。” 千秋一脸懵逼,将信将疑。 除她之外,事实上跟在凤天歌身边的容祁也很疑惑。 这是什么操纵? 孔府门外,凤天歌拉着千秋上了马车,孔韦随即转身离开。 容祁表示他还没上好么! 好歹尊重一下他这个大活人好么! 车轮滚滚,烟尘四起。 车厢里,容祁一双眼不时盯向千秋。 彼时初到群芳院,他是跟这个女人打过交道的,确切说是跟这个女人的同伙。 “看什么看,不认识了咩?” 以往基本都是容祁对别人这么说,猛然被千秋一问,他还真回答了,“不认识,你能不能自我介绍一下,你是哪位?” 千秋也没客气,“我是你表舅二奶家三大姑的八大姨。” 容祁摇头,“那姑娘你可能认错人了,我可不是八大姨家三大姑的二奶家表舅的大侄子。” 千秋,“……” “前面停车。”凤天歌未理容祁跟千秋斗嘴,吩咐道。 且在马车停在一处拐角时,凤天歌看了千秋一眼。 千秋心领神会,起身走下马车。 尔后马车复行,容祁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时孔府,柴房。 墨瞳回来之后告诉孔轩,千秋顺利被凤天歌带走了。 “主人,千秋不会有危险吧?”墨瞳身侧,一直沉默的血屠凑了过来。 孔轩摇头,“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危险,本世子都不会叫千秋去。” 墨瞳其实也有疑问,“属下不明白,主人叫千秋去做什么?” “去牵制……亦可以说保护孔武。”孔轩轻叹口气,“孔韦真是没叫本世子失望,他真的……要对一直崇拜跟忠心于他的二哥下手了。” 见墨瞳跟血屠还在眼巴巴看着自己,孔轩解释, “孔韦在逼本世子出现之前不会伤害孔武,只会向孔武灌输我有多该死,而他又料定本世子不会眼睁睁看着孔武死在他手里,如果我没猜错,他必是想在我救孔武之际,借孔武之手杀了我。” “过于歹毒了吧!”墨瞳恨道。 “我们当中,只有千秋能阻止这件事。”孔轩无比肯定道。 血屠不以为然,“千秋很怕孔武!” “孔武也是一样。”孔轩笑道,之后摇摇头,“也是没想到……” 角落里,轩辕琅不是很关心孔轩的计划,他就想知道,“你在凤天歌面前暴露了?” 孔轩转身,“算是吧。” “那孔韦完蛋了。” “他在对父王动手的那一刻,就已经完蛋了……” 自离开马车,千秋便被早就等在角落里的雷伊带去一处荒废已久的宅院,之后雷伊退至隐蔽处,暗中保护。 此时屋子里,千秋静静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看着床榻上挺尸一样的孔武,不知所措。 她对孔武的感情基于害怕跟同情之间。 鉴于孔轩之前的描述,再加上孔武长的又壮,尤其是那对铜铃似的大眼睛,每每瞪人的时候千秋都有种羊入虎口的赶脚。 其实孔武长的也就比血屠壮实一点儿,但在血屠面前千秋就没有这种随时都有可能被暴击的紧迫感。 也是很奇怪了。 “我可告诉你,千万不要突然醒过来吓唬我,否则我可是会咬人的……” 千秋一番心理建设之后,抽出腰间早就准备好的牛皮筋,小心翼翼爬上床,压在孔武身上,将牛皮筋直接套向孔武脖颈。 来时路上雷伊已经解释过,孔武之前身中剧毒,但昨晚吃了最后一副解药,毒素尽除。 眼下为了让孔武不乱动,雷伊喂了他少量蒙汗药,是以孔武现在正处于昏睡状态,并无生命危险。 按照药量,孔武会在明日子时准点儿醒过来。 这也是千秋为什么敢动手的原因! “好沉!”千秋可劲搬动孔武,才将牛皮筋从他身后穿过,然后在其胸前系了一个死扣。 这扣是墨瞳发明的,美其名曰,‘勒死狗’。 “这下……”就在千秋准备从孔武身上下去的时候,忽然发现孔武胸口有秘密。 很壮。 异于常人的壮。 以千秋对男人了解,就算孔武再威猛,也不会是这个形状。 事有异常必为妖,搞不好这里面藏着什么玩意也不一定! 为了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千秋决定卸掉孔武身上一切有可能威胁到她的暗器。 于是,千秋深呼吸之后扯开孔武衣服。 一双手,摸了过去……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发现问题 健硕的胸口,简直跟棒槌一样硬。 想他千秋那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哪个男人的胸口可以这样硬啊! 不对! 绝对有猫腻! 千秋厉害,但这并不妨碍她只是个单纯的女孩纸,再加上她深信孔武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所以她要探个究竟。 真的,好奇心这种玩意有时候特别需要适可而止。 既然没有摸到那就算了,千秋居然趴下去,想用自己清澈明亮又锐利无双的眼睛发现问题。 结果问题没发现,发现孔武醒了。 从来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会让千秋觉得那么想杀一个人灭口。 更何况千秋对孔武素来奉行的准则就是先下手为强。 于是在孔武还瞪着他那双宛如铜铃般的大眼睛不可置信看向趴在自己身上的千秋时,千秋抡着胳膊就上来了。 砰、砰、砰、砰…… 一通上下左右勾拳之后,孔武成功晕倒。 “呼—” 见孔武挺尸在那里彻底不动,千秋这才呼出一口气,整个人从其身上跳下来,“吓死我了!” 此时站在床边,千秋忽然觉得自己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于是想了想,直接走到床尾脱下孔武的袜子,再转身走到床头,将袜子塞到孔武嘴里,防止他开口骂人。 毕竟她刚才做的事很不光彩。 嗯,千秋觉得不光彩,但没觉出是哪种不光彩…… 此时群芳院,打从离开孔府就一直疑惑的容祁在跟他家歌儿一起用晚膳。 膳食是他做的,比昨晚还多了两道菜。 起初容祁还会唠些别的,可他心里有事儿,唠着唠着就有些不知道自己说啥了。 眼瞧着自家媳妇也不上道儿,容祁索性豁出脸面。 他就问问他家媳妇千秋到底咋回事又能怎么的滴。 脸皮这玩意在外人面前他都没在乎过,在自家媳妇面前绷什么呢! “歌儿……” “千秋是孔轩的人。”就在容祁想要开口之际,凤天歌终于聊到正题。 容祁震惊! 怎么可能! 千秋跟阿三他们不是一起的? 如果千秋是孔轩的人,那阿三他们也都是,还是只有千秋是? “看着像……” 容祁猜不到阿三就是孔轩,委实情有可原。 想当日他初入莽原,在群芳院里见到的第一个外人就是孔轩,但凡不像苏狐那般脑回路清奇的家伙,谁能想到在所有人满世界找孔轩的时候,那厮会堂而皇之的抛头露面! 更何况容祁还与阿三共同编曲,彼此相熟。 这种相熟真的是很影响判断啊! 凤天歌看出容祁眼中的模棱两可,自袖兜里掏出一张字条递过去,“昨晚在我床上发现的。” 容祁接过字条,好奇展开。 ‘凡请将千秋与孔武,一并交给孔韦。’ 容祁默念,之后抬头,“没有落款?” “你可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凤天歌伸手接过那张字条,挑眉问道。 容祁点头,“我这辈子,只爱你。” 凤天歌笑了,她家男人有时候真的特别可爱,“你说孔轩是孝子,那么在孔王棺柩入莽原之际,以及接下来的七日守灵,灵堂被毁,以致于灵堂被装进八十八口棺材的过程,有谁一直都在?” 凤天歌一语破的,容祁陷入沉思。 随之而来的,便是容祁脸上的震惊跟难以置信。 “不可能。”容祁坚决否定。 “阿三。” 凤天歌直接说出容祁心里所想那人,“打从孔王棺柩被抬入孔府开始,阿三跟千秋他们便直接入灵堂,生生守了七天七夜,而且依着孔武的意思,阿三一直在哭灵。” 容祁不语,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实难接受阿三就是孔轩的事实,太打击人了有木有!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当日灵堂被烧,墨瞳跟血屠都有过去救火,千秋跟阿三却未见露面,按道理他们当时是在一起吃饭的。” 容祁不记得,他压根儿就没把孔轩他们三个人当盘菜。 “据我所知,孔武被劫之后,亦是阿三他们在棺材铺定制八十八口顶级棺柩,他们四人硬是将整座灵堂装进棺柩里,所以……” “所以在莽原发生的每一件事,他们四个都没有错过。”容祁强自压下内心的震惊,肃声道,“那为什么会是阿三?” “如果我没猜错,灵堂被烧一刻孔轩怕是撑不住了,定是千秋拦下他,才得以让其身份没有暴露。”凤天歌又道,“你别忘了,他的名字叫阿三。” 容祁狠拍大腿,“他是真能忍!” “孔韦心狠,他若不忍,早就死无葬身之地。”凤天歌夹了口菜,“现在看,他既忍住了,接来下倒霉的便是孔韦。” 容祁点头,“对了,柴怡之事……” “我刚刚已经传信给古若尘,此事切勿轻举妄动,待我们回去再说。”凤天歌原本想传的人是谢如萱,考虑到谢如萱的性子和跟柴晔的关系,她思量再三后放弃。 容祁点头,“顾北川手底下的智者也算是无孔不入。” “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与他便会在朝堂相遇。”凤天歌清眸微冷,寒意如锥。 容祁毫不怀疑这一点,顾北川总会有浮出水面的一日。 他忽然有些,期待这一日快些到来…… 我们经常说,混江湖的最高境界就是你已经远离江湖,江湖上还有你的传说。 苏狐通过这段时间的闯荡,似乎也有了这样的苗头。 眼下整个江湖的人都知道,阎王殿左右使终于把他们的娃带出来溜了! “娃?” “是啊,你没听说这事儿?” 午后山腰处一座茶棚里,两个扛刀大汉正坐在棚子里喝茶。 茶棚简陋,守着茶棚的是个七旬老头,老头白发苍苍,腿脚也不是很好。 这会儿白须老头正提着茶壶走到另一张桌子前,“一把椅子一吊钱,一壶好茶五吊钱,客官喝茶?” 坐在桌边的老者微微颌首,将钱搁到桌上。 老头儿随即倒满茶杯,转身回到自己的矮凳处,将钱捧到旁边的木桶里。 白色长衣的老者未动茶杯,却是看向旁侧桌边的两个大汉。 “没听说啊,怎么夜倾池跟醉光阴他们两个还真有一腿?可他们两个谁能生出个娃娃?”其中一个大汉特别好奇道。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江湖百晓生 旁边大汉不以为然,“没文化,真可怕,他们两个谁能生出娃娃!那娃明显就是领养的!” “领养的哪能跟亲生的比!” “话不是这样说,生恩没有养恩大,你是没听说,夜倾池跟醉光阴为了护着苏花花,差点儿被素女门的女弟子们扒光衣服!” “他们的儿子姓苏啊?”那大汉又不明白了。 就在旁边大汉欲解释时,一抹湛蓝色身影倏然闪现,“姓苏没错。” “你也知道?”大汉扭头,兴致冲冲,“那你知不知道素女门的掌门为什么要抓苏花花?啊!你不用说,我知道!那苏花花是不是素女门掌门生的?跟醉光阴生的还是跟夜倾池生的?” “不能吧?你不是说醉光阴跟夜倾池是一对吗?”旁边大汉插嘴。 “他们是真爱,素女门掌门不过是借腹生子,哎呀呀,这可亏大发了,孩子都生了,人跑了!” 眼见两个大汉聊的欢,身着湛蓝色长衣的少年直接打断他们,“虽然我不知道夜倾池跟醉光阴有没有跟素女门的掌门生过孩子,但是苏花花,绝对不是他们的儿子。” 两个大汉一听,瞪眼,“这事儿整个江湖都传开了,你说不是就不是?” “嗯,我说不是就不是。”少年狠狠点头。 两个大汉当下抄起家伙,“为啥?” “因为我就是苏花花。”苏狐十分认真回答。 不想两个大汉一听,哈哈大笑。 “你说你是苏花花,谁能证明?” 且在其中一位大汉质疑时,背后传来声音,“本使可以证明。” 两个大汉闻声看过去时,直接就给跪了。 这世间最大的悲伤莫过于,你在说别人坏话的时候,别人就在你身后。 好在夜倾池跟醉光阴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手起刀落,给两人一个痛快。 苏狐震惊,“你们怎么可以随便杀人?” 醉光阴经过苏狐身边时冷嗤,“便宜他们了。” 未及苏狐开口,醉光阴已然纵身跃上茶棚,不再说话。 这会儿,一袭艳色红裳的夜倾池走过来,手搭在苏狐肩头,薄唇勾起,“小狐狸,我们杀人可不随便,就本使跟光阴在江湖上的价钱,一颗人头万两黄金,他们可是占了大便宜。” 苏狐呶呶嘴,“我能看出来,他们不想占你们便宜。” 夜倾池笑着松开苏狐,走向一直坐在角落那张桌边的老者。 不等夜倾池过去,苏狐直接蹦过去,“孟院令,你可叫我好找!” 那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已久的孟臻。 一袭白衣,仙风道骨,满头银发,不染尘埃。 孟臻衣着简洁,头发梳理的没有一丝凌乱。 纵然离开太学院,孟臻依旧是苏狐鲜少崇拜的人物之一。 因为在苏狐的世界里,能把自家师傅那么多把藏剑都抱走而毫发无损的,唯有孟臻。 “你找老夫做甚?”孟臻抬起眼皮,目光慈祥却又透着让人心生敬畏的尊威。 苏狐一屁股坐下来,“师傅说他想你。” “公孙佩在太学院还好?”孟臻面容偏瘦,身姿却是挺拔,白须鹤发于风中浅扬,几欲乘风。 苏狐想了想他家师傅在一堆文案面前生不如死的样子,“还挺好。” “他能挺好?他怕是生不如死吧……”孟臻不用问都能猜到公孙佩惨兮兮的样子。 苏狐见瞒不过孟臻,“师傅叫我找孟院令快点儿回去,他说他快撑不住了。” “嗯,你得空回去告诉你师傅,撑不住就别撑了,他那个当武林盟主的好徒弟说,只要老夫能弄死他,就会给老夫关于另半块罗生盘的线索,你叫他快点儿去死。” 苏狐想起来了,他那个未曾见过面的师兄,叫江逸。 “孟院令约我们二人到这里,可是想通了?” 此时夜倾池已然坐在桌边,浅笑时那张俊逸容颜当真倾国之色。 孟臻不语,自怀里取出犹如黑色水晶般明亮的半块石头。 之所以称之为半块,是因为那块石头是半月形状,且内里似有一根银白色罗针,指向正北。 夜倾池微微靠前,“这就是罗生盘?” 听到‘罗生盘’三个字的时候,苏狐觉得耳熟。 “自老夫将这半块罗生盘带在身上至今,从未见其里面的罗针发生变化,想来只有半块罗生盘,并不能寻得往生卷。”孟臻浅声道。 往生卷! 苏狐想起来了,媚姨之前离开鱼市的原因,就是去找往生卷! 可是媚姨去哪里了? “这个自然。”夜倾池理所当然道,“所以孟老之前干什么跟我们二人拼命呢,就算被我们夺过来也是无用。” “那你们又为何拼命想夺?” 就在孟臻欲收回那半块罗生盘时,夜倾池突然出手! “还想打?”孟臻周身顿时溢出的森寒之意使得苏狐浑身一颤。 那种威压,绝对是他不能承受的存在。 夜倾池犹豫片刻,松手,“本使听闻之前孟老被蜀忘忧暗袭过,险些失手?” “江逸有另半块罗生盘的消息,蜀忘忧自然知道,倘若另半块罗生盘被忘忧城夺走,后果可想而知。”孟臻沉声道。 夜倾池点头,“届时以蜀忘忧那股不要命的劲儿,必定想尽办法围剿孟老,抢夺罗生盘。” “老夫想与二使结盟,共同对抗蜀忘忧。”孟臻直言道。 夜倾池视线落向被孟臻揣到怀里的罗生盘,“结盟总要有诚意,孟老的诚意在哪里?” “老夫虽多年未行走江湖,但江湖上旧友还有一些,我愿助阎王殿夺得另半块罗生盘。”孟臻直视夜倾池,字字句句,清晰无比。 夜倾池没有拒绝,“一言为定。” “那就一言为定。” 孟臻起身欲走时,看向一直坐在角落里煮茶的老头儿,“告辞。” 眼见孟臻离开茶棚,苏狐登时追过去,“孟院令!” “江湖险恶,你以后跟着他们长点儿心,别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孟臻就只给了苏狐这句忠告,转身离开。 有那么一刻,苏狐忽然不明白自家师傅为啥叫他过来把孟臻带回去? 他也打不过啊!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你说的都对 回到茶棚,苏狐看向夜倾池的眼神儿有点儿不对。 夜倾池随即招手叫苏狐过来,“别听他胡说,你这样的根本卖不出去,白给都不会有人要。”“那可不一定。” 茶棚上,醉光阴难得替苏狐说了一句话。 苏狐坐到夜倾池旁边,对醉光阴的说法十分赞同,“白给绝对有人要!” 夜倾池抬头,直盯着苏狐看了好一会儿,涟漪如波的双眼弯成月牙状,“你说的对。” “原来你们整天闲逛就是为了往生卷啊!”苏狐就像是刚刚知道这件事的样子,恍然回望。 夜倾池脸色微变,“这件事你不是早知道么!” 苏狐摇头,“我不知道。” “你怕不是忘了,那晚在树林里,蜀忘忧说过这件事。”夜倾池提醒道。 苏狐皱眉想了想,没想起来,“是吗?那可能当时吃的太专注,我没往心里去。” 夜倾池深吸口气,他可能有三天没打苏狐了,三天没打了…… “你们真相信往生卷能叫人死而复生?”苏狐对于这个问题曾跟媚娘探讨过。 他一直觉得‘借生者之躯入死者之魂’这种形容过浮夸跟唯美。 那不就是诈尸么! 难得苏狐能问出一个让人觉得有思考价值的问题,夜倾池招呼角落里的老头儿过来给他沏茶。 “一把椅子一吊钱,一壶好茶五吊钱,坐在棚子上面也算钱。”老头儿提着茶壶过来,粗糙褶皱的脸上,毫无表情。 夜倾池二话不说,自袖兜里掏出二两银子,“剩下的算是赏你的。” “我老头儿不欠你们钱。”同一把茶壶,老头儿也不知道叩动了什么,倒出来的茶居然是极品‘平水珠’。 夜倾池不看老头儿,将其中一杯茶推给苏狐。 苏狐接过茶杯之后当下起身走出茶棚,“醉右使,要不你下来坐会儿,这茶倒的满,我怕送上去会洒……” 某狐话音未落,便觉眼前一道黑光,之后手里的茶杯就不见了。 待其抬头,醉光阴正在棚子上面品茶。 苏狐呶呶嘴,“大粪池你说他是不是怕地上有蛇咬他?” 夜倾池满脸黑线,“你刚刚问本使的问题,还想不想听本使的想法!” “我刚刚问你什么来着?” 在夜倾池动手之前,苏狐想起来了,“人死可以复生?” “我不知道。”夜倾池很生气。 “不能。”苏狐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我觉得你们这些人不要一天到晚想着叫死的人怎么活过来,只要这辈子好好活,别做叫自己后悔的事,活一天就开心一天,活一天就快乐一天,到死那一天回想过往,遗憾没有那么多,就可以了!非要活过来干嘛!活过来再死,就没有遗憾了?” 苏狐的话,成功吸引了夜倾池的注意。 “死而复生这种事,真不是死人想的,都是活着的人想弥补自己的遗憾,说起来很自私你有没有觉得?”苏狐喝了口茶,抬头看向夜倾池。 夜倾池失态了,茶水自他唇角流下来他却浑然不知。 “我的妈!” 苏狐当即起身,直接用自己的袖子抹过去,“嘴咋还露了呢!” 夜倾池猛然推开苏狐,看了他半晌,“快点喝茶,花了钱的。” “哦。”苏狐抖了抖湿漉漉的袖子,坐回到自己位子。 直至三人喝完茶走出茶棚,苏狐实在没忍住问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不杀刚刚倒茶的老头儿?”苏狐揪住夜倾池的衣角,低声问道。 醉光阴直接抛给苏狐一个白眼,先行离开。 夜倾池侧眸,“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你之前不是杀掉另外两个人了,你不是因为怕他们把你跟孟院令见面的事传出去才杀他们的吗?那你没杀干净啊!” 苏狐当然不是想让夜倾池去杀那个老头儿,他就是想知道为什么。 “第一,本使刚刚杀的那两个人是这一片较有名气的采花贼,第二,刚刚那个老头儿莫说杀他,他哪怕是在我们手里少一根汗毛,整个阎王殿都要为他那一根汗毛陪葬。” 苏狐瞠目结舌之际,夜倾池紧接着告诉他,“你把那个老头儿给本使记住了,他是江湖百晓生!” 是了,刚刚那老头儿正是因为焚天剑少了一枚宝石而硬将其排位编到龙渊后面的,那位十分任性的江湖百晓生。 司南弦。 真的,夜倾池的话再一次颠覆了苏狐对于‘江湖’的认知。 江湖百晓生难道不该是风度翩翩,器宇不凡的儒雅公子吗? 不该是手握狼毫,泼墨如水的俊逸少年吗? 辣么老! 后来的后来,凤天歌曾问过苏狐为什么喜欢混江湖。 苏狐在那一刻想到了眼前这位江湖百晓生。 因为江湖处处遇变态。 多刺激…… 第二日,子夜。 依着凤天歌对孔韦做出的承诺,此时此刻,孔武当在孔府后面的空巷里出现。 这会儿曹蒹正候在空巷尽头,静默等待。 不多时,一辆马车孤零零的转入空巷。 车前无人,马的脖子上挂着铃铛。 铃铛声响,在这静谧又黑暗的巷子里显得格外瘆人。 终于,马车在曹蒹面前戛然而止。 “去。” 曹蒹音落时,身后侍卫快步走向马车。 未及侍卫出手,车帘自内被人掀开。 是千秋。 “哟,曹先生在呐!” 千秋看到曹蒹时还颇为谙熟的赶脚,直接跳下马车过来打招呼。 曹蒹讨厌千秋,一个白眼送给她。 在其身后,那侍卫再度掀起车帘,看到了绑在里面的孔武。 “二世子这是怎么了?”曹蒹注意到车厢里孔武似乎仍在昏迷,皱眉问道。 千秋也不知道,她在来之前还叫了好几回。 不过鉴于雷伊告诉她这货子时定能醒过来,千秋也没多想。 “可能是睡着了,就醒了。”千秋看了看月亮,认真道。 此时,那侍卫已然钻进马车,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孔武拖出来。 月光下,孔武面色略红,呼吸匀称。 “你确定二世子能醒过来?”曹蒹目光转向千秋,声音略沉。 千秋复又看了眼孔武,心里开始打鼓, “那就再等等……” 千秋知道自己的任务是赖在孔武身边,伺机而动。 眼下孔武要不醒过来,她怎么赖?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动她我宰了你 听到千秋回答,曹蒹嗤然冷笑。 纵然空巷相对安全,可这么几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也够扎眼。 “不等了。”曹蒹说这话时看的,并不是千秋。 不管是孔韦还是曹蒹,在他们看来,凤天歌让千秋将孔武押到这里的目的,不过是想图个干净。 说白了,凤天歌不想让人知道她把孔武藏在哪里。 而孔韦他们也不想让凤天歌知道孔武会被他们安置在哪里,如此一来,叫个毫不相干的人参与其中,届时手起刀落,两方都满意。 得曹蒹暗示,那名侍卫当即将孔武靠在墙边,几乎同时在后腰处拔出匕首,欲偷袭千秋。 千秋心道糟了,于是大步走向曹蒹,侧身,“曹先生,钱呢?” 原本那侍卫是想出其不意,这会儿千秋突然靠近曹蒹,他慌乱之中收起匕首。 曹蒹皱眉,“什么钱?” “之前孔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答应我,只要我把孔武送过来,你们就能把之前欠我们的银子加倍给我们,怎么,曹先生想赖账啊!”千秋理直气壮开口的同时,余光落向孔武。 子时都过了,这货咋还不醒? 还不醒! “呵!千秋啊,如果吾没记错,王爷只答应会把银两给你,加倍这两个字是你自己添上去的吧?”曹蒹冷哼时,又看了眼侍卫。 侍卫了然,大步冲向千秋。 千秋急了,她又不能跑,又不能施展武功,可怎么整! “曹先生要不相信的话,咱们可以去问孔王啊!”千秋岂会坐以待毙,当下从曹蒹左边跑到右边,以致于那侍卫又扑了个空。 曹蒹气的,杀个人这么费尽吗? 侍卫也豁出去了,当下追赶。 千秋在曹蒹眼前又转了一圈儿,“曹先生你可别耍赖,要么给钱,要么咱们去见孔王!” 曹蒹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姑娘啊,你没看出来,吾现在想干什么?” 千秋早特么看出来了,只是曹蒹没看出来她这是在拖延时间呵! “曹先生说别的没用!本姑娘只认钱!” 千秋扯着曹蒹衣袖来回来去的跑,那侍卫便来回来去的追。 曹蒹气极,猛然扯开自己衣袖,“你是不是傻?吾现在是想杀人灭口!还不快点儿杀了她!” 那侍卫也很无奈,他每次差丁点儿就能抓到千秋,偏偏每次都失手。 千秋并没有用轻功,她不敢。 因为她知道暗处至少有两个人在窥视。 万般无奈,千秋只能跑向孔武。 都已经子时一刻了,孔武依旧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眼见侍卫就要追上,千秋二话没说当即扑向孔武,且使了吃奶的劲儿把孔武推出去。 侍卫见是孔武,即刻收刀。 就这空当,千秋就跟疯了一样一双手疯狂抓向孔武后背。 要说千秋好歹也是个女的,指甲留的相对长。 这一抓…… “呃……” 孔武醒了。 “二世子救命啊!”千秋带着哭腔大喊。 原本还处于恍惚状态的孔武在听到千秋尖叫刹那,倏然起身,犹如一面墙,堵在千秋面前。 事实上孔武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清醒,但刚刚那声叫太具穿透力,直击人心。 “二世子?”曹蒹见孔武起身,当即走过去。 与此同时,那侍卫一直没有放弃杀千秋,匕首猛朝千秋撇了过去。 那匕首无论速度跟准头都无懈可击,千秋觉得这次她要再躲,暗中埋伏的两人怕是要看穿了。 为了自家主子,挨一刀就挨一刀吧! 然。 预期的极痛没有发生,待千秋睁开眼睛,分明看到那匕首近在咫尺,且被孔武紧攥在手里。 “你们在干什么?”孔武没有回头,怒视眼前曹蒹。 “回二世子,依孔王之命,此女知道的太多。” 曹蒹知道孔武素来护着千秋他们,于是搬出孔韦,希望孔武可以识时务。 ‘噗!’ 寒戾匕首生生贴着曹蒹的长靴,入地三寸。 曹蒹不会武功,他就再有城府,生死面前也吓出一身冷汗。 “父王已逝!你竟敢辱他英明!”孔武低吼,声音深沉,犹如暮鼓晨钟。 曹蒹回神,拱手,“二世子明鉴,吾说的是孔城大世子,您的兄长孔韦。” 孔武反应一会儿,震惊不已,“大哥来了?” “大世子已来数日……二世子,我们不妨先离开这里……” “好!” 孔武正欲迈步时瞥见旁边侍卫欲动,“再敢动她我宰了你!” 下一秒,孔武也不说话,直接回头拉住千秋手臂,走向曹蒹,“带路!” 千秋仍然很害怕孔武能吃了她,但这会儿除了跟他走,还能肿么办! 不过她相信自家主子。 起初对于这项任务千秋是拒绝的,她不想被孔武像咬金钱豹一样给咬死。 但孔轩告诉她,孔武因为听了他的一句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自己的。 千秋一直好奇,自家主子跟孔武,到底说了什么…… 暗处的攒尖屋顶,雷伊起身一刻,看到了趴在他旁边不远处的流刃。 二人对视数秒,皆遁…… 曹蒹最终并没有带孔武去见孔韦,而是以时间过于晚为由,推到明日。 且等安顿好孔武,曹蒹回孔府复命。 房间里,孔韦正坐在桌边静静看着摆在桌面上由精铁打造的暗器。 眼前这个暗器很特别,至少从表面上看,它并不像‘佛灿莲花’跟‘万鬼浮屠’那般神秘,那两种暗器,哪怕只是叫人看一眼都会觉得复杂到难以想象,不敢动也没胆量去碰。 反倒是眼前这个器,前前后后四个长形方筒,正中方位有四个拨杆一样的东西,除此之外无甚特别。 房门微动,曹蒹浅步走过来,“王爷,属下已将二世子藏于空巷最里面的宅院里,那宅院有间密室,二世子跟千秋都在里面。” “千秋?”孔韦皱眉。 “回孔王,就是那个被凤天歌带走的姑娘,属下本想杀人灭口,可二世子……”曹蒹欲言又止。 孔韦笑了,“孔武居然怜香惜玉?太不可思议。” “那……” “随他去吧,反正早晚都要死。”孔韦自桌上拿起暗器,“据说这玩意比中原任何一件暗器的速度都要快,明日,本王要试试。” 曹蒹看到桌上暗器的时候,心中大骇……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蛊师 群芳院,雷伊回来复命,将彼时空巷的事如实告知。 待其退离,容祁看向站在窗前的凤天歌。 一袭轻纱白衣,满头青丝如瀑。 仅仅是随意而立,便像是踏月而来的仙子,美的叫人心驰神往。 “你猜孔韦要怎么利用孔武?” 凤天歌目及之处,是莺歌燕舞,花团锦簇的芳草街。 许是因为海外女子的缘故,这里的青楼歌馆比起皇城似乎多了几分热烈跟欢愉的味道。 容祁视线从凤天歌身上移开,落向身前茶杯,“以帝庄之名,劝孔轩放了轩辕琅。” “是呵,这样就可以洗白自己,可他怎么敢赌孔轩一定会为了孔武出面?”凤天歌缓身坐到容祁对面,“毕竟孔轩在孔王棺柩面前,也从未‘露面’。” 容祁握着茶杯的手,微顿,“孔轩虏走孔武且把他送到我们这里的事实,给了孔韦足够的自信,否则他也不会拿那么重要的信息换走孔武。” 凤天歌点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说起来,苦了轩辕琅……”容祁状似无意开口,眸子不时瞥向凤天歌。 凤天歌哪会不知道容祁的小心思,“狼主苦与不苦,可不是咱们能左右的。” “就是就是。”容祁对于凤天歌的‘漠不关心’,真的是非常开心了。 看着这样的容祁,凤天歌忽然凑过去,“为什么要创建四海商盟?又为什么要向世人隐瞒你的睿智无双?” 在凤天歌看来,如果容祁不曾有这样的假象,七国必定能多出一个传奇。 突如其来的质疑令容祁毫无防备,尤其是凤天歌的那双眼,过于凌厉,仿佛能够穿透人心。 “因为……我是男人嘛,自然要有所作为。” 容祁强自镇定,“至于为什么要隐瞒本世子的神勇盖世,睿智无双……” 接下来的话,凤天歌恐怕这辈子也忘不了。 “歌儿你该知道啊……” 容祁随后说的话凤天歌没有听清,她只听到这一句,就已经恍然大悟。 她知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前世作为独孤艳,她就算不是七国之内最聪明的人,但也绝对称得上有勇有谋,结果落得个什么下场? 木秀于林,行高于人,终究…… 不得好死。 夜已深,残月如钩,风清凉。 距离楚国较近的苗疆,绝对是个神奇的地方,山为魂,水为脉。 青山蹻蹻,古老苍劲,绿水潺潺,清可见底。 鉴于苗疆处于苍横山脉腹地,是以四季皆春。 但又因为这里山峦叠嶂,峰连九霄,导致这里的气候多蛮烟瘴雨,烟瘴有毒,常人哪怕只吸入一点点就会神志不清,任人摆布。 于是乎这片烟瘴之地,便是苗疆的天然防护,这还只是第一道,除开这片烟瘴,内里有七七四十九道弯路,弯路多崎岖险峻,那些曾想到苗疆偷盗蛊虫的外来客,十有九成都死在这条弯路上。 跃过七七四十九道弯之后,想要进入苗疆还要穿过一处万蛇谷,顾名思义,万蛇谷内多蛇蟒,皆是蛇王级别。 所以,但凡外来客,活着走进苗疆的几率,几乎没有。 但御叶跟解风情他们不一样。 自大齐皇城离开之后,御叶决意带着苗**回苗疆,解风情则一路护送。 就在入苗疆的前一个晚上,解风情得到消息,苗疆大乱。 苗疆主因‘病’昏迷不醒,族中政务暂由大长老代理,而与苗疆主一同‘病’倒的,还有苗疆主的弟弟,苗疆最忠实的守护者,赤舌。 暗夜的万蛇谷,浓烟缭绕,阴风飕飕。 位于万蛇谷最深处的洞穴外,一条五彩斑斓的蟒蛇正朝洞穴方向游移。 倏然,洞穴外一条三人环抱的‘紫藤’突然攒动。 那条五彩斑斓的蟒蛇堪比当日七国武盟时蔺青川的巨蟒,可也就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蟒蛇不见了。 紫藤,还在那里。 而那个看似只够一人穿行的洞口,有缕微光。 顺着那缕微光,里面竟然是一个相对空旷的山洞,且山洞往里会有一条看似人为的通道。 再沿着那条通道往里走,光芒大盛。 虽是暗夜,里面却宛如白昼。 宽敞空间里,有一个石床。 床上平躺着一位女子,女子身着一件窄袖、大领对襟的手工刺绣短衫,下身是一条长长的百褶裙,裙子上绣着精致的大红花边,腰间扎着一条浅蓝色腰巾。 女子正睡着,弯眉,大眼,乌黑如泉的头发用一种特别的银饰盘起,两边的粗辫妥妥的垂下来,十分好看。 “苗疆现在什么情况?”低戈沙哑的声音陡然响起,一直坐在女子身侧的御叶冷声开口。 在其身后,解风情缓步而入。 “大长老将苗疆主与赤舌分别隔离,我没办法打听到里面的情况。”解风情缓身走到御轩身边,“袖袖可还好?” 御叶一直握在苗**皓腕处的手不禁松开,“暂时无碍,只是蛊王已有五日未进入到她身体里,我不敢赌万一,一会儿我且将蛊王转给她,你千万别让她醒过来。” “我怎么敢,袖袖若知苗疆主‘病’倒,铁定不会老老实实呆在万蛇谷。”解风情耸肩,“其实以袖袖的状况来看,你就算不折腾蛊王,她应该也没事。” “万一有事,你拿什么赔给本王一个王妃?”御叶冷哼。 解风情不以为然,“还没大婚,你这王妃叫的有点早了。” 此时已至石台处的御叶一双凌厉眸子狠瞪过来,额间如闪电般的纹路异常鲜艳。 也不知道是不是蛊王时在时不在的原因,御叶额间胎纹特别‘活跃’。 “你再说一遍!” “妹夫来,我们先探讨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解风情直接走过来,落座,“你怀疑苗疆这是出了什么问题?” “夺权。”除了这两个字,简直没有更好的解释。 解风情长眉微拧,“虽说大长老一直觊觎疆主之位,可他实力并不允许,至少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大长老完全在苗疆主掌控之内。” “所以他必然有同谋。”御叶肃冷道。 解风情在脑子里粗略扫过苗疆相对权重的那几位,“四大长老中除了大长老,余下三位绝无可能。” “何以见得?”御叶挑眉。 解风情的回答只有两个字。 蛊师。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诱孔轩 依着解风情的意思,四大长老中,除了大长老族内蛊师可以达到与苗疆主抗衡的数量,余下三位长老族内并没有过于出类拔萃的蛊师,哪怕普普通通的,数量也是不多。 “若那三位长老结盟的话……” “就算他们结盟,蛊师数量也不及大长老的族人多,因为四长老族内并无蛊师。”虽说御叶自小也在苗疆呆过一段时间,但明显不如解风情呆的时间长,也不比他了解的多。 解风情可是苗疆主的义子。 “为何四长老族内无蛊师?”这个说法御叶还是第一次听说。 解风情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原因,不过四长老的族人由始以来就没有出过蛊师,从来没有。” 提到这件事,解风情之前也问过与御叶一样的问题。 他还记得当时苗疆主的回答。 ‘天意难违……’ 恰逢柴怡杀死兄长之后赶往苗疆之际,苗疆动乱。 不管是御叶还是解风情,哪怕是远在莽原的凤天歌,都不曾预料自己将会卷入一场怎样的风波…… 深夜的皇宫,显得格外寂静。 北冥渊这段时间一直致力于压制顾北川的在朝势力,双方已然成不可调和的对峙局面。 只是在北冥渊的压制下,颖川亲信并无任何反击的迹象,在朝堂亦表现的十分低调。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种情况下保皇派自然是乐享其成。 相对来看,除了柴晔的死,皇城要消停的多。 此时长乐宫里,凤余儿刚刚‘伺候’了北冥渊,从北冥渊那里,她得知皇后最终还是选择自己的儿子。 也是,母子连心。 顾紫嫣算是做对了选择。 “凤雪瑶还没到边陲吗?” 北冥渊这段时间为了绞尽脑汁对付颖川王的亲信,变得十分勤政。 是以在长乐宫歇过之后便又回了御书房。 内室桌边,意云踪给凤余儿倒了杯茶,“回娘娘,就快了。” “还没到啊……”凤余儿掐算着日子,“到今天为止,长姐刚好走了一个月……” 意云踪将茶端到凤余儿身侧,“娘娘担心凤郡主?” “本宫担心她会比凤染修早回皇城。” 凤余儿低头,看着茶杯里漂浮的嫩叶,于是伸手进去,把嫩叶捏出来,“只要长姐不插手,凤染修就像这片叶子,根本逃不出本宫的手掌心。” 意云踪知道自家主子必杀凤染修,心里说不出是怎样一种感受,便默不作声。 “对了,刚刚北冥渊在床上说,他欲立本宫为太子妃。”凤余儿彼时在床上激动落泪,现在聊起,却显得十分平静。 “恭喜娘娘!”意云踪兴奋道。 “恭喜?” 凤余儿略有惊讶看过去,“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意云踪愣了下,不知如何回答。 “太子妃并不是本宫想要的,得到与否都不会让我更开心或者难过。” 凤余儿告诉意云踪,人活于世,最重要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在朝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奋勇直前。 她紧接着又问,“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意云踪的回答,让凤余儿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小太监真的是太傻了。 他说,想要娘娘开开心心一辈子。 凤余儿知道,意云踪的愿望永远也不会实现。 开心是什么东西? 哪怕在杀死孙荷香的时候,凤雪瑶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她手刃凤炎的时候,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她的出生,本身就是一个悲剧…… 自孔武被凤天歌送回到孔韦手里,莽原的好戏亦随之开锣。 午时三刻,位于蓥华、点将,芳草三条街汇聚的中心,孔韦请来田伯在此处设下望亲台。 之前由孔轩收起的八十八樽棺柩被孔韦命人置于高台,每樽棺柩前都装裱一幅字帖。 那一张张字帖,正是孔轩幼年时孔王亲自指导其练字留下来的墨笔。 “各位!” 高台上,孔韦开始了他的表演,“吾乃孔韦,大齐孔城新王,今日来此地不为他事,只愿寻得孔城三世子,吾之三弟,孔轩!” 台下,一阵唏嘘。 自孔王棺柩入莽原之后,莽原市井对于此事的前因后果大概算是了解,此时大家围过来也不过是想看个热闹,求个结果。 高台上,孔韦冲人群大声喝道,“三弟!父王临终遗愿只想见你一面,为了完成父王的遗愿,本王力排众议千里迢迢将父王送至莽原,可是你……为何不见父王?” 距离高台不远处的攒尖屋顶,凤天歌跟容祁选了一处视野清晰的地方坐下来看戏,这会儿听到孔韦义愤填膺质问,便觉十分滑稽。 “歌儿,你说孔轩会不会出现?”容祁坐在屋顶上,懒散靠着竖在旁边的烟囱,狐疑问道。 凤天歌目光冷凝,“还很难说。” 高台上,孔韦又喝,“孔轩!你看到了……灵堂意外走水,父王棺柩从一樽变成八十八樽,这是谁的错!” 孔韦背后,田伯冷漠坐在藤椅上,静声不语。 “可即便是这样本王也不会怪你!只要你能把狼主放了,本王对天起誓既往不咎!” 孔韦此话既否定之前那张字条上的内容,又肯定轩辕琅是孔轩所虏,可谓一箭双雕。 台下众人听罢,立时躁动。 “孔轩抓了狼主?” “他这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在莽原地界居然敢动咱们狼主?” “孔轩!你出来!” 看着台下群情激愤,田伯微微皱眉。 之前孔韦只道今日必能将狼主救出,并没有说具体计划。 现在看,情况似乎并不如他所说。 攒尖屋顶上,容祁与凤天歌对视,心里皆有思量。 “孔轩!你已然不念父王思儿之情,眼下孔武就在帝庄,你若不放狼主,二弟性命堪忧,你连自己兄长的性命,也不放在眼里?”孔韦再次喝道。 高台上,田伯白眉紧皱,“孔王此话……” “田伯少安毋躁,本王定能叫出孔轩,狼主必会无恙。”孔韦回身安抚田伯,随后面向台下众人,“三弟,本王知道你现在就在这里,回头是岸,本王在这里等你!”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暗器的力量 台下抨击跟谩骂的声音愈演愈烈,孔韦转身回到座位上,不再开口。 旁侧,田伯冷眼扫过孔韦,“光天化日之下,孔王当着众人的面诬陷我帝庄绑走孔武,过分了。” “田伯明鉴,本王这也是迫于无奈。”孔韦身体略倾向田伯,“你我都知,狼主并非本王所虏,倘若不逼一逼那孔轩,他要到何时才能放人?迟则生变,本王也是因为担心狼主的安危才出此下策。” 田伯未与孔韦争辩,“倘若狼主因此而出事,你当知道老夫的态度。” “知道。”孔韦微微勾唇,眼底的光,一闪而逝,“帝庄的态度本王自然是知道的。” 田伯收回视线,不再看向孔韦。 晌午阳光正盛,容祁一去一回,给凤天歌弄了杯清茶,亦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大片荷叶。 容祁边喝茶,边将荷叶举到凤天歌头顶,“瞧孔韦的表情,像是胸有成竹。” “可连我都相信孔轩必然不会出现,他哪里来的自信?”凤天歌十分不解。 围观的百姓来来往往,不变的是台上的孔韦。 随着时间推移,日渐黄昏。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孔轩不会出现的时候,忽有数十枚枣钉犹如寒夜流星,直击孔韦。 轰- 千钧一发,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楚夫陡然现身,软剑猛然在身前挥出一道光弧,磅礴剑气瞬间在其面前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气墙,将那些枣钉阻挡在外。 丁丁当当的声响过后,台下顿时大乱! 一道残影便在这时,落于台下正中。 那人一身黑色劲装,脸以黑布罩住,唯有那双眼,凌厉如雪山之巅下坠的冰锥,寒透人心。 “三弟?” 楚夫背后,孔韦猛然起身,大步走到台前往下俯望,“三弟是你吗?” 田伯知道孔轩是谁,之前狼主曾告诉过他,孔轩不会武功。 “孔韦!既然你今日摆下这望亲台逼我现身,我便现身!”台下百姓皆惧殃及,退至角落。 所以说好奇心这种东西真的是害人不浅,明明知道有危险,那些看热闹的人居然一个都没少。 “喂!那当初你大哥以孔王棺柩逼你现身的时候你咋没现身?”攒尖屋顶上,容祁瞬间明白孔韦戏码,不禁朝着‘孔轩’吼了一嗓子。 凤天歌也是一笑,原来是这样。 “孔轩,你好深的计谋!” 孔韦没让台下那人回答,直接替容祁解惑,“父王已逝,吾乃孔城新主,你不念父王遗愿见他最后一面,却在我来时现身,意欲何为?” 攒尖屋顶上,容祁觉得孔韦问的不对,“不是你叫他出来的,他现在出来了有什么不对?” 凤天歌也觉得孔韦这戏演的不够缜密,至少对话之前没有编排好。 孔韦真的好想撕烂容祁的嘴,这个大嘴巴! “本世子只是想抢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黑衣男子的自称,已然让围观的吃瓜百姓相信了他的身份。 “什么是你的?你说,只要你能放了轩辕狼主,本王都能依你!”孔韦高声喝道。 孔轩也不含糊,直接抛出两个字,“王位!” 高台上,田伯白眉紧皱,目露寒凉。 他如何也没想到,孔韦摆这么大阵仗,甚至不惜把他蒙在鼓里,居然只是为了演一场戏。 听到‘王位’二字,孔韦略显激动,“如果本王不给,你又如何?” 台下孔轩冷哼,“那轩辕琅,便是你害死的!” “孔轩!为了王位,哪怕是二弟的命你也不在乎?”孔韦愤怒至极,高声喝斥。 “孔武素来与你亲近,他若死,于本世子而言未必不是好事,今日我既敢现于人前,便没想藏着掖着,只要你肯把王位让给我,待我回孔城称王,必会将轩辕狼主完好无损放回帝庄,否则……” 孔轩音落之际,自背后拔出锋利长剑,“否则,同归于尽!” 看着台上台下孔韦跟那个假扮孔轩的人一唱一和,容祁下意识凑到凤天歌身侧,“咱们当真要叫孔韦把那人杀了?若那人死,这世间可就没有孔轩了。” 凤天歌明白容祁的意思,“看田伯的样子,怕是孔韦这出戏并没有跟他交代明白,我们暂且别动,瞧瞧田伯的态度。” 容祁颌首,无声坐回到旁边位置。 果然,台上田伯终是开口,“孔王……” 咻— 就在田伯站起身的刹那,一只暗镖倏然自孔轩方向射过来。 那只暗镖蕴含的内力强悍无比,速度极快,周遭空气像是被生生撕裂一般,硬是在镖行的轨迹上溅涌起几乎化形的白色浪涌。 攒尖屋顶上,凤天歌猛然起身,袖内微动。 不想下一秒,容祁倏的拉住她。 与此同时,站在田伯背后的侍卫纵身跃起,欲以手拦下暗镖。 除了一团血雾,没有人看到那名侍卫是怎么倒下的。 此时即便是凤天歌祭出袖内小剑,也根本抵挡不住那支暗镖的速度跟霸戾! 砰— 刺耳的爆裂声陡然响起! 伴着随之而来的蜂鸣,凤天歌与容祁所处的攒尖屋顶上,有一支黑色暗镖正死死嵌在烟囱上。 暗镖中心处有一个指甲大小的空洞,而容祁跟凤天歌皆感受到,在那支暗镖被嵌在烟囱里的那一刻,仍有一物以他们根本无法抗拒的速度穿透烟囱,往后直飞。 终于,他们听到了金属落地的声音。 整个高台一片沉寂。 田伯低头看向刚刚为他拦阻暗镖的高手,血肉模糊的手掌亦被某物穿透。 “田伯,你没事吧?” 高台上,孔韦忧心走过来,手里正握着一个异常古怪的玩意,那玩意中间四个拨杆,前后各两个长形方筒。 田伯亦是习武之人,他很确定,刚刚阻挡暗镖的玩意就是从那长筒里射出来的。 那是他从未经历也从未见识过的速度跟力量,至少他乃至于身后一众侍卫,都无法与之抗衡。 “还是那句话,狼主若有三长两短,你们谁也别想走出莽原!”田伯寒声警告,之后命人将那名受伤的侍卫架着,离开高台。 孔韦看着田伯离开的身影,尖锐的眸子微微眯起,转身时望向对面的攒尖屋顶。 微微一笑……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我还没吃 凤天歌跟容祁都知道,孔韦的这一笑,有警告,有挑衅,更是彻头彻尾的轻蔑。 他纵未开口,其意亦十分明了。 而凤天歌跟容祁又不得不承认,孔韦刚刚的手段让他们对速度,有了新的认知。 容祁曾启动过‘佛灿莲花’,可即便是排在暗器排行榜榜首的‘佛灿莲花’在速度和力量上也不及刚刚那物的十分之一。 “被鄙视了呢。”容祁缓身坐回到屋顶上,幽幽开口。 凤天歌亦坐下来,“我对他手里的东西,很感兴趣。” 这一刻的凤天歌,想到了古若尘跟君无殇在器械制造上遇到的难题。 田伯已走,再无人质疑台下孔轩的真实身份。 于是孔韦在一番声情并茂,慷慨激昂的规劝跟‘我也不想杀你,是你逼我杀你’的心理暗示之后,方才命楚夫动手,杀了刚刚还在台下叫嚣着同归于尽的孔轩。 一场戏,完美落幕。 看戏的以为真,戏中人皆知是假。 可这戏原本就是演给看戏的人,至于戏中人,自然还有戏中戏。 至此,日后哪怕真的孔轩再现,也没人能证明他的身份。 这世间,再无孔轩。 当然,孔韦在杀掉‘孔轩’之后扬言其同伙,只要能把轩辕琅安然无恙放了,所有的事既往不咎,甚至还备了十万黄金作为奖赏。 夜里的孔府,安静如常。 柴房里,孔轩跟墨瞳和血屠三人正吃着打从后厨取的剩饭剩菜。 晚上是墨瞳取的饭,那会儿管事的人还在,他便朝管事的人打听千秋的下落,管事的人随便敷衍他几句,就把他打发回来了。 自己人丢了得拿出个态度来,否则是要被人怀疑的。 这会儿柴房里,墨瞳跟血屠将白天发生在望亲台的事如实告诉给孔轩,尤其是孔韦祭出暗器的场面,简直描述的不要太细致。 哪怕已经将天踪阵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哪怕在世人眼里他们本身就是有思想的暗器,墨瞳依旧发出‘我对速度,一无所知’的感慨。 “太快了。”血屠亦有所感,“天踪阵根本跑不过它!” “而且除了速度,那玩意的力量也绝非我们三人可以抗衡。”墨瞳有些吃不下饭,“直白说,我们改变不了那枚暗器的轨迹,我们挡不住它。” 相比之下,孔轩的关注点却在别处,“没想到,孔韦居然会武功。” 一语闭,墨瞳跟血屠陷入沉默。 半晌后,墨瞳恍然,“对啊!暗镖速度极快,孔韦若没有精准的感知力断然不会瞄的那样准。” 角落里,一直被绑的轩辕琅忍不住开口,“孔韦叫孔轩的同伙尽快把本狼主放了,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孔轩搁下瓷碗,扭头看向轩辕琅,“他那样说无非是想约我见一面,实在不是因为担心你的安危。” 未及轩辕琅反驳,孔轩紧接着又道,“他敢挑战帝庄,恐吓田伯,除了因为他手里有绝对可以控制局面的暗器,还因为,他从骨子里相信狼主跟我是一伙的。” 这时,墨瞳忽然想到一件事,“孔韦还说,他只会等三日,三日后他会采取行动。” “他的行动就是走。” 孔轩低头,收拾起眼前的剩饭剩菜,“今日望亲台,他无非是想借机在众人面前杀了唯一可以与他争夺王位的孔轩,哪怕在聪明人眼里那个孔轩并不是真的,可既是聪明人,谁会趟这趟浑水,尤其他当众祭出那般厉害的暗器,大多数聪明人都会选择闭嘴,田伯就是最好的例子。” 孔轩说到这里,轩辕琅有些不爱听,“田伯是真打不过,不然他肯定会当场揭穿孔韦!” “这就是原因。”孔轩从不怀疑这一点。 “主人,你刚刚说倘若三日后你不出现,孔韦就要走?”血屠不理解。 孔轩将三个人的剩饭剩菜倒在一起,之后将空碗叠起来,“墨瞳,把纸笔递给我。” 墨瞳起身时,孔轩又道,“望亲台后,他其实可以高枕无忧回孔城,毕竟‘孔轩’已死,他朝就算我出现在孔城,他也可以一口咬定我是假的,但他不甘心。” “望亲台是他在入莽原之前就已经想好的计谋,除掉我,是他可做可不做的事。”孔轩看了眼窗外,“若我是他,今晚便走。” 墨瞳将取来的笔纸递给孔轩,狐疑问道,“那他之前大动干戈把孔王棺柩运到莽原,图什么!” “一来他未料到我没出现,二来也是为望亲台的计谋作铺垫,没有前情,何来后果。”孔轩将纸铺在地上,提笔写字。 “那他不走,又是为什么?” 血屠音落时,墨瞳回答了他,“终究是不甘心吧!” 写着字的宣纸被孔轩举在手里,吹了吹。 ‘明日子时,帝庄。’ “主人,你这是……”墨瞳看到字迹的时候,震惊。 孔轩待墨迹干了之后,将纸叠起来夹到两个瓷碗中间,因为碗没刷,宣纸即刻被油渍渗透。 “我怎么可能会让孔韦离开,当初引他入莽原,就是想把他的命留下。”孔轩将那摞堆好的瓷碗递给墨瞳,又收拾了一下,“把这些送到后厨。” 墨瞳噎喉,“主人,你这给孔韦传信的方法……会不会暴露我们?” “孔府内藏着高手,加上千秋又不在,贸然让你们飞箭送信,倒不如这样既简单,又安全。”孔轩从容道。 墨瞳素来相信孔轩的脑子,于是捧着那叠瓷碗跟装着饭菜的盘子离开柴房。 直到墨瞳离开,窝在角落里的轩辕琅方才开口,“孔轩啊,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孔轩回头,“还请狼主指教。” “本狼主还没吃饭!我还没吃!” 起初轩辕琅不屑吃孔府后厨专门给下人做的饭菜,尤其轮到柴房的时候还夹杂着隔夜剩饭,可架不住他饿。 于是在饿了三天三夜之后,轩辕琅终于养成了不挑食的好习惯,但他仍然很抗拒,是以他每次都等着孔轩给他端过来,再跟他说几句好话,他才吃。 当然,因为被五花大绑的缘故,他也是不得已才躺等孔轩喂投。 不想啊,孔轩还这般健忘……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噎住了 回到群芳院之后,容祁与凤天歌晚膳皆无甚胃口。 但是对于容祁来说,自己不吃饭没什么,自家媳妇不吃饭那天是要塌下来的! 于是容祁在自己没有心情吃饭的前提下,硬是做了一道‘共枕眠’给自家媳妇。 何为‘共枕眠’? 就是两块豆腐做枕,两条鲤鱼共眠。 房间里,凤天歌盯着‘共枕眠’看了好一会儿,忽有感慨,“我发现你最近做的菜,都很形意啊!” 容祁没发现,“我就正常做的呀,你尝尝。” 凤天歌蹙了蹙眉,“你昨天做的那道叫什么来着?” “同船渡。”容祁毫不犹豫道。 那是一道由萝卜雕成的红色小船,里面坐着两个大红的四喜丸子。 “前天呢?”凤天歌又问。 “比翼枝。”容祁还记得那个比翼枝的食材,是他偷了屈平的两根千年人参须子,跟一小块紫灵芝,两根人参须子纠缠在一起,灵芝被他雕成一朵花。 “那你明天打算做什么?”凤天歌饶有兴致看向容祁,好奇问道。 这能难倒人俊活好手艺高的容美人…… 容世子么! “直须折。” 容祁这形意的菜式真的是,他只道‘直须折’,凤天歌立时想到那句‘有花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不用问,容世子后天的菜式定叫‘子孙满堂’。” 对于凤天歌的猜测,容祁摇头否定,“子孙满堂太快,子满堂就可以……” 感受到来自对面的谜之凝视,容祁顿时脸红,“咳……莽原这菜式名也太奇怪了,是吧……” 凤天歌拿起筷子,夹了‘共枕眠’里面的豆腐,“没想到孔韦武功那么高。” 聊到正事,容祁脸上那抹绯红渐渐散去,“他那暗器也是了得。” “想来白天的事孔轩已经知道,我现在有些不确定,孔轩会不会动摇。” 凤天歌想到这里,将筷子夹着的豆腐直接搁到碗里,并没有吃,“单凭千秋他们的轻功,并不能阻挡孔韦的暗器,哪怕到时候他们想跑,也没有十足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容祁沉默,他想到了孔韦的暗器。 “对了,你之前与孔轩有过接触,他有没有可能也会武功?”凤天歌的这个猜测没有丝毫依据,仅仅是她的愿望而已。 每次想到‘阿三’,容祁就在心里咒骂一次。 他这一世英明,全都毁在那货手上了! “应该没有,除非他刻意隐藏。” 容祁与凤天歌的愿望刚好相反,他是打从心里希望孔轩不会武功,否则孔轩武功高强这六个字,又将在他的一世英明中,划上浓重的墨笔。 此时的凤天歌,显得有些无奈,“如果孔轩放弃,那我们也没有坚持下去的理由……” “如果孔轩放弃,我杀孔韦。”容祁突然抬头,字字如冰。 凤天歌一时惊讶,亦不解,“为什么?” “他可以威胁我,哪怕打伤我,我都可以不计较,但他不该威胁你。”这一刻的容祁,眼中光芒透着难以言说的凌厉跟冷寒。 只要想到彼时攒尖屋顶那一幕,容祁肺腑便似燃起一团无明业火,孔韦选的方向不是偶然,他在向田伯示强的同时,又何尝不是给凤天歌一个下马威! 容祁素来不是冲动的人,他承认对于那枚暗器,他无力招架。 但他不承认对孔韦,他无计可施。 想弄死孔韦,他还是有一箩筐的办法的。 “吃饭。” 凤天歌低下头,有那么一瞬间,眼泪就要溢出来了。 容祁以为凤天歌不相信自己的话,当下绕过去,“本世子说的是真的,如果孔轩放弃,我保证孔韦就算走出莽原,他也走不进孔城!” “知道了。”凤天歌只低头,吃碗里豆腐。 只是凤天歌越是这样,容祁越觉得不踏实,“我都想好怎么做了,阎王殿里的那个阎王欠我一个人情,我且在阎王殿找几个人冲在前面给孔轩送人头,等他暗器用完我再登场,亲手宰了他!” “哦。”凤天歌一直感动着,眼泪往上涌,豆腐往下噎。 这一没噎好,就给噎着了。 “咳咳咳……” 见凤天歌狂咳不止,容祁立时抬手拍其后背,“歌儿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吃太快,哎呀忘了提醒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凤天歌是真给噎着了,豆腐就卡在喉咙位置,咽也咽不下去。 眼瞧着凤天歌脸色有些发紫,容祁惊恐之下猛然拉过自家媳妇,薄唇狠覆过去。 唇齿间的摩擦并没有让凤天歌诧异,她诧异的是容祁动作从来没有这样粗鲁过,疯狂吮吸的力道令她毫无招架之力,卡在喉咙里的豆腐也不知怎滴的就那么滑下去了。 容祁在吸,狠狠吮吸,表情那样严肃。 凤天歌原想推开他,这个念头只闪现一下便被她生生压下去。 为什么要推开! 难以形容的麻酥感自心底攀升,凤天歌情不自禁伸手,揽住容祁,纵情感受着来自唇齿间的争伐掠地,抵死缠绵。 肺腑,像是燃起了一团火。 然在下一秒,容祁突然停下来,眼睛直直盯着凤天歌,睫毛在眼睑的律动下眨呀眨,“好了没?” 凤天歌就只停顿一瞬,便将容祁拉回来,略肿的红唇狠覆过去。 激烈的纠缠,纵情的宣泄! 容祁是个男人啊! 他好歹也是个男的对吧! 凤天歌的热情瞬间将容祁长期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渴望解放出来,他忽的起身,呈居高临下之势,手掌情不自禁撑住凤天歌的后脑,稍稍往前抵住。 渐渐的,经过疯狂纠缠的浓烈,两个人的动作缓了下来,细细环绕,深清摩挲。 容祁撑在凤天歌后脑的手将一只发簪抽出来,如瀑长发洒落的瞬间,他的唇移到了凤天歌丰厚的耳垂…… 自重生伊始,凤天歌鲜少这样放纵自己,她总是绷着心里那根弦,这条路上哪怕只是打个盹儿的功夫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可她也有累的时候,也渴望卸下满身负累,哪怕只是一刻。 只是这一刻也好! 情至深处,容祁的唇缓缓下移,亲吻着所到之处的每一寸肌肤。 就在这时,门开了…… 感谢所有亲这段时间的月票,拜谢,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过来避雨 屈平觉得自己可能活不成了。 可是他已经把门推到这种程度,肿么办? “那个……你们继续不用管我,我梦游,我啥也没看见……” 房间里,凤天歌下意识推开容祁,仓促整理自己胸前被扯开的衣襟,“吃饭。” 容祁未理背后半敞的房门,目光灼热看着凤天歌,声音沙哑。 “要不,我们继续……” 凤天歌理智回归,重新拿起筷子,不再说话。 容祁狠噎了下喉咙,眼珠子通红跑出去,“你等我。” 待容祁离开后不过片刻功夫,凤天歌听到外面一声惨叫。 随后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莽原孔府后面的空巷深处,有一座废弃的宅院。 自那日被千秋带回来之后,孔武跟千秋便一直呆在这座院子里,没有出去。 按理,以孔武的武功没人拦得住他,但曹蒹带了孔韦的信,叫他在这里等。 孔武素来听话,也就没着急出去。 这座宅院并不大,一间屋子,一个院子。 当晚孔武与千秋进来之后,千秋死活不跟孔武呆在同一间房里,她以自己喜欢看星星为由,硬是要住在外面。 孔武没让,然后千秋就睡在屋里了。 原因是孔武一直霸占院子,她不敢出去。 这会儿天刚亮,千秋迷迷糊糊睡醒之后,发现外面竟然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想到自家主子嘱咐她务必对孔武好点儿,于是千秋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前朝外看。 果然,孔武正坐在院中石凳上,直挺挺的在那儿淋雨。 “那个……二世子!”千秋唤道。 孔武闻声望过去,一双眼瞪的老大。 千秋本能缩了缩身子,“你别傻坐在那儿淋雨啊,找个地方避雨!” 待千秋音落,忽然后怕,自己刚刚是不是说他‘傻’了? 好在孔武无甚反应,只四处望了望。 可也是,整个院子除了中间那石凳,啥玩意没有,哪里来的避雨的地方。 千秋的眸子也跟着孔武四下转一圈儿,然后就在内心里一百遍的抽自己。 多什么嘴!废什么话! 要你管了! 眼见孔武一脸茫然的看过来,千秋咬牙,“那你过来!” 孔武有些不确定,用手指了指自己。 千秋点头,朝他招手。 孔武高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高兴,于是起身大步朝房门跑过去。 “不是!你过来!” 就在孔武几欲迈进房门之际,千秋直接就把他指挥到窗户外面,“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站在这儿避雨。” 屋檐下…… 虽然隔着一扇窗户,千秋还是没有啥安全感,于是退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压压惊。 雨势越来越大,自屋檐下滴落的水珠从起初的成串,变成雨帘。 再加上孔武又很魁伟,结果可想而知。 千秋到底是善良的女孩子,虽然墨瞳跟血屠从来没把她当过女的。 这会儿见孔武身上湿透,整个人站在那里瑟瑟发抖,千秋不太忍心,“那个……要不……你到屋里来?” 千秋音落时,背对窗棂的孔武不禁回身,脸上颇有疑惑之色。 “我说叫你进来。”千秋重复道。 “不……不用,我在外面就很好……” “进来!”千秋这暴脾气真的是天生的,有时候不是她想发作,可控制不住。 孔武二话没说,立时跑开,又在下一秒出现在屋子里。 确切说是站在千秋面前。 湿漉漉的头发,衣服也都贴在身上。 孔武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是以衣服贴在身上的时候,那一块块的肌肉自然展现的淋漓尽致。 千秋那双眼睛一下就瞄住孔武胸口,脑子里想到那日她摸过的感觉。 于是抬头,小心翼翼指向孔武前胸,“那里藏着什么?” “哪里?”孔武低头,狐疑不解。 “就是那里……胸口,你胸口里是不是藏着暗器?”千秋觉得如果有,她也好提早防备。 孔武哪里知道千秋的想法,直接摇头,“没有,我身上没有暗器。” “不可能,血屠跟墨瞳胸口我都摸过,没有那么硬。”千秋坚信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孔武下意识皱眉,“你摸过那两个男人的胸口?” 千秋点头,“啊,摸过啊!” 一瞬间,千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左手已经牢牢搥在孔武胸口位置。 四目相视,千秋双目陡睁。 “真没有,我这儿啥都没有,不信你摸。” 孔武解释的时候,千秋疯了! 别问千秋那么好的轻功,为啥没躲开。 就好比猫捉老鼠,哪怕是练了轻功的老鼠见了猫,那腿也是抖的,脑子也是空白的。 天敌,如是也。 “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千秋跟个跳马猴儿似的在地上乱蹦的时候,孔武背后传来声音。 “二弟,你吓到这位姑娘了。” 孔韦的声音很特别,嗓音低却不浑厚,隐隐带着一股阴柔的味道。 孔武闻声,当下松开千秋的手转身,“大哥!” 千秋吓的,登时跳回到床上,整个人缩在被子里。 孔韦瞧了眼床榻上的千秋,又看了眼自己这位二弟,“二弟若喜欢女人,回孔城本王给你物色几个名门望族的千金,这等人玩玩就算了,可不值得二弟毁了名声。” 孔武不喜欢女人,他对自己一直都是这样的认知,“大哥说的什么话!我不喜欢女人,女人最麻烦!” 孔韦不再与之争辩,“为兄昨日便该来见你,只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办,来晚了。” “大哥!”孔武突兀跪地,双目落泪,“我有罪!我有负大哥所托,父王棺柩连同灵堂一起……被毁了……” 孔韦扶起跪在地上的孔武,“这件事曹蒹已经禀报过,不怪你,是孔轩做的太过分。” 床头一角,将将缓神儿千秋闻声,真想开口骂人! 你特么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家主人做的? “孔轩?大哥说是那个不孝子烧了父王棺柩?” 孔武震惊,“他不出来祭拜就算了,居然还要毁父王棺柩,为什么?” 千秋不说话,她就想听听孔韦怎么编! 孔韦编的很好。 依着孔韦的意思,孔轩一直恃着父王对其宠爱,将孔城世袭的王位看作是他囊中物,未曾想父王并没有将王位留给他,他一时记恨在心,便烧了父王棺柩。 “该死的孔轩!”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可以随便骂 蠢成猪了! 这是千秋对孔武发自肺腑的评价。 此时此刻,千秋就看着眼前两人在那儿兄友弟恭的不说话。 看着,就是看着! “本王在知道实情之后,当真痛心疾首,没想到三弟竟然自私自利到那种地步,也亏得父王临终之前一直念着他的名字。” 孔韦落泪,抬手拍向孔武肩膀,“此番莽原一行,为兄尽力了。” “孔轩那个该死的混蛋!”孔武也跟着掉眼泪,拳头狠砸在桌面上,“父王那么爱他!那么爱他!” 感动的话说的差不多,孔韦收起眼泪,“二弟,孔轩如今当真丧心病狂,他居然抓了莽原狼主,硬是逼为兄让出王位,此事为兄想过,只要他肯放了狼主,肯在父王棺柩面前磕头谢罪,我便将王位传给他……” “不行!他不配!” 孔武猛然起身,怒目圆睁,“大哥万不能被他要挟,孔城倘若落到这等小人手里,岂不废了!” “为兄也不想,可狼主还在那人手里!”孔韦眉宇紧蹙,百般纠结。 孔武接下来的话让千秋无比坚定的相信,轩辕琅如果听到,绝逼先杀他。 “轩辕琅死就死,与我们何干!” 不得不说,孔武好实际。 孔韦也是失算,于是改变口径,“二弟,你想的过于天真,孔轩既能虏走轩辕琅,武功必是极高,为兄若不如他意,他定会杀为兄泄愤!为兄不怕死,却不能叫父王在九泉之下眼睁睁看着我们兄弟相残。” “大哥放心!他敢杀你,我杀他!”孔武暴怒开口。 孔韦暗自舒了口气,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二弟……” “大哥别说了!孔轩连父王棺柩都敢烧,他连人都不配做,我杀他不过是把他送下去当面给父王磕头认错!”孔武挺身而起,“他虏得走轩辕琅,未必动得了我!” 孔韦自是知道自己这位二弟的能耐,若真打起来,自己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有二弟这句话,为兄便踏实了,倘若孔轩真来找为兄交出王印……” 孔韦欲言又止,孔武直接表态,“大哥只管带我去,我让你亲眼看着我怎么把那个畜牲给打成一滩烂泥!” “好!” 孔韦如愿,起身拍拍孔武肩头,“你这几日先委屈呆在这里,免得孔轩知道你在这里先朝你下手,若他约战,本王便与你,跟他一战!” “都听大哥的!”孔武拱手,拜送孔韦。 整个过程,床榻上的千秋看的是一清二楚。 她知道孔韦是个不要脸的心机狗,如今看到,当真放的都是狗屁! 待孔韦离开宅院,孔武方才起身。 直到现在孔武那双手仍攥着拳头,额头青筋几欲迸裂。 ‘砰-’ ‘砰-’ 眼见孔武举起拳头砸向桌面,千秋直接抡起粉嫩绣拳狠狠甩向床栏。 孔武这才想起屋里还有一个人,于是他扭头过去,刚想说话时却见千秋正在瞪他。 特别狠,特别狠的那种瞪。 孔武顿时心慌,可他又不知道为什么…… 二人如此对视许久,千秋忽然低头,一双手叩在眼睛上狠揉两下。 “你眼睛没事吧?”孔武走过去,小心翼翼开口。 千秋再抬头时,眼角有泪,“你别过来!” 孔武立时站住。 “你是不是傻?你脖子上面顶的那是榆木疙瘩吗?”千秋真不明白,孔韦说的那种鬼话怎么会有人相信? 她分分钟就能拆穿好吧! 孔武皱眉,“你是在骂我吗?” “这特么还用问!”千秋何止骂他,还想打他! 然在看到孔武胸口那两团一抖一抖的时候,千秋怂了,怂到缩进被子里,嘴里嘟囔,“还说那里面没藏暗器,骗人……” “本世子说没藏就是没藏!不信你看!”孔武低吼时硬是将衣服脱下来摔到地上,狠拍自己胸口,“藏什么了!本世子在这里藏什么了!” 千秋一时吓的哇哇大叫,还把床上锦枕撇过去。 孔武一把抓住锦枕,往地上狠狠一摔,“你再敢叫本世子进来,本世子就敢不进来!” 说完这话句,孔武霍然转身走向房门。 千秋正愣神儿时,孔武突然转回来,千秋猛抬手将锦被朝自己脑袋上一蒙。 孔武就只捡了衣服,‘哼’了一声离开了。 直到房间里再无动静,千秋方才敢将捂在头上的锦被拽下来,房间里空空如也,哪还有孔武的影子。 于是千秋疑惑了,孔武为啥没打她? 这一刻,千秋好像懂了。 孔武的底线不是骂他。 真好,那就可以随便骂了…… 莽原孔城三位世子的大战,一触即发。 远在皇城,古若尘跟已然自楚国边境回来的君无殇,收到了凤天歌的密信。 古若尘当真没想到柴晔的妹妹柴怡,竟然是第四位智者。 夜已深,淮阴侯府后园凉亭里,君无殇看着手里密信,剑眉微拧,“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那日如萱大婚,我的确没有看到柴晔的妹妹。” “天歌信中所言,柴怡会易容,她便是去,你我也未必瞧得见。”古若尘沉声道。 君无殇收起密件,“那你说,柴晔失踪之事可与柴怡有关?” “必然与之相关。” 古若尘转身,“那身喜服中剑的位置是胸口,但凭周围打斗痕迹判断,对手武功绝不在柴晔之上,如果不是疏于防范,柴晔岂会被对手刺中胸口,且致命!” 君无殇握着信件的手,略紧,“她为什么!难道……她并不是柴晔的妹妹?” “此事我曾旁敲侧击问过柴晔,对于柴怡的身份,柴晔是肯定的。” 古若尘想了片刻,“那就只剩下一个解释,柴怡既是顾北川的人,她自然不希望自己兄长嫁给如萱,派系不同,他朝必会反目。” “若这般想,柴晔或许……还能活着。”君无殇忽似想到什么,“你可将此事告诉给如萱了?” 古若尘摇头,“暂时没有,她这两日闭门歇客,谁也不见。” “如萱这一关难过。” 君无殇紧了紧骨节分明的手指,信件立时成灰,“皇城的事我会派人传去莽原,该如何处理且等天歌回来我们再细夺。” 古若尘微微颌首,“天歌在那边,可还好?”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局中局 君无殇知道古若尘会问,便将莽原实情大致相告。 其实君无殇清楚,就算古若尘明明知道凤天歌身边已然站着一位楚国世子,他心里却依旧放不下。 “对了,晶铁已经运回来一部分,我让黎老先藏着,且等过两日我调到兵造坊,再作打算。”君无殇转了话题。 古若尘点头,“用天歌提供的秘方造出来的火药,威力要比我们之前用的火石强五倍有余,如果能找到适合的载体,且广泛用于征战,攻无不克。” “的确,只是……如果可以,这种东西还是不要流传出去,太过凶残。”君无殇眼底闪过一抹忧虑,“即便是在战场,我也希望点到为止。” 古若尘坐下来,“天歌说的很对,只有强大,我们才有说不战的权力。” 君无殇没有反驳。 正因为此,他才无比迫切想要打造出一种可以承载火药的利器。 他不希望这个世上再有战争。 胜与败,都是殇…… 深夜,谢府。 张嬷嬷端着亲手熬好的参粥走进厅里,轻叩内室房门。 只是她敲了几下,也不见屋里有动静,“小姐?” 房间里,依旧无声。 张嬷嬷以为谢如萱睡着了,这几日她家小姐除了发呆,便是昏昏沉沉靠在床栏处浅眠。 想到此,张嬷嬷便寻思让自家小姐多睡一会儿,于是转身。 偏在这时,屋子里突然传来‘叮’的一声脆响。 “小姐?” 张嬷嬷转回身,又唤道,“小姐你没睡吧?要是没睡老奴端了参粥给你……” 不管张嬷嬷如何问,一门之隔的里面就是没有回应。 这下张嬷嬷慌了,立时抬手推门。 不想房门上闩,她根本推不动,“小姐!你在里面干什么呢,别吓老奴!” 张嬷嬷干脆将参粥搁到旁边,狠狠去推房门。 可她年迈,又如何能推动上了闩的木门,“小姐!你把门打开叫老奴进去,你若再不开门,老奴叫人了!” 张嬷嬷终于在这一刻意识到不妙,当下跑出去叫来两个下人撞门! 一下!两下! ‘砰-’ 房门撞开一刻,张嬷嬷分明看到谢如萱正躺在那张一直不曾变过的喜床上,身上还套着大婚那日穿的喜服,头上戴着凤冠,无比安静睡在那里。 手腕,有血在涌! “小姐!”张嬷嬷大惊失色,当下叫人去请大夫,自己踉跄着跑过去,撕开身上的衣服替谢如萱将手腕紧紧勒住。 只是不管她勒的多紧,鲜血很快渗出来,根本止不住。 “小姐!你这可疼煞老奴了!” 张嬷嬷跪趴在床榻前,眼泪决堤,手里不停扯着棉布紧系在谢如萱手腕上,可她就是止不住那血,也止不住眼泪。 最终,因为大夫来的及时,谢如萱捡了一命回来。 谢府在一片慌乱之后,终在破晓十分恢复宁静。 床榻上,谢如萱恍惚睁开眼睛,入目一片血红。 这里似乎,跟她的洞房很像。 “小姐!” 听到呼唤的谢如萱下意识转眸,看到了一直守在床榻旁边的张嬷嬷。 难以言喻的失落跟悲伤急涌直上,谢如萱无声掉下眼泪。 “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不知道这有多疼?若是被老爷夫人在九泉之下知道你做这样的傻事,他们心里得有多疼!” 张嬷嬷从来没在谢如萱面前说过重话,可现在,她想骂这孩子! “你以为自己死了就能一了百了,那活着的人呢?凤元帅得多伤心!项副将得多伤心!还有那些把你当作亲人的军中将士!还有……” 张嬷嬷狠狠抹泪,“你可以不在乎老奴……” “张嬷嬷,我只是……”谢如萱低声呜咽,“想见他。” 看到谢如萱哭的那样伤心,张嬷嬷何尝不知道自家小姐心里有多苦,“老奴知道小姐舍不得姑爷,可你怎么就肯定姑爷已经死了,咱没看到尸体就不能认啊!” “血流那么多,剑痕直击胸口,那剑痕必然极深……”谢如萱只要想到当晚的情景,便觉得胸口绞痛。 张嬷嬷突然坐过去,紧紧拉住谢如萱的手,“小姐!如果你真爱姑爷就更应该活下来,为了你肚里的孩子,也为柴家唯一的血脉!” 谢如萱猛然一震,眼含泪水的眸子不可置信看向张嬷嬷,“嬷嬷……你说什么?” “老奴说你已经怀了姑爷的孩子!” 出事之后,张嬷嬷一直都觉得老天爷对自家小姐太狠了些,直到昨夜听到大夫的话,她方欣慰。 老天爷,终究给了她家小姐一丝生的希望。 “真的?嬷嬷你没骗我……这是真的!”谢如萱双手颤抖着看向张嬷嬷,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是真的!这种事不是老奴说有就有,我怎么可能胡乱说!”张嬷嬷当下举起手,朝天发誓。 谢如萱真的太伤心了,她忽然扑进张嬷嬷怀里,失声痛哭。 张嬷嬷无比心疼伸手,轻抚着谢如萱的后背,“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 谢如萱不知道自己哭出来之后会不会好,可她知道,她要把肚里的孩子平平安安的生出来,养大成人。 这是她唯一能为柴晔做的事了…… 莽原的夜,黑的吓人。 阴云密布,从早上开始下的雨直到酉时都还没停。 曹蒹回到自己房间,将将坐到桌边,便注意到绑在窗棂上的一根细丝变了颜色。 原本的白色,变成了紫色。 曹蒹心下微阵,随后起身走到窗边,抬手转动窗棂下面那根横木。 果然,里面有张字条。 曹蒹抬头看向外面,确定无人后悄然取出横木里面的字条,尔后阖起窗户,转身坐回来,展开密件。 ‘孔韦若败,则将凤天歌的命,留在莽原。’ 曹蒹未多看,只将内容记下后便将密件撕碎,扔进嘴里。 哪怕是将密件烧成灰烬,于曹蒹而言,都不安全。 他边嚼着嘴里的密件,边想着里面的内容。 杀凤天歌? 凭他一人之力,如何杀得了凤天歌! 亦或,他可在孔韦摆的局中,设下局中局。 只是这种事他一个人力有不逮。 他需要帮手……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他才不会走 就在曹蒹吃下密件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听起来十分急促。 曹蒹稳定心神,“进来。” 打从外面进来的是厨房里的大厨子,孔城人。 “曹先生!您快看!” 那厨子急匆跑进来,将一张沾着油腥的腌臜字条递给曹蒹。 ‘明日子时,帝庄。’ 曹蒹看到字条,大骇! “这是谁写的?” “奴才不知道啊!这是奴才叫下人收拾碗筷的时候找到的。”厨子虽然不知道这是啥玩意,但知道这玩意十有**很重要。 曹蒹蹙眉,“哪个房里的碗筷?” “这……这也说不清楚,整个孔府里除了曹先生跟孔王的碗筷,剩下的都堆在一起……”厨子犯难道。 曹蒹不再纠结,抬手叫厨子退下,随后离开房间,赶去孔韦房里。 他猜想,如果这张字条是孔轩所写,那么接下来孔城三位世子必有一场恶战,依着上面的意思,孔韦若败,那赢的人一个也不能离开莽原。 看来留给他的时间,也是不多了。 房间里,孔韦看着那张已经被油渍晕散的字迹,如鹰隼般的冷厉眸子顿时眯成一条缝隙,“是他。” “王爷说的是孔轩?”曹蒹确认道。 “这字迹本王不会认错,他当真就在莽原。” 孔韦的声音阴冷且透着难以形容的寒凉,“父王总是说他孝顺,结果呢,老东西死的时候,被烧成一堆灰的时候……他那个孝顺的儿子在哪里?” 曹蒹跟了孔韦许久,自然知道孔韦有心结。 哪怕是孔武对孔轩的厌恶,也是基于孔王的偏心。 所以说,孔王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也是他为人父的失败所致。 “王爷,孔轩为何要约到帝庄?”曹蒹不解开口。 孔韦则毫不意外,“因为他跟轩辕琅根本就是一伙的,他把地点约在帝庄,不过是请君入瓮。” “那王爷……” “本王当然不会去!眼下时局于本王而言占上风,他说哪里就哪里,他以为他是谁!”孔韦嗤之以鼻。 曹蒹未开口,他料到孔韦不敢去,可孔轩既已露面,孔韦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准备笔墨。” 见孔韦走向书案,曹蒹当即先绕过去,将宣纸铺好,随后拿起墨条在砚台里轻轻化开。 孔韦则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字。 ‘明日酉时,孔府。’ 看着宣纸上的字迹,曹蒹脸色微变,“这……孔轩怕是不会来吧?” “自然。” 孔韦搁笔,吹干墨迹,“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既然写帝庄,本王也要还他一个孔府,本王不去,他也不会来,那么接下来,他必然会同意一个折中的地点。” 曹蒹倒是赞同孔韦的想法,“那王爷觉得所谓折中的地点……在哪里?” “曹先生,你这是怎么了,若从本王嘴里说出来的地点,算得上折中么!”孔韦冷笑,将宣纸交给曹蒹,“给孔轩送去。” 曹蒹又是茫然,“王爷……” 对于曹蒹的困惑,孔韦略皱眉,“曹先生可是有心事?” “没有。”曹蒹摇头。 “孔轩既能把字条传到厨房,那你就把这张字条贴到厨房最显眼的位置,他自然有办法看到。”孔韦提醒道。 曹蒹恍然,“属下一时糊涂……” “退吧。” 孔韦音落,曹蒹拱手退离。 且在那张字条贴在厨房的第一时间,便被人看到了…… 第二日午时,凤天歌终于见到了孔轩。 是在一个棺材铺里。 因为莽原地方并不大,棺材铺子也就那么几家,此时凤天歌走进去的,算是最大的一家。 待她止步,一身褐色长衣的掌柜直接迎上来,“凤元帅,里面请!” “你认识本帅?”凤天歌略有惊讶。 “当日孔王棺柩入孔府,小的曾过去祭拜,有幸识得元帅!”掌柜的是个中年人,个子不高,满面堆笑,虽说行的是死人生意,可也得笑脸迎客不是。 “本帅想瞧瞧你们这儿的棺材。”凤天歌随意开口。 “有有有!本店这里别的不敢说,棺材绝对是应有尽有,七国有的我们这儿有,七国没有我们这儿也有!保证你满意!”掌柜的边说,边将凤天歌朝店铺后面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掌柜当真没说谎,哪怕是大齐皇城里最大的棺材铺,也不及这里品种多样,有些棺材上面还雕着奇奇怪怪的人物跟花草。 掌柜的注意到凤天歌的视线所及,不禁解释,“元帅有所不知,莽原地界除了本地跟来自七国的住户,还有些海外来的人,他们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玩意,咱也不懂这是什么审美,咱也不敢问呵!” 凤天歌失笑,倒觉得这家棺材铺子能做大,不无道理。 这会儿凤天歌被掌柜的带到后院一间极不显眼的隔间外,“这里是供客人挑累了歇息的地方,凤元帅且先瞧着,瞧累了就在这里歇会儿,瞧好了便招呼一声,小的即刻过来。” “好,掌柜的且去忙。”凤天歌微微颌首。 待掌柜的离开,凤天歌看了眼面前的隔间,缓步而入。 隔间不大,靠窗处往里延伸有差不多一米的矮炕,炕上有矮桌,桌两侧各摆一个软软的垫子。 此时其中一个垫子上,坐着人。 凤天歌走进来时,那人起身站在矮炕上,拱手施礼,“阿三拜见凤元帅。” “天歌拜见三世子。”凤天歌亦拱手,还礼。 听到凤天歌的称呼,孔轩抬头,“元帅可方便坐下来小叙?” “本帅专程赴约,自是方便。”凤天歌脱靴迈步走过去,与孔轩一并落座。 矮桌上有茶,孔轩面前的茶杯已满,凤天歌自顾提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当日三世子将孔武送到我这里,天歌幸不辱命。” “凤元帅言重,能得鬼医屈平救治,也是二弟的造化。”孔轩谦逊道。 二人沉默一阵,孔轩先开口,“望亲台一事,孔韦当众判了本世子死刑,此后便是有田伯威胁,以孔韦现在的本事,若想离开莽原,未必不能如愿。” “孔韦若这样走了,怕是不甘心。”凤天歌猜测道。 孔轩浅笑,“他若这样走了,不甘心的又何止他一人。”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刚刚好 接下来,孔轩将自己约战孔韦的事,以及孔韦在收到约战后的反应一并告诉给凤天歌。 听得前因后果,凤天歌略有不解,“三世子约战的地点孔韦不会去,孔韦约战的地点也是离谱,料想三世子也一定不会去……虽然你一直都在孔府。” 孔轩笑了,“他知道本世子不会去。” “所以?” “所以这就是本世子今天约见凤元帅的原因,在孔韦看来,凤元帅既是将我送到你那里的孔武,交还到他手里,便是更注重与他的利益往来,而本世子曾把孔武交给你,想来对你也是寄予过厚望。” 凤天歌听明白了,“世子想本帅,做个中间人。” “没错,且是偏帮于我的中间人。”孔轩直截了当道。 凤天歌点头,“世子想把地点,约在哪里?” “莽原义庄。”孔轩神色肃穆道。 凤天歌沉思之际,孔轩又道,“以本世子对他的了解,他想到的折中办法与本世子怕是相同,在孔韦看来,轩辕琅与本世子一伙,那么莽原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信,唯独可信的,反倒是凤元帅你。” 这点凤天歌可以理解,“只是孔韦并不是那么容易唬弄的人。” “是啊,关于地点,他未必会看中义庄……”这也是孔轩较为担忧的事。 凤天歌想到了慕容情,然后在心里说了句对不起,“我能说服他把地点选在义庄,三世子还有什么要求?” 孔轩略惊,却未质疑,“装殓父王的八十八口棺柩此时就在这棺材铺里,本世子想事先将这八十八口棺柩运到义庄。” “这个天歌亦能做到。”凤天歌毫不犹豫开口。 孔轩闻声,略为惊讶看向凤天歌。 此时的他,算是第一次仔细去看眼前女子,倾城之色中隐隐透出的飒爽之姿,当真配得起一代巾帼的美名。 “本世子听轩辕狼主说过,元帅可能不是北冥渊的人。”与聪明人说话不必拐弯抹角,孔轩问的也算直白。 凤天歌目色清明,“本帅的确不是北冥渊的人。” “好……很好……” 孔轩长吁口气,“倘若与孔韦一战本世子能活着走出义庄,那便结盟。” 凤天歌没有说‘必然会走出去’的话,她提醒孔轩,“孔韦手里的暗器,怕是难对付。” “这点本世子想过,生死由命,倘若凤元帅能替本世子挡住孔韦身边的几大高手,我或许能活下来。”孔轩浅声开口,眉目间那抹温润淡雅让人如沐春风。 从孔轩的眼睛里,凤天歌能看得出那份置身事外的渴望。 然而命运就是这般,谁又能真在这乱世里,活的随心所欲。 凤天歌没有在棺材铺里留太久,待她回到群芳院时,容祁不见了。 桌上留着一张字条。 ‘坐待酉时……’ 容祁被孔韦请来‘吃饭’了。 这会儿正在孔府后面空巷尽头那处废弃宅院的隔壁,生火。 嗯。 孔韦将其‘安顿’在孔武隔壁院子里,且由流刃守着。 流刃既已暴露身份,便无须在暗处藏来藏去,鉴于他武功高于雷伊,是以雷伊这会儿也跳到院子里,站在容祁旁边,拿着扇子可劲扇风。 “你说你干什么能行!使劲儿啊!” 此时容祁正坐在一个石墩上,一只手里握着竹棍,另一只手里握着火折子。 容祁的意思是叫雷伊扇竹炭,他想把竹炭点燃。 结果那二货拼了大把力气,终于把火折子扇灭了。 院子里,主仆二人无声凝视。 雷伊也是不怕,反正没有工钱可扣了。 “你们两个走开。” 一直在屋里串羊肉的流刃从里面走出来,看到眼前场景,一声叹息。 容祁负气,直接把手里棍子摔到雷伊眼前。 雷伊委屈的,他已经很努力了好吧! 于是在容祁跟雷伊无声沉默中,流刃仅凭一已之力,将竹炭点燃,随便扇两下那炭火就旺到不行。 “你们两个坐到旁边,一会儿就有吃的了。”流刃说着话,起身走进屋里,将一整盆羊肉串端出来。 来回来去两趟,连带作料全都备好。 流刃也不看他二人,直接将肉串搁到烤炉上,不时翻转。 “小流子,本世子喜欢吃辣,多放辣。” 容祁一点也不喜欢自己动手烤肉,烟熏火燎,伤害皮肤。 他都不明白自家皇姐是怎么想的,居然在西疆开了个烤串铺子,还扎了根。 想起皇姐,容祁颇为伤感,“小流子,是不是你把西疆那破地方推荐给皇姐的?” 流刃并不在乎容祁对自己的称呼,莫名还有些受用,因为这名字是容岚给他起的。 “我只是告诉三公主有那样一个地方,没想到她会去。”流刃低声道。 容祁身侧,雷伊忽然朝流刃出手! 感觉到背后冷风,流刃猛然一跃,翻转身形站到炭炉对面,目光骤寒。 “你怎么知道三公主在西疆!”只要涉及容岚,雷伊总是特别警觉。 容祁敢保证,如果换成是他,雷伊绝逼不会发现这种小细节。 呵呵。 流刃微怔,“与你无关。” “你去过吧?”容祁其实在知道流刃就是他府上的任流时,就已经猜到了什么。 流刃不语,走过去,将手里肉串递给容祁。 待流刃转回到炭炉前时,容祁突兀开口,“皇姐不会喜欢你。” 流刃闻声,手间微顿,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我知道,以我的身份配不上公主,我亦从未有过奢望。” “你若没有奢望便不会去。”容祁嚼了口肉串,“不是配不配得上,是皇姐已经看淡了,不管是你还是赵无极,她都不会放在眼里,这世间真正能让皇姐记在心上的人,怕也只有本世子喽。” 容祁虽然说的是真话,但听起来却也真的很欠抽。 流刃懂,他何尝不知道当日其实容岚已经知道他的存在。 可他走的那一刻,容岚没有追过来。 经历过世间种种酸甜苦辣,爱恨情仇,现在的容岚,怕早已参透这滚滚红尘,看透人情冷暖。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这样的容岚,刚刚好……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很伤感 容祁吃到第三根的时候,忽然想到站在他旁边位置的雷伊,于是递过去一串。 不想下一秒,雷伊竟然将那肉串摔到地上狠狠踩,狠狠踩! 容祁瞪眼,“你这是在踩谁?” “哼!”雷伊负气,遁离。 眼见雷伊走远,容祁扭头看向流刃,“你不追他吗?” “我现在的任务是守住你,跟隔壁那位。” 流刃虽是扶桑忍者,但与曹蒹是两个派系。 而曹蒹跟柳瑟亦属不同派系,流刃则与他们皆不同。 柳瑟跟曹蒹是朝中拥有不同政见的两伙人,而流刃是扶桑隐世皇族的隐皇子,亦是下一代扶桑隐世皇族的暗皇。 他们皆对天皇澹台烨负责,却又各不相通。 容祁知道流刃有保护孔武的责任,但那会儿他没细问,“顾北川保护孔武这件事,本世子一直理解不了,孔武有什么值得他觊觎的东西?” 就那么一个大块头! 哪怕武功高点,可颖川缺武功高强的人么! “孔王之死背后藏着什么秘密,想来你们也都能猜到,颖川王与孔王是八拜之交,单是这份情谊,王爷可能不希望孔武有事。”这是流刃自己的理解。 当然,彼时凤天歌跟容祁也想过这一点,只是不太敢相信。 “已逝先皇跟顾北川也是八拜之交吧。”容祁轻描淡写开口。 流刃正欲反驳时,猛然抬头! 容祁亦跟着看过去,只见墙头上一抹纤弱身影正趴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盯着炭炉上的肉串,直流口水。 既然看到了,千秋也不客气,“你们能不能给我也烤几串?” “不能。”容祁果断拒绝。 阿三是孔轩这件事他没发现,千秋、墨瞳跟血屠会武功这件事他也没发现,在这四个人面前,他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所以不想面对千秋。 流刃倒不在意,“姑娘喜欢,自己过来拿。” 千秋喜欢啊! 烤肉谁不喜欢! 当初他们跟着师傅混江湖的时候多半吃草,吃肉的日子屈指可数,后来跟孔轩混,还不如跟师傅混的时候…… 这会儿墙头,千秋一使劲儿骑到墙头,接下来就是一跳了。 要说隔着两座院子的墙头真的很高,如果没有轻功,以千秋的身子骨硬跳下来,不摔个狗啃屎那绝对有猫腻。 事实上,千秋能闻着味儿爬上来,那也是因为隔壁院子里有半墙高的梯子。 这边没有! 肿么办? 千秋骑在墙头上,很伤感。 看到烤肉不能吃,很伤感。 隔壁房间里,一直盯着千秋的孔武实在没忍住走出来,“你……” “你回去!现在外面是我的!别靠过来……” 原本千秋是在屋里,可第二日早上醒后便见孔武一身湿漉坐在石凳上,又想到主人叫她守好孔武,于是开口叫孔武进屋。 孔武可能是见忘,他也不记得之前是谁信誓旦旦说‘你再敢叫本世子进去,本世子就敢不进去’的话,见千秋招手就进去了。 千秋本着和平共处互不侵犯原则,在孔武进去的时候就出来了。 这会儿孔武觉得千秋需要帮助,是以一步步试探着走过去,千秋见自己警告无果,猛然往下一跳。 咔嚓- 容祁,“……” 流刃,“……” 孔武没愣,直接翻墙一跃落到千秋身边,二话没说拽住千秋脚踝掰了一下。 咔嚓- 千秋这次没疯,但是本能踹了孔武一脚,那一脚不偏不倚正踹在孔武胸口。 咔嚓- “啊啊啊!你还说你那里没藏暗器!” 同样的疑问,终于在容祁那里有了解答。 少女,你是不是对男人有什么误解? 那是胸肌,男人的胸肌啊菇凉! 孔武:我壮怪我喽…… 群芳院,凤天歌依字笺上的内容,坐待酉时。 忽有风起,一抹魅影自窗棂而入。 桌前,凤天歌漠然冷视眼前男子,“容世子在哪里?” “凤元帅不必担心,世子在本王那里一切都好。”对面所坐之人,正是孔韦。 这一刻,凤天歌重新审视眼前男子,细长如钩的眼睛,倒竖的长眉在阴暗的角落里加深了瞳孔的阴影。 尤其是孔韦的唇,颜色几乎与脸相近,鬼魅一般。 “没想到孔王武功如此高,这可与天歌过往所知,有些出入。”凤天歌神色凛然,肃声开口。 孔韦笑了,“这个很难理解么?若本王没有此等后手,岂不任人宰割。” “王爷直说,叫本帅做什么?”凤天歌言归正传。 “那凤元帅得先跟本王说,孔轩叫你选的地点,在哪里?”孔韦直接越过凤天歌是否与孔轩联络的问题,单刀直入。 凤天歌对于这个问题,选择沉默。 “轩辕琅的确是在孔轩手里,莽原也的确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可凤元帅三思啊,真爱无价,这世上可再没有第二个容世子。” “你威胁本帅?”凤天歌猛然祭出袖内短剑。 短剑并没有攻击孔韦,然自其剑身散出浑厚且纯正的内力却叫孔韦暗吃一惊。 凤天歌的武功,在他之上。 “元帅误会,本王这是有意示好,只要凤元帅选择再与本帅合作,那他朝顾北川倒戈之时,本王愿从背后捅他一刀。” 孔韦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得罪凤天歌,“大齐前太子妃独孤艳为何输的那么惨?无非是那捅刀子的人站在了她的背后。” 瞧瞧这天下人,看的皆通透! “莽原义庄。”凤天歌终是妥协。 孔韦冷笑,“他选的地方都那么阴森,可见此人内心就是一个阴暗的人。” “王爷何时放了容祁?”凤天歌寒声追问。 “不急,把地点改成占将街尽头那间足有三层楼高的‘绝器坊’,元帅且以你的名义包下那里,钱我出。”孔韦看似提议,实则已是定下那里。 凤天歌未语,看了孔韦一阵,“孔王自出现在莽原,行事一直周密,怎的现在却糊涂了。” “哦,如何糊涂法?”孔韦挑眉,不以为然。 孔韦的眉真的不适合做‘挑’的动作。 原本就竖眉,这一挑时那两道眉,就像两道又黑又粗的墨线贴在眼睛上。 像小丑……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只管收人头 凤天歌用最浅显跟直白的语言,向孔韦阐述了‘绝器坊’不可行。 孔轩既跟轩辕琅是一伙,那么孔韦只想到不用莽原的人做中间人,怎么就没想到不能用莽原的地方! 那‘绝器坊’是点将街里最大的兵器坊,里面的东西有很多凤天歌都表示没见过,把地点设在那里,变数太多。 “孔王就敢保证‘绝器坊’里没有暗道,没有暗隔,没有暗器?而轩辕琅作为莽原狼主,他对‘绝器坊’的秘密必是了如指掌。”凤天歌樱唇微勾,“‘绝器坊’于孔王而言,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那元帅以为,哪里最好?”孔韦脸上未起波澜,心里却在后怕。 险些失算! “义庄。”凤天歌无比肯定说出这两个字。 孔韦身体微微靠后,似乎对凤天歌说出的地点很失望,“元帅既已将地点告诉给孔轩,他必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未必是强,成败也不在于谁先下手。” 见孔韦并无赞同之意,凤天歌微微一笑,“当然,这些都不足以让孔王相信本帅的话,但若本帅说……义庄有一条秘密通道,直通孔王来莽原时经过的那片树林,如此,王爷是不是觉得,那里还不错?” 之前已对凤天歌有些失望的孔韦猛然直起身子,“当真?” “此事天歌瞒不过孔王,密道出入口我都可以告诉你,选不选在义庄,看王爷。”凤天歌悠然开口,眉目清秀。 孔韦沉默。 且不说那条密道于他设伏有益,退一万步讲他若失败,亦可从密道直接离开莽原。 莽原外围一直都有阎王殿的人在那儿守着,至少于他而言,退可守。 “好。”孔韦忽似想到什么,“那条密道你可告诉孔轩了?” “就像王爷说的,若无一二底牌谁敢混这乱世。”凤天歌的回答自然是没有。 如此,孔韦认同了凤天歌选的地点。 只是他如何知道,这地点,原是孔轩所选。 至于时间,明日酉时一刻。 一战,定生死…… 在孔韦去找凤天歌的时候,曹蒹利用这段时间见了柳瑟,且向柳瑟言明上面的意思。 依曹蒹之意,倘若明晚孔韦输,那么但凡出现在那一战的每一个人,都要死。 柳瑟接到了同样的指令,也就是说扶桑两个派系在除掉凤天歌这件事的态度上,出奇一致。 这点不难理解,倘若孔城与凤天歌结盟,那么外姓五王中两个最大势力的孔城跟御城,尽归凤天歌麾下。 如此,顾北川即显弱势。 那么在接下来的对峙中,凤天歌有很大可能会压制甚至除掉顾北川,这并不是扶桑想要看到的结果。 曹蒹提议用毒,柳瑟没有反对,在不能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想要弄死那么多人,除了毒没有更好的办法。 于是柳瑟拿出一直藏在角落里,从来没有碰触过的毒药,那毒以空气为媒,但凡吸入者即陷入呼吸困难,全身麻痹状态。 届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手起刀落一手一个,只管收人头就可以了。 曹蒹对于此毒的疑问是,就不能一吸致命吗? 柳瑟表示可以,只要她在配一味毒药进去就可以。 但是,她就想问曹蒹是不是有绝对把握自己不在场? 曹蒹抖了抖身子,走了…… 时间地点都已经确定,接下来鹿死谁手只看命。 孔府柴房里,孔轩与墨瞳跟血屠坐在一起,向他们嘱咐一件事。 “孔韦是我一个人的,你们不要插手。” “主人,你怕是没见过他手里暗器,你根本就躲不过去!”血屠说话直接,但胜在都是大实话。 墨瞳也是这个意思,“明晚千秋也会去,由我们三人保护你,孔韦要真对你下死手,他们两个一人挨一个,我挨俩!我看了,孔韦那暗器就四个洞口!” 孔轩从来没有怀疑过墨瞳跟血屠他们的真诚跟忠心,越是这样,自己便越不能让他们冒险。 “你们听过九阙胄甲没有?”孔轩胡乱编了一个听起来就很神的玩意。 墨瞳摇头,“什么?” “也就是你们俗称的软猬甲,我有一个,所以我不怕那暗器。”孔轩认真道。 反倒是血屠跟墨瞳将信将疑。 “不信你们可以问狼主。”孔轩扭头看向草堆里的轩辕琅。 作为莽原史上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狼主,他已经在稻草堆里躺了十天十夜,而且说句恶心的,他吃喝后面那两个字这十天也是在柴房里完成的。 此刻看起来整个人都萎靡的轩辕琅听到孔轩唤他,有气无力,“没想到那么厉害的宝贝居然在你手里!” 如此,墨瞳跟血屠皆信。 依孔轩之意,今晚墨瞳跟血屠便离开孔府,暗伏到义庄。 待二人离开之后,轩辕琅扭了扭身子,“本狼主天下宝物纵未尽得,也尽知,这世上根本没有九阙胄甲那种玩意,你骗他们做什么?” 孔轩起身走向稻草堆,拨开轩辕琅身上稻草,“不想他们死。” 眼见孔轩开始解自己身上的牛皮筋,轩辕琅颇为诧异,“你该不是想放本狼主走吧?” “是啊,狼主莫不是对这里有感情了,不想走?”孔轩忽然停下来,“不想走也是可以的。” “轩儿啊,你可能是没去过帝庄。”轩辕琅盯着孔轩,感慨到。 孔轩点头,“说起来确是不敬,我来莽原这么久,还未亲自登帝庄拜访狼主,狼主可别放在心上。” 轩辕琅呵呵了。 他说的是这个么! 他说的是眼下这破地方比起帝庄,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都不行,简直是在地狱! “说真的,你不打算将本狼主一并带去义庄?”轩辕琅总觉得自己的存在,会给孔轩增加胜算。 孔轩终是松开牛皮筋,“此去凶险,我尚且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活着走出义庄,又如何会拉狼主涉险……我不是那样的人。” 看着被孔轩扔在地上的牛皮筋,轩辕琅颇有感慨,“趁本狼主未走,机不可失。” “狼主请便。”孔轩退后,恭敬道。 今天群里来了好几个小仙女,加更感谢亲们支持,顺便求个月票,谢谢谢谢。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杀曹蒹 所以说,轩辕琅也是性情中人。 见孔轩脸上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无畏跟决意赴死的坚定,他终于没有拍拍屁股就走,“有没有本狼主可以帮上忙的?” “有,自义庄到莽原东南那处白桦林有一条很长的密道,我希望……我肯请狼主能阻止阎王殿的人自密道入义庄……” 孔轩是一个特别有度的人,他之前所有的善言皆是为引轩辕琅说出刚刚那句话,既然轩辕琅已经说了,他便不会再寒暄,而是选择直抒心意。 他不是有会给轩辕琅后悔的机会的。 “等等!”轩辕琅震惊,“义庄往外有密道?” 这件事,轩辕琅不知。 而滑稽的是,如今他却是从一个外人嘴里知道这个秘密! 孔轩点头,“关乎莽原安危的密道。” 轩辕琅狠狠皱眉,“这密道是谁挖的?” “这似乎并不重要。” 孔轩起身,“狼主打算现在走,还是想陪我多呆一会儿?” 轩辕琅片刻未留,不过在离开时,他答应了孔轩的请求。 空荡的柴房里,就只剩下孔轩一人。 他起身,走向窗棂。 繁茂的树梢,一轮新月悬于枝头。 月光如水,弯月似弦。 曾几何时,他不问苍生虔诚向道。 他奉行心若自在,身在天籁,他甚至与父王约定待其卸下包袱,便与他飘洋过海,看遍世间奇景,领略人生百态。 如果不是顾北川对大齐起了异心,父王为牵制孔韦误入歧途,怕早就将王位传于兄长。 父王这一生,为每个儿子都计深远。 结果呢? 身首异处,灰飞烟灭。 孔韦,你最大的错不是想方设法算计我,身处王室,为权势利益手足相残或许还可以解释为迫不得已。 可弑父,就真的是大逆不道。 明晚,你我便做个了断吧…… 孔轩这厢已经在安排,孔韦自然也没闲着。 自凤天歌那里回来,孔韦当即召来曹蒹,命其与阎王殿联络,明日酉时以信号为准,入密道。 当然,为防密道泄露,孔韦并没有让曹蒹提早告诉阎王殿那些杀手密道的具体位置。 但曹蒹,知道…… 除此之外,他将所有带过来的高手皆派去义庄暗伏。 剩下最重要的一人,由他亲自安排。 是的,最重要的那一个是他的二弟,孔武。 一夜无话。 第二日午时前后,孔韦去了那座宅子,半个时辰后从那里离开。 此时宅院里,孔武正坐在桌边仔细擦拭被他搁在膝上的流星锤,锤为银色,被孔武用拭巾抹来抹去,铮明瓦亮。 刚刚孔韦对孔武洗脑时,千秋全程都在。 那厮叫孔武去杀自家主子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且明明白白。 这会儿看到孔武在擦流星锤,千秋忍了半天,终是开口,“你该不会真杀孔轩吧?” “杀。” 孔武没看千秋,视线紧盯手里流星锤,一个锤子百余斤,千秋若不凭内力抱都抱不起来。 几日相处,千秋虽惧孔武。 但她发现一件事,直到现在为止孔武还没打过她。 于是她壮着胆子从床榻上跳下来,“那可是你亲弟弟,你就这么当哥的?” “他想杀大哥!他连父王最后一面都不见!”孔武猛然抬头,愤怒低吼。 千秋脾气在那儿,“你怎么知道他没见孔王最后一面,你怎么知道你大哥不想杀他!” “大哥当然不想杀!”孔武理直气壮开口。 千秋嗤之以鼻,“不想杀?那他刚才在这儿跟你放屁呢!” “不许你说大哥!”孔武对孔韦的敬重,是在骨子里。 “我就说……” 眼见孔武额头青筋正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鼓胀起来,千秋深吸口气,“我也去。” “不许。”孔武低头,继续擦着膝上的流星锤。 看似决绝的孔武,心境却是无法言说的沉重。 他不想杀孔轩,就算讨厌哪怕是恨,可孔轩到底是父王最喜欢的儿子,他不想…… 只是,孔轩威胁到大哥了。 他没办法! 大哥说孔轩会武功,很厉害。 酉时他只要见到孔轩就下手,否则死的就是大哥! “你要不带我去,回来我就死了!”千秋着急,大步走到孔武面前,“那晚曹蒹就想杀我灭口,你得把我带在身边保护我!” 其实只要换一个人,大概早就发现眼前这个女孩纸的脸皮,也挺厚。 也就是孔武,完全没看出千秋身上的缺点,在他眼里太瘦是千秋唯一的缺点。 于千秋,酉时义庄之约她必须要去,尤其在听到孔韦的计划后,千秋发誓,她哪怕是死也要拉住孔武,逼急了她跟孔武同归于尽。 孔武握着拭巾的手微顿,抬头,“可是……今晚可能会有一场恶战,我怕我护不住你。” “护不护得住你试试啊,你要把我留下来,我肯定活不成!”千秋转转眼珠儿,“除非你能把曹蒹杀了……对了,今晚曹蒹要在的话,你把他杀了吧。” 千秋说话时,不自觉坐到孔武对面,还刻意朝前拽了拽椅子,拉近距离。 孔武皱眉,“曹蒹是大哥的人。” “那怎么!要不是他守护不利,孔王棺柩能着火?再说……就因为他是你大哥的人,你才更应该杀他,他是坏人啊!他背着你大哥在外面欺男霸女,这不是坏你大哥名声么!” 孔武瞪大眼睛,“没听说过他欺男霸女。” “我不是女的?他想杀我!”千秋用手指了指自己。 眼见孔武犹豫,千秋随便捡两件之前吃过的苦稍稍回忆一下,眼泪哗哗往下流。 看到千秋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孔武就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难受的连呼吸都觉得不顺畅,“你别哭了,太烦人。” 千秋听到之后立时收声,一张嘴紧紧抿着,腮帮子鼓起老高,眼巴巴看向孔武,眼泪依旧掉的欢快无比。 这副模样当真比刚刚还要让孔武憋的上不来气儿,“都听你的!可不可以不哭?” “可以。”千秋点头,眼泪顷刻被她憋回去。 孔武,“……” 金乌长飞玉兔走,青鬓长青古无有,秦娥十六语如弦,未解贪花惜杨柳。 莽原的这一日显得极为漫长,等待总是叫人难熬。 每个局中人,都在祈祷……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被骗怕了 远在千里之外,颖川将军府。 这是胭脂自入颖川之后,第二次入将军府的书房。 书案对面,一袭黑袍的顾北川正握着一本兵书,看的入神。 胭脂推门进来之后,并没有打扰眼前这位久经沙场的老王爷,而是默默站在那里,自顾看着锦袖上的凤鸾刺绣。 一针一丝,皆有灵气。 半柱香的时间,直到顾北川看罢最后一页书卷,方才抬眼,“姑娘久等。” “难得王爷召见,便是再等久些也无妨。”胭脂闻声抬头,浅笑嫣然。 自入颖川,胭脂的日子过的算是惬意,加上这里气候养人,胭脂的气色看着要比来时红润许多。 可即便是这样,顾北川依旧从骨子里不喜欢这个女人,过于阴柔。 “本王听闻近日,胭脂姑娘对佟无澜的调教越发严格许多?”顾北川将手中书卷阖起,规规整整放到桌案一角。 胭脂俯身,“回王爷,这是胭脂的本分。” “怕不是姑娘在休息的时候也要尽这样的本分?” 顾北川这话算是给胭脂留了脸面,要刻薄点儿说,他就想问问胭脂,勾引佟无澜到自己闺房,彻夜未出,是几个意思! 胭脂自知此事瞒不过顾北川,她也没想瞒着,“否则呢?王爷想如何把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牢牢握在手里。” “本王许以重金。”顾北川正色道。 胭脂笑了,“钱是这个世上最不牢靠的东西,王爷拿得出,凤天歌就拿不出?” 顾北川沉默,当初选中佟无澜是胭脂点的将,可胭脂也说了,佟无澜无父无母。 除了钱,他的确没有想好将其牢牢控制在手里的办法。 见顾北川不语,胭脂又道,“奴家为王爷,为颖川,可谓是鞠躬尽瘁了呢。” “如你所言,本王又该如何将你牢牢握在手心?” 顾北川不想打哑谜,他要胭脂一个明确的答复。 听到这样的质疑,胭脂抬起头,阴柔的眸子直视眼前这位叱咤风云的老将,哪怕顾北川的眸子再犀利,却对胭脂丝毫无用。 她冷冷看着顾北川,眼波流动,其间迸发出来的异彩透着一股仿若地狱焰火般的决绝跟毁灭之感。 某一刻,他仿佛在胭脂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他看到了恨。 “若胭脂不说,王爷如何晓得佟兮真的诞下一个男婴,又如何知道她曾给这个男婴起名,叫无澜!” 胭脂缓身走向桌案,随她一同逼近的,是那股强大到连顾北川都有些震惊的怨气,“如果不是有意投颖川,真心待王爷,这些事我本可以烂到肚子里,我又何必来。” “你恨谁?”顾北川在这一刻,相信了胭脂。 纵然他不屑这个女人的手段,但他欣赏这个女人身上的那股狠劲儿。 面对顾北川的问题,胭脂忽的笑了。 那笑容虽明艳,却让人打从心里发抖。 “自然是王爷的敌人,否则胭脂也不会来这里。” 胭脂不说,顾北川也不勉强,“他朝佟无澜若出现在皇城,可骗得过北冥景?” “胭脂可以保证,现在的佟无澜比真的皇子更像皇子,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人能够揭穿他,真的也不行。” 寥寥数语,却是胭脂对顾北川最好的回答。 “如此,辛苦姑娘。” “奴家不辛苦,辛苦的是王爷。” 胭脂收起一身戾气,盈盈俯身,“如果没有别的事胭脂告退,天色不早,我怕无澜在房间里等急了。” “退吧。” 转身一刻,胭脂那双阴柔美眸霎时戾气如芒。 她为容祁守着的如玉身子,终究是没了…… 深夜的万蛇谷,万籁俱寂。 白天里洞口外面一直不曾停过的窸窸窣窣声渐渐歇止,山洞里的温度也跟着降了下来。 以前一来一往御叶倒没把万蛇谷当回事儿,这一久呆问题就来了。 蛇肉吃腻了。 此时洞内,御叶正坐在石床边替苗红袖紧了紧被子,扭头就见解风情在那儿腌制拔了皮的蛇肉段。 “你干什么?你想在这里住多久?”御叶一双凌厉眸子射过去,恨声开口。 解风情自动屏蔽那份怨念,“不是我,是你们两个。” 不等御叶质疑,解风情又道,“我想过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我干脆现身回苗疆,且将那池浑水搅一搅,说不定还能搅出什么,你跟袖袖先留在这儿。” “苗疆现在到底……” 就在御叶开口之际,一阵悠扬琴声飘然而至。 解风情跟御叶相视数秒,皆知来者是谁。 清澈明净的琴声潺潺如流水,婉转灵动仿若天籁。 偶听琴声激荡,似流水撞乱岩石荡起的白色浪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又似满天流云随风起,洋洋洒洒泄千里。 果然,当琴音的主人出现在二人面前时,御叶跟解风情皆收回视线,该给苗红袖盖袖子的盖被子,该腌蛇肉的腌蛇肉。 琴音止。 洞口处,一身青色玄衣的男子优雅站在那里,瑶琴被其竖在身侧。 男子身体朝琴身倾斜,左腿微弯,足尖点地,动作潇洒拨开垂在胸前的长发,弧度近乎完美的下颚微微抬起,“多年不见,本公子是不是帅到你们两个认不出来了?” 二人依旧各自行事,看都不看一眼。 男子见二人没什么动静,又用骨节分明,青葱如玉般的手指,将他刚刚拨到后面的长发又拨回来,“这么多年不见,你们一回来就跟我玩躲猫猫的游戏……是不是没想到我能找到你们?” 男子长相在眼前二人面前倒也称不上有多俊美,确是眉清目秀,尤其是那双眼睛,笑起来的样子人畜无害,还有点儿水汪汪的盈溢感。 解风情跟御叶就是不说话。 “你们再不理我的话,我可走了!” 男子旋即转身,却听背后有道极不友善的声音传过来。 “走肯定是走不了,你自己死,还是让我们把你打死?”一向温和的解风情,哪怕容祁把他气的要死的时候他都不曾说过狠话。 但此刻面对眼前男子,解风情忍不住。 至于原因只能说往事不堪回首,被骗怕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陈少煊 眼前这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苗疆四长老的独生子,陈少煊。 之前解风情说过,四长老及其族人在苗疆也算是无比奇葩的存在,莫说其族人不会养蛊,哪怕是四长老本人也不会。 而在苗疆,以蛊为王。 像四长老及其族人的这种情况,地位自然是低。 那么作为四长老的儿子,陈少煊在苗疆便是被人踩在脚底与地面摩擦的典型代表,至少小时候是这样的。 反观之,解风情是苗疆主的义子,御叶是苗疆上宾。 我们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那么奇妙。 原本应该在苗疆混得风生水起的二人,正因为跟某人有了牵扯居然也把日子过的很惨。 哪怕是苗红袖与人打架,多半也是为了某人。 某人,特指陈少煊。 而他们之间牵扯的根源只有两个字。 正义! 儿时的陈少煊长的又瘦又小,经常会被余下三位长老家的子弟欺负且毫无还手之力。 而解风情他们最先替陈少煊出头的,是御叶。 作为御城小王孙,御叶打小就有责任跟担当,看到有人被欺负就理所当然冲过去。 只是苗疆不是御城,他打完不平之后自然没有人会因为御王的面子不了了知。 就拿大长老的次子来说,被御叶暴打之后当即回去叫人,二十来个小伙子,直把御叶打的头破血流,那次解风情跟苗红袖也跟着遭了殃,三人到最后连跑带颠儿直奔了二十里地才算保住一条命。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们三个被群殴的时候,陈少煊藏起来了。 就好比甲被乙打,丙路见不平去打乙,结果甲把丙扔在那儿,自己跑了。 最可恨的是大长老的次子到苗疆主那里恶人先告状的时候,解风情他们三人据实开口,结果…… 陈少煊说他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可想而知。 解风情并不是小气的人,如果这种事只发生一次他不会记在心里,毕竟陈少煊身份地位在那儿,他想自保没人怪他。 但问题在于接下来。 自从御叶救过他一次之后,他就跟是狗皮膏药似,黏上了! 在苗疆,只要有人欺负他,他准保第一时间去找御叶救命。 每每这个时候,陈少煊那对水汪汪,仿佛下一秒就会泪崩的眼珠子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哪怕御叶犹豫,苗红袖也会既往不咎往前冲。 结果,还是一样。 退一万步讲,如果陈少煊一次一次退缩是因为他真的害怕倒也能解释的通。 关键是每次都是这小子先惹事儿,他先骂人,把人家激怒之后挨打就找御叶出头,周而复始,无止无休。 最后的最后,陈少煊成功转移那些纨绔子弟的视线,硬是把那些人的目标引到解风情跟御叶和苗红袖身上。 然后。 是的,还有然后。 然后这小子就坐在树上边弹琴,边看树下一群人围殴解风情他们三个,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也不见他吭一声,还弹琴! 往事历历在目,解风情行走江湖,每每听到有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时候,就会想到陈少煊。 这会儿听到解风情开口,陈少煊一脸‘委屈’转回身,撇撇嘴,眼睛好似下一秒就要滴出眼泪,“我好怕。” 明明与人示弱的三个字,听的解风情火冒三丈! 御叶疯了,“你闭嘴!” 这三个字他真听够够的了!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解风情冷眼看向陈少煊。 陈少煊闻声,随手提起瑶琴走过来,朝解风情坐的长形石凳上挤了挤,“你猜?” “你滚!”解风情嫌恶道。 “这可是你叫我滚的,我滚了?” 要说陈少煊那双眼睛,想求你帮忙时水意盈盈,不想求你帮忙时含情脉脉,总之一脸的善良无辜相,很会骗人。 “苗疆到底怎么了?疆主跟赤舌出了什么事?”解风情言归正传。 陈少煊耸耸肩,“我怎么知道。” 解风情跟御叶真的忍了很久,待陈少煊说出这句话,整个山洞里杀气漫天。 “生病了,我只知道他们生病了。”陈少煊抖了抖身子,诚实道。 解风情不以为然,“一起生病?”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陈少煊音落时,杀气复起,“我只知道这么多,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在苗疆的地位,还有再低一点儿的空间吗?” 这一问,解风情跟御叶竟无言以对。 “袖袖怎么了?” 这会儿,陈少煊终将目光落在苗红袖身上。 御叶转回身继续照顾苗红袖,“不关你事。” “你们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了大麻烦?”陈少煊转而看向解风情,狐疑开口。 解风情不想理他,默不作声。 “肯定是,要不然袖袖也不会明知道苗疆主生病,还躺在那里睡觉。”陈少煊的话,成功引起解风情想要把他当场掐死的决心。 就在解风情欲动手之际,陈少煊忽然抬起头,表情异常严肃, “苗疆可能要出大事了。” 解风情被他这么一说,心底那片疑云又浓重几分。 他抬头看向御叶,御叶也刚好看过来。 二人心里皆了然,袖袖体内蛊母被人盗走,当是苗疆大乱的开端…… 时间从未善良。 将军迟暮,红颜终化枯骨。 酉时,莽原义庄。 墨色苍穹,浮云蔽月。 偶有星光微闪,与这义庄时尔闪动的鬼火遥相辉应。 阴风起,百里坟,难以言说的诡异。 苍凉的义庄时有蟋蟀凄切的叫声响起,那一座座冰凉残败的墓碑经历风霜雪雨,早已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许是因为地动的缘故,好些坟墓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隙,无人修葺。 树影飘动,野草丛生。 满目,凄凉。 义庄正中位置,是一片相对空旷的平地。 此时,那空地上立着一人。 黑衣,银面。 男子孑然面向东方,银制面具在月光的映衬下散着淡淡的光芒。 不远处,脚步声渐行渐近。 最终,停了下来。 “都到这个时候了,三弟又何必故弄玄虚。”孔韦依旧是一袭贴身的石青色长衣,领口袖口皆绣着银色腾云祥纹。 腰间,坠着一枚白玉玲珑腰佩。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大战在即 孔韦原本就很白,此时站在月光下,那张脸越发没有血色,若不是那身衣服衬着,倒像是索命的无常。 与孔韦一起出现的,还有站在他背后的曹蒹。 面对孔韦的质疑,银面男子并没有开口。 反倒是早就站侯在角落里的凤天歌走了出来,“孔王准时。” “那是自然,此番能得凤元帅从中调停,本王感激不尽。”孔韦音落时,曹蒹随后做了个手势。 片刻,流刃带着容祁,现于人前。 “歌儿,我来了!”容祁刚要走过去,却被流刃一把拽住衣领。 孔韦对于流刃的动作,不予置评。 凤天歌冷笑,“孔王既是不叫容世子过来,本帅过去你总不会反对吧?” 孔韦微微颌首,“凤元帅自便。” 凤天歌未看孔韦,大步走向容祁,与之站在一处。 “歌儿,我可想你了。”容祁才不管周围人,当下抱住凤天歌胳膊不要脸的蹭过去。 凤天歌抬手拍拍容祁脑袋,“乖,有好戏看。” 二人身后,流刃选择无视。 孔韦也只是一笑,视线重新落到戴着面具的孔轩身上,“三弟不打算以真面目示人?” 孔轩仍不语,冷冷站在那里。 孔韦想了想,转身朝曹蒹细语。 接下来,曹蒹又朝背后打了个手势。 一阵疾驰的脚步声之后,孔武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但他不是一个人。 是的,他腰上还挂着一个部件。 千秋。 “三弟!” 孔韦高喝,“为兄唤你三次,你连一次都不肯应我?” 终于,站在对面的孔轩松开束在背后的双手,踱步向前。 “孔王见忘,三日前你口中的三弟,不是已经被你斩于望亲台前,你叫我三弟,那你斩的又是谁?”孔轩漠然看向眼前男子,音色寒冽。 纵然他在孔韦入孔府那刻便见过,但这般直视却是头一遭。 熟悉的轮廓,熟悉的声音,不熟悉的是那颗早已被权势熏染,腐败溃烂的心。 “三弟,本王当众杀你,是你该死!本王找人假冒你去死,是因为你是本王的亲弟弟!”孔韦面露悲凄,重声开口。 “孔轩!拿命来—” 孔武听到孔韦确认一刻,双眼顿时血红,猛然拽起背负的流星锤就要冲过去。 千钧一发,孔武没冲过去。 他猛然回头时便见千秋整个人挂在他腿上,“不许去!” “你干什么?”孔武怒吼。 “他不是孔轩,你不能滥杀无辜!” 自与凤天歌离开孔府到现在,千秋‘忍辱负重’这许多天,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出最关键的作用。 孔武本能犹豫。 “孔武,你不可冲动,他是我们的三弟!”孔韦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他将孔武放在头阵的位置,便是希望孔武出手可以试探出孔轩实力,哪怕孔轩不出手,藏在暗中的帮手也定会现身。 而且孔武是高手啊! 出手必有人伤! 然而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你这女人!快放开我!”孔武再次得到孔韦确定之后,重新举起流星锤。 千秋连同归于尽的心思都有,又怎么可能放手,“你这个白痴!笨蛋!你是不是傻?听不出来那货想借刀杀人吗?他想借你手去杀自己的亲弟弟,到最后你是千古罪人,他捡了便宜还卖乖!” 莫说孔韦,曹蒹脸都绿了。 他本心是想孔韦赢,因为孔韦赢他就不必启动接下来的计划。 毕竟那是下下策。 在莽原地界杀凤天歌他们,轩辕琅也不是吃白饭的,后患无穷。 可现在,出师未捷啊! “千秋,你莫妖言惑众,二世子又岂是你能迷惑佐佑的!” 眼见孔韦给自己使了眼色,曹蒹当即过去,怒声喝斥。 轰— 谁也没想到,就在曹蒹想要靠近千秋欲把她从孔武身上拉下去的时候,百余斤的流星锤朝他狠砸过来。 曹蒹吓的屁滚尿流,铆足劲儿来个就地十八滚,才将将躲开致命攻击。 他很肯定,如果这下被孔武砸到,他这瘫烂泥的身子可以直接拿走烙馅饼! 这场景太过震撼,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有那么一刻,孔韦甚至已经攥紧袖里的暗器,他以为孔武背叛了! “大哥!这个坏人背着你欺男霸女,损你名声!”孔武纵然是在极怒的情况下,依旧记着答应千秋的话。 孔韦真想过去给孔武一巴掌,“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退下,不许威胁三弟!” 这是孔韦又一次给了孔武暗号。 千秋瞅准时机,“你不是说最听你大哥的话么?他叫你退下,你还不快点儿退下!” 孔武不甘心,“大哥!他烧了父王棺柩!他还要杀你!” 孔韦气到无语。 此时,一直站在对面的孔轩突兀开口,“到底,烧父王棺柩的那个人是谁?” “是你!”孔武猛然转身,怒向孔轩。 “那到底又是谁,想杀了谁?”孔轩又问。 “是你!是你!就是你!孔轩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牲!” 孔武再次抡起流星锤,只是这一次千秋没有抱他大腿,而是直接抱紧了流星锤。 在孔韦看来,只要孔武稍稍用力,立时就能将千秋甩出千里之外,可那傻子居然被个女流之辈牵制住了! “孔轩,这女人是你的人?”孔韦转身,冷戾低吼。 “孔韦,为何要烧父王棺柩?”孔轩冷视过去,愠声开口。 角落里,凤天歌正想拉着容祁离开,却被流刃挡住。 很明显,流刃的任务就是守好容祁。 好在凤天歌也不与他计较,转回身继续看戏。 孔韦怒,“明明是你烧父王棺柩……” “父王又不是本世子毒死的,我有什么理由毁尸灭迹!”孔轩猛然打断孔韦,厉声反驳。 “孔轩,我看你是疯了!为诬陷本王你当真什么胡话都说得出口!父王病逝……” “父王病逝是你编造出来的谎言!你杀父王还不罢休,为引我出来,你不将父王入土为安竟千里迢迢将其运至莽原!棺内棺,你让父王暴于天日,此乃不孝一!” 银制面具下,孔轩双眼血红,青筋鼓胀。 他一步步逼近孔韦,“为掩盖下毒证据,你叫曹蒹火烧灵堂毁尸灭迹,令父王尸骨无存此乃不孝二!”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二哥,是我 面对孔轩的指控,孔韦恼恨之余却未惊慌。 “孔轩,你挣扎的样子太丑陋,这里没有人会相信你。” 哪怕出了千秋这样的意外,孔韦依旧认为自己是整个局面的掌控者。 他相信凤天歌不会不顾及容祁的安危出卖他,所以哪怕真相被揭穿,他也无所畏惧。 因为该死的人,今晚都会死在这里。 “信不信的你往下说,我听听。” 角落里,容祁提议。 孔韦冷眸看过去时流刃拉住容祁,低声警告,“别说话。” 这会儿,一直隐忍在孔韦背后的孔武愤然向前。 是的,他拉着整个人骑在流星锤上的千秋,大步冲到孔轩面前,“孔轩,你说这话太不是人!” 孔轩未语,自怀里取出十几张叠在一起的家书,递向孔武。 孔武皱眉。 “你拿过来看看啊!”千秋急声道。 孔武对这个声音没有任何抵抗力,本能去接那叠家书。 偏在这时,孔韦骤然上前。 只是迟了一步。 孔武低头,月光落在那一张张只有孔城才有的莹蓝宣纸上,瞬间红了眼眶。 他认得宣纸上的字迹,乃父王所写。 “吾儿可安?为父装病数日甚是无聊,盼与吾儿共赴海外,看尽人间美景……” “吾儿安好?近日武儿武功又有精进,与为父提及武试,为父不喜,沙场无情,为父不舍……” “吾儿……” 孔轩直视孔武,双目垂泪,哽咽背诵孔王曾与他往来的家书。 每一封,每一个字,他都记在心里! “够了!孔轩,本王没想到你如此卑鄙,居然敢模仿父王笔迹诓骗二弟!”孔韦未曾想孔轩还有这玩意,一时惊慌。 “父王根本没有病,又何来病逝!” 孔轩一步步逼近孔韦,幽声开口,双目锋利如芒,“如果不是因为颖川变故,父王怕你误入歧途才守在孔城,他早有意将王位传于你,你为什么不再等等……为什么不等等!” 看着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孔韦心中大骇。 那双眼,竟与父王无比相似! 世人皆道孔城三位世子中,孔韦最像孔王,孔武过于魁伟,孔轩过于文雅。 但还有另一种说法,若五官拆合。 孔轩的眼睛,最像孔林。 “胡说八道!” 孔韦猛然后退,“二弟,那些不是父王写的!你别被他骗了!” 看到孔韦眼中惧意,孔轩冷笑,步步逼近。 “白纸黑字,你叫他如何不信?那上面有一封提及父王欲让他远赴边陲军中历练,他拒绝,这件事只有他跟父王知道,如果不是他告诉我,便是父王所说!本世子与父王一直书信往来,父王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孔韦,你弑父杀弟,该死!火烧灵堂令……我死不瞑目,该死!” 孔轩突然冲向孔韦,那双眼在孔韦面前无限放大! “这里哪一封是写父王叫我去边陲历练……” “火烧灵堂不是本王授意,是曹蒹……” 孔韦失声之际,孔武握着书信的手,猛然一颤。 “孔轩!你该死!” 孔韦心知上当,愤怒之际倏然露出一直被其攥在手里的暗器。 砰— 伴着一声震痛耳膜的裂响,一道银色光影倏然自方形长筒内狠戾射出。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周遭空气瞬间鼓胀,往外狂飙! 那速度太快,哪怕凤天歌有意欲祭出黑色小剑替孔轩阻挡,却根本来不及! “主人!” 千秋亲眼看到孔韦拉动拨杆,她知是暗器,猛然冲过去欲以身抵挡,不想下一秒,却被孔武拦腰抱回到怀里。 嗤— 孔轩疾退,身形闪动的轨迹仿佛幽灵般让人难以追踪。 即便是这样,孔轩落地一刻左臂衣袖裂开,前臂赫然露出一道灼烧的血痕。 全场,死一样沉寂。 孔韦瞪大眼睛,脸上寒意鼎沸,“你居然会武功?” 不止孔韦,千秋跟几乎同时出现的墨瞳和血屠皆震惊的无以复加。 孔轩刚刚展现出来的速度,竟然比他们还快! “主人……”千秋失声轻唤。 与此同时,血屠跟墨瞳皆落于孔轩身侧,“主人,你啥时候会武功的?” “比我们还快,你这不合理啊!”墨瞳也是有点儿小气愤。 前臂伤口传来刺骨极痛,孔轩却是轻轻一笑,“你们也不想想,你们师傅那么护短的一个人,临终托孤,会把你们托付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么,这世上,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亲。” 角落里,凤天歌跟容祁脸上皆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孔轩非但会武功,甚至比他们两个还要强,至少在速度上,他们并不是那人对手。 “流刃,脱骨术第几境才能达到那样的速度?”凤天歌强压震惊,轻声问道。 流刃目光紧紧落在孔轩身上,“九境。” 凤天歌勾了勾唇角,“脱骨术一共也就九境吧?” “虽然速度不及孔轩,但脱骨术练至第九境,可幻化成百余同人,迷惑对手。” 听到这种硬邦邦的解释,凤天歌不再开口,这只怕是流刃最后的倔强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此时的墨瞳跟血屠都戴着面具,“主人,我们替你挡!” “退下。”孔轩冷声道。 “主人……” “本世子说过,这是我跟他的恩怨与你们无关,退到旁边,看好本世子的步子,看清了,你们就可以修炼天踪阵最后一式,踏云飞浪。” 墨瞳跟血屠面面相觑,皆退。 “孔轩!刚才只是你运气好!” 孔韦鹰目骤黑,将暗器平举在胸前,狠戾拉起拨杆,“找死!” 砰— 同样的爆裂声,似比之前还要刺耳。 又是一道银色光闪,那黑影又似魅影般倏然后退。 砰砰砰砰- 暗夜中,连续爆响打破宁静,数座墓碑在银色暗器的穿透下瞬间崩塌,碎石乱飞。 众人视线所及,孔轩再一次落于地面。 鲜血滴答。 哪怕是孔轩的速度,亦未完全躲开暗器,肩头被洞穿,血肉模糊。 那张面具,随着孔轩落地,一并掉在地上碎成两半。 “是你?” 最先开口的是孔武,他看着月光下缓缓站起身的孔轩,双眼瞪如铜铃,整个人仿佛雕塑站在那里,血液都跟凝固了一样。 千秋在这时猛然挣脱孔武,冲向孔轩。 “二哥,是我。”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混战 孔轩忍着极痛,原本锋芒如霜的眸子落在孔武身上时变得如月光般温柔。 他眼中有泪,却笑对孔武,“二哥,我没辜负父王最后的遗愿,我一直……都与你在灵堂为父王守灵。” 这时的墨瞳跟血屠也都走到孔轩身边,摘下面具。 包括千秋在内,眼前四人不是他给父王请的嚎丧班子么! 孔武垂在两侧的双手紧攥成拳,哽咽低吼,“这不是真的。” “我没有烧毁父王灵堂,我当时正在吃饭……我也想冲进去把父王带出来,对不起……” 孔轩,落泪。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孔武勃然大怒,愤恨低吼。 孔轩转眸,目光转向孔韦,瞬间寒戾,“我怎么能早说。” 谁能想到孔轩就是阿三,就是那个一直呆在孔府柴房里,没事儿出来溜达溜达的增加存在感,却根本没人把他的存在当事儿事的阿三! “居然是你……是你们!” 哪怕是曹蒹,都被这样的事实恶心到了,“早知如此老夫就该早动手杀了你们!” 曹蒹身侧,孔韦几近崩溃! “孔轩!本王要杀了你!啊啊啊-” 孔韦愤怒至极,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再次拉动拨杆。 砰- 咣当- 暗器略有偏差朝天射去,一去不返。 且待孔韦稳定身形时,他的暗器正被孔武紧紧握在手里,“父王棺柩是不是你烧的?” 孔武不慎,抢夺暗器时被其所伤,脖颈处显出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二弟!” 孔韦猛然出手欲将暗器夺过来,他成功抢到暗器,却没能从孔武手里拽出来,力道显然差了一截,“二弟你被他们骗了,他们都是大骗子!本王与你是亲兄弟你不信我?” “父王棺柩到底是不是你烧的?” “当然不是他!刚才他不都说是他指使的曹蒹!是曹蒹烧的!”孔轩身侧,千秋急的大叫。 所以说,这世上什么都能得罪,千万不要得罪女人。 就像曹蒹,时时被千秋惦记他也是倒了大霉。 “那父王……是不是你毒死的?”孔武单手握着被孔韦同样握住的暗器,另一只手被他紧攥成拳,咯咯作响。 “不是。”孔韦一直没有松开暗器,那是他克敌制胜的法宝。 孔武默不作声,就只紧紧盯眼前这位他自小便敬重的兄长,“大哥……你说这话是不是真能对得起父王……” “孔武,你别犯傻……” 就在孔韦着急想要把暗器骗回来的时候,孔武猛然用力,硬是将手中暗器狠狠撇开。 也不知道孔武是不是故意的,他这一撇,那玩意刚好落在容祁脚下。 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容祁让它跑了才怪。 于是某位世子毫不费力,就只弯了弯腰,便把自家媳妇感兴趣的玩意捡起来。 “流刃!把那东西抢了!” 孔韦转身欲夺一刻,却被孔武生生拽住,“父王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是!”孔韦气极怒吼。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反倒是流刃,丝毫对这大瓜不感兴趣,伸手就要从容祁怀里抢食。 容祁呵呵了,直接将暗器上交给自家媳妇。 流刃转眸看向凤天歌,凤天歌亦抬头,“想打?” “正有此意。”流刃倏然抽出腰间软剑,朝凤天歌狠刺过去。 真相大白,凤天歌无戏可看,剩下的就只有打。 这厢凤天歌与流刃先开战,那厢孔武如遭雷劈。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孔武猛然上前揪起孔韦衣领,却被孔韦奋力打开,“你这个白痴,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让你再说一遍,是不是你杀了父王?”孔武毫不在意孔韦的谩骂,他凶狠低吼,只求一个答案。 “是!是本王杀了那个老顽固,他该死,你也是。” 孔韦彻底败露,便也用不着伪装的那么辛苦,他朝着孔武桀桀怪笑,“说起来,我毒死父王那天晚上,你就在外面!” “你说什么……” “我说那天晚上,我在给父王灌毒药的时候你就站在外面,你敲了门,甚至就要推门进来了!可你没有!” 孔韦肆意笑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敢进来,因为没有父王的准予你不敢放肆!可是孔武啊,你是没瞧见父王那时的表情,他瞪大眼睛看向房门,只不过因为我堵着他的嘴,他发不出声音而已。” “孔韦!” “本王那时便猜,你说父王到底是想你进来,还是想你走开?” 孔韦挑眉,看向几欲癫狂的孔武,“我猜他想你进来,因为他那会儿憋的难受,大口大口的血沫子硬是被本王堵的吐不出来能不难受么。” “孔韦!你该死!”孔武猛然祭出流星锤,却砸了个空。 数米之外,孔韦冷笑,“孔城三位世子,数你孔武资质最差,也最笨,你想杀我,奈何你没这个本事!” 就在孔武再欲冲过去时,孔轩倏然闪现在二人中间,“二哥,今晚是我约这畜牲过来,你便让让小弟,叫我先跟他好好聊聊……这罪,该如何尝!” 孔轩倏然点足,抽出腰间软剑,直击过去。 战起,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几十名高手在曹蒹的示意下皆现身,围攻孔武。 千秋三人亦加入战斗。 虽说他们武功不太高,但转起来也是没人抵挡得住。 其中一个黑衣人被他们困在天踪阵里,没一会儿就吐了,只可惜他还没吐出来便被千秋直接抹了脖,血染荒坟。 孔武悲愤交加,体内真气激荡,哪怕脖颈处血痕狰狞 ,手中那对流星锤仍如雷霆之击,每致一处,必见血光! 此刻,位于孔武背后的黑衣人瞅准时机,手中长剑如虹,猛然刺向孔武背心。 那是一道无比狠辣的剑气,黑衣人几乎使出全部内力,欲将孔武,置之死地! 感觉到背后那股寒煞之气,孔武喉咙里猛然发出一声低吼,双足顿地,身体在短促的时间里倏然扭转! 流星锤带着呼啸怒意砸向剑身的一刻,黑衣人大骇,那种狂暴的力道根本是他所不能及。 只是后退无门,孔武手中另一只流星锤骤然飞击。 正中黑衣人左臂。 咔嚓—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真正的孔轩 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花里胡哨的剑招都显得脆弱不堪。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黑衣人臂断骨折,肋骨一根一根的被震断! 凉薄寒意深入骨髓,随着流星锤横扫的轨迹,一蓬血雾在黑衣人左侧如泉狂涌,鲜血四溅。 黑衣人由始至终连发出一声闷响的机会,都没有。 自小便被他看作偶像一样的父亲却被自己最敬重的大哥毒死,这于孔武而言是太过无情的打击。 他一直以为哪怕父王不是很喜欢他,在孔府里,还有大哥对自己爱护器重。 可原来,都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孔韦!”到底是恨极了这个人,一股强大内力猛然注入流星锤,又狠狠砸在冲过来的黑衣人胸口。 不远处,孔韦看着孔武那副癫狂到几近崩溃的样子,非但没有半分愧疚,反而笑出声。 “咱们那个三弟啊,所以说父王不喜欢他呢,行事不用脑子,太过冲动。”孔韦阴声开口,手中那柄黑邢剑正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迸发出幽暗剑气,那剑气并未朝上膨胀,而是贴附在剑身上,仿佛一条条黑色小蛇在剑身上来回游走,看的人头皮发麻。 “原来是阴风咒,难怪你不想让父王知道。”孔轩手中仅有一根树枝,刚刚从地上捡的。 孔韦吁出一口气,“怎么说啊?那老东西把这玩意当邪术,他本来就不待见本王,若我告诉他我修炼的是邪门功夫,他能废我武功你信不信。” “你心里可有父王?”孔轩冷漠开口,手中那根树枝渐渐被金色光芒包裹,那看着波澜不惊的光芒,却好似有一股燥热之意在其间蠢蠢欲动。 尤其是那光芒虽是金色,却不耀眼,异常柔和。 相比之下,苏狐内力配之破影绽放出来的金光,简直不要闪瞎人眼。 “有……确切说是曾经有过。” 孔韦缓缓抬起手中黑邢剑,剑尖直指孔轩,“不过自从你出生的那一刻,就没了……他可以有别的儿子,但不许有比我强的儿子,你懂吗?” “我懂与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 孔轩举枝,与之相对,“你这样的人,我渡不了。” 孔韦最先出招,黑邢剑猛然向前直击,那无数条黑色小蛇般的纹路突然暴涨,在剑身前汇聚成一条庞然黑蟒,朝孔轩张开血盆大口。 惊人的爆发力使得孔韦脚下尽是深坑,他每踏一步,尘土崩溅,巨蟒更是狂涨不停,在半空中狰狞扭动,仿佛是要吞噬这世间所有美好的恶鬼,惊悚骇人。 孔轩冷目骤厉,身形陡闪! 仅仅是几步跨越,他的身影便似消失在一片金色光芒里,让人难以辨认出他的具体位置。 眼见半空中巨蟒狂击而落,忽从那一团金光里骤然飞出无数只翩翩蝴蝶。 那一只只金色蝴蝶就像飞蛾投火般冲向黑蟒! 起初的那几只在碰触到黑蟒一刻,瞬间被撕裂,化作点点金光。 黑蟒没有停止下坠,只是速度不及初时那般迅猛。 “孔轩!你就这点儿伎俩?别叫本王小看了你!”孔韦狂声喝斥,肆意叫嚣。 因为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力量,不过如此。 金色光芒中,孔轩的眼神变得坚定无比。 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只开始,蝴蝶不再被撕裂,而是以弱小的身躯生生承载住巨蟒冲袭的力道! 一只、两只、三只…… 无数只蝴蝶硬是将巨蟒拖在孔轩头顶不到一米的地方! 对面,孔韦将剑柄握的更紧,脸色微变。 他泄出七成内力,黑蟒依旧没能再进半分。 顷刻之间,局势倒逆,那些托抵在黑蟒下面的金色蝴蝶开始疯狂向上直飞,硬是将整个黑蟒团团围住! 蝴蝶的数量越来越多,黑蟒却再也无法膨胀! 孔韦额头渗出冷汗,他已泄出十成内力,却根本毫无作用。 突然,那些金色蝴蝶朝黑蟒上方狂暴冲击,疯狂聚在一起! 幻化成一只金翅巨鹰! 那鹰无比巨大又光芒万丈,整个义庄在这光芒的笼罩下霍然明亮。 不远处,凤天歌等人突然停下来,视线皆望向半空中那只展翅金鹰。 众人所见,黑蟒在金鹰双爪下疯狂扭动,却毫无挣脱之相。 场面宏大且震撼,哪怕是凤天歌都被眼前场景震住。 她恍然,孔轩修的竟是。 佛法无极! 轰— 黑蟒在金鹰爪下化于无形一刻,萦绕在孔轩周身的金光骤然消失,而对面,孔韦胸口一滞,猛然喷出一口血箭! “二哥拜托给各位!孔韦,你跟我走—” 于是在孔韦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被孔轩裹挟,入了慕容情的坟墓。 金光骤然消逝,凤天歌目光重新落在眼前流刃身上,“还打?” “三个月前,你还不是我的对手。”流刃已与凤天歌战了一阵,微喘道。 凤天歌点头,“三个月的时间,你倒是没什么长进。” “那是因为我没想逃。”流刃不甘。 “你跟了三个智者,为什么第四个就不跟了呢?”凤天歌手持斩风,挑眉问道。 流刃沉默,并未言语。 “是不是下一次出现,你会在第五个智者身边?”凤天歌又道。 流刃苦笑,“你既这样说,我怕是没什么机会能呆在颖川智者身边了。” 见流刃收起软剑,凤天歌亦收斩风。 “回去告诉顾北川,本帅在皇城等他。” 流刃未语,转身遁离。 直到这会儿,凤天歌方见容祁正坐在角落里,怀里碰着孔韦的暗器,样子不要太乖。 “歌儿我不开心。”看到凤天歌走过来,容祁撅嘴。 凤天歌挑眉,“为什么?” “孔轩武功貌似比我高。”容祁真的是太讨厌孔轩了,尤其在孔轩祭出那只金鹰之后。 凤天歌笑了,“容世子,做人还是不要太狭隘比较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哦。”容祁还是不开心,整个人堆在那里,丝毫没有起来战斗的意思。 “你且歇着,我去看看孔武。”凤天歌知道容祁在这个时候很难做什么,毕竟这里随随便便拎出个人武功‘都应该’比他高。 此时,孔武目有不及之处,一只冷箭直朝其后心射过去。 咣当—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变数 说起莽原义庄直通往东南树林的那条密道,亦是慕容情的杰作。 这条密道细算起来,是慕容情当初在知道自己怀了廉庄的孩子之后,偷偷找人挖的。 那时她还想着轩辕琅会气到杀了廉庄,所以为他挖了这条密道。 没想到轩辕琅居然丝毫不在意廉庄的存在,甚至在慕容情决定跟廉庄一起走的那晚,与其喝到酩酊大醉。 于是这条密道,白挖了。 这会儿轩辕琅正搬了一把摇椅,坐在密道中一狭窄处。 轩辕琅的坐姿十分随意,双手抱住后脑,身体靠在摇椅上,双腿交叠,上面那条腿翘的无比高,细长的,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着,似在小憩。 这会儿,正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轩辕琅抻了个懒腰,睁开眼时,对面突然出现乌压压一片黑衣人。 可能是因为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来,于是站在最前面的黑衣人硬是被后面那些人一下一下,撞到轩辕琅面前。 四目相视,轩辕琅微微一笑,“好巧。” 黑衣人皱眉,“你是谁?” “莽原狼主。”轩辕琅依旧那副懒散样,挑眉道。 “不可能!”黑衣人不相信。 “你看你!”轩辕琅也是好脾气,当下把坠到后面的那块腰牌朝前拽了拽,“这牌子你认得吧?你们殿里的那个阎王肯定叫你们认过。” 还真是,黑衣人一眼就认出轩辕琅手里的那块牌子。 他们殿主说了,但凡有人拿这块牌子出来,给我使劲儿砍! “狼主为何挡在这里?”黑衣人不会贸然出手,冷声质问。 轩辕琅呵呵了,“你们想入莽原,问过本狼主没有?” “这里不是莽原!”黑衣人沉声道。 依着自家殿主的意思,虽然他与轩辕琅有不共戴天之仇,看到就想杀他全家,但报仇也需要理智,到人家地盘去砍人家,下场可能不会太好。 是以阎王殿的人只要没有死命令,一般不会踏进莽原。 “一步,你再往前一步就算是莽原地界,不然你以为本狼主为什么不去入口堵你们!”轩辕琅表示自己是个讲理的人。 黑衣人何尝不知道走进这条密道,对面就是莽原义庄,可他们就是想入莽原,就是想接应孔韦,谁想到这头大色狼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儿守着。 嗯,整个阎王殿的人都知道轩辕琅很色。 要不然也不会把殿主夫人跟妹妹的魂儿都勾走,最后还闹出人命。 黑衣人那也是很聪明的,他朝轩辕琅背后望过去,空无一人。 于是黑衣人嘿嘿一笑,“我劝狼主还是识相让开,否则……” 就在黑衣人打算以多欺少的时候,轩辕琅背后突然从墙壁里面冒出一个人,紧接着第二人、第三个…… 不过片刻,轩辕琅背后也是乌压压一片人头。 要说慕容情就是有钱,挖个出去的密道,竟然还在密道里修了不少间石室。 黑衣人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便已龟裂。 “否则怎么的呢?”轩辕琅眼中笑意不减,薄唇浅抿。 “狼主人再多,也得一个一个打。”黑衣人不愤。 轩辕琅耸肩,“那可不一定。” 轩辕琅音落时,从最后面传过来的话,终于落到黑衣人耳朵里,“入口被堵了。” 这么一算,是两个打一个。 不合适。 “狼主明鉴,我们可能是迷路了。”黑衣人态度谦卑道。 阎王殿虽说干的是拿钱卖命的买卖,可也不是傻子,摆明不能赢的架,他们很少打。 “哦。”轩辕琅了然一般点点头,“那怎么办,你们退一步?” “我们现在就走!”黑衣人鞠躬到底,当下表态。 “入口处有人候着各位,你们交了银子就可以出去,没银子的拿兵器顶账也可以。”轩辕琅这话说的毫无压力,云淡风轻。 黑衣人不解,“为什么?” “那不要出去了?”轩辕琅这会儿没仰在摇椅上,而是双脚着地,身体前倾,手杵在腿上,下颚搥在手腕上,一副‘你们想怎样我都配合’的样子看过去。 黑衣人敢怒不敢言,“狼主,告辞!” 轩辕琅没说话,就只笑着看过去。 算算他们进来的足有百余人,想出去可得功夫了。 这会儿,田伯也终于从百余人的后面,蹭到轩辕琅身侧。 “狼主,孔轩带孔韦入了夫人……入了慕容情的坟墓,凤天歌他们在外面对战,不过胜算十足。”田伯据实禀报。 轩辕琅身子重新仰在摇椅上,“总感觉……不该这么顺利呢。” “可能是狼主过于忧虑了。”田伯没觉着义庄那边还能出什么意外。 轩辕琅倏的起身。 “狼主想去?”田伯问道。 “且叫他们打着,本狼主得跟过去把密道给连夜堵上,锹镐跟土筐都准备好没有?” 田伯拱手,“都在入口那儿!” “走吧!”轩辕琅不能出现在那个局里,若叫那人的眼线看到,解释起来会很麻烦。 这世上,哪怕是再厉害的人,都有克星…… 酉时早过,群芳院后园小院屋里,灯火微亮。 屈平知道容祁他们今晚赴约,虽说凤天歌没叫他去,容祁这会儿也不知道在哪里,但他总觉得那么重要的场合,他不好缺席。 只是在他想要离开时,柳瑟来了。 柳瑟来时带了一个瓷瓶,她告诉屈平自己差不多已经研究出来可以让蘑菇种子发芽的药液,只是还差一味药引,她试了很多种草药,都不行。 屈平就这样被柳瑟给截下来。 此时看到柳瑟倒在铜制器皿里的药液,屈平端到自己面前,用各种草药配试,皆无果,却又都只差一点点。 作为医者,距离成功只差一步的感觉最是抓心挠肝。 于是屈平很快陷进去,直到窗棂突然被风吹开。 “屈先生怎么了?”见屈平握着手中刚刚拿起来的瓷瓶怔怔望着窗户,柳瑟忧心开口。 屈平恍然,“现在什么时辰了?” 柳瑟的眸子也跟着看过去,“月上柳梢,戌时。” “对不起,我还有事!”屈平当即搁下手中瓷瓶,转动轮椅想要离开。 柳瑟蹙眉,“这药液就快成功了,屈先生不再试试吗?” “回来再试。”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你没有人 就在屈平将将转动轮椅绕过桌案时,柳瑟忽然起身,挡在他面前。 “这蘑菇种子对我很重要,屈先生哪怕有再重要的事,先试试吧……” 柳瑟浅声开口,视线落向被屈平搁在药案上的瓷瓶,“就试那一瓶,只那一瓶就好。” 屈平抬头,眉峰渐凛,“柳姑娘可是知道今晚孔轩约了孔韦?” “我总觉得屈先生刚刚拿起来的那瓶药液可以。” 柳瑟垂眸,眼波流转出异样的光彩,“屈先生哪怕是为了我,就试一下。” “如此,姑娘是知道了。” 屈平执意推动轮椅,柳瑟虽后退却未让开。 直至柳瑟抵在门口,屈平再度抬头,“蘑菇种子对姑娘很重要,可凤天歌跟容祁对屈某也很重要,柳姑娘既然已经等了三十年,不妨再等一晚,且待屈回来,必能配出可以让蘑菇种子发芽的药液,决不食言。” “就不能……现在吗?”柳瑟双手撑着门框,艰涩开口。 “对不起。” 屈平神色决绝,“还请姑娘先让开。” 柳瑟迎向屈平的目光,美眸闪过一抹淡淡的失落。 她终是侧身,“那屈先生,早去早回。” “多谢姑娘!”屈平离开房间下一秒,以内力催动轮椅,瞬间消失在夜空。 看着屈平离开的方向,柳瑟无声靠在门板上,“那一场邂逅于你,终究什么都不是。” 我于你,终究只是个陌生人。 柳瑟无奈转身回到房间里,目光落在屈平刚刚握起的瓷瓶上。 她走过去,将那瓷瓶打开,把里面的药粉轻轻洒进装有药液的铜皿里。 接下来,她就只盯着铜皿里的几粒蘑菇种子,目不转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柳瑟的心就像是被人戳了一个洞,有什么东西正一点一点往下掉。 那种失去的感觉让她难以自持的慌乱,彷徨! 下一秒,她再也不想守着那个三十年没有发过芽的蘑菇种子,纵身离开小院。 只是在柳瑟转身一刻,器皿里的蘑菇种子,似乎动了…… 慕容情的坟墓真的很宽敞,宽敞到足以容纳除她那樽棺柩之外,另八十八樽紫檀棺柩。 刚刚一战,孔韦已显败势。 此刻被孔轩带到这里,孔韦并没有放弃! 因为他还没有输! 只要半刻钟,阎王殿的杀手就会聚到这里。 双拳难敌四手,届时他要亲手宰了孔轩,把他的头拿去喂狗。 孔韦在那根金色树枝的逼迫下节节后退,他哪怕泄尽内力于黑邢剑,依旧无法阻挡那一道道锋利金光在黑邢剑身上留下残败的缺口。 最后一次冲击,孔韦明显感受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随树枝疯狂袭至。 孔轩速度太快,他无力躲闪只能以黑邢剑硬挡。 咔嚓- 黑邢剑断。 断剑疾飞,狠狠射进顶端壁石! 孔韦瞳孔骤缩,甩袖一刻,数条血红线虫直朝孔轩面门而去。 最阴险的手段,最歹毒的暗器! 那些线虫就算被斩成万段,哪怕有一段落在对手身上,都会引发剧毒! 面对突然而至的危险,孔轩以七成内力灌入树枝,手腕随之挥动,于身前洒开一片金色光影! 光影如墙,当那些血红线虫疯狂撞击过来的时候,那墙仿佛有着吞噬的力量,硬是将那些线虫吞入! 一条、两条、三条…… 当最后一根血红线虫消失的时候,光影骤散,化作金光点点。 “孔韦,你撞到父王了。” 孔轩扔了手里树枝,冰冷漆黑的眸子幽暗如深不见底的漩涡。 孔韦震惊,猛然回头时分明看到一樽棺柩在自己背后,“这……” “怎么?连父王棺柩都不认得了?” 孔轩脚踩戾气,一步一步走过去,神情冷漠且带着不屑跟蔑视,“也是,自你入莽原之后一直筹谋算计如何将我引出来,何曾在乎过父王棺柩,难怪你不认得……” “你别过来!”孔韦怒指孔轩,“你明明会武功……你明明会武功为何要隐瞒父王!他说你不会!” “父王不知道我会。”孔轩冷漠道。 “哈!那你也不是什么孝子!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告诉父王!你知道父王最讨厌我们兄弟习武,你居然还偷偷学!”孔韦脸色煞白,随着孔轩逼近,他下意识后退。 “其一,你不配与我谈孝字,其二,从你毒杀父王那一刻开始,我们便不再是兄弟。”孔轩突然停下脚步,“差点忘了告诉你,阎王殿的人不会出现在这里。” 孔韦惊骇,“你怎么知道……” “因为是我拜托凤天歌将地点选在义庄,你知道这里有密道,我也知道。”孔轩停下脚步,不再逼孔韦后退。 因为他觉得孔韦现在停的地方,刚刚好。 “哈!你别在这里虚张声势了!就算你知道阎王殿的人会从这条密道进来,你也拦不住!”孔韦奸相毕露,两道眉猛往上扬的时候居然可以直直竖在眼睛上,整张脸因为激动跟暗暗的恐惧泛起潮红,反倒是唇无甚血色。 丑陋至极! 孔轩冷眼看着孔韦近乎崩溃的面容,“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 “本王没输!” “高树靡阴,独木不林,今日哪怕我武功不如你,最终赢的那个也一定是我。” 与阎王殿杀手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孔韦却没有从左手边的暗门里听到任何动静。 就算他再不相信,事实如此。 阎王殿的人,不会来了。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设下天衣无缝的死局,到最后埋葬竟然会是他自己! “为什么……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 “因为你没有人。” “本王有!近有曹蒹、流刃,还有百余高手,远有阎王殿、顾北川!”这是孔韦自以为胜的关键。 孔轩嗤之以鼻,“他们人呢?” “他们……”孔韦直到这一刻方才发现,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只有他。 孔轩冷笑,“他们就算没有背叛你,却也没有选择与你同生共死,而我,有千秋、血屠、墨瞳,我有轩辕琅,还有凤天歌。” “轩辕琅跟凤天歌不会帮你!他们……” “阎王殿的人进不来,是因为轩辕琅答应过我不会叫他们进来,哪怕只有一个人。”孔轩高声喝,“凤天歌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我!” “不可能!”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你到底如何以为像他们那样大格局的人会助你一个弑杀生父的畜牲!”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磕头 孔轩将一件件血一般的事实摆在孔韦面前,而这一件件的事实直接击垮孔韦必胜的信念。 他摇头,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一息之间! 孔轩纵身闪现在孔韦身侧,单手狠狠叩住他左肩! 强悍且霸道的内力压制使得孔韦身体难以承受跪到地上,左肩传来碎骨剧痛,孔韦不得不将头低于肩膀。 砰- 他这一磕,额头正撞到身前棺柩上! 力道太重,孔韦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 “羔羊跪乳尚知孝,乌鸦反哺喂亲颜,你孔韦枉为人子,畜牲不如!” 孔轩在与孔韦一同跪过之后,猛然提起孔韦将其拉拽到旁边那樽棺柩前,狠狠下压。 与此同时,孔轩亦跪 ,额头重重磕于地面。 “呃……”左肩传来剧痛,孔韦在刚刚的斗战中已然伤及丹田再无力反抗,额头又一次重击棺柩。 “孔轩你这个疯子!” 孔韦歇斯底里谩骂,却根本无法挣脱孔轩束缚,双膝再次跪到地上,额头狠狠撞击到棺柩前面的紫檀木板,留下殷红血迹。 “父王!儿臣不孝!”孔轩又是一跪。 第四樽棺柩前,孔轩双目血红,强逼孔韦磕头于棺柩之后,自己起身一刻,额间亦有血痕,“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为顾及这畜牲的颜面远赴他乡,有亲不能投,有父不能孝!” 孔韦不甘心,他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扯开孔轩,不想孔轩速度太快,还没等他把那只手伸过去,整个身子又被孔轩生生甩到棺柩前,额头遭受重创。 “父王,儿臣今日便把这个畜牲给您带过来,磕头谢罪!” 每一樽棺柩前,孔轩都扯着孔韦跪地磕头,他亦然! 孔韦固然罪大恶极,可当初如果不是他一味退让,一味成全,孔城根本不会沦落到现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父王也不会遭孔韦毒手! 他犯的,又何尝不是不可逆转的罪过。 他以为的仁慈,却害了他最在乎,最亲近的人! 第十樽棺柩、第二十樽棺柩、第三十樽…… 灵堂被毁,孔王尸身就在这八十八樽棺柩里! 孔轩拉着只剩下一口气的孔韦跪到第五十七樽棺柩前,重重磕头。 这一刻的孔韦再也没有之前的虎狼之势,整个脑袋血肉模糊,玉冠早已磕飞,头发沾着血水湿哒哒的贴在脸上。 那张脸也已经被血水盖的分不清五官。 孔轩抬起头,看着眼前棺柩,眼泪也已与额间流淌的血水混在一起,“父王,儿臣想你……儿臣还想看到你,想你陪儿臣一起练字!” “孔轩……你就不该生出来,都是你的错……”孔韦意识已经模糊,可他口中所念,还是他的迫不得已,他都对! 这全天下人都欠了他! 孔轩再与孔韦争吵理论,他就只提着孔韦残败的身子,走到下一樽棺柩前。 同样的动作,第五十八次重复。 砰- 砰! 当凤天歌护着孔武他们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主人!” 千秋最先认出那个满脸鲜血的人是孔轩,心疼跑过去,墨瞳跟血屠紧随其后。 “你们都别过来!”孔轩低吼,声音透着不容拒绝的冷厉。 千秋落泪,“主人!”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了断,是我欠父王的交代,是我……的错。” 孔轩拖拽着手里的孔韦,继续往下走。 这时,早已经在外在面杀红眼的孔武大步过去,“孔轩,你……” “二哥!还有十七个头,请让我磕完好吗?”孔轩悲声开口,低泣的声音中透着无尽哀求。 孔武怔怔看着坟墓周围摆放的八十八樽棺柩,恍然一刻手中沾满血迹的流星垂轰然落地,“父王……父王!武儿不孝!” 看着眼前场景,容祁眸中瞬间落寞。 风欲静而树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直到最后一拜,孔轩跪在那里很久,“父王放心,至此刻起,儿臣自会肩负起孔城荣辱,定尽心尽力,护孔城百年不衰!” 最后重击,孔韦的脑袋就像是个血球,早已模糊的辨不出人形。 孔轩缓慢起身,目光落在孔韦身上时迸射出冰冷骇人的寒意。 就在孔轩欲出手一刻,孔武突然高喝,“我还有话!” 听到孔武声音,孔轩终是停下来,转身时孔武已至身前。 “二哥与他还有何话可说?”孔轩脸上尽是血迹,唯独那双眼,坚定中透着义无反顾的决然。 孔武推开孔轩,“我跟他说话你别听。” 就在孔轩转身想要与之拉开距离一刻,背后传来‘轰’的暴响。 待他回头,孔韦胸口猛然塌陷,原本吊在喉咙里的那口气,再也回不去了。 “二哥!” 孔轩猛然上前再欲补一记手刃,却被孔武拽住,“你是孔城未来新王,手上可不能沾这畜牲的血,我无妨!” 孔轩抬头,泪涌。 “你别以为我是在帮你,我是在帮孔城,帮父王完成遗愿。”孔武眼中透着太过复杂的情绪,“我可没忘,你们骗我!” 孔轩点头,“二哥说的是,小弟的确有利用二哥……” 不远处,千秋看到孔武斥责自家主子,顿时抹泪,大步冲过去,“我们是骗你!可我们没害你!你不是喜欢瞪眼么!那你把你那对眼珠子瞪大点儿瞧瞧这货,我们要早早暴露身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听到千秋斥骂,孔武只低头,脸上隐隐有不愤之意。 “千秋!”孔轩轻声阻断时,抹净脸上血痕。 孔韦已死,莽原之事总算有个了结。 就在孔轩转身走向凤天歌,欲亲自拜谢之际,突然止步。 几乎同时,对面凤天歌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不过数息,坟墓里所有人皆倒在地上。 “这……这怎么回事?” 最先发出质疑的是孔武,他震惊看向不远处的孔轩,“三弟!你没事吧?你要没事就先走!这里危险!” 虽然孔轩不太有先走的可能,但孔武的话却叫他心里一暖。 这便是他喜欢跟敬重自己这个哥哥的原因。 大仁大义,恩怨分明 “我们都中毒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再出意外 这句话是凤天歌说的,亦是事实。 此时此刻,但凡站在慕容情坟墓里的每一个人,皆全身无力瘫躺在地上,身体亦有不同程度的麻痹。 “孔韦这后手是不是晚了些!”墨瞳与血屠躺在一处,他们尝试催动内力,却无果。 对于墨瞳的质疑,孔轩眸色微凛,“孔韦已死,这后手必不是他所留,可又会是谁……” 与孔轩躺在一处的有千秋,跟孔武。 “会不会是轩辕琅!”孔武对那只狼一向没有好印象,于是猜测。 角落里,容祁摇头,“不是他。” 见身侧凤天歌看过来,容祁扭头过去,“我叫雷伊去守着那玩意,要是他,一会儿雷伊发现就会过来救我们。” 容祁当真神算,就在众人几欲绝望时,一身黑色劲装的雷伊倏然跳了进来! 一直都以为自己养了一个吃白饭的容祁,终于明白何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他大喜,“雷伊!” 然后雷伊就倒下了。 众人惊。 容祁皱眉,“雷伊你干啥呢?” “主人,属下动不了。”雷伊中毒了。 面对这样的事实,一向奉行暴力解决不了问题的容祁,只想用暴力解决掉有问题的人。 他那一双眼眼睛死死瞪着雷伊,十分想用意念弄死他。 雷伊委屈,他是真委屈! 彼时容祁被流刃带到这里之前的确有嘱咐他暗中跟着轩辕琅,可他才出门就被楚夫拦下来,二人直打到昏天黑地,日月无关,他方险胜。 待他再赶去帝庄时,分明看到轩辕琅正在三楼露台上喝酒。 因为担心自家主子安危,他这才玩命跑过来,谁告诉他这坟墓里有毒气了? 他一进来就中毒也不是他想的好吧! 对于雷伊的解释,容祁不想挑别的,他就想问问雷伊,你一个暗卫排行榜第五的人,跟排第八的楚夫打架,还打的天昏地暗? 那排行榜是你买的吗? 是你用本世子的钱买的吧!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我们可还有生机?”凤天歌见雷伊被骂到脸红脖子粗,阻止道。 对面,孔轩苦涩抿唇,“对不起,连累各位了。” 就在凤天歌欲开口时,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 众人满怀希望看过去,但是进来的那个人,却叫他们彻底失望。 “你看你!当初我就叫你杀了他!你不杀!”千秋看到来者,扭头瞪向孔武。 孔武也没想到进来的会是曹蒹,“你下毒?” 进来的,的确就是曹蒹。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彼时在外面,他命令高手往前冲的时候,就给自己找准了藏身的位置。 直到孔韦死那刻,他方才将柳瑟给他的毒药打开,自坟墓入口释放进来。 “显而易见。”曹蒹拖着从外面捡的一把还沾着血的利剑,一步步走到孔武面前,“二世子是不是没想到?” “孔韦那个畜牲已死,本世子给你一次弃暗投明的机会!”孔武低声喝道。 曹蒹闻声,笑了,“孔韦不死,吾还未必会朝各位下毒。” 旁侧,孔轩皱眉,“你不是孔韦的人?” 曹蒹未理孔轩,提着剑走到千秋面前。 是的,就个人感情而言,他最想杀的就是千秋。 之前这女的找他麻烦他都能忍,可今晚要不是她在孔武面前胡说八道,局势哪怕于孔韦不利,也不会输的这么彻底。 “你干什么?”面对曹蒹敌意,最先开口的是孔武。 曹蒹提剑一刻,孔武拼了命爬到千秋前面,“你敢动他我杀你!” 千秋其实都已经做好去死的准备了,成王败寇! 若叫她与曹蒹调换身份,她第一个也会毫不犹豫选择曹蒹。 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关键的时刻,孔武居然会挡在她面前。 说起来,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连点头之交都称不上,这般不要命的围护,也是很奇怪了。 “你让开!”千秋想要推开孔武,可是力气不够。 看到眼前场景,曹蒹大笑,“二世子你这是怎么了?你不一向觉得女人对你来说是玩物丧志吗?你不是一向瞧不起女人,说她们一个个弱的跟小鸡仔似的,随便挥一挥手就能摔成泥巴,说她们无用,废物,这不都是你说的么!” 孔武脸红。 “哦,还有,你说凤天歌能成为元帅全都是因为不要脸,这会儿在大齐皇城勾引个遍,又来莽原勾引轩辕琅,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角落里,凤天歌动了动眉梢。 “曹蒹,你到底是在为谁做事?”旁侧,孔轩抬头,寒声开口。 听到质疑,曹蒹脸色微变,手中利剑转而对向孔轩,“三世子,吾不得不承认比起孔韦,你才是孔王最好的人选,但你不识时务啊!” 孔轩皱眉,“顾北川?” 曹蒹未语,猛然举剑! “曹蒹你有本事就杀我!” 孔武大喝时,曹蒹手中那柄利剑已然刺向孔轩胸口。 对面角落,凤天歌与容祁在中毒一刻便将手叠在一起,他们虽有残力,可单凭一人之力很难逼出毒气。 是以二人合力,先逼出凤天歌体内毒气。 眼见孔轩有难,凤天歌正欲抬手一瞬,一道紫光倏然射入坟墓。 砰- 只差一点点,曹蒹手中利剑便可刺入孔轩胸膛。 看到地上断剑,曹蒹恼怒转身,“谁!” 来者,屈平。 此刻屈平正坐在轮椅上,单手操纵轮椅,另一只手握住回旋的紫光弯月。 相比雷伊出场,屈平简直不要太帅! “屈平!本世子爱你!”容祁激动不已,高声喝道。 只是下一秒,容祁当即转眸看向自家媳妇,“骗他的,给他点儿动力。” “老夫只爱钱。”屈平未看容祁,视线冷冷注视曹蒹。 感受到死亡凝视,曹蒹手握断剑,下意识后退,“你爱钱,吾可以你给!” “老夫是爱钱,可也要看是谁给的钱。”屈平动了动手腕,“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活的!” “活的!” “活的!” “死的!” “死的!” 孔轩、凤天歌、容祁三人几乎异口同声,要活的。 孔武跟千秋那是恨不得扒了曹蒹的皮! 屈平了然,再次甩出紫光弯月! 几乎同时,一道霜雪般的纯白弧线自入口疾驰,在紫光弯月就要斩到曹蒹左臂一瞬,与之激烈碰撞。 轰!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杀他,先杀我 那是一个带着三根弯刃的圆环,不管是弯刃还是中间手握的圆环皆是纯白色。 雪的颜色! 随着紫光弯月被迫回到屈平手里,圆环亦回旋。 入口处,走进一位女子。 女子一袭白衣,青纱遮面。 此时那女子手里正握着刚刚回旋的圆环。 “救……命!”曹蒹早就吓的腿软,整个人瘫在地上。 屈平控制轮椅转身,目光警觉看向眼前女子。 他没有中毒,是因为他来时已经服过百草丸,而此时容祁他们已然中毒,再服药丸作用不大。 反倒是眼前女子,既入,却未中毒。 “你不能杀他。”女子止步于屈平面前,目光落在曹蒹身上,又扫过坟墓内众人,“他们都要死在这里。” “那就动手吧。”屈平将紫光弯月平举于胸,面容骤冷。 女子未语,抬手瞬间,三根弯刃竟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合并,变长! 原本于中间位置的圆环也在变化后,成为剑柄。 “得罪!”屈平霍然抬首,紫光弯月亦在这一瞬间幻化成一柄紫色长剑。 容祁震惊,他见紫光弯月的次数不少,但见其化形却是第一次。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两个的武器,似乎很像。”旁侧,凤天歌低声道。 容祁点头,“这就很难打了……” 屈平最先出手,紫色长剑呼啸斩出。 笔直剑路下,蕴含在紫色长剑的磅礴剑气忽然暴涨,在女子身前幻化成无数只紫色冰晶般的凌厉小剑! 女子同样祭出雪剑,剑招竟与屈平相似,唯一不同的是雪剑剑身的磅礴剑气却是幻化成无数仿若轻羽般的雪花。 那雪花看似晶莹剔透,却蕴含无限杀击! 嗤嗤嗤嗤- 紫色小剑与雪花撞击刹那,发出震耳轰鸣。 偌大坟墓上空,一瞬间仿佛绽放出无数美艳至极的紫色冰花。 这场景太过梦幻,哪怕是凤天歌都看的痴了。 紫色小剑依旧迅猛冲袭,然在穿透雪花那一刻,白色霜花瞬间收拢,将小剑裹挟其内。 停滞,升起,盛放到极致时又砰然碎裂成星星点点的光亮,洒落下来。 屈平心道不妙,当即转换剑招。 剑势回旋,又疾劲刺出! 剑气太戾,前方空气被那柄紫剑硬生撕裂一般发出嗤嗤声响。 女子几乎同时出剑! 两柄长剑真实撞击的瞬间,发出刺耳到让人难以承受的金属摩擦。 蕴含着紫白两种颜色的光团霍然炸开,整个坟墓被照的宛如白昼。 但凡会武功,皆能看出眼前二人内力相当,剑式又极为相似,哪怕是武器都差不太多。 这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一战至少还要打半柱香的时候,女子突然纵身后退,且当着屈平的面自袖兜里取出一枚白色药丸,搁进嘴里。 屈平大骇,“完了……” 倏然,女子再次举剑,抢攻! 屈平目光骤寒,将自己十成内力灌注于紫光弯月,同时出剑! 众人视线之内,雪剑剑身骤然澎湃起无比强悍的剑气,剑气仿若雪涌般前仆后继,在剑锋处形成一个不断壮大的,犹如磨盘一样的霜花,袭向屈平。 紫剑如流星,疯狂疾驰! 又一次撞击,雪色霜花竟以压倒之势逼退紫剑,直袭向屈平! 万雪为牢! 屈平硬是被那片巨大的霜花困在正中位置,动弹不得。 突然之间的力量悬殊令在场之人无不惊骇,唯独屈平知道,刚刚女子服食的,是可以让内力瞬间暴涨十倍的药丸。 他甚至听到女子在出剑一刻,那药丸于其体内狂暴散开的撕裂声! 这种能在瞬息之间提升内力的药丸,同样有着巨大的,甚至是不可逆的反噬。 此时已被困于霜花之间的屈平哪怕拼尽全力,依旧无法摆脱困境。 而对面,女子单手持剑,另一只手则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一步步走向上一秒还在看热闹的容祁。 容祁大骇,这里这么多人,为啥先选他? “看什么看!你快跑啊!”透明霜花有太强烈跟霸道的剑气急旋,屈平被困在里面,大声吼道。 容祁也不知道屈平脑子是不是少根筋,他要是能跑,不就能打了! 更何况,他的手正叠在凤天歌手背上,再过数息,他便能将凤天歌体内毒素逼退。 这个时候跑,且莫说他能不能跑得掉,就算真能跑掉他家歌儿怎么办? 如果今日一定要有人死在这里,可以是任何人,不可以是凤天歌。 “容祁……” 眼见白衣女子走过来,凤天歌本能想要抽开手掌,可这一刻,她发现容祁根本没有松开的意思,“容祁!” “姑娘,要不你再好好挑挑?”容祁第一次在凤天歌跟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直视过去,而是顺着眼前剑锋,看向面覆青纱的女子,微微一笑。 “抱歉。”女子不为所动,猛然举剑,美眸幽寒。 惊恐!骇然!感动又愤怒! 太多种情愫一刹那萦绕在凤天歌心头,只是现在她内力不及容祁,想挣脱根本做不到! 那她便泄力! 就在软剑剑锋刺向容祁胸口一刻,凤天歌硬是将体内所有内力灌注到另一只手,猛然祭出袖内黑色小剑! 小剑凌厉射出,与女子手中软剑碰撞一刻,砰然落地。 噗- 凤天歌哪怕拼尽全力,也无法再将小剑运起! “歌儿!”身侧,容祁皱眉。 只差数息,凤天歌现在把内力泄尽,怕是谁也活不成了! 女子手中软剑被震出一道裂口,可这不影响她杀人。 “你可以杀我,别动她!”容祁再度抬头,清澈明眸蕴含冷厉杀意。 就在女子再度举剑一刻,那仿若墨盘大小的霜花自内而外骤然膨胀! 轰- 霜花化雪,无数纯白色雪花骤然充斥在坟墓上空,洋洋洒洒而落。 那雪很白,很美,落在人脸上,冰凉的感觉。 女子震惊之际,屈平身下轮椅已然震成碎片,一抹身影倏然从她眼前闪过,落在容祁面前。 鲜血染透前襟,屈平吃力搥地,迫使自己完完全全挡住容祁。 玉冠裂碎,满头银发如霜般垂在胸前。 发丝染血,凌乱不堪。 “杀他,先杀我。”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来得,回不得 屈平冷然看向眼前女子,因为过度耗费内力以致肺腑移位,唇角不断溢出鲜血。 在其背后,容祁皓齿狠咬,眉峰紧皱。 “屈老头,你这么做是想讹我多少钱……”容祁噎喉,眼底闪过一抹泪光。 屈平双目如坚,紧盯住女子面容。 “不要钱。” 容祁苦笑,“你这样,叫我以后怎么好意思再给你写欠条……” 对面,女子狠握剑柄,美眸迸射幽蛰寒意。 “让开。” “杀了他们!把这里的人全都杀了!”一直瘫在角落里的曹蒹终于缓过神,兴奋低吼之余自地上捡起一把短刃,大步走向千秋。 对于千秋,曹蒹执念也是太深。 看到曹蒹浑身戾气而至,孔武没说话,就只奋力爬到千秋身边,用自己的身体压过去。 千秋大惊,“你干什么?” 孔武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觉得如果亲眼看到千秋死在他面前,他的心会很痛。 是那种他根本无法承受的痛。 那痛,可能比死还要让他难受…… “去死吧!” 曹蒹这次没有废话,猛然抬手间,短刃狠狠朝孔武背后扎过去。 噗- 肺腑骤痛,鲜血狂涌! 曹蒹手中短刃还没有落下,胸口就已经被纯白雪剑洞穿。 他震惊抬头,不可置信看向眼前女子,“你……” 女子面无表情抽出利剑,剑身翻转间抹向曹蒹脖颈。 又是一蓬血雾,曹蒹轰然倒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在场之人无不震惊,女子收剑一刻自怀里取出一个黑色瓷瓶,她将瓷瓶打开,就近将瓷瓶置于孔轩、孔武跟千秋鼻息,又走向墨瞳跟血屠。 她转身,先给容祁和凤天歌解毒,最后方才走到屈平面前。 “你……” 女子没有开口,转身看向众人,“我是谁并不重要,离开这里才最重要。” 她的话,无疑让孔轩他们断了想要究其根源的念头。 众人虽已解毒,但内力并没有完全恢复,莫说现在出手能不能打得过,单凭眼前女子的救命之恩,他们也不会恩将仇报。 最先离开的是墨瞳跟血屠,紧接着孔轩见凤天歌他们无事,便带着孔武跟千秋走向入口。 屈平抬手间,两根轮椅上的木棍被他握在手里。 容祁原本想助屈平,但见凤天歌使了眼色,恍然。 “我们先走。”容祁看了眼屈平,便与凤天歌绕到前面。 这时,屈平搥着一双木棍走到女子身侧,“多谢。” “我要的可不是一个谢字,我要的……” 噗— 就在女子走向屈平时,背后突然传来森冷凉意。 几乎同时,女子手中雪剑猛的脱手! 剑身回旋,圆环放大! 雪剑幻化成最初的样子,如疾风骤驰,咔嚓斩飞曹蒹那颗人头! 下一秒,自曹蒹袖口垂落一支箭筒,滚到地上。 “姑娘!” 眼见女子轰然倒仰,屈平扔下手中双棍向前,硬是将女子抱在怀里。 入口处,众人回头,皆惊。 扎在女子背后的冷镖淬有剧毒,屈平二话没说,当即自怀里掏出好几个瓷瓶,将里面的药尽数握在手里,“快吃!” “是血沙……” 女子摇头,“这毒无解。” “有解!这世上没有我屈平解不开毒,你吃下去!”屈平红了眼眶,声音几近哀求。 女子缓缓抬手,揭开覆在脸上的面纱。 众人所见,惊愕不已。 竟是柳瑟。 “你早知道是我,对不对?”柳瑟拒绝屈平递过来的药丸,眉眼弯起,浅笑嫣然。 屈平噎喉,泪水被他强忍在眼眶里,“再不吃就真的来不及了!” “你不知道是我……你终究不知道我是谁。”柳瑟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屈平不想让柳瑟失望,“我知道!从你进来一刻我就知道你是谁!” 毒素沁入肺腑,柳瑟脸色渐渐泛起青紫,唇角溢出黑色血迹。 “我这一生漂泊四海,无牵无挂,唯有一念……”柳瑟无比吃力抬起手,她想去抚屈平脸上那道伤疤。 当年那个小男孩儿多英俊啊! 到底是谁那么残忍在这脸上划了这么深的刀疤。 “柳姑娘……” “我叫柳瑟。” 柳瑟的手,终是贴抚在屈平脸颊,“那个时候你问我叫什么名字的时候,我没告诉你,现在我告诉你,我叫柳瑟……” 屈平终是落泪,那泪滴落在柳瑟指尖,灼烫的让人心疼。 “柳姑娘,对不起……” 屈平后悔,是他大意! 柳瑟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就算是……我还你的……” 生命正在流逝,视线渐渐模糊。 柳瑟不想把自己的手移开,她想多摸一会儿这个男人,想多感受一阵他的温度,想把这感觉牢牢记在心里。 哪怕是孽,我下辈子还想遇到你。 屈平,我这一生啊。 只守住了那些蘑菇种子…… “柳姑娘?柳姑娘!” 脸颊的触感陡然消失,柳瑟的手毫无重量垂落。 无尽的愧疚跟后悔涌至肺腑,屈平大吼,无比悲恸将柳瑟紧紧揽在怀里,眼泪决堤。 众人无声,皆默。 唯孔武大步走向那具无头尸,硬是挥起流星锤将曹蒹的尸体砸成烂泥。 一场兄弟之间的对决,一场风花雪月的独守。 终在这座华丽恢宏的坟墓里,落下帷幕。 孔轩带着千秋三人跟孔武回了孔府,凤天歌与容祁则陪着屈平,带着柳瑟的尸体,回了群芳院。 这时的天,已大亮。 群芳院的姑娘们在看到柳瑟的尸体后皆号啕大哭,悲恸欲绝。 这么多年,柳瑟于他们如长姐,如亲母。 柳瑟的死于她们来说如丧至亲! 凤天歌在前院陪着那些姑娘们,商量如何将柳瑟风光大葬,后园小院,容祁一直默默跟在屈平身后,却在欲步入小院时,被屈平关在外面。 “屈平……”容祁轻唤。 “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屈平没有回身,径直走进屋子。 容祁没有执意跟过去,就只停在院外。 就在屈平搥着一双木棍走进屋子的一刻,分明看到药案上的铜制器皿里,一根根七彩根茎从那一粒粒种子里钻出来。 轻风拂晓过,那一根根七彩根茎在屈平眼前,轻轻摇晃。 屈平泪涌。 为什么…… 江山里该死不该死,也死了不少人了,借着瑟姨的死,大家聊聊对谁的死最惋惜哈~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千秋被孔武打了 屈平搥着木棍,一步步走回到药案前。 泪水模糊视线,那一根根七彩根茎在他眼底仿佛是一团团彩色的光幕。 那光幕里忽然闪出一道影像。 寒冬腊月,雪虐风饕。 在一条覆满白雪的崎岖山路上,他看到一个小女孩儿正趴在雪地里,无比艰难的往上爬。 那女孩儿身上长满疮疤,有些已经裂开流出脓水。 他不知道那个小女孩儿为什么要往上爬,明明上面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停下来问了小孩儿一个特别残忍的问题,‘你快死了吧?’ 那小女孩儿也不知道使了多大力气才把头抬起来,像是在笑,‘可能是吧。’ 屈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她,就觉得她笑起来很好看。 画面陡转,在一个山洞里,小女孩儿身上的疮疤已经完全消失,她有些不舍拉住自己,‘你去哪里?’ ‘不知道,师傅说哪里有毒物我们就去哪里!’ ‘那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能啊!我这里有袋种子,你什么时候能种出七彩蘑菇,什么时候就能见到我!’ 泪,坠落。 屈平忽然想到柳瑟临死之前的那句话。 ‘你终究不知道我是谁……我告诉你,我叫柳瑟……我这一生漂泊四海,无牵无挂,唯有一念……’ 她说, ‘这蘑菇种子,我足足种了三十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屈平重重将头磕在药案上,悲恸悔恨的掉下眼泪。 有些人总是错过,有些事总是遗憾收场。 这人生百态,世事无常。 剩下的,唯有情殇…… 孔府,后宅。 自回来之后,孔武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都没有出去。 这会儿门外传来敲门声,孔武大吼,“滚出去!” 房门开启,千秋端着托盘迈步而入,“我还没进来,等我进来你再叫我滚出去。” 见是千秋,孔武低头,不再开口但也没有看过来。 昨日生死之际,孔武拿身子挡在自己身前的场景浮现眼前,千秋至今都记得孔武那时的目光,坚定,决绝。 义无反顾。 其实直到现在,千秋都不明白孔武当时抽的什么风。 她自认与孔武之间的交情还没到生死与共的份儿上。 说白了,这事儿墨瞳跟血屠做都正常,也都应该,换成孔武总觉得有点儿怪怪的。 眼见孔武坐在床上不说话,也不过来吃饭,千秋拿起托盘上的药跟白纱走过去,“饭还热着,我先给你上药。” 自昨晚经历生死,千秋发现她再见孔武,不怕了。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遇到危险还能义无反顾挡在自己面前,她要再害怕那她不正常。 见千秋坐到自己对面,孔武下意识后退。 千秋怔了怔,往前蹭了蹭。 孔武紧接着又后退。 千秋那么执着的孩子,孔武朝后她就朝前,直把孔武堵在床栏处她才停下来,“你躲我干什么?怕我打你还是咋?” “你打不过我。”孔武抬头,幽幽开口。 千秋立时撸起袖子,“要不要试试?” 孔武立时低头,小声嘟囔,“不试,我怕失手把你打死我难受……” “抬头。”千秋没听清孔武说话,视线落在孔武脖颈处,那道被暗器擦过的地方虽然不长,但极深,伤口处血肉外翻,看着就疼。 “这药敷上去会很疼,你忍着点儿。”千秋拿起被她搁在床上的药盒,打开盖子,用手指蘸了下里面乳白的药膏,直接伸手过去。 孔武躲,“你干什么?” “上药啊!别动!”千秋喝了一声。 刺骨极痛再次侵袭,药膏涂抹一刻,千秋分明看到孔武脖颈上的粗筋迸起来老高,“你忍着点儿,我给你吹吹!” 不由得孔武说‘不’,千秋突兀起身凑过来,樱唇朝着孔武脖颈使劲儿吹风。 呼呼— 温热呼吸触及脖颈一刻,孔武原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安放的双手突然攥紧拳头,心里头不知道从哪儿多出来一千只蚂蚁,爬来爬去,爬去爬来,痒的难受。 “有没有好点儿?”千秋可劲儿吹了一阵,抬头时吓了一大跳。 只见孔武一张脸就跟煮熟的螃蟹,哪怕是原本的古铜色都掩盖不住那张红透的脸,“你咋的了?” “你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孔武也不知道自己咋的了,反正千秋离他太近的时候,他浑身难受。 千秋皱眉,“为什么?药上完了还没包扎,你再忍忍!” 不得不说,千秋跟孔武都是太纯洁的孩纸了。 这会儿千秋已然将白纱握在手里,起身站到孔武面前,因为身高差距,哪怕孔武坐着,也只低千秋半头。 “你别动,我可缠了!” 孔武不敢动。 千秋绕转白纱,身子自然要向孔武倾斜,于是每绕一圈,千秋雪色脖颈便会在孔武脸颊处擦过,一股独属于千秋身上的香气扑鼻而入。 孔武噎喉,呼吸粗重,胸口剧烈起伏。 这谁能受得了! 终于,孔武实在忍不住,猛的推开千秋。 这一推,直接把千秋推到床尾,脑袋不偏不倚撞到床尾的木栏上。 晕到了…… 群芳院变成灵堂,姑娘们皆守在柳瑟棺柩前泣不成声,孔轩自回孔府后即命墨瞳跟血屠将慕容情坟墓里的八十八樽棺柩供回孔府,至于孔韦跟曹蒹的尸体,一并拎出来扔到乱葬岗,莫污了别人的地方。 这般忙碌两日,凤天歌来了帝庄。 三楼,露台。 轩辕琅请凤天歌坐到旁边藤椅上,“这里的果酒是本狼主亲自所酿,赏脸尝尝?” 凤天歌不语,抬手将酒杯倒满,举至高处,“此番莽原一行,天歌多谢狼主出手相助,为表敬意,我先干为敬。” 见凤天歌饮尽,轩辕琅也跟着喝了杯里的酒,有点苦。 “你说这话,怕不是要走?”轩辕琅落杯,细长的桃花眼微微弯起,浅声问道。 凤天歌点头,“已来数日,该走了。” 轩辕琅转身,看向远处一片蔚蓝海岸,“独孤艳,即便得御城孔城支持,你也莫要小看顾北川,他比你想象的,要强大。” “强大到可以左右狼主?” 加更安慰一下屈平……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天下第一小人 凤天歌上辈子就认识眼前这位大人物,她很清楚轩辕琅的个性跟为人。 此番莽原之行轩辕琅的确在帮自己,但行事却有很多顾忌。 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挑明。 听到凤天歌质疑,轩辕琅笑了,“我可不怕他。” “那狼主怕谁?” 凤天歌不算咄咄逼人,实在是莽原之行有太多疑问,尤其是前晚发生在慕容情坟墓里的事,明明他们胜券在握,曹蒹言辞间的嚣张以及柳瑟突然出现让她十分疑惑。 她可以猜测曹蒹是顾北川的人,可柳瑟也是? 柳瑟生于莽原,在群芳院呆了十年! 若她真是顾北川的人,轩辕琅岂会容她! 若不是,她又是谁的人! “怕你。” 轩辕琅缓缓搁下握在手里的夜光杯,抬头看向凤天歌时眼中透着难以言喻的情愫,“你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复仇重要,还是活下去重要?” “都重要。”凤天歌目光决绝看向轩辕琅,“只有活着,才能复仇。” 轩辕琅长舒口气,失声笑道,“本狼主怎么忘了,你可是独孤艳呢!” 面对轩辕琅的躲闪,凤天歌不再追问,“此番离开也不知何时再见,狼主保重。” 轩辕琅扭头看向凤天歌,身子朝前凑了凑,“只要你想见本狼主,我随时都会到皇城去看你。” 帝庄屋顶上,一道幽冷的声音飘际下来,“她不想。” 轩辕琅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看过去,只见容祁一袭白衣坐在他头顶位置,双腿垂在下面,双眼望向远方,不说话时仙风道骨,绝代风华。 一说话,醋坛子都打翻了。 “容祁,当日我拿自己的私房钱两个亿欲为南无馆略尽绵薄之力,结果被你借花献佛的事儿本狼主答应不跟你计较,就绝对不跟你计较,不过后来你还给我的本金和利息,数目是不是不对?” 容祁忽然低头,一对眼珠子狠狠瞪向轩辕琅时蹭蹭冒火。 他满脸通红,咬牙切齿,使了吃奶的劲儿在牙缝里挤出六个字。 “古今第一小人!” 然后容祁直接就跳下来,与轩辕琅打在一处。 旁侧,凤天歌淡漠坐在藤椅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 就在她饮尽第二杯的时候,分明看到一抹身影出现在帝庄外面的海岸上。 她未语,抬手握起酒壶,顺便带了两个空杯,直接自露台纵身而去。 此时,与容祁扭打在一起的轩辕琅掰过容祁脑袋,“你家歌儿被别的男人勾去了,你不跟去?” 容祁看清蔚蓝海岸上那人,想了想,“先揍你!” 于是容祁二话没说,可着轩辕琅的手指头狠狠往下掰,要不是田伯冲上来劝架,轩辕琅的手指头怕是要被容祁给掰断了。 当然,容祁也没占着便宜。 一张风华俊美的脸蛋硬是被轩辕琅给掐的青一块紫一块,不堪入目! 风平浪静的海岸,孔轩一袭棉麻织锦的长衣立于岸边。 凤天歌飞身而落,走向对面男子。 与初见时一般,孔轩眉目温雅,姿容清俊,唇色很淡却十分润泽。 孔轩的墨发以青玉冠束起,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天歌听闻世子要走了?” 凤天歌在来帝庄之前便得到消息,孔轩已命人将八十八樽棺柩装上马车,想来是要离开了。 孔轩转身,面向蔚蓝海面,“父王还活着的时候,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带他出海,世界这么大,我总想走出去看看……” “节哀。”凤天歌浅声道。 孔轩苦笑,“可能是生而为人,命运使然,我终究逃不过宿命。” 凤天歌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孔轩,生而为人谁又能安心生存。 “我打算明日带父王回孔城,此番莽原之危亏得凤元帅鼎力相助,我知御城御叶已与元帅结盟,孔城自今日始,亦会以凤元帅马首是瞻。”孔轩侧眸,轻声开口。 “世子不想知道我的身份吗?”凤天歌挑眉。 孔轩眼中微亮,“独孤元帅虽死,英魂犹存。” 凤天歌未语,将手中空杯交到孔轩手里,为其斟满,又自斟一杯。 下一秒,孔轩将手指置于唇边狠咬,有血滴落,两个杯子皆泛起涟漪。 凤天歌同样咬破手指,点血之后举起酒杯,“君子之约。” “歃血为盟!” 酒尽,壶空。 风云起! 不知过了多久,容祁终于把轩辕琅敲晕,纵身飞跃到凤天歌身边,“人呢?” “走了。”凤天歌轻声开口。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容祁其实有很多话想跟孔轩说,只要想到孔轩对自己的欺骗,他真的很想好好理论一番。 “他说你样样都好,就是编的曲太难听。”凤天歌开口时,顺着岸边走过去。 容祁想了片刻,见凤天歌离开当下追过去,“歌儿,本世子发现我突然释怀了。” 凤天歌挑眉,等他继续往下说。 “本世子其实也骗到他了。”容祁自傲道。 看着容祁那张被轩辕琅摧残到不成人形的脸上,竟有些沾沾自喜的意思。 凤天歌忽然抿唇,“我家男人好棒。” 突如其来的夸奖令容祁老脸一红,于是整个人瞬间变得柔柔弱弱,紧贴在他家歌儿身边。 凤天歌稍稍往里躲一下,他紧跟着贴过去,膏药一样甩都甩不开。 “你可不可以不要贴过来,我被你挤的鞋子已经进水了。” “不要,我就要贴着你走。” “容祁,不许黏我!” “什么?我听不到……” 帝庄露台上,轩辕琅顶着头上一个大包,静静凝望岸边上的两个人。 在其身侧,田伯上前宽慰,“老奴觉得容祁是个幼稚鬼,凤大姑娘未必会喜欢他。” 至少在田伯眼里,容祁现在的行为明显还没长大啊! “容祁幼稚……那是你没看到他创建四海商盟时的雷厉风行。”直到岸边那两抹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轩辕方才转身。 “柳瑟,是那个人的人。” 田伯知道自家主子说的是谁,脸色瞬间沉凝。 “没想到柳瑟居然也会是海外的人,可……她生在莽原长在莽原,怎么可能!” 轩辕琅目色幽冷,“那人不会只留一张底牌在莽原,你去彻查,不要放过任何线索。” “是。”田伯领命。 待田伯离开,轩辕狼再度回身看向凤天歌消失的方向。 不是本狼主不告诉你。 是现在的你,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项晏回来了 翌日清晨,孔府府门开启。 哀乐声瞬间奏响,白幡飞扬。 孔轩站在台阶上,遥望后面数十辆马车,眼眶略湿。 “父王,儿臣带你回家。” 待孔轩走上第一辆马车之后,孔武硬是绕开那辆马车,选择后面一辆。 墨瞳跟血屠面面相觑,去了第三辆马车,千秋紧跟过去时却被血屠跟墨瞳拦下来,“你去第二辆。” 千秋不解,“为什么?” 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那晚坟墓里,孔武舍命救千秋的场景十分感动二人,是以他二人顿悟。 孔武这是喜欢他们家妹子了! 好事! 好事啊! 终于可以把妹子嫁出去,这样他们的好日子就快来了。 “问那么多呢,过去就是了。”血屠催促。 千秋瞪眼,“他昨天打我了!你们看看!看看!” 说到昨天,千秋简直要气死。 那个硬邦邦的大块头居然在她最欠缺防备的时候给了她一拳! 所以之前哪怕是为她挡刀的行为根本就是苦肉计,目的是让她疏于防范! 阴险啊那人! 相比血屠,墨瞳显然有智商,“他昨天都动手打你了,你今天还不打回去,你是不是男人!” 千秋想了一阵,摇头。 许是跟墨瞳他们混太久,千秋对于自己的性别,很模糊。 不过墨瞳说的有理,她要这样一直躲着,会不会显得她是个孬种? “快去!给他点颜色让我们瞧瞧!”墨瞳说话时,直接掰开千秋叩在车沿上的手。 二人几乎瞬间钻进车厢,撂下车帘。 千秋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她还是特别听话的转身走向第二辆马车。 巧就巧在第二辆马车里孔武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千秋说对不起,这会儿他也不知道千秋坐到哪辆马车里,于是掀起侧帘探头出去,不想千秋这会儿正走过来,视线瞄向侧帘。 四目相视,千秋本能想要收回视线,可这样她又觉得自己太逊,于是她就那么盯着孔武,从车尾走到车头,最后翻了一个白眼,径直走向第一辆马车。 马车起,殓有孔王尸体的八十八樽棺柩的车队浩浩荡荡离开莽原…… 群芳院已成灵堂,姑娘们轮流守灵,气氛显得沉闷且哀伤。 容祁找到屈平,与他商议何时离开。 毕竟莽原事成,皇城那边还有很多事在等他们。 屈平知道局势瞬息万变,早一日回去于容祁跟凤天歌便有少一分危险。 但他不想这么快回去。 他至少要替柳瑟把七彩蘑菇种出来,也不负柳瑟以死相护。 容祁理解屈平的心境,只道让他保重。 次日,凤天歌与容祁一并离开。 他把雷伊留给了屈平。 虽然自家主子说保护屈平是一项特别特别艰巨的任务,但在雷伊看来,他可能是被流放了。 可这一切,根本不是他的错…… 项晏回来了。 自得到柴晔在大婚那日失踪的消息之后,项晏便马不停蹄,日夜赶路,二十天的路程他只用十五天便赶回皇城。 回到皇城后已是酉时,项晏没有直接去找谢如萱,而是去了淮阴侯府。 他向古若尘打听当日发生的所有事,当古若尘将凤天歌的密件交到他手里,那些事一目了然。 “是柴怡?” 项晏一向不喜欢柴怡,却也没想到柴怡竟然会是颖川智者,且会易容,“你的意思,当初在密林里偷袭我的是柴怡?” “现在看,不作他想。”古若尘微微颌首。 “所以……柴晔或许没死?”项晏带着一丝希望开口。 不管别人相不相信,他是打从心里希望柴晔活着,因为他知道这世上能让谢如萱开心笑一笑的,唯有柴晔。 他不行。 而能让谢如萱笑着过完余生,是他这辈子最大心愿。 古若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项晏的疑问,“事发之后我有去看,喜服胸口位置被利剑洞穿,以喜服上留下的剑痕可判断,当时凶手用力极猛,那样的速度……” 项晏皱眉,“这件事你有没有告诉……” 就在项晏欲开口时厅外有人禀报,说是谢如萱求见。 古若尘随即看向项晏。 项晏沉默片刻,“别告诉她我回来了,还有……别告诉她柴怡的事。” 古若尘微微颌首时,项晏藏于厅内一处暗角。 片刻,谢如萱身着便装踏进厅门。 “如萱,你这么晚找我,有事?”古若尘迎过去,心疼道。 几日不见,谢如萱消瘦太多。 “是柴怡。” 谢如萱音落时,古若尘心思微震,“什么?” 接下来,谢如萱将自己与柴晔之前的发现原原本本告诉给古若尘。 她哭诉,“是我不自量力,我以为凭我们两个能引出那人,能把那人抓了救出柴怡,没想到……眼下柴晔已经受伤了我知道……柴怡也有很大可能就在那人手里,古若尘我求你,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尤其是柴怡不能有事,柴晔最在乎他那个妹妹!” 自柴晔出事以来,谢如萱就很见忘,她有时候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就像这件事,她已经跟古若尘说过三遍以上。 而古若尘始终犹豫要不要把真相告诉给谢如萱,也是因为此。 她怕知道真相的谢如萱受不了这个打击! “如萱,这件事我跟无殇一直在查,只要有线索我们一定会告诉你,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照顾好自己。”古若尘轻声开口。 “我会……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跟柴晔的孩子……”谢如萱恍惚起身,“没有别的事了,我先回去。” 古若尘不放心谢如萱一人个,随即吩咐管家亲自送她回去。 待谢如萱离开,项晏从暗处走出来。 “刚刚……” “我听到了,她有了柴晔的孩子。”项晏点头,眼眶微红,“这很好,我真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支撑,如萱要怎么活下去。”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你回来了?” 项晏摇头,“刚刚你说那个柴怡出自苗疆?” 古若尘点头,“的确。” “你给我准备点儿盘缠,我在你这儿凑合一晚,明早就走!”项晏肃然开口。 古若尘皱眉,“你要去哪里?” “去苗疆!” 依着项晏的意思,柴怡未必会回苗疆,可他至少要找到对付柴怡的办法,哪怕寻得一点儿线索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无论如何,他要杀柴怡,替谢如萱解这心头恨……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可能是眼瞎 而此时的柴怡,再有三日路程便可赶回苗疆。 这一路柴怡跟赵嬷嬷皆走山路,一来防止皇城东窗事发,那些人虽不知自己就是凶手,但知自己有可能被凶手所虏,所以她要尽量减少被人认出来的几率,二来十几岁便入苗疆生活的她走起山路并不吃力,速度反而更快些。 她真的,太需要回苗疆了。 此时夜浓,一身棉麻粗布打扮的柴怡正坐在篝火前,脸色阴沉,默不作声。 赵嬷嬷则在其旁边,烤着一只刚刚被抓来的兔子。 油滴在篝火上,里面的干柴噼啪作响,火苗簇簇窜起老高。 明艳篝火的衬托下,柴怡脸上那条自左耳一直延伸下来的暗红纹路越发清晰。 “疆主跟赤舌怎么可能一起病倒,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柴怡在苗疆的眼线是宫内十大御用蛊师中的卜胥,自与之失去联系之后直到昨日,她方得到卜胥密件,亦方知苗疆出了大事。 “老奴也觉着事情蹊跷的很,要说大长老对付赤舌,那容易,赤舌性子单纯,骗他就跟玩儿似的,可以疆主的本事,大长老是怎么动的手脚?”赵嬷嬷边烤兔子边质疑。 “不知道。”柴怡随意捡起身边一根树枝,朝篝火里添过去,“卜胥信里提及御叶跟苗红袖未出现在苗疆,本小姐猜他们应该是知道苗疆剧变所以躲起来了。” “那咱们要不要也躲起来?”赵嬷嬷提议道。 柴怡冷笑,“咱们不必,本小姐是苗疆主的侍妾,可也就是众多侍妾中毫不起眼的一个,之前卜胥以本小姐身体不适为由,已经为我找了借口离开苗疆,我现在身体好了自然要回去,谁会怀疑。” 赵嬷嬷点头之际柴怡又道,“何况苗疆现在出了这样大的事,我们更应该回去探查究竟,且瞧瞧风朝哪边儿倒,也好为自己多做打算。” “可是……小姐你体内有蛊母,倘若这件事被别人知道……”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柴怡忽然看向赵嬷嬷,阴眸微眯,“赵嬷嬷算是其中一个。” 赵嬷嬷闻声,身体顿时抖了一下,“小姐放心,老奴就算命不要,也不会背叛小姐!” 柴怡笑了,“你也不敢,你体内有什么东西自己应该清楚。” “老奴清楚。”赵嬷嬷卑怯开口。 树林里一时沉寂,赵嬷嬷将兔肉烤好之后递给柴怡,柴怡没有先吃,而是将一直系在腰间的布袋摘下来,搁到身前,“哥哥,这兔肉可好吃了,你先吃。” 赵嬷嬷每每看到那个缝制着苗疆蛊花的袋子,心里总会咯噔一下,背后凉风飕飕。 在柴晔这件事上,赵嬷嬷一直觉得,自家小姐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小姐,老奴到前面小溪里舀些水过来。” 柴怡点头,赵嬷嬷仓皇而去。 此时篝火前,柴怡正将一块肥美的兔肉搁到袋子前,自己也跟着拽下一条兔腿,“哥哥,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上山砍柴的时候经常会给我抓野兔,你说野兔多可爱,像我一样……” 柴怡嚼着嘴里的兔肉,“其实那时候我跟哥哥想的不一样呢,野兔肉多香啊,这里没人,我告诉哥哥一个秘密……” 柴怡说话时,忽然趴在地上,侧身躺在袋子旁边,轻声开口,“那些野兔不是我不小心放跑了,是我把它们都给吃了,我想留给哥哥,又怕哥哥说我,现在好了……” 柴怡缓缓转过身,仰望墨色苍穹,“现在我可以把自己的秘密一件一件,都告诉给哥哥,又不会怕哥哥说我,多好……” 篝火跳跃,照的那袋子上的蛊花仿佛是盛放在幽寒地狱的冥花,异常妖冶……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万蛇谷内,解风情跟陈少煊自外面而入,带回来的消息于他们而言,十分不利。 床榻上,苗红袖依旧睡的安稳。 对面石台 ,三人环坐,神色凝重。 借着陈少煊的掩护,解风情与之一起进苗疆,入宫廷,亲眼看到宫内所有侍卫皆是生面孔,蛊师也都换了一批。 “所以,大长老真的夺权了?”御叶皱眉。 解风情虽然不想承认,可事实如此,“的确,大长老现如今已长住宫廷,其二子亦在宫内。” 御叶闻声,震惊,“那他是怎么进去的?” 要知道,当初大长老次子赖青也不知道是怎么看陈少煊不顺眼,简直就是看一次打一次的节奏。 对于御叶的这个问题,陈少煊本人给出最好答复,“你忘了后来因为你们,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我了吗?” 每每提及往事,御叶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都会冒出火光。 旁侧,解风情咬牙切齿,“你还敢说!” 陈少煊如水如雾的眸子眨了眨,“那个时候本公子不找你们还能找谁?整个苗疆就只有你们肯帮我。” “所以我们活该倒霉?”解风情恨道。 御叶深深吸了一口气,“讲正事,赖青没看到你们?” “看到了。”解风情点头。 未及御叶再问,解风情道出真相,“这小子找了二长老的女儿江吟,赖青喜欢江吟,也就没为难我们。” 御叶恍然,扭头看向陈少煊,“江吟怎么会看上你?” “可能是瞎。”陈少煊耸肩道。 解风情,“……” 御叶,“……” “本来就是,一个不会养蛊的废物在苗疆是不会有出息的,她能看上我,除了瞎可能也没有更好的解释。” 解风情跟御叶私以为,陈少煊说的是实话。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御叶忧心道。 解风情也是一筹莫展,以他们两个人的身份,现在入苗疆必会成为众矢之的,届时莫说查清真相,进去就得被人弄死。 “救疆主呗,还能怎么办。”陈少煊说的是实情。 解风情跟御叶何尝不知道当务之急是把疆主救醒,但问题是,怎么救! 眼见解风情跟御叶一起看过来,陈少煊茫然扭头看向石床上昏睡的苗红袖,又茫然转回头看向他们两个,“你们别告诉我,袖姐体内蛊母……没有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孔武道歉 二人沉默。 “你们两个怎么搞的!一个女人都保护不好!”陈少煊霍然起身,怒声斥责。 解风情跟御叶皆是一愣,原来陈少煊也会生气。 还以为他只会卖惨呢! “问你们话呢!”陈少煊怒视二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当真有那么丁点怒发冲冠的意思。 见御叶不开口,解风情拉他坐下来,“各中原因我们不想跟你说,但这件事你必须保守秘密,否则,我们不会因为你貌似关心袖袖而对你有任何手下留情的行为。” 面对解风情的威胁,陈少煊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蔫下来,“没有蛊母,想救疆主难如登天。” 蛊母在苗疆是圣物,但凡蛊毒,不管是多霸道的存在只要蛊母入体,自会尽除。 陈少煊能猜出苗红袖体内没有蛊母不难,但凡有蛊母,解风情只要带着蛊母入宫定能将疆主救醒,又何必躲在这里一筹莫展。 “苗疆四位长老中,有几位支持赖鸿?”御叶寒声看向陈少煊。 陈少煊掰了掰手指,“三位。” 解风情直接抬手拍向陈少煊后脑勺,“想清楚了再回答!” “二长老最会见风使舵,谁得势他就帮谁!三长老一向以大长老马首是瞻,四长老,也就是我爹,他只认苗疆王令,现在王令在赖鸿手里,他能怎么办!”陈少煊长叹口气,“眼下连蛊母都丢了……” 陈少煊还想往下说,但见御叶跟解风情脸色不是很好,就又叹了一口气。 片刻后,解风情抬头,“我们不能再守在这里。” “你想如何?”御叶挑眉。 “容祁。” 御叶沉默片刻,“也只能叫他了。” 如果说蛊母被夺是苗疆大乱的征兆,那么容祁,便是拨乱反正的关键…… 距离孔轩车队离开莽原已过两日。 这两日,孔轩在头车没变,孔武一直都在第二辆马车里,墨瞳跟血屠也没发生变化。 发生变化的是千秋。 千秋是一会儿跑去找墨瞳他们,一会儿又回到孔轩马车里,跑来跑去二十几个来回,就是没去第二辆马车里看孔武。 哪怕孔轩催促她给孔武换药,她也拒绝。 休息的车队再度启程,孔轩再次催促千秋,千秋拒绝。 如此,他不得不亲自上阵。 第二辆马车里,孔武正堆在车厢一角,默不作声。 他这两日哪怕是休息的时候也与孔轩他们离的老远,孔轩叫他过去,他也不应。 这会儿车帘掀起,孔武猛一抬眼。 见到来者,眼皮随即搭下来。 “不是千秋,你很失望?”孔轩拿着药膏走进来,缓身坐到孔武对面,浅声开口。 孔武瞅过去,“我不是故意推她,她要是心里不舒服,你叫她打回来就是,我绝不还手。” 孔轩微挑眉峰,“那可不行,万一叫她把本世子的二哥给打死了……我去哪儿再找一个像你这么好的二哥。” “就她那小拳头可打不死我。”孔武嘟囔道。 就在孔轩欲伸手解开孔武脖颈上的白纱时,孔武突然朝后坐了坐。 “你不恨我吗?”孔武突然抬起头,神色变得沉重且肃穆。 孔轩愣住。 “如果那晚我推开父王房门,一切都会不一样!”孔武这两日萎靡不振的最大原因,便是那晚孔韦的话。 那句‘本王那时便猜,你说父王到底是想你进来,还是想你走开?’一直在他脑海里徘徊,他猜,父王一定特别想他进去。 可他没有! 孔轩沉默片刻,起身朝孔武身边凑了凑,“如果那晚你推开房门,父王会很难过。” “为什么?”孔武不解。 孔轩抬手,解开孔武脖颈上的白纱,“咱们三个当中,父王没有不喜欢哪一个,也没有更喜欢哪一个,他对我们都是一样的爱。” 孔武只歪着脑袋,配合孔轩给他敷药。 知道孔武不信,孔轩继续道,“父王不喜你习武,是因为他不想你上战场,他知道你崇拜他,若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你一定会很失望,可他不说又怕你以为他支持你习武,父王也是矛盾……” 孔轩解开白色绷带之后,拿起药膏。 与千秋不同,孔轩手指碰过来时,孔武没什么感觉。 如果一定要形容,便如左手牵右手。 “生而为人,我们都是第一次,父王第一次为人父,我们第一次为人子,谁敢保证我们都一定能做好?” 孔轩温润眸子微微泛起一抹水泽,“知道父王为什么喜欢到我的院落里?哪怕我云游之后,父王也特别喜欢与我书信往来?” 孔武摇头,他不知道,却一直渴望。 “那你一定猜不到父王与我聊的最多的反而不是我,而是你与……”孔轩停顿片刻,“不要怀疑父王对你的爱,那份爱,从来没比任何人少。” 白纱绕颈,孔轩明显感觉到孔武魁伟的身躯在轻颤。 他强忍泪水,替孔武包扎好伤口,“也不要怀疑父王在那一刻想要你离开的决心,他深知你若进来孔韦断不会再叫你出去,所以你离开,父王才会放心。” “可是我再也见不到父王了,以后的路就只能由我一个人走……” 孔轩系好白纱之后,手掌轻握在孔武肩头,“还有我。” 孔武猛然抬头,四目相视一刻孔轩拥抱过去,“父王不在了,我们都该学着长大。” 沉寂的车厢里,许久没有传出声音。 一直随着马车滚动的速度跟在外面的千秋听着不对劲儿,当即纵身跳上马车掀起车帘,却见孔轩正在整理药膏跟白纱。 “主人你没事吧?”千秋担心孔轩,因为她之前给孔武敷药就被打晕了。 孔轩摇头,“我没事。” “那就好……”千秋哪怕望进来的那一瞬,都没敢瞥向孔武。 反倒是孔武看到千秋后,红肿的眼睛就有点儿移不开。 他想解释。 “千秋你来的正好,留下来帮本世子看着点儿,新敷的药怕有不良反应。”孔轩说的那么自然且平常,更在离开车厢时把千秋推了进去。 千秋哪敢呆,扭身就想跑。 “对不起。” 背后传来孔武最真诚的道歉。 千秋停滞在半空的脚,忽然就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落……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不是屈平,就是信鸽 千秋最终没有离开车厢,因为孔武又说话了。 “那晚我是用左手不小心推到你的,你要觉得心里不舒服就把它给剁了,我不反抗。” 千秋就是被这句话给吓到的。 待其回头,孔武已然伸出左臂,“你要不知道该怎么剁,我来剁。” 哎我的妈! 千秋哪敢叫孔武自废手臂! 这要是让主人知道,那还得了啊! “你住手!”千秋转身冲向孔武,一把抱住孔武即将往下劈的右手。 因为有前车之覆,千秋知晓孔武手劲儿大,于是冲跑的时候几乎整个身子压过去。 意外再次降临。 孔武也深深吸取上一次教训,在千秋冲过来的刹那右手卸力,生怕再把人给弹出去。 于是千秋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跟八爪鱼一样趴在孔武身上。 咚咚咚咚- 什么声音? 千秋落在孔武身上一刻,一阵咚咚乱跳的声音引起她注意。 目测声音来自孔武胸口,千秋直接贴耳过去,尔后震惊抬头,“你没事吧?” 眼见千秋趴在自己身上,那张巴掌大的脸蛋儿抬起来,孔武摇头,之后又狠狠点头。 他有事,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千秋害怕。 这次她是怕孔武出事,于是急吼吼想要从孔武身上爬下来。 要说…… 千秋其实从左从右翻下来都没事儿,偏偏她选择往下爬。 这一爬,她又极不小心,摸到了孔武胯下‘暗器’。 千秋那是一个多么有好奇心的孩纸啊! 当初孔武胸口有暗器的事儿她较了多长时间真儿,这次暗器那样明显,她善罢甘休? 紧接着,车厢里传出一阵惊叫声。 男女都有,此起彼伏…… 自莽原离开,凤天歌与容祁直奔大齐皇城而去。 再过两日,他们便会走出楚国地界。 深夜,林间静谧。 唯有篝火噼啪作响。 难得与自家媳妇独处,容祁自要大展身手,他将彼时从群芳院偷来的佐料悉数摆在篝火旁边,之后将捉来的麻雀用泥乎住,扔到篝火里烧。 十几只麻雀,容祁弄完的之后满手泥巴。 “我帮你冲。”凤天歌随手拿起旁边水囊,起身走到容祁旁边,“我没看出来,柳瑟竟是喜欢屈先生的。” 清水自囊中缓缓流淌,容祁半蹲着伸手过去,原本一双沾满泥巴的手被冲洗的干干净净。 “我也没想到,不过听屈平说他小时候救过柳瑟。” 容祁抖了抖手,“前世因今生果,可能老天爷早就注定他们之间有这段缘……只是无份。” 凤天歌回坐到自己的位置,美眸望着眼前那团篝火发呆。 篝火映衬下,凤天歌的容颜好似春花般,绽放到极致。 于是容祁便这般歪着头,以手搥着腮,肆无忌惮欣赏自家媳妇。 “那我们……” 凤天歌突然抬头,正迎向容祁那双充满爱恋的眸子,“那我们……会不会有缘无份?” “不会。”容祁根本不需要想,也没有任何犹豫。 凤天歌历过一世情劫,结果不是很好,今生有幸遇到容祁,她哪怕与眼前这个男人经历过太多生死,可还是会隐隐有些莫名的恐惧,跟担心。 她怕这段爱,不得善终。 此时容祁已然挪蹭到自家媳妇身边,近在咫尺,他抬手撩起凤天歌垂在脸颊的碎发,轻轻掖到耳后,“这一世,我怎么敢松开你的手……” 月光正浓,夜色正好。 容祁的手自凤天歌耳后缓缓落到她的雪肩,他身体微微前倾,薄唇轻触。 凤天歌没有躲,只轻轻闭上眼睛。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香味,这是容祁最熟悉不过的。 他第一次入镇南侯府,那时凤天歌与他擦肩而过道一声‘不送’时,他就闻到了这股独属于眼前女子身上的味道。 谁曾想,这味道却成了他一生的惦念跟渴望。 容祁噎喉,心思浮动,连呼吸都重了起来。 唇齿纠缠间,他情不自禁将凤天歌揽在怀里,粗重的厮磨带起内心压抑已久的欲望。 “歌儿,我爱你……” “我也是……”容祁声音沙哑时听到凤天歌的回应,小腹顿时升起一团无法压制的燥热。 他情不自禁,将凤天歌无比疼惜又无比小心翼翼压在身下。 原本叩在凤天歌腰间的左手,缓缓上移。 偏在这时,一只信鸽倏然落在容祁头顶。 那是一只灰白色的信鸽,长的肥硕又健美。 也不知道那信鸽是不是飞的特别累还是吃的特别多,在它落到容祁头顶的时候,还顺带着释放一堆排泄物。 此时那信鸽已经落在凤天歌手里,旁侧,容祁一双眼蹭蹭冒火。 “有事?”眼见凤天歌脸色突变,容祁忧心开口。 凤天歌未语,将密件交到容祁手里。 容祁看过之后,亦是大骇,“柴怡……杀了柴晔?那女的疯了么!” 密件来自古若尘,他将皇城之事详细告之,尤其是谢如萱与柴晔大婚当晚发生的事,更是描述的无比细致。 依着古若尘的意思,柴怡自导自演一出苦情戏码令谢如萱杀了自己,那么皇城便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 他现在已寻得鬼市高手,全城搜找易容之人,无果。 是以古若尘怀疑柴怡已然不在皇城。 古若尘亦在信中提及谢如萱,说她状态很不好,但也表示会尽最大努力照顾她,叫凤天歌不要担心。 篝火前,凤天歌眉目凛然,反复思考,“柴怡哪怕策反柴晔,也不该杀他!” 容祁亦觉得此事蹊跷。 林间,又来一只信鸽。 今晚的信鸽似乎对容祁都挺感兴趣,那信鸽倏然落于容祁肩头,然后好像也是累了。 但是这只信鸽的运气明显不比上一只。 上一只哪怕是在容祁头顶上拉屎,亦能安然飞走。 因为那只有背景,且背景就在身边。 这一只有的,显然只是背影。 于是篝火堆里除了十几只麻雀,又多了一只信鸽。 此时篝火前,容祁手握密件,眉峰紧锁,仔细阅览上面的内容,很久很久。 越看,眉头皱的越深。 但其实,密件上面并没有多少字。 ‘苗疆大乱,速来。’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英雄不问出身 容祁与御叶,虽然称得上惺惺相惜。 但在容祁看来,跟那厮最好能不见面就不见面。 凤天歌就坐在容祁身侧,她只瞄一眼便看到密件内容,“苗疆大乱……” 依孔韦提供的线索,柴怡是苗疆出来的人,且与苗疆主关系密切,而之前苗红袖在皇城失了体内蛊母,如果不是精通苗疆蛊术,谁能将蛊母神不知鬼不觉从其体内引出去? 所以偷了蛊母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柴怡。 此番,苗疆大乱也必然与蛊母有关。 “歌儿,你说我有没有必要去?”容祁明明已有利弊之析,依旧不甘问向自家媳妇。 “御叶那么骄傲的人,他肯求你必是遇到极大的麻烦,而他求到你,多半是因为苗疆与楚国毗邻,你以楚国世子身份入苗疆,于他们会有很大裨益。” 这些容祁都知道,可他不想去。 “更何况此事涉及到第四位智者,她很有可能是杀柴晔的凶手,我便为柴晔、为如萱都要走这一趟。”凤天歌肃冷开口,美眸含戾。 凤天歌此行另一个原因,就是想探查苗疆与颖川的关系,到底如何。 苗疆虽非大国,但以蛊胜名。 哪怕不能结盟,也绝对不能成为敌人。 容祁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容祁一点‘此意’都没有,但在媳妇面前,他要假装大方。 在凤天歌面前,容祁有时候想做小鸡仔净天依偎在媳妇身边,感受着来自媳妇的阳光雨露,有时候想做大灰狼,就刚刚,他恨不得一口将自家媳妇给吞了。 但在大是大非上,他就只能是温玉…… 远在颖川将军府,胭脂的日子过的越发惬意。 后宅,深院。 偌大梨花树下,胭脂一袭薄纱长衣逶迤拖地,内里粉嫩肚兜愈隐愈现。 深宫无人春日长,沉香亭北百花香。 满院百花在佟无澜眼里,都不及眼前这位美人更香,更美,更诱惑。 石台的紫玉棋盘上,黑白子看似绞杀的厉害,但黑子已成围攻趋势,只要连子,白子必亡。 事实也是如此,佟无澜终在落下第七子时,满盘皆输。 哗啦— 棋盘被胭脂猛然掀起,黑白子砰然落下与地面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佟无澜未料胭脂发怒,当下走过去双手抚在胭脂雪肩,侧头便要亲吻胭脂脸颊。 啪- 突如其来的巴掌打的佟无澜一脸茫然,“胭脂,你生气了?” “这套雪玉棋谱我教你多久了?你自己说!”胭脂美眸怒瞪,狠戾怒斥。 佟无澜用手抹过脸颊,隐忍低头,“我承认自己没有天赋,可自从你说棋艺对我很重要,我日夜练习,从一个棋步都不会走的外行到现在已能与你对弈三柱香的时间,我已经很努力了。” “可这还远远不够!我跟你说过多少遍!齐景帝棋艺精湛,佟兮棋艺甚至在齐景帝之上,你现在跟别人说你没有天赋,那你凭什么叫佟无澜!” “不是我想叫,是你们让我……” 佟无澜尚未说完,胭脂猛然冲过来,又是狠狠一巴掌! “如果不是我选中你,你现在已经下地狱入了黄泉,你只是一个死刑犯!”胭脂阴蛰美眸透出让人心寒的凉薄。 佟无澜不再开口,就只默默盯着胭脂许久。 “我错了。” 面对眼前的佟无澜,胭脂忽然落泪,“对不起……” 心,在这一刻柔软。 佟无澜下意识抬手,却不敢去扶胭脂轻颤的身体。 “是我太心急,可你能明白么,我恨……我太恨!”胭脂悲泣上前,主动靠入佟无澜怀里,“北冥景害死我母亲,这个仇我到底何时才能报……呜呜……” 佟无澜心疼,“你放心,我定能练好棋艺,我定会替你报仇。” “无澜……”胭脂梨花带雨的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眼前男子的五官仿佛在慢慢发生变化。 眉目如画,眸若星辰,尤其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极了她心里惦记的那个男人。 “我冷,抱我……”胭脂忘我般抬起藕臂,攀上佟无澜脖颈,身体紧贴过去。 佟无澜哪里经得起这样的诱惑,当下横抱起怀中女子,大步走进屋里。 眼泪自眼角划落,胭脂看清了抱她入怀的男子,不是他。 躁动的心在这一刻冰凉入骨,她任由佟无澜将自己平放到床上,任由他上下其手,心里却歇斯底里的怒吼,咒骂。 她恨容祁,恨凤天歌,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又何必承受这样的羞辱! 现在的她,跟金翠楼里卖身的贱人有什么不一样! 这一切,都是谁害的! 窗外,丁丁端着托盘无声坐在地上,视线茫然又无依的盯着她刚刚沏好的碧螺春。 她不明白,她家小姐这样是在惩罚容祁跟凤天歌么? 这分明是在作践和糟蹋她自己…… 世人皆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苏狐却在这江湖里,活出了自己。 英雄不问出身,打架不问缘由。 一段时间闯荡江湖之后,苏狐深深爱上了这个江湖,虽然他经常会被一些江湖高手撵的抱头鼠窜,但对于曾经在狼窝挣扎过的苏狐来说,这种考验于他而言,还挺刺激。 有些时候苏狐甚至会感激公孙佩,如果没有公孙佩在武院后山往死了折腾他,现如今他在这江湖里,怕早就挂了。 “大粪池,你说师傅为什么会用那种方式练我?”树林里,苏狐正倚在一棵大树下,手中握着破影,嘴里叼着稻草,一脸疑惑跟沧桑的看向夜倾池。 现在的苏狐,已颇具成熟韵味。 当然,也有可能是身上挂的土太多,才会有那种风尘的赶脚。 左前方,夜倾池换了一身艳红华衣,这件事只有苏狐跟醉光阴知道,这也解了苏狐多年来一直以为夜倾池终年只穿一件衣服的困惑。 他不是只穿一件衣服,是只穿布料跟款式一模一样的衣服。 而且,他们知道了一个不该知道的秘密。 这一身身的衣服,皆出自夜倾池之手。 不得不承认,夜倾池的针线活那是真好! 但有一样,夜倾池只会做一种款式的衣服。 苏狐在知道的那一刻,竟然没有像醉光阴那般嘲笑夜倾池。 把一件衣服做到极致不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吗? 是厉害的啊……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一对二 为了奖赏苏狐对自己做衣服,且只会做一种款式衣服这件事的态度,夜倾池为其破例,给他也做了一件长衣。 布料是苏狐亲点的,跟夜倾池一模一样,颜色一半黑,一半红,上半身黑,下半身红。 黑是醉光阴的黑,红是夜倾池的红。 当然,为了不让两种颜色的过渡太显生硬,夜倾池在衣服腰间正中位置绣了一大朵不知是啥名字的花,那花呈渐红向上,呈见黑向下。 这般设计,硬是将原本丑到最丑没有之一的衣服,变得十分的有味道,有感觉。 苏狐穿上这身衣服的时候曾无比真心且肯定的赞过夜倾池。 你是一个被江湖耽误的好裁缝…… “想当年你家师傅在江湖上那真是赫赫有名的偷剑贼,当然了,他不以为自己是偷,拿你师傅的话说,那叫不问自取。” 夜倾池颇为感慨了一下公孙佩的脸皮,“许是受过抱头鼠窜的苦,公孙佩在对你们每一个徒弟的教导上都是一种模式,那就是把他在江湖上吃的那点儿亏,受的那点儿罪,变着法儿的搁到你们身上……” 就在苏狐若有所思时,夜倾池替公孙佩说了一句公道话,“你师傅的那些徒弟啊,在未出江湖之前可能是真恨不得他死,但在入江湖之后,嘴上都说要弄死公孙佩,恨不得扒皮抽筋吃他肉,可谁要真敢动公孙佩试试!他们第一个不干。” 苏狐还在感悟,夜倾池笑了,“涉世未深才会愤世嫉俗,真正踏入江湖之后,剩下的就只有敬畏,跟认命。” “回去之后,我想给师傅磕三个头。”苏狐终是开口,眼中坚定。 树干上,醉光阴不禁低头。 “当年拜师磕头的时候我用手垫在自己额头上了,我还默念不算数不算数……”苏狐握着破影剑的手紧了紧,“我欠师傅三个头。” 这话意思是不错,但听着总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树干上,醉光阴不禁抖了抖身子,闭眼继续小憩。 “大粪池,你之前不是说我们要向南走,追踪蜀忘忧吗?可我们现在的方向明显是西啊!”苏狐扭头看向他们即将要走的路,狐疑问道。 未及夜倾池纠正,醉光阴的声音从树干上幽幽飘际下来,“明显是北,白痴。” 苏狐不在乎醉光阴叫他白痴,其实只要醉光阴肯跟他说话他就很开心了,哪怕是骂他。 “你听过天道府没?”树干旁边,夜倾池双手环胸,手中攥着一柄青色长剑,剑鞘上雕着一只带翅膀的老虎。 苏狐知道那柄剑叫作虎翼剑,但他不知在其入江湖之后,公孙佩随之将一封信连带这柄剑一并差人送到夜倾池手里。 公孙佩这个师傅,着实是个外冷内热的师傅。 苏狐摇头,“没听过。” “那你有没有听过无极门?”夜倾池又问。 苏狐摇头,“没听过,那是什么?” 这次轮到夜倾池摇头,“我也不知道。” 苏狐,“……” “我只知道无极门跟天道府就像是雨后的春笋,忽然就出现在这个江湖里,神秘且强大,尤其是无极门,竟然敢公然对抗阎王殿。”夜倾池提及此事,眸子微眯,身上不自觉散出一股寒戾气息。 苏狐皱眉,“无极门到阎王殿踢场子去了?” “算是吧,但凡阎王殿接的大单子,无极门都会收钱作保,要命的是……”夜倾池视线落在怀抱的虎翼剑上,“他们已经害的阎王殿,失信好几个雇主,在江湖上的名声有些保不住了。” 听到夜倾池开口,树干上一直小憩的醉光阴亦睁开眼,目光望向蔚蓝天空。 “那我们?”苏狐转转眼珠儿,“是要去干什么?” “穿过这片树林,十里外有一座大庄园,阎王殿接的生意是杀了那里的庄园主,这单生意十万金,算是阎王殿近期接到的大单,我们得保证这十万金别丢了。” 苏狐听懂了,“你们是想带着我……滥杀无辜啊?” 夜倾池笑了,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显然是初出茅庐的菜鸟。 江湖人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那些所谓风度翩翩行侠仗义的大侠,只有话本子跟说书人的嘴里,才有。 江湖,远比世人想象中,更加血腥。 “你没资格。” 树干上,醉光阴霍然起身,纵驰而去。 夜倾池长舒出一口气,“他说的对,不是我阎王殿的人,你还没资格杀我阎王殿要杀的人。” “哦……”苏狐这才放心,起身后跟着夜倾池一起追赶醉光阴。 现如今的苏狐,虽说轻功依旧不如夜倾池,但玩命跑勉强可以不被夜倾池落下。 半柱香的时间,十里外的庄园。 夜倾池跟苏狐到时,醉光阴已然与四个身着白色劲装且用白布包头的人斗在一处。 半空中,玉笛与四柄短刃疯狂绞杀! 刹那间,一道血红剑气骤然膨胀自中间爆裂,将四个白衣人逼退数米。 “糟糕!” 夜倾池来不及解释,当即抽出虎翼剑过去支援! 苏狐则定在那里,一脸震惊。 他与醉光阴相处的这些时日,哪怕上一场架打到对方追了他们数十里,也没见醉光阴拔过剑! 苏狐听夜倾池说过,醉光阴除了手里那根玉笛,腰间还有一柄软剑,名曰纯凰。 当初他家师傅为了得到纯凰剑连到手的虎翼剑都能豁出去,可见纯凰剑是比虎翼剑更厉害的存在。 眼前这四个白衣人居然能在数息之间逼出醉光阴的纯凰,可见武功相当厉害! 此时夜倾池已入白衣人的包围,与醉光阴背对背,祭出虎翼! 纯凰再起! 青红两团气浪于中间迅速膨胀,虎啸凰吟! 只是初招夜倾池跟醉光阴就已经用了七成内力,可即便是这样,四个白衣人依旧没有任何退缩之意,亦未受伤。 不管是醉光阴还是夜倾池都明白,白衣人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露出真正实力! 这一次,他们遇到强敌了。 ‘老醉,一对二!’ 无论战争还是战斗,被人包饺子似的围在里面,绝无胜算! 就在醉光阴跟夜倾池准备冲出包围时,一把金扇从天而降。 “给我,去死-”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我下毒了 阳光下通体闪亮的剑身,光芒万丈的金扇就这么如狂风卷浪般袭向白衣人。 白衣人未料外围还有高手,当即转身以长剑抵挡! 咣当- 破影与白衣人手中长剑相磕,撞击出无数星星点点的火光,刺人眼目。 千钧一发,醉光阴与夜倾池倏然跳出包围。 醉光阴以一敌二,因为苏狐的加入,夜倾池此时正与其中一个白衣人相对。 “苏狐,小心!” 白衣人出手即重,招招凶狠,夜倾池有心去帮苏狐,奈何身前白衣人太过难缠,他根本顾及不到。 “这个交给我!你完了去帮老醉!” 面对强手,苏狐完全没有怯懦之态,手中破影再度洒出纵横交错的金色光芒,如罗网狠砸向对手。 值得一提的是,四个白衣人手中利器皆同,是一柄黑色大剑,剑身自剑柄往上越来越宽,剑尖极阔。 这四个白衣人显然皆是高手,对战同时更以内力催动黑色短刃攻袭。 醉光阴以一敌二,面对两个白衣人疯狂祭剑的同时,玉笛更在半空与两柄短刃厮绞,不时传来崩碎的声音。 夜倾池亦不含糊,直接祭出虎翼剑剑柄处两支‘翼剑’与眼前白衣人释放的短刃在空中拼杀。 苏狐也有啊! 当日他与易剑生比试之前,师傅曾给他一对双子短剑。 是的,那会儿公孙佩从容祁手里借过来时,就没想着还。 双子剑起,与利刃短兵相接。 一时间,他三人与白衣人打的天昏地暗,难分难解。 然半柱香之后,情势略有不同。 夜倾池以一对一,终占上风。 相比之下,醉光阴处于弱势但无性命之忧。 苏狐凭借自身不要命的打法跟这段时间的江湖历练,竟也与白衣人打成平手。 偏在这时,原本对战醉光阴的白衣人,却突然抽身转到苏狐背后,展开猛烈攻击。 只有以最快速度消灭最弱的敌人,才有可能打赢。 嗤嗤数声,阔剑破空而至。 站在苏狐前面的白衣人仿佛瞬间领会同伙之意,杀招叠起,逼的苏狐难以抽身。 背后冷风骤袭,苏狐黑目陡寒! 原本与空中短刃拼杀的双子剑中,一柄小剑猛然掉转剑尖,直袭背后阔剑! 砰- 短剑带着磅礴剑气,硬是将长剑弹开数寸! 如此,苏狐惊险避开背后袭击。 “该死的!”夜倾池看出对方意图,欲向苏狐靠近。 奈何余下两个白衣人就跟发了疯一样不断祭出杀招以阻挡醉光阴跟夜倾池接应苏狐! 前后夹击,苏狐一时间没有适应过来,左肩被黑色剑气所伤,华衣撕裂,肩头留下一道血口。 苏狐大怒,那可是夜倾池新给他做的衣裳! 破影如虹,剑气如丝! 一根根金色剑丝带着苏狐九成内力于半空中倏然分散左右,几乎瞬间,苏狐身形右闪,将前后夹击的局面变成左右围攻。 剑丝绞缠间,两柄黑色阔剑硬是被千万金丝绕住剑身! 接下来,便是纯内力的对抗。 “别分心!” 醉光阴见夜倾池几次为救苏狐险中剑招,怒道,“你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救他!” 夜倾池真的是乱了,此刻得醉光阴提醒,登时倾注十成内力于虎翼剑,狂袭对手。 速战速决! 苏狐能在瞬间绞缠住对手,全赖破影剑剑体的特殊材质。 所谓破影,便是能以最快速度接受其主灌注进来的内力,再与内力快速融合,爆发出全部剑气! 可即便苏狐借破影占得先机,内力悬殊还是让他吃尽苦头。 此时两股剑丝已经出现绷断之象! 苏狐纵已祭出十成内力,依旧无法控制由剑气化成的金丝一根一根断裂。 更何况半空中双子剑对战的是两柄短刃。 唇角,渗血。 苏狐咬着牙,双眼血红,额头青筋就像那一根根金丝般鼓胀到极致,仿佛下一秒就要迸裂! 可他脑子是清醒的,苏狐很清楚再这么下去他很有可能经脉被震断而死。 哪怕是这样,他亦没有向夜倾池跟醉光阴求救,他知道若他们过来,就中计了啊! 才冲破包围若再让人给包饺子,那就得一起死! 终于,对面两个白衣人恼羞成怒,阔剑突然爆发出来的剑气,硬是将那两股金丝挣裂,无数金线断裂成线,如柳叶纷飞而落,其景甚美。 噗- 一口血箭狂涌! 苏狐身体便如那些纷飞的柳叶,急速倒驰数米,重重摔到地上,溅起烟尘。 白衣人丝毫停顿也无,当即飞身冲破万千丝柳,指剑直击。 强大的剑气自剑身急涌,空气都被撕裂一般。 苏狐以为迟了,于是闭眼。 这江湖,他还没闯够。 噗嗤- 温热鲜血落在脸上,苏狐些许茫然,为何不是很痛? “愣着做什么!”耳畔传来低吼,苏狐睁眼时白衣人近在咫尺,胸口被洞穿。 在他旁侧,夜倾池猛然抽出戳在白衣人胸口的虎翼剑,带起的鲜血又喷了苏狐满脸。 就在苏狐愣神儿之际,背后又是一道冷风,利剑直逼夜倾池背后。 苏狐那也是贼机灵的,一对双子剑祭过去,挡住对手杀招! 眼见原本对战苏狐剩下的那个白衣人冲过来,某只还在吐血的狐狸伸手拦住几欲出招的夜倾池,“这个你不用管,我行!” 夜倾池当即背转身形,对战自己刚刚的对手。 就在白衣人举剑一刻,苏狐勉强从地上站起来,孑然而立后就只看向白衣人,微抬下颚,挑衅十足。 这般动作惹的白衣人怔住,却也只是一瞬,阔剑带着强悍的内力冲袭而至。 不想就在阔剑剑尖距离还有苏狐半米远的地方,白衣人陡然停顿,紧接着轰然倒地,一命呜呼。 剩下两个白衣人在醉光阴跟夜倾池的奋力绞杀下已呈败势,眼见死了两个同伙,白衣人不再恋战,皆闪。 此战虽艰辛,但好在结果尚且如人意。 夜倾池最先提剑走到苏狐身侧,略有惊讶,“他怎么回事?” “刚刚万柳垂丝的时候,我下毒了。”苏狐特别傲娇抬起下巴,唇角的血顺着下巴流淌到脖子上,乍一看,还挺帅的。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媚娘出现 此时醉光阴亦走过来,视线落在苏狐脸上。 苏狐一向怕醉光阴,见其看过来,当即抹掉唇角血迹,“我没事。” “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冲过来。”醉光阴冰冷开口,转身收起已经被磕掉好几处渣的玉笛,走向庄园。 苏狐低下头,脸上露出一丝落寞。 夜倾池抬手拍拍他肩膀,“他是担心你……如果有下一次,你最好先跑。” “为什么?”苏狐猛然抬头,表情愤懑,“如果是我被人砍,你们会先跑吗?” 夜倾池点头,“会。” 见夜倾池收剑转身,走去庄园,苏狐跺脚,“你们会跑向我的我知道!” 听到背后苏狐高喝,夜倾池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大粪池你去哪里,我衣服破了,你要不帮我做件新的吧!”苏狐大步跟过去。 夜倾池皱眉,“衣服破了可以补,为什么要做新的?” “补完会很难看,影响本狐气质!”苏狐理所当然道。 夜倾池呵呵了,“你太小看本使。” 就在这时,醉光阴从里面走出来。 夜倾池敛眸,“如何?” “单成,十万金到手。”醉光阴停下来,目光落在已死的白衣人身上。 夜倾池一并看过去,“是无极门的人。” “只是不知道他们在无极门是何地位。”醉光阴黑目愈暗,哪怕隔着面具亦能感受到他神色间的凝重。 就在这时,醉光阴猛然抬头,飞身而去。 夜倾池紧随其后。 苏狐不明所以但也跟了过去。 拐角处,醉光阴冷冷看着墙上一处残缺的破口。 “刚刚有人在这里?”夜倾池狐疑问道。 醉光阴抬手抚过去的瞬间,半面墙轰然倒塌,这显然是内力所致,“刚刚,有人站在这里窥视。” 苏狐惊讶,“不会也是无极门的人吧?” “必然不是,否则他们哪怕再多一人,我们必败。”醉光阴否定道。 夜倾池沉默片刻,“我们走吧。” 醉光阴微微颌首,纵步离开之前忽似想到什么,看向苏狐,“我那里有一套修炼轻功的口诀,一会儿叫大粪……咳,叫夜倾池给你。” 未及苏狐反应,醉光阴飞身而去。 “他是什么意思……还是想叫我先跑吗?”苏狐露出失望表情。 夜倾池笑了,“他哪里是想让你跑,他分明是想教你功夫!” 苏狐有些不太相信,“那为啥要教我轻功?” “因为老醉就轻功拿得出手。” 夜倾池拍拍苏狐肩膀,“行啊小子,万年冰块都被你搞定了。” 苏狐细想了一下,忽然咧嘴一笑,“那你是什么时候被我搞定的?” 听到苏狐的问题,夜倾池眼中笑意渐渐变了味道。 苏狐原本咧开的嘴渐渐收拢,目光也变得十分严肃,“咳,那什么,咱们还是快点儿走,不然老醉该着急了……” 紧接着,一阵哀嚎声震天响起。 哀嚎声都是一样的惨。 只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惨…… 不远处的树林,一女子漠然而立。 女子身上披着色调明艳的七彩罗衣,内着碧色抹胸长裙,清冽的锁骨下,胸前如雪般的肌肤一直延伸到傲然挺立的丰盈处。 女子腰似细柳,如瀑长发以珠串绕起,其中一绺自额间垂落,“他们走了?” “回主人,已经走了。”在其身侧,青衣劲装男子拱手,恭敬道。 “那个苏花花没事吧?”女子寒声开口,耳垂处装点的尊蓝色宝石微微晃动。 男子拱手,“无事。” “撤。”女子一声令下,数名青衣男子倏然闪退。 看着庄园方向,女子长长吁出一口气,美眸渐渐泛起温和如水的光芒。 她家少主貌似成长了,只是打架不要命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天道府的主人。 媚娘…… 自北冥渊做出欲脱离颖川控制的诸多动作之后,朝中颖川王的人成了近期重点打击的对象。 保皇派见势自然要落井下石一番,否则也对不起他们那么多年的针锋相对。 是以即便凤天歌不在皇城,朝廷里的斗争也是如火如荼,非常热闹。 夜已深,御书房里还亮着灯火。 凤余儿将意云踪留在殿外,自己提着食盒经李诚瑞禀报,迈进殿门。 龙案背后,北冥渊貌似日理万机的批阅奏折,但相关民生的很少,主要都是些弹劾的奏章。 凤余儿进来之后,李诚瑞特别识相退了出去。 “余儿给太子殿下请安。”凤余儿在北冥渊面前,从来都不曾失过任何礼数,该弯腰时弯腰,该跪拜时跪拜。 她深知站在权力巅峰上的这个男人,经不起丁点不敬,哪怕是善意的。 伴君如伴虎,凤余儿那时在清塘,偶会听人谈论起当朝太子与太子妃琴瑟和鸣,感情深笃。 别人过往说之,她便也过往听之。 直到后来独孤艳惨死奉天殿,她歪打正着成了这个男人的侧妃,凤余儿方才细品这句话。 像北冥渊这种心胸狭隘又妄想成为至尊的人,最是小肚鸡肠。 他不需要与他有商有量的女人,哪怕你提出的意见是善意的,只要与他想法相悖,便会视为不忠。 想来独孤艳的善意在北冥渊眼里,反倒成了最大的讽刺。 所以凤余儿从来不会沾边朝廷的事,哪怕是北冥渊问她,她都会用最委婉的法子拒绝表态。 “这么晚了爱妃还没休息?”北冥渊依旧喜欢凤余儿,见其施礼当下过去搀扶。 凤余儿顺势起身,“余儿亲手做的荷叶凉糕,这天儿晚上尤其闷热,想给太子殿下解解暑气。” 北冥渊拉她走到龙案后面,落座时直接叫凤余儿坐到他膝上,“你有心了。” “大事余儿帮不上忙,就只能尽自己所能照顾好太子殿下,这样我也不会觉得自己没用。”凤余儿乖巧开口,小心翼翼依偎在北冥渊怀里。 凤余儿曾经告诉意云踪一句话,在这皇宫里头,哪怕得势也要夹着尾巴做人,否则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句话对她自己也适用。 “爱妃怎么可能没用,别说这样的丧气话。” 北冥渊越瞧怀里的凤余儿,越是觉得她是懂自己的人,“之前本太子有叫钦天监选日子,下月初八,本太子要立你为正妃。” 听到这句话,凤余儿突然从北冥渊怀里起来, “余儿斗胆,求太子殿下收回成命!” 特别特别感谢小仙女们的月票,爱你们!七夕将至,群里又开始躁动啦,详情关注置顶消息或入群244239995,谢谢亲们能一直陪我走到现在,未来路还长,期待有你们!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言奚笙出现 见凤余儿拒绝,北冥渊眉心微皱,“你不想做太子妃?” “想!”凤余儿哪敢说不想。 “那为何?” “太子殿下明鉴!余儿初入皇宫只想做好二姐的侍女,没想到二姐……后来三生有幸成为太子殿下的女人,余儿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积了大德,再后来怀了太子殿下的孩子……总之余儿已经不敢奢求更多,这样就很好,能日日守在太子殿下身边余儿就很知足了。” 看到凤余儿哭,北冥渊语气缓和,“现在是本太子要封你为太子妃,是让你光明正大呆在本太子身边,你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余儿出身不好……”凤余儿抹泪,低泣。 “这件事本太子自会帮你筹谋,这皇城里王孙公侯多的是,你随便认到哪个府,身份自然不一样。”北冥渊高声道。 “还有……” “还有什么?” “余儿这辈子都没办法再为太子殿下生儿育女,他朝便是坐上正宫的位子,子嗣问题必会成为前朝争论的焦点,余儿不想为难太子殿下……”凤余儿忽然抹泪,狠吸了一下鼻子,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含着泪的微笑,往往最触动人心。 “太子殿下若真怜惜余儿,就请开恩有朝一日能赐给余儿一个皇儿,就算不是我生的,我也一定会当亲生的一样养!”凤余儿的眼睛里,充满渴望。 想到凤余儿之前因为一碗藏红花痛失爱子,又想到自己将将和母后冰释前嫌,北冥渊便觉得有些对不起凤余儿,“你先起来。” “哦。”凤余儿没有在这件事上较真儿,因为她知道,北冥渊注定会是一个失败者,他永远不会有自己口中所说的‘有朝一日’。 “太子殿下,余儿有件事……想求您。”凤余儿前面所有铺垫,都是为了接下来的这一句。 见北冥渊挑眉,凤余儿再次跪地,“前日余儿入凤府探望二姐,没想到……二姐竟然不在府里……” 北冥渊闻声,愠怒,“本太子不是勒令她在凤府里闭门思过,她不在?” “余儿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可是这世上余儿仅有的亲人了!”凤余儿扑通磕头在地,“求太子殿下帮余儿找到二姐,余儿感激不尽!” 事实上,凤雪瑶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离开凤府,只是这皇城里除了凤余儿,有谁在乎她是不是在凤府? 她如今哪怕是在皇城里当了乞丐,又有谁会多看她一眼! 北冥渊震怒,“找她也好办,本太子明日便叫刑部颁发通缉令。” 凤余儿佯装大惊失色,“太子殿下……” “否则你当不会叫本太子亲自出去找吧?”北冥渊起身,走向凤余儿。 凤余儿俯首,“余儿不敢。” 北冥渊将其扶起,“放心,本太子定不会叫刑部的人伤了她,只不过既是凤府装不下你那位二姐,那她回来之后便去牢里呆着吧。” “可是……” “你啊,就是太心软!”北冥渊拉着凤余儿,重新坐回龙椅。 凤余儿知道通缉令是个什么概念,任何州府县衙,哪怕是军中都会张贴通缉者的画像。 她偏不信凤染修看到通缉令会无动于衷。 她亦不信,长姐的人能有通天的本事,可以让通缉令不在军队里出现。 凤染修! 我在皇城,等你…… 自前晚收到密件,凤天歌跟容祁决定从楚国直接折去苗疆。 但在之前,他们需要见一个人。 可巧的是这个人并没有在楚国都城,而是来了楚国南部十三郡探查灾情。 午时过后,栎阳城内驿馆。 凤天歌与容祁皆坐在驿馆厅内喝茶,茶水喝了一壶多,他们要见的那个人还没影子。 也不是什么好茶,容祁实在喝不下去,于是朝门口候着的管家勾勾手指。 管家不认得容祁,只恭敬过来,“公子何事?” “言奚笙都已经睡了一个时辰,你再不去叫叫,他真有可能睡死你知道吗?”容祁貌似好脾气,实则咬牙切齿。 鬼都知道,言奚笙这是在为难他。 管家拱手,“公子少安毋躁,相爷可能就快醒了。” 容祁还能肿么办! 他是来求人的他能肿么办! 旁侧,凤天歌给了他一个安稳的眼神,容祁了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从日上三竿等到日落西山。 他们要等的那个人,终于着一身湛蓝色锦缎悠荡到厅门处。 眼见凤天歌跟容祁坐在厅内,言奚笙佯装震惊,“二位可是稀客,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容祁呼气,吸气,之后起身走向言奚笙。 就在容祁想要说道几句的时候,言奚笙一个九十度大转弯行至凤天歌面前,拱手施礼,“凤元帅见谅,奚笙昨日探查灾情一夜未睡,今日贪睡,让元帅久等。” 多日不见,凤天歌再见眼前男子时,发现言奚笙面容清瘦许多。 “言相言重。”凤天歌起身,抬手回礼。 “元帅请坐。” 言奚笙示意凤天歌落座后,自己亦行至主位坐下来,“不知元帅找言某,何事?” 二人对话时,容祁被当成了空气,仿佛雕像般杵在正厅中间,满脸通红。 凤天歌转尔看向容祁,算是缓解此间尴尬。 容祁随即说明来意。 苗疆主病重,他欲以楚国世子身份入苗疆探望,但他这个楚国世子的身份并不是特别管用,管用的是盖有玉玺的国书。 虽说苗疆不是国,但也算一方统治,彼此来往还是正式点儿比较好。 言奚笙是多聪明的人,“世子想要盖有玉玺的国书,当找皇上,找我做什么?” 容祁凑过来,俊美容颜笑成一朵花,完全不计较刚刚言奚笙的刻意冷落,“本世子知道你有办法。” 言奚笙闻声腾的弹跳起来! 他这一跳,把容祁吓到脸白,“你干什么?” “世子可千万不能开这样的玩笑,这话若是叫穆宸听去,他非得逮着不放弄死我啊!” 言奚笙一副苦大仇深状,“我不过就是个小小丞相,哪是能随便看到玉玺的人!” 容祁无语,后脑滴汗,“言奚笙,你这么的有意思吗?” “真话,世子咋还不信呢!”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我不需要她懂 容祁表示不能相信。 莫说楚国,哪怕是齐国朝廷里许多官员都知道楚王器重言奚笙,夸张点儿说称言奚笙为权臣,亦不为过。 当然,容祁可以放任这种局面形成的最大原因,他相信言奚笙跟穆宸对楚国的忠心,更胜于楚王。 他们都是有情结的楚臣,这点容祁比任何人都清楚。 此刻面对言奚笙的刁难,容祁直起身,双手环于胸前,眼皮微搭,“你该不是想与本世子讲条件吧?” 言奚笙摇头,特别诚恳,“不想。” “言奚笙!”容祁私以为有些人天生欠揍的命,你要不打他,他都不知道花儿为啥那样红! 眼见容祁撸起袖子,言奚笙毫不慌张,轻咳一声,“君为天,臣为地,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世子乃楚国皇族,微臣哪里敢与世子讲条件,这条件……奚笙想与凤元帅聊一聊,也不知元帅感不感兴趣。” 眼瞧着言奚笙看向自家歌儿,容祁眼眸微眯,心里活动变得十分活跃。 可能是因为激动,容祁前面默骂的什么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但此刻,他很想过去踢爆言奚笙的狗头,亲自送他到奈何桥上一边喝孟婆汤一边看那边花正好,月正圆。 “言相想聊,天歌自是奉陪。”凤天歌颌首,浅声应道。 容祁未动,就那么站在言奚笙面前。 言奚笙端起茶杯,品了口茶,再抬头时容祁依旧未动,于是他抬眼看过去,想会意给容祁一个回避的眼神。 容祁则十分默契的仰头四十五度角望天,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 言奚笙深吁口气,尔后转眸看向凤天歌,十分无奈的笑了笑,“元帅你看,这……” 凤天歌了然般看向容祁,也是无奈,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宠溺,“听话。” 听到媳妇的话,容祁的小表情顿时变得隐忍又委屈,“那我先出去,如果他欺负你,你告诉我,本世子回头就去找穆宸。” 凤天歌笑着点头,“放心,言相不会。” “本相忽然好奇,倘若穆宸先于本相死了呢?”言奚笙突兀开口,笑对容祁。 容祁还以微微一笑,“据本世子所知,穆宸正在教他儿子练字。” 得说容祁这句话对言奚笙而言,简直是暴击。 当初他仿照穆宸的字给百里绝一案带来转机,想他那时把穆宸笔迹仿的那叫一个逼真,穆宸本尊都认不出来。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 自打穆宸知道那件事后,回去就让自己才三岁的儿子开始拿着言奚笙的字帖练。 偶有一次他见到那小儿的字,还以为是穆宸偷了自己的随笔。 眼见容祁那条大尾巴狼翘着尾巴走出正厅,言奚笙发狠,“那就弄死他全家!” “言相莫要这样说,穆侯爷要做这样的事可能更容易些。”凤天歌适当提醒,毕竟楚国权臣不止言奚笙一个。 最重要的是,就在前段时间穆宸续弦,娶了大楚司徒世家的千金,也就是宋羽白的表妹。 这么算的话,穆宸也算是半个自己人。 言奚笙深深吸了一口气,“元帅知道本相为何极度讨厌容祁吗?” 凤天歌未语,端起茶杯时看了言奚笙一眼。 “本相上辈子可能抢过他的女人。”言奚笙看向厅门,苦涩开口。 凤天歌闻声,端着茶杯的手猛然一颤。 她不可置信看向言奚笙,浑身汗毛瞬时倒竖,迎风招展。 依着言奚笙的话反推,那这辈子容祁便是抢了他喜欢的女人! 就目前情况分析,容祁的女人…… 言奚笙转眸,拱手,“元帅乃天姿国色,巾帼豪杰,言某万万不敢觊觎,本相言中之意,另有其人。” 凤天歌那颗小心脏,差点儿就要蹦出来,还好手中茶杯端的稳。 “胭脂?”凤天歌轻品茗茶,搁下茶杯时抬起头,浅声开口。 她哪怕不知道胭脂喜欢容祁,但她知道言奚笙喜欢胭脂,毕竟当日言奚笙不止一次朝她替胭脂要了几份人情。 更何况,胭脂跟容祁的关系,她也曾经误会过。 “本相喜欢胭脂这件事我从不曾隐瞒,只可惜落花流水,总是错。”言奚笙并没有否认,苦涩笑了笑。 原来是这样。 凤天歌忽想到韩章一案,胭脂被冤枉入狱的事。 那时容祁为保静兰跟悦儿,硬是让胭脂认罪,后来言奚笙入宫与北冥渊作了交易,令胭脂无罪释放。 整件事虽然有惊,却无险。 但后来容祁提过,胭脂在与言奚笙回楚的时候,失踪了。 至今仍无消息。 “言相与本帅谈的条件,关乎胭脂姑娘?”凤天歌挑眉,问道。 言奚笙没有否认,“胭脂是个执拗性子,她若喜欢一个人,怕是一辈子都喜欢,她喜欢容祁。” 凤天歌料想到了,但她不确定言奚笙提出的条件是什么,“所以?” “所以当日容祁叫胭脂认罪这件事,过分了。”言奚笙肃声道。 对于这件事,凤天歌亦曾有过犹豫,“幸而胭脂姑娘没事。” “她有没有事,元帅怎么敢说?”言奚笙的声音,深沉了几分。 凤天歌理解言奚笙的愤怒,这话她无言以对。 毕竟胭脂,受到了伤害。 “言某没有别的意思,还是当初那句话,胭脂是个不错的姑娘,但若因求而不得做出些荒唐事,还请凤元帅看在言某面子及元帅之前的承诺,莫与她计较。” 言奚笙起身,拱手,“拜托元帅。” 这已经是言奚笙第三次在自己面前替胭脂求情,凤天歌眉峰微蹙,“言相是觉得……胭脂姑娘会做出什么荒唐事?” “不管什么荒唐事,都请元帅大人大量,莫与她计较。” 凤天歌与胭脂接触过,虽不是很多次,但言谈举止间也是个讲道理的姑娘,反倒是言奚笙的异常之举,让她心里有了不踏实的感觉。 “或许是言某多虑,可我这辈子只喜欢这一个女人,还请元帅成全。”言奚笙再度拱手。 凤天歌沉默片刻,“若她杀人……” “我替她抵命。”言奚笙没有丝毫犹豫,决然开口。 面对言奚笙的坚定跟拒绝,凤天歌还能说什么呢。 “希望胭脂姑娘能懂得言相这份深情。” 言奚笙却是苦笑, “不需要。”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神秘苗疆 言奚笙还记得与胭脂初见时的场景,在他眼里,那时的胭脂不染纤尘,是个又善良又温柔的女子。 不管世事多变迁,人情多无常,他总是会把那时的胭脂记在心里。 也不管胭脂到最后选择走哪一条路,他总是想给她留一条退路。 他言奚笙,便是胭脂永远的退路。 凤天歌没有拒绝言奚笙的请求,亦无法拒绝。 言奚笙便也拿出诚意。 他直接将凤天歌请到书房,之后从暗格里取出厚厚一叠国书。 是盖有玉玺印迹的,空白国书。 看到桌案上那几十张空白国书的一刻,凤天歌暗自噎喉,这要是叫容祁看到,只怕下一秒就要送言奚笙离开这个美丽世界。 言奚笙取出其中一张平铺到桌案上,之后提笔,“元帅想怎么写,只管开口。” 凤天歌随即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言简意赅叙述出来。 待墨干,言奚笙将国书奉上。 鉴于天色已暗,凤天歌与容祁商量暂住一晚,次日启程。 晚膳后,凤天歌带着国书回到后院备好的厢房,容祁则在厅内跟言奚笙把酒言欢。 ‘言欢’这两个字可能不太准确,应该说叙旧。 再精准一点儿就是,翻小肠儿。 “言奚笙,你说你还是人么!当年本世子都已经是倒数第一,你还变着法儿的欺负我,你心里怎么那么阴暗?” 凤天歌并没有告诉容祁关于空白国书的事,所以他们现在还可以坐在一张桌上喝酒。 “你不阴暗,教习明明只罚我抄写一遍课业,那个‘百’字你是怎么挤上去的?”言奚笙恨声开口。 容祁想了想,“怎么能是挤上去的,为了逼真,我那是把你的书卷重抄一遍,又把教习的批注重抄一遍,我下了苦功的!” 言奚笙端着酒杯的手,狠狠攥紧,“你累不累?” “没你累。”容祁坏坏一笑。 “还有一次,穆宸说我撕了他的文卷把我揪到角落里揍我一顿,那顿打我是不是白挨的?”言奚笙没别的,受委屈的事儿哪怕是在婴儿时期,他都不会忘。 容祁没有否定,“你之前撞我的时候我拔了你一根头发,然后把那根头发跟穆宸的卷子揉到一起。” “他怎么知道那是我的头发?” “我先把那根头发蘸到你的墨里,凉干之后才去动的手,你的墨里有栀子花的细粉,这个没人不知道吧。” “容祁,你就缺德吧!”言奚笙一口干了杯里的酒。 容祁呵呵了,“说的好像你不缺德一样,往本世子饭菜里洒无根之水……” 只要提到这件事,容祁顿时暴起。 “胭脂有消息了吗?”言奚笙突然搁下酒杯,眼中深沉。 提到胭脂,容祁心里难免愧疚。 他坐下来,原本鼓到头顶的怒火瞬间熄灭,“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这四个字有时候何尝不是好消息。” 言奚笙知道胭脂藏起来了,可若只是藏起来倒也没什么,“胭脂知道你很多秘密吗?” 容祁不禁抬头,“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如果她知道你很多秘密,我劝你早做应对,毕竟楚王跟郁妃的关系直到现在看,还很扑朔迷离。”言奚笙自顾提酒,醇香佳酿自壶口流淌下来,落到酒杯里发出哗哗的声响。 杯满,言奚笙握着酒壶的手略微收紧。 酒壶被他举在半空,言奚笙脸上,那双精锐的龙凤眼抹过一抹深沉,“还是那句话,她不管做什么,也都是你逼的。” 容祁皱眉,“你会不会把胭脂想的太……太黑暗?” “相信我。”言奚笙重重搁下酒壶,举杯将酒一股脑儿倒灌进嘴里。 烈酒入腹,火辣灼烧的感觉那样清晰,他抬头,目光直视容祁,“这个世上最不想胭脂走错路的人,是我。” 容祁一直都知道言奚笙对胭脂的心意,“再等等吧,我一定会找到胭脂。” 言奚笙不再开口,他已经不止一次在容祁面前,在凤天歌面前替胭脂求情,卑微也好,威胁也罢。 他总要保护那个女人,直到无能为力…… 说起苗疆,那是一个隐藏在十万大山里的神秘部落。 虽不为国,却独自为政,且与中原七国皆有往来。 当然,这种往来并不频繁,一般苗疆主会派使者出使七国,鉴于苗疆地域问题跟特殊的养蛊文化,七国也没有哪个国君愿意得罪这样一个部落。 正如之前解风情提到的,苗疆有四大长老,是除苗疆主以外最权威的存在。 且不管是苗疆主还是四大长老之位,皆世袭。 四大长老之首,赖鸿。 长子赖勇,性沉且孤,以养蛊为嗜,乃蛊师中天级蛊师,且是宫廷十大御用蛊师之一。 次子赖青,桀骜不驯,顽劣不堪,会养蛊但都是些低级蛊虫,稍高级一些的蛊虫落到他手里会被养死,再高级一些的,会被反噬。 族中供奉的本命神,屏翳。 二长老江尧,是个干瘦的白须老头儿,为人圆滑世故,最善观察微局,见风使舵。 江尧无儿只有一女,名曰江吟,称得上是苗疆里难得的美人,亦是一名天级蛊师。 江吟虽二八芳华却极明事理,性子温和,在族里人缘极好。 族中供奉的本命神,神荼。 三长老石震,是四大长老中最没有主见的一位,他这世袭长老的位子,还是得了大长老暗中相助才坐上的,是以石震对赖鸿言听计从。 石震有一子名曰石昊,但早年夭折,只活到十岁。 一女名曰石姬,三个月前嫁于赖勇为妻,地级蛊师 族中供奉的本命神,飞廉。 四长老陈凌,性情耿直,行事循规蹈矩,武功在苗疆乃赤舌以下无人可及的存在。 独子陈少煊善琴,乃苗疆宫廷乐师之首。 族中供奉的本命神,旱魃。 四大长老各执一方,族人过百,乃是苗疆的中流砥柱。 苗疆苗民生性敬鬼畏鬼,素来神鬼不分,坚信鬼神与天通,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相较于四大长老族中供奉的本命神,苗疆皇族乃至整个苗疆皆供白帝。 是以在苗疆宫殿正东方,修有神殿。 名曰,天王庙。 带着我家小狐狸求求路过的大佬们赏张月票……小狐狸,还不快点儿卖个萌!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水一般的女子 苗疆的建筑风格也与中原七国有很大不同,这里的建筑多为两层,宅院多用竹木扎成的围栏隔开,相邻苗民的房屋并不会整整齐齐,而是高低不平,纵横交错,放眼望去,并无固定的规律跟秩序。 依山而建,应水而生,苍郁树木穿插其中,风景甚美。 哪怕是苗疆宫廷的建筑,亦与七国大相径庭。 灰砖铺地,青瓦为顶。 偌大宫廷里,宫殿两到三层不等,多木质结构,哪怕是横穿溪流的拱桥,都是以曲柳做桩,铺砌而成。 苗疆宫廷很大,占地绝不亚于大齐皇宫。 宫廷内多为侍女、护卫、蛊师、乐师等,分工细致。 他们皆以苗疆主为尊,分工各有不同。 四长老陈凌的儿子陈少煊,便在这宫廷里任乐师。 这段时间苗疆主大病,卧床不起。 整个宫殿都似蒙上一层灰色的雾,宫中少有乐声。 这会儿陈少煊例行公事去乐坊转了一圈儿,无事准备离开时,在东门出口处,遇到了这些年就从来没有看他顺眼过的赖青。 赖青乘轿,原本一个轿里一个轿外,根本不会有交集。 偏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吹来的一阵妖风,硬是把轿帘掀起,于是赖青那对吊梢眼赫然落在陈少煊身上,“停桥 。” 赖青虽然不是一个有身份的人,养蛊的技艺连地级都算不上,但因为有个当长老的爹跟一个当御用蛊师的哥哥,他在皇宫,可以横着走。 这会儿赖青一声令下,轿停。 轿子是停了,可陈少煊没停。 是以在赖青走下轿时陈少煊已经走出去很远。 “陈少煊,你给本少爷滚回来。”赖青声音不大,但底气十足。 说真的,陈少煊完全可以当作没听见直接走掉。 但他没有,除非他这一走便再也不想从苗疆混了。 一袭玄衣,背负瑶琴,陈少煊听到声音后转身走回来,止步在赖青面前,“少煊拜见二公子。” 相比陈少煊完全是中原服饰的打扮,赖青则是一身正统的苗民穿戴。 青土色的圆领大襟短衣,下面着一条大裤脚的长裤,无论短衣还是长裤皆‘色彩斑斓’,长发盘起,头上围着一圈青蓝色头帕。 与女子头帕上装点许多银饰不同,男子头帕上的饰物很少,但依旧可以从头帕的面料颜色跟饰物的成色上区分尊卑。 眼前赖青戴的头帕,便是青蓝色,中间一枚翠玉晶莹剔透,称得上极品。 “你胆子不小,听到本少爷说停轿,你居然还敢走?”赖青双手环抱,状似居高临下之态看向陈少煊。 要说赖青的长相,真的是很一般,很一般。 吊梢眼也就罢了,鼻子有些塌,嘴有些大,最让人无语的是他眼睛上面那条连心眉。 好好的两条眉毛硬是连在一起。 就相师的说法,像这种眉毛连在一起印堂都被遮住的人最是心胸狭窄,没有容人之量,自私又小气,有很强的嫉妒心,特别记仇。 这些说法,赖青全中。 由于多年前苗疆主的倡导,但凡地位高些的苗民都有机会学中原话,这样非但可以促进苗疆与中原的往来,最主要的是当有中原人骂你的时候,你非但知道他在骂你,还能骂回去。 不得不说,苗疆主真的是一个英明的苗疆主。 听到赖青质疑,陈少煊不禁抬头,“二少爷说停轿,可也没说叫少煊停下来……” 未等陈少煊说完,赖青直接一拳头抡过去。 陈少煊没躲,硬生受了赖青这一拳。 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如果躲,打的更狠。 唇角渗出血迹,陈少煊依旧低头,“不知二少爷叫少煊停下来有何贵干?” 赖青边揉手腕,边看向陈少煊背后背的瑶琴,“本少爷今个儿心情不好,你且给我弹支曲子,若弹的本少爷心情好了……放你一马。” 陈少煊眉峰微蹙,“这怕是不妥,疆主大病,宫里少有乐声,倘若叫宫里的人听到少煊在为二少爷弹曲,怕……” “怕什么怕!现在这宫里头本少爷的父亲说了算,谁敢嚼舌根!再说若父亲真怪下来,我就说是你死乞白赖要给本少爷弹,本少爷不听都不行,不就得了。” 如此无赖的话说的赖青真是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陈少煊暗自狠狠吁出一口气,“二少爷是没事,可少煊担待不起……” “叫你弹你就弹,这么多废话呢!小心本少爷砸你琴!”赖青怒道。 陈少煊犹豫时,赖青忽似想到什么,一副嘲讽姿态看过去,“你怕不是在等御叶那个愣头儿青跟解风情那个娘娘腔吧?对了!还有苗红袖那个假小子!” 陈少煊沉默,不语。 “今非昔比了!今个儿莫说他们不在,他们在这儿你也得给本少爷弹!别忘了现在的苗疆,谁说了算!” 赖青一副趾高气扬之态,双手环胸,“弹!” 陈少煊根本不能拒绝赖青的要求,因为只要拒绝,他的人,他的琴都得交代在这儿。 百般无奈之下,陈少煊不得已解开背负瑶琴,“二少爷想听什么曲?” “什么曲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把本少爷弹乐和了!”赖青根本就不想听曲,他就是找茬儿,就是看陈少煊不顺眼。 打小就看他不顺眼! 陈少煊低下头,正欲盘膝将瑶琴落于膝上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笑声。 听到笑声,陈少煊下意识低头,握着瑶琴的手微微收紧。 相比之下,对面赖青直接绕开陈少煊跑过去,脸上笑成一朵花,花有百种,赖青脸上笑出来的这种,可能叫作食人花。 “江吟!好巧,居然能在这儿碰到你!”相较于陈少煊,赖青在眼前女子面前的态度简直不要太殷勤,太讨好。 “江吟拜见二少爷。” 此时站在赖青眼前的,正是二长老江尧的独女,江吟。 江吟长的很美,淡淡的眉似柳叶,双眼如杏,一对眼珠就像是熟透的葡萄的颜色,像黑晶石一样发光,眉宇之间透着仿佛与这十万大山相呼应的灵气。 尤其江吟的笑,仿若春风拂柳般温柔,又似初升朝阳那般,灿然却不刺眼。 人都说女子如水,江吟就是这样一个如水般的女子……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中原的衣服 此刻站在江吟面前,赖青脸上的笑就怎么也收不住了。 整个苗疆的人都知道,赖青喜欢江吟那是打小就开始喜欢,一直喜欢到现在那份热情也没有减淡半分,反而越发痴迷到不能自拔的地步。 原本依着赖青的性子,依着他的身份,只要他稍稍动些歪脑筋,江吟可能也就是他的女人了。 但他没有,他无比坚定的相信,只要他足够真心,足够耐心,就一定能得到江吟的眷顾跟喜欢。 他对这份感情的执着跟认真,超乎了他作人的准则跟态度。 十分难得,也十分…… 可怕。 “江吟你说你,咱们都那么熟了,你还拜什么见!再说我又没有官职在身,你又是二长老的独女,咱们在身分上可没差什么,你以后见到我别拜听到没?”赖青站在江吟身侧,极尽讨好。 江吟浅笑,“我拜你,也是有对大长老的尊敬在里面,二少爷可别推辞,若叫父亲知道我没大没小,定要怪罪我。” 江吟虽也是一身苗疆装扮,但谈吐间散发出来的气韵自有一番中原女子的清雅高华,人淡如菊。 “那就在有人的时候拜,没人的时候你可不许跟你的青哥哥客气!”赖青整个身子凑过去,想要贴江吟更近一些,他也一直渴望‘青哥哥’这三个字能从江吟嘴里说出来。 只可惜,一直未能如愿。 “二少爷说笑,陈公子还在。”江吟温声开口时,视线不禁落向不远处的陈少煊。 只是一眼,她便觉得脸颊发烫,心弦似被谁挑拨着,荡起涟漪层层。 赖青这才想起陈少煊,“你怎么还不弹琴!” 听到赖青开口,陈少煊终是席地而坐,将瑶琴搁于膝间。 江吟在琴弦未动时,扭头看向赖青,“为何弹琴?” “哦,他说刚刚编了新曲,非得叫本少爷给他指导指导,我不想听都不行。”赖青从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什么玩意,但他希望自己在江吟眼里,是个好玩意。 “这就是陈公子的不对了。”江吟缓步走过去,绕到陈少煊面前。 陈少煊依旧没有抬头,视线之内是一双色彩明丽的花鞋,鞋子上有特别精致的绣样。 见江吟走过去,赖青就像哈巴狗一样跟在其身边,视线同样落在陈少煊身上。 “眼下疆主大病,大家心情都不好,陈公子这个时候叫二少爷听曲,知道的是你叫二少爷参详指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二少爷想听曲,你这样平白坏了二少爷名声,可不好。”江吟的声音依旧温柔,字里行间听着像是在维护赖青。 至少赖青这么觉得。 “就是!本少爷说不听,你非叫我听,到底是何居心!” 好吧。 赖青真不是个好玩意! “少煊告退。”陈少煊缓身而起,低头准备离开。 眼见陈少煊走出数米,赖青乐得与江吟独处,“江吟你来的正好,我听宫里人说父亲新请来的御厨做菜可好吃了,我带你去!” 背对赖青跟江吟,陈少煊束好瑶琴,一步步走出东门。 “江吟?”赖青见江吟不作声,轻唤道。 “多谢二少爷,可我入宫是得父亲之意来找卜蛊师的,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江吟转身,朝宫廷方向扫了一眼,茫然无依开口,“父亲说找他有急事……” “我帮你!”赖青当下拍拍胸脯,“走,我带你去!” “这样吧,二少爷若是不忙且帮我传个话给卜蛊师,我就先回去了,家里慈蛊就要生小宝宝,我得回去守着。” 江吟没等赖青开口,又道,“哪日二少爷不忙且到我们族里坐坐,我送给你一只小慈蛊好不好?” 赖青惊的一对连心眉倏的扬平,“好……好好好好好!” “那我先走了,二少爷莫忘叫卜蛊师过去一趟。”江吟随即转身,走向东门。 赖青一直目送那抹朝思暮想的纤瘦身影淡出皇宫,这方转身,飞奔一样去找十大御用蛊师之一的,卜胥。 此时东门,陈少煊并没有走。 他只靠在暗灰宫墙的角落,直至看到江吟的身影。 那角落很隐蔽,他在看到江吟之后便要从旁边一条小路绕过去,然后离开,不想转身一刻背后传来声音,“少煊哥哥!” 陈少煊最怕的,就是江吟这样叫他。 此时江吟已经绕到陈少煊面前,四目相视,他方看清今日江吟穿的衣服似与平时不一样,上身是一件云肩式的花衣,衣长过腰,袖大而短,下面穿着一件百褶裙。 不管是短衣还是百褶裙,都绣着颜色特别艳丽的刺绣纹样。 头帕为青色,上面点缀着各色银饰,尤其是左边的银梳,垂下来的流苏随着江吟的动作微微晃动,使得那张清丽淡雅的容颜平添了几许灵气。 跟许多苗疆女子一般,江吟身上亦带着许多银饰,臂环,颈圈,很是漂亮。 “你找我有事?”陈少煊一袭青色玄衣,漠然而立。 “也不是,就是刚刚……我不得已才那样说的,少煊哥哥别误会。” 与之前的温和淡雅,处变不惊相比,现在的江吟哪怕是目光里,都有点儿小怯怯,样子像极做错事的孩子,等待且义无反顾的接受批评。 陈少煊看了眼江吟,声音异常冷漠,“你刚刚替我解围,这份情我领,不过以后不要这样。” “为……为什么?赖青是个无赖,要是被他赖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江吟有些彷徨,“我是怕你……” “我被他欺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早就习惯了,倒是你,你我无亲无故,实在不必替我解围,我也不觉得那是在替我解围。” 陈少煊的那双眼睛可能只是骗骗御叶他们,至少在江吟面前,完全没有一丁点儿水汪汪的样子,冷的像是冬日寒冰。 江吟低头,心里难免有些小委屈。 “还有事吗?”陈少煊冷声问道。 “没有……”江吟小声开口。 眼见陈少煊从她身边绕过去,江吟突然回头,“有,还有!” 陈少煊未转身,只侧眸,“什么?” “我之前叫父亲帮我买一身中原女子的衣服,他不肯,如果少煊哥哥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帮我买一身回来,中原女子的衣服好看,我还挺喜欢的。”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知世故而不世故 陈少煊犹豫片刻,没有开口,直接离开。 看着那抹颀长的背影,江吟渐渐失神。 她喜欢这个男人,也是很早很早的事了,早到四岁那年初见,就一见钟情。 可能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但她却记得那时的感觉。 这个比她大七岁的小哥哥,真好看。 作为二长老的独女,江吟在为人处事上总留一份自我。 为人知世故而不世故,知圆滑而留天真。 而她的天真,只为陈少煊一人而留…… 苗疆宫廷很大,除了苗疆主的拜月殿,余下多为妾氏所居的宫殿。 而柴怡作为苗疆主的妾氏,且并不是十分得宠的妾氏,住的宫殿相对偏远。 此时已经回到宫廷的柴怡换了一身苗疆服饰,叠摆式的对襟短衣,肩头披着工艺极为琐碎复杂的披肩,下配百褶裙。 铜镜前,赵嬷嬷正在为柴怡围头帕,青色头帕层层环绕呈螺旋状,额前绕成平面,脑后盘成梯形,末绾一道,平整于额眉处有一枚下坠的红色玉石,成了整个头帕的点睛之笔,平添出整体的精致跟妩媚。 “娘娘,您这都已经回来了,不去看看疆主吗?”赵嬷嬷打理好头帕,恭敬退到旁边。 柴怡望着铜镜里的自己,那枚自头帕上垂落的红色宝石,正与她左脸上的红色痕迹交相辉映,十分碍眼。 她抬手,轻抚向那条已经变得很深的纹路,“本宫悄悄的走,悄悄的回,这宫里头怕是有半数以上的人都不知道本宫来来回回走了一遭,这会儿过去碍眼,不是刚好把矛头引过来么。” 指尖所到之处,红色痕迹渐渐消逝,“且等着吧。” 赵嬷嬷不敢搭话,恭敬退到旁边。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柴怡不禁回头看向赵嬷嬷,赵嬷嬷心领神会,转身打开房门时,整个人先是一惊,随后弓身施礼,“老奴拜见卜蛊师!” 来者是位男子,二十几岁的年纪,一身青灰色的苗疆服饰。 但与绝大多数苗疆男子不同,男子并没有将长发盘起包在头帕里,而是披散下来,且在头顶绕一圈青布当作头帕用,青布上镶着一枚印有白帝天王图样的银色饰品。 简单,且神秘。 男子腰间悬着一张腰牌,腰牌上雕有‘御用天级’四个字,这四个字昭示着男子的身份。 御用蛊师,天级。 当然,十大御用蛊师皆为天级,区别在于他们所养蛊虫的种类跟用途并不相同而已。 男子长相在十大御用蛊师中称得上英俊,斜飞的剑眉,细长中蕴含着锐利的黑眸,薄削的唇,五官棱角分明。 卜胥,苗疆宫廷蛊师,且说十大御用蛊师中仅有两位不从属于四大长老的族群,卜胥便是其中之一。 虽说他的那双眼睛看起来锐利,但整体给人的感觉并没有攻击性,相较于其他蛊师要柔和许多。 所谓相由心生,蛊术修炼级别越高,所饲养的蛊虫越是厉害,越是凶残。 常年与这样的蛊虫为伍,人也会变得凶狠冷漠。 但也有例外,江吟也是天级蛊师,她饲养的蛊虫多以治病为主。 在苗疆,饲养诸如慈蛊之类的蛊师亦会有别的称呼,蛊医。 卜胥自外而入时,赵嬷嬷即刻得到自家主子的眼神暗示,于是转身退出房间,留在外面守着。 铜镜前,柴怡缓身而起,没有了那条淡红色的暗线,她那张脸看起来还是挺舒服的。 “回来了?”卜胥迈步走向柴怡,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 柴怡身姿摇曳着迎过去,声音显得有些慵懒,“再不回来怕就回不来了。” “在外面遇到对手了?”卜胥停在柴怡身前,抬手抚上柴怡脸颊,“瘦了。” “外面倒也没什么,苗疆这是怎么了?”柴怡拨开卜胥在自己脸上揉捏的手,径直走到桌边,倒了杯茶。 卜胥垂眸,看了眼指尖淡淡的粉,“还不是大长老贼心不死,朝疆主动了手。” 柴怡不以为然,“大长老若真有那本事,还能等到年近古稀才干这事儿?” 卜胥走过来,“谁知道呢,出事那几日大长老守的紧,我没办法给你传递消息,也不知道你后来怎么样了,蛊母跟蛊王都到手了?” 卜胥状似不经意开口,且提壶倒了杯茶。 柴怡余光微闪,虽未见异常,却觉得卜胥杯里的茶倒的似乎满了些。 “先别说这个,苗红袖那丫头回来没有?”柴怡茬开话题,声音中透有愠怒之意。 卜胥撂下茶壶,微微挑眉,“苗红袖?不见她人……倘若蛊母从她身上离开,那她回得来?” 柴怡低头喝茶时,眸间闪过一抹晦暗冷光。 “蛊母自然是没到手,我才会这么问!”柴怡重重搁下茶杯,“原本就快得手了,谁知道御叶那小子突然坏事,蛊王跟蛊母在一起,你给我的那几只蛊虫根本不够看!” 卜胥眸色微闪,须臾恢复,“谁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走到一起……对了,你的换脸术没什么异样?” “还是老样子,没有蛊母跟蛊王,始终没什么突破。”柴怡叹了口气,“既是大长老掌权,你这段时间的日子难过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暂时投了大长老,倒是邢西,这会儿还在地牢里,活的生不如死。”卜胥端起茶杯,瞧了瞧杯里的水,“既然你回来了,如果我猜的不错,大长老过两日可能会来找你。” 柴怡蹙眉,“那老东西找我什么事?” “他从我嘴里知道你已经修了换脸术……” “卜胥!” “这件事我们根本瞒不住,他在我的房里找到那本秘术,就算我不说他也一样会查出来,反而是我主动交代,还能获取他一丝信任。” 卜胥并没有喝杯里的水,“现在宫里人人自危,暂时攀附上赖家的人,才能保命。” 柴怡微抬下颚,瞄了眼卜胥,“你什么意思?” “没有,我只是不想你落得个跟邢西一样的下场,咱们还得好好活着,不是么。”卜胥落杯,“往长远看,只有蒙骗过赖鸿,保住命,咱们才能进行接下来的计划。” 柴怡沉默片刻,饮尽杯中苗茶,“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且把这段时间宫里发生的事都与我说一遍,我也好有个准备。”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再见,柳瑟 卜胥依着柴怡的意思,将近段时间苗疆宫里发生的剧变绝大部分的真实情况如实告知,更提及苗疆主跟赤舌分别中了大长老的蛊毒。 他曾偷偷去看过,苗疆主表面上看只是昏迷,呼吸匀称,但内息已经变得非常虚弱,脸上长有褐色斑点。 相比之下赤舌要更严重,身体多处已有溃烂之态,怕坚持不了多久。 自大长老代为执政后,先后说服三位长老拥戴,二长老自不必说,圆滑世故之人在乱世中总是最好活的一个。 三长老亦不必说,赖勇才娶了石震的女儿石姬,两族亲上加亲。 四长老墨守成规,只看王令办事。 毫不夸张说,现在的苗疆真真正正是赖鸿的天下。 “我很好奇,赖鸿到底有什么本事,可以同时毒到疆主跟赤舌,这根本不可能。”即便已经成为既定事实,柴怡依旧不敢相信。 “自然是我们想象不到的本事……大长老寨子里的蛊师占多数,若谁研究出个什么秘术的,也是有可能。”卜胥轻描淡写开口。 卜胥说完话,自己拉着椅子朝柴怡靠了靠,手脚也开始不老实。 想当初柴怡便是用这法子将卜胥拉到自己床上,一番云雨过后开始了狼狈为奸的漫长之路。 这会儿卜胥色心起,柴怡却是起身,“我这一路赶的急,累了。” 卜胥点头,“那你先休息……对了,你这次出去可有找到你的兄长?” 提及柴烨,柴怡美眸顿时变得温和起来,视线亦落向床头那个绣着苗疆蛊花的布袋,“我再也不用千辛万苦的找他了。” 卜胥听的云里雾里,“那你早点休息。” 直至卜胥离开,赵嬷嬷方才走进来,顺便带紧了门。 刚刚柴怡跟卜胥的话赵嬷嬷都有听到,这会儿她最担心的,便是自家小姐体内的蛊母。 “小姐,这怕是瞒不住吧?” 柴怡慵懒坐在床边,伸手将那布袋拿过来,抱在怀里,“当初卜胥将换脸术说的那么神乎其神,后来又暗示我换脸术若有蛊王跟蛊母支撑,就会变得非常完美……说白了,他就是想利用我去偷蛊母跟蛊王,倘若我现在告诉他……” 柴怡眼底闪过一抹晦暗冷光,“且等蛊王入体,我便是这苗疆神一般的存在,届时……他奈我何!” 赵嬷嬷也就是提醒一声,不敢多言。 “你且去外面转转,顺便替打听一下情况。”柴怡说完话,抱着那个布袋子转身睡到床上。 赵嬷嬷视线不经意瞥到那个袋子,身子又是一抖…… 莽原,东山。 屈平跟雷伊面前,是一座周围盛放着百花的坟墓。 墓碑上的字是屈平以内力雕刻而成。 ‘群芳院-柳瑟’ 墓碑前有一处以曲柳木打造的足有一臂长的隔断。 隔断里种满了七彩蘑菇。 屈平记起来了,那蘑菇种子是他很小的时候路过集市时买到的,那时师傅不许他种,因为浪费时间。 于是他便在救人之后将那玩意随手送给了柳瑟。 哪怕他当时送的时候,也只是随便一说。 谁能想到柳瑟真的有种,这一种,还是三十年。 三十年光阴如水,柳瑟竟然为了当初他一句戏言,蹉跎半生。 不值得。 “如果瑟姨没死,屈先生应该不会辜负她吧?”轮椅旁边,雷伊轻声问道。 这个问题屈平也曾问过自己。 答应是必然辜负。 他已经有灵儿了,这辈子他心里注定装不下别的女子。 柳瑟很好,可终究不是曲灵儿。 所以这世上的情情爱爱,并不是遇到最早,便是最好。 有一种无奈,是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亦或在对的时间遇到错的人。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缘浅。 只是面对柳瑟坟墓,屈平没有说出口,“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子。” 雷伊点头,“她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 “我欠她太多。”屈平低头,双手终是握在轮椅上,“走吧。” 偏在这时,来时路上跑过来一个女子,是群芳院的绿桃。 绿桃急匆而至,喘着粗气停在屈平面前,“屈神医,我还以为你走了!” “姑娘找我何事?”屈平抬头,狐疑问道。 绿桃狠狠喘出几口气,视线绕过屈平,看向柳瑟坟墓。 随即,她自怀里掏出整整五本册子,一股脑儿塞到屈平怀里,“瑟姨给你的。” 屈平皱眉,翻开时恍然。 这上面是柳瑟在中原七国各处买下的宅院跟铺子,随便估算,足有七百余户。 “瑟姨出事前那晚有来找我,她把这几本册子交给我,让我代为转交给屈神医。”绿桃眼中有泪,“屈神医,你应该知道我们瑟姨喜欢你吧?” 原本不知,但现在屈平知道。 见屈平不语,绿桃咬咬牙,“我们群芳院的姑娘们在你来之前从来没见过瑟姨对哪个男人那样好,你住的那小院原本是瑟姨住过的,打从你来那日瑟姨便偷偷搬出去,把那里重新修葺之后找个借口把你弄进去……” 绿桃说话时,眼泪唰的掉下来,“我没念过书,不太会说话,可我还是想说,瑟姨这辈子可苦可苦,你别看她表面上是个强势的女子,活在芳草街的群芳院,瑟姨若不强势些我们又该怎么办!可她心里柔弱着呢!” 屈平握着手里的册子,脑海里又一次浮现雪虐风饕那一日,那个倔强的小姑娘抬起头,明明已经快死了,她却没有半分畏惧。 仿佛看透这人世,看淡这生死。 “你不知道,有一次我看到瑟姨从你住的小院里出来,笑的像个孩子!我从来没见瑟姨那样笑过……”绿桃越是抹泪,眼泪流的越是汹涌,“瑟姨肯定特别喜欢你!” 屈平还能说什么呢。 “只是……只是她始终没有把自己嫁出去!”绿桃扑通跪下来,无比伤心的匍匐在地上,泪流不止。 就在屈平想说话时,绿桃突然抬起头,“瑟姨要我告诉你一句话,哪怕是孽缘,她下辈子还想见到你!” 屈平握着册子的手,猛然收紧。 哪怕是孽缘,也要遇见……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帮帮我 屈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绿桃的话,他不知道。 倘若还有下辈子,他要不要再去救风雪中那个倔强的小女孩儿,如果活着那么痛苦,那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屈平终是收起那五本册子,“屈某不才,日后群芳院有事姑娘大可千里传信,屈某不管在何处,都会亲赴。” 屈平缓缓推动轮椅,绿桃的哭声渐渐消失。 在他背后,那一整片的七彩蘑菇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一道浮动的彩虹,绝艳凄美,又似充满希望…… 自言奚笙那里离开,凤天歌与容祁火速赶往苗疆。 好在苗疆本就与楚毗邻,加上栎阳城距离苗疆更近,二人日夜兼程,再有一日便可抵达苗疆外面的汐子镇。 此时夜浓,林间寂静。 又是一个篝火夜,容祁想到那晚未完成的一些事,于是边握着手里的烤肉,边朝凤天歌旁边凑了凑。 今晚,应该不会再有信鸽了。 火光映衬下,凤天歌虽风尘仆仆却依旧艳色无双的容颜落在容祁眼里,莫名心动。 有些事一旦吃了荤就真的会上瘾。 哪怕是容祁这样的君子,也不能免俗。 感觉到容祁靠近,凤天歌扭头,只微微一笑。 容祁也跟着嘿嘿一笑,傻乎乎的。 待凤天歌扭过头,容祁忽然不明白他家歌儿在笑什么。 鼓励他? 那他必须要接受这鼓励! 于是容祁将烤肉选了一处好位置放在一边儿,整个身子侧过去,嘴巴撅的老高,凑向凤天歌脸颊。 “你做什么?”凤天歌下意识转眸,狐疑问道。 四目相视,容祁动作定格,脸颊骤红,目光开始向上飘移,嘴巴也跟着收回来,“赏月。” 凤天歌余光见那几个串肉被容祁搁到旁边,于是伸手过去。 肉串在容祁身后,凤天歌伸手的时候,身子自然要靠过去。 容祁大喜,收回来的嘴巴又撅起来! 就要亲上了! 结果凤天歌拿到肉串之后坐直身体,又见容祁表情异常。 “你嘴巴肿了?”凤天歌惊讶开口。 她有心事,自然没将容祁的小动作放在眼里。 容祁后脑滴汗,“可能……是。” “怎么肿的,你吃了什么?”凤天歌边烤肉串,边问。 容祁委屈,“我没偷吃。” 凤天歌听罢,笑了,“这里哪有东西让你偷吃啊!” 有啊! 你啊! “歌儿,还是我来。”容祁拿过凤天歌手里肉串,“你有心事?” “或许吧,也不知道苗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凤天歌看向眼前篝火,两簇火苗在那一双黑色瞳孔里跳跃不停。 “我们明日就到,放心,凡事有我。”容祁无比坚定开口。 凤天歌忽然侧眸,“胭脂喜欢你?” 突然提到胭脂,容祁握着肉串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歌儿你别误会,我从小到大都只当她是妹妹……而且我觉得……她可能……不是喜欢我吧?” 哪怕言奚笙说的那样透彻,容祁还是不太相信自己当妹妹宠的女人,竟然没把他当哥哥? “如果她喜欢你,那你之前叫她认罪的事,的确会对她造成伤害。”凤天歌承认在那件事上,胭脂牺牲很多。 虽然没受伤,但至少是受了委屈的。 “哪怕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那是最好也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对于那件事,容祁不后悔。 凤天歌点头,“只是不知道胭脂会怎么想,四海商盟都查不到她的消息吗?” “放心,胭脂的事交给我,我还是了解她的,她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容祁坚信。 只是这份坚信在知道悦儿惨死之后就已经不那么牢固,可即便怀疑悦儿的死与胭脂有关,容祁也不敢将这件事告诉给凤天歌。 在他心里,胭脂是亲人。 凤天歌点头,“如果有需要,我会全力以赴。” 容祁心虚,便不敢与凤天歌直视。 他将烤好的肉串交给凤天歌,自己手里的那个,却一直在转。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了,你会怎么办?”凤天歌不想气氛过于沉闷,于是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容祁扭过头,好看的桃花眼紧紧盯着眼前女子,“我会不停的走。” “为什么?” 容祁薄唇微勾,眼底泛起一丝宠溺,“直至找到你为止。” “那如果我死了呢?”凤天歌下意识追问。 “不会。”容祁转眸看向篝火上面的肉串,“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你还活着。” 莫名的感动,氲湿了凤天歌的眼眶,“为了你,我一定会活着。” “为了你,我也是。” 容祁拿起肉串,吹了吹上面烤焦的地方,之后递给凤天歌,“为了你,我愿意放弃一切。” 凤天歌相信这句话。 眼前这个男人可是为了她,曾放弃过生命的人呢…… 百里之外,万蛇谷。 御叶跟解风情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陈少煊的琴声真的是好…… 难听! 倒不是音律的问题,实在是那曲子变化太多,时而铿锵,时而忧伤,时而又催人奋进,到最后简直颓废的不行。 “你再多弹一个音符,我摔你琴!”御叶最先开口,哪怕陈少煊看起来很不开心,可谁在乎! 当初陈少煊就是用这表情,害他们挨了多少揍! 解风情相对温和,“你再多弹一个音符,我摔你。” 面对两个随时都有可能动粗的人,陈少煊终是停下来,“我只是想刺激一下袖袖姐,希望她能醒过来。” “嗯,她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打死你。”解风情坐到陈少煊身边,“被赖青欺负了?” “都习惯了。”陈少煊还真没把那事儿搁在心上。 石床旁边,御叶指了指解风情,“没脸啊你,关心他做什么!” 解风情想想也是,于是起身离开。 不想下一秒,陈少煊突然拉住解风情,“能不能帮帮我?” 解风情吓的,登时拽过自己袖子,往后跳一步,“不能!” 当初为了帮陈少煊,他们吃的苦比陈少煊自己都多。 眼见陈少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过来,解风情直接把眼睛捂起来,“你做梦吧!” “那我就把你们藏在这里事告诉给大长老。”陈少煊威胁道。 御叶呵呵了,“好久没杀人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怡夫人 最后,经陈少煊软磨硬泡,解风情终于答应他把所谓的‘忙’说出来。 先说出来,帮与不帮他们再议。 陈少煊也不含糊,直接道出诉求。 很简单,他希望解风情能扮成女装,跟他凑成一对在寨子里大摇大摆的走一圈儿。 解风情想都不用想,直接拒绝。 “江吟看到的话,会很难过。” 解风情虽然不知道江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陈少煊的,但那日与陈少煊一并入宫,他能看出来江吟对陈少煊的刻意维护,是爱没错。 陈少煊呶呶嘴,“就是想让她看到。” 解风情不解,“你不喜欢她?” 陈少煊抬头,正想回答时解风情紧接着皱起眉,“你有什么资格不喜欢她?你有什么!” 听到这句话,陈少煊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下来,“我好歹也是四长老的独子,拒绝的权力都没有了?” 解风情耸肩,“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陈少煊无比坚定道,“我不喜欢她,很讨厌。” 对面,御叶呵呵了,“如果你小子还有优点,就是被那么好的一个女人喜欢上,如果你拒绝江吟,那你一点儿优点也没有了。” 陈少煊愤起,“我就是要做一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谁要阻止我我跟谁急!” 御叶跟解风情相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是的,没有人会阻止他。 “解风情,你就说到底帮不帮这个忙?”陈少煊看向解风情,期待得到肯定答案。 解风情果断拒绝,“你是不是傻?想做就要做绝,找我帮这种忙,江吟又不是不知道我是谁!” 只这一句话,陈少煊哑口无言。 “还是说你根本不想让江吟误会,只是想表明自己的姿态?”解风情冷笑,“矫情!” 陈少煊堆坐下来,“你不会懂的。” “嗯,懦夫的世界,我们不懂。”御叶补充道。 陈少煊对于二人恶言相向早就习惯,“不帮算了……对了,你们不是说那个楚国世子会来,什么时候?” 提到这件事,御叶顿时咬牙,“信鸽居然没回来。” “容祁该不会没收到吧?”解风情忧心开口。 御叶摇头,“不可能。” “那就再等两日,倘若两日后还没消息,我去找他。”解风情肃声道。 听到两人对话,陈少煊想了想,“若那楚世子真来,你们两个倒是可以跟着他回苗疆,袖袖姐呢?她现在这个样子回去岂不是告诉所有人,蛊母不在她身上!” 圣女丢失蛊母是大罪,尤其现在苗疆主昏迷,届时大长老若追究起来,谁能保住苗红袖? 御叶跟解风情皆默,这的确是个问题。 “不如把袖袖姐先送到我那里。”陈少煊自告奋勇道。 御叶跟解风情犹豫。 “你们放心,我没住在寨子里,我住在寨子外面一个独院,打从我搬过去,就没人去那儿找过我。”陈少煊以自嘲来证明自己住处的安全性。 是了,他在苗疆,没朋友。 虽然不是万全之策,但也算是权宜之计。 二人默许…… 苗宫,拜月殿。 相比较而言,虽然苗宫的建筑不比七国皇宫繁华,却有独特之处。 眼前这座拜月殿堪称苗宫里最经典的建筑,三层楼的木质构架,没有地基,一层以极品香木构成镂空的吊脚式结构,两侧以曲柳为阶,二层为正殿,三层呈塔式封顶,顶楼上描绘的纹路跟图案皆与苗疆圣神白帝天王为取材,十分庄严肃穆。 此时,皇宫御用十大蛊师之一,大长老的长子赖勇正从殿内走出来,左右侍女恭敬施礼。 他自上而下,行至殿前时,看到了迎面走过来的人。 那人亦看到了他。 赖勇的长相要比赖青俊俏些,但也更凶。 同样一双吊梢眼,赖勇的眼尾高高吊起,眉短,盖不住眼尾。 狐目,睛黄。 哪怕只看眼睛也能猜到此人多狡诈,更凶残。 跟卜胥的装扮不同,赖勇挽髻为瓣,头上包裹的头帕是湛蓝色,上面插着一对银角。 赖勇身着一件对襟,下身长裤,脚上有缠绑裤脚的银链,每条腿的链子上各套三个贴腿的银环,腰间系着银制腰带,胸前挂着银制项圈,左裤腰处别着一把银制匕首,用于防身。 赖勇的耳朵很大,耳垂下坠,左耳戴着一个银制的钉扣,那钉扣很是特别。 知道的人都懂,那里面是暗器。 不过至今也没有人看到赖勇用过那里面的暗器。 迎面走来的,是柴怡。 昨日卜胥说了那么多,柴怡精简之后只得出一个结论,现在的赖家,能攀则攀。 她从赵嬷嬷那儿得知赖勇去了拜月殿,便也收拾打扮一翻,前来偶遇。 说起跟赖勇的渊源,好似她初到苗疆的时候就见过这个人,那时的赖勇还是个少年,看起来要比现在阳光。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即便站在阳光底下,眼前这个男人浑身上下亦散发着一种阴霾的气质,站在他面前,就像站在一片乌云下。 柴怡自回苗疆之后,便是一副苗疆打扮,加上精致的妆容,倒也有几分妙龄少女的即视感。 两人走到一处,凭身份,柴怡纵然是妾,亦是主。 当由赖勇先请安。 奈何擦肩而过时,赖勇并没有先开口。 柴怡脸色微变,只是这会儿已经擦肩过去了,她总不好再把人叫回来,虽然名义上她是主,可现在这宫里头,到底是他们赖家说了算。 就在柴怡犹豫要不要转回身主动叫住赖勇时,赖勇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浑厚,低沉。 “怡夫人?” 背对赖勇,柴怡狠吁口气,转身一刻,美眸弯弯。 “正是,许久未见,赖蛊师不认得了?”柴怡浅笑,踩着盈盈的步子走向赖勇。 在苗疆,柴怡保留自己的名,姓却非柴。 那时苗疆主问她姓氏的时候她便没说,好在她也不是很重要的人物,是以到现在为止,整个苗疆的人也不知道她姓柴。 “认得,只是听卜胥说怡夫人离开苗疆,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的。”赖勇与他的弟弟赖青简直就是两个极端的人。 一个嚣张跋扈,整天无所事事,另一个自小便钻研蛊术,十岁那年已经成为苗疆最年轻的天级蛊师,算是少年有为。 此时站在柴怡面前,赖勇眼神不自觉变得些许温和,“卜胥说怡夫人之前身体不好,入中原寻得药方,可是寻到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初见惊艳 许是没想到赖勇知晓这些,柴怡愣了片刻。 偏在这时,一个护卫跑过来,“启禀赖少,乾夫人的尸体已经处置……” 眼见赖勇目光狠瞪过去,那护卫顿时一个激灵。 “退下去。”赖勇厉声开口。 护卫随即退到旁侧。 柴怡心下微凉,今晨她听赵嬷嬷提过乾夫人,明明昨晚还生龙活虎的,就因为房里侍女说了句不该说的,整个宫里的人硬是被护卫拖走,这是死了吗? 赖家的人已经大胆到随意处置疆主的妾氏了! “怡夫人莫慌,乾夫人身染重疾,尸体自然不能留在宫里祸害他人。”赖勇淡声解释,“怡夫人身体可好了?” “好了!” 柴怡敢说不好? 赖勇点头,“好了便好。” 柴怡噎喉,“我……我只是过来转转,眼下疆主既是没醒,我先回了。” 在绝对强权面前,柴怡有什么理由不低头! 就在柴怡绕过赖勇走出数步时,背后再次传来声音,“路远,我送夫人。” 柴怡只觉背后脊骨一阵恶寒,却也不敢推辞,“那有劳赖……赖少。” 之前她唤‘赖蛊师’是依着宫中的规矩,可刚刚那护卫明明唤的是‘赖少’,则说明在他们眼里,赖勇的地位,无异于中原皇宫的太子。 卜胥说的对,识时务者为俊杰。 听到柴怡这般唤他,赖勇短眉微扬,却未纠正。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直至到了柴怡的蓬幽殿,“赖少不进去坐坐?” “不了,明日楚国世子将入苗疆,我还要准备。”赖勇轻描淡写道。 柴怡微怔,“楚国世子?” “容祁。”赖勇抬眸,“夫人认得?” “不……不认得……”柴怡心底微寒,“只是楚世子来,没有别人吗?” 赖勇漆黑目光落向柴怡,深邃如潭。 眼见赖勇脸色有变,柴怡当下堆笑,“我只是随便问问,赖少去忙……” “有一个大齐的女元帅,好像叫凤天歌,听说容祁还带了两个随从,暂时不知道名字。”赖勇将自己知道的,一并告知。 柴怡心底顿时惊慌。 她知道自家哥哥是凤天歌的手下,如今凤天歌找来苗疆,难不成是知道了什么? 看出柴怡脸色变化,赖勇皱眉,“怡夫人有心事?” “没……没有。”柴怡恍然眼前还站着一位大人物,暂时压制心里那份忐忑,浅声开口。 赖勇点头,“告辞。” 直到赖勇的身影淡出视线,柴怡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堆坐到木制台阶上。 这一幕刚好被走过来的卜胥看到。 卜胥先于赵嬷嬷行至柴怡面前,“怎么了?” “扶我回去。”柴怡腿软,勉强起身靠着卜胥才上了楼梯,走进二楼主殿,脸色发白。 赵嬷嬷随即倒了杯茶过来,“小姐你没事吧?” “凤天歌要来了。”柴怡抬头,阴森美眸迸射寒冽杀意,“她必是来找我的。” 赵嬷嬷闻声惊慌,却在须臾间提出疑问,“凤天歌怎么知道小姐在苗疆?这许是巧合吧?” 卜胥则在旁边,听的一头雾水。 紧接着,赵嬷嬷在柴怡的授意下,将其在大齐皇城的事如实告知。 只不过说到柴晔的时候,柴怡接过来。 大概意思就是她把自己的哥哥安置在一处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如此大齐那些人便以为是她杀了兄长,凤天歌此来若是看到她,必会报仇。 谎言终究是谎言,经受不起半点推敲。 哪怕凤天歌并没有经历皇城的事,只是一问也定能猜出端倪。 那日破庙,‘柴怡’被‘谢如萱’杀了啊! 再加上她现在的身份,有些事根本瞒不住。 卜胥听过之后,给柴怡出了一个主意。 死不承认。 不是不承认她杀了柴晔,而是不承认,她就是柴怡。 “可我就是柴怡!”柴怡蹙眉,“虽说姓不一样,可谁不知道这苗疆有个怡夫人!” 卜胥不以为然,“同名同姓的很正常,哪怕长的一样也没什么,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大长老会保我吗?”柴怡突然问道,她刚刚才听赖勇随随便便就把乾夫人给杀了,她也不过是苗疆主众多妾氏中的一个! 大长老会为了她,得罪凤天歌? “要么,你就呆在蓬幽殿里别叫凤天歌看到,要么,你就想办法叫大长老保你,除了这两条路,没有第三条。”卜胥想了想,“亦或关键时刻你可利用换脸术蒙混过关。” 柴怡想过换脸术,可这换脸术在苗疆蛊虫眼里不过是个障眼法,分分钟就能让人戳穿。 卜胥见柴怡犹豫不决,“可惜你此行蛊母跟蛊王一个都没得手,哪怕得着一个,配以换脸术,便是苗疆的人也认不出来你是谁。” “你走吧!”柴怡不想听卜胥说那些没用的,烦躁开口。 卜胥耸肩,“别忘了,这里到底是苗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只要赖家的人肯保你,你就没事。” 直到卜胥离开,柴怡才喝了口握在手里的茶水。 水已凉,她情不自禁回头,看向床榻上的那个布袋,彷徨的目光渐渐变得冰冷,“我是你的亲人,我是你这个世上唯一的妹妹,我对你做了什么都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质疑我的不对……我对……我是对的!” 赵嬷嬷默默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只知道,凤天歌的到来只怕又要让自家小姐疯一疯了…… 终于,凤天歌跟容祁到了苗疆外面的汐子镇。 而御叶跟解风情亦在陈少煊的帮助下,将苗红袖藏到四长老的寨子里。 当然,如陈少煊所言。 那个地方相对隐蔽,平时无人过去。 即便是这样,御叶也要求陈少煊于他不在的时候,陪在苗红袖身边。 至于解风情跟御叶为何如此相信陈少煊,那是来自于儿时一起受过的苦难。 哪怕是现在,如果陈少煊被欺负,他们还是没有脸的过去帮架。 这份扭曲的情义虽然被他们嫌弃,却也让他们放心。 此时汐子镇外,御叶跟解风情先后走过来。 容祁则站在驿站门外,一袭白衣,束手而立。 这世间的美,有很多种。 容祁无疑是其中之一。 哪怕解风情在看到的刹那,都有些许小小的内心波动。 当然,解风情的目光只在容祁那里停留片刻,便转去站在他旁边的凤天歌身上。 初见惊艳,再见依然。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我的信鸽 御叶的想法显然没有解风情多。 他的目的很单纯,且直接。 “本小王的信鸽呢?”面向容祁,御叶一双眼炯炯有神。 对于这件事,容祁根本不可能说真话呀! “小王爷没接到本世子放回去的信鸽?”容祁惊讶,眼中透着不可置信的目光。 旁侧,凤天歌表面毫无波澜,但那晚她也吃了。 那信鸽确实很肥美。 “天歌,又见面了。”解风情就只看了容祁一眼,便迈步走到凤天歌身侧,“一路辛苦。” “知道我们辛苦就好。”容祁说话时直接拉住凤天歌的手,占有欲可以说是非常强了。 御叶目光扫过去,又看了眼解风情,尔后直接抬胳膊揽上容祁脖颈,将他勾到前面,“你过来,本小王跟你说说一会儿你要干什么。” 容祁不得已松开凤天歌的手,解风情随之行至其侧,“没想到你也会来。” “苗疆的人杀了柴晔,我来是想查明此事。”凤天歌并未隐瞒来意。 此时容祁跟御叶在前,解风情跟凤天歌在后,四人并肩走向不远处由御叶准备好的入山轿。 依着御叶的意思,以苗疆现状,倘若他与解风情一起入苗疆,大长老铁定不会让他们活着走出来,但有容祁跟楚国国书在则不同。 大长老再怎么嚣张,也不敢把争端引向楚国。 是的,七国之内楚最弱。 可跟苗疆比,楚国则是不可挑衅的强大存在。 没别的,容祁此番入苗疆的任务就是撑起楚国这把大伞,将御叶跟解风情护在伞下。 剩下的,他什么都不用做。 事实上,容祁早就猜到自己此行的用意,否则他也不会去找言奚笙要国书。 打从汐子镇到进苗疆的必经入口,御叶将入苗疆所有需要注意的人和事都跟容祁讲了一遍,解风情对凤天歌也是诸多提醒。 直至不远处,御叶跟解风情看到了熟人。 十大御用蛊师之一,侯女。 亦是十大御用蛊师中唯一一位女子。 侯女是三长老石震的族人,自小便有超常的蛊术天赋,在御用蛊师中实力居前五。 在其身后,有七名苗宫护卫立于左右。 “侯女,好久不见。”容祁这边最先走过去的是解风情。 他跟御叶自小在苗疆长大,自然识得此人,虽然不熟,但时常相见。 “解风情?”与江吟的打扮不同,侯女虽也是一身对襟衣,阔腿裤,以青布包裹脚踝,脚踏船鞋,但全身上下除了左臂上套着一个银制臂环之外,再无任何银制饰品。 侯女长的很冷,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冷,可以说在解风情的印象中,他没见侯女笑过,从来没有。 如果细品侯女的五官,虽不惊艳,但也算清丽,只是那一字娥眉,万年不曾扬起的眉峰,叫人亲近不起来。 此刻被侯女认出,解风情灿然一笑,“正是。” 侯女视线绕过解风情,看到了跟在后面的御叶,不由皱眉。 嗯,侯女也不是完全没有表情,至少她还会皱眉。 “你们两个什么情况?”侯女视线从御叶身上移开,看向解风情。 解风情则朝前一步,自怀里取出楚国国书,“我二人是楚世子的随行使者,这里是国书。” 侯女接过国书,细看之后交还到解风情手里,之后朝眼前两顶入山轿看过去,“除了容世子……” “还有大齐元帅凤天歌。”解风情解释道。 侯女颌首,转身,“请!” 如此,侯女在前,解风情跟御叶次之,容祁则与凤天歌分别乘轿,走入瘴气林。 有侯女在前散掉蛮烟瘴雨,这一路倒也安全。 穿过瘴气林,便是入苗疆必经的四十九道弯路。 弯路险峻,且有猛兽穿梭,但长居此处的苗民,哪怕不是侯女这个级别都知道该如何让野兽避退。 抛开险峻,这四十九道弯路的景致十分养眼。 这个季节里,弯路周围有些树木结出的絮子已经坠下来,随风而起。 蹻蹻青山路,绿水漫飞花。 有侯女带路,这一路也是无凶无险。 当然,鉴于侯女的脾气,大家也都没怎么交谈。 接下来便是万蛇谷。 谷内有一宽道,侯女行走时两侧会有护卫在道上洒些硫磺粉跟一些特质的粉末。 这一路也是相安无事。 三重屏障,半日路程,容祁一行人终入苗疆。 这是凤天歌跟容祁第一次入苗疆,此时入山轿已落,二人先后走出轿门,待轿子退下去,侯女向前,“拜见容世子,凤元帅,大长老在宫外久侯,两位请。” 容祁微微点头,端的一派尊贵。 凤天歌还礼,“有劳。” 于是在侯女的引领下,四人有前有后,终至苗疆宫廷。 看着有别于中原皇宫的建筑,凤天歌暗自感慨,能在苍横山脉腹地,在这山峦叠嶂,峰连九霄之处建造这样一片古典优雅又充满特色的建筑,当真不易。 苗宫正门处,一柱着拐杖的老者带着十几个宫廷护卫立于门外。 随着距离拉近,凤天歌有仔细打量那位老者。 老者身上穿的并不是苗疆青年男子常穿的对襟短衣,而是一件右衽长衫,脑袋上包着青布头帕,将银白头发挽成的小髻一圈圈缠起来,形如一个小斗笠,下着一尺余宽的大裤脚。 老者蓄须,花白胡须飘在胸前,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鹰钩鼻,许是因为胡须的关系,老者的下巴并没有显得多长。 到底是赖勇跟赖青的老子,那双吊梢眼即便是年岁大了,依旧十分明显,眼角布满皱纹。 年近古稀的大长老,整体给人的感觉精神奕奕。 此刻看到容祁一行人走过去,赖鸿当即笑面相迎。 近距离,凤天歌方才看清赖鸿手里的那根拐杖乃是由极品曲柳木雕琢而成,上面的图案跟纹路十分奇怪,她并不认得。 “这位一定是容世子了?” 赖鸿停在容祁面前时,侯女抬手,“这位是苗疆大长老。” “容祁拜见大长老。”容祁拱手,动作不是很大,俊颜微朝左偏了偏,笑道。 “客气客气!” 赖鸿还礼,视线不禁落到凤天歌身上,“这位是?” “天歌拜见大长老。”凤天歌恭敬开口,自报家门。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怡夫人 赖鸿闻声,态度依旧谦和,直至看到解风情。 之前解风情跟御叶走在容祁后面,赖鸿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这会儿看到解风情一刻,赖鸿那张写满沧桑岁月的老脸上,有了一丝震惊。 且等他再看到御叶时,整张脸的神情已不似初时那般温和,甚至有些黑。 “大长老认得他们?”容祁眉峰微挑,状似惊讶道。 赖鸿习惯性抬手,缓缓捋向花白胡须,“若非疆主出事,你们两个小子还知道回来?” 容祁未及解风情跟御叶开口,直接挡在他们中间解围,“他们是本世子的人哦。” 赖鸿皱眉,“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想让大长老知道,他们是本世子带过来的人。”容祁长眸微弯,“大长老若是瞧他们不顺眼,我便替您打他们两下。” 赖鸿白眉皱的更紧,视线紧紧盯着解风情跟御叶,终是叹了口气,“世子远道而来,老夫在宫里为世子及各位准备好了寝宫,请。” 见赖鸿不再追问,御叶与解风情相视一眼,便跟着容祁和凤天歌一并走进苗宫。 苗宫虽不奢华,却别具匠心,且地势高低不平,整个苗宫视线所及给人一种层叠交错之感。 赖鸿行在最前,侯女走在最后。 中间这一波人则被他们带到苗宫正殿,这正殿,相当于大齐皇宫的金銮殿,平日里都是几大长老跟族内有威望的人议事之用。 此时走进正殿,容祁不禁扫了眼整个殿内的装潢。 竹藤椅,方木桌。 尤其是殿前正中那尊白帝天王像,乃是用紫心木雕琢而成。 头戴银角,手握银杖,整尊天王像看起来凶神恶煞,又尊威无双,莫名让人心生敬畏。 此时赖鸿已然坐到主位,容祁等人依次坐在其对面位置。 且等侯女进来时,直接将之前解风情交给她的国书送呈到赖鸿手里。 赖鸿低头扫过国书,那上面非但有楚王玉玺,更有言相的印章。 在楚国,宁得罪楚王,莫得罪言相。 这赖鸿是知道的。 “疆主病重,楚王记挂于心,老夫感激不尽,只是疆主之病不易见客,世子长途跋涉的这份心意,老夫替疆主领了。”赖鸿收起国书,看向容祁。 “大长老言重,本世子也是奉父王之命走这一遭,见不到疆主……倒也没什么,可我总不能来了就走,大长老说是吧?” 容祁笑言,“更何况这是本世子第一次来苗疆,来的路上瞧了几眼,地方不错,我想在这儿多住几日大长老不会反对吧?” 赖鸿勉强笑道,“像世子这般贵客平日里我们请都请不到,世子想多住几日是我们的荣幸。” “我与容世子是一起的,这几日打扰了。”凤天歌顺带着将自己也给留了下来。 在她旁侧,解风情看向赖鸿,“我……” “你就算不是容世子的人,凭你是疆主的义子,你想留想走都是你的自由,老夫管不了,还有御小王孙。” 赖鸿视线转向御叶,“御小王孙虽是齐国御城人,可自小养在苗疆,与苗疆颇多渊源,你在这里,不算是客。” 赖鸿两句话,堵的解风情跟御叶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殿外走进两个人。 赖勇,跟赖青。 相比赖勇,赖青的反应简直不要太大。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怎么回来了?”赖青在看到解风情一刻,一对吊梢眼瞪的变了形。 想当初,他们可是不死不休的对头,哪怕现在都是! 冤家聚首,新怨旧仇。 凤天歌跟容祁都能看出来,赖青是真的很讨厌解风情他们,哪怕只是见面,赖青的拳头就有点儿要蠢蠢欲动的意思。 “赖青!他们是容世子的人,不得无礼。”赖鸿这话说的,怎么听都像是嘲讽。 事实上,从赖鸿看到御叶跟解风情开始,这种话里话外的嘲讽就一直没停过。 莫说御叶跟解风情,哪怕是凤天歌跟容祁都听得出来。 这在他们意料之外。 依着他们的推测,赖鸿不该是心慌吗? 他从苗疆主那里夺权,搅的苗疆天翻地覆,如今面对疆主的义子,到底谁才是该被嘲讽的那一个? 但现在,局势完全与想象不同。 面对赖鸿的指责,整件事反倒是解风情跟御叶成了小人。 赖青畏父,只得暂时退到旁边,但那对眼睛却一直没有从御叶身上移开。 “这位是老夫长子,赖勇。” 相较于赖青,赖鸿偏爱长子。 这也难怪,毕竟往他脸上贴金的全是赖勇,至于赖青,要不是长相神似,他真怀疑那玩意不是他儿子。 “赖勇,拜见各位。” 赖勇拱手施礼,之后转身站到赖鸿背后,并未多言。 正事聊完,就在赖鸿准备叫人过来为容祁他们安排住处的时候,凤天歌起身,“天歌冒昧,请问大长老,苗疆可有一个叫柴怡的女子?” 凤天歌此来苗疆的意图十分明确,一来帮御叶,毕竟是盟友,有难不能不帮。 二来便是查清柴怡跟苗疆的关系。 加之苗红袖体内蛊母丢于雀羽营,且是在与自家兄长大婚之前。 这件事于公于私,她都不能坐视不理。 这会儿凤天歌开口,赖鸿不禁皱眉。 在他身侧,赖勇的眉毛也稍稍动了动。 “不知凤元帅问这个……” “柴怡是本帅麾下副将柴晔的亲生妹妹,如今柴晔遭逢不幸,作为主帅,我必要寻得他唯一的亲人,多加保护。” 凤天歌说的十分自然,随即补充,“柴怡是苗疆人,所以本帅才会有此一问。” 赖鸿听罢,倒也仔细想了想,“老夫也是苗疆人,却从未听说苗疆有叫柴怡的女子……” 这个问题早在凤天歌遇到解风情时便有提过,解风情的回答也是如此。 凤天歌不排除柴怡在苗疆另有名字,但她要找人必要有所动作,与其偷偷摸摸,倒不如大大方方把这件事摆在明面上。 一来自己之后若有唐突之处,亦可解释。 二来柴怡若真在苗疆也一定会有防备,动比静好,动起来才有破绽。 忽地,赖鸿像是想到什么,“虽然苗疆没有叫柴怡的女子,但据老夫所知,疆主众多妾氏中,有一位怡夫人。”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谁更有用 鉴于之前曾对凤天歌有过了解,赖鸿只道她在寻人,且是善意的寻,便也努力的想了想。 更何况凤天歌身边还站着解风情跟御叶,苗疆的事他们知道的也不少。 自己这会儿不说,倒显得他不够坦荡。 听到赖鸿开口,凤天歌眼中一喜,“倘若方便,天歌可否见一见这位怡夫人?” 在苗疆,柴怡并不是什么至关紧要的人物,也未见得就有那么尊贵,是以在凤天歌请求的时候,赖鸿没有反对,且叫赖勇到蓬幽殿走一趟。 赖勇领命,退出正殿。 正殿的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赖鸿就只与容祁寒暄几句便低头品茶,凤天歌自是在等那位怡夫人,解风情跟御叶就真的是无话可说。 十几个人聚在正殿,殿内却安静的只剩下喝茶的声音。 蓬幽殿距离正殿差不多有半盏茶的路程,此时殿内,赵嬷嬷将自己看到的如实禀报。 柴怡震惊不已,“怎么还有解风情跟御叶?那……那苗红袖呢?” “老奴仔细看了,不见圣女。”赵嬷嬷答道。 柴怡阴眸如冰,“不对……当初明明是御叶带着苗红袖一起走的,如今御叶入了苗疆,那苗红袖……” 赵嬷嬷大骇,“圣女怕不是死在路上了吧?” 柴怡无声坐在桌边,深吁口气。 其实依着当初的情形,她将蛊母引出来的时候苗红袖就注定该死,可后来苗红袖又活了,她便猜是御叶将蛊王引入苗红袖体内。 但问题是御叶若失蛊王,亦保不得命。 所以对于他二人的生生死死,柴怡也是一头雾水。 “苗红袖若真死了,那蛊王必定还在御叶身上。”原本仓皇的面孔,渐渐变得阴毒狠辣,“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小姐还正想找御叶呢。” 卜胥说的没错,只要她能同时拥有蛊母跟蛊王,这苗疆,都要臣服在她脚下! “小姐,凤天歌那边……”赵嬷嬷低声提醒。 柴怡闻声蹙了蹙眉,抬手抚额,“暂且避而不见吧!你也说了,她便知道我有问题,又怎么可能摸到苗疆,之前是本小姐过于紧张。” 赵嬷嬷也十分认同的点点头。 偏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哪个?”赵嬷嬷得柴怡眼神,问了一句。 紧接着,外面传来声音。 “赖勇。” 听闻二字,柴怡跟赵嬷嬷皆是一惊。 直到现在,柴怡脑子里还想着那日护卫跟赖勇说的话,乾夫人的尸体…… 没敢怠慢,柴怡当下叫赵嬷嬷过去开门,自己则在铜镜前整了整妆容。 “小姐,是赖蛊师……” 赵嬷嬷音落时,柴怡已然转身面向将将走进来的赖勇,笑容里尽是讨好,“原来是赖少,稀客呢。” “今日楚国世子与齐国那个凤天歌一起入苗疆,还有解风情跟御叶,刚刚他们在正殿聊到你,父亲便差我过来叫你,与他们见一见。” 原本镇定的柴怡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身体微晃,脸色瞬间惨白。 那几个人为什么会提到她? 除了容祁,她跟剩下的那三个都有仇! 看出柴怡脸色变化,赖勇皱眉,“怎么?” 柴怡哪敢去见,若凤天歌跟御叶知道自己做的事,还不当场拆了她! “我……我身体不是很舒服,所以……”此刻的柴怡,真是特别无助。 她既不想违背赖鸿的意思,可凤天歌他们自己也真是不能见! 赖勇黑眸渐深,目光在柴怡身上盯了一会儿,“怡夫人不愿见他们?” “不是不愿,只是……”柴怡脸上的惊慌根本掩饰不住。 赖勇拉了把椅子,坐到柴怡对面,“凤天歌说她麾下副将柴晔出了意外,她想寻得柴晔的妹妹,希望可以多加保护,她问父亲苗疆有没有一个叫柴怡的人,父亲只道怡夫人占了一个怡字,所以他们便想见一见,没别的。” 柴怡猛然抬头,“他们怎么知道柴晔的妹妹在苗疆?” 这是柴怡最害怕的事! 赖勇目光冷冷,盯着柴怡看了数秒,“怡夫人在怕什么?” 柴怡逃避似低下头,“也不是……就是好奇……” “他们是你的敌人?”赖勇本身就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柴怡眼中的恐慌又那么明显,这句疑问就算柴怡不回答,他亦有所定论。 柴怡踌躇片刻,脑海里忽然浮现卜胥之前的话。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若赖家人肯保她,她便无事。 忽的,柴怡突然起身,扑通跪到赖勇面前,“赖少!救命!”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梨花带雨的柴怡,赖勇皱眉,“还真是。” “我是柴怡,也就是凤天歌口中柴晔的妹妹,可凤天歌寻我不是想来保护我,她想杀我!”柴怡于是编了一套谎言,把自己说的甚是无辜,把凤天歌形容成奸佞小人。 但这些对赖勇来说,并不重要。 他听罢柴怡漏洞百出的谎言,就只说了一句话,“在凤天歌离开之前,你最好别出蓬幽殿。” 只是这一句,赖勇便起身离开。 直到殿门阖起,柴怡都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 “小姐,老奴扶你起来。” 赵嬷嬷上前时,却被柴怡反握住手腕,“你说,赖勇这是什么意思?” “老奴觉着,赖蛊师似乎有保小姐你的意思。”赵嬷嬷如实道。 柴怡起身,茫然坐到桌边,眼神彷徨不定,“我与他鲜少有交集,他没道理保我,莫不是他知道本小姐身体里有蛊母,所以……” “小姐怕是多虑了,赖蛊师若知,以他的手段根本不用跟小姐客气。”赵嬷嬷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柴怡微微颌首,“那是……” “老奴斗胆说一句,我在旁边瞧着,赖蛊师看小姐的眼神儿,可不太一样。”赵嬷嬷弯下腰,低声开口。 柴怡猛抬头,“他该不是……喜欢我吧?” “老奴觉得是。”赵嬷嬷肯定道。 意识到这一点,柴怡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欣慰,如果是这样,那她倒不介意陪赖勇睡。 陪谁不是陪呢! 不管是苗疆主、卜胥,还是赖勇对柴怡来说没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谁更有用……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见到疆主 正殿内,尴尬的众人终于盼回赖勇,但却没有看到那位‘怡夫人’。 依着赖勇的解释,怡夫人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而且赖勇为此事多说了两句,“怡夫人说她没有兄长,且不姓柴。” 面对赖勇的解释,凤天歌并没有多言。 但赖勇独自回来这件事,已然让凤天歌对那位‘怡夫人’产生了兴趣。 此时,许久不言的赖鸿起身,吩咐赖勇将容祁跟凤天歌带出正殿,妥善安顿。 就在解风情跟御叶也想离开时,赖鸿叫住两人。 原本赖青也想留下来,却被其喝斥出去。 殿内护卫皆退,就只剩下三人。 面对眼前两个自小从苗疆长大的小子,赖鸿捋过花白胡须,“你们两个既然回来,是不是该去看看疆主?” 解风情跟御叶皆愣,他们原本以为赖鸿必会想方设法不叫他们入拜月殿! “不想?”赖鸿皱眉。 “如果大长老同意,我们很想去见见义父。”解风情拱手道。 赖鸿似有深意瞄了他们一眼,之后杵着拐杖,先一步走出正殿。 二人相视,紧随其后。 正殿与拜月殿的距离近些,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赖鸿已然带着身后两位行至殿前。 没有开口,赖鸿径直走上木制台阶,解风情跟御叶自然是跟过去。 有了容祁的‘庇佑’,他们不相信赖鸿会贸然对他们动手。 初入拜月殿,一切皆是他们离开的样子。 与苗宫其他宫殿相比,拜月殿最大的不同就是厅内正前方的一尊白帝天王像。 苗疆各族都有各族的本命神,而苗疆皇族供奉的本命神,也是苗民共同信奉的神,白帝天王。 除了苗宫,各族不得私自供奉,也可以说没有资格。 而苗民对于白帝天王的崇敬跟绝对信奉,也都因此转移到苗疆主的身上。 他们坚信苗疆主,就是白帝天王的转世今生。 此时赖鸿在拜过白帝神像之后,转身走去内室。 解风情跟御叶亦拜,起身后跟了过去。 偌大的房间里,摆设相对简单,正东方向的墙壁上是以黄花梨贴墙雕刻的‘神战图’,图案花纹精致细腻,描绘的是白帝天王大杀四方的霸气跟尊威。 紫檀的方桌,四把相同质地的扶椅。 解风情跟御叶进来时,赖鸿已然站在紫榆雕琢的大床前,青布缎面的被褥上,躺着一位慈祥的老者。 这位身着青色对襟短衣的老者,正是苗疆的疆主,苗擎苍。 只是听名字,便觉得这位老者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事实亦如是。 当年的苗擎苍在苗疆是个传奇。 哪怕身处世外桃源,苗民的生活也并非真就那样安逸。 外族邪教时尔过来挑衅,二十年前,便有一场生死之战。 直到现在,许多苗民心里都还记得那一战,十大外族邪教的头目带着各自看家的玩意过来挑衅。 苗擎苍以一敌十,与蛊王并肩作战十余日,终自那处封闭的战场走出来,前来挑衅的十大家跟他们的毒物,皆死在那个封闭的战场里,无一生还。 那一战,苗擎苍便成了苗疆的神,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年,苗擎苍的威望仍根深蒂固,是苗疆谁也不敢妄图挑战的权威。 哪怕拥有族人过千,蛊师过百的赖鸿,即便顶撞过苗擎苍,却也从未敢真正有所动作。 “三个月前,疆主突然在正殿昏迷,当时老夫与其余三大长老都在,除了我们四个,并无他人。” 见解风情跟御叶走过来,赖鸿开口,视线落向榻上老者,“过后在我们四人共同在场的情况下,侯女跟江吟有为疆主探病,奈何一无所获。” 床榻旁边,解风情在赖鸿说话的时候,伸出手。 几乎同时,赖鸿握住解风情手腕,却在僵持片刻后松开,“你小心,疆主体内似乎有不明物,当日侯女险些被反噬。” 解风情点头,“多谢大长老提醒。” 待解风情将手叩在苗擎苍手腕处时,赖鸿又道,“疆主昏迷,苗疆不能无人主政,四大长老投选,由老夫代理政事,我没推辞。” 这时,解风情抬手,起身。 他看了眼御叶,微微摇头。 “你修的是蝉蛊,那类蛊虫不治病。”赖鸿轻描淡写道,“该说的老夫都已经跟你们两个小子交代清楚,信与不信是你们的事。” “大长老说,我们自然信。”解风情恭敬道。 “你们若信,也不会拉楚国世子过来替你们护着命。” 赖鸿直接戳穿解风情跟御叶的意图,之后转身,“也罢,莫说你们不信,如今这苗疆里又有多少人怀疑老夫是害疆主的凶手。” 旁侧,御叶不禁开口,“人心难控。” 赖鸿搥着拐杖走向方桌,“好一句人心难控,若说老夫之前的确对疆主不满,也发生过冲突,可二十年前那场大战老夫亲身经历,跟许多苗民一样,老夫这心里头对疆主……还是服气的。” 赖鸿没有在拜月殿久留,他离开时也没有要求御叶跟解风情一并跟出去。 但他留了一句话。 或许你们不相信老夫,但老夫却相信你们。 你们既是回来,便好好查查吧…… 且在解风情跟御叶留在拜月殿时,容祁跟凤天歌已然被赖勇带到早就准备好的宫殿。 虽说是两个相临的宫殿,但因为苗疆对于宫殿的特殊建造手法,两个宫殿,其实只在二层中间有一个随便抬脚便可逾越过去的圆木栅栏。 这会儿赖勇告退,容祁直接迈过栅栏,走进凤天歌房里。 “歌儿,你有没有发现那个赖鸿说话,很有针对性啊!”容祁行至桌边,拉了把椅子坐到凤天歌身侧。 凤天歌对此深以为然,“赖鸿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埋怨解风情。” “他夺权,他有理?”容祁哼了一声。 “如果真是这样,倒也不奇怪。” 凤天歌抬手握起桌上的茶杯,若有所思把玩在手里,“我穷我有理,你善你活该,这世上总有那么一小撮人,就是那么不要脸。” 虽然凤天歌的话并没有针对谁,但容祁总觉得这话听着有点儿别扭呢。 “歌儿我跟你说,四海商盟可不欠别人钱了,屈平的那些欠条我都已经叫温慈备好,回去就给他!” 苏狐:姐姐们!手中月票月底清零啦,来来来,姐姐们高抬贵手手动清零,投给路边那个拿碗的叫晓云的女人! 夜倾池:乱叫什么姐姐! 苏狐:那叫什么? 夜倾池:美人姐姐。 醉光阴:…… 晓云把碗举高高:重要事情说三遍,小仙女!小仙女!小仙女!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我养你 听到容祁解释,凤天歌便知他这是误会了。 可也难怪容祁会有这样的误会,在钱这方面,他的确做的不够善良。 屈平就是最好的例子。 “也不知道屈先生在莽原可还好。”想到柳瑟的死,凤天歌便觉难过。 虽然不是同路人,却是薄命人。 “放心,我把雷伊留在那儿就是照顾屈平的。” 容祁想到屈平,眉心微拧,“歌儿你说那日在慕容情坟墓里屈平替我挡了刀子,我该给他打多少欠条?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的。” 凤天歌后脑滴汗,缓慢转身看向她家男人。 她承认容祁对她从一开始就大方,到最后大方到连命都可以给她,凤天歌从不怀疑这一点,但她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其实骨子里,特别的吝啬。 还特别杀熟! 抛开屈平,温慈都有几年没看到自己的工钱了? 雷伊的工钱都已经扣到了下辈子,这她都知道。 而凤天歌最佩服她家男人的,就是真的很善于笼住人心,哪怕他对屈平他们那样苛刻。 关键时刻,雷伊仍旧义无反顾冲到坟墓里救他,屈平更是以命相护。 见凤天歌看过来,容祁眼珠一转,“歌儿你听我解释,我肯定会把之前欠屈平的钱全都还给他,接下来的欠条,那是接下来的,不发生任何冲突。” 凤天歌只是笑笑,“你觉得不冲突,那就不冲突。” “歌儿你不知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这么做……也是为咱们以后的日子着想,我得攒钱下聘是不是!”容祁一本正经道。 凤天歌不反对容祁聊这样的话题,她觉得,她这辈子一定是要嫁给这个男人的,“那你想攒多少?” “你要多少我就攒多少,不够我可以去借。”容祁认真开口。 凤天歌饶有兴致的点点头,“借钱需要利息吧?” “我能还!”容祁信誓旦旦。 “那你管我借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利息给我也没跑到别家。”凤天歌浅笑开口,清眸如水般看向容祁。 容祁愣住,他从心里算了一下。 他管媳妇借钱,下聘给媳妇,之后非但要还本金给媳妇,还要算上利息…… 容祁只是想想,就感觉自己兜子里的钱正在哗哗往外流。 虽然流给了凤天歌,可心里还是觉得空唠唠的。 忽然,他想到了当初轩辕琅借给他家媳妇的两个亿,她家媳妇还回来的可不止两个亿。 但他给轩辕琅的又没有那么多,剩下的,就是他自己的钱! 啊! 私房钱! “说到钱,轩辕琅的钱你要如实还给他,这件事我向他保证过。”就在容祁心里活动无比丰富的时候,凤天歌稍稍提醒了一下。 容祁觉得,他这辈子只能是个穷人了。 “歌儿,你得养我。”容祁愁肠百结看向凤天歌,无比幽怨道。 凤天歌则笑着搁下手里把玩的茶杯,“我养你。” 就在凤天歌起身时,容祁直起背脊,“你去干嘛?” “去会会那个怡夫人。”凤天歌脸色骤然变得冰冷如霜,“如果不是心里有鬼,也不会临阵抱恙。” 容祁对这件事也有怀疑,“我陪你。” “到底是苗疆主的妾氏,你过去不合适。”凤天歌将容祁留下来,转身离开宫殿。 苗疆…… 容祁独自坐在凤天歌的寝宫里,视线不自觉望向窗外苍郁翠绿的草木,以及远处层峦叠嶂的山脉。 苗宫建于整个苗疆地势最高处,四周皆为寨。 大寨有四,乃是四大长老的族群,小寨几十个,零零散散呈蜘蛛网式分布。 此时的容祁,想到了当年侍奉在母妃身边的郁嬷嬷。 想到了自己的养母,也就是当今楚国的郁妃。 柳萤说的不错,当年那晚发生在昭阳殿的事郁嬷嬷是组织者,后来他被救出齐宫之后,郁嬷嬷为免消息泄露出去,在房里自杀。 至此,哪怕整个齐国都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这世上,只有楚郁妃知道他是谁。 而郁妃,是巫族人。 巫族与苗族相似,皆隐于十万大山之间,奉行巫术,是相当神秘的种族。 与苗族不同的是,巫族曾受天灾人祸之乱,族人四散,几近灭族。 想到郁妃,容祁自然而然想到自己的三皇姐。 也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 天色渐暮,且说解风情跟御叶从拜月殿回到住处之后,脑子里皆有问号。 尤其是对赖鸿的反应。 “你对赖鸿的话,相信几分?”跟容祁和凤天歌的寝殿相似,解风情和御叶住的地方亦连在一起,但这不是临时住处,而是他们自小到大住过的地方。 对面,是苗红袖的圣女殿。 解风情摇头,“不知道。” “那疆主中的是何毒?”御叶又问。 “不知道,但我能感觉到疆主体内有两个心跳,那异物的心跳虽然微乎其微,却能诱导疆主心脏随之律动,占了主导。”解风情满目忧虑坐到御叶对面,“赖鸿说的没错,我修的是蝉蛊,对那异物没有任何威胁。” “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救疆主吗?”御叶犹豫片刻,“蛊王也不行?” 解风情抬头,目光深沉,“你体内蛊王已经易主过一次,倘若再易主谁也不敢保证后果如何,若蛊王不受,死的并不只有疆主。” 御叶暗自咬牙,他不怕死,可袖儿怎么办!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刚刚赖鸿说侯女跟江吟都替疆主看过,她们两个是蛊医,明日我且找她们了解一下。”解风情宽慰道。 “对了!”解风情忽似想到什么,“之前天歌有问我关于柴怡的事,她说那柴怡是颖川智者,且来自苗疆,而且,柴怡在皇城那段时间里,袖袖刚好丢失了蛊母。” 御叶猛然一震,“是柴怡偷了蛊母?” “很有可能,她说柴怡会易容术,且是身形易变的邪术,我后来仔细想了想,苗疆有一种秘术叫换脸术,可变身形。” 解风情音落时御叶陡然起身,走向殿门,“你干什么?” “去找怡夫人!” 就在御叶冲出殿门一刻,解风情硬是将他拉回来,抬手间,殿门紧闭。 “你干什么!”御叶双目陡红。 “这句话该我问你!”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殿前斗 御叶太冲动。 第一,他没见过柴怡,直接去找怡夫人的意义在哪里? 第二,哪怕怡夫人就是柴怡,他要干什么? 直接把怡夫人拉出来索要蛊母? 莫说现在有没有还不确定,就算有,蛊母是你想取就能取出来的? 哪怕柴怡配合,这件事都不能贸然去做! 更何况,蛊母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御叶被解风情一通醍醐灌顶也终于冷静下来。 他现在去,只会弄巧成拙。 “那现在该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等着怡夫人主动来找咱们吧?”御叶回到座位上,眉峰紧蹙。 解风情也跟着坐下来,“当务之急要确定怡夫人是不是柴怡,这件事我会去找天歌商量,一旦确认,我们再谋接下来,切记不可急躁,万一打草惊蛇伤了蛊母,后果你知道的。” 御叶拍案! 解风情知道御叶脾气,“这样吧,我现在就去找天歌,你去看看袖袖,她在陈少煊那里我不放心。” 解风情倒不是不放心陈少煊,只是这苗疆里哪个是人哪个是鬼,他有些糊涂了。 原本根深蒂固在心里的坏人,今日所作所为却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倘若苗疆大乱不是赖鸿的手笔,那可真是麻烦了。 御叶也正有此意,于是起身离开…… 偌大苗宫,宫殿林立。 凤天歌行走在林林总总的宫殿中间,目及之处,不是青砖木脊就是翠绿苍松。 想要知道怡夫人的住处并不难,凤天歌沿路打探,绕了好几处纵横交错的拱门才转到整个苗宫相对偏僻的蓬幽殿。 从外面看,蓬幽殿与其他宫殿的结构大体相同,穿斗式结构,两层。 只是在装潢点缀上不是很讲究,不比她之前看过的几座寝宫,想来这殿里的主子在苗宫,并不是十分尊贵的人物。 此时凤天歌已然走上木制楼梯,行至殿前,叩门。 不多时,房门自里面拉开,走出来一个身着苗服的侍女。 “在下凤天歌,欲求见怡夫人,还望通传。”凤天歌恭敬开口,并无半分越矩之处。 侍女俯身,“实在不巧,我家夫人这两日染病,刚服过药休息了。” 凤天歌下意识朝房里扫了一眼,“无妨,我便在厅里等着你家夫人醒过来。” 眼见凤天歌欲迈步进去,侍女着急,“这位姑娘留步,我家夫人得睡到明早,您还是明早……” 凤天歌是何等的武功根底,想要绕过一个侍女不过是眨眼功夫。 然而在凤天歌足尖就要落在门槛内的瞬间,寒光骤闪! 凌厉锋芒迎面直击! 那是一根七寸钉,黑色,呈锥形。 此时蕴含在七寸钉上的强悍气息仿佛是将空气从中间撕裂,速度之快,隐隐可以听到一声肃鸣! 情急之下,凤天歌不得已闪身后退,且将身边侍女一并带出。 否则以那根七寸钉的阴毒霸戾,侍女必会受到牵连,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待凤天歌落于地面,房门里走出一人。 凤天歌认得,是赖勇。 “赖蛊师也在?”凤天歌松开侍女,孑然而立。 赖勇与在大殿时穿戴相同,对襟短衣,长裤,一双吊梢眼冷冷迎向凤天歌的目光,“这里是苗疆,凤元帅怕不是要擅闯疆主夫人的寝宫?” “本帅有敲门,有侍女给本帅开门,侍女说怡夫人晚些才醒,本帅便自觉在外厅相候,这叫擅闯?”凤天歌今日一定要见到宫殿里所谓的怡夫人。 迟了,走了。 她追悔莫及。 “怡夫人病重,不便见客。”赖勇话少,短眉紧皱,声音寒蛰。 凤天歌未语,抬手间那根扎在身后木桩上的七寸钉被她以内力吸入掌中,“刚刚赖蛊师先出手,本帅当赖蛊师想要切磋,来而不往非礼也,领教!” 同样一根七寸钉,霎时如光闪般自凤天歌掌中脱手而出,直击向赖勇面门! 感受到那股绝不亚于自己的强悍气息,赖勇猛然抽出腰间匕首,格挡七寸钉! 咣当- 金属撞击的声音刺痛耳膜,赖勇击飞七寸钉的瞬间,匕首借势狠狠抛向凤天歌。 出其不意的攻袭在凤天歌眼里不值一提。 袖内短刃乍起,带着一团肉眼可见的气浪刺向匕首。 短兵相接,在半空中轰然裂响…… 殿内,柴怡万没料到凤天歌竟然这么快找上门,她命赵嬷嬷在窗口观战,自己紧张的坐在藤椅上发抖。 她这万一叫凤天歌给认出来,届时莫说凤天歌会缠着她,御叶跟解风情也会顺藤摸瓜猜到是她偷了蛊母。 蛊母是圣物,只有圣女才配拥有,若叫人知道蛊母在她体内,她应该会死的很惨。 怎么会这样? 明明有备而归,这还不到三天的时间突然就成了众矢之的。 说真的,直到现在为止柴怡都不知道局势怎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她怎么突然就成了待宰羔羊! 最恨的,就是御叶他们跟凤天歌怎么就走到一起! 只是三天的时间,柴怡发现好像所有的倒霉事儿都叫她给遇上了。 可现在想这些,显然来不及。 不幸中的万幸,便是赖勇。 “外面怎么样?凤天歌能闯进来吗?”柴怡脸色苍白,心虚开口。 赵嬷嬷在窗口处看的紧,“正打着,老奴也瞧不出谁胜谁负……” 嗤嗤嗤- 就在凤天歌欲以匕首抵住赖勇喉颈时,三只漆黑如墨炭的蛊虫陡然自赖勇头帕上的银角射出。 凤天歌躲闪不及,猛然提气倒飞。 蛊虫的速度要比想象中恐怖,肉眼可见,三条尾指粗的黑线仿佛是江海中穿梭极快的梭鱼,根本寻不到踪迹! 哪怕凤天歌同时祭出飞剑,依旧无法阻挡黑色蛊虫的冲袭轨迹。 千钧一发! 三条白线倏然而至,与几乎贴向凤天歌的黑色蛊虫在半空中猛烈相撞。 轰- 黑白相间的气团骤然如烟雾散开,凤天歌落足之际,一抹藏青色身影闪于面前。 “赖蛊师,手重了。” 解风情冷然看向对面的赖勇,一双凤眼凉寒如冰。 作为苗疆主的义子,他很清楚刚刚赖勇释放出来的蛊虫是杀蛊中的一种,见血方收。 他以蛊祭蛊,算是解了杀招。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容祁护妻 赖勇紧握银刀,眉皱。 “解风情,你想帮着一个外人坏我苗疆规矩?” “苗疆规矩里哪一条是叫你这般待客?”解风情未携鱼骨剑,便从腰间抽出同样一把银制匕首,“赖蛊师若实在技痒,我倒是可以奉陪。” 几乎同时,解风情微侧眸,给了凤天歌一个眼神。 凤天歌心领神会,当即点足直跃向蓬幽殿二层正殿! 嗤嗤嗤- 又是三只黑蛊冲袭而至! 同样的场景再次重现,自解风情指间飞射的白色飞蛊与黑蛊撞击,炸起一团雾气。 “解风情!” 赖勇怒极,持匕首暴戾冲袭而至。 殿内,赵嬷嬷猛抖一个激灵吓的柴怡倏的起身,“怎么了?” “凤天歌好像进来了……” 原本凤天歌是可以进来,但在推门一刻,遇到有人阻挡。 眼前之人长相并无特别之处,唯长发不似一般苗民那般盘在头帕里,而是披散下来,青布头帕上也并无其他饰物,唯一枚印有白帝天王的银制徽章。 凤天歌一眼看到男子腰间悬有腰牌,雕刻‘御用天级’字样。 毋庸置疑,眼前男子与赖勇一样,是宫中御用蛊师。 “凤元帅初来苗疆,就想硬闯苗宫重地?”卜胥说话时自腰间解开一条类似腰带的东西,盘在手里。 是藤蛇。 凤天歌知此物有毒,尤其这玩意握在苗疆蛊师手里,毒性自然更烈。 “非闯,是探!” 凤天歌音落之际,袖内短剑咻的祭出,直射卜胥手中藤蛇! 卜胥可能是没想到凤天歌会突然出手,仓皇避退瞬间身体撞到殿门上。 殿门大敞! 殿前,解风情跟赖勇正打的难解难分,两柄匕首皆脱手。 毒蛊更是满天飞! 殿门处,卜胥为阻止凤天歌入殿也是使了浑身解数。 这般动静持续有一段时间,岂能不惊动苗宫现如今的掌权者。 “都给老夫住手!” 一声沉喝陡然响起,卜胥不敢有违,当下退后数米,但依然拦在殿门处。 相比之下,赖勇跟解风情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眼见二人都用了杀招,赖鸿猛然甩出手中拐杖。 那拐杖速度极快,肉眼可见像是撕裂空气般直冲向半空绞缠的两柄匕首。 当- 尖锐的声音陡然响起,两柄匕首硬是在半空中断成四截,砰然落地。 殿门处,凤天歌美眸微凛。 赖鸿的内力,如此深厚! 匕首牵连内息,解风情跟赖勇几乎同时遭创,皆倒退。 “你们在干什么!”赖鸿愠声开口,迈步行至殿前。 就在解风情想要解释时,不远处一抹白色身影悠然而至。 阳光下,那抹身影从上到下,都完美至极。 颀长的身子,上面顶着的是花颜策榜首的脑袋,容祁的美…… 嗯,容祁的美并没有在他的成长道路上带来任何与众不同的优越感,他经历的那些人啊,一个个就都跟瞎了似的。 太学院教习最喜欢夸他的一句话就是‘作为失败的典型,你很成功。’ 穆宸净天顶着一张高傲脸,容祁哪怕躲的远远的都无法逃开‘第一’跟‘倒数第一’的强烈反差。 言奚笙那个‘千年老二’就更不必说,那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的人生信条就是,把容祁踩在脚底摩擦,摩擦摩擦。 虽然后来被摩擦的人可能不是容祁,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件事的执着。 “苗疆的人,好凶哦!” 容祁的出现,避免了解风情跟凤天歌出面解释。 而事实上,这种情况也只有容祁出面,才压得住。 果然,赖鸿将目光转向容祁,语气缓和了些许,“容世子,你的人在做什么?” “探望怡夫人啊!”容祁的厚脸皮,从来都没有在任何关键场合掉过链子。 见赖鸿压着火气,容祁踱步上前,“之前在正殿的时候本世子听赖蛊师说怡夫人身体不适,本世子担心,所以便求得大齐镇南侯府的嫡长女,前大齐楚太后的亲孙女,当今齐王景帝的外甥女,也是大齐元帅的凤天歌凤元帅,代本世子探望怡夫人,大长老也瞧见了,本世子是个男的,不好进疆主夫人的寝宫,是吧!” 容祁这么说,显然是让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两件事。 第一件,凤天歌的身份绝对不比他这个楚国世子低。 齐国乃七国之首,凤天歌非但是皇族,还握着兵权。 苗疆的人但凡有点儿脑子,都该知道凤天歌更值得他们好好护着,稍有差池可不得了。 第二件,凤天歌之所以来,是他求着来的。 即便触犯苗宫规矩,那也跟凤天歌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几句话,容祁非但把凤天歌摘的干干净净,还有意指出赖勇他们如此对待凤天歌,实在是大不敬。 容世子这般说辞,可以说是相当护妻了。 “怡夫人身体不适自有蛊医过来医治,苗宫之事,实不劳容世子挂心。”赖鸿明知道容祁在胡说八道,但这胡说八道里,确有事实。 也是他之前忽略的。 他看轻了凤天歌。 “话不是这样说的,疆主病重,父皇派本世子过来探望,足见我大楚对苗疆的情谊,现下若苗宫有贵人身体不适,本世子却视若无睹,岂不是伤了这份情谊?” 殿前,凤天歌跟解风情听着容祁的辩解,心里皆拜服。 把不占理的事说的头头是道,还叫人挑不出毛病,容祁只怕是第一人。 赖鸿旁侧,赖勇目光阴寒,“世子想如何?” 面对赖勇的质疑,容祁双手一摊,差点儿笑出声,“这不是很明显了,探望过怡夫人,我们即刻就走。” “你们简直……” “可以。”未及赖勇拒绝,赖鸿冷声道。 虽然这件事容祁办的不地道,但他说的很漂亮。 尤其看眼前架势,容祁跟凤天歌似乎志在必行。 最主要的是,怡夫人在苗疆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存在,若因她到最后同时得罪大楚跟大齐,得不偿失。 “父亲,他们明显是在……” “你退下。”赖鸿扫过赖勇,视线转向二层殿门。 卜胥便是不情愿,也不敢与大长老公然作对,于是退到旁边。 “大长老,请。” 容祁那是多聪明的人,赖鸿在这件事上并没有任何包庇里面那位怡夫的迹象。 相比之下,赖勇跟卜胥的维护就真的是很明显。 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叫赖鸿走了! 第一千二百章 我不叫柴怡 见容祁抬手,赖鸿犹豫。 怡夫人虽不是要紧的人,但也是疆主妾氏。 以他的身份,进去并不合适。 “疆主病重,大长老若对苗宫的事还不如本世子这个外人上心,怕是失职。” 容祁迈步过去,脸上有些许为难之色,“更何况大长老若不与本世子一起进去,日后若传出个什么,岂不坏了怡夫人名声,哪怕怡夫人不重要,那些话好说不好听,届时疆主的脸面朝哪儿搁?” 赖鸿目色沉冷看了容祁一眼,侧身,“世子请。” 容祁坏坏一笑,之后拽起赖鸿的袖子,“一起一起。” 眼见容祁拉着赖鸿走上台阶,赖勇皱眉,解风情亦是感慨。 在苗疆谁人不知大长老孤傲,哪怕是赖勇跟赖青也不敢在大长老面前有这样亲近的举动。 既然大长老说话,不管是赖勇还是卜胥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进屋子。 而此时,屋子里的柴怡早已吓的缩进被被窝,牙齿打颤,战战兢兢。 内室房门被人推开,最先进来的是赖鸿。 一般栽赃陷害这种事儿,容祁最喜欢做全套。 先进来的不是他跟他家歌儿,日后若真有人追究,也跟他们没关系。 床榻旁边,赵嬷嬷见大长老,即刻弯腰,“大长老……” 赵嬷嬷虽在柴府当过职,却不曾在人前露过面,是以她的存在,并不能证明什么。 随着大长老走进来,凤天歌等人一并而入,包括赖勇跟卜胥。 “怡夫人如何了?”赖鸿止步于曲柳方桌前,肃声开口。 赵嬷嬷越发弯腰,“回大长老,夫人这两日染了风寒,之前喝了些蛊草熬的汤水,这会儿睡下了。” 蛊草,非但有驱寒功效,更有助安眠。 赵嬷嬷这么说,自然也能解释柴怡已睡不便打扰的原因。 赖鸿闻声未语,瞧了眼旁侧容祁。 “既是睡下了,那我们瞅一眼就走。”容祁才不管方不方便,迈步走过去。 赖勇见状上前,短眉紧皱,目露凶光,“容世子,你未免太放肆。” “没有啊,大长老同意的。”容祁一脸无辜道。 赖鸿挂满白须的唇角微微抽搐一下。 “若是赖蛊师觉得容世子不方便,天歌愿意代劳。”凤天歌绕过容祁,径直走向床榻。 就在赖勇欲阻时,赖鸿低喝,“勇儿。” 至于打从一开始走进屋子就站在角落里的卜胥,大长老面前,他哪敢吭声。 眼见凤天歌行至床边,赵嬷嬷本能上前想要拦下来,“凤郡主可小心些,我家夫人还病着……” “凤郡主?”凤天歌突兀止步,目光紧紧盯着赵嬷嬷。 赵嬷嬷这句称呼可以说相当有趣了,哪怕苗疆鲜少知道她身份的那几个人也不会这样称呼她。 更何况容祁即便在大长老面前提及自己是楚太后的孙女,却也没说自己被封郡主之事。 这件事,赵嬷嬷是怎么知道的! “夫人……夫人睡着了……”赵嬷嬷哪里抵得住凤天歌的目光,当下低头,声音微颤。 凤天歌又盯了赵嬷嬷一会儿,“放心,本帅不会叨扰到怡夫人。”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里,便没有人再能阻止凤天歌。 床榻前,凤天歌看着缩在蓝色绣着苗疆图样被子里的那抹娇小身体时,眼底微凉。 哪怕古若尘将柴晔失踪时的情状一五一十描述出来,依着那样的描述柴晔很有可能凶多吉少,可凤天歌依旧不能相信柴怡会真的杀了自己的亲哥哥。 她见过柴怡,也听柴晔说过妹妹对他有多依赖。 唯独在这件事上,凤天歌更愿意往好的方面想,她希望柴晔活着,她想把一个完完整整的柴晔,交还给谢如萱。 指尖触及棉织的被子,凤天歌缓缓掀起时,柴怡正背对着她。 看不到脸。 “凤元帅小心些,莫惊扰到夫人……” 就在赵嬷嬷走过去想要将凤天歌扯在手里的被子盖回去时,凤天歌猛抬手,双指并拢倏然戳向榻上之人的涌关穴。 涌关穴在后心靠左三寸位置,但凡戳到,身体就会倏然绷直,挺尸一般。 床榻上,柴怡出于本能躲闪,身子不得已翻转刹那被凤天歌生生擒住上臂! 哪怕是这样,柴怡都没有抬头。 “怡夫人既是醒了,大长老也在。” 柴怡武功虽高,但在凤天歌面前根本不够看,再加上她又不敢当真动手,就这样硬掰着,现了原形。 看到那张脸的瞬间,凤天歌皓齿狠咬,眼中骤寒,握在柴怡上臂的手猛然收紧。 “好疼……” 柴怡蹙眉,抬起头,怯怯开口,“你是谁?” “凤元帅,你过分了!” 赖勇欲上前时凤天歌已然松手,目光冷厉看向床榻上的柴怡。 她不止一次见过柴怡,哪怕这张脸与在皇城时有些差别,却不妨碍她一眼就能认出眼前这位怡夫人,就是柴晔的妹妹。 “柴姑娘,你当真不知道本帅是谁?” 一声‘柴姑娘’,在场之人皆了然。 尤其是解风情,垂在袖内的手猛然收紧。 如果怡夫人就是柴怡,那么她很有可能是盗走蛊母之人。 如此,蛊母也很有可能就在她身上! 思及此处,解风情一时心急大步走过去。 就在解风情想要朝床榻上的柴怡动手一刻,手腕被赖勇狠狠攥住,“解风情,你要干什么!” 意识到自己失态,解风情暗自平复心静,抬头时微微笑道,“没想到怡夫人姓柴,这件事赖蛊师可知道?” 赖勇踌躇时,解风情已然挣开,退回到刚刚的位置。 床榻上,柴怡茫然看向眼前之人,眼中含泪,状似委屈,“本夫人应该认识你吗?” 凤天歌微微俯身,深邃瞳眸仿佛漆黑墨点,冷冷注视柴怡,“天歌冒昧,想问夫人一句,本帅麾下副将柴晔,在哪里?” 柴怡纵是阴狠,可面对凤天歌这般凌戾注视,多少有些心慌,“我不知道你在说谁……” “柴怡……” 凤天歌终是直起身子,目光如冰般落在柴怡脸上,“你既选择以这张脸面对本帅,难道不是已经做好彼此坦诚的准备?还是你顾及这里有不方便的人,不敢说?” “我不叫柴怡,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不值得包庇 事到如今,柴怡能不认则不认,能挺到何时,便硬挺到何时。 “既然怡夫人不是几位想找的人,几位是不是可以走了。”赖勇看到床榻上柴怡脸色惨白,不禁皱眉。 凤天歌不以为然,“巧了,这位怡夫人正是本帅想找的人。” “她刚刚有说,她不是柴怡!”赖勇反驳道。 凤天歌转身,面向赖勇,“本帅刚刚也有说,她就是。” 就在赖勇欲怒时,赖鸿深吁口气,“蓬幽殿到底是疆主妾氏的寝宫,几位既是探望过,不便逗留。” 一般能堵赖鸿话的,只有容祁。 “探望肯定是探望过了,但现在他们聊的是之前在正殿的事,眼下齐国的凤元帅已经认出怡夫人就是柴怡,那就涉及大齐兵将失踪的问题,大长老你可不能包庇,不值得!” 容祁那副该死的样子啊,看着像是在提醒嘱咐赖鸿,这特么不是威胁么! 赖鸿又往里咽了一口老气,“虽然老夫不知原委但也不会刻意包庇,眼下凤元帅与怡夫人各执一词,这件事怕也不是朝夕间就能解决的,几位不妨先离开我们稍后再议,毕竟这里不是谈事的地方。” 容祁摇头,“可不行!凤元帅那是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千里迢迢才到的苗疆,才找到的怡夫人,这要再把人给弄丢了……” 容祁说到这里,整个人朝赖鸿靠近些,“大齐兵部会很生气。” 赖鸿恨的! “凤元帅放心,怡夫人近段时间身体不适,自然不会离开苗疆。”赖鸿轻描淡写开口。 凤天歌闻声,下意识瞄向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解风情。 见解风情给了暗示,凤天歌视线重新落到柴怡身上,“柴姑娘且好生养着,闲暇时别忘了替本帅想想,你的亲哥哥,本帅麾下最得力的副将柴晔,在哪里。” 柴怡虽未开口,眸子却是迎向凤天歌,与刚才怯怯避开的态度形成强烈反差。 这一刻,凤天歌真真切切感受到来自柴怡眼中的不善。 这是个,阴毒的女子。 没错了…… 依着赖鸿的要求,众人先后走出蓬幽殿。 容祁与凤天歌跟解风情先一步离开,赖鸿则带着卜胥去了正殿。 唯一去而复返的,便是赖勇。 蓬幽殿内,赵嬷嬷正将沏好的热茶捧到柴怡面前,哪知柴怡猛一抬手,打翻茶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赵嬷嬷当即跪在地上,顾不得被烫到的手背,“小姐饶命 !” 柴怡美眸阴狠,“凤郡主?你这一句郡主便是把本小姐卖了你知道么!” 在这件事上,赵嬷嬷绝对不是有意的。 当初在大齐皇城,赵嬷嬷对凤天歌的各种身份,就只清晰记住了一个,郡主。 就像在谢如萱他们眼里,凤天歌身为元帅的身份更加根深蒂固一样。 因为身份限制,赵嬷嬷对郡主二字格外敏感。 “小姐明鉴,老奴不是有意的。”赵嬷嬷害怕极了,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柴怡烦躁甩手,“算了。” 毕竟没有赵嬷嬷的失误,凤天歌一样会掀起被子,一样会揭穿她。 赵嬷嬷起身后,小心翼翼站在旁侧,不敢多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柴怡看向赵嬷嬷,赵嬷嬷心领神会,当下过去。 只是未及她出去,内室以紫竹跟曲柳打造的房门已然开启。 是赖勇。 赵嬷嬷回头时,见柴怡给自己使了眼色,当下离开。 此时房间里就只剩下两人,柴怡起身迎向赖勇,“赖少……” “说实话。” 赖勇话不多,就只坐在桌边,目光盯向柴怡。 之前因为赖勇包庇,柴怡一度以为赖勇喜欢她。 但她不敢肯定,是以也不敢贸然试探,“我不知道赖少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的兄长,凤天歌麾下那位副将柴晔,是怎么死的。”赖勇稳坐桌边,低声问道。 柴怡料想之前她的那些说辞漏洞百出,深思熟虑之后,将黑锅甩给项晏。 于是柴怡未语泪先流,一副雨打梨花的模样另编了一套说辞。 大概意思是项晏因情生恨杀了她兄长,偏皇城里那些人都与项晏交好,哪怕凤天歌亦不相信柴晔的死与项晏有关,加上自己之前隐瞒身份,所以那些人合起伙来诬陷她,把柴晔的死扣在她头上。 “赖少明鉴,我之前离开苗疆除了寻药方,便是寻亲人。”柴怡抬手抹过滑到颚间的泪珠,“我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亲哥哥,又怎么可能杀了他!” 见赖勇不说话,柴怡哭的更加伤心,“项晏杀了兄长,连尸体都不知道给抛到哪里,我都还没叫他们还我兄长,凤天歌却跑到苗疆找我要人,她这是想把我交到大齐刑部替项晏顶死罪……太欺负人了!” “尸首不见便是死无对证,他们想要诬陷你也难。” 赖勇盯了柴怡片刻,低头,“你休息吧。” “赖少……”柴怡一脸懵逼看向起身准备离开的赖勇,轻唤一声。 赖勇随即转回身,“你没得罪解风情他们吧?” 对于蛊母,柴怡守口如瓶,“没有。” “那就好。”赖勇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蓬幽殿。 听着殿外轻踏楼梯的脚步声,柴怡实在拿捏不准赖勇的态度,但她隐约能够感觉到赖勇对自己并无恶意。 尤其刚刚发生在殿里的事,赖勇似乎比卜胥还要维护她! 有这么个人站在自己身边,她跟凤天歌,也不是不能斗一斗…… 此时大殿,赖鸿正在审卜胥。 相比赖勇,赖鸿叫卜胥过来,就是为了下手的时候自己不疼。 殿内,卜胥跪在正中,左手手腕处的千尾蛊已入上臂,尾处仅留一根仿若牛毛的小赤尾在那里不时摇晃。 千针入骨,极端的疼痛刺激着卜胥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 冷汗淋漓,卜胥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那怡夫人除了秘密修得换脸术,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且说来。” 赖鸿作为苗疆四大长老之首,且在族中威望极高,除了精湛的蛊术,更是因为他是四大长老中,心思最为聪睿,观人最为细致的一个。 卜胥跟赖勇对柴怡的维护,绝不正常……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我不在 知子莫若父,赖鸿虽然觉得赖勇知道的也不少,但他亦知道,如果儿子不想说,他问了也是白问。 卜胥则不一样。 此时千尾蛊尽入卜胥手臂,静静蛰伏。 面对赖鸿质疑,卜胥扑通跪在地上,垂落在脸颊的几绺头发被冷汗挞湿,黏腻的贴在脸上。 “回大长老,我知道的不多……” 未及卜胥音落,千尾蛊突然躁动! 所谓千尾,便是那蛊虫的尾巴极长,贴切一点儿形容,脖子以下,全是尾。 且那尾巴上长满赤红色的牛毛刺,莫看那刺细如牛毛,却坚如硬钢。 虫子蛰伏时,千尾顺遂贴附在一起,倘若收到指令则突然扩张,犹如孔雀开屏般全部炸开。 针针刺骨,那得多疼! 剧痛侵袭,卜胥赶忙脱口,“我只知她的确叫柴怡,有个哥哥叫柴晔,之前怡夫人与我说她的哥哥失踪了,还有就是她的换脸术依旧是老样子,只能以铃铛配以秘术才能发挥作用,剩下的我真的不知道……” 卜胥因为剧痛已经蜷缩到地上,痛极时牙齿打颤。 赖鸿目光冷寒,“怡夫人何时得罪过解风情?” 卜胥闻声猛然抬头,“没有……啊!” 千尾蛊每进一寸,那千余根赤红小刺都要从皮肉骨头里收起,贴附在尾巴上之后,再扩张! “大长老明鉴,我真不知道怡夫人得罪过解风情,只知道解风情跟凤天歌他们交情不错,大齐内乱,御城站队凤天歌!” 赖鸿沉默,半晌后唤出千尾蛊。 待蛊出,赖鸿扫了卜胥一眼,“疆主昏迷在大殿上的前一晚,是你与邢西守在拜月殿外,那晚拜月殿百米之内的蛊虫皆无缘无故染上隐疾,疆主昏迷之后,那些蛊虫皆在十日之内暴毙,查不出任何原因,能影响蛊虫的,只有蛊虫,能如此大范围扼杀蛊虫的,只有秘术。” 余痛未消,卜胥仍佝偻着身子蜷缩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 “老夫分别在你与邢西房里搜到暗册,虽然根据暗册上的秘术,邢西的嫌疑更大,但是你,也不是没有。” “大长老明鉴,我该交代的全都交代了,除了换脸术,我真的再无其他秘术……”卜胥脸色煞白,艰难开口。 赖鸿长吁出一口气,“老夫暂时许你自由的原因是你的本命蛊也在十日之内暴毙,邢西的却没有。” “邢西的本命蛊是九死蛊,所以……” 卜胥试图为邢西开脱,却听得头上一声冷哼。 “他的九死蛊才练到第七重,疆主的本命蛊都难幸免,他那只小破蛊算什么!”想到邢西,赖鸿心里便堵的慌。 那厮不好好交代问题也就罢了,还当众诬陷他是害疆主的真凶,说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而且,他确实从邢西房间里搜到了不得的秘术,把那厮关起来也不算错。 “是是是……大长老说的是……”卜胥哪敢再开口,急忙附和道。 赖鸿无意多管柴怡之事,当务之急是如何能让疆主平安醒过来,剩下的事,都是小事。 “你退吧。” 眼见赖鸿摆手,卜胥当即毕恭毕敬退出正殿。 不想他自殿外转身一刻,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赖勇…… 苗宫之外,御叶轻车熟路找到陈少煊之前告诉他的住处。 青山绿水间,一座以曲柳搭建的小筑赫然出现在御叶眼前。 小筑所建之地虽然在四长老族中寨子所圈范围,却与人口聚集的地方相去甚远。 苗疆地域复杂,千条溪水万条沟,外形嶙峋腹中旷达。 小筑所在的地方更是山青水莹,景色绝佳。 御叶很小的时候就来到苗疆,对这里很熟悉。 此时来到小筑门前,御叶与江吟不期而遇。 虽说苗疆四大长老时常会在正殿碰面,但实际上,四大长老分属的四大寨却很少有交集,这是一种忌讳。 尤其是四长老族中之人,几乎很少会出现在别的寨子里。 因为他们的出现,会让人误解成另有所图。 毕竟四长老的族群中,无人修得蛊术。 此时一直站在小筑外面的江吟也意识到有人过来,于是惊喜转身,却在看到来者时怔住了。 “江吟?”御叶也很诧异。 “御小王爷……”江吟得有很多年没见过御叶,没有认错是因为御叶额间那道形似闪电的紫色胎纹。 云肩式的短襟花衣,下配百褶裙,江吟的打扮与平时无异,头戴青帕,颈间银圈。 “江吟拜见小王爷。”江吟的声音很美,就像这山涧清泉。 御叶走过去,“这里是苗疆,没那么多礼数……你在这里……做什么?” 御叶面色无波,内心却十分抗拒江吟在这个地方,当初陈少煊说的很清楚,这里除了他没有人过来! 那江吟是什么? “我……” 江吟闻声脸红,杏仁一样的眼睛下意识瞥向小筑,“我在等少煊哥哥。” “他不在?”御叶心底骤寒,声音略有质疑。 江吟并没有注意到御叶脸上的细微变化,抬手指向小筑外面悬着的一块木板,木板上赫然写着三个字。 ‘我、不、在。’ 御叶不解,狐疑看向江吟。 “少煊哥哥这会儿不在,小王爷若想找他还是在这里等一等,或者你先回去,若他回来我帮提醒他一下,亦或小王爷若是信得过,我也可以传话。”江吟长相很甜,笑起来的样子很美且没有任何攻击性。 哪怕儿时面对江吟,御叶也都是客客气气,恐怕这世上没人舍得对这样一个懂事又乖巧的女孩儿生气吧。 “所以你站在这里是等他回来?”御叶好奇,“你等了多久?” 江吟想了想,“两个时辰。” “为什么不进去等?”御叶震惊。 “少煊哥哥说他不喜欢有人随便进他屋子,而且外面风景很好。”江吟说的那样自然,丝毫没有埋怨的意思。 御叶呵呵了,在这苗疆里谁会在乎陈少煊喜欢不喜欢呢! 反倒是江吟,自小生长在苗疆,哪怕苗疆景色再美,天天看日日看也早就习以为常。 这理由牵强了。 御叶担心苗红袖,便未与江吟再聊,“我倒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才回苗疆想见见朋友,那……你若不进去,我便去里面等了。”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不及你一梭眉目 彼时御叶嘱咐陈少煊,在他与解风情不在的情况下,陈少煊无论如何都不许离开苗红袖,但凡有丁点意外,他铁定要让陈少煊陪葬。 这会儿江吟的话说的御叶心里打鼓。 “小王爷请便。”江吟俯身,温声开口,礼数半点不少。 就在御叶踏进小筑时,背后忽然传来声音,“小王爷!” “谢谢小王爷将少煊哥哥当朋友。”御叶回头,便见江吟站在原地,脸上露出灿烂若花的微笑,尤其是自她头帕上垂落的流苏,微微晃动间平添几许灵气,温婉可人。 御叶未语,只微微点头,转身走进小筑。 小筑从外面看不是很大,里面却十分宽敞,前面临窗临门的一半算是前厅,中间以紫竹围成密集的隔断,厅后是一间卧房。 此时御叶走进前厅,见无人,便径直冲进后面卧房。 房里安静,苗红袖如初时般躺在床榻上,床头燃着熏香,床尾木盆里摆着一坨冰块,盆下有桶,水珠滴答。 御叶行至床边,仔细检查之后方才安心,他嗅过那熏香,是袖袖之前最喜欢的味道。 “我以为你不在。”御叶自床榻旁边走向紫竹方桌,低声开口。 桌上摆着瑶琴,陈少煊青葱如玉的手指轻抚琴身,“我不敢不在。” 陈少煊这话,是发自肺腑的。 “嗯。”御叶坐到陈少煊对面,“你敢不在我打死你。” “你们入苗宫,看到大长老了?”陈少煊抬头,“大长老没为难你们吧?” “非但没有为难,还叫我们去见了疆主。”御叶勾唇,“顺带着还把本小王跟解风情贬损一通……” 陈少煊‘哦’了一声,并不十分关心的样子。 “对了,江吟在外面等你,她说等了你两个时辰!”御叶提醒道。 陈少煊点头,“我知道,她卯时来的。” “你知道为什么不叫她进来?”御叶震惊。 陈少煊歪头,视线绕过御叶看向床榻上的苗红袖,“我怎么叫她进来?” 御叶皱眉,“你就算不叫她进来也应该出去,几句话打发了江吟,也免得她在外面等那么长时间!” 陈少煊朝前厅方向瞅了瞅,“放心,她不会进来的。” 御叶不以为然,“她是蛊医,想知道里面有没有人很容易。” “她不会进来,也不会放蛊进来……我都试过多少次了。”陈少煊解释道,“只要‘我不在’,她就会在外面等,等久了她就会离开。” 御叶知道‘我不在’是什么,“那牌子是你刻的?” 陈少煊并不否认。 “那牌子上就只有‘我不在’,没有‘我在’。”御叶之前握着牌子的时候,翻看来着。 “我在我还挂牌子做什么……” 陈少煊正想嘲笑一下御叶的智商时注意到了某小王爷眼中凶光,于是耸肩,“我跟江吟,门不当户不对,就别让她误会了吧。” 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更何况御叶现在关心的只有苗红袖。 而救苗红袖的唯一方法,就是蛊母…… 苗宫。 凤天歌回到寝宫之后,无比肯定的告诉解风情,怡夫人就是柴怡。 而解风情亦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凤天歌,当日在雀羽营盗走蛊母的,很有可能就是怡夫人。 可即便事实如此,摆在他们面前最大的困难就是,如果柴怡体内真有蛊母,这件事他们非但不能捅破,还要隐瞒! 大乱的苗疆,人鬼不分。 倘若蛊母落到有心之人手里,苗疆就真的要移主了。 “我现在担心的是,柴怡会偷偷离开苗疆。”凤天歌自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件事。 解风情摇头,“不可能,大长老既是当着众人的面保证,便会传令苗疆暗哨特别注意此事,柴怡哪怕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离得开。” “她会换脸术。”凤天歌忧心道。 “换脸术不过是高一级别的幻术,本体不变。”解风情随后解释,苗疆绝大部分蛊虫是以气息判断身份,所以换脸术在苗疆并无用武之地。 眼见解风情跟凤天歌有问有答,聊的不亦乐乎。 其实也没有不亦乐乎,凤天歌跟解风情脸上的表情都很沉重。 但在容祁眼里,他怎么看,解风情都是一脸猥琐相。 “你能不能说点儿有用的?我家歌儿很忙的!”容祁说话时还刻意搬着椅子凑到凤天歌身边,贴的非常近。 解风情眼底闪过一丝落寞,须臾而逝,“当务之急是要先揪出苗疆里谁是人,谁是鬼,只有把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揪出来,我们才好对柴怡下手,尤其我们现在并不知道柴怡所作所为除了听从颖川,又与苗疆的谁有关联,贸然出手不止蛊母,你们也会很危险。” 凤天歌赞同解风情的分析,“如有需要,我必全力以赴。” “多谢。”解风情拱手,感激道。 “你要真想谢谢我们就长话短说,我们很累,想睡了。”容祁当着解风情的面打了一个大呵欠,又抻了一个大懒腰,然后整个人就跟一滩烂泥似的直接靠在凤天歌身上。 虽然是烂泥,那也是最美的一坨…… 解风情注意到这是凤天歌的寝宫,又见凤天歌没有推开容祁,起身瞬间眼底那丝落寞越发深了几分,脸上笑容依旧。 “时候不早,两位早些休息。” 凤天歌则推开容祁,起身相送。 待解风情离开,凤天歌回到寝宫后见容祁丝毫没有想走的意思,不禁挑眉,“你不是很累,想睡吗?” 容祁屁股死死贴在椅子上,以手托腮,眼睛一眨一眨的十分惹人怜爱,“我能睡在你这里吗?” “不能。”凤天歌毫不犹豫。 “那我不累。”容祁嘿嘿一笑。 面对这样可爱的容祁,凤天歌也是无奈,“我始终不相信柴怡当真杀了柴晔,解风情说的也未尝不是办法,暂时先稳住柴怡,且待局势稳定,我们再出手。” “歌儿。” “嗯?” “你以后能不能跟解风情保持距离?” “多远距离?” “太阳跟月亮的距离。” 凤天歌,“……” 山海辽阔,草木听风。 皆不及你一梭眉目……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量力而行 苗宫靠近天王殿的一处角落,赖勇将卜胥带到这里,问了他三个问题。 柴怡到底有没有做过可以让凤天歌抓住把柄的事,有没有修炼除换脸术以外的苗疆秘术,有没有与解风情他们结仇。 庆幸的是赖勇并没有动用蛊虫,同为御用蛊师,卜胥最清楚赖勇的狠。 彼时邢西被大长老打入地牢,便是由赖勇负责亲审,他亲眼见到赖勇在邢西身上下蛊,那种场面他直到现在想想,都还觉得全身恶寒。 简单说,千尾蛊只是叫他身体疼痛,赖勇的蛊,直接摧毁灵魂。 除了怂恿柴怡盗取蛊母,卜胥把自己知道的事和盘托出。 “这段时间你且守在蓬幽殿,莫叫凤天歌他们太放肆。”赖勇音落,转身欲走。 卜胥下意识跟过去,“赖少是不是对怡夫人……” “呃……”卜胥还未将猜测的话说出来,脖颈立时被赖勇扼住。 肺腑空气骤然稀薄,卜胥那张尚算儒雅的脸被勒的泛起青紫。 眼见卜胥开始翻白眼,赖勇倏然松手,眼神漆黑如潭,“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 “咳咳……是,赖少放心……”卜胥双手捂住脖颈,大口吸气。 待赖勇走远,卜胥方才缓过来。 目及之处,赖勇的身影渐渐消失。 卜胥喘息片刻,卑躬屈膝的身子缓缓直立。 他转身,目光不由自主落向那座代表着无限权力跟尊威的天王庙。 白帝天王…… 自离开莽原之后,屈平执意要回大齐,雷伊执意要去苗疆,二人最后达成共识,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结果屈平没走多远,就被雷伊给追上了。 屈平心情不好,正在酒肆雅间里喝酒。 雷伊从窗户跃入,“屈先生,你就不担心我家主子吗?” 屈平撂下酒杯,“担心他什么?” “苗疆那种地方太危险,主人单枪匹马过去我不放心。”雷伊开口,道出心中焦虑。 屈平自顾倒酒,“不放心你就去,我又没拦你。” 雷伊死盯屈平一会儿,“我怕我进不去。” “你也知道苗疆那种地方不好进?”屈平将手里的酒杯落到雷伊面前,之后又倒一杯。 雷伊无心喝酒,“屈先生,你之前为救我家主子连命都不要,这次咋就怂了?” “我救他,是因为我知道自己能救他,苗疆……”屈平端起酒杯看了眼雷伊,“苗疆我不行。”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雷伊不以为然。 “试试就逝世!”屈平干了杯里的酒,“知道柳瑟死,我为什么会伤心吗?” 雷伊表示他知道,“虽然你不喜欢柳瑟,但柳瑟为你付出那么多,到最后连命都可以舍,你要再不伤心一下,还是人么。” 屈平摇头,“我伤心,是因为她不值……为我,她不值,这辈子,她活的不值。” 见雷伊不说话,屈平又道,“如果我们去苗疆,能够帮到容祁,那我们去,如果我们去苗疆,还没进去就死在瘴气林亦或万蛇谷里,算什么?” “忠义。”雷伊呶呶嘴。 屈平觉得雷伊那两个字并不准确,“雷伊你要记住,如果我们真死在瘴气林亦或万蛇谷,我们也只能死成白痴的样子,而不是忠义。” 雷伊想了想,没有说话。 “帮人要量力而行,帮友要尽力而为,苗疆那种地方你跟我即便是去了,也只是给人家送点儿配菜,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与其那般,我们倒不如先回皇城,或许还能有点儿用处。” 屈平怕雷伊理解不了,“死也要死的有价值,你我过去以身喂蛇,图什么?” 一时煞笔,奠定一生污点。 雷伊也不是脑袋不开窍的人,“那咱们快吃,吃完上路。” 见屈平挑眉,雷伊补充,“回皇城。” 也不知道是不是给自己不去苗疆找到理由的缘故,雷伊胃口大涨,又朝店小二要了几道菜,这一顿下来酒足饭饱。 结账这种神圣而又庄重的时刻终于到了,屈平跟雷伊互望许久,谁也不愿意先开口。 可桌上的盘子已经光了,油渍都舔的干干净净,再吃就得啃盘子。 “屈先生,我听说主人好像要把之前所有欠你的欠条都还给你。”雷伊刻意引导。 提及此事,屈平热泪盈眶,“这一日老夫盼了好久。” “那先生很快就能成为有钱人。”雷伊状似欣慰且兴奋道。 屈平点头,“如果你家主子能够兑现承诺的话。” “那这顿饭算是先生请我的吧?”雷伊殷勤开口。 屈平睁大眼睛,“为什么?” “因为你有钱啊!” “为什么我有钱,就该我请你?有钱有罪啊?”屈平虽然现在没有钱,但他问出了所有有钱人的心声。 二人这般你来我往针锋相对数个来回之后,最终达成共识。 从窗户,走…… 颖川,将军府。 莽原的事告一段落,结局却在顾北川意料之外。 他如何也没想到,最后活下来的竟然是孔轩,除开他有意放孔武一条生路,孔韦无论在计谋还是实力上都该强过孔轩,如果不是有人相帮,他如何能客死异乡。 所以,孔轩跟凤天歌已经达成共识? 前有御城,现有孔城,五大外姓王爷中实力最强的两城已然与凤天歌结盟,这对顾北川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凤天歌现在苗疆?”书房里,顾北川一袭黑袍,目色冷寒。 桌案前,黑衣人拱手,“正是,同在苗疆的还有容祁,解风情跟御叶。” 顾北川身体重重靠在椅背上,“柴怡是不是回了苗疆?” 黑衣人点头,“是。” “五大智者中,唯柴怡拿的是金银,对颖川的忠心也最不牢靠。”顾北川想了片刻,“启用第五位智者吧。” 黑衣人愣住,“现在启用,会不会太早?” “早?” 顾北川自嘲笑道,“想当初本王以为一个闻少卿足矣,结果呢,闻少卿、鲁明、庚博远、柴怡……五大智者已经有四位折损亦或即将折损在凤天歌手里,哪怕启动第五位智者,本王都没有绝对把握能制服那个女人……”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蛊王送上门 从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现如今的另眼相看,尤其在知道凤天歌就是银面之后,顾北川终于将凤天歌摆在他头等强敌的位置。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他看着凤天歌一步步成长,一步步强大,仿佛看到了当初的独孤艳。 而同样的错误,他犯了两次。 当年他没有及时将展露锋芒的独孤艳扼杀在摇篮里,才有了处心积虑的‘奸妃’一案。 彼时太学院,凤天歌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时他若能捕捉到什么,早早将其铲除,便也不会连折数将而无果。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独孤艳的眼光,果然毒辣。 不管是十三宗还是银面,随便拎出一个,都是独当一面的人物。 他很奇怪,独孤艳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可以将那么多人中龙凤聚在一起为她所用,便如他现在仍然不明白,凤天歌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才叫御叶跟孔轩甘心臣服。 这是谜呵。 “这几日佟无澜可还好?” 顾北川当初启用柴怡的目的,就是想柴怡能利用她的换脸术搅的凤天歌那些人鸡犬不宁,自得到柴晔大婚夜失踪的消息后,柴怡怕是跟凤天歌他们已经势不两立。 眼下柴怡若能将凤天歌长久的留在苗疆也还好,若不能,挫一挫他们的锐气也不错。 这枚棋子,便由着它自由发挥了。 “回王爷,一切顺利。”黑衣人低声应道。 顾北川点头,“也不知道胭脂口中那些话,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属下瞧着,像是真的。”黑衣人低声开口。 “便是本王也觉得,她那字里行间中没有丝毫漏洞。”顾北川长吁口气,“且由着她,本王倒要看看,他朝再回皇城,她跟她的佟无澜到底能掀起多大风浪。” 至此,第五位智者。 启。 自上次凤天歌带着解风情他们闯进蓬幽殿后,已经过去两日,风平浪静。 房间里,柴怡坐在铜镜前,没有遮掩的脸颊上,那条暗红色的纹路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长。 那条纹路已经从后耳朵蔓延到几近唇角的位置。 柴怡不知道这条暗红色的纹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什么时候才能消失。 她亦不清楚,倘若再无蛊王入体,换脸术带给她的反噬,还有什么。 前两日还因为御叶他们的到来恐慌到夜不成寐的柴怡,今天早上的心情格外好。 此时赵嬷嬷已经端着膳食进来,小心翼翼走过去,“小姐,老奴帮您盘发?” 柴怡默许。 赵嬷嬷拿起竹梳,将头发一绺绺梳理到滑顺,之后拧成造型,盘到头顶又拿起头帕裹好。 苗疆的头饰都在头帕上,银钗流苏,银制簪头,每一件都做工精细,造型别致。 “御叶这两日都在做什么?”铜镜前,柴怡抬眼看向身后赵嬷嬷,声音少了几分戾气,眸间多了几分淡定跟从容。 赵嬷嬷回话,“老奴打听到他这两日没怎么在宫里逗留,时常出去,可去哪里,谁也不知道。” “我知道。”柴怡唇角微勾,露出一抹邪笑。 赵嬷嬷惊讶,“去哪里?” “苗红袖。” 柴怡抬手,碰了碰头帕上的银钗,状似很满意的起身,走向方桌,“当日御叶跟解风情是带着苗红袖一起离开的大齐皇城,眼下解风情跟御叶都在苗疆,你说,苗红袖在哪里。” 赵嬷嬷皱眉跟到桌边,“小姐的意思是……苗红袖也在苗疆?” “否则呢?他们总不致于将苗红袖搁到外面自生自灭。” 柴怡坐下来,示意赵嬷嬷倒茶,“卜胥怎么还没来?” 自得赖勇嘱咐,卜胥几乎净天长在蓬幽殿,生怕一个不小心叫柴怡吃了亏,自己就会很倒霉。 赵嬷嬷朝外探两眼,“应该快来了……小姐怕不是想叫卜胥跟踪御叶?” “如果苗红袖真在苗疆,如果她不是没有意识,以那丫头的性子知道疆主的状态早就大闹了,所以……我断定她在失去蛊母之后,身体正虚弱,就算没死也一定不太好过。” 柴怡接过赵嬷嬷捧在手里的蛊茶,“你想想,疆主昏迷不醒,圣女再出什么意外,这苗疆上下岂不是人心惶惶,再加上苗红袖是御叶他们带来的,届时这矛头很容易指向他们。” “可小姐不是说……御叶他们已经猜到蛊母在你身上?”赵嬷嬷不解。 柴怡笑了,“是啊!本小姐已经被凤天歌认出来,御叶他们就算是傻子也能想到是我盗走了蛊母,可他们敢说吗?” 赵嬷嬷仍不解时,柴怡笑的更加肆意,“他们不敢说,且不管那蛊母是怎么从苗红袖身上转到我手里的,圣女丢失蛊母是失职的大罪,要受很重的惩罚,退一步考虑,蛊母已经在我的身体里,他们在不了解情况的前提下强拉硬拽会弄死蛊母的……所以他们一不敢让人知道蛊母在我这儿,二不敢贸然朝我动手。” 赵嬷嬷听到这里,心里那儿点儿小忐忑也跟着舒缓许多,“依着小姐的意思,咱们不被动了?” “非但不再被动,还有可能占了先机。” 柴怡品了口茶,“苗疆这会儿正乱着,解风情跟御叶明显是疆主的人,他们打从入苗疆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被人盯上了,眼下他们但凡对本小姐有一点儿‘上心’,就会引起那一拨人的注意,跟你说,他们现在非但不会揭穿我,或许还要在暗中保护我。” 赵嬷嬷听着玄乎,但对自家小姐的智商,她有把握。 她家小姐做好事儿的经验可能匮乏,捣鼓事儿的本事绝对让人望尘莫及。 但凡阴狠之人,都有一股哪怕自损两万也要杀敌八百的狠劲儿。 就像柴怡,起初的惶恐是她没有把那些不可预料的巧合考虑周全,这会儿换个角度思考,御叶来苗疆,难道不是好事么! 她又何尝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蛊王,就在眼前…… 苗疆风景极美,初来之人很容易会被这环绕在周围的美景吸引。 容祁难得清闲下来,大清早便硬拉着凤天歌跳到他们所在的寝宫上面赏风景。 “其实整个苗宫最高的地方是天王庙,如果我们坐在那里,应该可以看的更远。” 殿顶上,容祁紧贴凤天歌,无限感慨道。 “能不能看的更远我不知道,死的更快是一定的。”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虫子不好吃 对于信仰,凤天歌奉行的宗旨是,可以不信,不能亵渎。 苗疆信奉白帝,哪怕凤天歌对白帝天王的传说并不了解,但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 容祁当然也只是说说。 “歌儿,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 “可能还早。” 苗疆局势一团雾,哪怕自小在这里长大的御叶跟解风情都抓不到头绪,想要拨乱反正,并不容易,“你刚刚不还说这里风景很美,不喜欢?” “风景很美是没错,可这里……” 容祁视线缓缓移到自己正搥在瓦片上的左手,凤天歌顺势看过去,分明看到一只毛茸茸的肉虫子正在那只白玉无暇的手背上悠哉游哉的爬行,还留下一条长长的绿色痕迹,很是晶莹剔透。 “你怕它?”凤天歌挑眉。 容祁扭头,可怜兮兮看向自家媳妇,“很怕。” “没事,这条只是普通的虫子,不是蛊虫。”凤天歌对蛊虫大致了解,一般来说蛊虫皆有主,不会无缘无故跑出来,再者但凡蛊虫也不会这样轻易被人发现,一点儿神秘感都没有。 最主要的是,凤天歌认得这虫子,就是树上长的极普通的玩意,没什么危险。 “歌儿……”容祁声音发抖,脸色略白。 凤天歌自然看出她家男人眼中乞求之意,于是整个身体从容祁面前倾过去,伸手去捡那条虫子。 青丝掠过,一股淡淡的清香吸入鼻息,容祁脸颊顿时绯红。 纵然有过两次深层次的交流,容祁依旧无法抵挡凤天歌身上的气息。 每每嗅到,身体就完全不受支配一般躁动不安,心跳也跟着毫无规律加快,马上就要跳出来一样。 机会不等人! 容祁以最快的速度做了一番心里建设,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撅起嘴,狠狠亲过去! 麻酥酥,软绵绵。 容祁闭着眼睛想要再深入时,忽然又感觉有点儿毛茸茸! 待其睁眼,整个世界在容祁面前坍塌。 他居然,亲了一只肉虫子。 凤天歌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她只是拿起那只虫子想帮容祁克服恐惧。 有什么好怕的呢! 结果…… 凤天歌默默拿开虫子,甩手扔出去好远。 容祁石化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意识到自家男人可能受到伤害,凤天歌扭头过去,“之前与元帅行军途中少乐趣,我们偶尔也会抓些虫子放到油锅里炸,刚刚那种虫子……我也吃过。” 容祁‘哇’的一声哭出来。 那能一样? 他是带着无比欢愉跟渴望的心情亲过去的,结果呢? 那真是比生吃虫子还要让人感到绝望的悲伤啊! 看到容祁这样伤心,凤天歌不禁将其揽在怀里,摸头杀,“没事没事!” 软香温玉里,容祁终于有了一丝慰藉。 偏在这时,殿前有人拱手,“容世子,凤元帅,大长老由请。” 容祁在凤天歌怀里磨牙,他恨大长老。 难得赖鸿主动找他们,凤天歌与容祁并未耽搁,片刻行至正殿。 且在二人迈进正殿时,人好全。 除了早于他们半盏茶功夫到的解风情跟御叶,殿内还有四人。 分别是大长老赖鸿,二长老江尧,三长老石震,四长老陈凌。 凤天歌依着解风情之前的介绍看向二长老,的确是个干瘦白须的老头儿,纵大把年纪,眼睛却毫不浑浊,有光一般,与之对视时,二长老先开口。 “想必这位就是凤元帅跟容世子,老夫江尧,拜见两位。”江尧上前一步,拱手笑道。 容祁抬手,“久仰大名。” 凤天歌亦还礼。 接下来是三长老石震,名子听着硬气,但整个人看起来却少了几分精气神儿,身形粗犷,明明比赖鸿高出一头,可站在赖鸿身边却半点气势也无。 上身灰色对襟短衣,配一条阔腿裤,腰间别着一根银制烟斗,脸长,额间褶皱如梯田,肌肤蜡黄,面色无光,双目无神,看上去并不是一眼就能让人注意到的存在。 凤天歌从解风情那里了解一些,三长老之所以稳坐长老之位,赖鸿出过力,是以这么多年,三长老对赖鸿言听计从。 见凤天歌注意到自己,石震抬手握拳算是打了招呼。 凤天歌环视,发现四长老陈凌并没有与三位长老站在一处,而是立于右侧。 苗疆左尊右卑,这站位足以说明陈凌的地位远不及其余三位长老尊贵。 也难怪,苗疆以蛊为尊,偏偏四长老的族群无人善用蛊术。 所谓有弊必有利,四长老的族群虽无人善蛊,倒是出了几个根脚极正,骨骼清奇的习武高手,苗宫护卫中大半数皆出自四长老的寨子。 习武之人健硕,加上四长老是四大长老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五旬左右的陈凌看上去精神饱满,双目如炬,不管是气色还是精气神儿都是四大长老中最好的一个。 在穿着上,陈凌一身中原武林人士打扮,褐色长衣,腰间扎着同款颜色的腰带,腰带上悬有镖囊。 凤天歌眼尖,她能看出陈凌的武器为软剑,那软剑被褐色腰带缠于内侧,并不十分显眼。 此时四大长老站在正殿,凤天歌方见这四人有一共通之处,便是每位长老颈间都有一块银制的牌子。 牌子巴掌大小,上面雕刻的是族中本命神的神像。 “不知大长老叫我们过来,有何要事?”解风情上前,拱手问道。 赖鸿瞧了眼解风情,并未说话,而是示意四位长老落座,之后抬手,“你们也坐。” 解风情跟御叶原则上算是容祁的跟班,自然不能坐到容祁前头。 待众人皆坐,赖鸿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今日老夫把诸位叫到这里,主要是想与诸位商量一下疆主的病情。” 一语闭,众人面面相觑。 最先开口的是二长老,“莫不是大长老已经想到救醒疆主的法子?” 赖鸿皱了皱眉,“法子是有,能不能救醒,老夫也不敢保证。” “大长老不妨说说法子,我们且听听。”对面,陈凌凝声道。 赖鸿自然不会隐瞒,他把这些人聚在一起,就是想商量出一个所以然。 法子简单。 蛊王,跟蛊母……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意欲何为 依着赖鸿的意思,蛊王与蛊母皆是苗疆圣物,蛊王生气运,蛊母生骨血,倘若将蛊王与蛊母一并引入疆主身体里,九成机会可驱除异物。 “御小王孙放心,据老夫所知,蛊王虽自小存于你体内,但短时间离体并不能给你造成任何身体上的损伤,且蛊王一生可移主两次,所以这件事本身也不会让蛊王有任何问题。”赖鸿诚恳道。 御叶面色无波,心里却在迟疑。 若之前,蛊王可救疆主他会毫不犹豫引蛊王离体,但现在蛊王已经移过主,若真出问题,他死不要紧,袖袖怎么办! 见御叶不开口,三长老石震轻咳一声,“当年疆主大义,以蛊王为小王孙续命,这次算我们整个苗疆求小王孙,务必以蛊王,助疆主一臂之力。” 石震唯大长老马首是瞻,这会儿大长老开口,他自然要在旁边溜缝儿。 二长老瞧了眼对面的四长老,又瞧了眼坐在左上位的大长老,眼珠一转儿,捋着胡须作若有所思状。 这种咄咄逼人的事儿,他可不干。 陈凌则皱眉,“眼下即便有蛊王,可蛊母……” 赖鸿动了动手里的拐杖,抬头看向御叶跟解风情,“老夫虽长年呆在苗疆不曾出去,但事关圣女安危之事老夫不敢怠慢,前段时间老夫得到消息,有人看到你二人将圣女活蹦乱跳带出大齐皇城,眼下你二人倒是活蹦乱跳的回来了,圣女呢?” 一句话,问的解风情跟御叶哑口无言。 他们怎么说? 蛊母丢了,袖袖直到现在还昏迷。 正殿里气氛渐凝,渐冷。 三长老见状,腾的起身,“你们把圣女拐到哪儿去了!” 不容人说话,三长老气急败坏瞪向解风情,“你们可知圣女体内蛊母是救疆主的唯一方法,你们故意把圣女藏起来,意欲何为!” 这就不能忍了。 “三长老?”未及御叶跟解风情开口,容祁悠悠然站起来,朝石震扬了扬眉。 石震迟疑片刻,“正是。” “你怎么知道蛊母是救疆主的唯一方法?难不成你知道疆主中了什么异物?” 容祁一脸怀疑的表情看向石震,“你要知道你就说出来,只要你说出来,本世子立时就把苗红袖带到你面前,半刻钟都不耽误你的。” 石震黑脸,“世子莫信口雌黄,老夫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啊!你不知道在那儿嚷嚷什么呢?解风情是疆主义子,御叶是大齐御城的小王孙,说句难听的,疆主万一有什么事儿,这苗疆之主的位子只要解风情想,落不到别人手里吧?至于御小王孙,人家可是未来大齐的王爷,觊觎你这小小苗疆做什么。” 容祁半分面子没给石震,直接把石震隐晦的意思往明里挑,“三长老,轮到你了。” “轮到我什么?”石震被容祁几句话说的面红耳赤,恨声开口。 “疆主到底因何昏迷,又中了何等异物?”容祁缓身落座,目色如冰,“疆主出事时解风情跟御叶可不在这正殿里。” 想他容祁那张嘴,饶过谁! 这回轮到石震哑口无言。 是啊!苗擎苍出事那会儿就只有苗疆这四大长老在场,如何赖也赖不到解风情跟御叶身上。 “凡事不能看表面。”赖鸿自然不会叫石震就那么站着,说话时给了他一个眼神暗示。 石震见有台阶,气吼吼的坐回去,一双眼狠狠瞪着容祁。 “大长老这句话说的对,光头圆脑未必就是和尚。” 这种场合,容祁自然不能叫御叶跟解风情上前理论,以他们的身份,多说多错,“大长老且说说除了蛊王跟蛊母,救疆主的事儿,可还有别的法子?” “容世子,眼下蛊王蛊母明显是最好的法子,你问大长老别的法子,意欲何为?”石震不服气,又站起来了。 容祁呵呵,还真有不怕死的。 不是他夸张,只要他想,死人都能说诈尸! “三长老,容世子远来是客,我们要好生相待。”赖鸿低声提醒。 石震见大长老发话,立时坐回到原来位置,眼神还是不善。 “没关系,三长老若想知道本世子意欲何为,本世子特别愿意为他释疑解惑,保证解释的明明白白,一个晚上够不够?不够就两个晚上……” 殿内众人,后脑滴汗。 三长老则鼓起腮帮子,一口老牙咬的咯咯作响。 “除了蛊王蛊母,别的法子也不是没有,便是集齐十大御用蛊师的本命蛊,以养蛊之法去九留一,入疆主体内,再以高手护阵催动新蛊与异物抗衡,或许可行。” 一直没有开口的二长老皱了皱眉,“卜胥的本命蛊是不是已经死了?还有邢西,他那九死蛊虽然没死,可没有邢西点头,咱们也吊不出来吧?” 瞧瞧,江尧虽然提出疑问,但这都是事实,说出来既能增加存在感又不得罪人。 “卜胥的本命蛊是蝇蛊,蝇蛊多双生,他应该留存一个,至于邢西……”赖鸿眸色略深,抬头看向解风情,“老夫记得你与邢西关系不错,你且抽空去看看他。” 解风情拱手,“是。” “对了!”赖鸿忽似想到什么,“老夫知凤元帅修的是太阴经,内力纯厚非一般内功心法可比,届时可否求凤元帅助我等一臂之力?” 容祁先于凤天歌开口,“大长老知道的不少呵。” “老夫猜的,当年曾与大齐楚太后有过一些交集,凤元帅既是楚太后的孙女,定是得其真传。”赖鸿轻描淡写解释。 “天歌必全力以赴。”凤天歌拱手,肃声道。 一场严肃且颇带心机的谈话结束后,容祁四人先后离开正殿,随后除大长老之外的三大长老亦各自离宫。 此番四大长老皆在,解风情依旧无法从其言谈中判断出谁更有嫌疑。 至少现在,他们的目标仍在赖鸿身上。 “二长老还是那个老样子,满脸写着‘我很圆滑’话里话外不得罪人,三长老对赖鸿的巴结跟维护与日俱增,这个可以理解,谁让他刚把女儿嫁过去,一根绳上的蚂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四长老在这种场合上一直话不多,没办法,他对蛊虫知之甚少。” 解风情逐个分析殿内时四大长老的表现,无一异常。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邢西 桌边,容祁托腮。 凤天歌有一个疑问,“如果赖鸿有鬼,他为何将我扯入局中?” 音落,满室皆静。 不管是解风情还是御叶心里也都有这样的疑问。 “按道理,谁有鬼,谁便不希望甚至忌讳局外势力插手此事。”托腮的容祁直起身,抬手拿了块盘子里看起来品相极好的糕点,“歌儿你吃?” 凤天歌摇头,她没心思。 “所以从表面上分析,大长老没有问题,非但没有问题,且还是最想解决问题的那一个。” 容祁咬了口手里糕点,松松软软的,“齐集十大御用蛊师的本命蛊,还要高手护阵……本世子虽然不知道这个方法能不能救醒疆主,但这个方法怎么看都像是要搞事情啊!” 对于容祁的分析,凤天歌深以为然,“苗疆内鬼,无非就在四大长老跟御用蛊师里,把这些人聚在一起,是人是鬼要相对容易分辨。” 解风情蹙眉,“所以……大长老是无辜的?” “也未必,谁也不敢保证赖鸿此举是真心还是假意,是想放把火,然后坐在那里隔岸观火,还是声东击西,把你们的注意力引到别处,毕竟他若不做这些,你们两个的眼睛也离不开他不是。”容祁觉得这糕点的味道很好,又连咬了两口。 容祁的意思很简单,赖鸿固然要查,但范围也不能太过局限。 御叶听罢,微挑眉,“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吧?” 的确,除了棋艺,容祁从未在御叶面前显露过任何智慧的光芒。 如果不是解风情跟御叶从一开始先入为主直接盯上赖鸿,他根本就不想多嘴,再加上他又很想让解风情知道他家歌儿找的男人有多么优秀,偶尔展示一下他超凡不俗的智商,很有可能会让某人知难而退。 面对容祁投过来的挑衅目光,解风情只浅浅一笑,“世子乃局外人,看的比我们要清楚。” 容祁摇头,随后朝凤天歌身边靠了靠,“我家歌儿是哪儿的人,本世子就是哪儿的人。” 凤天歌入局,哪怕这局里是刀山火海,他也会义无反顾的跳。 反正他要跟他家歌儿在一起,不分开呀不分开。 气死你啊气死你! 瞧着容祁那副嘚瑟劲儿,御叶免费送他两个白眼。 “那么接下来,我们暂时只能将眼睛擦亮些。”凤天歌由着容祁贴在自己身边,肃色道,“对了,之前殿内大长老提到的邢西,是谁?” 解风情闻声,眸色渐沉,“十大御用蛊师之一,四寨之外,土生土长的苗疆人,且是个孤儿。” 说起邢西,他的成长简直就是一部辛酸又励志的血泪史。 十大御用蛊师中,有两人不从属于四大长老的族群,其中一个是卜胥。 另一个,便是邢西。 卜胥造化好,他虽不是四大长老的族群,但师傅却是苗宫上一任御用蛊师,能做到现在的位子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邢西则不同,苗疆分内寨跟外寨,邢西生于外寨,生他时母亲难产,父亲在邢西四岁那年续弦。 继母是左右看邢西不顺眼,于是背着邢西的父亲偷偷将其关进一间专门摆放酸坛的吊脚楼里,每日只给一杯水跟两根红薯,还不许他出声乱叫,否则就是一顿毒打。 小邢西的苦日子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但机遇也是在那个时候,不期而至。 酸坛,顾名思义,就是苗民制作各种酸制吃食的坛子,里面大多腌制肉跟菜叶。 一天两根红薯根本不能裹腹,邢西有时候饿的极了便悄悄打开酸坛偷吃里面的腌肉,他不敢多吃,每次只吃一小口。 可即便他再怎么小心翼翼,还是被继母发现,每每发现便是一顿抽打。 直到有一次继母在抽打完之后,似乎‘容忍’到了极限,于是将小邢西装进袋子里抛尸到一条河边。 天无绝人之路,邢西被偶然经过河边的老人捡到,带回家。 那老人是寨子里有名的疯老头儿,据说是年轻时没有天赋却执意要练养蛊术,结果被反噬变成痴痴呆呆的样子。 自邢西被那疯老头带回家,老头儿当晚将自己养了二十几年没脱壳的蛊虫喂给他。 紧接着邢西肚子疼的在地上打了一夜的滚儿,直到次日破晓才稍稍好些。 这般周而复始,邢西的肚子足足疼了九个晚上,每次疼肚子就像是被人用刀划开一样,五脏六腑都被翻搅的不成样子。 九死蛊,应运而生。 当然,彼时谁也不知道那疯老头给邢西吃的蛊是九死蛊的幼蛊,也没人知道已经在苗疆灭绝的九死蛊居然重新出现在一个小男孩儿身上。 往后的日子里,邢西便跟着疯老头离开他们的寨子,四处流浪,着实吃了不少苦。 金鳞岂是池中物。 邢西终在一次施展蛊术救人时被刚好路过的苗擎苍看到,而苗擎苍一眼辨认出邢西的本命蛊就是九死蛊。 于是,邢西顺理成章被苗擎苍带回苗宫,无须试炼直接晋级到十大御用蛊师之列。 值得一提的是,邢西成为御用蛊师之后他的父亲和继母曾到苗宫找他,邢西没有因为继母的虐打跟父亲的漠视而有恨意,只给了他们一大笔钱,断了彼此之间所谓的亲情。 因为被继母关在吊脚楼的那一年,他的体质发生剧变。 要不是那些酸坛里的玩意,小小年纪的他根本承受不住九死蛊的霸烈反噬。 听到这里,凤天歌不禁感叹。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至,是福是祸谁又真能分得清? ‘奸妃’一案于她是祸,是灭顶之灾! 可若不是‘奸妃’一案,她又如何能看清这世事无情,看透这人间冷暖。 她又如何能再世重生,遇到古若尘、君无殇、苏狐跟项晏他们。 又如何,遇到容祁…… 这会儿容祁边吃边听,正入神。 解风情讲罢邢西过往,又讲到邢西因何被大长老关押进地牢,他回来当日便想过去探望,只是没有大长老点头他根本无法走进地牢。 此番既是大长老开了口,他自然要找邢西。 毕竟疆主出事的前一晚,邢西就在拜月殿外…… 晓云:柿子起床,跟我出去一趟。 容祁:困。 晓云:给你加戏。 容祁:困。 晓云:加船戏! 容祁:月初啦,喂投月票时间到啦,小仙女们加油!爱你们!棒棒哒! 晓云:……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江吟示好 御叶在解风情离开后亦走出寝殿,他不放心苗红袖。 此时,容祁手里就只剩下一口糕点,凤天歌送走两位回来时,若有所思瞧了眼他家男人,“你真喜欢吃这糕点?” 容祁点头,“真喜欢,特别好吃,你要不要来一块?” 眼见容祁又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糕点,凤天歌连忙摆手,“我以为你很怕虫子……” 容祁怔了片刻,恍然想到之前在殿顶的遭遇,于是撅嘴,“歌儿你坏。” 凤天歌很无辜,“我只是好奇,若是我怕的虫子,可能炸熟了我也未必能吃。” “就那玩意炸熟了我也不会吃啊!”容祁一本正经看向凤天歌时,凤天歌则茫然盯着他手里只剩下最后一口的糕点。 这一刻,容祁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他噎喉,缓缓低头。 视线之内,足有十几只被炸过的虫尸裹在糕点里。 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那些虫尸都是半截的…… 寝殿里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容祁飞奔着从窗户跳回到隔壁寝宫,狂吐不止…… 殿外的台阶上,传来一阵轻浅的脚步声。 原本想要到隔壁安慰一下自家男人的凤天歌下意识停下来。 片刻,殿门响起。 凤天歌转身行至殿门,打开时分明看到一个身着华丽苗装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 女子眉目如画,长相甜美,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让人觉得亲切。 从头帕的装饰上看,女子身份不低,至少也是苗疆四大长老族中血亲。 “江吟拜见凤元帅。” 凤天歌猜的不错,来者正是二长老江尧独女,江吟。 “姑娘找我?” 见其点头,凤天歌侧身,“请进。” 待其入殿,凤天歌转手关紧殿门回身时,江吟正立于桌前,“冒昧打扰,还请凤元帅见谅。” “姑娘坐。” 凤天歌对于初次见面的人素来有警惕之心,但对眼前女子,她那份警惕似乎少了几分。 女子眉如柳叶,一双眼清澈如泉,明明温婉可人却偏偏透着一股这苗疆独有的十万大山的灵气。 “姑娘找我何事?”凤天歌随着江吟一并坐下,二人临面而视。 江吟浅笑,“其实也不是很重要的事,之前大长老差我到蓬幽殿给怡夫人诊治,我那会儿去过了,给怡夫人诊了诊,发现一些端倪。” 凤天歌未料眼前女子会提到柴怡,原本放松的警惕之心倏然提上来。 “元帅别误会,我只是听说元帅关心怡夫人,便想着过来念叨念叨,也免得元帅担心。” 江吟未及凤天歌开口,又道,“怡夫人身体上似乎没有染病的征兆,但骨骼之间的接连似乎不似一般人规整,应该经受过几次强烈伸缩,这个……我怀疑怡夫人应该是练过缩骨功之类的功法。” “柴怡,也就是姑娘口中的怡夫人会易容术,且是可以改变身形的术法。”这件事不算秘密,凤天歌抛砖引玉。 江吟恍然,“那就对了,而且她脸上的血脉走向也有偏差,情况不是很好,倘若抑制不住许会毁容。” “冒昧问一句,柴怡可有本命蛊?”凤天歌状似无意道。 江吟笑了,“凤元帅有所不知,虽说苗疆盛蛊,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养蛊,在这苗宫里,除了疆主之外,有资格养蛊的只有蛊师跟蛊医,剩下的人绝对不可以碰蛊。” 凤天歌微微颌首,如此说,眼前女子并没有在柴怡身上发现蛊母。 见其沉默,江吟随即解释,“凤元帅莫要误会,我来与你说这些并无所图,只是觉得凤元帅与解风情他们是朋友,解风情又与少煊哥哥是朋友,那我便拿你们当朋友,我知道凤元帅对怡夫人格外关心,所以就不请自来了。” “陈少煊?”凤天歌听解风情说起过此人。 听到这三个字,江吟没有掩饰自己脸上瞬间腾起的绯红,“少煊哥哥儿时受过解风情跟御叶不少恩惠,此番他们回来少煊哥哥很开心,他开心,我也就开心。” 江吟丝毫没有隐藏自己对陈少煊的喜欢,亦或者,她就是来挑明此事的。 凤天歌浅笑,“多谢。” “以后怡夫人那里我会经常去,凤元帅若有嘱咐可以随时告诉我。”明人不说暗话,江吟已经把话说的非常透彻。 “虽然天歌初来,若有能帮到姑娘的地方,姑娘不妨一说,我会尽力。”投桃报李,凤天歌自然也要拿出诚意。 “好啊,那可说定了。” 江吟浅笑着起身,“元帅且忙,我先走了。” 送走了江吟,凤天歌回坐到桌边,陷入沉思。 江吟示好,单纯为了陈少煊? 亦或,是二长老江尧的意思…… 苗宫,拜月殿。 且在三大长老离开之后,赖鸿如往常般走进殿内。 殿里有侍女伺候,哪怕苗擎苍已经昏迷数月,衣着,被褥乃至头上一根根发丝都是整齐的。 “你们都退下吧。”赖鸿行至榻前,沉声开口。 侍女们得令皆退,她们真心不在乎大长老会不会对疆主不利,她们只知道现如今这苗宫,大长老的话,就是令。 不从,即死。 但实际上,这种错觉并不是赖鸿给的…… 殿内静寂无声,赖鸿在榻前站立许久。 他将手中拐杖搁靠在旁边矮椅,缓踏步,迈向床榻。 看着榻上早已华发染的苗擎苍,赖鸿咬牙,双腮微动。 “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赖鸿开口刹那,目色极深,眼眶微红。 现如今的他,跟榻上苗擎苍都已经不是少年郎。 可他们只是老了,还没死! “苗疆即将大乱,你身为疆主就只知道在这儿睡觉,这不是我认识的苗擎苍!” 赖鸿握拳,额头隐隐鼓起青筋,“我认识的苗擎苍,那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是面对十大外族入侵面不改色的霸主,以一敌十,你胜的何等风光,何等荣耀!” 榻上,满头华发的老者依旧熟睡一般,除了胸口可以看到微微起伏之外,毫无生机。 “为了一个苗红袖,为了那个在出生一刻就该死的女娃,你到底做了多少糊涂事!你为人父……可你也是苗疆的疆主,整个苗疆的精神支柱!你怎么可以倒?你给我起来!” 咣当- 苏狐:作者说各位看官先别走,稍后加更求月票……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再遇江吟 赖鸿说到激动处,猛抬脚狠狠踢向床榻。 偏在这时,殿门响起。 赖鸿背对来者,拭过眼角,“何事?” “解风情去了地牢,说是奉父亲之命。”赖勇停在桌边,未再上前。 赖鸿深吁口气,转身时拿起靠在矮椅上的拐杖,握在手里,“是我的意思,这苗宫里邢西那小子只跟解风情说的来,眼下叫解风情过去,或许能问出什么。” “父亲怀疑邢西知道什么?”赖勇侧身,待赖鸿走出殿门,恭敬跟了出去。 离开一刻,他似不经意扭头,看了眼榻上依旧沉睡的苗擎苍…… 殿门闭阖,赖鸿搥着拐杖一步步走下木梯,“除了他,为父还能怀疑谁,四大长老?” 赖鸿突然停在木梯上,回头看向站在高处的赖勇,“你别看为父平日里瞧着他们三个老东西各个不顺眼,可在为父心里,不希望是他们。” “父亲情重。”赖勇低声道。 “情重?”赖鸿失笑,“情重倒不至于,为父是真讨厌他们三个,只是……” 赖鸿复又启步,“只是看不得苗擎苍亲选出来的人里,有叛徒。” 赖勇沉默。 赖鸿走下木梯,忽似想到什么,“听说你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还净天缠着江尧的姑娘?” “儿子看得出,二弟是真喜欢江吟。” “就他那样的,拿蛊当猪养的玩意哪家姑娘能瞧上他!”只要提及赖青,赖鸿那颗心堵的那真是一点缝儿都没。 他摇头,重重杵着拐杖离开,“败笔啊!” 看着赖鸿渐行渐远的背影,赖勇没有跟过去,独自而立。 阳光明媚,赖勇却像极了一片乌云。 笼罩在拜月殿的上空…… 苗宫东门,江吟就要离开时,碰到了最不想碰到的人。 对于赖青,江吟真是打从心里讨厌,怎么看都不顺眼。 但面对赖青,她却从来没有失过礼数。 “江吟拜见二少爷”。 看到如花一样的江吟俯身施礼,赖青哪舍得,登时过去搀扶,“不要拜不要拜,小心闪了腰!” “好巧,二少爷这是刚从宫外回来?”江吟浅笑,视线绕过宫门看向外面。 一般赖青出现的地方总是有她想看到的身影,虽然这种情况下看到会很尴尬,可想要看到的心却根本压抑不住。 “是啊!你可别告诉本少爷,你刚好想离开。” 赖青挡住去路,一脸殷勤,“这次可不许走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上次你都没吃着。” 见赖青伸手,江吟本能后退。 偏这时,一抹青色玄衣的身影落入眼睑。 江吟一个没注意,便叫赖青拽住皓腕,“二少爷,我刚刚已经吃过这会儿不饿。” “不饿没关系,你就尝一小口儿,要是喜欢,下次你入宫直接过去叫御厨给你做,就说是本少爷说的!”赖青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握着江吟手腕,此时眉眼堆笑,喜不自持。 一袭玄衣,背负瑶琴。 眼见陈少煊越走越近,江吟脸颊泛红,“二少爷先把手松开,我真的有事。” “不放,就不放!除非你跟我去吃,吃完了我就放。”赖青本性不坏,就是骄纵跋扈了些。 只看他对江吟的态度就能判断出,倘若真是坏到骨子里的人,对自己喜欢的女孩怕不会是这个追法。 近在咫尺的距离,江吟尝试挣脱赖青之际,视线不自觉落向走过来的陈少煊。 纵然知道这个时候陈少煊默默走开才是最理智的选择,江吟亦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陈少煊直接对上赖青。 可当那抹身影果真目不斜视从她眼前经过的时候,江吟的心就像是被绵絮堵的死死的,那种憋闷到几欲窒息的感觉直冲上来。 莫名的委屈险些让她落泪。 “江吟你怎么了?眼睛红红的!”赖青哪里知道江吟在想什么,看到那双红里泛着水光的眸子他当下就心疼了。 “可能进了沙子。”江吟低头,硬是压下哽咽的音调,顺势将手腕抽回来抹过眼角。 “你别乱抹,我帮你吹吹!”赖青说着话就朝江吟身前靠。 江吟摆手,“没事……现在没事了……” “也难怪沙子朝你眼里吹,眼睛那么大。” 赖青喜欢看江吟的眼睛,“跟你说件事,前两天我跟父亲说叫他去你们寨子里提亲,父亲虽然没同意,可我……咳咳,可我赖青这辈子非你不娶,且等娶了你,我净天守在你身边,替你挡风,绝对不会再让一粒沙子吹到你眼睛里!” 背后的声音那么刺耳,陈少煊不经意抬手握住胸前系着瑶琴的银链,那样紧。 “二少爷说笑了。”面对赖青突然靠近,江吟慌张后退。 “我没说笑!江吟,我喜欢你,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你,只要你答应,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你叫我做什么,我都做!” 忽的! 江吟余光里,那抹玄色身影陡然停下来。 心跳骤然加速,江吟没太注意听赖青接下来的话,她只站在那里,充满期待。 可最终,陈少煊还是走了。 江吟眼中那抹闪闪的光亮,如尘埃般,被风吹散…… “二少在呐!” 宫门处,一身褐色对襟短衣的江尧笑呵呵的走过来。 作为苗疆的二长老,江尧对自己的穿戴十分讲究,什么样的场合穿什么样的衣服,圆滑世故如他,无论行事言谈,哪怕细到穿戴礼数都不会叫人挑出半点毛病。 此时江尧已然站在赖青身前,将自己女儿挡在后面,“二少这是去找大长老?” “二长老……没有,我是想带江吟去吃好吃的。”赖青想求娶江吟,自然对眼前江尧十分恭敬。 这般礼遇,三长老跟四长老可都没有。 “二少有心,不过吟吟她娘在寨子里都等急了,哪日二少闲着便到我那寨子里,我好叫吟吟她娘给二少做几道好菜尝尝!” 江尧边捋白须,边拉起江吟的手,“二少有空可得去啊!” “放心,我定会去!”赖青特别感动,弯腰恭送。 江吟的围被人解了,却不是陈少煊。 离开皇宫,江尧看出自家闺女心情不好,“其实赖青也不错……” “父亲!”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苗疆内鬼,不止一个 知女莫若父,江尧当然知道自家闺女喜欢的不是赖青。 可对陈少煊,他也实在喜欢不起来。 “别说为父没提醒你,陈少煊那小子,城府可比你我想象的深。” 江吟闻声止步,挡在父亲面前,美眸凝肃,“那不叫城府,那是被人长期诋毁欺压之后的隐忍跟沉默,父亲对少煊哥哥有偏见我不跟你争,但有一样,我绝对不会嫁给赖青。” 看着江吟那副较真儿模样,江尧低头过去,就问一句,“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被别人欺负,屁都不放一个,忍到这个份儿上,那跟缩头乌龟有什么区别?” “才不是!” 江吟大声反驳,声音却是越来越小,“那是……那是因为我不是少煊哥哥喜欢的女人。” “哦,我家闺女单相思啊!”江尧恍然似的捋着胡须,直起身子,音调挑的十分夸张。 江吟跺脚,将将撅起来的嘴忽然变了形状,皱起的眉也舒展开,“我是您的女儿嘛,父亲且说说,当初你单相思母亲的时候都干过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才把母亲追到手的,我好学学。” 江尧听罢,黑脸,“你学坏了!” “嗯,有其父必有其女。” 江吟怼过亲爹之后,心情大好,转身在前面走出无比轻盈的步伐,“母亲在家做了什么,我都饿了!” “啥也没做,饿了自己打食去!”江尧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看着走在前面的女儿,江尧最终叹了口气,眼中光亮渐渐变得晦暗难辨。 傻丫头啊,你喜欢谁不好。 偏偏是陈少煊那小子…… 苗宫地牢的方向,正对天王庙。 一个正北,一个正南。 所谓地牢,表面上看是一座普通的宫殿,吊脚式建筑,上面空荡荡的。 解风情自外梯走进二层宫殿,又自殿内深梯直入地牢。 地牢阴暗潮湿,悬在两侧的壁灯不是很亮,幽幽如冥火。 在苗宫,并不是所有犯了错的人都有资格被关到这里,得牵扯到命案且不适合公开审理。 顺着深梯,解风情的脚步渐渐放缓。 他听到尽头处窸窸窣窣的声音了。 那是一种特别密集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解风情止步,噎喉。 他忽然不敢往里走,他不想面对即将要看到的场景。 他在这一刻甚至有直接冲回去揪住赖勇衣襟,一拳挥过去的冲动。 可最终,解风情还是走下深梯,一步步朝着地牢里最后一间密封的牢房行去。 牢房外面有人看守,见解风情拿出大长老的令牌,当下打开牢房铁门。 门启一刻,解风情双手猛的攥紧,一向温和的眸子骤然变得寒冷如冰。 “解蛊师您请自便,完事儿了叩下牢门,我们即刻就给您把门打开。”守门的侍卫转身离开牢房,多一眼都没朝铁架上瞄。 哪怕守在这里三个月,侍卫们也没克服眼前恐惧。 每看一次,恐惧就加深一次。 牢门闭阖,解风情双目冲血。 他未语,直接抬手以内力灌注掌心,强悍霸道的内力仿若海浪冲袭,轰然击向铁架。 气浪翻滚,窸窸窣窣的声音骤然消逝,却在须臾间又开始密集的响起。 “解风情?”自铁架上传来的声音虚弱且沙哑,隐隐可以听到破音。 解风情皓齿狠咬,掌中内力聚成幻白气团,他要再试! “别白费力气了,赖勇的千机蛊若叫你几掌就能击溃,那还叫什么‘魂杀’。” 铁架上绑着的人,便是邢西。 解风情看不到邢西的面目,他连邢西一点点衣角都看不到。 成千上万只红色的,长着十根触角的蛊虫正紧密贴附在邢西身上,那蛊虫只有指甲大小,身体成球,挤挤撞撞的来回推搡,可触角却已深入到邢西的肌肤里,汲取养料。 不是吸血,是吃肉。 把肉吃进去,吐出可以让人产生幻觉的分泌物,让人日夜不眠,在恐惧跟绝望的边缘上濒临崩溃。 灵魂的摧残远比肉身的痛更能令一个人彻底瓦解。 以赖勇的养蛊术,这种术法在普通人身上只须一只千机蛊就可以做到。 但现在,他竟然用千机蛊把邢西整个人都包裹起来,连头发丝都没放过! 最可怕的是,千机蛊的触角可随意伸缩,刚刚解风情只是以内力震开千机蛊的身体,而它们的触角却从来没有离开邢西。 “赖勇那个混蛋!”解风情恨极,咬牙切齿。 “混蛋肯定是混蛋。”邢西的声音依旧虚弱,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坚毅蕴含其中,“可他也只能做到如此,虽然看不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想想也挺乐的。” 很明显,邢西的灵魂并没有被这千万蛊虫操纵,他的意志力远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坚强。 而他坚强的意志力,来自他体内的九死蛊。 “苗疆到底发生了什么?疆主体内异物,又是什么?”解风情知道自己帮不了邢西,唯今之际,只能先救醒疆主。 邢西沉默片刻,“我也不知道。” “邢西,我是解风情!” “知道,虽然我看不到,但你的内息我熟悉。”邢西的脸被千机蛊覆盖,窸窸窣窣的声音此起彼伏,这是触角在‘吃肉’的声音。 解风情不语,邢西又道,“我只知事发之前的半个月,疆主体内毒蛊出了意外,疆主曾找我以九死蛊压制毒蛊,虽然疆主说无事,但那时疆主已经很虚弱。” “大长老说事发前一晚,拜月殿方圆百米之内的蛊虫皆受秘术袭击,所有受到袭击的蛊虫皆在十日内暴毙,唯独你的九死蛊无事。” 邢西一直面对的,就是这个问题。 “所以我就是凶手?”邢西无惧极痛,声音却在此时发出一声难以言喻的颤抖。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千机蛊,解风情心痛难当,“如何救疆主?” “蛊王跟蛊母,尚可一搏。” 就在解风情再欲开口时,眼前恍惚闪过一人,“天歌……” “赖勇知道你来吧?”内力震动,那些匍匐在邢西身上的千机蛊开始躁动不安,窸窸窣窣的声音顿时将解风情从幻境中扯出来。 解风情皱眉,“我会再来看你。” 待其转身,背后传来声音。 “苗疆之乱,内鬼不止一个……”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原本大浪没有小浪不断的中原江湖,因为天道府跟无极门的出现,被搅的危峰兀立,大浪滔天。 大门大派尚且艰难自保,小门派就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儿。 虽说覆巢无完卵,但有些门派就真的是毫发未伤。 素女门就是其中之一。 原因无他,没啥用。 如果说现如今这江湖谁过的惨一些,阎王殿首当其冲。 自当初夜倾池跟醉光阴折了无极门几桩生意之后,无极门对阎王殿的打击,从一开始的抢单直接上升到追杀阎王殿左右二使。 走到哪儿追到哪儿,追到哪儿杀到哪儿。 近半个月的时间,夜倾池他们的日子,过的很是焦头烂额。 林间溪边,一袭红衣铺展在临溪的岩石上。 明艳华服有几处十分扎眼的划痕,如果仔细辨别,划痕不止几处,只是剩下的划痕被人缝制,那些针脚有粗有细,并不匀称。 距离岩石十米处的地方,一男子光着精壮的上半身,双目微阖,盘膝而坐。 白净的上身肌理分明,看着嫩的像是能掐出水的肌肤却硬的跟石头一样。 苏狐戳了戳夜倾池腹肌,“大粪池,你是怎么做到没被晒黑的?” 见夜倾池皱眉,苏狐当即继续手里动作,以白纱在夜倾池左肋伤口上缠了两圈,系紧。 “没想到金疮药这么贵,你等我再看到那个瘸老头的时候管他多要些,那咱们就不用花钱买了!” 苏狐收起摆在旁边的药跟白纱,一股脑儿揣进怀里,“你们等着,我给你们抓鱼去,今天还吃火锅,刚刚我在前面看到蕨菜了!” 就在苏狐起身一刻,手腕被夜倾池突兀拽住。 “呃……” 苏狐下意识发出声音,却在须臾间咧开嘴,“还想吃啥?” 夜倾池未语,抬手撸起苏狐衣袖,左臂那条刀痕血未止,外翻的碎肉跟淤血黏腻在一起,触目惊心。 树上,醉光阴的视线亦从自己手中残笛移到苏狐的胳膊上。 苏狐被夜倾池盯的心里毛毛的,“你要是想吃肉的话,我去前面镇上给你弄两斤羊肉你看咋样?” 所以说心态真的很重要,哪怕被无极门的人连追带打半个月,夜倾池跟醉光阴脸上都没有了初时的云淡风轻,眼中的疲惫根本掩饰不住,苏狐却依旧是个乐天派。 仿佛这连日来的刀光剑影,生死搏杀对他来说,就跟吃了顿火锅一样。 热火朝天的干一场就完了! “你走吧。”夜倾池突兀松手,重新闭上眼睛。 苏狐特别乖巧的‘哦’了一声,起身飞跃而去。 看着苏狐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醉光阴的视线重新回落到手中残笛,“今晚还有一战。” 夜倾池睁开眼睛,“你也看到了?” “无极门的眼线也真是不小心,露了马脚都不知道。”醉光阴依旧高冷,嘲讽开口。 “走吗?”夜倾池身形未动,稳坐如钟。 “等着吧。” 醉光阴手中的玉笛经过数场恶战,早已残破不堪,尤其是中间那道裂痕,彼时对手若再进半分。 玉碎,笛毁,人亡…… 林间有风吹过,醉光阴换了个姿势仰身躺在树干上,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来,他举起残笛。 那笛子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剔透。 夜倾池依旧盘膝,心静如水。 一去江湖远,何时再少年…… 风轻云淡的午后,一阵急吼吼的声音突然打破林间宁静。 “羊肉来喽—” 当原本已经离开的苏狐再次出现在夜倾池跟醉光阴面前时,两个人的表情几乎石化。 那份震惊跟愕然直到苏狐把火燃上,锅支上那一刻才缓过来。 夜倾池皱眉看向正朝沸锅里下羊肉的苏狐,“我不是让你走么!” “我走了啊!”苏狐下完羊肉下鱼肉,下完鱼肉下蕨菜,忙的不亦乐乎。 “那你为什么又回来?”夜倾池恨道。 “我买完羊肉就回来了啊!” 苏狐抬头,正对上夜倾池几乎就要瞪掉下来的眼珠子,“那啥……我可能回来晚了,那是因为我拐弯儿去挖蕨菜了,那儿的蕨菜比之前看到的鲜嫩,老醉你快下来吃!” 醉光阴在看到苏狐一刻便惊的从树干上坐起来,这会儿听到苏狐唤他,他本能想要吐出的两个字却在话到嘴边时,说不出口。 “我叫你走,不是叫你去买羊肉!我是叫你滚,离我们远远的!”夜倾池俊颜冰寒,愠声低喝。 苏狐低下头,边搅锅里的羊肉,边将煮的正好的蕨菜夹到碗里凉着。 “你滚!立刻马上!”夜倾池哪怕是在武院时,也没有这样朝苏狐动过怒。 他没办法,再过两个时辰无极门的人就会找到这里,他可以想象得到,届时他哪怕不要自己的命,也未必能把苏狐保下来。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苏狐停下手里动作,抬头时脸上的表情委屈至极。 眼睛里,好像有什么玩意就要憋不住了。 夜倾池冷哼,“还用问么?自从把你带在身边,我跟老醉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你自己想想,当初我们两个遇到你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是什么样子!” “你们两个现在也很帅。”苏狐诚恳道。 夜倾池差点儿被苏狐这句话怼一个跟头,“非要我动手你才肯滚?” “不用。”苏狐负气低头,“把肉煮熟了我就滚!” 看着苏狐将锅里煮的肉跟蕨菜分别挑拣到碗里,夜倾池突然别开视线,狠狠噎喉。 直到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煮好,苏狐这才起身,“我走了?” “滚!”夜倾池不看苏狐,话说的极狠。 苏狐抬头时,醉光阴的视线十分自然的移开。 直到苏狐的身影淡出树林,夜倾池方才转回头,视线落在身前满满一碗羊肉上。 醉光阴飞身而落,坐到火锅对面。 他端起苏狐给他煮的蕨菜,吃过一口,“还真是挺嫩。” “我刚才……是不是说的有点儿狠?”夜倾池看着那碗羊肉,眼中难掩愧疚。 醉光阴握着碗的手,紧了紧,“不然怎样,拉着他陪我们一起死?” 夜倾池苦笑,“你我……” 就在夜倾池抬头一刻,整个人再如石化般僵在那里。 醉光阴皱眉, “你没事吧?” 唯月票能抚慰苏狐的委屈,三更正在路上……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战群狼 苏狐又回来了。 风风火火,蹦蹦跳跳! 醉光阴虽然没有回头,但见夜倾池那副表情,又稍稍感知过,原本凝重的表情微不可见的舒缓几分。 他就知道是这样。 “好巧哦!我们又碰到了!”离开时那副委屈到就要掉下眼泪的表情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眼前这个从醉光阴背后绕过来的小狐狸,一张脸就像顶着一个太阳,光芒耀眼,灿若朝阳。 这就是苏狐,苏狐就是这样! 僵若石化的夜倾池一双眼自苏狐出现便没有移开,直到苏狐坐下来。 他猛然端起身前那个装满羊肉的破碗,紧紧握在手里,张开嘴,恶狠狠塞了一口进去,“别想跟我抢肉吃!” 苏狐咧开嘴,嘿嘿一笑,“我刚去逮了一只兔子,烤兔子给你吃!” 如果不是苏狐说,他还真没注意苏狐左手一直背在后面。 “你慢慢吃,一会儿就能烤好!”苏狐就地取材,将火锅下面还没燃尽的柴火另起一堆,扒兔皮,拆兔肉,又把一块一块的兔子肉穿起来架到火上。 “你回来……” 夜倾池嚼着嘴里的肉,唇微动,声音哽咽,“可别后悔。” 苏狐扭头迎向夜倾池,眼中光芒璀璨而又坚定,如子夜星辰,“如果会后悔的话,怎样都会后悔,我不后悔,就怎样都不会后悔,死也不会。” 夜倾池闻声,握着碗的手猛然收紧。 他低头,不再说话,就只是吃肉,一口一口。 对面,醉光阴不禁抬头看向苏狐,“你知道要发生什么?” “知道啊!你们看到的东西我都看到了,只是没说。”苏狐边烤兔肉,边诚恳道。 醉光阴好奇,“为什么不说?” “因我不确定你们有没有看到,我不想让你们发现我比你们聪明,那样你们可能会不开心。” 苏狐这句话说的,直接就把夜倾池萦绕在胸口的那份感动给吹的烟消云散,“放心,没有那一天。” 醉光阴亦十分赞同的收回视线,继续吃碗里的蕨菜。 “别说我没提醒你,接下来的一战,很有可能是生死之战。”夜倾池敛眸,看向苏狐。 苏狐倒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死就死呗!” “你这年纪轻轻,这么早死了不可惜吗?”夜倾池不以为然。 “为你们死,有什么可惜。”苏狐扭头看向夜倾池,眼中并无恐惧,哪怕一点点担心的样子都没有,反倒极为认真,“你可是我娘。” 夜倾池掀锅的时候醉光阴飞身掠回到树上,继续吃菜。 树下,夜倾池追着苏狐跑了好几圈……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树林里,夜倾池跟苏狐皆靠在树下。 红衣翩跹,墨发轻扬。 纵然一身伤痕,夜倾池眼中却无疲惫,盘膝端直而坐。 树上醉光阴亦然。 江湖路远,生死早已看淡。 人这一辈子,活的长久庸碌无为,不如将这短暂的一生,过的精彩。 苏狐吃的有点儿多,直接躺在树下,双手交叉着叩在肚子上,嘴里叼着一根毛毛草,翘着二郎腿,悠哉游哉的数星星。 终于,林间突兀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来了九个。”树上,醉光阴淡声开口。 一直阖目调息的夜倾池缓慢睁开眼睛,“老醉,如果有下辈子……” “还做兄弟。”醉光阴飞身而落,面对眼前无尽黑暗,如墨双瞳闪烁出寒凛杀意。 夜倾池亦起身,红衣在皎淡的月光下仿佛镀了一层浅浅的银,平添几许尊威。 苏狐吐了嘴里那根毛毛草,“想什么下辈子,这辈子还没过完呢!” 且在苏狐靠过来时,隐于暗处的九个白衣人皆现身。 眼前这些白衣人的穿戴显然与中原不同,上下连体的白色棉布面料,腰间系着一根白色腰带,头上罩的白帽子与上衣相连。 之前苏狐就曾问过夜倾池一个问题,他们怎么解手? 熟悉的装扮,抵死的不休的劲敌。 “阎王殿当真不顾两位死活。”为首白衣人上前一步,细眼微眯,一声冷笑。 夜倾池傲然挑眉,薄唇勾起一抹淡淡的,却嘲讽至极的弧度,“老醉,无极门的人死在我们手里多少了?” “没数过。”醉光阴一副万年冰山的脸,毫无表情。 苏狐突然蹦出来,“一百零九个!” 且在苏狐音落时,对面也不知道是哪个,突然吼了一嗓子,“没有一百零九,就一百个!” 难以形容的尴尬在白衣人中间蔓延。 “门主有令,只要阎王殿未现降旗,全力追杀夜倾池跟醉光阴,至死方休。”为首白衣人怒声道。 这件事在江湖上已经不是秘密。 而在无极门做出这样的决定且付诸行动之后,阎王殿殿主当下派各路杀手支援夜倾池他们,奈何那些杀手皆在半路被无极门的人拦截。 最终,阎王殿殿主被迫下令,不再接单。 可即便是这样,无极门仍未收手。 他们的目的十分明确,要阎王殿殿主低头。 夜倾池跟醉光阴很清楚现在的状况,他们亦知道殿主已经尽力,他们不怪。 人在江湖,活的是脸面,是尊严。 那阎王殿几百兄弟靠的就是接单杀人的生意过活,无极门欺人太甚! 这会儿听到为首白衣人在那儿叫号儿,苏狐急了,“那你倒是过来啊!跟我们至死方休啊!” 打架这种事儿苏狐一贯奉行的宗旨就是能动手,就别瞎叨叨。 眼见白衣人分三路冲过来,夜倾池猛然祭出虎翼。 几乎同时,醉光阴亦抽出纯凰,苏狐拔出破影。 无极门每次派过来的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若在以往以一敌三,莫说夜倾池跟醉光阴,苏狐经过这一段地狱式的追杀也能做到。 可现在,经历数场激战的他们看似风华依旧,实际上早已疲惫不堪。 他们早已经伤了元气,所以这一战于他们而言,才真的是不死不休。 此番来战的白衣人武器皆为双刃短钩,最先被围的是站在最前面的夜倾池! 三人同时将左手短钩抛出,于空中尾尾相结,钩身黑雾乍现,如狼头嘶吼,带着凌厉杀气直旋向那抹艳色红衣。 虎翼起,磅礴剑气幻化成形,仿佛一只下山猛虎。 战群狼! 推荐桑妮大大新书《套路微微甜》,好看哟!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苏狐受伤 与此同时,醉光阴的纯凰剑也以冲天之势腾起一条红色赤凤,与三头黑狼绞杀一处! 破影剑快,苏狐近段时间的轻功亦有质的飞跃,是以对付眼前这三头恶狼,他倒没似夜倾池跟醉光阴那般迎面直袭,反倒提着破影避开狼头,直接冲向对面白衣人。 刀光剑影,杀伐决断! 一场绝命厮杀在这片密林里悄然展开。 纵然那些白衣人在招数上不比夜倾池等人,但他们内力却是惊人! 哪怕是三人之中内力最强的醉光阴在数招之后已现颓势。 残笛配以纯凰,与六刃短钩尚且能周旋一二,可短兵相接一瞬,醉光阴明显感觉到肺腑震颤,难以自持。 相比之下,夜倾池的处境更加艰难。 虎翼斩破狼头刹那,三个白衣人霎时将其围到中间,六刃短钩呼啸冲袭,黑色煞气纵横交错,硬是将其围困在中间,哪怕虎翼挡下大半,可还是有凌厉煞气穿透绵密坚固的堡垒,直落到夜倾池身上。 华衣,裂开数道。 苏狐无论是招数还是内力都还差着夜倾池跟醉光阴一大截,所以他出手即玩命。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反正也没想活着走出这片树林,那大家都躺在这里好了,还是个伴儿! 苏狐的玩命,那是真玩命。 破影剑落,带着十成霸烈的剑气直击以双钩重叠格挡的白衣人,哪怕背后银钩就要落在他肩头,他也不顾! 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拼了十成内力就是取一人头,哪怕背后银钩卸了他一个膀子,那也无所谓! 咔嚓— 银钩在与破影撞击的刹那,轰然裂开! 白衣人还没反应过来,脖颈一凉! 噗— 随着白衣人颈断,苏狐左肩硬是被银钩刺入,血溅残月! 咻咻- 剧痛侵袭之际,苏狐倏然祭出袖内双子,射向背后之人。 白衣人狠狠拽回银钩,避开双子刹那,银钩带起大块血肉。 苏狐痛极,身体趔趄着倒退数步,肩头处血涌如柱。 对面,已是艰难的夜倾池见状虚晃一招,猛然跳出包围落在苏狐身侧,“苏狐!” “一百零一个!” 苏狐面无血色,惨白的唇因为疼痛而轻颤,哪怕濒临在死亡边缘,他眼中亦无所惧。 面对这样的苏狐,夜倾池皓齿狠咬,额头青筋几欲暴裂。 就在这时,醉光阴亦闪到苏狐身侧,狠狠咬牙,“你这个……二傻子。” “等等!我有话说!” 就在剩下八个白衣人全都围过来的刹那,苏狐突兀抬手,高喝一声。 白衣人闻声,竟也都停下了,“何事?” 其实,他们不该停下的。 苏狐忍痛自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打从里面倒出三个黑色药豆,分别交到夜倾池跟醉光阴手里,“饿了,吃完再战。” 白衣人恍然上当,皆冲过来。 虽然不知道苏狐给他们的是什么,但夜倾池跟醉光阴毫不犹豫将药豆搁进嘴里。 都是江湖上一顶一的高手,那药豆入嘴一刻,夜倾池跟醉光阴就知道是什么了。 内力呈十倍暴涨,虎翼剑祭出绝厉杀招。 一声虎啸,百兽臣服! 那只青色猛虎在击杀六刃银钩汇聚而成的鬼面时,突然展出青色巨翼。 巨翼狂扇,宛如地狱恶鬼的头颅便在这呼啸的狂风中,被吹成一片散沙。 三个白衣人几乎同时倒飞! 夜倾池哪肯放过如此绝佳时机,猛然提速再祭杀招! 噗、噗、噗- 随着眼前三人绝命而亡,夜倾池转身一刻,纯凰剑下又多三条恶鬼。 至于剩下的两个,苏狐也吃了药豆,那两个简直不要死的太轻松。 “一百零九个!” 苏狐抽出斩在身下白衣人胸口的利剑,狂啸高喝。 此时夜倾池跟醉光阴也都走过来,劫后余生,这一场仗他们没想过会赢。 “你的伤……” 就在夜倾池开口一刻,林间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没有悬念,无极门又来了九个白衣人。 夜倾池有些欲哭无泪,“你还能坚持多久?” 苏狐怔怔看着眼前走过来的九个白衣人,“我倒是能坚持……就是……” 话音未落,苏狐猛然将破影搥到地上,勉强支撑。 夜倾池跟醉光阴也瞬间明白了苏狐的意思。 他们倒是能坚持,只是体内药豆的威力怕是要消失了。 最重要的是,这种瞬间提升内力的药豆具有很大反噬,轻则抽干内力,重则伤及经脉,再重点也就没命了。 “阎王殿左右使,果真名不虚传。”为首白衣人看着地上九具尸体,声音冷寒。 夜倾池神色漠然,“无极门初入中原江湖,这般欺辱我中原武林人士,就不怕引起众怒?” “左使言重,我等欺辱的只是阎王殿,反正你们阎王殿在江湖里名声也就那样,真正落难又有几个相帮?”白衣人冷哼。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你们坏了我中原武林的规矩。”夜倾池沉声道。 为首白衣人笑道,“那又如何?” 夜倾池眉峰紧皱,“多行不义必自毙。” “左使还是不要担心那些有的没的,或者……左使可以给阎王殿殿主去信,只要他肯低头,我无极门不会赶尽杀绝。” 夜倾池缓手落下虎翼,重心稍稍向前。 药豆的效力开始消失,哪怕是醉光阴都没办法独立,以纯凰支撑身体。 “降肯定不能降!打肯定是要打!能不能再约个时间?”二人中间,苏狐使了好大劲儿,才把脖子支起来。 那张脸明明已经惨白如纸,却还带着一副血性! 白衣人缓缓抽出腰间软剑。 可以看出,这一拨白衣人用的皆是软剑。 完了。 不管夜倾池还是醉光阴都知道,他们再也没有办法打下去,哪怕苏狐还能拿出药豆,他们内力已失,药豆根本不能发挥效力。 “杀。”白衣人自然是看出三人状态,他只是摆手并未上前。 因为,根本不需要。 眼见对面走来三个白衣人,夜倾池拼尽全力想要举剑,却无果。 千钧一发! 三道身影倏然掠过,落于苏狐身前……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瞒不住了 眼下这江湖谁人不知无极门,又谁人不知天道府。 此时出现在苏狐面前的三个青衣人,单从装扮上看便可断定是天道府的人。 事出意外,为首之人打了个手势,走在前面的白衣人皆退回到原来位置。 “无极门,有礼!”白衣人拱手,恭敬道。 无极门与天道府几乎是同一时间出现在中原江湖,在此之前,从未有交集。 “天道府,还礼。”青衣人身上穿的青色长袍与中原服饰无异,不同的是,他们左手手背上的图腾,并非出自中原。 看出青衣人没有让开的意思,白衣人皱眉,“无极门与阎王殿有些恩怨,还请天道府行个方便。” “这个人,我们要带走。” 青衣人没有回头,只抬手指了指站在夜倾池跟醉光阴中间的苏狐。 苏狐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身子朝左啪嗒靠在夜倾池身上,那手指便稍稍朝左。 他又朝右啪嗒靠在醉光阴身上,那手指便稍稍朝右。 “我?”苏狐惊讶。 白衣人侧身瞧了眼一脸懵逼的苏狐,“苏花花……他跟夜倾池和醉光阴是一伙的。” 白衣人显然不情愿,毕竟苏狐也杀了无极门不少人。 “我们只要他。”青衣人冷漠开口。 “如果无极门不肯让步……” “就是跟天道府作对。” 面对青衣人的强势,白衣人冷笑,“无极门未必怕天道府。” “那你过来。” 青衣人这话说的,可以说是非常刚了。 就在白衣人踌躇不定时,忽有一信鸽落于肩头。 白衣人解下信筒,打开里面密件。 看罢密件内容,白衣人不禁抬头望了夜倾池一眼,表情耐人寻味。 “阎王殿已现降旗,我们走!” 就在白衣人消失于密林的下一秒,夜倾池三人轰然倒地,堆在一处。 几乎同时,青衣人转身而至。 眼见青衣人伸手探向苏狐,醉光阴跟夜倾池几乎同时出招,奈何他们现在哪怕是妇孺都打不过,直接被旁边两个青衣人封了穴道。 “你若伤他,我与你势不两立!”夜倾池俊颜冰冷,声音如潭。 青衣人半蹲下来,看到苏狐肩头伤口时双眉紧皱,“阎王殿自身难保。” “我说的不是阎王殿,是我夜倾池!” “还有我,醉光阴。” 这时,青衣人的手已经探到苏狐衣襟。 “你要动我可以,别动他们就行!”苏狐已经疼到不行,被银钩生生钩去巴掌大块肉,常人怕早就疼死过去,苏狐却硬挺到现在也没吭一声。 青衣人就像没听到他们的话,在将苏狐上衣除去之后自怀里掏出药跟白纱,仔细替苏狐包扎。 这般动作让夜倾池跟醉光阴都暗自舒了一口气。 非友,但也绝对非敌。 因为伤口过深过大,清洗敷药包扎的过程异常缓慢也异常艰难,苏狐硬咬着牙挺过去,临了还嫌白纱打的结扣不好看。 青衣人在替苏狐包扎过伤口且服过药丸之后,三人背对夜倾池他们,各自而立,将其围在中间。 夜倾池将整个过程都看在眼里,不免起疑,“你们冲的是无极门?” “显然不是。”青衣人淡漠开口。 夜倾池蹙眉,下意识看向醉光阴。 二人最后将视线落在苏狐身上。 苏狐一脸茫然,“你们为什么要带我走?虽然本少爷在江湖上已经小有名气,可我跟你们不熟。” “三位服过炸裂内息的丹药,破晓之后才能恢复,吾等在此相守,你们且睡吧。”青衣人至此之后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既然问不出,夜倾池索性作罢。 墨色苍穹,点点繁星仿若银河泼墨。 苏狐平躺在夜倾池跟醉光阴中间,望着天上的星星,“大粪池?” “嗯。”夜倾池亦仰身躺在地上,俊美容颜凝视夜空。 “别难过。” 苏狐突兀开口,吃力扭头看向旁边的夜倾池,“早晚有一天,我帮你把降旗插在无极门门主的脑袋上,我答应你的。” 这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狐狸呵! 夜倾池一时没忍住,眼泪没入鬓角。 苏狐见夜倾池不吭声,有些急,“我说到做到!总会有那么一天,我总会替你出这口恶气!” “好吵。” 旁边,醉光阴不轻不重开口。 苏狐闻声突然把嘴紧紧闭上,眼睛左转转右转转,转来转去,睡着了。 偌大密林里,夜倾池他们再也支撑不住连日来紧绷的神经,陷入深眠。 三个青衣人则一直守在他们身边,直到天亮…… 通缉凤雪瑶的诏令终于到了春寿,也终于入了军营。 原本依着凤钧的意思,他只须将通缉令贴到军营告示板上半个时辰,便可以用别的通缉令将其挡在下面。 为了不让凤染修发现,凤钧甚至专门找人去守自己的侄儿。 只是凡事皆逃不过意外。 谁能想到去守凤染修的那个人突然坏肚子,偏这空当,有人将告示上的内容告诉给凤染修。 那一刻,凤染修还以为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毕竟在他离开皇城那会儿,自己妹妹还是太子宠妃。 可当真正看到那张通缉令的时候,他崩溃了。 凤染修怒撕通缉令,冲向主营帐。 “树倒猢狲散,凤府是真不行了!” 拐角处,两个兵卒正在悄悄议论,“要我说,那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凤炎弑母,这种丧尽天良的人能生出什么好种!听说凤雪瑶早年就沾过人命官司,那个卫国的世子叫什么来着……还有殿前指挥使独孤瑾,他俩的死不都跟凤雪瑶有关么!”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下好了,凤炎死了,凤府的当家主母也死了,眼下这凤雪瑶若真被通缉回去,也是死路一条,这么算的话,凤府就剩一个了吧?” “没错,就剩咱们营里那个……” 两个兵卒聊的正欢时,凤染修突兀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们在说什么!” 到底是营中主将的亲侄儿,两个兵卒见是凤染修当下想走,其中一个却被凤染修狠拉回去,“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修儿,让他们走。” 对面,凤钧闻讯赶过来时,正看到凤染修手里的通缉令。 有些事,终究瞒不住……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小心翼翼成长 自凤炎逝,凤钧主动提请兵部,欲到春寿任职。 不为别的,兄弟一场,不管凤炎做了多大逆不道的事,孩子是无辜的。 尤其他知道凤染修这孩子品性纯良,他想替兄长,尽一份力。 在来之前,凤钧见过凤天歌,凤天歌的意思大概也是希望凤染修不必过早知道皇城里发生的事,免得一时冲动惹下大祸。 此时看到三叔过来,凤染修松开手里兵卒,赤红着眼睛,大步走过去。 哪怕在军营历练数月,凤染修的皮肤依旧要比那些兵卒白些,身上那股书卷气加上长相斯文儒雅,凤染修与这军营总有几分格格不入。 “三叔,这是怎么回事?”凤染修举起握在手里的通缉令,骨节泛起青白。 凤钧伸手去拿通缉令的时候,凤染修突然抽手,“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修儿……” “他们在说谎!父亲没杀祖母,他也没有死!母亲没有死!雪瑶也不是通缉犯!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凤染修几近崩溃边缘,低声怒吼,双眼赤红。 凤钧暗暗咬牙,“你想知道怎么回事?” “说!” “跟我到营帐,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凤钧很清楚纸终究包不住火,皇城的事早晚都会被凤染修知道,眼下他既看到通缉令,再隐瞒下去已无可能。 凤染修紧跟过去,视线落在手里的通缉令上,心中腾起一团浓重的疑云跟对未知的恐惧。 白纸黑字,加盖刑部官印,这通缉令是真无疑。 可他太想知道,为什么是真! 营帐里,凤钧并没有隐瞒凤染修。 他很认真的将凤炎弑杀亲母的罪行有凭有证列举出来,凤炎在天牢自杀也是真的,凤雪瑶的错事除了在七国武盟时毒害凤天歌,还有就是诬陷庶妹,给太子下药,至于孙荷香,那是病死的。 一整串的打击令凤染修整个人呆坐在竹椅上,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前一秒,他还是有父有母的孩子,有疼爱的妹妹,曾接到过皇上密诏,前途一片光明。 只是一瞬间,他什么都没了! “修儿,所有的事都不是意外,这桩桩件件都有凭有据,你不必……”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凤染修缓缓抬头,漆黑眸子蕴含着滔天愤怒。 “这些事就算你早知道,结果也是一样……”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一样!我没有送母亲最后一程,没有送父亲最后一程!妹妹出事,我没有第一时间保护在她身边!我枉为人子,枉为人兄!” 凤染修突然从竹椅上站起来,将手中通缉令狠狠抛向凤钧,“如果不是我看到这个……你们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修儿……” 就在凤钧想要劝阻时,凤染修猛然转身,跑出营帐。 这是凤钧最怕的事,可当他追出去的时候,凤染修早已不见踪影。 他一时心急,倒也忘了凤染修不会武功,纵身朝军营外追过去。 主营帐的旁边有一个相对矮小的帐篷,用做冬日蓄炭火之用,凤染修跑出来的时候直接钻到里面,他知道三叔不会叫他走,可他怎么可能不走? 凤府遭逢剧变,没有了父亲母亲,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的妹妹有多害怕! 他要去找妹妹,他要回皇城替父亲伸冤…… 皇宫,长乐宫。 北冥渊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净天守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 如此,凤余儿难得清闲,便叫意云踪弄些瓜子来磕。 宫门紧闭,凤余儿坐在门槛儿上,双腿伸直将托盘搁在膝盖处,托盘里的瓜子又大又香,还特别脆。 “哪儿弄来的瓜子?以前没见过这么大的。”皇宫里禁吃这种玩意,因为显着不雅。 意云踪恭敬候在旁边,“回娘娘,这是奴才从幽市买的,听说是从海外过来的,奴才瞧着个大儿就买了些给娘娘尝尝,如果好吃,奴才下次出去再带些回来。” “以前在清塘的时候日子过的特别苦,母亲没日没夜干活,有时候不得不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 凤余儿娇小的身子靠在门框上,“为了不叫我乱跑,母亲总会捧来一大捧瓜子,让我老老实实把那些瓜子磕完,每次我才磕到一半,母亲就回来了。” 意云踪以为自家主子想到不开心的事,低声劝慰,“都过去了。” 凤余儿闻声抬头,不禁笑道,“你这瓜子买大了,打发不了时间。” 意云踪愣住,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脸略红,“奴才下次买小的。” “坐。”凤余儿朝自己旁边位置拍了拍。 意云踪犹豫了一下,之后规规矩矩坐下来。 “凤雪瑶还没到春寿吗?”凤余儿抓起一把瓜子,不顾及宠妃的形象,如儿时一般磕着。 那种感觉忽然就回来了,她想出去玩,可瓜子没磕完她就不能走,这是母亲的话。 后来有一次,她干脆把瓜子一把一把朝嘴里塞,嚼过之后吐掉。 那次她倒是出去玩了,回来被母亲一巴掌打在屁股上。 那是母亲第一次打她。 她知道母亲是因为担心,所以她不怪。 她这半生啊,除了母亲就没有人给过她温暖,她就像是一根独苗,生长在荒凉无垠的地面上,她朝着那束给她温暖的阳光无比渴望而又小心翼翼的成长。 直到有一天,那束阳光不见了。 她的世界,就这样坍塌下来。 她的头顶,再也没有人为她撑起一片天…… “回娘娘,凤雪瑶已经到了春寿,通缉令也早就传过去,只是凤染修那边还没动静。”意云踪据实禀报。 凤余儿点头,“那就等着吧,只是不知道凤染修跟长姐,到底谁能先回来。” “奴才听说凤郡主去了苗疆?”意云踪低声道。 “是啊,好像是跟楚国的容世子一起去的,也不知道苗疆出了什么问题,值得长姐亲自去,不过……”凤余儿抓了一把瓜子搁到手里。 “我希望长姐能平安回来……” 位于十万大山腹地的苗疆,这两日过的风平浪静。 自从上次赖鸿说要齐集十大御用蛊师的本命蛊之后,除了邢西的九死蛊,余下九位蛊师的本命蛊皆入寒瓮。 言奚笙:作者说月票250,月中就万更。 胭脂:那个女人?哼,智商也就那样。 晓云:挠死你…… 每天都会去翻月票榜,然后看到很多很多陌生的面孔给小云投票,真的特别感谢默默支持我的小仙女们,我会加油哒!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齐宫里的那位 苗宫,冥殿。 冥殿位于苗宫西南,位置看似普通,却与天王庙在星图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作为十大御用蛊师之首,赖勇便是这冥殿的主人。 此时殿内,赖勇正坐在主位上,单膝踩着竹椅,手肘搭在膝盖处。 手背,一只体型如指甲的红色千机蛊正缓缓蠕动。 那蛊虫通体透红,除了十根触角深入到肌肤里,如球一般的身体正匍匐在赖勇的手背上,闪着幽幽鬼火般的光芒。 红艳的颜色,却冷的骇人。 “你那只备用的蝇蛊……” “赖少放心,那只蛊……有问题。”正中位置,一身青灰色对襟短衣的卜胥卑躬屈膝,满面讨好。 赖勇抬头,短眉之下那双吊梢眼倏然射向卜胥,“多大问题?” “这个……我可不敢保证……”就在卜胥音落时,赖勇手背上那只千机蛊‘啪’的落在卜胥额间。 哪怕隔着青色头帕,千机蛊的十根触角亦深深扎根到卜胥的脑子里。 卜胥深知千机蛊之戾,扑通跪下来,“赖少明鉴,我可保证新的毒王,不会降临!” 赖勇没有收回千机,而是漠然看向跪在他面前的卜胥,“那晚在拜月殿施展秘术的,可是你?” 听到此言,卜胥顿时惊慌,整个人匍匐在地,声音带着浓重哭腔,“不是!白帝天王在上,我卜胥若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 赖勇不语,静静看着他。 “除了换脸术,我当真再无其他秘术,我真不知道那晚到底是谁在拜月殿外设的埋伏,我的蝇蛊也死了……”卜胥就快哭了。 “那不是普通的秘术,能感染百米之内所有蛊虫令其十日之内皆亡,必是秘术中的禁忌,没想到咱们这苗疆,人才辈出。”赖勇声音很冷,视线再度落向卜胥。 可也巧在卜胥刚好在这个时候抬头,一种被五尊阎王凝视的死亡感霍然冲顶上脑门儿。 看着慌张低头的卜胥,赖勇说了句不轻不重的话,“你的蝇蛊是死了,可你的蝇蛊……是双生。” 卜胥再度匍匐,身体瑟瑟发抖。 “只不过,凭你现在的本事,倒也未必能催动那么繁琐复杂的秘阵。” 赖勇音止一刻,落在卜胥额间的千机蛊倏然回到手背上,“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那晚的秘阵,苗擎苍也不会这么快就倒下去,所以……” 赖勇的视线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在卜胥身上流连忘返,吓的他额头直冒冷汗,“所以这苗疆的内鬼,不止你我。” “那赖少……怀疑是谁?”卜胥小心翼翼抬头,狐疑开口。 赖勇不再说话,视线专注于手背的千机蛊上。 见其不语,又没什么话问自己,卜胥不禁噎喉,“若是赖少无事,我先告退。” 片刻后,卜胥退出冥殿。 殿内寂静,赖勇无声凝视手背上的千机,眼底闪出幽寒冷意。 未曾想,邢西那根硬骨头这般难啃。 只是不管多难,他都要把九死蛊给活着吊出来。 齐宫里的那位,似乎等的有些急了…… 算算日子,容祁发现他来苗疆已有十日之久,只是这十日,苗疆局势并没有因他们的到来而明朗,乌云遮日,神鬼乱飞。 简直糟糕的一塌糊涂。 如果说解风情跟御叶初来时将目标锁定大长老,那现在,反倒是大长老让人觉得,还正常。 此时寝殿外,容祁正坐在竹椅上,双腿抬起来搭向寝殿外面的竹栏,目光凝望向远处的十万大山。 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手,上上下下摆动两下。 而容祁,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他脑子,有点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容祁恍然睁大眼睛动了动身子,扭头时,凤天歌就坐在他旁边位置,与他一般望向远处风景。 “歌儿,你什么时候来的?”容祁见凤天歌坐的椅子稍矮些,不乐意。 媳妇就要坐的比他高,“你来坐这里……” 就在容祁想要起身时,凤天歌拉住他,身子随即靠过去,声音中透着些许无奈,“如果是天意,人为又能阻挡几分。” 容祁听罢,震惊,“你也知道了?” 凤天歌不禁抬头,“你该不会也……知道吧?” 凤天歌不记得她在容祁面前提过凤染修的事,怎么…… “没想到齐宫里竟早有人与苗疆勾结,而我们,居然没发现!”容祁刚刚在想的,就是这件事。 今晨卯时,容祁收到来自温慈的密件,说是鬼市近段时间不太平。 鉴于江湖上突然出现的无极门也不知道是怎么看阎王殿不顺眼,眼下阎王殿自身难保,作为鬼市之主的夜倾池自然也没心思经营。 如此便出了许多坏了规矩的暗商,鬼市蛊虫泛滥且皆流入齐宫。 诡异的是,温慈查不出齐宫里到底是谁在接手这些蛊虫。 但他查出来,那些蛊虫,源于苗疆。 “居然有这种事……”凤天歌听罢,美眸凝蹙,“如此说,齐宫危险了!” 容祁也是这样想法,“我们也算歪打正着来了苗疆,许能查个彻底。” 凤天歌微微颌首,“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对了,刚刚你说什么?”容祁忽然道。 凤天歌犹豫一下,凤染修的事是她个人所为,是以她并不想让容祁为此事操心,“有消息传过来,说是项晏赶来苗疆,我只怕他还没入苗疆就倒在瘴气林里。” 这是另一件,她急须要解决的事。 容祁听罢,直接表态,“放心,这件事交给我!” 见凤天歌挑眉,容祁浅淡微笑,“温某答应凤大姑娘的事,从来没有失信过。” 温玉,已经是很久没有听到的名字了。 “那天歌在这里,谢过温盟主。” 曾经的耿耿于怀,曾经的忐忑不安,如今说起来却仿佛成了最美好的回忆。 凤天歌看着容祁,过往那些美好的画面在眼前一幕一幕闪现。 她庆幸这一路有容祁在身边,她渴望未来的路上,依旧有这个男人的身影…… 看似风平浪静的苗疆,实则早已暗潮汹涌。 此时陈少煊的小筑里,解风情、御叶包括小筑的主人皆在。 苗红袖已经在这里躺了有些日子,曾经活蹦乱跳的人这般安安静静了许久,真的很让人心疼。 可是,有什么办法……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等等!听我继续狡辩 床榻旁边,御叶正在替苗红袖掖被子,掖着掖着,突然抄起床头摆着的一盏茶杯,狠狠砸向陈少煊! 那茶杯带着强悍劲气呼啸而至,就要触及陈少煊肩头一刻,青色玄衣微动。 陈少煊倏然抬手,以惊人的速度挥出。 茶杯稳稳落于掌心,里面滴水未洒。 旁侧,解风情亲眼目睹这一幕,表情冷的好像能滴出水来,“你这个,大骗子!” 陈少煊特别冤枉,“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们。” “你放……”解风情到底是温润如水的男子呵,哪怕气到极点,骂人的话也终是说不出口。 御叶能。 “你放屁!” “小王爷说的非常对,陈少煊,你内息居然比我们都强,那当初你为什么叫我们替你出头?”解风情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陈少煊一脸绝望。 事情还要从大长老以蛊虫亲测内息说起。 当日大长老提出以十大御用蛊师的本命蛊入寒瓮,期待能养出新蛊,再以新蛊引入疆主体内与异物搏杀,从而救醒疆主。 前提是,单纯有新蛊还不行,还须外力作用。 便是以外力催动新蛊,助其一臂之力。 在苗疆,养蛊四长老及其族群不行,但论习武的资质,其他三位长老及其族群只能甘拜下风。 于是赖鸿点名叫了四长老寨子里几个年轻的后辈,以蛊虫测其内息,陈少煊内力最为纯厚,亦最强,理所当然就被选了出来。 到最后,赖鸿确定轮流守着寒瓮的人分别是:解风情、赖勇、卜胥和侯女。 其中,赖勇跟侯女是一组,解风情跟卜胥为同一组。 轮流朝寒瓮注入内力的四个人分别是:凤天歌、陈少煊、御叶、容祁。 容祁这个名额是他硬要的,而赖鸿之所以答应则是因为陈少煊的内力过于精纯,的确也需要一个很一般的人中和一下。 再加上,容祁又那么积极的自告奋勇。 而让解风情跟御叶气炸肺的原因就是陈少煊的隐瞒,如果不是以蛊测息,莫说他们,整个苗疆都没几个知道陈少煊的内力如此强悍。 这是个高手来的。 “在苗疆,一时成败算什么呢。”陈少煊将握在手里的茶杯搁到桌上,“那时我若真一时意气打伤赖青,他还不得拿蛊虫欺负死我,你们知道的,我对蛊虫一无所知。” 看着陈少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解风情冷哼一声,“我们对你,也是一无所知。” “那你们想知道什么?”陈少煊求生欲非常之强的凑过去,殷勤道。 解风情暂时不想看到陈少煊那张脸,于是别开,不说话。 御叶则走过来,“凭你的内力,但凡蛊虫近身,你会不知?” “你们都是养蛊高手,这苗疆百万蛊虫有多神奇,不用我解释吧?” 陈少煊扭过头,“隐藏内息的确是我不对,可这并不是原则问题,你们干嘛生这么大气呢。” “你就以为赖青没拿蛊虫欺负过我们?他是养不出高级蛊虫,可他哥跟他爹能。”御叶随后说了几桩儿时记忆犹新的事,“这些本来,都该你受。” 陈少煊听罢之后,只说了一句话,“有疆主站在你们后面,那种优越感应该也是你们无所畏惧的原因吧?” 一句话,戳中人心。 御叶跟解风情都是聪明人,二人不禁看向陈少煊,却见他无奈一笑。 “你们敢替我出头,敢与赖青斗个你死我活昏天暗地,是因为你们打从心眼儿里知道,就算这场架打输了,亦或中了什么厉害的蛊虫,总有人会在你们后面替你们收拾烂摊子,总不可能叫你们死了。” 对于这点,御叶跟解风情无力反驳,事实如此。 “可我不一样,我若中了什么厉害的蛊虫,家父便是想倾尽全力,那也救不了啊!” 陈少煊苦涩抿唇,之后分别瞧了眼御叶跟解风情,“你们敢说,你们在替我出头的时候,有没有一点点私心是单纯的想要教训赖青,毕竟大长老总是在议事的时候给疆主难堪。” 有没有? 可能是有。 “其实你们不用自责,不管你们内心是怎么想的,我到底因你们而受益,所以我不会怪你们……” 陈少煊话还没说完,就被御叶一巴掌拍在后脑勺,“我们有什么好自责的!救你还救出错了是不?” 解风情也表示差点儿没被陈少煊洗脑,当下抡着胳膊砸过去。 陈少煊在屋子里抱头鼠窜。 “你们两个先别打!听我继续狡辩—”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动静。 三人静止,面面相觑。 江吟来了。 “没事,我外面挂的牌子是‘不在’。”陈少煊回坐到桌边,无比自信,“她肯定不会进来。” 御叶跟解风情也跟着坐过来,三人围坐在一起时,御叶看了眼解风情。 “江吟之前找过凤天歌,表达了善意。”解风情则看向陈少煊,稍稍压低声音。 陈少煊显然不想讨论这件事,“昨晚的月亮好圆。” “在苗疆我能相信的,为数不多的人里,江吟算是一个。”对于江吟,解风情哪怕在不知道二长老是人是鬼的前提下,亦相信江吟绝对不会参与祸乱苗疆之事。 或许在入苗疆之初,解风情跟御叶并没有想借助任何人的力量,哪怕是陈少煊。 可苗疆的乱远超想象,哪怕他们两个同时砸进这漩涡里,连丁点浪花都没卷起来。 眼下难得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他们当然要全力拉入阵营。 “前晚的月亮也好圆。” 对于解风情的旁敲侧击,陈少煊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模样,抒发道。 “最重要的一点,江吟是蛊医,我们接下来能借助到她的地方不会少。”解风情重重开口。 “大前天晚上的月亮……” 御叶撸起袖子,“本小王能把你打成跟月亮一样圆你信不信?” “陈少煊,我在跟你说正事!” 解风情一脸悲愤,“我说的也是正事,我记得疆主出事那个晚上,前后两天的月亮都格外圆。” 一语毕,御叶跟解风情皆怔。 三影月……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谁是内鬼 所谓三影月,是一种很少见亦很容易被人忽略的观月奇景。 因为在这浮躁乱世,并没有那么多人在乎今晚的月亮,是不是圆。 哪怕在苗疆也不会有很多人刻意去赏月。 陈少煊能发现,只能证明他很闲。 虽然三影月并不稀奇,但在苗疆秘术里却是很神奇的存在。 苗疆早被禁忌的许多秘术里,施术的前提条件,便是三影月间。 “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从苗疆秘术里筛选哪种秘术须在三影月间才能施展,或许能查出线索也不一定。”陈少煊认真道。 解风情微微颌首,“有关苗疆秘术,可能我们知道的还不如江吟知道的多。” 陈少煊,“……”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声音。 “卜胥善用蝇蛊,而蝇蛊最让人防不胜防的,便是双生。” 外面的声音明显出自江吟,下一秒,御叶猛然起身。 “刚好我的慈蛊在来的时候,肚子很饿。”江吟并没有等里面的人作出回应,又道。 御叶这方抹汗,坐回原位。 见解风情跟陈少煊一并看过来,御叶皱眉,“我来时发现卜胥的追踪蛊,但我只发现一个。” 二人恍然。 “袖袖姐现在这个样子,你们确定要让江吟看到?”陈少煊终是松口。 解风情扫过床榻上的苗红袖,“她怕是早就知道了。” 如此,陈少煊还有什么好说的。 于是他起身,绕过紫竹隔断走向小筑的门。 门启一刻,江吟眼中顿时闪出璀璨光芒。 这世上的确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江吟眼中的光芒不过是她日积月累的喜欢,终成不可磨灭的情深罢了。 “少煊哥哥,你的牌子忘了翻哦。”江吟站在小筑外,浅浅笑道。 陈少煊敷衍勾唇,脸上无甚表情,也可以说很臭,“进来吧。” 说起来,陈少煊搬进这座小筑已有三年。 而这三年里,江吟就只进去过一次。 那是陈少煊搬进来的第一天,她知道这个地方后,欢欢喜喜过来送礼物,是她亲手做的头帕。 在苗疆,一个未婚的闺阁女子为男子一针一线缝制头帕,其中深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陈少煊知道,所以他没要。 但江吟离开时还是将头帕留在小筑,沁有拿走。 在那之后,陈少煊以‘不喜有人乱入’为由,在外面挂了牌子。 说真的,整个苗疆除了江吟,没人把那牌子放在眼里。 或者说,整个苗疆除了江吟谁也不屑来这里,知道陈少煊住这儿的人都很有限。 正如解风情所言,当江吟随着陈少煊走进小筑,看到苗红袖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 “袖袖姐的蛊母,丢了?”江吟行至床边看过片刻,转身面向御叶。 御叶未开口,解风情却是点头,“在齐皇城时便丢了,我们现在怀疑蛊母是被怡夫人偷了。” 江吟不语,坐到床侧替苗红袖把脉,半晌后起身走到桌边,“虽然没有蛊母,但袖袖姐体内有蛊王残力支撑,无碍。” 面对江吟的淡然跟坦诚,陈少煊皱皱眉,“你是不是早就猜到……” “我早就猜到袖袖姐在这里,毕竟如果这里不是有极重要的东西,御小王爷可能不会出现在小筑。”在与陈少煊说话时,江吟脸上总是多出一份甜美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即便,就在前几天她还曾对眼前这个男人有过一丝丝的失望。 陈少煊受不得江吟注视,扭头不再说话。 “袖儿的事我希望江姑娘可以保守秘密。”御叶抬头,肃声道。 旁侧,解风情抽出一把椅子,“坐。” 江吟没有推辞,缓身落座,“如果我想说早就说了,我既没说,便是不会说。” “疆主的状况,你可了解?”解风情言归正传。 江吟闻声,眼底闪过一抹暗淡,神色也变得异常凝重,“实不相瞒,疆主昏迷当日,大长老叫我与侯女一起入拜月殿,我与侯女看法一致,非蛊王蛊母一起,不能救醒疆主。” 见众人沉默,江吟解释,“自疆主将蛊王移到小王爷身上之后,一直致力于想要培育出新蛊王,原本这一切都很顺利,可也不知道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疆主体内毒蛊开始不受控制,为了压制毒蛊,疆主费了不少心思,身体也越来越虚弱,而且,那夜必是有人在拜月殿施展秘术,疆主体内毒蛊突变,成为异物。” 江吟的叙述与解风情他们了解的情况基本一致。 “那你如何看待大长老欲以十大御用蛊师的本命蛊练就新蛊与异物对抗?”解风情又问。 “中原有句话说的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江吟无比冷静看向解风情,“大长老此意,便是想要揪出苗疆内鬼。” 这陈少煊就不能沉默了,“大长老怀疑我是内鬼?还是怀疑赖勇是内鬼?还是觉得御叶跟解风情有问题?亦或容祁跟凤天歌?” 陈少煊针锋相对的语气听到解风情跟御叶耳朵里都觉刺耳,江吟却是浅笑,“不是选中谁,谁就是内鬼,应该是选中谁,谁便不是内鬼。” 陈少煊不理解,他智商有点儿不够用。 “中原有句话叫迟则生变,练蛊的时间越长,变数就越多,大长老选你们,是坚信你们一定不会让练蛊中间出现意外,只要练蛊的时间足够长,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一定会因为害怕,而露出马脚。” “那大长老凭什么选卜胥?那晚他跟邢西都在,就算蝇蛊死了,他也一样有嫌疑!”虽然陈少煊问的问题十分合理。 但在旁观者看来,他似乎根本就不想知道答案,只是单纯的想怼江吟。 面对陈少煊的疑问,江吟亦给出自己的见解,“那是因为大长老是真的怀疑卜胥,所以把他单独提出来放到你们中间,这样,就算他有心想捣鬼,也不敢吧。” “既然大长老怀疑卜胥,为何不杀了他!”陈少煊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火气,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咄咄逼人。 “卜胥只是小人物,大长老想揪出幕后黑手。”江吟认真道。 “那……” 陈少煊再想怼时,御叶一巴掌拍向其后脑勺。 万分感谢小仙女们的打赏跟月票,万更在月中,等我去翻黄历……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已经够毒了 江吟知道御叶下手有轻重,看到陈少煊这般,不免一笑。 “你别理他。” 解风情对于江吟的分析,十分赞同,“所以你觉得苗疆之乱,与大长老无关?” 江吟认真想过之后,抬头,“至少在我所掌握的事实跟线索里,大长老并无嫌疑。” “你可怀疑过谁?”解风情又问。 江吟摇头,“此事关乎名誉跟生死,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不会贸然怀疑谁,如若一定要说有不妥之处,卜胥跟邢西首当其冲。” “我见过邢西,我并不怀疑他。”解风情提出不同见解。 “若凭感情,我也不会怀疑邢西。”江吟认真看向解风情,“但客观上讲,他们两个是最不能摆脱嫌疑的人。” 面对解风情他们,江吟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为别的,因为她的少煊哥哥选择了站队。 那么这一队,就一定要赢。 当然,作为苗疆的一份子,她亦不希望看到苗疆乱到不可收场的地步。 江吟作为蛊医手里自然有要紧的病人,便未久留。 且在江吟起身欲离开时,陈少煊屁股很沉很沉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御叶直接抽了椅子,“你的客人,不送一送?” 陈少煊不想送,但似乎留在小筑里也不是很安全…… 小筑外,江吟与陈少煊一前一后走着。 忽的,江吟突然停下来,笑着看向眼前男子,眼中光芒如水如雾般温柔,“我的慈蛊就要生小宝宝,改日我给少煊哥哥带过来一只?” “整个苗疆都知道,我不会养蛊。”陈少煊面无表情道。 “慈蛊不用养的,你只要把它装进一个盒子里,每日喂它些露水就好了。”江吟不在乎陈少煊冰冷如霜的态度,继续道,“小慈蛊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每日入体在你经络里面游走一圈,可以扩充经脉,久而久之……” “我不要。” 江吟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陈少煊粗暴打断,这般尴尬哪怕江吟再温和,脸上也有少许的挂不住。 “哦。”江吟低头,转身。 那转身一刻的落寞无比清晰投射到陈少煊的眼睛里。 他的心,就像是被人用手握住,狠狠攥了一下。 莫名难受。 “你不是有想送的人了,我怕你不够送……”陈少煊小声嘟囔。 听到声音的江吟突然转身,陈少煊哪里知道江吟会停下来,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撞过去。 下一秒,陈少煊几乎弹跳着后退数步,“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次在宫里你听到了?”江吟诧异开口,她以为陈少煊早就走开了。 陈少煊红着脸,不再说话。 “我只是说说的,慈蛊五年才能生一只慈宝宝,我当然是留给少煊哥哥啊,怎么可能给别人。”江吟脸上重新绽放如花般的微笑,仿佛刚刚所受的委屈早已随轻风消散。 陈少煊噎喉,“那我也不要……” “要嘛!整个苗疆只有小慈蛊能在扩充经脉的同时不会让经脉受损!”江吟没给陈少煊拒绝的机会,“下次给你带过来!” 直到江吟跑出去很远,身影在视线内消失,陈少煊方才喃喃自语,“那日我知道二长老就在后面……” 已经连着消停有段时间的蓬幽殿,柴怡收到了来自颖川的密件。 密件上的内容十分简单。 杀凤天歌。 铜镜前,柴怡将密件搁到桌边,视线落向铜镜里的自己。 那条自耳后延伸到嘴唇的暗红色痕迹似乎又变粗了些许,“蛊母已经封存,这痕迹不该是越来越淡吗?” “老奴瞧着,是淡了些……”赵嬷嬷边替自家主子盘起发髻,边违心回应。 柴怡侧眸瞄了一眼,“骗人的话你说的倒是顺口!” 赵嬷嬷握着梳子的手猛的一抖,登时跪在地上,“小姐……” “算了,我自己什么情况自己清楚着呢。” 柴怡起身走到桌边,“虽说蛊母已经被我封存在身体里,但它对本小姐的反噬依旧在,眼下除了蛊王怕是也没别的办法消除反噬。” 赵嬷嬷小心翼翼站起来,“卜蛊师说蛊王就在御叶那儿,小姐是想对御叶动手?” “早晚的事。”柴怡扭头,视线绕过赵嬷嬷瞄向梳妆台。 赵嬷嬷心领神会,即刻将那张字条拿过来,呈到柴怡手里。 “之前本小姐在大齐皇城的时候,顾北川还扭扭捏捏让本小姐收敛着些,莫出手动凤天歌他们那些人,此番莽原之行,凤天歌成功弄死了孔韦,眼下孔轩回孔城之后顺理成章成了新的孔王,他这才知道害怕!” 柴怡说话时燃起桌上白烛,之后将密件置于烛芯。 蓝色火焰骤然腾起,在柴怡双瞳中如鬼火般跳跃不止,“这次哪怕顾北川不说,我也不会叫凤天歌活着离开苗疆,当初如果不是她,哥哥根本不会认得谢如萱,所有的错,都是她的错……” 赵嬷嬷其实真不是很明白自家小姐的脑回路。 要照这么说,如果没有认妹妹这回事,柴晔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婚也结了,怕是孩子都有了。 至于凤天歌,谁不让谁活都还不一定。 这会儿见自家小姐将桌上残留的蓝色纸屑收起来,赵嬷嬷想要过去尽自己的本分,不想却被柴怡突然瞪过来的那一眼,给震住了。 “这是解蛊母体内阴兽之毒的解药,你要干什么?”柴怡的眼神,冷的骇人。 赵嬷嬷哪敢干什么,缩着身子退回去。 “当年苗擎苍因为无情被女人算计,致使蛊母在入苗红袖体内时就已经染了阴兽之毒,要不苗红袖怎么没喜欢上御叶呢!”柴怡将那些蓝色纸屑捧在掌心,之后送进嘴里。 赵嬷嬷看着柴怡的表情,想来那玩意应该不好吃。 “除了钱财,顾北川答应本小姐的便是解蛊母体内阴兽之毒。” 柴怡嚼着嘴里的灰屑,“幽幽无直路,歧生尽逍遥,这世上除了半逍遥周歧,怕没有第二个人能解此毒,只可惜啊,那个杀亲杀友杀全家,屠村屠城屠满门的鬼才终究还是死了,不然本小姐倒还可以跟他请教一番。” 赵嬷嬷害怕,她家小姐不必跟谁请教就已经够毒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霸王餐 苗疆四大寨中,论实力大长老的寨子最强,四长老陈凌的寨子虽无人养蛊,但出了不少武功高强的护卫,综合算起来,三长老石震的寨子,最弱。 论养蛊,三长老的寨子只有一位天级蛊师,便是十大御用蛊师之一的侯女。 石震曾有一子石昊,十岁夭折。 唯一的女儿石姬虽得他尽心栽培,也只能冲到地级蛊师的级别,再无精进可能。 是以石震作为族长,也只能攀附上最有实力的赖鸿,才能让族人得到更多的资源跟实惠。 石姬三月前嫁于赖勇为妻,这是她三个月后第一次回娘家。 苗疆有苗疆的规矩,新婚三个月回娘家,女婿是一定要跟着的。 但赖勇,显然没把这规矩放在眼里。 宽敞的吊脚楼里,石震抽出别在他腰间的那根银制烟斗,听着石姬坐在那里哭哭啼啼抱怨。 “虽说没有证据,可宫里有话传出来,说我家赖勇对怡夫人有心思,要不然也不会拼死维护!” 宫廷深院,像来都是孕育谣言的最好温床,自上次赖勇在蓬幽殿与凤天歌大打出手之后,这谣言不胫而走,且越传越离谱,也越荒唐。 石震穿着那身灰色对襟短衣,默不作声。 烟丝被他从绣着蛊花的荷包里掏出来,捏碎之后装到烟斗里,点燃。 “要我说,这事儿根本不是我家赖勇的问题,肯定是怡夫人主动勾引赖勇,凭着自己是中原女子的底子,净天摆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不是勾引这个就是勾引那个!她跟卜胥还不干不净呢!” 烟丝遇火燃,石震每吸一口,那烟斗里的烟丝都会闪出一阵金色的光亮。 不多时,整个吊脚楼里烟雾缭绕, “咳咳……” 石震一辈子叼烟斗,所以石姬早就习惯烟丝的味道,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石姬每每闻到烟丝味儿就觉得胸口特别闷,也呛的厉害。 “父亲!你这新换的烟丝,太呛!”石姬捂着胸口咳嗽两声。 石震裹两口烟斗,“胡说,你啥时候见为父到外面弄烟丝,这都是为父后园子里自己种的,你觉得呛那是因为你三个月没回来,怕是闻不惯了。” “那你就别抽了吧!”石姬又忍不住咳嗽两声。 石震自小疼爱石姬,当下把烟斗给弄灭了,“你别听宫里那些闲言碎语,赖勇对你好就行。” “他对我……”石姬提到此事,脸颊微红。 石震看在眼里,转尔敲了敲烟斗里的残渣,“你且快些给大长老生个孙儿,以后在大长老面前,我也能好说话。” “女儿也想,可这也不是急的事儿。” 石姬呶呶嘴,面露娇羞,“不过赖勇还挺努力的,虽说他这段时间忙,晚上多半留住在冥殿,不过他隔个两三天就会抽时间回寨子里……” “那就好。”石震点点头,“你也累了,早些回房里休息,反正咱们寨子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你明个儿就回去,免得赖勇担心。” 石姬起身欲走时忽似想到什么,“父亲若哪日入宫,且去找找怡夫人,叫她收敛些!” “知道了。”石震点头,算是应允。 看着石姬离开吊脚楼,石震一直都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彻底没有了任何表情。 蜡黄的肌肤,那张脸就像是被时间定格,石震如雕像般坐在那里,脑海里尽是一个小男孩儿挂在他身上嬉戏的场景。 渐渐的,石震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太惊悚…… 远在苗疆,千里之外。 屈平跟雷伊自打上次吃了霸王餐之后,并没着急回齐皇城。 一来那边没什么要紧的消息传过来,二来自有生之年第一次吃饭不给钱之后,莫名的,他们有点儿迷上了那种感觉。 也因为此,他们忽然理解了容祁的种种苛刻跟吝啬。 这会儿阳城一家豪华酒楼的雅间里,屈平跟雷伊正在认真分析这件事。 拿屈平话说,容祁在乎的很有可能不是钱,而是那种白用人不给钱的欢愉感。 就像他们,吃饱喝得抹抹嘴,再从窗户纵身一跳。 看淡身后事,深藏功与名! 说真的,如此猥琐又不要脸的事被他们两个形容成这样,真的是,太不要脸。 又是一顿饕餮盛宴,屈平跟雷伊先后撂筷。 二人已然达成默契,再加上两人武功也很高,哪怕屈平坐着轮椅,但这并不妨碍他带着轮椅纵身一跳。 可是啊!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自从吃饭不花钱之后,他们的口味儿也是越来越刁,吃的都是大酒楼,点的都是招牌菜。 久而久之,他们是抹抹嘴走了,但名声却是在外。 当被一张由玄丝编织的密实罗网罩住的那一刻,屈平跟雷伊的内心,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践踏而过。 失蹄了? 酒楼大厅,掌柜的是个大腹便便的胖子,五官甚是随和,乍一看就像庙里供奉的弥勒佛。 看着网里的屈平,胖掌柜走过去,状似弯腰其实也就低了低头,“还真是个瘸子。” 屈平跟雷伊武功是高,但玄丝被软骨散泡过,他们掉进网里的下一秒全身无力。 之后迅速被捞出来绑成粽子再装回网里,万无一失。 屈平脸红。 “就算你是个瘸子,没有本事靠做工赚到钱,能不能出去要饭,那也是自力更生的一种,我佩服你!吃霸王餐?你当我们开酒楼的都是怂蛋?” 屈平脸,越发红。 胖掌柜之后走到雷伊旁边,雷伊也脸红。 作为一名暗卫,他从来没被这么多人注视过,而且是异样的,指手画脚的注视。 “来人,取纸笔过来。” 胖掌柜一声喝,立时有店小二将笔纸递过来,“说吧,遗言。” 雷伊瞅瞅胖掌柜,“多少钱,我给。” 胖掌柜瞧了眼雷伊,之后在纸上写下雷伊刚刚那句话。 雷伊见势不妙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吃饭给钱还不行啊?” “还能再写一句。”胖掌柜显然是冲着雷伊跟屈平的命去的。 雷伊哪敢再说,扭头看向屈平。 屈平不开口,牙缝里藏的解药有限,得半盏茶的功夫才能奏效。 “还有没有了?”胖掌柜催促道。 雷伊狠狠点头,“我是有背景的人!” 苗疆内鬼……感觉比月票都多……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屈平的江湖地位 胖掌柜写好遗书之后,将宣纸举起来抖抖干。 “人这辈子,生的要好,老的要慢,病的要晚,死的要快。” 胖掌柜将那纸遗书递给店小二,随即从店小二手里提过菜刀,“你放心,本掌柜的手艺在这十里八村都出名,保证快。” 雷伊欲哭无泪,“屈先生,你倒是说句话啊!” “有句话说的好,一滴水,只要坚持不懈往下滴,终有一天会穿透顽石,你们两个从南到北,坚持不懈吃白饭,一天吃三顿,一吃半个月,齐楚两国但凡稍稍有名气一点儿的酒楼让你们霍霍个遍,今个儿落到我手里也是必然。” 眼见胖掌柜举起菜刀,雷伊大喝,“定罪也有主犯从犯,我是被他逼的!” 关键时刻,友谊的小船是经不起生死大浪的。 屈平没有否定,十分坦诚又十分悲怆的点点头,“他是被我逼的,他一点儿都没说谎。” 雷伊气的,肝儿疼啊! 就在胖掌柜手里菜刀呼啸剁下来的时候,眼前空空如也。 屈平能动了。 非但如此,他还能滚了! 且说千钧一发之际,屈平硬是推着雷伊往前滚,撞出酒楼。 “追!” 胖掌柜哪能轻易放过他们俩,于是整条街一时间人群沸腾,再加上周围百姓被酒楼伙计煽动。 这是屈平跟雷伊,有生以来最狼狈的一次。 往后余生可能被扒光了衣服游街,他们都毫无压力。 最终,替他二人解围的是项晏。 项晏在将身上所有银两交给胖掌柜,且承诺会赔偿所有酒楼的损失之后,才安全把雷伊跟屈平带出包围圈。 当然,他还用钱买回了屈平的轮椅。 再也不敢去酒楼,看到酒楼就心慌的屈平跟雷伊带着项晏,寻了处荒山野岭,烤肉。 篝火前,项晏这一路心情都不好。 是以他并没有八卦屈平跟雷伊为什么会沦落到吃霸王餐的地步,“既然两位无事,就此告辞。” “你要走?”屈平位住项晏,狐疑道。 项晏恭敬点头,“我还有事。” 旁侧,雷伊将烤好的兔肉递给项晏,“有事就更不能走了。” 项晏不解时,屈平一副了然之态看过去,“苗疆位于楚境,且在十万大山腹地,你可知道路?” 前日,雷伊收到自家主子密信,信中只交代他一件事。 拦截项晏。 四海商盟眼线众多,想知道项晏在哪里很容易。 是以屈平跟雷伊便朝着项晏行进的方向迎过来,中途拦截。 所以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不期而遇,不过是早有预谋罢了。 项晏皱眉,“两位怎么知道……” “凤天歌跟容祁在一起,有些事我们略有耳闻。”屈平解释,“巧在我们也想到苗疆去找容世子,同行?” “如此甚好!”项晏重重点头。 对面,雷伊嚼了口兔肉,‘噗’的吐在地上,“没有醉阳楼的烧兔好吃……” 屈平抬头,二人相视。 皆抖了抖身子。 “咳,不知项副将可知去苗疆的路?”屈平端起平日里那副深沉模样,浅声开口。 项晏摇头,“大概方向可以,具体的不知。” 雷伊下意识松了口气,“那就好办了。” “什么?”项晏扭头看过去。 “那就太巧了,你眼前这位屈先生不知去过多少次,有他在,你绝对不会迷路!”雷伊有点儿瞧不上自己烤的兔子肉,索性不吃。 项晏惊讶,眼中欣喜,“真的?” 屈平点头,“绝对会迷路。” 项晏有些没听清,可鉴于印象中对于屈平的误解,也没多问。 印象中,屈平是鬼医,有着崇高的江湖地位…… 春寿的夜,有些闷热。 凤染修自军营里偷偷跑出来之后,发现入城关卡多了他的画像,虽然没有通缉字样,可但凡出入城门的人,都要经过仔细盘查。 他不敢露面。 黑色外衣,头上罩着黑色斗笠,凤染修注意到城门处有人瞧过来,登时用手压低斗笠,转身往回走。 他走的急,撞了身前一个粗布麻衣的汉子。 就在他想说声抱歉的时候,那汉子擦肩塞给他一张字条。 凤染修微怔,片刻后将那字条紧紧攥在手里。 待寻得一处相对僻静的深巷,凤染修小心翼翼打开手中字条。 ‘城东,废弃民宅-凤雪瑶。’ 妹妹? 凤染修看罢字条,浑身一震,紧接着急匆朝城东奔去。 这两日他藏在城里,多多少少打听到凤府的事,三叔说的没错,那些人说的都没错! 父亲死了,因弑杀生母在狱中自尽。 母亲也死了,死在父亲之前。 可他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他不曾跪在父亲灵前守孝,不曾照顾在母亲榻前。 他这个儿子,当的一塌糊涂! 眼下活着的亲人里,他就只有妹妹。 如今看到妹妹的字,他如何不着急,如何不激动! 凤染修跌跌撞撞跑到城东,那里的确有一座废弃的宅院。 他忐忑站在门前,一双手叩在门板上。 不敢,去推。 如果这一切是梦,该多好! 残败的木门没有上锁,凤染修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门已经吱呦一声开启。 透过缝隙,凤天歌分明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多久,未见! 几乎同时,院中那抹身影亦带着难以形容的忐忑跟不安抬起头,在看到凤染修的一刹那,眼泪狂涌。 “哥哥!” 凤雪瑶这一路经受太多恐惧跟饥寒交迫,此时看到兄长,她踉跄着跑过去,扑到凤染修怀里,“哥哥!你怎么才出现?我找了你好久!呜呜……” 如果在推开门之前,凤染修还有一丝丝期待,可现在,他知道。 一切都是真的。 凤雪瑶紧抱着凤染修,痛哭流涕。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凤染修扶稳自己的妹妹,低头看她,“他们说父亲杀了……” “没有!父亲没有,我也没有!还有母亲也不是病死的!哥哥,你得跟我回去,给我们这一大家子,讨回公道!” 凤雪瑶没有退路了,她此番逃出来,就是想找凤染修重返皇城,扳回一局。 这一次,她哪怕拼上所有都要跟凤天歌跟凤余儿,斗到底。 “妹妹别哭,你快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哪怕全世界都说父亲杀了祖母,只要妹妹说不是,他就相信。 因为他在这世上,只剩妹妹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酒逢知己 苗疆,蛊室。 自从赖鸿选定养蛊的人选之后,八人分四组,于不同时段穿插着向寒瓮里注入内力跟养分。 十大御用蛊师的本命蛊,已经是蛊虫中的极品。 它们各自都具有变幻莫测的性质跟非同寻常的毒性,是以拿它们练就新蛊并不会单纯只将它们关在寒瓮里,通过厮杀产生新蛊。 再加上新蛊的产生是以救醒苗擎苍为目的,所以这些蛊虫的养分,为苗擎苍的血。 如此方能让新蛊在进入苗擎苍体内时不受排斥。 养蛊术须养蛊人以元力滋养,养蛊人因先天资质不同会拥有不同元力。 这也是为何每个养蛊人养蛊属性不同的缘故。 譬如解风情拥有的先天元力属性为水,他就只能培育蝉蛊。 赖勇先天元力为火,是以他的本命蛊也只能是千机。 当然,苗疆族人所谓的元力须以蛊药激发,且只对蛊虫奏效,是以行走江湖这种所谓的元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头日,赖勇跟侯女为一组,以元力催使寒瓮中九只蛊虫被迫汲取由他们滴入瓮中的鲜血,毕竟这些本命蛊都有自保意识,不会吸食除主人以外的鲜血。 二人在蛊室呆满一个时辰,确定每一只本命蛊都有沾染到疆主的鲜血,方才收回元力。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由凤天歌跟御叶入蛊室,以纯厚内力灌注进寒瓮,以便那些本命蛊适应他们的内力,他朝入疆主体内,可以受内力牵引。 次日,卜胥跟解风情为一组,陈少煊跟容祁为另一组,他们做的,是与前面两组同样的事。 养蛊的时间至少半个月,在这半个月里,九只本命蛊最终只会剩下一只。 届时若能逼出邢西的九死蛊,则须多出十日。 此时蛊室里,容祁与陈少煊相对而立,中间一寒瓮,瓮中有九蛊。 蛊室内的摆设十分讲究,尤其是在养蛊过程中,焚香点烛必不可少。 寒瓮前,容祁在释放内力的瞬间,就已经感受到了陈少煊内力之纯厚,与他不相上下。 当然,不是现在的他。 “容世子,你有没有用力?”陈少煊在几乎感知不到容祁内力的情况下,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 容祁感觉,受到了侮辱。 就在容祁抬头想要理论的时候,分明看到陈少煊那双眼睛,水汪汪的! 尤其在烛光的映衬下,越发闪的动人。 说真的,容祁至今没见过哪怕比他在他家歌儿面前卖惨时还要让人觉得可怜跟委屈的表情出现。 但现在,它出现了。 陈少煊都不用说话,只那双眼睛就能让人无比清楚的明白一件事。 没错,我就是这个寨子里最惨的仔。 “用了啊,很用力了啊!”容祁噎回原本的话,认认真真道。 陈少煊怔怔的眨了眨眼睛,“没事,现在就很好。” 气氛一度尴尬,容祁跟陈少煊皆不说话。 只是长夜漫漫,时间难熬。 最后容祁先开口,“本世子听过陈少大名。” 听到‘陈少’二字,陈少煊不禁抬起头,“那个……之前大长老可能介绍的不是很清楚,我叫陈少煊。” “知道知道,陈少是四长老的独子么,本世子知道。”容祁十分善意开口。 陈少煊兀自想了一阵,“……陈少煊。” “知道啊!陈少在苗疆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容祁不是很明白陈少煊为何反复重复他的名字,可能脑子有点儿问题,毕竟小时候没少挨揍。 其实陈少煊也是同样想法,虽说眼前这位楚世子远看着挺机灵也挺好看,没想到真正聊起来,脑子真的有点儿问题,可以理解,要不然也不会倒数第一。 “我的意思是我叫陈少煊,不叫陈少。”陈少煊很是耐心解释道。 容祁恍然之后,后脑狂滴冷汗,“这个……我听宫里人管赖勇叫赖少,所以……” 陈少煊亦恍然,后脑狂滴冷汗,“不敢当不敢当,容世子叫我少煊就可以。” 聊天,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 “没想到少煊兄内息如此纯正,如此厉害。”时间还长,嗑还得继续唠。 陈少煊略有震惊,“容世子感知得到?” 这就很伤人了吧! “这不是……大长老说的么……” 容祁尬笑之后,“其实本世子是真的佩服少煊兄你,小小年纪就能忍辱负重,被赖青欺负长达十几年都没反抗过,这般超乎寻常的忍耐力着实不易。” 陈少煊有些不确定容祁这话是善意还是恶意,不过聊过往这个话题他也不是没话说,“论忍耐力,少煊比不过容世子,能把倒数第一保持到最后,可能除了忍耐力,还要有坚韧不拔的毅力。” 换成是他,早就不念了。 容祁点头,“是的,能在那种环境里活到现在,我骄傲。” 也不知道容祁这句话是不是戳到陈少煊的某个点,“我能活着长到现在这个年纪,也绝对不是造化。” 画风突变,容祁跟陈少煊仿佛找到了共鸣,你一句我一句,聊的好不欢畅。 容祁将他在学院时被所有教习跟同窗群嘲时的情景有板有眼的描述出来,“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反抗的吗?” 陈少煊听的津津有味。 “我在心里回敬他们一百句,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陈少煊一脸惊喜,“跟我差不多啊!” 紧接着,陈少煊便将他被赖青骑在身上暴揍时的经验拿出来跟容祁分享,“他当时打我的时候,我就在心里默念一百遍,回弹回弹!” “然后就真的不是很疼了对不对?”容祁兴奋开口。 陈少煊亦兴奋,“对对对!虽然我没爬起来,但那有可能是我回弹幅度太大,累着了!” “没错,看着他们一个个顶着焦绿焦绿的脸走开,我还有些自责,可能是我骂的有些狠。” 哪怕蛊室里再多一个人,可能都呆不下去。 “还有,我告诉你,遇到他们欺负你的时候,你可以有些小动作!”陈少煊跟容祁聊的甚是开怀,便将过往谁都没告诉的事儿一股脑儿说出来。 “你小看本世子了哟!我的小动作,一直没停过!”容祁自傲道。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你是内鬼? 依着陈少煊的意思,别人在打你的时候一定很大力,这个时候你偷偷在自己够得着的地方狠狠掐他一把,他一定反应不过来! 他被赖青打的最狠的那一次,那也是偷掐赖青脚踝好几下的! 容祁自然也不会吝啬,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小动作拿出来分享,“有次穆宸射靶,我在靶心后面黏了一块瓷石,虽然那次他还是第一,但比他自己之前的成绩差了一点儿!” 说到兴起时,二人笑的简直不要太开怀。 养蛊的时间就一个时辰,但二人明显还没聊完。 于是离开蛊室之后,陈少煊请容祁喝酒,二人继续聊那些伤痕累累却又色彩斑斓的过往。 容祁对自己的总结是,虽然打架从来没赢过,但吵架从来没输过。 陈少煊对自己的总结是,虽然打架从来没赢过,但却从来没有空手而归过。 他每每都会拔下赖青的腿毛,回来后搁到一个小罐儿里,现在那个小罐儿,快满了…… 苗疆的清晨,空气格外新鲜。 依照养蛊的顺序,午时之前的一个时辰当由凤天歌跟御叶入蛊室。 此时凤天歌将将走下寝宫,便见一人站在对面,似乎等她。 凤天歌敛眸,浅步而至,“怎么不躲起来?” “这里是苗疆,本夫人虽是疆主妾氏,可也算是这里的主人,该躲的不是我吧?” 来者,柴怡。 “大婚那日,你将柴晔带走,如今你在苗疆,柴晔可否也在?”凤天歌冷冷看向柴怡,寒声质问。 “你知道,我不会告诉你。”柴怡直截了当开口。 凤天歌眸色愈深,“他可还活着?” “那是自然!他活着,且只为我一个人活着。”柴怡一直都坚信,哥哥的灵魂,与她同在。 凤天歌深吁口气,“你来找我,有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这是柴怡最好奇的事。 “该知道的,都知道。” 听到凤天歌这样回答,柴怡笑了,“你未免也太自大,除了知道我是柴晔的妹妹,其实你对我一无所知呢。” “蛊母是不是你偷的?”凤天歌冷肃开口。 柴怡笑了,“你有证据吗?或者我可以问,你敢说吗?” 然而柴怡的笑,在下一秒凝固。 因为她看到自己刚刚悄悄引到凤天歌颈间的犹如棉絮一般轻盈的蛊虫,掉到了地上。 死了。 “我敢入苗疆,自然不惧蛊虫,是颖川王叫你杀我?”凤天歌瞥了眼地上的白色蛊虫,挑眉问道。 柴怡皱眉,“你知道我是顾北川的人?” “你会换脸术,且是可以改变骨骼的高级换脸术,那晚偷袭项晏的人是你,引如萱到破宅里企图毁她清白的人也是你,你自导自演的戏码无非是想破坏柴晔跟如萱的关系,你不喜欢柴晔娶如萱,因为你对自己的兄长,有除了兄妹以外的异样情感,会不会很恶心……” “没有!”柴怡一瞬间被凤天歌激怒,“我对兄长,只是兄妹之情!” “不是如萱,若是我嫁给柴晔……” “你不配!你们都不配!哥哥值得这个世上最好的!” “最好的是你?” “不是不是!” “那最好的是谁?” “这个世上没有人能配得上哥哥!谁都不行!” “柴晔在哪里?” “他在我……”柴怡几乎脱口而出的刹那,突然冷静下来。 虽然失望,凤天歌依旧面色冷凝,“如果真爱你的兄长,便该问问,他想要什么。” 柴怡冷哼,转身时御叶正走过来。 若是初来那日,柴怡或许会惊慌害怕。 但现在,她有恃无恐。 “宫中妾氏不得养蛊。”御叶挡住柴怡,视线从那只白色蛊虫身上移过来,“怡夫人,该当何罪?” “本夫人便是有罪,你们两个敢说出去?” 柴怡重新恢复刚刚那副肆无忌惮的表情,微抬下颚迎向御叶的目光,“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真要闹大了我这条贱命倒是没什么,被你们藏起来的那位,可怎么办!” 御叶眼中微寒,柴怡却是浅笑,“两位还是快些去蛊室,若耽误了时辰说你们是内鬼可就冤枉了。” 面对柴怡的嚣张,凤天歌跟御叶毫无办法,就跟他们知道蛊母就在柴怡手里,却不能有半点声张一样。 谁也没有想到,苗疆大乱,却意外成了柴怡保护自己的温床。 “真想直接杀人剖尸取蛊。”御叶走到凤天歌身边,恶狠狠道。 “谁不想呢……” 凤天歌忽似感觉到了什么,目光陡然转向不远处的宫殿。 “有人?”御叶狐疑道。 “应该是赖勇。”凤天歌与赖勇交过手,是以对那股内息十分熟悉。 御叶剑眉微皱,额间紫纹在阳光下闪出一道冷光。 就算凤天歌跟御叶不说,他们亦清楚。 这苗疆又何止赖勇一双眼睛,在暗处…… 主殿内,赖勇踏入殿门时,赖鸿正盯着手里的拐杖沉思。 一件灰色的右衽长衫配一条一尺余宽的大裤脚,头上围着一个形如斗笠的头帕。 赖鸿布满皱纹的脸上,神情有些发呆。 “父亲,你找我?”赖勇恭敬走过去,拱手道。 赖鸿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拐杖上。 那上面,有哪怕是赖勇都看不懂的纹路跟图案,“寒瓮里可有线索?” “回父亲,儿子无能,实在没感知到九只本命蛊有何异样。”赖勇回道。 赖鸿终是叹了口气,抬手捋过花白胡须,“也罢,不过一日光景又能查出什么。” “儿子有个疑问。”赖勇低声道。 赖鸿抬头。 “这是苗疆之事,让御叶跟解风情参与情有可原,为何要让凤天歌跟容祁掺和进来?”赖勇实在不明白。 正殿里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低沉。 赖勇感觉到不对,不禁抬头时正对上赖鸿那双精锐寒目。 “父亲……” “你是内鬼?” 赖勇惊恐跪地, “父亲明鉴!儿子对苗疆,对疆主忠心耿耿!如有半点异心,不得好死!” 看着跪在地上的赖勇,赖鸿沉默片刻,单手将其扶起,“为父怕也是糊涂,如何怀疑起你来了。” 赖勇站回原地,心底那抹慌张须臾被压制下去,不露半分……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我把我,交给你 对于赖勇的问题,赖鸿的解释与凤天歌他们的分析如出一辙。 但凡内鬼,必不希望他国势力强入进来,凤天歌代表大齐,容祁代表的是楚国。 其二便是,这内鬼来势汹汹,怕背后有外族势力支撑,真要如此,把凤天歌跟容祁拉进来,自然是以防万一。 赖勇点头,“父亲考虑周全,非儿子所能及。” “卜胥那只蝇蛊,什么状态?”赖鸿提到‘卜胥’二字时,眼中自然而然闪过一抹幽暗。 赖勇回道,“到底不是本命蛊,那只蝇蛊怕活不了几日……父亲,儿子不明白,您不是一直对卜胥有保留,为何还要让他参与养蛊?” 赖鸿握着拐杖的手,略紧,“同在拜月殿守勤,邢西有嫌疑,卜胥自然也有。” “可他的本命蛊不是死了……”赖勇低声道。 “那又如何?邢西的九死蛊没死,那是因为九死蛊本身就是禁蛊,在苗疆百年无人培育出来,它能抵御秘术,不意外。” 赖鸿手掌下滑,拇指下意识抚擦着拐杖上的神秘纹路,“卜胥的嫌疑要比邢西大,但卜胥不过是小小蛊师,他在苗疆还掀不起大浪,想来他背后必有主谋,为父此番叫他参与养蛊,就是想利用他,钓出背后的大鱼。” 赖勇对于赖鸿的想法,十分震惊。 他一直以为卜胥哪怕被怀疑,可也只是怀疑。 眼下看,卜胥这是被父亲锁定了。 “儿子不明白……” “三影月。” 听到这三个字,赖勇震惊,“父亲的意思是?” “疆主出事前一晚,正是三影月的第二晚,以为父对于秘术的掌握,但凡可利用三影月施展的秘术,皆须人在秘境中里应外合,所以那晚距离拜月殿近百米之内的所有人,都有嫌疑。” 赖勇皱眉,“父……父亲怀疑卜胥是里应外合之人?” “或者邢西。”赖鸿紧了紧拐杖,“只不过邢西那小子品性纯良又得疆主赏识,我倒不相信他真能做出离经叛道之事。” 赖勇沉默,内心却翻滚如潮。 那晚的秘术与他无关,卜胥若真是里应外合之人,那卜胥可是背着他与别人有所密谋? 如果真是,那他的身份岂不是已经暴露? “勇儿?”赖鸿见其子面色不佳,唤了一声。 “无事,儿子只是担心。”赖勇敷衍道。 “事在人为,为父总会查出内鬼。”赖鸿忽然想到一件事,“你且把邢西身上的千机蛊撤掉。” “父亲,他有嫌疑!”赖勇显然不愿意。 赖鸿点头,“他也只是有嫌疑,你莫逼的太紧,更何况倘若新蛊出来,我希望他能交出九死蛊。” 赖勇闻声,不再反驳。 毕竟他要的,刚好也是九死蛊。 若父亲能出手将九死蛊从邢西体内引出来,倒省了他诸多麻烦。 至于卜胥,他自有办法逼其,说出实情…… 且说容祁跟陈少煊清晨离开苗宫,到四长老的寨子里饮酒,二人畅聊到酉时,才各回各家。 房间里,凤天歌正在翻看解风情写给她的苗疆关系谱。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听到门响,凤天歌下意识抬头,便见容祁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走过来,身子微晃。 “被陈少煊给灌醉了?”凤天歌浅笑,随手倒了杯热茶推到对面。 容祁走到桌边,端起刚刚被凤天歌搁下的茶杯靠近了坐,“胡说,也不瞧瞧我是谁男人,歌儿,我没醒。” 凤天歌深以为然,“嗯,是没醒。” “我没醉。”容祁顶着一张红成柿子的脸,微微勾起唇角,笑成一朵哪怕黑夜里都能让人感觉到阳光般温暖又无比明艳的花。 凤天歌还以微微浅笑,“你没醉,是我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行吧?” “行。”容祁有些坐不住,靠在凤天歌雪肩上,“歌儿,我好困。” 凤天歌见容祁昏昏欲睡的模样,有些不忍推开他,“困就到床上睡。” “不,我要你抱。”容祁借着酒劲儿臭不要脸的钻到凤天歌怀里,直接躺在她腿上。 就在这个过程中,容祁视线瞥到桌面的宣纸上,于是又从凤天歌的腿上坐起来。 “赤舌?” 凤天歌点头,“解风情写的关系谱,赤舌是苗疆最忠实的守护者,也是上一任疆主的儿子。” “陈少煊说他武功苗疆第一,不过他也跟苗擎苍一样,被人下蛊,一直昏迷不醒。”容祁隐约记得陈少煊是这么说的。 “赤舌是在苗擎苍昏迷的前一晚失去知觉的,听解风情说,苗擎苍第二日召集四大长老入正殿,就是想商讨出治愈赤舌的办法,只是还没商讨出一个所以然,就跟赤舌一样,昏迷不醒。”凤天歌眉峰紧蹙,她总觉得这其中必定有关联。 见容祁不说话,凤天歌不禁扭头看他,“怎么了?” “你为什么……” 容祁转身正对凤天歌坐直,目光闪烁出嫉妒的光芒,“一直在我面前提解风情?” 凤天歌怔住,片刻失笑,“因为这个是解风情给我的啊!” “那下次你想要什么,能不能先跟我说?”容祁委屈的撇撇嘴。 凤天歌瞧着容祁那副样子觉得好笑,“那我要你。” “那你伸手。”容祁很认真的看过去。 凤天歌倒也没犹豫,直接把手伸出去,掌心朝上。 然后…… 容祁瞬间抬起下颚,把自己整个脑袋给送过去了。 “我把我,交给你了。” 凤天歌从来没有一刻觉得,容祁像现在这样可爱。 如此高贵的,完美的,又拥有着盛世美颜的一颗头颅,此时正被她捧在掌心。 她喜欢,又欢喜。 她小心翼翼捧着这颗头颅,樱唇轻覆过去,在容祁额间蜻蜓点水一般擦过。 容祁的眼睛,随着凤天歌的轻轻擦过的樱唇,骤然放大! 再放大! 然后,闭上了。 这次没有屈平,没有信鸽,可是不争气的容祁。 他喝醉了…… 容祁就这样整个身子往前倾过去,脑袋歪在凤天歌掌心,毫无预兆的睡着了,睡的还特别香。 看着此时被她捧在掌心的脑袋,凤天歌静静凝视。 他家男人哪怕睡着的样子,也是帅裂苍穹呢……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侯女死了 在苗疆,只有先天元力为土的人才有资格成为蛊医,但这种人毕竟不多,是以苗疆蛊医亦相当稀少。 整个苗疆,天级蛊师且是蛊医者,除了十大御用蛊师中的侯女,便是江吟。 正殿左右两侧,有十间偏殿,左数第五间为赖勇的冥殿,右数第三间为临水阁。 侯女的寝殿。 相比其他御用蛊师的寝殿,侯女的寝殿摆设最为简单,一张方桌,四把木椅。 再有就是一张床。 床头有一阔口瓷瓶,里面插着紫色的满天星。 满天星是江吟的杰作,每次江吟来都会带过来一束刚采的满天星给侯女换上,反正她是不指着侯女自己能换。 这会儿江吟刚换好了满天星,便听到寝殿的门吱呦响起。 “你来了?”侯女对于江吟的到来并没有任何意外。 可能是因为性格原因,侯女在苗疆没有朋友,平日里与人说话的次数都很有限,江吟却是例外。 一来两人都是蛊师,会有很多共同话题,二来依着江吟的性格,她若想跟谁交朋友,怕是顽石都不会拒绝。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陈少煊的心真比顽石还硬。 “我刚刚路过时瞧见路边的满天星不错,就给你摘了一束过来。”江吟见侯女坐到桌边,整理好瓷瓶里的花之后转身过去,颇为担心开口,“很累?” 桌边,侯女依旧是那日接解风情他们入山时的穿戴,对襟衣,阔腿裤,以青布包裹脚踝,脚踏船鞋,除了臂上银环之外,全身上下并无其他银制饰品。 “才一个时辰,哪里就累了。”侯女提起桌上茶壶,分别倒了两杯茶,“这是我新研制的蛊茶,舒筋活血,尤其对葵水之痛有奇效。” 江吟挑眉,“你不是说你葵水来的时候不疼吗?” “你来的时候不是疼么!”侯女长相还算清丽,只是在外人面前从来不笑,其实她笑起来的样子,也很好看。 江吟笑着端起茶杯,“那我可得多喝。” 侯女随后抬手想要端起茶杯,可这一瞬间,她发现自己左手好似有些不听使唤。 看到溅在桌上的茶水,侯女不禁皱眉。 “你怎么不喝?”江吟落杯,狐疑问道。 “没事,不渴。”侯女下意识将手抽回来,浅声开口。 江吟只觉侯女脸色白些,便也没多想,“这次他回来,你高兴了?” 闺阁好友在一起,尤其还是江吟与侯女这般如花似玉的年纪,聊的话题总是特别有针对性。 侯女脸色微红,“别乱说。” “机会难得,你若再这般忸忸怩怩那煮熟的鸭子可就飞了。”江吟有些着急,倾身凑到桌边,“别说我没帮你,我问过,他是一个人。” “可我觉着,不是。”侯女眼眸微垂,声音中透着一丝失落。 江吟不以为然,“真的!” “我看他对那个大齐来的凤元帅挺好,尤其是看她的时候,眼睛里的东西骗不了人。”指尖隐痛,侯女没有感觉到。 “你别瞎猜,凤天歌跟容祁才是一对,反倒是你,解风情八百年不回一次苗疆,你若不把握机会,若叫他走了,下次再见也不知道猴年马月,别叫自己悔一辈子!” 见江吟那副着急模样,侯女笑道,“你倒是努力,为了陈少煊,这中原话你是越学越溜,还八百年,还猴年马月……” “那怎么,中原有句话说的好,女追男,隔层纱。” “只不过你那层纱真比城墙还厚。”侯女调侃时左臂不禁抖了一下。 江吟注意到异样,“你真没事?” “没事,许是真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侯女不想江吟担心,但她这会儿明显感觉到整个左手连同手背都有刺痛感。 江吟起身,“那我不打扰你,你且睡会儿。” 就在江吟绕过桌案行至房门一刻,背后突然传来‘砰’的声响! 待她回头,侯女已然倒地。 露在外面的左手,显出无数条紫色浅纹…… 事情发生的突然,且等赖鸿等人出现时,侯女已经奄奄一息。 “怎么会这样?”临水阁内,赖鸿行至榻前,白眉紧皱。 江吟眼眶早已湿润,她紧紧握着侯女的手,以元力催动慈蛊在侯女体内释放极为有限的内息,如此方才吊住侯女一口气在。 几乎同时,凤天歌等人皆入临水阁。 “侯女她……” 就在御叶上前时,江吟感受到慈蛊的衰弱,不禁大吼,“都别问了,解风情你来!” 众人不明所以,但江吟的表情已经昭示一切。 解风情急步走到榻前时,江吟猛然朝侯女体内慈蛊注入元力。 恍惚中,侯女睁开眼睛。 “别做让自己这辈子后悔的事!” 江吟重声开口时,松开侯女的手,“大长老,请。” 看出江吟用意,临水阁内除了解风情,众人皆退。 床榻上,侯女的意识逐渐清晰。 同样身为蛊医,她瞬间明白自己可能没有时间了。 “侯女,你怎么……”解风情疾步走到床榻旁边坐下来,抬指叩住侯女手腕。 内息紊乱,元力渐消,哪怕江吟留在她身体里的慈蛊都近弥留之际。 感受到那抹带着温度的触摸,侯女瞬间脸红,她想到了江吟的话。 “解风情……” “是谁干的?”解风情眼眶微红,寒声低吼。 侯女摇头,“太突然,我还没来得及想,而且……” 而且她似乎没有时间想那些了。 “别说话,我帮你!” 就在解风情想要释放出体内蝉蛊替侯女续命时,手掌突然被侯女攥住,“别白费力气了。” “侯女……” “我这辈子,从未在人前哭过。”侯女气息愈弱,眼眶渐渐泛起水泽,“我想……” 侯女想到江吟之前与她说的那句话,莫叫此生后悔。 江吟多半是想让她跟解风情表白,喜欢好多年了。 可是,何必呢。 何必叫解风情无端承受这种毫无来由的慌张,哪怕是一丝丝的愧疚。 解风情又做错什么了呢。 “我想……还是为自己掉一滴眼泪吧。” 一滴泪,无声滑落,没入鬓角。 侯女的手,倏然坠落。 毫无重量……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孤鸣现世 侯女终于用自己的方式证明了,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生命中的唯一。 因为她这一生,只在一个男人面前落泪。 解风情。 “侯女?” 感受到那抹残留的气息消逝,解风情心痛轻唤,哪怕没有半分爱恋,可侯女到底是苗疆的人,是与他从小长到大的同伴! “侯女……” 看着床榻上再无生息的侯女,解风情双眼骤红,垂下来的手缓缓攥成拳头,他猛然起身,冲出临水阁。 “到底怎么回事?”解风情大步走到江吟面前,寒声低喝。 江吟知道,侯女走了。 “她中了蛊毒。”江吟一时间也想不出缘由,可她很肯定,“是寒瓮中的蛊虫,有问题!” 一语闭,众人皆默。 在场所有人都无比清晰的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隐藏在暗处的内鬼,动了。 “如此说,为何我们没事?”解风情不以为然。 “寒瓮中必有一蛊释放出来的蛊毒只对侯女的慈蛊有影响,如果我没猜错……”江吟抬头,看向大长老,“侯女的本命蛊这个时候怕也……” 就在江吟话音未落时,自蛊室急匆赶过来的容祁跟陈少煊带来消息。 侯女的本命蛊,死了。 谁能想到,寒瓮中最先死的,竟然是在赖鸿看来应该可以活到最后的慈蛊! 有人动了手脚? 可除了养蛊的八人之外,整个苗疆没有人走进蛊室,百米之内连接近的人都没有。 临水阁前,养蛊的八个人,除了侯女之外皆在。 赖鸿无声看着他们,目光最终落到卜胥身上。 卜胥毫无疑问被赖鸿带走了。 除了卜胥,赖勇最后赶到,最先离开。 解风情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欲走时被江吟唤住,“侯女跟你说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 解风情想到侯女临死时的情景,心痛如绞,“只是为自己落下一滴眼泪。” 江吟瞬时转身,泪崩。 那么笨!怎么那么笨! “江吟?”解风情忧心开口。 “我没事,你们都走,我想在这儿多陪陪侯女。”江吟强自压制住想要告诉解风情的心,哽咽道。 侯女不说,便是不想说。 她又怎么能让侯女死不瞑目! 解风情知江吟跟侯女是极要好的朋友,默声转身,离开临水阁。 凤天歌看出解风情脸色不好,于是想要跟过去,不想下一秒却被容祁拉住。 “我去看看,马上就回。”凤天歌还是去追解风情了,容祁不开心。 只是比他还不开心的人,刚刚转身暴走。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容祁跟了过去。 临水阁前,江吟无声走上木梯,进了殿门。 一直站在角落里不曾开口的陈少煊没有走,而是默默跟在江吟后面。 床榻上,侯女的身体早已没有温度,脸色苍白如纸。 眼角,泪痕已干。 “你这个傻子!喜欢就要说出来啊!你不说他怎么知道!万一他也喜欢你,怎么办!”江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匍匐在侯女身上恸哭不止。 “万一他也喜欢,那岂不是错过了……一辈子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完了,不后悔?不遗憾么!” 看着江吟因为恸哭而轻颤的身体,殿门处,陈少煊下意识抬脚。 只是那脚停滞在半空片刻,又落到原地。 如果错过了。 那这一辈子不后悔,不遗憾吗? 谁知道呢…… 自入苗疆,解风情便在重重迷雾中艰难前行,哪怕他已经找出些头绪,可侯女的死又在他脑子里画出太多问号,让他原本尚算清晰的思路变成一团乱麻。 “侯女的事我们谁都不想,你别太难过。” 苗宫一处角落,凤天歌发现解风情的时候,他正独坐在那里,背影十分落寞。 见凤天歌坐过来,解风情紧握的拳头微微舒展,“这两日卜胥没有问题,所以不是他。” 凤天歌蹙眉,“不是?” 解风情摇头,“我在卜胥身上动了手脚,我的蛊虽然没有追踪的本事,不知道他这几日去了哪里都见过谁,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身上没有蛊毒。” 凤天歌惊叹苗蛊用途之广的同时,心有疑惑,“可除了卜胥,还有谁能把手伸到蛊室?” “赖勇。” 八个人里,除了他跟御叶,容祁跟凤天歌可以绝对相信,陈少煊不可能,出事的是侯女,值得怀疑的就只有卜胥跟赖勇。 他可以在卜胥身上动手脚,却没办法在赖勇身上做什么! 凤天歌眉峰微蹙,“可……大长老不是已经被认定并非内鬼……” “我现在也不知道赖勇是不是,但至少有可能。”解风情双手叩住额头,神情痛苦不堪。 凤天歌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轻拍向解风情肩头,“终有水落石出一日。” 这一刻,凤天歌想到了那个与齐宫中人勾结的苗疆蛊师。 会是谁…… 另一处角落,御叶十分暴躁回头,怒吼一直跟在他后面的容祁,“你是不是很咸?” “是很咸。”容祁诚实道。 “你咸你喝白开水啊!跟着本小王做什么!”御叶的心情可以说非常不好,跟解风情一样,他们无比迫切想要揪出苗疆内鬼,可现在侯女死了,原本就没有拨开的迷雾又笼罩上一层深深的雾霾,这搁谁心里能痛快! 而且,他为侯女心痛,亦想到了小筑里昏迷不醒的苗红袖。 容祁见御叶坐到前面通往天王庙的木制台阶上,于是走过去,挤到他旁边,“你觉得内鬼是谁?” “赖勇跟卜胥!跑不了他们两个!”御叶恨声道。 容祁双手搥腮,“如果是他们,侯女就不会死。” 御叶闻声,扭头看向容祁,炯炯明目透出一抹冷光,“你什么意思?” “你好好想想。”容祁没看御叶,视线不禁望向天王庙方向。 他虽没进去过,但也听人说过。 所谓‘人’,指解风情。 天王庙内供奉的自然是苗族信奉的白帝天王,但在白帝天王神像旁边,还有一个狮身蛇头的凶兽。 叫孤鸣。 白帝天王是苗民心目中的蛊神,创蛊、造蛊。 孤鸣则是白帝的守护者,可食恶蛊,以保白帝不被恶蛊反噬。 上古苗民因为感激孤鸣的守护,特专门为其建庙拜祭,可随着苗民对于蛊的控制力,恶蛊之祸越来越少,近百年不遇。 是以大家,便渐渐淡忘了孤鸣……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北冥澈 郁郁苍苍的树林里,一团篝火忽明忽暗。 凤染修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熟睡的妹妹,脑子里反复回想她说的那些事。 那个叫凤余儿的庶妹,非但勾结管家诬陷母亲与家丁有染,还下毒害死了母亲。 依着妹妹的意思,父亲也是被她设计陷害入的大狱,而且父亲自尽那晚凤余儿去过天牢,可即便是这样,凤染修也觉得妹妹猜测的,未必就对。 凤余儿到底也是父亲的女儿,哪里有可能会对父亲下死手! “哥哥……” 怀里传出声音,凤染修低头时,分明看到凤雪瑶那张枯黄干瘦的小脸。 这一路,她受了太多苦。 “再睡会儿吧。”此时的凤染修已不似初时听到噩耗那般激动,他这几日都在思考,在妹妹眼里,发生在凤府里所有悲惨的事都是凤余儿跟凤天歌的手笔。 可在他记忆中,那位长姐品性纯良而落落大方,不像是斤斤计较的人,也不像是坏人。 “我不睡,我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到父亲跟母亲,他们死的好惨!我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看到……呜呜……” 凤雪瑶自打见了凤染修,但凡想起伤心事就是一通哀嚎。 凤染修自小疼爱这个妹妹,见她哭心里便越发难受,“是哥哥无能。” “不是,是凤余儿跟凤天歌那两个贱人太卑鄙无耻!尤其是凤余儿,她打着到我身边当婢女的名号私底下勾引太子,转回头就诬陷我对太子下毒!” 凤雪瑶想到过往,那对眼珠子像是朝外喷火一样,“自打她成为宠妃,就更变本加厉,父亲母亲都是被她害死的!” “雪瑶,你说是凤余儿杀了父亲,她还勾结管家诬陷母亲?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凤染修狐疑开口。 这句话,就像有人踩了凤雪瑶尾巴一样,她腾的从凤染修怀里跳起来,双目如炬,“哥哥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说谎?” “不是,我只是……” “如果不是她,凤府何致家毁人亡!我何致沦落到这种地步!要不是陈生大哥半路拔刀相助,我早就被……”凤雪瑶突然堆坐到地上哭的梨花带雨,整个身子都在抽搐。 凤染修心疼走过去,“对不起,哥哥不是这个意思,反正不管怎样此番回去我都会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也一定会替父母讨回公道,谁欠你的,欠我们凤府的,我都会讨回来!” 不远处,坐在马车前沿的汉子不时朝这边望过来。 这对难兄难妹的消息,已经传回皇城…… 近段时间,大齐皇宫里出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平文王北冥澈差点儿病死。 如果不是路过显庆殿的小太监听到里面的咳嗽声太剧烈,哪怕冯棋再晚过去半个时辰,这皇宫里便没平文王这个人了。 御书房里,凤余儿端直站在龙案旁边,手里握着墨条,轻轻在墨砚里划着圈儿,“太子殿下,平文王才好些,您不过去瞧瞧吗?” “一个哑巴,有什么可瞧的。” 北冥渊显然没把这件事搁在心上,虽说北冥澈也是皇子,但他那个皇子,不过是个笑话。 那应该是在佟贵妃离逝半年后的一个晚上,也不知道是谁给瑜妃出的主意,竟然偷偷在北冥景的膳食里下了迷魂散。 那晚还是宫女的瑜妃穿了一件与佟贵妃相似款式的衣服,发髻亦是佟贵妃惯常梳的飞云髻。 一夜欢愉,瑜妃便有了北冥澈。 齐景帝仁慈,没要了她的命,可老天爷却似跟瑜妃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倒是诞下皇子,可怜这个皇子有隐疾,不会说话。 是以自北冥澈出生之后,瑜妃终日瞧着自己这个儿子不顺眼,有好几次差点儿将北冥澈给掐死,到最后,齐景帝不得不将瑜妃跟北冥澈隔开。 瑜妃疯了,有次宫女过去送饭,她竟把碗打碎吞了好几块瓷片,死的格外凄惨。 从那开始,北冥澈便由着宫里一个老嬷嬷抚养。 那老嬷嬷叫什么宫里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只知道姓宁。 “爱妃?”北冥渊正说着,忽然发现凤余儿手里的墨条绕到外面。 凤余儿恍然时面露惊慌,当下抽出锦帕擦拭龙案,“余儿知错!” 北冥渊倒是没生气,“你怎么出神了,在想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刚刚想到长姐。”凤余儿收拾好龙案,又将墨条规规矩矩摆在原来的位置,“长姐走了很久,余儿甚想。” 提到凤天歌,北冥渊眼中闪过一抹异样光彩,“你那个长姐当真是本太子的左膀右臂,苗疆虽小,若真心臣服那于本太子大业亦有极大帮助。” “长姐对太子殿下,自然是忠心耿耿的。”凤余儿附和时,心里却在想着刚刚北冥渊提到了故事。 如此说,那个平文王与自己的遭遇,倒也相似。 都是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的孩子。 唯一不同,瑜妃是蓄意。 自己的母亲,是冤…… 显庆殿,是整个皇宫里距离龙乾宫最远的寝殿,位于东南,相对僻静。 伏天将过,空气不再闷热,尤其风起,多了几分凉爽之意。 院中那棵垂柳拖着长长的柳枝,随微风轻拂时千丝万缕,犹如一池碧藻,美不胜收。 垂柳下有一石台,石台旁有一石凳。 凳上,坐着一个少年。 少年肤白,身体羸弱。 只是坐在那里就仿佛用尽了力气,但那少年身板挺的直,配以华衣,倒也可看。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北冥皇族没有丑的,只是少年精致的五官却敌不过那干瘪的身子,整个人看上去,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少年坐在那里,视线凝望万里无云的天空。 阳光有些刺眼,他抬手去挡那阳光。 忽的,眼前一黑…… 自侯女死后,养蛊八人少了一人,赖勇暂时不参与养蛊,卜胥跟解风情的任务随之加重。 正殿内,江吟自告奋勇,欲加入其中。 头一个反对的就是江尧。 江吟是极聪明的姑娘,她在决定之前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也没有任何的表现,可知女莫若父,哪怕江吟没表现出来,江尧哪能猜不到自家姑娘在想什么。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少煊哥哥关心我? 正殿内,江尧入殿后一把扯过正在跟赖鸿提出欲代替侯女入蛊室的江吟,且与大长老说出诸多不妥的理由。 可每一个理由都被江吟有理有据的反驳。 最终,赖鸿点头。 殿外,江吟送江尧离开苗宫,临出东门时,江尧沉着脸拉过自己女儿,“傻丫头,你到底明不明白为父为何拦你?” 江吟也一改在正殿时的针锋相对,笑的特别乖巧,“明白,父亲担心我嘛!” “这是个什么局!别人往外跳都跳不过来,你还朝里钻!”江尧恨的,“为父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你不是喜欢中原话么!中原有句话叫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这你怎么没记住!” “中原还有句话叫覆巢无完卵,苗疆要真是大乱,父亲与我,哪怕是咱们的寨子跟族人,真就能幸免?”江吟说话时刻意瞄了眼左右,“父亲不也在暗中查找线索么。” 江尧尴尬,“丫头,你知道的太多了啊!” “那父亲可有线索?”江吟刻意压低声音。 江尧状似无意扫过周围,又以元力探知附近可有蛊虫,确认安全之后方才说了两个字,“没有。” 江吟跺脚。 “大长老都没查出来的事,你当父亲有多大本事!”江尧一脸无辜道。 江吟未在宫门处逗留,转身回了宫里。 宫门处,江尧看着自家姑娘的背影,目光变得深沉如渊。 线索是有,可他一个人涉险也就够了…… 苗宫,蛊室。 自侯女死后卜胥被大长老带走,没人知道大长老跟卜胥说了什么,只知道次日卜胥就跟没事儿人一样踏进蛊室,继续参与养蛊。 此时蛊室内,解风情跟卜胥分别站在寒瓮两侧,鲜血入瓮,二人同时催动元力,促使余下八只本命蛊汲取苗擎苍的鲜血。 两人话少,各自行事,各司其职。 只不过自侯女死后,凡解风情与卜胥入蛊室,这蛊室的气氛就异常压抑。 而且这种紧张的气氛是呈压倒式的。 卜胥对解风情一直没有恶意,解风情却对卜胥充满了恶意。 时辰到,二人同时收回元力。 以往卜胥还会与解风情打声招呼再走,这会儿他只想着快点儿离开。 就在卜胥转身想要迈出房门一刻,忽有一道身影闪于面前,堵住门口。 “干什么?”卜胥警觉看向解风情。 解风情俊逸容颜如冷水寒冰,“问的多余了!” 拳风乍起,卜胥躲闪不及,胸口被解风情一拳击中。 ‘噗—’ 肺腑错位一般剧痛,卜胥趔趄着倒退数步,勉强支撑才没让自己倒下去,“解风情!你凭什么打我!” “凭你该打!”解风情没给卜胥喘息时间,再度纵步过去补了一拳。 卜胥虽说是蛊师,但也有些武功根底。 问题就在于他那点儿武功底子在解风情面前根本不够看。 两拳下去,卜胥身体重重撞到墙壁上,喷了两口血。 他单手扶住墙壁,另一只手捂住胸口,凶狠抬目,“解风情,你敢在蛊室撒野……” “疆主的毒,侯女的命,我杀你一百遍都不够!” 就在解风情欲出杀招一刻,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踹开,一道身影急闪而入,落在两人中间。 “解风情,你干什么?”赖勇挡在卜胥面前,寒声质问。 身后与其一起出现的,是江吟。 是大长老叫赖勇带着江吟过来熟悉培育新蛊的流程跟需要注意的地方,不想他们还没进来就听到里面有打斗声。 “抓内鬼。”解风情收招,冷肃开口。 “父亲已经说过卜胥没有嫌疑,你这般揪着不放到底是何居心,你还想不想新蛊诞生?已经死了一个侯女,你还要死几个才满意?”赖勇沉声喝道。 “凤天歌跟容祁不是苗疆人,他们没有元力,没办法利用蛊毒害人,而凭我跟御叶的关系自然也不会害疆主跟侯女,剩下的,不是你,就是他!”解风情决绝道。 “解风情,你别太过分!” “你再包庇他,我便怀疑你也是内鬼!” “解风情!” 就在赖勇欲怒时,一直站在旁边的江吟开口,“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而且说话要凭证据。” 江吟的话算是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但也明显是对解风情的质疑,是以解风情甩袖而去。 “卜蛊师没事吧?要不要我帮你看看?”江吟走过去,善意开口。 赖勇转身拉起地上的卜胥,“他无事,关于方法跟流程,我明日再与你细讲。” 江吟点头,“那明日见。” 待江吟离开,赖勇扭头看向卜胥的目光,冷蛰如潭…… 且说江吟离开蛊室后回去临水阁,既是代替侯女,她便直接住进侯女之前的偏殿。 意外的,她在临水阁前,看到了陈少煊。 “少煊哥哥?” 江吟惊喜走过去,“怎么站在外面,进去坐!” “不进去了,我只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说完就走。”陈少煊一袭玄衣而立,面对江吟的热情,他稍稍后退。 “进去慢慢说嘛!”江吟哪管陈少煊后退,直接过去拉他胳膊,“外面站着多累。” “我真的只有几句话。”陈少煊倏的抽开手臂,“养蛊的事你想好了,你跟侯女都是蛊医,她能出事,那你也能。” 江吟听出陈少煊言外之意,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然,“少煊哥哥担心我?” 陈少煊避开江吟视线,“提醒你一下。” “那如果我真的死了……” “呸!”陈少煊突然就觉得自己可能不该‘呸’,“咳咳……最近有嗓子有点儿问题,反正养蛊的事你别乱掺和。” “原本少煊哥哥说什么,我都会做,但这次不行,大长老已经同意,而我刚刚已经去过蛊室了。” 看到陈少煊眼中震惊,江吟笑道,“不过少煊哥哥放心,没听到你说喜欢我之前,我才不会死,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如果在此之前,江吟哪怕喜欢陈少煊也不会这样直白说出口,可侯女的死让她明白一件事。 喜欢,就要说出来。 否则真的会遗憾终生……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石姬撒泼 距离去蛊室还有一个时辰,凤天歌硬是被容祁拉着飞身去了寝殿的屋顶,那个彼时他亲过虫子的那个屋顶。 “歌儿你对侯女的死,怎么看?”容祁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总会与凤天歌保持距离,目测他现在与凤天歌的距离,有一拳远。 “值得怀疑的只有两个人,赖勇跟卜胥,可若是他们,侯女便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怕是要怀疑苗疆内鬼至少有两拨人。” 凤天歌望着远处的十万大山,美眸愠冷,“虽然没有证据,但未必不能试出来。” 容祁扭头,“如何试法?” “我昨日与解风情商量,叫他对卜胥出手,而且下手一定要重,要很暴躁。”凤天歌看似凝望远方,视线之内浮现的却是一张无比生动的苗疆关系图,“当漩涡来的时候,身处在漩涡里的每一滴水,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容祁没有打断凤天歌,静默聆听。 “卜胥肯定有问题,哪怕大长老应该也是同样想法,我让解风情激化与卜胥之间的矛盾,便是制造出螳螂捕蝉的假象,好让背后的黄雀以为自己目的达成,也好进行接下来的动作。” “动则活,静则死。”容祁昨日与御叶聊的,也是这个问题。 “有动作才会露出破绽,有破绽才能揪出内鬼,哪怕是我们多想,激化与卜胥之间的矛盾也没坏处,卜胥会慌的。” “歌儿你真聪明。”容祁无比真诚赞美。 凤天歌的主意也正是容祁的主意,他所能想到的冲破苗疆困局的方法就是激化矛盾,而现在怎么看矛盾的激化点都在卜胥身上,所以他昨天刚好也与御叶商量,找机会揍卜胥一顿。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眼下这苗疆的旁观者,正在屋顶上聊到另一个人。 赤舌。 “容祁你有没有觉得,自我们入苗疆开始,所有人都在关注苗擎苍的状况。”凤天歌的视线,渐渐望向隐约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天王庙。 容祁点头,表示他注意到了,“明明赤舌先于苗擎苍昏迷,可哪怕是大长老在这段时间对他也是只字未提。” “赤舌是苗疆的守护者,按道理地位不低,怎么……” “遗忘。” 对于这种现象,容祁给出了最精确的解释,“苗疆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出现恶蛊之祸,是以孤鸣守护者的地位渐渐被人们遗忘,在所有苗民心里,‘苗疆最忠实的守护者’这几个字,已经不在他们心里,赤舌很不幸,他刚好就是‘苗疆最忠实的守护者’。” 说白了,赤舌在苗民心目中的位置,远远不及苗擎苍。 “时间就是这样无情,再伟大的神,当不被需要时就会被人们无情遗忘。”凤天歌颇为感慨道。 就在这时,一穿戴华丽的女子忽然出现在他们视线之内。 在苗疆,华丽与否只看身上的银制饰品有多少。 越多,越华丽。 “那个是谁?”容祁下意识开口。 “看穿戴跟长相,应该是三长老石震的女儿,石姬。”凤天歌笃定道。 容祁震惊,“你怎么知道?” “解风情不是给我一份苗疆关系图,那里面有提到。” 容祁知道,“那图里只有名字……” “还有画像,只是你没看到而已。” “他还偷偷给你什么了?”容祁眼皮一搭,十分不开心。 凤天歌笑了,“他给我的再多,也不及你多。” 面对凤天歌眼中满足,容祁微抬下颚,“四海商盟的财富,他可不能及。” “钱是身外物,我不看中。” 容祁闻声疑惑,“那……” “前天晚上,谁把自己给我了?” 凤天歌说话时伸出手,掌心朝上,眸子瞥过掌心,似笑非笑。 容祁脸红,“那晚喝醉了,我是不是有点儿失态?” 容祁承认,他喝断片了。 “没有,挺好的。” 凤天歌不再与容祁打趣,视线回落在朝蓬幽殿方向走过去的石姬身上,“苗宫近段时间有关赖勇跟柴怡的谣言是我托江吟办的,我们是动不了柴怡,自然有人敢动,如果不能把柴晔活着带回去,我如何也要把柴怡,活着带回去……” 看着一瞬间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凤天歌,容祁心疼。 他知道凤天歌前一秒的‘放松’不过是想掩饰内心的焦虑跟急迫,哪怕初时与温玉相处,眼前女子亦从未把内心的慌张显露出来。 可她越是这样,容祁就越是心疼。 无论如何,我总会在你身后,就像现在这样…… 果然,石姬是来找柴怡的。 蓬幽殿前,赵嬷嬷打开殿门便见石姬气势汹汹站在外面,“石夫人……” “滚开!”石姬上身穿着一件短袖大领的对襟衣服,下配百褶裙,腰间扎着一件绣花围腰,头帕被银饰覆盖,隐隐可见内里是青色。 石姬在苗疆女子中属于长的结实的那一类,肩尤其宽,整个人看起来没有半分娇柔的样子,即便眼睛很大,可也看不出丁点儿水灵劲儿。 赵嬷嬷被石姬推一个趔趄,且等她站稳,石姬已然冲到内室。 柴怡听声音便知是谁,心里也憋着火气。 她再不济,也是苗宫里的人。 这里是苗宫,她是主人。 “赵嬷嬷,是谁……” ‘啪—’ 柴怡这次是真的碰到硬茬儿。 她话还没说完,石姬上来就是一个大嘴巴。 脸上火辣辣的疼,柴怡震惊起身,怒视石姬,“大胆!” “我大胆还是你大胆?身为疆主妾氏竟然在疆主性命攸关之际勾引宫中蛊师!你还要不要脸!”石姬本来就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再加上身份尊贵,自然没把柴怡放到眼里。 房门处,赵嬷嬷正要上前劝阻,柴怡当下给她使了眼色! 赵嬷嬷跟在柴怡身边这么多年,自然明白柴怡的意思。 这是叫她赶紧去找赖勇! “石夫人,说话要讲证据,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夫人勾引宫中蛊师了?”柴怡武功是高,但石姬是地级蛊师,且元力属性为火,若真把她逼急了祭出蛊虫。 她倒不怕自己受伤,只怕被她禁锢在自己体内的蛊母出问题。 所以,她得忍。 月中万更的承诺今天兑现,感谢小仙女们一路支持,默默投票,每次查看月票记录都会看到许多陌生的名字,感动也特别感谢有你们在,让我觉得不孤单!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孤鸣即将出世 她倒是能忍,石姬今天过来可不是为了忍的。 “我哪只眼睛都没瞧见,那我还没瞧见你当初是怎么扭腰摆臀爬上疆主的床!就因为我没瞧见,你就没做?没做你怎么成的疆主姘头?” 石姬说话难听,都不容柴怡反驳,“眼下整个苗宫的人都知道你勾引我们家赖勇!现在疆主昏迷,没人满足你了是不是?没人满足你去找条野狗啊!一条不够就两条!平白败坏赖勇的名声你还要不要脸!” “石姬!”柴怡气的满脸通红,“你说话别太难听!” “听不下去了?那你别做啊!做了就别怕人说!” 石姬正在气头上,脚踩戾气走过去,“外面早就传开了,你叫柴怡,是大齐人,你还有个哥哥,前段时间你偷偷跑出去就是想认亲,结果呢?好好的哥哥硬是被你给认没了!你这个扫把星!破烂货!” “你出去!”柴怡怒吼,双目冷如寒星。 “我会出去,但前提是我得先教训你!”石姬音落一刻,猛然扬手。 柴怡本能想要推开石姬,可关键时刻,她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知是赖勇。 于是,她放弃了。 ‘啪—’ ‘啊—’ 柴怡如何也没想到,石姬在扇过来的时候,指间夹着三枚短针。 短针刺入脸颊,又顺着那一巴掌狠狠划向下颚,留下三道血痕! “石姬!”赖勇踏入房门时,正看到这一幕。 石姬见是赖勇,略有惊慌,却在须臾挺直腰板,“夫君你来的正好,我听闻怡夫人染病,好意过来探望,没想到怡夫人竟然想要杀我!” 石姬真的是被石震养的很好,明明被逮个正着,心态不崩。 柴怡痛极,听石姬这么一说恨的牙痒! “呃……赖蛊师,我没有……”柴怡已经受伤,若强势岂不是白受,于是双手捂住脸颊,如豆子般大小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这个容易,她是真疼。 赖勇愠怒走到石姬面前,“谁让你来的?” 感受到赖勇眼中寒意,石姬心头微颤,但见赖勇这般维护柴怡,石姬不愤,“我只是好心过来探望,可怡夫人竟然说我的存在是多余的,让我退出!她说如果没有我,你们就可以在一起!她身为疆主妾氏说这样的话,她不要命那是她的事,侮辱你就不行!” 柴怡这个恨,“没有!我没说过这样的话!你胡说……” “刚刚这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没说过这样的话,我是怎么听到的?”石姬不以为然。 就在赖勇欲开口时,石震突然出现在蓬幽殿。 “父亲?”石姬可下找到主心骨,登时扑过去大叫委屈。 石震安抚似的拍拍自己女儿,又佯装愠怒,“这苗宫岂是你说进来就能进来的地方,还不快回去。” “可是……”石姬委屈抬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你先回去,若怡夫人真怪罪下来,赖勇是你夫君,我是你父亲,哪怕是要命,也有我们站在前面由着柴夫人处置。”石震声音不大,但大家都听的很清楚。 石姬看出父亲暗示,转身又十分不舍的瞅了眼赖勇,之后离开。 柴怡眼睁睁看着石姬完好无损从自己眼前消失,很生气,可她必须忍! 谁让她一开始走的戏路就是忍! “三长老,事情不是这样……” 柴怡想要替自己辩驳,石震却跪下了。 要知道,苗疆四大长老就好比是他国丞相,地位仅在疆主之下,石震这一跪远比石姬划破柴怡的脸更可怕。 传出去,也更惊悚。 能逼得三长老在蓬幽殿下跪,柴怡到时候就算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尤其她的身份在苗宫并不是很重要,若几位长老真追究下来,自己脸上那点儿伤算什么。 又谁在乎! 赖勇自然明白其中厉害,当下走过去,“三长老怕是误会,怡夫人并没有怪罪石姬的意思,今天的事是赖勇的责任,我会处理好。” “三长老?”石震由着赖勇扶起来,目光略有异样。 哪怕在苗疆,女婿也要管岳丈叫声爹。 赖勇想解释,石震却是一笑,“老夫知道,这是苗宫,在宫里就要讲宫里的规矩,既是赖蛊师能处理好,那老夫就先告退。” 看着石震离开的身影,赖勇目色略沉。 今日的三长老,似乎哪里不对。 其实只要赖勇足够仔细就能发现,就在刚刚,三长老不声不响的在这蓬幽殿里,留下一只血蛊…… 背后,憋了一肚子火的柴怡突然发出一声娇喘。 赖勇未及多想,转身过去,“怡夫人莫急,我这就叫江吟过来。” “别去!”柴怡拉住赖勇,“你能……别离开吗?” 手腕被柴怡攥住,赖勇心弦微动,却未言语。 “虽然我不知道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是怎么传出去的,可如果不是这样无可奈何的身份,我更希望那些话是由我亲口告诉你。” 柴怡抬头,划痕处细密的血珠挂在脸上,“我现在这样丑,是不是没机会了……” 赖勇猛然回头,迎向柴怡那双雾气蒙蒙的眼睛时突然伸手将其横抱在怀里,大跨步走向床榻。 外面,赵嬷嬷看到这一幕,当即守在门口处,心里慌的一匹。 这是要命啊…… 苗宫外,正对天王庙方向,有一处极为僻静之地,名曰孤殿。 孤殿虽与苗宫分离,但却是整个苗疆最接近苗宫的建筑。 这里住着的,正是被称为‘苗疆最忠实守护者’的人。 赤舌。 负责守卫孤殿的侍卫皆出自四长老陈凌的寨子,孤殿外有七座偏殿,乃是护卫居所。 如果说整个苗疆有一处可避蛊虫,便是孤殿。 殿内,陈凌退去所有护卫,缓步走向床榻上自昏迷至今未醒,身体多处开始腐烂的男子。 男子身材魁伟,那般身形倒是比孔武还要壮实几分。 榻前,陈凌止步。 褐色长衣下,镖囊垂落其间。 陈凌看着榻上男子,一双眼深邃中透出绝对的忠诚跟崇拜,“过不了多久,恶蛊之祸就会祸乱苗疆……” 孤鸣,即将出世……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苏狐当爹 远在大齐皇城,平文王北冥澈又捡回一条命。 那日若非宁嬷嬷及时回来,哪怕冯棋医术再高明,也无回天之力。 此时显庆殿内,宁嬷嬷刚自御膳房取了早膳回来,便见平文王坐在院中石凳上,静静望天。 “王爷怎么又出来了,御医不是叫您好好在屋里休息吗?”宁嬷嬷赶忙走过去,将托盘搁在石台上,伸手就要搀扶北冥澈。 北冥澈摇头,一双手在空中比划两下。 宁嬷嬷停下来,“王爷是想出来透透气?” 苍白脸上,那抹浅淡的唇微微勾起。 “那就只能一会儿,坐太久会累。”宁嬷嬷心疼开口,之后走到北冥澈旁边,恭敬候着。 北冥澈见状,当即伸手去拉宁嬷嬷。 “老奴不坐,这可不合规矩。” 北冥澈没理会,硬是拉着宁嬷嬷坐到自己身边。 看着北冥澈不停比划,宁嬷嬷眼睛有些湿润。 “王爷可千万别这样想,尊卑有别,老奴到什么时候都是这显庆殿的奴才,可不敢是王爷的亲人。” 只是宁嬷嬷的话北冥澈半分没听进去,他不停比划的双手,最后落在胸口上。 宁嬷嬷明白,她家小主子是想说,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在小主子心里,早就是亲人。 不再争辩,宁嬷嬷默默坐在北冥澈身边,陪着他一起望天。 只是一个不经意,她注意到北冥澈的视线,转向了殿门。 宁嬷嬷知道,她一直都知道自家小主子坐在这里从来都不是为了望天,而是期待那扇门。 有人推开…… 江湖恩怨江湖了,现如今的中原江湖,风雨飘摇。 自阎王殿向无极门妥协,夜倾池他们捡回一条命之后,早晚灭了无极门便成了他们三人的终极目标。 为了这个梦想跟目标,他们决定先往前迈一小步,就是找到司南弦。 如果这江湖里还有一个人知道无极门的来历,也就只有江湖百晓生了。 这几日苏狐他们过的消停,边寻人边养伤,路走了不少,伤口也好了七七八八。 但这一路上,苏狐却很伤情。 因为夜倾池跟醉光阴,不信任他。 “我都已经说了一万遍,我不认识天道府里的任何一个人,骗你们是小狗。”偌大树林里,苏狐坐在火锅前,旁边原本该是夜倾池坐的地方,坐着一位妙龄少女。 少女身着素色长衣,此时正端着精致瓷碗,将火锅里的羊肉朝碗里夹,夹够之后要喂苏狐。 苏狐腾的躲开,“你干什么!我不饿!” “不饿你也吃点儿吧,不然门主又该罚我了。”少女眼泪含在眼圈儿里,声音带着哭腔。 苏狐倒不是受不了女人哭,他受不了别人因他而受罚。 “那你把碗搁在那儿,我自己吃。”苏狐勉强同意。 放眼整片树林,如少女这般打扮的至少三十人,火锅对面专门负责架柴的有一个,天气闷热,站在旁边随时要给苏狐扇扇子的有一个,别的也是各司其职,谁也没闲着。 参天古树上,醉光阴一袭黑衣倚在树枝旁边,目光落向手中玉笛,另一只手里攥着雕刀。 经历几场生死之战,玉笛早已残破不堪。 醉光阴闲的发慌,以雕整玉笛打发时间。 古树下,夜倾池红衣翩跹而立,在他旁边站着一位女子。 女子一身素气,唯发髻上别着一根银簪。 至于女子的长相,江湖上有十二美人图,颜玉舞剑便是其中之一。 所谓颜玉,便是素女门的掌门,颜如玉。 “你在天道府里有人?”夜倾池看着苏狐一副吃不下也要死撑的样子,微微蹙眉。 颜如玉视线同样落在苏狐身上,声音冰冷,“有人,半个月前刚被抓进去两个,你有事?” 夜倾池,“……” “你有事儿也该去问那小子,十天前天道府送来十万雪花银,叫我们整个素女门过来伺候他,眼下无极门逞凶武林,好些门派过的捉襟见肘,你们阎王殿也不是特别好过吧?” 夜倾池不语。 “这年头,有钱谁不赚,更何况还是十万两。”颜如玉虽非妙龄,皮肤却是光滑水嫩,身段极佳,凹凸有致。 且因长年混迹江湖,身上自带一股江湖汉子的豪气,“所以,他说他不认识天道府的人,那天道府的人是缺爹了么!” 夜倾池轻吁口气,“苏狐,你再好好想想吧。” 那厢,苏狐撑的坐不住,整个人仰身倒下,肚皮朝上,“嗝……他们要真缺爹,那我就给他们当爹也行。” 树上,醉光阴握着雕刀的手不禁抖了一下…… 且在卜胥连着被解风情跟御叶找茬儿之后,苗疆终于有人出手了。 谁也没想到,出事的竟然是赖勇。 一宫女在打扫冥殿的时候,从冥殿内室的暗阁里,翻出一本秘术。 满地黄花。 此秘术施展的条件,刚好就是三影月! 施展的结果,就是令方圆百里的蛊虫皆受感染,十日内爆毙。 且,此秘术必要有内应之人。 此时冥殿内,赖鸿看着手里的秘术,一双眼寒如深潭,白眉紧皱,因为愤怒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你说,这是什么!” 赖鸿猛将那本秘术甩到赖勇脚下,血红双眼带着无比沉痛的怒意跟震惊看向自己最得意的儿子。 赖勇缓身捡起秘术,面目沉静,眸色冰冷,“父亲明鉴,这本东西并不是儿臣的。” “在你的房间里翻出来,你说不是你的,证据在哪里!”赖鸿愤然低吼,内心却无比期待儿子可以拿出自证清白的证据。 赖勇没说谎,这本秘术的确不是他的,在此之前他甚至都没听过苗疆还有‘满地黄花’这种秘术! “这本秘术上记载施术者必有内应,那晚于拜月殿百米之内的蛊师有卜胥跟邢西二人,父亲不妨叫他们两个过来与我对峙!”赖勇挺直身形,正色开口。 冥殿内,除解风情跟御叶之外,正在苗宫里的凤天歌跟容祁听到消息也跟着过来凑凑热闹,除此之外,三位长老亦闻讯而至。 该在的,都在。 赖鸿当即下令,将还没出现的卜胥,跟暗牢里的邢西一并带到冥殿。 凤天歌跟容祁是局外人,本能站到角落里看戏。 二人甚是欣慰,矛盾激化到最后,果然有人想要收网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满地黄花 最先被带进冥殿的,是邢西。 之前赖鸿命赖勇去掉邢西身上的千机蛊,是以此刻站在殿前,众人方得见邢西真颜。 邢西被带进来时身上穿着一件对襟短衣,下面是条简单且朴素的阔腿裤,船鞋。 头上没有头帕,邢西那一头黑发随意披泻在肩上,至腰。 随后被护卫带进来的是卜胥。 卜胥这段时间活的异常憋屈,说实在的,他哪怕真是苗疆内鬼,那也是个不起眼儿的小鬼,除了助赖勇朝拜月殿里洒些不干不净的玩意,啥也没干! 那晚之后,他的本命蛊其实也染了病,但还不致于十日暴毙,可为了解除嫌疑,他不得不把自己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本命蛊亲手弄死。 可即便是这样,宫里内内外外都跟看贼一样看他。 这不是他预想的,都是那晚秘术惹的祸! 还没完,紧接着解风情跟御叶回来,更是左右看他不顺眼,尤其这两日,简直是见到就要打一顿! 原本他还希望赖勇能替他解围,但这两日他发现赖勇对他似乎也是爱答不理。 这会儿入殿,卜胥瞧眼前阵仗,一时惊慌。 “你们两个,可认得此物?”见人带到,赖勇握着手里秘术,走到邢西跟卜胥面前。 众人视线,也都落在三人身上。 邢西扫了眼那本秘术,摇头。 卜胥也摇头,“不知道。” “你们两个,必有一人说谎。”赖勇随后解释,“此乃疆主出事前一晚,于拜月殿被人施展的秘术,满地黄花,此秘术可令蛊虫百米之内受染,十日之内暴毙。” 邢西皱眉,“哪来的?” 卜胥亦恍然,“内鬼抓到了?” “此物于冥殿暗格被人发现,有人诬陷我是内鬼,可我没做过,但你们两个,必有一人行过此事,满地黄花,须有人里应外合。”赖勇抬眼看向邢西,“是你干的?” “能不能叫我看一眼?”邢西抬手间,赖勇将秘术交到其手上。 邢西翻开秘术,仔细看过之后笑了,“你们没人看过吗?” 赖勇皱眉时,解风情上前一步,将秘术拿在手里,目及之处‘以双生蛊引’五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卜胥?当真是你!” 解风情音落时,容祁跟凤天歌相视一眼。 看来背后的黄雀,这是想把事情结束在卜胥身上。 卜胥一下就懵了,“不是我!” 卜胥上前抢过解风情手里秘术,当看到那五个字时脸色顿时惨白如纸,“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卜胥说了真话,可是白纸黑字,没有人相信他。 “卜胥,满地黄花乃里应外合的秘术,只要你说出外合之人是谁,老夫饶你不死。”赖鸿杵着拐杖走过去,寒声开口。 卜胥完全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大长老,我是冤枉……呃……” 就在卜胥言之凿凿时,千尾蛊已入手腕,剧痛侵袭。 卜胥痛的在地上打滚儿,眼睛却是看向赖勇。 赖勇在这一刻,并没有为卜胥出头。 “到底是谁与你里应外合欲害疆主?说!”千尾蛊在入手腕后,顺着手臂一路攀爬至卜胥脖颈,倏然展开千尾。 极痛骤袭,卜胥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赖勇……” 众人惊。 “是赖勇与我里应外合!是他让我以蝇蛊作引,我做的任何事都是赖勇让我做的!如果我该死,那他更该死!”卜胥恨赖勇不护他,亦知道在这种关键时刻只能把赖勇拉下水才能换来一线生机。 殿内,余下三位长老从头到尾都没说话。 二长老世故圆滑,关乎赖勇,这话难说,三长老作为赖勇的岳丈又依附于赖鸿,除了沉默就是沉默。 陈凌站在两位长老背后,目光冷厉,亦未开口。 他等的,只是结果。 赖鸿停手,千尾蛊瞬间安静下来。 “你说是谁?” “赖勇!十大御用蛊师之首,大长老你的亲生儿子!”卜胥疼的冷汗淋漓,咬着牙,狠戾低吼。 眼见赖鸿抬头,赖勇却是迈步走向卜胥。 “别叫他过来!他有千机!”卜胥慌张吼道。 赖鸿果真挡在卜胥面前,拦住自己的儿子,单手紧紧握住拐杖,一双眼透着血红,“他说的,可是真的?” “不是真的,儿子没做过。”赖勇沉稳开口,脸上没有半分慌张之色。 卜胥大笑,“我说没做过大长老你赏我千尾,现在你儿子说没做过,你就信?” 就在赖鸿欲抬手一刻,一直站在旁边的邢西朝前挪了挪身子,抬臂时掌心朝上。 待其掌心缓缓展开,一道五彩霞光倏然绽放。 在场之人,无不惊叹。 容祁则凑到自家媳妇耳边,“邢西的九死蛊。” “相信在九死蛊的震慑下,没有哪只蛊虫敢动。”邢西的话得到了在场所有蛊师的印证,莫说赖勇的千机蛊,哪怕是赖鸿都无法以元力催动出千尾。 这时,停在原地的赖勇侧身,缓走绕行到卜胥面前。 “你说是我与你勾结,那你知不知道但凡能施展秘术的人对秘术的掌握要绝对熟悉,丝毫不差,既然我已经对满地黄花掌握的丝毫不差,又留着它的残本做什么?” 赖勇停在卜胥面前,微微俯身,双眼如炬。 卜胥面露惊慌之色,“那是因为……那是……” “那是因为解风情他们已经逼你到无所遁形的地步,你便想到要做今日之局把矛头引到我身上?” 赖勇紧盯着卜胥,“还是那句话,父亲开恩,只要你能说出是谁把‘满地黄花’交给你的,就能活。” 此时此刻的卜胥,已然听不到赖勇在讲什么,他只听到耳畔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跟他说话。 “是……是三……三长……” ‘噗—’ 众目睽睽之下,卜胥就只说出‘三长’两个字后,喷血而亡。 赖勇猛然后退才不致鲜血落在身上,在其身后,赖鸿纵步过去叩住卜胥手腕,又以指尖探其内息。 已亡。 “父亲,卜胥刚刚说‘三长’。”赖勇恭敬拱手,视线转向一直站在那里规规矩矩的石震身上。 石震一副如被雷击的模样,定在那里。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我可以,你不可以 冥殿里一时沉寂,正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三长老眼见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他,身子一个趔趄,幸有二长老江尧及时搀扶。 “大长老你看,一来卜胥只说‘三长’二字,咱们还是别乱想,二来这卜胥的话谁还能信呢。”未及石震自清,一向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江尧却先一步为其开脱。 赖鸿微微颌首,“老夫自然没有怀疑三长老的意思,这件事还须彻查。” 原以为赖鸿说完这句话后,大家可以暂时散了。 但好戏,却才开始。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御叶,左手略有温热之感的御叶下意识抬手,意外发现掌心隐约出现一团黑雾似的淡淡的黑团。 那黑团中间颜色极深,越到边缘颜色越淡,“这是……” 御叶抬手的下一秒,赖勇突兀感知到什么,抬手时掌心亦有黑团隐隐浮现。 紧接着便是解风情,连在旁边看热闹的容祁跟凤天歌,掌心亦出现同样征兆。 四大长老中,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赖鸿。 赖鸿震惊之余大步走到已经没了呼吸的卜胥身前,猛然抬手攥住他手腕。 亦有! 这样的结果让余下三位长老皆骇。 如果是这些人误中蛊毒,那么卜胥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哪怕是再厉害的蛊毒都不该出现在卜胥身上。 除非是…… “蛊瘟?”二长老江尧在看到卜胥掌心黑团时,脱口而出。 赖鸿倏然松开卜胥手腕,一双眼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紧紧盯着赖勇掌心那团黑雾,“不可能……蛊瘟已经在苗疆绝迹百年!现如今这苗疆里头可还有元力不可控的蛊虫?有么!” “寒瓮里还剩下几只蛊虫?”对面江尧肃冷看向解风情,急声问道。 “自侯女的慈蛊死后,寒瓮里差不多每两日就会正常淘汰一只本命蛊……还剩下三只。”解风情仔细回想后,认真道。 “糟糕! 赖鸿听罢来不及解释,杵着拐杖大步冲出冥殿,紧跟其后的是二长老和三长老,再然后赖勇跟解风情他们亦朝蛊室而去。 四长老走在最后,注意到还没走的容祁跟凤天歌时不禁拱手,眼中歉意,“连累两位了。” 还没等容祁跟解风情反应过来,陈凌亦赶去蛊室。 冥殿四下无人,凤天歌拉住容祁,“你还好吧?” “我倒是没什么感觉,你呢?” 就在容祁开口时,凤天歌抬手,刚刚还出现在她左手掌心的那团黑雾消失不见。 容祁,“……” 且说众人入蛊室时,寒瓮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两只本命蛊的尸体,根据解风情他们判断,最后剩下的那只本命蛊,应该是由赖勇的千机蛊变化而成。 但是赖勇却没有办法利用元力感知到那只蛊虫的存在,更遑论是召唤回来。 虽然不愿接受,但赖鸿不得不即刻封锁苗宫,且将养蛊八人禁足在各自寝宫里,凤天歌与容祁自然是回到自己的寝宫,不得出来。 赖勇回冥殿,御叶则与解风情关在一起。 值得一提的是陈少煊跟江吟亦没有幸免,掌心同样出现一团黑雾。 四大长老则于正殿,商量了一天一夜都没出来。 苗疆的夜,格外凉爽。 风从窗户吹进来,烛光微动。 凤天歌试图利用内力将容祁掌心那团黑雾逼散,多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我再试试!” 凤天歌着急时,容祁抽回手掌,“看来只有本身修炼太阴经的人才能抑制这种蛊瘟。” “你来。”凤天歌拉过容祁,走向床榻。 且在容祁坐到榻上时,凤天歌再度将掌心叩于容祁后背。 然下一秒,容祁倏然转身,“你要干什么?” “若我将太阴经注入你体内半数,应该可以压制蛊瘟。”凤天歌毅然道。 容祁则拉住凤天歌的手,“虽然归心经不能消除这玩意,但压制它还没问题,歌儿,你也太小看你家男人了。” “可是……” “放心,如果真有事我告诉你,我还没跟你完婚呢,怎么舍得去死……” 死字出口,凤天歌本能捂住容祁薄唇,“不许说这个字!” 面对凤天歌的动作,容祁怔了片刻,哑然失笑,“你可是驰骋过沙场的银面啊!对生死……” “我可以,但在我之前,你不可以。”凤天歌在认定容祁时,容祁还只是容祁,她那时知容祁无甚能耐,便想着时时保护在他身边,莫叫他有半点闪失。 尔后知道容祁还是温玉时,她的想法依旧没有改变。 虽然力有不及,但亦倾尽全力。 “你也不可以。”容祁突然变得十分严肃,认认真真道。 床榻上,容祁拉凤天歌坐下来,“歌儿,你既然没有被蛊瘟侵染,为何当时在孤殿要装成跟我们一样?” “事有异常必为妖,这句话对黄雀也适用,如果对手的目标里有一人特殊,他们一定会暂停接下来的动作,我只怕他们万一停下来,你们会是被牺牲的一批。” 凤天歌在那一刻,本能觉得自己该与众与。 容祁点头,“还是歌儿想的周到。” “还有一件事。”凤天歌犹豫片刻,“我似乎猜到养蛊八人里,到底是谁出了问题。” “谁?”容祁挑眉。 凤天歌摊开掌心,沉默半晌,“陈少煊。” 依着凤天歌的解释,她曾与江吟探讨过,侯女的死,是因为寒瓮中的慈蛊染病,慈蛊是侯女的本命蛊,自是与侯女有某种不可切断的紧密联系,是以侯女被慈蛊感染,因蛊毒而亡。 “那时江吟只道侯女所中是极其厉害的蛊毒,而且对人身的侵蚀速度难以想象,根本不容她有解毒的时间。” 作为一个很好聆听者,容祁没有打断凤天歌。 “我还记得那日我问过江吟一个问题,八人里,为何不是赖勇的千机,亦或卜胥的蝇蛊,为何是慈蛊先变异。” 凤天歌起身走向桌边,倒了杯茶,“江吟解释,慈蛊是苗疆众多蛊虫中最具包容性的蛊虫,把它与任何一种蛊虫放在一起,都会兼容,而非厮杀。” “所以……”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蛊瘟 容祁听到这里,脑子里渐渐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脉络。 “所以只要慈蛊染上蛊瘟,那么寒瓮里便不会有任何一只本命蛊能够幸免,这也是为什么八个人里,侯女先死的缘故。” 见容祁坐过来,凤天歌将手里清茶端到他面前。 “那你为何会怀疑陈少煊?” “因为我没有中蛊瘟。” 凤天歌紧接着又道,“以内力运转寒瓮,以便里面的蛊虫可以熟悉我们四个人的内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并没有沾碰到蛊虫,尤其你我,你我毫无元力可言,根本不可能因蛊虫而受到侵染,除了蛊虫,还有什么?” “内息。”容祁恍然。 凤天歌点头,“我们四个人中,必有一人的内息出了问题。” “为什么不可能是御叶?” 若从个人感情出发,容祁情愿有问题的那个人是御叶,而非陈少煊。 他跟陈少煊可是很要好的知己啊! “一个人的内息出了问题且不被察觉,应该是循序渐进的。”凤天歌的解释,简单易懂。 容祁想起与陈少煊一起聊过的‘那些年’,颇有些辛酸,“会是他……可他不像,若真是他,也有情可原。” 凤天歌明白,毕竟一个从小被欺负长大的孩子,内心未必会有多阳光。 这一刻,她想到了凤余儿。 “可陈少煊为什么?难不成是他一心求死,便想叫整个苗疆都给他陪葬,包括江吟?”容祁始终不相信能与他畅饮三百杯的人会做出这样毁天灭地的事。 凤天歌轻吁口气,眸间亦有疑惑,“我能肯定问题出在陈少煊身上,却不敢说他就是背后的黄雀。” 虽说观人不能只观其面,可陈少煊在凤天歌的印象中,当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 容祁思忖片刻,“我们假设他不是,那么能在不知不觉中对他内息动手脚而不被他察觉的……” 容祁跟凤天歌几乎同时看向对方,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如此一致。 “陈凌……” “陈凌……” 这厢,容祁跟凤天歌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那厢,御叶跟解风情忧心之余正在骂邢西。 彼时冥殿,哪怕瞎子都能看出来邢西以九死蛊压制殿内蛊虫,就是想助赖勇坐实卜胥罪行,虽然他们没有证据证明赖勇当时对卜胥动了手脚,可赖勇与卜胥净天在一起,想动手脚也未必在那一时。 “邢西帮赖勇这件事只能证明一个问题。”桌边,御叶看着掌心那团黑雾,神色冷寒至极。 坐在对面的解风情不禁抬头,“什么?” “他跟赖勇是一丘之貉,再加上九死蛊本身那么邪行,这事儿定是他们搞出来的!”御叶恨声道。 解风情也很想赞同御叶的说法,可以他对邢西的了解及那日在地牢里看到的情况,“也有可能是邢西被赖勇控制……” 就在这时,窗棂处突然有声音传进来,“赖勇可控制不了我。” 御叶跟解风情几乎同时起身,待窗棂被人打开,邢西赫然站在窗口。 看出邢西有想要跃入的意思,解风情本能阻拦,“你别进来,万一……” “你还怕他染上这玩意?这就是他搞出来的!”御叶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看到邢西时,迸射冷厉寒光。 邢西纵身一跃,落到屋里。 一件对襟衣,一条阔腿裤,邢西的年纪甚至比解风情还小,但从长相上绝对看不出。 细长眼,卧蚕眉,皮肤略黑,鼻高挺,唇薄,左侧唇角微微上扬。 自小有过那样的遭遇,邢西脸上的表情已经看不出明显的喜怒哀乐,很平淡,却又透着一股倔强跟韧劲儿。 邢西身形本就单薄,加上这段时间在地牢里又吃了不少苦,他这一跳,解风情都怕他被大风吹走。 “你来干什么?”御叶眼中充满敌意。 与御叶跟解风情他们不一样,邢西来到苗宫时已经有十几岁的样子,虽说他与解风情算是谈得来,但明显跟御叶没什么交情。 “解释解释啊,免得你们冤枉好人。”邢西没等解风情让坐,径自坐下来,看到桌上有糕点,直接抓了一块。 解风情看了眼御叶,转身坐到桌边,“在冥殿,你是不是故意想帮赖勇?” 邢西嚼了两口糕点,点头。 “我打死你!”御叶着急,并非只有手上那团黑雾,眼下他跟解风情,陈少煊跟江吟,哪怕是凤天歌跟容祁都被关起来,留在小筑里的苗红袖怎么办! “打我?你们应该感谢我。” 邢西把糕点一下搥进嘴里,之后倒了杯水咽下去,自小没少吃苦的他,从来不会随意浪费粮食。 “那你来,看我不好好感谢你!” 就在御叶动手时,邢西拍案,“解风情,那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苗疆内鬼不止一个!” 解风情瞧了眼御叶,示意其先冷静。 “那又如何?” “现在看,我猜的全对,这苗疆里的内鬼至少有两拨,首当其冲的一拨是卜胥跟赖勇,那日赖勇与我讲条件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邢西紧接着将那晚发生在地牢的事和盘托出。 赖勇将他身上的千机蛊全数召回之后,与他讲的条件是,助他擒鬼。 也就是说,赖勇在邢西面前言之凿凿指出内鬼就是卜胥,如果在适当的时候邢西肯助他一臂之力,他定还邢西清白跟自由。 “那你就答应了?”御叶不以为然。 “这明显是赖勇发现有人对他不利,所以想先除掉知情人,把罪名撇出去!对他不利的人是谁?铁定是第二拨内鬼!你不让这第一拨顶上内鬼的罪名,第二拨内鬼怎么冒头?他们不冒头疆主还要等到啥时候才能醒过来?” 邢西这般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解风情也承认,眼下卜胥跟赖勇掌心同样都有黑色团雾,足以证明第二拨内鬼的存在,且已经开始行动。 “这真的是蛊瘟?” 蛊瘟二字已在苗疆沉寂百年不曾有人提起。 这百年里,苗民对于蛊瘟的畏惧跟恐惧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忘,以致于解风情哪怕是苗擎苍的义子,也未真正意识到这两个字有多么可怕。 但邢西知道。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 灭顶之灾 看着解风情掌心黑团,邢西脸色顿时沉凝如水。 御叶瞧了眼邢西,“问你话呢!” “如果这个是蛊瘟,苗疆到最后,很有可能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多么找打的一句话! 御叶冷哼,“那你挺寂寞啊!” “我说的是真的,你们哪怕没见过蛊瘟,也该看过有关苗疆百年前那次浩劫的记录。”邢西见御叶跟解风情没反应,“你们没见过?” “很多禁书跟秘术已经被疆主封存在天王庙的暗阁里,我们没资格看。”解风情解释。 御叶反问,“你看过?” “我也没有。”邢西诚实道,“但我听师傅讲过。” 邢西所谓的师傅,便是当年从溪水旁把他捡起来的那个疯老头,他也不知道师傅什么来历,只知道师傅知道的很多。 现在想想,拥有九死蛊幼蛊的人,又岂是等闲之辈。 依着邢西的意思,苗疆百年前曾发生过一次蛊瘟,寨子里十不存一,整个苗疆只在半个月内便成了一座死城,哪怕寨子里的狗都没活几只,山涧溪河里尽是浮尸。 “蛊瘟不同于一般的瘟疫,除了瘟人,还瘟蛊。”邢西解释道。 听到这里,御叶跟解风情皆默。 当真如此,苗疆岂不完了! “后来呢?”解风情问道。 “苗疆最忠实的守护者。”邢西郑重道。 解风情跟御叶也是在这一刻,忽然想到了孤鸣。 同一时刻,他们想到了另一个人,“你是说,赤舌有办法?” “肯定啊,历代苗疆最忠实的守护者都是孤鸣的化身,赤舌也不例外,当初那场蛊瘟就是这么结束的。” “可是赤舌现在的状况只怕……”解风情欲言又止。 御叶眉心紧皱,“如此说,第二拨内鬼的目的就是想毁了苗疆!所以他们在动疆主之前就已经先对赤舌下手了!” 邢西没有反驳,除了这个可能,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解释。 “你为什么不会死?”御叶突然道。 “九死蛊的奥妙,我说了你们也体会不到。” 曾经所有狼狈,都会变成成功时的光芒,邢西儿时受的那些苦,注定他不会是一个平凡的人。 该解除的误会都已经解除完毕,就在邢西想走的时候,解风情看向御叶。 御叶明白解风情的意思,可他犹豫。 看出二人欲言又止,邢西复又坐回来,“苗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两个都回来了,圣女没有理由不回来,不是你们把她禁锢,就是她出事了,如果你们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们照顾圣女。” “我们能信任你吗?”解风情没有反驳。 邢西认真看向解风情,“疆主是我的恩人,圣女是疆主的女儿,我觉得,你们可以信任我。” 一番挣扎,御叶道出实情,且将苗红袖的藏身处一并告知。 临走时,御叶请求邢西,“如果真到不能挽回时,带她一起走。” 邢西没有回答,纵身离开。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谁也不知道未来的路会怎样。 御叶跟解风情接下来没有再探讨任何事,他们需要冷静,也需要时间接受…… 同被关在一起的,还有陈少煊跟江吟。 比起所有人郁郁寡欢的状况,江吟心态非常好。 好到陈少煊简直不敢相信她还能笑出来。 “你还笑,当初我不是没提醒你不要入蛊室,现在闹成这样你后悔都来不及。”陈少煊抬头,肃冷的目光里尽是担忧。 江吟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谁说我后悔了?” “如果是蛊瘟,我们可能会死!”陈少煊重声提醒。 江吟抬头,将桌上糕点推过来,“刚刚尝了一块,挺好吃的。” “江吟!”陈少煊忽然用异样目光看向对面女子,怕不是被影响了心智? 见陈少煊如此,江吟还是那副笑意吟吟的样子,“我是蛊医,而且还是天级蛊师哟!” “那你就该明白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陈少煊忧心忡忡道。 江吟点头,“如果是蛊瘟,怕整个苗疆都保不住。” “那你刚才还在笑?”陈少煊十分不能理解。 “既然是人力不可为的灭顶之灾,我们能选择的就是跟谁死在一起,我笑,是因为我可以跟少煊哥哥死在一起,挺好的。” 陈少煊做梦都没想到江吟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忽略后半句,“人力不可为?” “蛊瘟瘟的就是蛊虫,可以说是苗疆所有蛊师的天敌,哪怕疆主醒过来面对蛊瘟也是毫无办法,既然注定是场不可逆转的浩劫,我们不如好好享受剩下这些天。” “可是……”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陈少煊的质疑。 “江吟!江吟你在不在里面?”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是赖青。 “二少爷怎么来了?”江吟闻声起身,走向殿门。 “你先别问这个,快把门打开!”赖青声音明显透着焦灼的调子。 江吟知道陈少煊不喜欢赖青,当然,赖青对陈少煊也是满满的恶意。 “二少爷还是快走吧,这座宫殿是禁地,你不可以进来,若叫大长老知道了定会罚你。”江吟站在门里,好心劝道。 “眼下宫里都传开了!说是养新蛊出了问题,卜胥就是因为这个死的,你现在怎么样?”门外,赖青急的双手叩在门板上,“你倒是先把门打开让我进去!” 内室,陈少煊依旧坐在桌边,搭在桌上的双手下意识收紧,攥成拳头。 “二少爷还是快走,这种蛊毒十分霸道,若你进来怕是会感染……” ‘咣当-’ 江吟话音未落,房门已然被赖青在外面狠狠撞开。 他直冲进来,大步走到江吟面前,拉住她手腕,“感染怎么了!我就是过来陪你死一块的!” 平日里纨绔霸道,那双吊梢眉看上去甚至有些滑稽的赖青,在这一刻,触动到了江吟。 她从来没想过,赖青竟然可以为她做到如此。 面对赖青的决绝,江吟也只感动片刻,“二少爷快……” 就在江吟想要把赖青推出去的时候,赫然发现他掌心有一点点模糊的颜色。 她倏地攥住赖青手腕,以指尖擦过。 原本模糊的颜色,越发清晰……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四大长老的决定 江吟在这一刻想到,她是蛊医呵。 她体内的蛊虫,是慈蛊。 这下赖青想走也走不了了。 “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么快……”江吟歉疚抬起头,却从赖青脸上看到了微笑。 这微笑,似曾相识。 好像她刚才,也笑过。 赖青非但在笑,脸还有些红,“江吟,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牵我的手。” 江吟反应过来时松开赖青手腕,“可就这一次,怕是会要了二少爷的命。” “我愿意!死我也愿意!”赖青丝毫无惧,大声表白。 除了把赖青留下来,江吟没有别的办法。 殿门重新闭阖,江吟将赖青请进内室。 陈少煊知道赖青会进来,但赖青不知道陈少煊在这里,他当时打听的时候没人跟他说这个。 “你怎么在这儿?”赖青看到陈少煊,一双含情脉脉的吊梢眼顿时瞪溜圆,拳头也在一瞬间攥的咯咯响。 陈少煊起身,拱手,“不好意思,我已经在这里一天一夜了。” 赖青起初没反应过来,且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抄起椅子! “住手!”江吟低声喝道。 赖青哪怕不听赖鸿的话,也不可能逆着江吟的意思,虽然不能动手,但赖青的眼睛却没有从陈少煊身上移开。 打不死你,也要瞪死你…… 养蛊八人死了一个卜胥,赖勇被单独幽禁在冥殿。 厅中主位上,赖勇静默坐在那里,视线紧盯着掌心那团黑雾,深邃中透着骇人的幽蛰。 蛊瘟? 他恨! 他原本的计划并不是这样的! 且等苗擎苍一死,他便会想办法游说宫中御用蛊师跟余下三位长老强推自己的父亲成为下一任疆主。 或许有人会不认同,但在千机蛊的控制下,个人意愿真的不是很重要。 为此他与卜胥勾结,暗中在拜月殿以秘术设蛊阵,致苗擎苍体内毒蛊越来越虚弱,三影月的那个晚上是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按道理,苗擎苍在那天晚上就该死。 起初赖勇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现在他懂了,满地黄花影响了他的秘术,所以苗擎苍才会在第二日昏迷。 可那个设下满地黄花的人到底是谁?又是什么目的! 如果真是蛊瘟,那苗疆岂不完了? 赖勇的初衷,只是希望苗疆可以越来越强,而苗擎苍哪怕曾经强过,现在已经没落了! 整个苗疆只有父亲可以胜任疆主,可他等了十年父亲都还没动手。 如此,他便替父亲作这个决定! 结果,他有可能是被人利用了。 ‘吱呦-’ “谁?” 夜已深,冥殿没有燃灯,赖勇猛然抬头间看到一抹娇弱的身影走进来。 他抬手,正欲燃灯时听到熟悉的声音。 “赖少,是我。” 赖勇闻声,皱眉,“怡夫人?” “是我。”柴怡浅步走到赖勇面前,银白色的月光下,那张脸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柔美的让人怦然心动。 “快走!”原本想要燃灯的赖勇突然抽回手指,寒声低吼。 柴怡怯怯,“赖少你生气了?” “你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如果你不小心染了蛊……蛊毒,会死!”赖勇低声警告,且抬手阻止柴怡更进一步。 赖勇是个心思深沉的人,表面恭顺,内里却十分有野心,亦十分有主见。 行事从不与人商量。 在感情上,他不喜欢石姬,娶石姬完全是为笼络三长老,但对柴怡,他有心。 彼时在苗宫看到柴怡第一眼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女人很特别,柔柔弱弱的样子,好像风一来就能吹走。 而他真正对柴怡动心,是一次不经意的肌肤相触,那一刻他有心动的感觉。 这是别的女人不曾给他的。 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以及柴怡的身份,以致于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过非分之想。 那日若非看到柴怡脸上疤痕太过心疼,他亦不会越雷池一步。 “我只是担心赖少,怕……” “出去!立刻马上 !” 柴怡还是挺怕赖勇的,她没敢再犹豫,怯怯转身退出冥殿。 殿门闭阖时,赖勇看到那抹娇小的身影并没有离开。 沉默片刻后,赖勇行至殿门处,“这几日苗宫不太平,父亲不会太在意苗宫里多一个人亦或少一个人,你找机会,离开苗疆。” “为什么?”柴怡不解。 “别问那么多,走就是了。”想到那夜温存,赖勇不禁皱了皱眉,“别再回来。” 殿外,柴怡脸上已然没了那副柔情似水模样,眸子微微眯起。 脸上疤痕还在,自耳根延伸到唇角的那条暗红色的粗线在月光下隐隐有浮动之感。 这样一张脸,怕是鬼见了都能吓的再死一回。 柴怡没有再问,但也决计不会离开。 苗疆大乱这么好的机会,她若不趁机把御叶体内蛊王据为己有,反而两手空空离开,那不是傻子么! 再说,没有蛊王,便不能抑制换脸术给她带来的反噬。 她其实,也没有退路…… 只是一天一夜的时间,苗宫已现大乱之势。 即便赖鸿极力封锁消息,宫里还是人心惶惶,关于蛊瘟的谣言不胫而走。 原本在天王庙空气一般存在的孤鸣神兽前,渐渐多了几柱香火。 正殿,四大长老讨论的结果终于出来了。 救赤舌。 原因是江吟已经无比肯定的传出话,那团萦绕在他们掌心的黑雾,就是蛊瘟。 直到这一刻,四大长老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而苗疆有史记载,唯一能消灭蛊瘟的人,只有苗疆最忠实的守护者。 虽然他们不知道赤舌会有什么方法,但赤舌却是现在苗疆唯一的希望…… 深夜,孤殿。 陈凌自正殿离开后,经三位长老之托,于今晚务必要安排好孤殿的守卫事宜。 明日卯时三刻,四大长老在此汇集,其中三大长老会倾尽元力救赤舌,陈凌因为本身并无元力,故只负责在外守卫,不容有人干扰。 世间事就是这样神奇,相生相克。 元力可催生蛊虫,蛊虫变异可生蛊祸,赤舌虽无元力,却能灭蛊,但赤舌病危,又只能以元力续命。 在这条生存链上,谁也离不开谁……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卖茶很赚 此时孤殿内,陈凌独自站在床榻前,深邃双目落向榻上男子。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赖勇跟卜胥最终还是为别人作嫁了衣裳。 他们背了黑锅,却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怪只怪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蛊瘟已成。” 冰冷的声音自陈凌口中飘际出来,他看着榻上身体已有多处腐烂的赤舌,音色低戈,目色深沉。 苗疆信蛊奉蛊,天经地义。 这是苗疆立足于世的根本。 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曾拯救苗疆于水火之中的孤鸣抛之脑后,那是苗疆的神兽,是平安跟祥和的象征。 孤鸣曾为苗疆付出过生命,换来的却是苗民的冷漠跟视而不见。 而今,是时候该让所有苗民记得已经被他们遗忘的,却最不该被遗忘的。 孤鸣…… 因为素女门的关系,苏花花在江湖中一时名声大躁。 眼下江湖上最热门的八卦就是素女门掌门颜如玉带着所有女弟子倾巢出动,与夜倾池跟醉光阴上演一出夺子大战。 江湖八卦最是浮夸,这个话题引到最后,竟有人传出颜如玉跟醉光阴暧昧不清,夜倾池看上素女门貌美如花的女弟子,那女弟子却瞧上了苏花花。 一场亲情跟爱情的考验,一场友情跟道义的角逐正在他们中间上演。 但事实上,苏狐他们早在三日前就已经摆脱素女门,赶去山间茶棚。 所以说有些时候我们说‘放不下’,其实放不下的并不是当事人,而是那一颗颗追逐八卦的心。 说起苏狐摆脱素女门,就一个字。 跑,撒丫子跑! 这般你追我赶三天三夜之后,素女门的弟子们全都撂了挑子,不是不想追,实在是累的爬不起来。 颜如玉倒是能追上,但她可能做不到把苏狐伺候的跟太上爷一样。 此时山间茶棚,夜倾池不是很明白苏狐想要摆脱掉素女门的急迫心情。 “有人伺候你不好吗?至少我看的很嫉妒啊!” “大粪池,你作为一个老江湖能说出这样的话,我觉得很危险。” 天还早,卯时未到,茶棚里没有人,只有堆在破茶桌上的破瓷碗。 见苏狐提起茶壶倒了杯凉茶推过来,夜倾池挑眉,“如何危险?” 想到自己已经混迹江湖三个月,苏狐端起破茶杯,单腿瞪在木凳上,手肘搭上膝盖,一副沧桑模样望向天涯路,之后喝酒一样干了那碗凉茶。 不得不说,苏狐与夜倾池他们四处‘游历’的这段时间,别的没见长,身上那股江湖气蹭蹭往上冒,简直是天灵盖都挡不住的节奏。 “你难道看不出素女门那些姐姐们对我过于热情了吗?” 帅不过三息,苏狐喝完凉茶后把碗搁到桌上,之后拉着木凳凑向夜倾池。 夜倾池耸肩,“还可以。” “还可以?那根本就是拿我当亲爹一样供着啊!跟你说,这江湖里对我热情的不一定是好人,对我冷漠的不一定是坏人。” 苏狐说到这里时,下意识看向醉光阴。 见醉光阴眼睛瞥过来,苏狐龇牙,“看,我就知道你一定误会!我没说你,你不是那些人,你是老醉!” 醉光阴,“……” “然后呢?”夜倾池挑眉。 “素女门太热情了!她们肯定憋着坏呢!”苏狐无比笃定道。 看着苏狐那副‘总有刁民要害朕’的表情,夜倾池也是替颜如玉手下那些女弟子们委屈。 这个白眼狼呵! “不是素女门,是天道府。”夜倾池理性纠正。 “那就是天道府想要坑我!”苏狐理所当然道。 话题重新回到天道府与苏狐之间的关系,这次都不用夜倾池开口,苏狐就从他眼睛里读懂了一切。 “我发毒誓,如果我认识天道府的人,亲爹不得好死。” 苏狐对于发这种誓,表示毫无压力。 其实在苏狐第一次否定自己与天道府有关系的时候,夜倾池就相信了。 如果苏狐骗他,那他自认倒霉。 原谅他看不出苏狐是个有心机的娃。 如果是,他认。 “老醉,你说司南弦会不会来?”夜倾池别开苏狐那双真诚通透,一眼就能望穿的眼睛,端起茶杯浅抿。 后来某一日,当夜倾池再也看不到这样一双眼睛时,他知道。 苏狐成长了。 “会。”醉光阴坐在草棚上面,雕着他的玉笛。 整个江湖很少有人知道,那玉笛与醉光阴脸上的半张面具共同承载了一段凄美的故事。 夜倾池转眸看向苏狐,“你说司南弦会不会来?” “会啊!不然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等?”苏狐这句反问,问的夜倾池哑口无言。 可不是,如果不是他们心有期待,又怎么会长途跋涉跑回来。 “再说他赚钱的家伙事儿都在这里,他要走,不得把这些东西一起带走么。”苏狐认真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夜倾池私以为苏狐可能对‘江湖百晓生’这五个字有误解,“司南弦可不缺钱。” 苏狐的脑回路在这个时候,出现偏差。 只见他突然沉默,坐在那里许久方才吐出一句话,“没想到卖茶这么赚钱……” 夜倾池,“……” 醉光阴,“……” 就在这时,茶棚外走来一位老者,七旬年纪,白发苍苍,精神算好,只是步履看起来有些蹒跚。 “三杯凉茶总共七吊钱。” 老者走进茶棚,径直到后面的小灶旁边生火,“三位客官若是想喝新煮的茶,还得些时候。” “这茶就很好。”夜倾池音落时,自袖里取出一锭金子摆到桌边。 苏狐瞧了眼金子,若有所思。 小灶旁边,老者听罢搁下手里干柴,转身走过去。 近距离,苏狐发现眼前老者虽然干瘦,但那双眼睛却似能发光一样特别有神,整个人看起来别有一种道骨仙风之感。 老者似有所感,不由看向苏狐。 四目相视,苏狐龇起两排铮明瓦亮的大白牙,嘿嘿一笑。 老者便也朝着苏狐,笑了笑。 说真的,苏狐觉得如果倒退五十年,眼前老者必定好看,比容祁还好看。 不! 比大粪池还好看! 嗯,和大粪池差不多吧……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强大 所以江湖上的传言都是真的,江湖百晓生是帅哥来的。 没错,眼前老者正是这茶棚的主人。 司南弦。 相比之下,夜倾池的关注点显然不在长相上。 看到司南弦伸手拿起桌面上那个金锭子,夜倾池心中欢喜,正欲开口时却被苏狐抢了先。 “请找九十三吊钱,谢谢。” 夜倾池,“……” 醉光阴,“……” “小孩子不懂事,司老别听他胡说。”夜倾池勉强隐忍住把苏狐拎出去暴打的冲动,在桌底下狠狠踩了苏狐一脚。 苏狐茫然,眼睛瞥向夜倾池,他算错了吗? “敢问司老,无极门跟天道府,什么来头?”夜倾池言归正传,恭敬开口。 司南弦乃江湖百晓生,经营这茶棚几十年如一日。 在这茶棚里,他说的话,与收的钱成正比。 司南弦掂量着手里的金锭子,“皆非中原江湖土生土长,我能告诉你们的只有两句话,无极门有人,天道府有钱。” “这个我们知道啊!”苏狐这会儿明白过来,脑子里‘卖消息’三个字一闪而过。 夜倾池这次没拦苏狐,这个他们的确有所感悟。 司南弦笑了,“钱我收了,话我说了,七吊茶钱另付。” 苏狐觉得司南弦有些坑,“你能不能再换一句?” 司南弦瞧了眼苏狐,没作声。 夜倾池随即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金锭子,“还请司老指点一二。” “有关无极门跟天道府,我知道的不多,但指点,倒是可以。”司南弦拿过金锭子,“天道府的人曾在这里问过孟臻跟蜀忘忧的下落。” 就在夜倾池跟苏狐静静等着接下来的时候,司南弦重复道,“七吊茶钱另付。” 苏狐闻声瞪大眼睛,“你怎么好意思拿钱?” 司南弦起身,走向小灶,“喝茶就坐,不喝茶就走。” 最后,夜倾池又花了两个金锭子问出孟臻跟蜀忘忧的下落。 虽然此行他们没有打听出无极门跟天道府的来历,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天道府冲的是往生卷,而非祸乱中原江湖。 抛开往生卷,夜倾池以为他们可以与天道府结盟,共同对抗无极门。 这便是江湖百晓生给予他们的指点。 对此苏狐很担心,因为他知道夜倾池也很想得到往生卷。 但这一次,夜倾池的回答很明确。 无极门辱阎王殿之仇,要先报。 是的,在苏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摆脱掉素女门之后,他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原地折返去找颜如玉。 他们要通过颜如玉去见天道府的门主,只要天道府肯与无极门对立,他们愿意将孟臻跟蜀忘忧拱手相送。 且不说这个主意怎么样,苏狐的问题是,他们也知道蜀忘忧跟孟臻的下落,为何非要与咱们结盟?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抛开孟臻在江湖上的威望跟地位,单说蜀忘忧,那只贼泥鳅他们累死也抓不住。 夜倾池如是说…… 十万大山孕育出来的苗疆,充满神秘跟灵气。 眼下苗疆已到濒危之境,对于百年不曾出现的蛊瘟,四大长老愿倾已之力救醒赤舌。 为此,四长老陈凌于卯时一刻便在孤殿外设阵护卫,余下三大长老皆入殿内。 寝殿里,凤天歌在得到消息之后,欲探孤殿。 “歌儿,我陪你!”容祁不想凤天歌独自涉险,决绝道。 “你现在的状况倘若出去,只怕苗疆等不到赤舌了。” 桌边,凤天歌哪怕不是为了苗疆,她也一定要为容祁走这一趟。 依着凤天歌的推测,如果陈凌有问题,他最终的目的是想灭了整个苗疆,便不会让三大长老救活赤舌。 而对于他为何直到现在还留下赤舌这个隐患,凤天歌的猜测是一网打尽。 三大长老若无元力支撑,便不会召唤蛊虫,如此便无法对抗陈凌。 届时三大长老与赤舌遭遇不测,苗疆就真的完了。 容祁明白凤天歌的意思,他亦担心陈凌会趁卯时三刻欲对三大长老下杀手,可他也不愿凤天歌孤身涉险,“如果真不行,你走吧。” 原本已经起身的凤天歌闻声,坐回到原来位置,美眸微闪,“你说什么?” “我只是……”容祁尬笑两声,“生死有命,能活一个是一个呗……” 凤天歌静静看了容祁半晌,“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那在阴阳诛仙阵里,我可能已经死过两回了。” “歌儿……” “你不曾放弃过我,我又如何舍得放弃你。” 凤天歌再度起身,目光决绝,“等我回来。” “歌儿!”容祁倏的拉住凤天歌,对于未知的一切,他莫名紧张。 他真的很怕失去眼前这个女人,很怕很怕。 痛失的感觉他懂,他不想再承受,死都不想。 “虽然不想说,可我还是……昨晚我观内息时发现,我的太阴经已至第五重巅峰,怕是又要跃境了。” 凤天歌绝对没有炫耀的意思,她只是想让容祁放心。 容祁扬眉,“不可能吧,你入苗疆时太阴经才到中期……而且你跃境的话我不会毫无察觉。” “咳……” 凤天歌动了动唇,“其实,太阴经第五重中期应该是等同于归心经第四境,所以之前你我可以彼此感知,不过现在我能感觉到你是否跃境。” 言外之意,你可能不能。 虽然说凤天歌是好意,但容祁一时也是受到了打击。 忆当年,他还是温玉时的优越感,如今荡然无存。 他,输给了自己的媳妇。 “乖,坐下等我回来。” 就快卯时三刻,凤天歌没有时间安抚容祁,转身跃出窗棂。 桌边,容祁呆呆坐在那里许久,终是笑了。 他开心,替凤天歌开心。 哪怕他愿意用生命去保护那个女人,可他还是很害怕。 因为当年,他曾错过。 他日夜不休狂奔数百里,累到虚脱摔倒也不肯停下来。 却还是没留住那个人。 那一刻,容祁终于明白。 这个世上谁也不是谁的救世主,谁也不能真真正正守护谁一生。 他愿意时时陪在凤天歌身边,可他真能做到时时吗? 那怎么办? 强大…… 今日十更完毕,承诺过群里小仙女们早晚‘艾特全体成员十次’的flag做到了,小云在这里真心感谢所有小仙女们(还有小鲜肉们)一路默默支持,千言万语,一句谢谢。友情提示,不要随便立flag,一不小心实现了呢……加油!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三大长老救赤舌 虽然容祁十分欣慰能看到凤天歌的强大,但他也是打从心里不想让他家媳妇落下太多。 否则,他会觉得自己配不上。 这厢,容祁跑到床上练功,那厢,凤天歌已至孤殿。 卯时一刻,孤殿内所有护卫皆站在自己位置,腰间佩剑,各个威猛。 凤天歌轻功精进,悄声落在殿顶时顺势匍匐在攒尖屋顶背脊后面,略抬头,便见殿外正中站着四长老陈凌。 陈凌依旧是那副打扮,褐色长衣,腰配镖囊。 唯一不同的是,此时的四长老,手中握有长剑。 正如凤天歌那日观察的一般,四长老手中利器为软剑。 软剑呈黑色,中间有一条银白,十分特别。 将近卯时二刻,以赖鸿为首的三大长老走进孤殿。 “大长老!”陈凌收剑,阔步上前,拱手道。 赖鸿微微颌首,“赤舌可还好?” “蛊毒还在慢慢恶化,不过性命无舆。”自赤舌身染蛊毒至今,这还是第一次四大长老齐集在孤殿,认真商讨这件事。 在此之前,三长老甚至不曾来过。 听到陈凌开口,赖鸿点头,“外面有劳四长老,我们三人这便进去。” 就在赖鸿擦肩而过时,陈凌突然单膝跪地,重重握拳,“苗疆有劳三位长老了。” 赖鸿转身扶起陈凌,“哪怕是死,我们也会救醒赤舌。” 二长老平日里说话从来不绕到正题,但此刻,他上前拍拍陈凌肩膀,“赤舌是苗疆唯一的希望,我们不会松懈。” 三长老抬头看了看时辰,“进去吧。” 大是大非面前,赖鸿他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退缩跟对生命的吝啬。 待三位长老进去,陈凌复又站在自己的位置,背对向殿门,那双眼却不再明亮。 阴冷,幽寒。 今日三位长老对于赤舌的牺牲,又何尝不是对他们昔日冷漠的讽刺。 孤殿内,赖鸿带着江尧跟石震一起入内室。 此时榻前,赤舌仍昏迷。 三人互望一眼,赖鸿率先出手扶起榻上赤舌,待拔开赤舌身上单衣,三位长老皆震。 除了左脸下颚处的烂疮,赤舌身上亦有多处腐烂露骨,按照这样的速度,他们当真不知赤舌还能坚持多久。 若按之前的计划先救疆主,只怕疆主醒时,赤舌已经熬不住了。 没有时间自责,三位长老皆盘膝坐在赤舌周围,以双掌平衡住身体。 元力催动下,三大长老不同属性的元力源源不断注入到赤舌体内。 殿顶,凤天歌来时便揭开一片绿瓦,此时落目,便见赤舌周身似有三道颜色各异的元力包裹,极为眩目。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早已大亮。 殿外,陈凌与手下护卫没有丝毫懈怠,殿内,三大长老额间皆渗出冷汗,后背亦被汗水挞湿。 风起,陈凌剑眉紧皱,身形倏然闪向殿顶。 殿顶空空如也。 彼时凤天歌所在的位置,飘落几片树叶…… 苗宫,被幽禁在寝殿里的陈少煊这两日过的很是窝火。 此时殿内,赖青正在将自己碗里的红烧肉夹到江吟碗里。 哪怕江吟拒绝,赖青根本不听,“这道菜就是新来的厨子做的,我尝过,肥而不腻,特别香!” 如果是之前,江吟总会委婉的把肉再夹回去,她真的不是很在乎赖青会不会失落。 可现在不一样,赖青因自己染上蛊瘟且义无反顾,单凭这份情义,她都不能做到拒人千里。 “这些够了,二少爷还是自己吃吧。”眼见赖青又朝自己碗里夹一块,江吟颇有些为难。 对面,陈少煊的视线一直盯在赖青手里的筷子上。 一块一块的,这是喂猪呢! “少煊哥哥,你也吃。” 就在江吟同样从瓷盘里夹一块肉到陈少煊碗里时,赖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又把那块肉给夹出来,直接塞进嘴里,“江吟你给他做什么,他不爱吃。” “谁说我不爱吃的?” 多少年了,这是陈少煊第一次在赖青面前,有怼人的嫌疑。 哪怕是赖青都觉得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彼时看江吟的那双含情脉脉的吊梢眼,这会儿少了含情脉脉,就只剩下吊梢。 一直堆在椅子上的陈少煊忽然正了正身子,“我说谁说我不爱吃的?这么好吃的红烧肉,我爱吃,特别爱吃!” 为了让赖青相信自己说的话是真的,陈少煊直接端起桌上瓷盘,当着眼前二人的面,硬是一块一块把红烧肉全都搥进嘴里。 直到陈少煊把嘴里的肉都咽下去,赖青才反应过来,“陈少煊,谁给你的勇气!” “蛊瘟。” 这些年一直隐忍的委屈跟怒气,就因为手中那团黑雾,瞬间释放出来,陈少煊瞪眼看向赖青,“被你欺负二十几年,吃你两口红烧肉怎么了?” 赖青震惊看向陈少煊,“你敢顶嘴?” “我都敢吃你肉,还怕顶你嘴?”陈少煊呵呵两声,“赖青,你体内蛊虫死了吧?单枪匹马你打不过我!” “陈少煊你是不是瞎?你能不能看清我是谁?”长期以来高高在上优越感,使得赖青根本无法接受陈少煊现在的态度。 他觉得陈少煊应该是蛊瘟上脑,傻了。 陈少煊无意与其争辩,直接端起江吟身前瓷碗。 江吟一口都没吃的红烧肉,硬是被陈少煊吃的精光。 这赖青就不能忍了,直接抡着拳头冲过去。 赖青没有内力,体内那点儿星星点灯都不够的元力也早就被蛊瘟冲散。 于是陈少煊也将内力封存,直接跟赖青滚到地上。 看着地上你一拳我一掌,你方争罢我登场的两个人,江吟没有阻止。 在她看来,男人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事。 起初陈少煊跟赖青都还有劲儿,抡起拳头的时候恨不得直接把对方脑浆打出来。 一个时辰后,画风就完全不一样了。 江吟视线内,两个累瘫在地上的男人,各自喘着粗气,在思想仍疯狂身体不允许的情况下,你搥我一下胳膊,我扯你一下衣角。 谁也不肯让一步……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凤天歌遇邢西 自孤殿离开,凤天歌并没有回苗疆,而是去了藏有苗红袖的小筑。 之前解风情曾带她来过一次,她清楚的记得,解风情曾说过这座小筑外面挂着的牌子,永远都是‘不在’。 而此时,那牌子落到了地上。 小筑外,凤天歌悄然而止,以内力感知时明显确定里面有人。 没有硬闯,凤天歌纵身飞跃,落于小筑屋顶。 就在她欲揭开瓦片一刻,寒意骤袭。 轰!轰!轰! 数十条绵密化形的白色丝线冲天而起,穿透小筑屋顶一刻,瓷瓦崩裂,碎石漫天! 凤天歌猛然提气,身体在碎石间纵跃躲闪,如飞羽,又似一片被劲气撞乱的雪花,摇曳飘散。 然而那数十条白色丝线并没有停止,而是追寻凤天歌的轨迹犹如利箭疯狂冲袭! 空中碎石又被洞透,迸溅出更为细小的尘粒,飞射向凤天歌。 眼见避无可避,凤天歌猛然祭出袖内短剑! 短剑狂射,带着无比霸裂的劲气硬是在凤天歌身前如劈江斩海,将无数碎石震飞。 令人惊讶的是,原本如利箭冲袭的数十根白丝,突然停滞在半空,不进不退,似在判断什么。 眼见短刃侵袭,白丝竟然没有如内力般散开,而是迅速抽回! 威胁不在,凤天歌飘然落于屋顶尽头,召回短剑。 这时,一抹身影自小筑内跃上屋顶,青色短衣,下配同色阔腿裤。 凤天歌认得对面之人,是邢西。 邢西亦知道眼前女子的身份,他不语,目光落向凤天歌掌心,虽然没有看到但他依旧判断出,且无比惊讶开口,“凤元帅未中蛊瘟?” “你怎么会在这里?”凤天歌满目寒凉,愠声质问。 邢西深吁口气,身上杀气尽消,“受人之托。” “谁?”凤天歌并不知道邢西与解风情他们见过面,她只知在冥殿时,眼前男子替赖勇解过围。 “如果不是所托之人说出地点,我怎么可能找到这里。”邢西那双卧蚕眉微微挑起,“如果凤元帅不信,可到小筑里瞧一眼。” 凤天歌正有此意,待邢西音落时闪身落地,走进小筑。 邢西自是跟过来,二人一前一后行至紫竹隔断后面的内室。 床榻上,苗红袖依旧安静的躺在那里,面色微红,气息匀称。 凤天歌有时候在想,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倘若苗红袖没有丢失蛊母,没有昏迷,那她在得知苗擎苍被人陷害时还不知道要怎么发疯,届时苗疆的局势就会是另一番光景。 可也难说,另一番光景会更糟糕。 因为现在,已经是苗疆最糟糕的时候了。 “圣女体内没有蛊母,还能平安躺在这里,我想……”邢西走到凤天歌旁边,“应该是蛊王移过主了,她体内有蛊王残存的气息。” “你见过御叶?”凤天歌上前一步坐在榻边,以指叩住苗红袖手腕。 邢西没有隐瞒,将自己跟御叶和解风情说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 助赖勇,不过是想引出另一拨内鬼。 片刻后,凤天歌松开手指,转身看向邢西,“我还是不能相信你。” “凤元帅想如何?”邢西理解,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亲爹都不能相信。 “你要跟我去见御叶。”凤天歌转身看向苗红袖,“而且把苗姑娘独自留在这里我不放心,我要带她走。” “带去哪里?”邢西不以为然,“苗宫?” “我的寝宫。”凤天歌坚定道。 邢西沉默,想了片刻,“凤元帅未染蛊瘟?” 凤天歌摊开手掌,“我的寝宫是禁地,但实际上那里并没有蛊瘟隐患,把苗姑娘藏在那里绝对安全,至少要比这里安全。” 邢西没有反对,且答应替凤天歌引开路上那些眼线,包括蛊虫。 正午十分,孤殿内突然传来一阵低咳。 殿外,陈凌闻声转身,纵步入殿。 此时殿内,赤舌已然平躺到榻上,赖鸿与两位长老则坐在桌边,刚刚那阵咳嗽是江尧传出来的。 “二长老?” 陈凌忧心走过去,这才发现受伤的不止有江尧,坐在他旁边的石震脚下,有血迹。 “我们无事,你且去看看赤舌。”江尧摆手,虚弱道。 陈凌点头,转身走向床榻。 榻上,赤舌依旧昏迷,不过左脸下颚的烂疮似乎不再湿黏,有见好之势。 陈凌紧接着坐到榻边,抬指叩住赤舌手腕,以内息查探赤舌内力是否还是紊乱不堪。 不多时,陈凌松手。 “如何?”赖鸿抬头,声音略有些急。 陈凌走过来,“内息已经基本归于顺畅,生命无忧只是……” 见陈凌欲言又止,江尧着急,“只是怎么?” 江尧的决绝 ,很大程度是因为他的女儿,染了蛊瘟。 “只是以赤舌现在的状态肯定不会恶化,但也不会醒过来。”陈凌眉峰微皱,“不然,我们还是再想办法吧。” 殿内一时沉寂,这时,外面有护卫禀报,说是宫里传来消息。 这个节骨眼儿上,但凡有消息,绝对不是好消息。 果然,因为宫女入冥殿给赖勇送饭,不幸染上蛊瘟,现已幽闭在禁地,不得出来。 听到这样的消息,赖鸿已经可以肯定,那团黑雾,就是蛊瘟。 “两位,如何?”赖鸿终是抬头,看向石震跟江尧。 江尧苦涩笑了笑,“我唯一的女儿染了蛊瘟,大长老以为我还能怎么办。” 待赖鸿看向石震,只听得一声长叹,“虽然我能力不如两位,可好歹我也是苗疆的三长老,身上肩负着苗疆的兴衰,如果没有苗疆,那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赖鸿微微颌首,“多谢两位。” 陈凌静默站在桌边,但见大长老看向自己,眸色深沉,“如果元力尽失,几位……” “这不是四长老该担心的事,若我们……”赖鸿沉默片刻,“若我们不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苗疆就只能靠你了。” 从来没有一刻会像现在这样让陈凌觉得,他在苗疆的地位跟责任,会有如此重要。 “三位放心,我必倾尽所能。”陈凌决绝道。 “那就有劳四长老出去准备,我们三人稍作休息,会在酉时三刻再以元力助赤舌。”赖鸿摆手间,陈凌退出孤殿。 这一刻,陈凌知道。 酉时之后,苗疆就只有一位长老了……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 赤舌醒了 自带着苗红袖顺利回到苗宫之后,凤天歌半片未息,直接拉着邢西去了御叶跟解风情的寝殿。 在那里,凤天歌印证了邢西的身份,的确不是坏人。 而对于自己没有中蛊瘟的事,凤天歌亦给出明确的肯定。 没中,她的确没中。 这让几乎走进绝望困境的御叶跟解风情看到希望。 只是凤天歌带过去的消息,让他们难以置信。 “陈少煊绝对没有问题。”别看御叶平日里不待见陈少煊,但在关键时刻,他相信陈少煊绝非奸恶之人。 方桌对面,凤天歌看了眼解风情,见其点头,她方再道,“那么四长老就一定有问题。” 毒以气运,眼下坐在这里的三个人既然没有问题,问题肯定出在陈少煊身上。 若陈少煊再无可疑,陈凌首当其冲。 对于凤天歌的推断,众人沉默。 邢西最先开口,“可四长老不像是坏人。” “不是好坏,是立场。”在大齐朝堂运筹帷幄两辈子的凤天歌很清楚,有时候那些站在我们对面的敌人,并不都是因为坏,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可四长老有什么立场要毁了苗疆?”御叶皱眉,眼中颇有不解之色。 解风情也很难想象,在他们看来与世无争的四长老,竟会是整件事的幕后主谋。 一直倚在殿内梁柱旁边的邢西耸了耸肩,“虽然不愿相信,但四长老在苗疆的确是与众不同的存在,或者说,四长老连同他的族人,都是。” 对于邢西的话,解风情跟御叶无力反驳,苗疆以蛊为尊,偏偏陈凌跟他的寨子,一只蛊都养不出来。 “陈少煊是不是也中了蛊瘟?”解风情抬头看过去。 凤天歌点头,“跟江吟和赖青关在一起。” “所以四长老或许……”解风情停顿片刻,“或许只是想利用蛊瘟提醒所有人对赤舌跟他及族人的重视。” “如果只是这样,那么赤舌很快就会醒过来,蛊瘟自然也会消失?”邢西挑眉。 御叶看向解风情,“照你们的推算,赤舌身染蛊毒,必定也是四长老的手笔。” 哪怕已经分析到这里,四人依旧没有更好的方案能阻止这一切。 “只有等。”凤天歌去过孤殿,“至少从现在看,三大长老奋力救助赤舌的时候陈凌没有动手脚。” 解风情同意凤天歌的意见,局势已经到现在这个地步,无论如何,赤舌都要醒过来,否则他们哪怕真能揭穿四长老,又有什么意义! 而现在能暗中观察,且能做出应对的人只有凤天歌,跟邢西。 凤天歌有太阴经护体,邢西有九死蛊。 剩下的人,心有余而力不足…… 再一次催动元力之后,赖鸿等三位长老甚至没有走下床榻,皆昏迷不醒。 待陈凌入殿,命人将三位长老抬到偏殿好生照顾,自己则留在殿内,清走了所有人。 床榻上,赤舌仍静静躺在那里,左脸下颚的烂疮已经干瘪,且有生出新肉的迹象。 陈凌走过去,以指尖叩住赤舌手腕,眉宇成川。 按道理,三位长老在倾尽元力之后,赤舌应该可以醒过来,且他现在的内息完全正常。 片刻之后,陈凌松手,起身欲走一刻,背后传来低戈的声音。 “我们赌赢了。” 陈凌猛然回头,入目所见,赤舌已经睁开眼睛。 那是一双冰冷的,没有半点温度的寒目,如果说昏迷的赤舌只会让人感觉到高大威猛,那么当赤舌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像是只被终年关押在深渊里的困兽,那双眼睛充满了怨怼跟煞气。 终有冲破天牢日,便是毁天灭地时! 陈凌震惊中透着欣喜,“你醒了?” 赤舌不语,缓身从床榻上坐起来,魁梧身形就像是一座独当一面的山峰,是绝对力量的展示。 “醒了。”赤舌开口,寒目缓缓落向陈凌。 陈凌惊喜之余重重点头,“还好醒了,否则我便是千古罪人。” “早在你第一次为我把脉时我就已经醒了。”赤舌动了动青色被褥下面的腿,略有些麻。 陈凌微怔,“可那时……” “若那时我便睁开眼睛,赖鸿他们可还舍得再续元力为我医治。”赤舌掀起被褥,欲下床时陈凌伸手。 他拒绝,“我自己可以。” 陈凌又是一怔,“所以……你是故意引他们耗尽元力?” “若不耗尽他们元力,有朝一日岂不是由着他们卷土重来。”赤舌身形魁梧,站起来时整整高出陈凌一头,哪怕身上多处烂疮,那份威严跟霸气无人能及。 陈凌跟在赤舌后面,“蛊瘟已成,养蛊之人里死了两个,现有七个被禁足,我们是不是该着手消除蛊瘟?” 赤舌坐到桌边,冷目深沉,“倒杯茶吧。” 陈凌走过去,斟满茶杯。 “只是七个,你就着急了?”赤舌皮肤黝黑,长脸阔耳,双眉如同刷漆,眉峰下的那双眼大且长,平日待人温和时亦是善面,而今面无表情时,却如阴曹地府的罗刹,叫人望而生畏。 陈凌不解,“我们不是商量好,蛊瘟再现,你凭一己之力消除蛊瘟,让苗民皆看到你的功绩,如此才能唤醒大家对孤鸣的尊崇跟敬仰。” “自然,这是我们说好的。”赤舌喝了口茶,“我的意思,只是七个,还不够。” 未待陈凌开口,“新蛊在哪里?” 陈凌恍然,转身走到孤殿角落处,叩动机关,自其内拿出一个黑色方盒。 那盒以沉香木打造,外涂黑漆,方盒周围雕有一圈金色字符,密密麻麻,古怪且神秘。 “在这里。” 陈凌将方盒搁到赤舌面前,“除了九死蛊,余下九位蛊师的本命蛊皆在练蛊时被淘汰掉,最后剩下的是赖勇的千机,只不过新蛊已非千机。” 赤舌微眯双目,缓缓伸手一刻,陈凌猛然叩住,“小心!” “若连我也能染上蛊瘟,那苗疆还有什么指望?”赤舌移开陈凌叩在黑色方盒上的手,缓缓打开盒盖。 新蛊,形似千机。 那是一只指甲大小,身体成球的蛊虫。 与千机不同的是,新蛊身上长满了毛茸茸的血红色的细管,原本属于千机的十根红色触角反而变成了五彩斑斓的颜色。 与千机最大不同的是,新蛊背中有一凹陷处。 那处,聚集一团黑雾……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 蛊瘟肆虐 那团黑雾,便是蛊瘟的来源。 “到底是十大御用蛊师之首,年轻一辈里赖勇的确是皎皎者。”赤舌叩紧方盒的盖子,赞赏道。 “可他心术不正。”陈凌不以为然。 赤舌笑了,“他若非心术不正,我们又如何能叫苗擎苍昏迷到现在都没醒过来。” 陈凌承认,若非赖勇先于拜月殿内设下秘术,他们亦无法在三影月当晚设下‘满地黄花’。 若非两种秘术加持,又是出其不意,这苗疆有谁能奈何得了苗擎苍! “只是赖勇过于自负,也过于看轻苗擎苍,他以为他那点儿小伎俩能逃得过苗擎苍的眼睛?” 赤舌将黑色方盒递给陈凌,“苗擎苍早就知道他那拜月殿里有‘封疆’秘术,我猜他根本就知道那秘术是谁设的,他不说亦不作为,是怕会伤害到赖鸿,他总是那么心软,以为自己默默除了那‘秘术’,就能当作一切事都没发生过,看着是没发生,人心已变。” 陈凌接过黑色方盒,转身时被赤舌拦住,“做什么?” “把它放回去。” 陈凌应声时赤舌微微一笑,“我叫你把它拿出来,不是为了放回到原来的位置,是叫你……把它扔进赖鸿所在的偏殿。” 陈凌猛然一震,“为何?” “赖鸿他们三个带着蛊瘟回到苗宫及各个寨子,那蛊瘟才真真正正算是被大家瞧在眼里,如此我才好出手不是。”赤舌说的云淡风轻,仿佛这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 陈凌却根本无法想象那么做的后果,“这样会不会太危险,如果蛊瘟控制不住……” “作为苗疆最忠实的守护者,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蛊瘟会在我赤舌这里,必会尽除。” 赤舌起身,欲走向床榻时发现陈凌还在犹豫,“放心,这蛊本身并不能传染蛊瘟,它只能通过内力灌注亦或蛊虫,你碰它没问题。” “我不是怕这个,我只是怕……” “你若不怕这个,别的便无须怕。”赤舌复又启步,“别告诉任何人,我醒过。” 陈凌再欲开口时,赤舌已然躺回到床榻,闭上眼睛。 看着手里的黑色方盒,陈凌踌躇。 可最终,他还是走了出去…… 远在大齐皇宫,长乐宫。 凤余儿左盼右盼,终于盼到一个好消息。 凤染修跟凤雪瑶于卯时三刻城门大开时,入了皇城。 宫内,意云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凤余儿时,她正在磕瓜子。 听到消息之后,凤余儿磕完手里最后一粒瓜子,“把这些瓜子都拿走,至少三个月都不要再买了。” “为什么?”意云踪不解。 “因为要忙了呀。”凤余儿笑道,之后推开装有瓜子的瓷盘,提壶倒了杯清茶,“今后这茶,要泡的浓些。” 意云踪是个聪明的,他明白,自家主子从现在开始,需要提神。 “娘娘,凤雪瑶是通缉犯,她既入皇城,我们要不要把她的行踪暗中告诉给刑部?”意云踪对凤染修没有恶意,但他不喜欢凤雪瑶。 他知道自家娘娘当初没少被那女人欺负。 凤余儿摇头,“我们现在不能动手。” “为什么?”意云踪不解。 “凤雪瑶敢去找凤染修不奇怪 ,她敢带着凤染修明目张胆回皇城,必是想好了后招,在她未亮出底牌之前,我们不能贸然动作,忽略隐藏的对手,会让自己吃大亏的。” 意云踪皱了皱眉,“朝廷里没人会豁出命帮他们吧?” “单纯帮他们的人肯定没有,但想要利用他们搞事情的,必定有。”凤余儿端着茶杯,旋着圈儿的晃荡,杯里的水每欲冲出茶杯时就会被一股力道推转着落下去,没有一滴洒出来。 就像现在操纵它的人一样,行事滴水不漏。 意云踪哪怕跟了凤余儿大半年的时间,有时候依旧不知道自家主子心里的思量,“会是谁敢跟朝廷作对呢?” “你说呢?”凤余儿笑了笑,“告诉御膳房,晚膳多做一道糖蒜,少放糖。” 这个意云踪知道,这是自家主子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一道菜,只是每次吃,他其实并不觉得主子高兴。 是呵,做菜的人不在了…… 陌生的房间里,当凤染修醒过来的时候分明看到妹妹就趴在床边,昏昏欲睡。 凤染修几欲起身,后颈陡然传来极痛。 他这方想到,彼时入皇城之后,他本与妹妹商议先回凤府,不想背后有人偷袭,他只觉眼前一黑便再无知觉。 凤雪瑶听到动静抬头,一时惊喜,“哥哥你醒了!” “这是哪里?”凤染修勉强走下床,拉着妹妹就要离开。 凤雪瑶忙拉住自己哥哥,“这是大将军的府邸!” 凤染修闻声止步,回头时眉峰微蹙,“大将军?哪个大将军?” “就是被先帝亲封世袭的平西大将军,赵宇堂!” “赵宇堂……” 赵宇堂的父亲是亲封,他乃世袭…… 苗疆,孤殿。 三位长老自入偏殿后整整两个时辰才先后醒过来,那时陈凌已在偏殿相守,待三人醒后便欲将三人送离孤殿。 依着陈凌的意思,赤舌虽然还没有醒过来,但三位长老元力尽失,再拼已无意义。 不过在赖鸿提议让宫中用得上的御用蛊师都过来的时候,陈凌亦解释赤舌体内已无蛊毒,醒过来需要时间。 赖鸿最终同意陈凌的做法,先将二长老跟三长老送回各自寨子,他自是先回苗宫。 疆主已经昏迷多时,他若离宫太久怕是不妥。 三长老没有拒绝,二长老却要与大长老一起回苗宫,自己女儿在哪儿他就要在哪儿。 万一死,也要死一块。 只是二长老不知,他家女儿旁边至少有两个地方让人占了。 可谁能想到呢,自三位长老离开孤城后两日内,苗宫爆发蛊瘟,三长老的寨子也未能幸免。 眼下苗宫再无禁地,因为整个苗宫就是禁地! 而三长老的寨子,也全都封了。 夜,深。 凤天歌在照看过苗红袖之后,来到容祁房间。 彼时容祁正在练功,虽然已中蛊瘟,但这绝对不是他自暴自弃的理由。 床榻上,容祁运过一个小周天后睁开眼睛,看到凤天歌时便知孤殿没有动静。 “赤舌还没醒?”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柴怡没染蛊瘟 是的,赤舌还没醒。 自大长老他们从孤殿回来,蛊瘟在苗宫跟三长老的寨子里全面爆发已有三日,但孤殿里却一直没有传出动静。 凤天歌走到桌边,双手落在桌面时不自禁叩在一起,表情冷肃,“难道陈凌此举目的并非只是想替孤鸣正名?他想干什么?” 容祁收息走下床榻,“灭整个苗疆?他这是跟谁有多大仇多大恨,连自己儿子的生死都不顾了。” “如果是这样,赤舌就不能留在孤殿。”凤天歌猛然起身,欲走。 容祁不干,自家媳妇单枪匹马过去会有危险,“我陪你去!” “你……” “之前蛊瘟还没有肆虐,我出去或许不合适,现在整个苗宫的人都被蛊瘟侵染,更何况孤殿距离苗宫极近,我便是染了谁,那也一定是陈凌的人,若有幸能把陈凌给染了,不是正好!” 容祁的话不无道理,只是凤天歌担心隔壁苗红袖。 没有容祁守在这里,她怕发生意外。 对于这个问题,容祁表示完全不用担心,御叶一天在外面转悠八百圈儿。 说到这里,容祁忽然凑到凤天歌身边,“跟你说件事,柴怡没有染上蛊瘟。” 凤天歌微怔,“你怎么知道?” “我在蓬幽殿上面坐了两个时辰之后听到的。”容祁这两日闲来无事,动辄就去‘关心’一下柴怡。 凤天歌蹙眉,“她未染蛊瘟……可是连御叶都染了!” “只能说蛊母对蛊瘟有排斥的能力,蛊王不行。”容祁解释的,真的是很表面化了。 凤天歌沉默片刻,“这件事应该传出去。” “传柴怡体内有蛊母?”容祁挑眉。 “传她与众人不同。” 凤天歌眸色冰冷,眼中狠戾,“之前江吟曾给她检查过,说她体内并无异常,这点解风情也说过,柴怡必是掌握某种封存蛊母的方法,所以才不会被人感知到蛊母的存在,眼下把她推到众人眼底好好研究,狗急跳墙,她一定会有所动作,她动,我们才好下手。” 容祁点头,“我们千里迢迢的过来,就算不能救下整个苗疆,至少也不能让柴怡好好活着。” 凤天歌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我们走。” 月色昏黄,两抹身影倏然跃起,于墨色苍穹间划出两道光影,瞬间消逝。 此时,蓬幽殿。 柴怡静静坐在桌边,无声凝视自己的掌心。 她每天都要看上几十遍,用以确定自己真的没有染上蛊瘟。 殿门开启,赵嬷嬷端着晚膳从外面走进来,待到屋里时柴怡倏然握紧左手,缓缓落下,垂在袖子里。 “小姐,吃饭了。”赵嬷嬷亦染了蛊瘟,接触传播,谁也不能幸免。 且在托盘落于桌面时,柴怡发现赵嬷嬷左手那团黑雾已经浮于腕处。 眼下宫中盛传,只要那团黑雾延伸到手肘的位置,被感染者就会在三日内全身溃烂而死。 “你下去吧。”柴怡冷淡道。 “小姐,眼下这蛊瘟……” “我叫你下去!”柴怡寒声开口。 赵嬷嬷不敢怠慢,俯身后退。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柴怡美眸骤寒,给赵嬷嬷去了一个眼神儿。 赵嬷嬷心领神会,“谁?” “赖勇。” 听到声音,柴怡脸色骤变,慌乱之余她陡然起身走向床榻,且用双手拉过锦被盖在身上,“说我正睡着!” 赵嬷嬷整个人怔在那里,以致于柴怡说到第二遍的时候她才照做。 殿门被赵嬷嬷打开,“赖少是来瞧我家夫人的吧?不巧 ,我家夫人刚睡下……” 未及赵嬷嬷说完,赖勇径直而入。 床榻上,柴怡阖目,强自隐忍着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匀称。 赖勇无声坐在床边,视线落向柴怡的脸。 脸颊上那三道针痕未消,只是这痕迹却未破坏整张脸的美感,在赖勇眼里,柴怡很美。 “我有叫你离开,你偏不听。” 赵嬷嬷紧张站在角落里,胸口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恐惧,怦怦跳个不停。 好在赖勇并未逗留,就只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床榻上,柴怡这才将眼睛睁开,鬓角发髻间沁出冷汗。 “小姐……” “你出去吧!”柴怡暗自狠吁出一口气,浅声吩咐。 哪知下一秒,赵嬷嬷突然跪在榻前,“小姐,救命!” 柴怡蹙眉,“你这是做什么?” “小姐!老奴……看到了!”赵嬷嬷说话时,视线紧紧盯向柴怡左手。 就在柴怡走上床榻扯被子的时候,赵嬷嬷分明看到自家小姐左手掌心并无黑雾,所以她家小姐根本没有染上蛊瘟。 究其原因,必定因为蛊母! 柴怡眸色瞬间转寒,“你看到什么了?” 赵嬷嬷那是自打柴怡入苗疆就跟在其身边伺候的,自家小姐的品性她再清楚不过,“小姐,眼下这苗宫死不得人,蓬幽殿又只有我这一个奴才,若是消失或者死了,必定会引起大长老他们的重视,毕竟现在苗宫里还没有一个人因蛊瘟而死的……” 柴怡皓齿暗咬,美眸微眯,“你威胁我?” “老奴不敢,老奴只是想求小姐看在我这半辈子尽心尽力的情分上救老奴一命……我还想继续伺候小姐!”赵嬷嬷重重磕头,涕泪横流。 柴怡也很清楚,赵嬷嬷说的不无道理,“我虽未中蛊瘟,但如何救人我还没有完全摸透,你放心,但凡有一丝可能,我都不会让你有任何闪失。” “可是……” 生死面前,谁不怂。 赵嬷嬷明显是想让柴怡现在就救她。 “如果你觉得可以放弃这个机会,我倒不在乎蓬幽殿是不是少了一个人,哪怕大长老他们真来,我也有办法搪塞过去。”柴怡幽声道。 赵嬷嬷登时起身,“老奴不敢,老奴这就出去替小姐守着门,不管谁进来,老奴都能好生替小姐应付,小姐休息。” 见柴怡没说话,赵嬷嬷殷勤退出内室。 床榻上,柴怡冰冷眸色渐渐起了杀意,虽说赵嬷嬷跟在她身边久了,用着顺手。 可也是,知道的太多……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赤舌是坏人 苗宫之外,孤殿。 容祁的突然出现,令陈凌十分不安,亦恼怒。 面对大摇大摆走入孤殿的白衣男子,陈凌眼中寒意如冰,“你们都退下!” 挡在容祁眼前的一众护卫闻声,皆退。 原本对于擅自闯入者,本该杀无赦,可容祁身份特殊,想要制服又不得不接触。 可那是能接触的人么! 哪怕月光昏黄,容祁平举朝上的掌心里,黑雾亦是非常明显。 面对容祁,陈凌怒目圆睁,“容世子当知道,但凡染上蛊瘟者必要禁足苗宫,你出现在这里,其心可诛!” “其心可诛的是你们苗疆!你们以苗擎苍重病为由,千方百计引本世子到这里,又费尽心机搞出蛊瘟让本世子染上,你们为了要本世子这条命可谓是煞费苦心!” 孤殿屋顶上,凤天歌听到这话都觉得脸红。 陈凌嗤之以鼻,“容世子怕不是得了癔症!苗疆从未书信给楚国。” 言外之意,是你们自作多情。 “你们是未书信,可你们把消息放出去了啊!我泱泱楚国对于临邦的爱护自古有知,既然得到消息焉有视而不见之理?欲擒故纵!卑鄙无耻!” 不得不说,容祁对于打脸与反打脸的套路,掌握的非常透彻。 再加上舌灿莲花的技能,简直是将不要脸的精髓,发挥到淋漓尽致。 当然,这是本事。 哪怕陈凌平日里是个极理性且稳重的老者,这会儿也被气的七窍生烟,“多说无益,你们两个现将容世子‘护送’回苗宫,不得有误!” 就在两名护卫欲上前时,容祁挺直腰杆,“本世子今晚若不讨个说法,决不回去!” “容世子想要什么说法?”陈凌恨道。 “赤舌什么时候醒?他什么时候救我?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苗疆?”容祁一次三连问。 陈凌咬碎钢牙,“无可奉告!” 殿外,容祁与陈凌针锋相对。 殿内,凤天歌已于殿顶悄然而入。 没有过多犹豫,凤天歌径直走向床榻,落目之处,一彪形汉子赫然躺在那里。 这就是赤舌? 凤天歌第一次见到赤舌,除了威猛之外暂无其他印象。 事不易迟,她猛然伸手叩住赤舌手腕,欲将其拉起之后扛在身上。 然就在凤天歌叩住赤舌手腕一刻,美眸露出惊愕之色。 这内息…… 有问题! 为了印证自己的推断,凤天歌指腹猛然用力,灌入三成内力! 床榻上,赤舌倏的睁开双眼,深邃且空洞的双目瞬间化作无尽深渊,似要将眼前一切吞噬。 内力被击溃一刻,凤天歌提气倒飞,落地时分明看到榻上赤舌已然坐起来,身体以迅雷之速飞撞而至。 来不及质疑,凤天歌‘咻’的祭出飞剑。 凌厉剑气夹带着金属的震鸣声飞射向赤舌左肩! 砰- 飞剑刺向赤舌肩头一刻,竟被震飞! 凤天歌愕然之际召回短剑,欲纵身跃出孤殿。 不想赤舌虽身形庞大,动作却极为敏捷。 他在凤天歌几欲飞出孤殿一瞬狠狠拽住其左踝! 飞剑已无意义,凤天歌当即闪身,一个倒挂金钟以双掌劈在赤舌两处太阳穴。 十成力道,赤舌只觉头痛欲裂,却未松手。 几乎同时,一道劲气自背后袭来,赤舌感受到威胁,不得已松开凤天歌脚踝。 “走!” 短刃避开时,容祁早已拉住凤天歌,自孤殿殿顶跃出,消失在苍茫夜空。 随后急入的陈凌纵步落在赤舌身侧,神色慌张,“是凤天歌?” “没能把他们两个留下来,倒是可惜。”赤舌略低头,看向刚刚被飞剑戳到的地方,虽未受伤,但内里已有淤血显现。 “赤舌,眼下你醒过来的消息瞒不住了,我们回苗宫吧!”陈凌提议道。 赤舌不以为然,转身走向床榻,“不着急,且先瞧瞧他们的本事。” “谁的本事?”陈凌不解。 “谁来,便瞧谁的。”赤舌面目平静躺回到床榻上,“我先睡会儿,一会儿人来了,你叫我。” “赤舌!”陈凌急的跺脚。 赤舌闭上眼睛,“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看着榻上的赤舌,陈凌忽有一瞬间的茫然。 他开始怀疑自己初时的决定,到底是不是错了…… 且说自孤殿逃离的容祁跟凤天歌回到苗宫后直接去了御叶跟解风情的寝殿。 赤舌醒了。 当凤天歌把这个消息说出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闪出一抹希翼。 眼下整个苗疆,赤舌是唯一希望。 可接下来,当凤天歌揭穿赤舌其实早就醒过来且与她对打的事实后,御叶跟解风情皆震。 他们一直怀疑的内鬼是陈凌,是陈凌控制赤舌,不让他醒过来。 但现在看,不是。 “我早该想到。”解风情一脸颓败坐在桌边,“当日三大长老从孤殿回来引发蛊瘟之后我就该想到,新蛊必然在孤殿,而以四长老的本事根本操纵不了新蛊,整个孤殿里,只有赤舌可以。” “如果我们想要找的内鬼是赤舌,那苗疆,还有什么希望?”御叶苦涩抿唇。 容祁亦觉得现在的情势,危险了,“如此分析,当日养蛊怕是早在赤舌他们预料之内,赤舌将蛊毒转给陈凌,陈凌利用内息渡给陈少煊,陈少煊无意中将蛊毒注入到新蛊体内,引发蛊瘟,事情就是这样。” 众人未语时,殿门突然自外面被人踢开。 看到一身玄衣的陈少煊时,众人默。 “你们说的,不是真的。”陈少煊清澈无尘的眼睛里血丝满布,背负的瑶琴因为贴在身体上而轻颤,攥着拳头的手背,青筋鼓胀。 没有人开口去肯定陈少煊的话,虽然它是事实。 陈少煊噎喉,血红双眼溢满泪水,他却倔强的不让任何一滴掉下来。 儿时的陈少煊就是顶着这样一双眼睛,一次次骗的御叶他们心软。 但这一次,不一样。 眼见众人沉默,陈少煊突兀转身,飞纵而去。 “糟糕!”御叶猛然起身追了出去,解风情亦是。 凤天歌跟容祁相视之后,亦跟过去。 若赤舌想杀人灭口,他们好歹得救下一个! 都死了,那不完了么。 月票在路上,三更在路上……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一起上 大乱将至,正殿里赖鸿与江尧,还有午时入宫的石震皆无力坐在椅子上,面对当下时局,他们无计可施。 “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苗疆当真要亡在我们这一代?”没有了元力支撑的赖鸿仿佛在这几日苍老了十年。 哪怕是作为赖鸿本命蛊的千尾也于昨晚钻出来,死在他面前。 江尧苦笑,“如果可以选择,我倒是希望蛊瘟能提前个二十年。” 石震闻声,抬头。 “这样吟儿就不会出生,我也不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死在面前,我受不了这个……” 坐在这里的三位老者,谁没有儿女? 赖鸿想到自己的儿子,眼睛里透着太多的无力跟悲情,“其实赖青也挺孝顺。” “如此说,我倒是要感谢老天爷早几年收了小昊。”石震自嘲,随后拿起别在腰间的烟袋。 江尧直接把他手里的烟袋抢过来,“这烟呛死个人,少抽!” “反正也要死,死前还不让我痛快痛快?” 石震欲抢烟袋,却被江尧别到自己腰带上,“跟你处了几十年也没见你送我什么玩意,这玩意就送我了。” “江尧!”石震欲怒。 “我们还有希望,赤舌或许会醒。”赖鸿双目微微闪烁光芒,“赤舌一定会醒,苗疆也不会亡!” 这一刻,江尧跟石震皆默。 如果连这个信念都没有,那个时候他们再死不迟。 只是没想到‘那个时候’,来的这样快。 江吟冲进正殿时,三大长老才刚刚带着心底仅有的一丝希望静下来。 “赤舌,可能是内鬼。” 彼时陈少煊与江吟都在门外,陈少煊冲向孤殿一刻,江吟本想追随而去,可她知道,陈少煊跟解风情他们根本说服不了赤舌。 整个苗疆能与四长老亦或赤舌对上话的,全都在正殿了…… 孤殿。 自容祁跟凤天歌他们离开之后,陈凌知道会有人来,却未曾想第一个踢开殿门之人,会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殿前,陈少煊孑然独立,双目血红。 “蛊瘟之事,可与父亲有关?”沙哑的声音透着极度刺骨的冰寒,陈少煊看着眼前的父亲,双手紧紧握拳。 这不是陈凌曾经预想的画面,这并不是他期待的结果。 “少煊,这里没有你的事,退下。”陈凌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儿子眼中的震惊,只想让他不要掺和进来。 “与你,有关?”陈少煊缓缓抬手,解开胸前银丝,瑶琴仿佛有灵魂般随着一股强大内力的牵引,重重落到陈少煊面前。 尘土乍起! “少煊,你别放肆!”陈凌皱眉,身后护卫纷纷亮出长剑。 吱呦- 殿门响起,赤舌一身单薄衣裳从里面走出来。 与此同时,御叶跟解风情,还有凤天歌容祁先后出现在殿前。 “赤舌,这里的事我能解决,你先进去……” 陈凌转身走向赤舌,信誓旦旦保证时却被赤舌推到旁边,“你舍得朝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么!” “赤舌,你果然醒了!”看到赤舌一刻,解风情眼中骤寒,冰冷开口。 赤舌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对襟短衣,下身阔腿裤。 他一步步走向陈少煊,宛若小山般移动的身躯每踏一步都会让人感觉到无穷的力量跟威慑。 近在咫尺的距离,赤舌止步,目光扫过解风情跟御叶,“不错,你们这一辈中几个厉害的角色都在这里。” “赤舌,你既然已经醒了为何不走出来?眼下苗疆生死存亡,你不知?”御叶怒目冷视,寒声斥责。 “知。”赤舌无比简单的吐出一个字。 “那你为何不救!”解风情厉声道。 赤舌双手叩拳,揉了揉手腕,“你们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陈少煊薄唇紧抿,猛然抬手间瑶琴横亘在胸前! 几乎同时,御叶跟解风情亦呈攻袭之势。 “还有刚刚在我这孤殿撒泼的两位,一起吧!”赤舌抬手,朝凤天歌跟容祁的方向勾勾手指。 一起就一起! 容祁半点儿都不觉得群殴有什么不好。 眼见双方欲打起来,陈凌上前,“伤了赤舌,你们中间谁能解蛊瘟!你们又如何对得起三位长老倾尽元力的用心良苦!” 陈凌的话的确让解风情他们犹豫了。 但没有犹豫的,是赤舌。 “今日你们若能伤得了我,我便放你们离开,若不能,就都得死在这里……”赤舌缓慢抖了抖紧攥的拳头,“而且就算你们不伤我,我也不会解苗疆蛊瘟,虽然我能。” 一番话,陈凌震惊,“赤舌!” “动手吧。”赤舌丝毫不理陈凌,紧握的双拳垂在两侧,两股青色焰气骤然腾起。 如此凶悍的内息,哪怕赤舌还没动,整个殿前的空气里便已蕴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压迫,令人呼吸艰难,几欲窒息。 “内力太强。”容祁低声开口,警醒各位。 琴悬于空,陈少煊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浮于古琴之上,拇指瞬间下压。 微风起,琴弦动! 一曲‘四面埋伏’骤然响起! 琴音急越如飞瀑,又如暴雨倾盆时砸落在上的水花轰然溅起。 赤舌未动,众人亦暗中续力。 殿前唯有琴声起伏。 大弦嘈嘈,随着那琴音愈渐磅礴,众人所见,一片宛若江海翻滚的水浪冲天而起! 陈少煊的内力,丝毫不比他身边任何一个人弱,甚至更强。 子时的孤殿,一道滔天水浪横亘在赤舌与陈少煊中间。 倏然,陈少煊单手五指猛然拨动琴弦,一道紫色极光般的弯弧冲破水幕,无数以水滴幻化而成的水箭带着寒冽霸道的杀机,直袭而至。 然而当水箭欲刺入身体的前一秒,赤舌只是一挥,水箭瞬间化作无数水滴,溅落在地。 赤舌身上,分毫未湿。 “一起上!”解风情目色陡寒,纵身飞跃而起! 御叶跟容祁紧随其后,手中内力化刃,几乎同时劈向赤舌。 凤天歌则以全力祭出飞剑,欲扰赤舌注意。 面对眼前五人的杀招,赤舌冷哼一声,尔后双拳重挥,两团青色火焰骤然聚在一起,如遁甲般抵挡住所有人的杀招。 轰- 内力相绞不过瞬息,解风情等人已然倒飞落地,以手叩住胸口。 凤天歌那柄短剑,亦砰然落地…… 实名羡慕现在手里还有月票的小姐姐们~~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打不过 赤舌的武功,远在凤天歌他们预料之内。 哪怕是自小从苗疆长大的御叶跟解风情,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赤舌的厉害,是他们,根本无法企及的高度。 不止凤天歌他们,陈少煊身前瑶琴,已断三弦! 看着眼前众人的狼狈之态,陈凌皱眉,“你们先回去!” 只是此时此刻,谁还能听他的话? 尤其陈少煊! “赤舌!” 陈少煊猛然勾起三根断弦,狠狠拽回到琴身,指尖律动间七弦乍响。 滑音流畅,婉转悠扬。 对面,赤舌瞧了眼陈少煊那张脸上的愤恨跟杀意,勾了勾唇,“当初见你被赖青追着打时也没半点怨怼,还以为你是不敢,原来是忍着,忍的很辛苦吧?” 指尖缭绕,琴声渐急。 一道翻滚如浪的水墙,平地而起。 滔天巨浪的拍打声夹杂着尖利高昂的琴声,震的人耳膜刺痛。 面对眼前扩张数倍的巨浪滔天,赤舌嗤之以鼻。 偏在这时,容祁纵身至陈少煊背后,以内力渡之。 紧接着是凤天歌! 御叶跟解风情亦在陈少煊背后。 原本就比之前膨胀数倍的水墙,瞬间暴涨。 犹如万顷碧浪直冲天际! 看着对面数人,赤舌原本戏笑的眼中露出一丝认真的表情,他以双手聚力,两团青色火焰骤然升腾。 咻- 琴音陡寒,一道紫色光弧自陈少煊指尖弹出,直入水幕。 众人所见,滔天巨浪间,那光弧仿佛扭曲一般变幻无穷。 霎时! 一条紫色蛟龙披着万道光芒直冲出翻天碧波,俯袭向殿前直立的赤舌。 “好一招蛟龙踏浪。”赤舌微仰下颚,双臂猛然抬起,掌心那两道青色火焰骤然汇聚。 青色巨龙应召而生,直冲向天际紫蛟! 龙蛟相缠,青紫两道光芒瞬间照亮一方夜空。 孤殿外,与江吟一同赶过来的赖鸿等人皆怔在那里,如此强大的内息,哪怕是他们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跟窒息。 轰!轰!轰! 三声暴响,空中紫蛟硬是被青龙生生绞碎! 万顷碧波亦在顷刻间化作漫天细雨。 感受到身上湿漉,赖鸿眉峰紧皱,“快进去!” 殿门开启一刻,赖鸿等人所见,分明看到陈少煊跟容祁他们皆狼狈趴在地上。 一口血箭自陈少煊口中喷出。 “赤舌?”赖鸿在这一刻,看到了他所谓的希望。 面对眼前几位,赤舌并没有任何惊慌之色,他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抬起眸子,正迎向赖鸿那双惊愕目光。 “大长老,好久不见。”赤舌懒散开口,气息匀称,刚刚的混战似乎并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与此同时,江吟已然将陈少煊扶起。 容祁则拉着他家歌儿站在旁侧,“这只是内力比拼,我们还不知道赤舌武功如何。” 凤天歌点头,“想来以这样的内力修为,武功自然不在下乘。” 与其他人不同,凤天歌跟容祁想法一致。 苗疆之乱,必然要止于赤舌命绝。 “赤舌,你果然醒了……”赖鸿杵着拐杖走过去,目色沉重,“苗疆蛊瘟肆虐,当是你出手的时候了。” 看着眼前赖鸿,赤舌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你还不知道?” 赖鸿握着拐杖的手猛然收紧,“赤舌。” “我不会出手。”赤舌变脸,转身欲走回殿内。 “赤舌!只要你肯出手,之前不管你做过任何事,老夫都可以一笔勾销!”赖鸿重声道。 听到这句话,赤舌止步。 他扭头,重新回到赖鸿面前,似笑非笑低下头,俯视赖鸿,“我便不出手,你敢不敢把这件事传出去?如果让万千苗民知道蛊瘟肆虐的始作俑者,竟然是眼下唯一可以救苗疆于水火的我,你说那些苗民会不会发疯?只怕到时候不是蛊瘟毁了苗疆,而是你,赖鸿。” “你为什么!”赖鸿终于隐忍不住脾气,厉声低喝。 “为什么……问的好。”赤舌直起身,威武身材在众人中无比显眼,也醒目。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眼前三位长老,“且容我反问一句,你们为什么会倾尽元力救我?” 石震恨道,“自然是蛊瘟!” “三长老!稀客啊!”赤舌轻蔑抿唇,“如果不是蛊瘟,你怕连我赤舌死了也不会踏进这孤殿半步。” 石震无力反驳,别过头不再言语。 “无论如何,我们救你了,且是倾尽全力救你!”赖鸿语气软下来,带着几分乞求。 赤舌却不这样想,“可哪怕你们救我这件事本身,也是你们想利用我解除苗疆蛊瘟!我且问,如果没有蛊瘟,你们会救我?” “赤舌,不管是你还是我们,在苗疆各司其职,你有你的职责,我们有我们的职责,老夫私以为,这似乎没什么问题。”江尧听懂赤舌言辞中的不愤,浅声道。 “所以你们的职责只是保护苗擎苍,至于我赤舌的死活,对你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赤舌长舒口气,“不提我,在你们眼里可还有孤鸣?乃至整个苗疆,谁记得孤鸣!” “可这不是你制造蛊瘟的理由……” “这就是我制造蛊瘟的理由!”赤舌毫不忌讳开口,“这个世上有太多不公,凭什么你们三大长老可以养蛊,陈凌不可以!非但他不可以,他的族人也都不能,所以他们在苗疆就要低人一等?” 赤舌提到陈凌时,三大长老的视线皆落过去。 这的确是陈凌一直藏在心里的愤懑,然此时被赤舌说出来,他却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 他是觉不公,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毁了苗疆。 “赤舌,我们要如何做,你才能灭蛊瘟?”再多的话赖鸿不想说,他只想知道答案。 看着赖鸿眼中决绝,赤舌面色忽然变得十分认真,且肃冷,“你们三个,死在我面前。” “赤舌!” 就在陈凌欲走过去时,赤舌抬手阻止,“开玩笑的,我现在有点儿累,就不送各位了。” 眼见赤舌转身走入孤殿,赖鸿深吸口气,“回去。” 陈凌看在眼里,本能上前,“大长老……” 赖鸿闻声回头,却只看了陈凌一眼,便义无反顾转回身,走出殿门。 江尧朝陈凌摇了摇头,石震淬了口唾沫。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终于派上用场了 事已至此,连赖鸿他们都离开,凤天歌等人自然没有必要留下来。 再说也打不过。 解风情跟御叶先走,容祁跟凤天歌随之迈出殿门。 “少煊……” 就在陈少煊背起断弦的瑶琴时,陈凌实在忍不住,走过去想要扶住儿子的肩膀。 只是被避开了。 陈少煊单手紧握胸前银丝,一步一步走向殿门。 那双腿,重如千金,每迈一步都似要用尽他全部力气。 他听到背后的唤声,他想回头。 可是做不到…… “四长老,告辞。”江吟依旧恭敬,拱手后追出殿门。 偌大孤殿,一片死寂无声。 陈凌仿若无主孤魂般,静静站在那里。 倏地! 他陡然转身冲进孤殿,大步走到榻前,“赤舌!” 床榻上,赤舌缓缓睁开眼睛,“他们都走了?” “你当真不会解蛊瘟?”陈凌眼中乍寒,双目如冰。 意识到陈凌动怒,赤舌坐起来,无比认真看过去,“就算我不解,于你哪有半点坏处?哦……你不必担心陈少煊,他所染并非蛊瘟,只是瘟毒,毕竟他的内息在灌注给新蛊之后并没有回灌,刚刚对阵时我有替他解毒,七日之后他自会安然。” “不是少煊,是整个苗疆!” 陈凌横眉冷对,“你当初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你说只要蛊瘟现世,大家自然会认清孤鸣的重要,继而重新供奉孤鸣!我们的目的只是这个!” 赤舌点头,“我当初的确是这样的想法,可现在,我觉得这样想很蠢,也很笨,我们与其让那些健忘的苗民因为感激而记得,倒不如我们……重新塑神。” 陈凌皱眉,未语。 “苗疆以蛊为尊,以创蛊、造蛊的白帝天王为神,如果想要彻底根除旧念,便要彻底根除蛊虫,根除掉他们的精神领袖,且等苗擎苍死了,赖鸿那三个老东西也死了,我便出手救苗疆于危难,同时亦会在他们身上永久禁锢蛊瘟,这便是苗疆未来的印记!但凡有此印记者,便是孤鸣最虔诚的信徒,或许他们起初会畏惧,可经历过五年,十年,百年之后,他们的后代便会以此为尊!” “赤舌……你是不是疯了?” 赤舌笑了,“这不是疯,这是信念!我要的不是临危授命的感激,我要的,是一个新的苗疆,我要亲手缔造出一个属于我的,属于孤鸣的苗疆,我要让白帝天王这四个字,从苗民的心里,完完全全抹煞!” 陈凌不可置信看向赤舌,“你这样……会死多少人?” “但凡体内有元力的苗民,都要剔除。”赤舌冷漠且无情道。 “我不同意!” “你没有选择。” 眼见陈凌大步冲向角落里的暗格,赤舌幽幽开口,“如果你想你的寨子跟族人皆染上蛊瘟,我可以成全你。” “赤舌!你这样做可对得起死去的老疆主!”陈凌悲愤低吼。 赤舌以为这个问题会在赖鸿他们嘴里问出来,他那会儿就想好说辞了。 “陈凌啊,你知道,你最清楚我出生时是有元力的,先天元力属性为土,我其实可以成为一名很好的蛊医,可那时苗擎苍已经表现出了惊人的养蛊天赋,恰逢上一代苗疆最忠实的守护者无后,急需有人继承他那一身本事,于是父亲在没有问过我的前提下,抽走了我的元力,更把我过继给赤老,我随了赤姓,成了赤舌……” “赤老对你很好!”陈凌重声开口。 “是啊!我没说不好。”赤舌微微点头,“所以我定要尽职尽责,务必要将孤鸣,守护到底。” 陈凌完全不知道还要怎么劝说 ,“你当真,要眼睁睁看着赖鸿他们死?” 赤舌很累,他躺回到床榻上,“我以为,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陈凌最终没有走到角落里毁了那只新蛊,而是纵身离开孤殿。 殿内寂静,赤舌缓缓睁开眼睛。 用不了多久,这苗疆便是孤鸣的苗疆,再也没有元力,再也没有蛊虫。 赤老,可惜你瞧不见了…… 自众人离开孤殿后,陈少煊并没有回到苗宫,而是去了一处他儿时的避难所,苍郁荒岭中夹杂的一块巨石。 微风乍起,玄衣翩跹。 江吟默不作声守在那块巨石旁边,静默看着巨石上的人影。 如果真相竟那般残忍,让人难以接受。 那他们费尽心机探求的意义,又是什么? 她祈祷,苗疆之祸可以快一点平息,再快一点…… 陈少煊不好过,可此时回到苗疆的谁又好过! 赖鸿踉跄着跪在拜月殿前,扔了拐杖,匍匐在地上悲声恸哭。 他不敢进去,因为他身上染了蛊瘟。 “苗擎苍!我救不了苗疆,也救不了你!是我无能……” 身后,石震颓然坐在地上,双目空洞望着寅时的夜空,“这次是真的完了吧。” 江尧平日里很少直面问题,但这一刻,他点点头,“完完的。” “呵,那之前的恩怨算什么?这么多年的……” 江尧没给石震把话说完的机会,直接抽出烟袋打在石震头顶,“都快死了,说那些没用的有啥用?当初你占我的便宜,我都不计较,黄泉路上你可跟紧点儿,别走丢了。” 石震怔怔看向江尧,半晌后冷哼,“谁要跟你走!” “不跟算了,一个人走倒也清净。” 江尧瞥了眼石震,转尔面向拜月殿,双膝跪地,愧疚开口,“疆主,有负了。” 石震也终是看向眼前宫殿,“疆主若还惦念苗疆,就快点醒过来吧,赤舌是内鬼,唯一能解蛊瘟的人竟是蛊瘟的制造者,这怕是苗疆百年来最大的笑话!” 面对三大长老的悲情跟无措,拜月殿的门,却始终寂静的没有一丝动静。 殿内烛火忽明忽暗,像极了眼下生死存亡的苗疆。 让人看不到希望…… 同样处于绝望边缘的还有御叶跟解风情。 寝殿里,看着眼前沉默不语,满面寒霜的解风情,容祁第一次没了‘你不好,我就会很好’的心态,“还没到最后关头,你们绝望的是不是有点儿早?” “你有办法?”解风情抬眸看过来。 “没有。” 容祁虽然没有办法,但他有遗言。 希望死后,他家歌儿能把他的尸体烧成灰,带回到世子府,装到那樽水晶棺柩里。 终于特么的用上了……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歪打正着 面对所有人的消息,凤天歌忽然问了一句话。 “倘若周歧没死,苗疆有没有希望?” 周歧是谁,在座怕没有不知之人。 御叶脸上最先露出一丝希翼,“周歧还活着?” “没有。”凤天歌摇头。 这点毋庸置疑,当年是她容祁一起杀的,死透透的。 见御叶眼中失落,凤天歌又道,“周歧是没活着,可屈平活着,裴卿活着,洛羽跟焦仲都活着,哪怕他们都不在,我未中蛊瘟,邢西未中,你们都能看出来,四长老的态度是松动的,我们与其坐在这里不作为,倒不如商量一下接下来该做的事,几位以为如何?” “蛊瘟超不过半个月就会死人,而今我们已经过去三天,还有十二天。”解风情抬头看向凤天歌,“哪怕我们现在向外求救,四医接到密信且愿意来的情况下,至少也要半个月的时间。” 显然,这条路走不通。 容祁不以为然,“歌儿,我这便去信给屈平。” 做不到跟不去做,是两回事。 “我修习的内功心法为太阴经,这种内力可抵御蛊瘟侵染,邢西因有九死蛊,所以未中蛊瘟,柴怡未中蛊瘟这件事你们知道,她体内有什么你们也都知道,三者看似没有关联,但如果硬将其联系在一起,会不会有些希望?” 凤天歌懂得御叶跟解风情的绝望,哪怕是三大长老在拜月殿前所表现出来的悲伤她都能理解。 身为苗民,自古至今根深蒂固的信念只有一个。 唯孤鸣,可除蛊瘟。 但凤天歌不一样,她不是苗民。 作为前任天下兵马大元帅,她信奉的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永远不会只有一个。 或许最终用到的办法不是最简单直接最有效的,但只要结果是我们所期望的,就很好。 听到凤天歌的建议,御叶跟解风情相视数秒,“那我们便将宫中余下蛊师聚在一起,希望可以在出事之前,灭除蛊瘟。” 既然已经重拾希望,那么浪费每一刻钟都可耻。 解风情当即起身离开寝殿,御叶去找邢西。 一瞬间,房间里就只剩下凤天歌。 刚刚与赤舌一战受了内伤,凤天歌下意识捂住胸口,脑海里渐渐浮现那一日奉天殿的绝命厮杀。 明知必死,十三宗却紧紧护在她身前从不曾放弃,不曾背离。 那不是因为他们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 那是因为他们纵在绝望中,亦愿相守…… 人生如戏,总有巧合跟不期而遇。 且说自那日项晏跟了屈平和雷伊之后,三人跋山涉水,翻山越岭,游遍尘世美景之后,终于站到了十万大山的面前。 说起来,屈平好想抽雷伊十个大嘴巴,其实在他们走进汐子镇的时候,屈平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妙,于是便想找个借口把项晏朝相反的方向引。 好死不死的,就在他们要离开汐子镇的时候,雷伊嘴欠拉过一个村民问了一句。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此时看着项晏在前面跃跃欲试的模样,屈平第一百零一个白眼翻过去,“你干的好事!” “我那也是好心,咱们不得表明一下态度么!”雷伊不以为然,“再说这事儿跟你没有关系?你不是知道苗疆在哪里,那还把我们朝楚国带?” 屈平呵呵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苗疆与楚国毗邻,我倒想把你们朝南越带!” “楚国那么大,你非把我们朝汐子镇带吗?”雷伊很是气愤。 见项晏在不远处,屈平刻意压低声音,“我哪知道苗疆就在汐子镇外!” “你不是去过好几次吗?”雷伊震惊。 屈平也震惊,“你自己说的谎话把自己给骗了?” 屈平,从未来过苗疆。 他当初倒是想,师傅给拦住了。 师傅说大江大浪都过了,咱们千万别在这小河沟里把船翻了。 那时屈平不懂事,总觉得小河沟里怎么可能翻船。 后来翻过几次之后便懂了。 “现在怎么办?”雷伊无意与计较谁对谁错,反正也计较不过。 “打晕抬走,苗疆不是我们能进的地……” 就在屈平开口之际,眼前项晏连声招呼都不打,倏然跃入山林。 雷伊怔怔看着项晏消失的方向,“他是不是忘了后面还有人?” “前面是瘴气林,他这么闯进去,怕是要死。”二人无比缓慢扭动脖子互望,最终飞身追了过去。 于屈平,如果项晏死,容祁那小子怕是不会还钱了,搞不好自己还得欠上一大笔。 于雷伊,项晏哪怕少跟汗毛,自家主子都得把他身上汗毛都拔光还给凤天歌。 有个怕媳妇的主子是什么体验? 就这样,苗宫里容祁密信头天晚上才发出去,鸽子还没飞出瘴气林,屈平他们就来了…… 远在千里之外,齐宫。 显庆殿后面的小厨房外,宁嬷嬷一连几日都在同一时间段望着厨房旁边的鸽子笼发呆。 那是一个很大的鸽笼,分上下两层,上层多为幼崽,下面都是成年的鸽子。 按道理,乳鸽肉质鲜嫩,食用最易,只是宁嬷嬷知道自家小主子看不得乳鸽那么小便被炖成汤,所以先可下面的吃。 说起这个鸽笼,还要提到多年前,那会儿宁嬷嬷从瑜妃宫里把北冥澈接过来时,北冥澈极瘦,又因为瑜妃疯疯癫癫不得宠,宫里没人把北冥澈当主子,哪怕宁嬷嬷想求御膳房的厨子做些肉汤都会被嘲笑一番。 好在宁嬷嬷也是个刚强的,她便干脆自己逮了鸽子养在显庆殿,久而久之,鸽子越养越肥,自家小主子却只见高,没见肉。 这会儿,一只灰色鸽子夹杂在群鸽里,飞回鸽笼。 宁嬷嬷眼中放光,当下过去将那鸽子抓出来,解开绑在鸽子腿上的竹筒。 只是这一次,从短小纤细的竹筒里倒出来的并不是蛊虫,而是一张字条。 ‘暂无。’ 看着手中字条,宁嬷嬷震惊的面容上透出一抹掩饰不住的失落。 片刻平息后,宁嬷嬷将灰色鸽子放回到鸽笼里,转身回了小厨房。 厨房的厨案上,摆着一碗汤……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不能留下好印象 宁嬷嬷走到厨案前,举起手叩动头顶一处机关。 暗格微动,她自里面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银盒。 宁嬷嬷打开银盒,取出一个纸包,之后将银盒叩起来放回到暗格里。 那银盒里剩下的纸包,还有十个。 接下来,她把纸包打开,将里面以蛊虫尸体磨成的粉末倒进汤里,搅匀,又将纸包扔进灶内燃尽。 之后,她将汤碗装进食盒,提着它走出小厨房。 前殿主卧,宁嬷嬷进来时一袭雪青色华衣的北冥澈正趴在临窗的桌边望着殿门方向。 十八年,自家小主子走出那扇殿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最近一次,是三年前皇上重病昏迷,她找到自家小主子的地方,是在龙乾宫外面的角落,那时入夜,下着大雨。 她走过去轻唤,小主子听到声音回头。 直到现在,宁嬷嬷都无法忘记小主子惨白容颜上的那双泪眼。 就如同她不能忘记北冥澈初时被她抱在怀里的样子,明明那么小的婴孩儿,泪流满面,却没有发出任何哭泣声。 她家小主子,是个哑儿。 “王爷,喝汤。”宁嬷嬷走到桌边,将食盒里的那碗汤端出来搁到北冥澈面前,“温的,不烫。” 北冥澈的视线终是收了回来,他抬头,朝着养育他十八年的嬷嬷会心一笑,之后比划出一个手势。 他说,谢谢。 同在皇宫,长乐宫里的凤余儿这两日过的十分平静。 早膳前到云光殿给顾紫嫣请安问候,之后转到御书房陪北冥渊批阅奏折,在御书房用过午膳之后又独自回到长乐宫,呆上整个下午,晚膳自是等着北冥渊回来。 只不过看似平淡无奇的日子,却被凤余儿过的十分精妙。 她入云光殿,是与顾紫嫣旁敲侧击有关赵宇堂跟颖川的关系,入御书房是想熟悉朝中官员与赵宇堂的亲疏。 几日下来,收获颇丰。 虽说赵宇堂乃世袭,但作为平西大将军,他的确也有那样的实力。 赵宇堂应该算是凤清那一辈人,其父赵丰是先皇时期的一位悍将,据说是一字并肩王百里绝的先锋,他手里那面免死金卷,便是百里绝在先皇那里求来的。 之前百里绝案未翻之前,赵宇堂过的十分低调。 后来百里绝案被翻过来之后,赵宇堂才又重新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 此番凤雪瑶跟凤染修入城便去了他的府邸,且这么多天都没有动静,连意云踪都嗅到的阴谋的味道。 “娘娘,我们不如干脆告发赵宇堂,说他窝藏朝廷钦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这是实打实的死罪。”意云踪倒了杯浓茶端给凤余儿,焦心道。 凤余儿接过茶杯,浓浓的雨前龙井的味道,“赵宇堂有免死金卷,我们奈何不了他,揭发这件事但凡我们做了,便是与赵宇堂直接扛上,我一个小小的太子侧妃,如何刚得过朝廷一品大官,这事儿咱们沾不得手。” “那……那该怎么办?”意云踪眼中焦虑,“奴才怕凤雪瑶会利用赵宇堂报复娘娘。” 凤余儿品了口茶,眼含轻蔑,“你说反了,不是凤雪瑶利用赵宇堂,而是赵宇堂想利用他们兄妹对付太子。” 意云踪听的糊涂,“对付太子?赵宇堂怕不是活够了!” “你可别忘了,太子到底是太子,他不是皇上,这大齐有皇上呢!”凤余儿从来不觉得北冥渊有多厉害。 对于那个深深爱着自己的男人,凤余儿的剖析只有十个字。 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 当年独孤艳在,北冥渊就像是一只没长成的雏鸟,在独孤艳的羽翼下理所当然享受着那份唾手可得的安逸跟威望! 可惜的是,这只小鸟的智商跟他与日俱增的自以为是正相反,简直是成断崖式下滑。 他竟亲手撕扯下保护在他身上,替他遮风挡雨的羽翼,妄图想要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可是呵。 这个在北冥渊眼里已是太平盛世的大齐,只是因为独孤艳的存在,才是太平。 哪怕是现在,北冥渊都没意识到,他不过是个棋子。 一个顾北川想要颠覆北冥皇族的棋子,而他,又何尝不是齐景帝投石问路的棋子? 不是长姐欲盖弥彰的棋子! 北冥渊,就是一枚棋子! 他甚至还是她凤余儿手中的一枚棋子。 不得不说,北冥渊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作为一枚棋子,他却妄图想要扮演一个棋手的角色。 在他面前,傻子都不敢说自己傻。 意云踪永远猜不到凤余儿在想什么,他只想让所有不开心的事都快些过去。 他想让眼前这个曾经救过他的主子,一辈子都快乐。 只是一个于这世间而言多余的人,她有什么资格快乐…… 苗宫,寝殿。 容祁看到雷伊的时候,雷伊染了蛊瘟。 看着眼前这个他花了大把银子雇来的暗卫,容祁已经没有任何脾气。 主子中毒,他也中毒,主子中瘟,他也中瘟。 拿容祁话说,我哪天要是死了,你是不是也能死? 雷伊表示能,他愿意以身殉主。 容祁当时就疯了,求放过! 当然,除了雷伊,项晏也未能幸免。 但与雷伊待遇不同的是,项晕得到了来自凤天歌的最温柔最舒适的呵护。 连日奔波再加上染了蛊瘟,凤天歌给项晏喝下安神的汤药,这会儿睡着了。 容祁嘿嘿,他也可以很温柔。 喂下一粒安神药,一觉睡到天荒地老。 “主人,你都快死了,难道就不想给属下留一个好印象吗?”房间里,雷伊在感受到容祁无数次目光鄙视之后,实在没忍住,小声嘟囔。 容祁摇头,“不能,本世子绝对不能让你对我恋恋不舍。” 容祁旁边,凤天歌无比同情看了眼雷伊,之后转向屈平。 初入苗宫,屈平在几乎都没怎么了解前因后果的前提下,就被容祁予以重任。 对于此,屈平很后悔。 不是后悔来苗疆,而是后悔当初在慕容情的坟墓里,为啥要救容祁? 让他死了不好么! 至于蛊瘟,屈平虽然没有细致认真且深入的研究,但他给了凤天歌一个方向。 但凡瘟疫,必有源头。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源头,之后才是能不能解的问题…… 雷伊还是厉害的,只是命不好……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 关于爱情 对于源头,屈平的解释是,最初带有蛊瘟的那个人。 严格说,那个人体内所携带的并不是蛊瘟,而是蛊瘟的引,也可以称之为蛊引。 而经他手入寒瓮,侵染蛊虫之后,剩下的人感染的,才叫蛊瘟。 时间紧迫,经屈平解释,容祁直接叫解风情去把陈少煊唤过来。 因为他跟陈少煊关系好,这种得罪人的事儿最好就是解风情干。 抛却生死,容祁对解风情的警惕心从来没变过。 其实他很清楚他家歌儿只爱他,毕竟他可是花颜策的榜首,曾经有人与他探讨过有关情爱之事。 在那人看来,情爱之事皆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合于性格,终于人品。 跟解风情比,他首战告捷。 嗯,其实对于这个探讨结果,容祁开始是疑惑的,毕竟他爱上凤天歌的过程可能不是始于颜值。 那人的回答很明确,过程是一样的,只是你审美与众不同。 别问那么有才的人是谁,那人正在研究蛊瘟,有点儿小忙。 陈少煊并没有拒绝解风情,哪怕他现在的身份于整个苗疆而言都十分尴尬。 坏就坏在,陈少煊体内蛊引被人干扰过,已经不完整。 简单说,陈少煊已经吃了解药,蛊引很快消失,如同正常人。 这句话对陈少煊简直是极大的侮辱! 好在容祁上前解围,彼时孤殿一战,怕是赤舌动了手脚。 众人也都认同这一说法。 当然,众人眼里,赤舌之所以替陈少煊解毒,或许是看在陈凌的面子,更有可能的,便是防止有人会利用蛊引,制出解药。 赤舌之心,过于细腻。 没有蛊引,想要配出可以解蛊瘟的解药难如登天。 哪怕屈平有那个本事,但苗疆没有那个时间。 那么唯一的希望,便是陈凌…… 对于说服陈凌这件事,解风情首当其冲。 值得一提的是,看到小一辈的努力,赖鸿等人亦渐渐燃起希望。 疆主昏迷,作为苗疆长老,不到最后一刻他们又怎敢言弃。 然后就出了一件事,很大的事。 鉴于柴怡没有染蛊瘟的消息传遍整个苗宫,赖鸿当即决定将柴怡叫到正殿,由他与江尧、石震,还有几位用得着的御用蛊师,一起研究。 其中包括赖勇。 这一次,赖勇帮不了柴怡,他哪怕连句话都没说。 关乎苗疆生死存亡以及他自己的性命,赖勇权衡之后,选择沉默。 正殿里,柴怡穿着一件色彩明艳的对襟短衣,瑟瑟发抖的站在那里,柔弱的身子仿佛飘零的落叶,无依无靠。 看着可怜。 然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 此时柴怡把最后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赖勇身上,赖勇并没有回避她的目光,甚至还给了她一个安稳的眼神。 能把心虚掩饰的这样好,赖勇也的确是个人物。 殿内,赖鸿等三位长老元力尽失,本命蛊皆死,他们能做的,便是主持大局。 最先开口的,自然是赖鸿。 “勇儿,为免怡夫人受惊,先用千机。” 柴怡当然知道千机的厉害! 那是一种致人于幻境中,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绝命蛊虫。 整个苗疆谁不知道赖勇的千机,名曰‘魂杀’。 “大长老……”柴怡因为害怕,双腿越发颤抖的厉害,面色惨白,眼睛里噙满泪水。 与柴怡一样紧张的,还有三长老石震。 彼时他是在柴怡身上,动过手脚的。 赖鸿未理柴怡,朝自己儿子微微摆手。 赖勇缓步走过去,因为蛊瘟,此时匍匐在他指尖的千机已经不是红色,有些发黑。 他走到柴怡面前,“怡夫人放心,有我。” 这句听着暖心的话却丝毫没有让柴怡把心放下来,她带着哭腔看向赖勇,“不要……我没中蛊瘟可能与我不是苗疆人有关,我是齐人……” “凤天歌也是齐人,还是齐国的大元帅,她也一样中了蛊瘟。”到底是疆主妾氏,赖鸿没有让人把柴怡绑起来,但这也是最后的底线。 柴怡不敢反抗,就只眼睁睁看着赖勇的千机爬到她手背上。 原来,哪怕她智慧超群,机关算尽,却还是弱到不能自保! 她甚至不敢反抗! 这一刻,柴怡原本就扭曲的心,充满恨。 千钧一发,殿门外有人禀报,凤天歌与邢西在外求见。 赖勇还是心疼柴怡的,见有转机,当下收回千机。 殿门开启,凤天歌走进正殿,邢西随后。 “天歌拜见大长老。”凤天歌行至柴怡身侧,恭敬拱手。 赖鸿点头,“凤元帅有事?” “屈先生那里有些进展,我想带怡夫人过去配合。”凤天歌音落一刻,柴怡猛然扭头,不可置信。 赖鸿也是一怔,“只是……” “据天歌所知,怡夫人体内并无元力,便是没有私养蛊虫的能力,她未中蛊,很有可能与自身机制有关,长老以蛊虫试探甄别,怕是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反尔是屈先生那边,或许能从怡夫人身体里寻找出可以抑制蛊瘟的办法也不一定。”凤天歌有理有据道。 赖鸿沉默,坐在其侧的石震朝近靠了靠,“我觉得凤元帅言之有理。” 另一侧,江尧下意识瞥了眼石震,亦靠近,“我也觉得蛊虫未必能探查出怡夫人体内秘密,不如让鬼医一试。” 这时,一直站在凤天歌旁边的邢西开口,“为免苗疆蛊祸,我愿以九死蛊身先士卒。” 邢西一语,众人皆震。 毕竟自邢西入苗宫至今,从未在人前祭出九死蛊,这也是疆主同意过的。 “既如此,怡夫人,辛苦。”赖鸿应允。 凤天歌拱手后看向柴怡,“怡夫人,辛苦。” 此时此刻,柴怡并没有因为摆脱千机而有任何庆幸。 留在正殿,与跟凤天歌离开,结果有什么两样! 她还不是要任人宰割! 就在凤天歌与柴怡欲离开正殿时,赖鸿突然开口,“老夫听闻凤元帅与怡夫人,有些过节……” “大长老放心,生死存亡之际,私怨微不足道。” 凤天歌再度拱手,之后带着柴怡,离开正殿。 殿门紧闭,邢西立于中央,缓慢抬手。 彼时出现在冥殿的五彩霞光,再现……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 柴怡被动 百年苗疆,无数蛊虫应运而生,又应势而亡。 九死蛊作为早就被认定灭绝的蛊虫,如今重现正殿。 哪怕是赖鸿都不敢轻易眨眼。 原来,九死蛊是一只蝶蛊。 此时停留在邢西掌心的蛊虫,就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那双几欲透明的翅膀有着七彩颜色,每一道颜色绽放出来的光芒,都异常耀眼却也温和。 九死蛊头顶的触角也很美,触角顶端有两个红红的,像是灯笼一样的圆球,一摇一晃时忽闪忽闪的,特别好看,也特别的…… 赖勇在看到那只九死蛊时,额间刺痛。 “九死蛊,寓意九死一生,万只九死蛊幼虫在成长的过程中只会有一只能够经历九次破茧,终成蝶。” 邢西掌心的九死蛊缓慢爬到指尖,它是那样的美艳无双,又是那样的光芒动人,“待它成蝶,这苗疆便没什么可以阻止它朝着希望活下去,恕我直言,赖蛊师的千机于它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千机没被吞噬,那是我邢西……脾气好。” “只不过九死蛊记仇,它这会儿感受到千机在这殿内,便自行做了些小动作,赖蛊师若是难受,还是先回避比较好。” 本命蛊只授意于自己的主人。 九死蛊哪会做什么小动作,不过是邢西不想赖勇留在这里罢了。 赖鸿只道邢西在为之前地牢的事不满,于是看向赖勇,示意其离开。 赖勇没有选择,他体内的千机已经受那种无形的威压影响,隐隐有破体而去的迹象。 这里需要提出的是,赖勇体内千机并非其本命蛊。 本命蛊死,人未必死,但人若死,本命蛊必死…… 自正殿离开后,凤天歌的确带着柴怡走向屈平的寝殿,但柴怡并不十分相信凤天歌只是带自己过去做研究。 “你骗他们的是不是?”路上,柴怡突然在无人的地方停下来。 凤天歌没有反驳,“你最有可能未中蛊瘟的原因,应该不用我说。” “凤元帅这话,我听不懂。”柴怡冷笑。 眼见凤天歌转回身走向正殿方向,柴怡瞬间有些笑不出来,“凤元帅这是何意?” “你若想回去,本帅有一百种理由能把你光明正大送回正殿,那里愿意陪你玩的人可多呢。”凤天歌似笑非笑道。 柴怡眸色渐冷,“你就不怕本夫人体内蛊母被他们玩坏了?” 终于! 凤天歌转身回来,止步于柴怡身前,面色如冰,“蛊母乃苗疆圣物,但凡苗疆蛊虫只能被它玩,谁敢玩它,他们玩的,不过是你。” 柴怡暗自噎喉,脸上绷紧的表情渐渐垮塌,“若叫他们知道苗红袖未保护好蛊母……” “苗疆都快亡了,谁在乎!” 凤天歌嗤之以鼻,“此一时彼一时,他们只会在乎蛊母对于蛊瘟的抑制作用在哪里,为此,他们哪怕剖心剜蛊亦在所不惜。” “凤天歌!”柴怡被吓到了,惊吼道。 “你想活,就跟我走。”凤天歌绕过柴怡,径直而去。 柴怡不以为然,“你们会让我活?” “当然,没有找到柴晔之前,你不可以死。” 眼见凤天歌走远,柴怡犹豫之后跟了过去,非常时期,她宁愿呆在凤天歌身边,也不想再回正殿。 知情人才会顾虑,不知情的人只会毫无顾忌得到他们想要的…… 时间紧迫,留给解风情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既然陈少煊体内没有蛊引,解风情随之去了孤殿。 殿门未入,陈凌自里面迈步出来。 “风情拜见四长老。”解风情拱手,恭敬道。 面对解风情,陈凌惭愧,“何事?”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四长老问我这句话,未免矫情了。”解风情挺直身形,浅淡开口。 陈凌微微颌首,“此事未在老夫意料之中。” “不知四长老可有心阻止?”解风情紧接着道出缘由,且希望四长老可以悬崖勒马,交出蛊引。 屈平入苗宫之事,陈凌知道。 此时听到解风情这般解释,他忽然有些怀疑赤舌为何会在那日激战中解了自己儿子体内的蛊毒,“我没办法。” “四长老当真要眼睁睁看着苗疆毁于一旦?你当真想成为苗疆的罪人吗?”解风情寒心开口。 面对解风情的质问,陈凌道出实情,“老夫当初只是觉得赤舌所言有理,孤鸣百年来被苗民淡忘,像极了老夫与族人的境遇,在苗疆,有谁真真正正听过老夫的诉求?我族人为何要低人一等?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苗疆,谁看得到!” “如果只是因为如此便生出毁灭之心,四长老是不是过于狭隘?”解风情看出陈凌眼中悔意,苦口婆心道。 “哪里来的毁灭之心,我只想让大家记得孤鸣,只是没想到赤舌所想却非如此,他要重新塑神,他要改变苗疆。”陈凌抬头,眼中湿润,“我若有办法,还能在这里等着你来找我?我是真的没办法……” “四长老,苗疆生死存亡只在你一念之间!” 解风情再欲开口时,陈凌背后出现一人。 赤舌。 他手里正握着那只新蛊,与千机相似,却是五彩斑斓的颜色,“陈凌说的没错,他当真没有办法,蛊引在我这里,他又打不过我。” “赤舌,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解风情愠声低吼。 “你是好苗子,如果你肯自毁元力,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入我族。”赤舌收起新蛊,“如何?” “我情愿死!”解风情无意与赤舌辩解,愤然而去。 直至解风情离开,陈凌转身面前赤舌,“为何要救少煊?” 赤舌看了陈凌一眼,扭头走回孤殿,“自然是为了以防万一,中原四医虽不比周歧,可本事也不小。” “赤舌!回头是岸!”陈凌疾步踏入,身形闪过赤舌,欲夺新蛊。 不想赤舌反手一掌,陈凌整个身体轰然倒飞落地。 “别忘了你的族人。” 赤舌冷眼扫过陈凌,“有些路你既然选了,就不可能回头,因为当你回头时,等待你的只有万丈深渊,陈凌,你觉得苗宫里那些人会原谅你吗?” “可我后悔了。”陈凌抬头,眼中凄然。 “迟了。” 赤舌带着新蛊走进殿门时,陈凌猛然抬手,狠狠握拳砸向地面! 迟了么……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陈少煊失踪了 陈少煊失踪了。 最先发现的是江吟,江吟几乎找遍整个苗宫都未寻得其踪。 鉴于蛊瘟,她的活动范围也只能是整个苗宫,还有一处便是孤殿。 而她去的结果,除了将陈少煊失踪的消息带给陈凌之外,一无所获。 江吟哭了,在自己的寝殿里哭成泪人。 而由始至终都不曾离开的是赖青。 “江吟你别哭了,你放心,陈少煊那小子虽然混蛋,但他行事肯定有分寸,他绝对不会把蛊瘟带出去染给更多苗民。” 赖青二字的青字,有可能取意愣头儿青。 他以为江吟哭,是因为怕更多蛊民受到侵染,是在悲天悯人。 整个苗疆,怕只有他没看出来江吟对陈少煊的心意,毕竟真心真心去爱一个人时,必要付出的,是智商。 像赖青这种原本智商就很有限的少年,再付出那么一点儿,可能也没剩下什么东西。 “我想一个人静静……” 江吟哭了一夜,眼睛哭成核桃大小,红肿的完全看不出来清澈水灵,可在赖青眼里,江吟就算是瞎子也是最美的。 “一个人有什么好静的,我陪你一起!”赖青性子不算单纯,但绝对是一根筋,要不然他也不会喜欢江吟这么多年都没想过换一换。 “呜呜呜……” 江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慌乱跟恐惧,她这一生,也只喜欢那么一个男人。 哪怕身染蛊瘟,注定要死,她也只想跟那个男人死在一块。 现在陈少煊失踪了,她最怕的事情发生了。 她不想,孤孤单单一个人去死。 “江吟,你看你怎么还哭呢?陈少煊肯定是去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死,难不成他还想跟咱俩死在一块?” 赖青只是安慰的话却无比精准踩到江吟痛处,“少煊哥哥死在哪里,我就死在哪里!” 突如其来的愤怒惊的赖青浑身一震。 他怔怔看着眼前女子,好像自有记忆以来,江吟在他面前都是温柔如水的,从来不曾这般大声与他说过话。 “江……江吟……”赖青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跟他死在一块?那……那我要跟谁一起死?” 明明很浪漫的事,在赖青嘴里说出来,竟有些滑稽。 江吟抹泪,半晌后整个身子转向赖青,“赖青,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 “没有……没有可是!”赖青也是第一次,避开江吟视线,扭头看向殿门,“刚才是不是有人敲门,我去瞧瞧……” “可是我喜欢的人不是你!从来都不是!” 就在赖青起身一刻,江吟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犹如惊天乍雷,心胆皆颤。 他噎喉,身体有些踉跄着,却未跌坐。 “我喜欢的人是……” “为什么是他?”赖青猛然转身,一双吊梢眼里,噙满泪水。 赖青居然会哭? 这让江吟始料未及。 整个苗疆谁不知道,赖青自小到大只会叫别人哭,他自己不曾在人前掉过一滴眼泪。 没人敢啊! 面对这样的赖青,江吟些许不忍,“二少爷……” “你还从来没叫过我一声赖青吧?”赖青噎着喉咙,眼泪啪嗒掉下来时他猛一抬手抹过去,未让眼泪落在地上。 江吟沉默,的确没有。 “就……就叫我一声赖青也没有太困难吧……”赖青苦笑。 江吟抬头,眼睛里同样有泪。 只是这一刻赖青明白了,那眼泪,与自己毫无关系。 “赖青,我喜欢的人是陈少煊,从来都是。”江吟觉得,他们每个人都该有死个明白的权力。 赖青突然低头,一双手左右开弓,却还是让一滴泪摔到地上碎成八瓣儿。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很想在江吟面前表现的坚强,可现在他却哭成一个孩子。 “赖青,对不起……”江吟知道自己有错,哪怕她很早就知道赖青喜欢她,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认认真真的拒绝过。 正相反,她为了保持住赖青对她的这份情愫,偶有欲擒故纵之嫌,可她只有这样,才能在赖青面前说得上话,才能一次次替陈少煊解围。 如果说爱情是自私的,这就是她最自私的一面。 赖青双手狠狠叩在眼睛上,用力一抹,眼眶通红,“你不喜欢我,又不是错……说什么对不起!” “谢谢……”江吟愧疚之余颇为感动,毕竟换作别人,可能要挨揍了。 “那你也不用谢我,我还没放弃!若你喜欢的人是我兄长,那我输的心服口服,可换作陈少煊,我自信还能与他一博!”赖青又狠狠抹了两下眼眶,回坐到江吟身边,“你不用有压力,我喜欢你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 江吟瞧了眼赖青,“我们都要死了……” “死了都要爱!”赖青重重开口,之后起身欲走。 江吟愣住,“你去做什么?” “找陈少煊!跟他拼命!”赖青大步冲出去,离开寝殿。 看着半掩的殿门,望着赖青骤然消失的方向,江吟神色渐渐悲凉。 她的少煊哥哥,到底去了哪里…… 屈平寝殿内,灯火如同白昼,光从四面八方照过来,让一切都无所遁形。 趴在一个没有影子的房间里,这种体验感让容祁浑身汗毛在无风自浪。 “你有没有必要把整个苗疆的夜明珠都拿来挂在屋顶上,你想跑是吗?”容祁对于屈平的动机,表示怀疑。 屈平懒得抬头,仔细将手中药液倒入一个装有幼小蛊虫的瓷瓮里,“只有光,才能让这只幼蛊快速成长。” “这是什么幼蛊?”容祁好奇问道。 “目前苗疆那些蛊师可以提供的耐性最强的慈蛊。” 屈平紧接着解释,“且等明日午时三刻,慈蛊长大些,我便将蛊瘟释放到里面,慈蛊未死则可以凤天歌内力为辅,送这只小慈蛊入受染者身体里,看看效果吧。” “能灭蛊瘟吗?”容祁眼中燃起希望。 “应该不能。”屈平无比诚恳道。 容祁,“……那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任何解药的配制都不是一蹴而就,我总要尝试!”屈平抬头,一副‘你懂个屁’的表情看过来。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 我满意你 容祁不爽,“你现在的态度,本世子很不满意。” “我满意你,我特别满意你!我屈平这辈子所有走过的弯路,所有倒过的大霉,哪一件跟你容祁没有关系?” 只要想到自己刚入苗疆就遇到这种灭族的奇葩事儿,屈平就觉得特别生无可恋。 诚然他不怕死,屈平对生死一直都秉承随缘的态度,但在死前,他不想败坏自己的名声啊! 他若没来,苗疆灭族跟他毛线关系都没有。 他来了,那么苗疆灭族的原因传回中原,很有可能就跟鬼医屈平的无能有莫大关系了。 “我跟你过,就没享过福!”屈平恨恨搁下手里瓷瓶,眼中透出绝望。 容祁呵呵了,“你是怎么入苗疆的,自己心里没点儿数么?” “我就离苗疆十万八千里,接到你密信不得来吗?”屈平不以为然。 容祁表示无辜,“那不还是你自愿来的么!” “那还不是因为你欠我银子!” “你手里握着欠条呢你怕什么?就不能等一等?” “等到下辈子我连你魂儿都找不着!” 殿顶,雷伊无声躺在绿瓦上发呆,时尔感慨。 如果真到下辈子,自己还要不要做暗卫? 如果做暗卫还要不要换主子? 答案是肯定的。 肯定不换。 殿里,容祁莫名头疼,头痛欲裂…… 项晏醒了。 醒后第一时间看到的,便是凤天歌。 “元帅!” 床榻上,项晏猛然起身时只觉一阵眩晕,幸有凤天歌扶住他,“你身染蛊瘟,身体会愈渐虚弱,情绪最好也不要过于起伏。” “元帅,你快松手!”项晏恍然想到自己染上蛊瘟的事实,于是仓皇推开凤天歌。 凤天歌明白项晏之意,“我有太阴经加持,不会被侵染,放心。” 项晏闻声狠舒出一口气,眼中神色渐渐舒缓,亦渐渐落寞,“元帅,柴晔他……” “皇城发生的事,我都知道。”凤天歌扶着项晏靠在床栏上,“你来时,如萱还好?” 项晏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面露苦涩,“如萱自杀当晚被大夫诊出怀了柴晔的孩子,我想她该不会再寻死了,为了那孩子……” “如萱有身孕了?”这个凤天歌确是不知。 项晏点头,“元帅,柴怡是不是在苗疆?” 凤天歌便知项晏会问,犹豫片刻后点头,“柴怡便是苗宫的那位怡夫人,不过……” 就在凤天歌想要劝项晏稍安勿躁时,项晏突然冲下床榻。 “站住!”凤天歌陡然起身,厉声喝斥。 项晏不敢不听,回头时满目赤红,“元帅!是柴怡害了如萱!柴怡那贱人……” “所有的事,我都知道!” 凤天歌走过去,站在项晏面前,“否则你以为我来苗疆是做什么?” “元帅既然知道,便叫我去把柴怡的人头取下来,带回皇城!”项晏抑制不住心底恨意,如果可以,他想将柴怡五马分尸。 “你身染蛊瘟,便是取了柴怡人头,也根本走不出苗疆!如果你死在这里,如萱下半辈子,谁来照顾,这世上又有谁可以让她依靠!你别忘了,她父母双亡,柴晔若有三长两短,她独自活在这个世上,该是怎样凄苦!”凤天歌愠声质问,眉目寒凛。 她很清楚项晏的软肋,她亦清楚只有这样说,才能让项晏冷静下来。 “可是……柴怡就在我们面前!”项晏赤红双眼涌出泪水,“不杀她,我过不了自己这关。” “杀,一定要杀,但前提是先找到柴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总要给如萱一个交代。”凤天歌缓了语气,拉项晏回到床榻上,“这件事,我们要从长计议。” 紧接着,凤天歌将有关柴怡的事,包括蛊母一并告知给项晏。 项晏的性子她知道,是沉稳的…… 说到柴怡,她这两日过的胆战心惊。 之前因为凤天歌的到来,她慌张过,想逃过。 之后因为认清到自己的优势,她嚣张,且目中无人。 可是现在,面对苗疆灭族的危机,她摇身一变,成了众人眼中的异类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之内。 面对整个苗疆的监视,她根本插翅难飞。 蓬幽殿内,赵嬷嬷又经历了一次从死到生的惊心动魄。 哪怕她发毒誓,柴怡也根本不相信自己没有染上蛊瘟的事不是赵嬷嬷走露的风声。 “小姐明鉴,若是老奴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就不得好死!”内室青砖地面,赵嬷嬷匍匐在地上,忍受蛊瘟的同时,亦承受着来自柴怡十根银针的狠毒穿插。 一手五根,双手十根。 柴怡在屈平那里,确切说是在凤天歌那里受了委屈之后回来直接找赵嬷嬷出气,鲜血淋漓的银针又一次扎进赵嬷嬷肩头,疼的赵嬷嬷整个身体急剧颤抖,又不敢发出尖利嚎叫。 “小姐饶命……”赵嬷嬷这是替容祁背了黑锅,冷汗淋漓的脸上满目哀求。 柴怡扎的累了,哗啦扔了手里银针,“养了这么多年的狗居然反咬主人,我真是小看你了!” “没有……不是老奴……”赵嬷嬷百口莫辩,肩头早已血肉模糊。 偏在这时,外面殿门开启。 柴怡心惊之余猛然瞪过去,赵嬷嬷心领神会,当下忍着极痛起身,将那十根银针捡起来。 下一秒,赖勇不请自入。 “老奴拜见……” 赵嬷嬷俯身时,赖勇瞄到了她肩头那片血迹,“出去。” 床榻上,柴怡惊慌起身,“赖少……” 赵嬷嬷见柴怡使了眼色,默默退离。 “无事,过来看看你。”赖勇并没有走过去,而是坐到桌边,“我身染蛊瘟,坐在这里应该不会传给你吧?” “不会不会……”柴怡局促开口,身子就只靠在床沿处,没敢坐。 赖勇看出柴怡紧张,“邢西入正殿之后,便将我也赶了出来,我现在无事一身轻,怕只有等死的份儿。” “赖少千万别这么说,你不会死。” 柴怡殷勤开口时,赖勇不禁抬头,眼中微微闪出光芒,“你真以为,我不会死?” “我……”柴怡噎喉,“我相信赖少的本事!也相信大长老他们总会找到办法,百年苗疆又岂能说灭就灭!” “呵。” 赖勇眼中光芒微暗,“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 决裂 即便曾在一张床上做过邻居,柴怡对赖勇丝毫没有感情可言,眼前这个男人只是她在继卜胥之后,找的一座靠山。 这会儿看来,她似乎有靠山山倒,靠水水干的嫌疑。 此时床沿旁边,柴怡看出赖勇没有离开的意思,勉强堆着笑脸走过去,“赖少心情不好?” 柴怡没有染蛊瘟,是以她并不能了解那种被吊在悬崖绝壁之上,随时都有可能葬于深渊的恐惧。 赖勇也是人,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他心情根本不可能明媚。 他来,是以为能在这里找到一丝希望。 但柴怡,并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让他觉得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爱,那份赖勇所谓的情深,正在慢慢消磨。 “无事,只是心烦想过来看看你。” 见柴怡走到桌边,赖勇视线扫过去,“坐。” 柴怡犹豫了一下,坐下来时,心跳免不了加速度。 “之前在正殿,我是逼不得已,你别往心里去。”赖勇在引导柴怡,说出实情。 柴怡硬是摆出娇羞态,“赖少言重,我知道。” 柴怡知道赖勇此来用意,可她怎么敢告诉眼前这个男人,她未中蛊瘟,十有八九是跟体内蛊母有关? 对于柴怡的回答,赖勇明显失望。 忽的,就在赖勇想要伸手去握柴怡手腕时,她突然移开。 本能的动作,却让赖勇感受到了浓浓的失望跟背叛。 他知道,柴怡定有事在瞒他! 这种背叛就好比我把你当我女人,也认为你把我当你男人的时候,其实我就是你骑过的一匹马。 落差之大,让赖勇瞬间就将之前十几年对眼前这个女人的爱慕击垮。 “赖少?”见赖勇起身,柴怡狐疑轻唤。 赖勇没有回头,“忽然想到有事,你且休息。” 柴怡并不知道,她此刻不小心得罪的大佬,将给她接下来的路带来怎样的天崩地裂…… 距离屈平入苗疆已有三日,寝殿屋顶上,凤天歌道出解风情之前去孤殿的事,赤舌的态度十分坚决,想得蛊引怕不容易。 容祁也将屈平的进展告诉给凤天歌,没有蛊引,屈平根本没可能在半个月之内配出解药,有也未必。 邢西那里也是一筹莫展。 “歌儿,这一次,我们可能真的无能为力了。”容祁不是绝望,只是暂时没有看到希望。 凤天歌明白现在的处境再说些鼓舞士气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不是为了我,你该不会来苗疆吧?也不会去莽原……”凤天歌扫过容祁掌心那团黑雾,眼底不禁流露出一抹心疼,“跟我在一起,让你受苦了……” “不跟你在一起,我会更苦怎么办?”容祁猛将凤天歌拉进怀里,“放心,屈平也染了蛊瘟,我相信他不会把我的命留在这里。” 听着倒是挺让人放心的一句话,但这话能被容祁理直气壮说出来,凤天歌有些汗颜。 就在这时,凤天歌突然坐直,望向不远处的寝殿。 容祁也在同一时间感觉到异常。 “有人?” “走!” 凤天歌飞身而起刹那,容祁紧随其后。 二人飞纵如风,随着不远处的那抹身影,先后离开苗宫。 葱郁绵密的山林里,一抹身影飘然而落,凤天歌与容祁亦落到不远处,保持距离。 待那人转身,揭开蒙在脸上的黑布,凤天歌微怔,“四长老?” “吾儿失踪,两位知道他去了哪里吗?”陈凌眼中显露焦急之色,忧心问道。 凤天歌上前一步,“叫四长老失望了,我们并不知道。” 陈凌低头,苦涩抿唇,“他必是恨我,才会躲起来……” “屈平替令郎诊断过,他体内蛊引被解,性命无忧。”凤天歌浅声道。 旁侧,容祁亦走过来,“四长老当不是只为此事,而把我们引出来吧?” 陈凌收起眼中悲怆,“你们所说的蛊引,很有可能只是一团黑气,当日赤舌将那团黑气以内力汇聚到我掌心,我又慢慢消耗在少煊体内,所以如果有蛊引,那蛊引除了在少煊身上,便是赤舌体内。” 凤天歌与容祁相视,神色皆凝重异常。 “眼下唯一可以尝试的,便是新蛊。”陈凌告诉凤天歌跟容祁,他愿意冒险将新蛊偷盗出来,但这件事他一个人做不到。 他今日出现,便是希望凤天歌跟容祁可以配合。 容祁表示他也很想,但论武功,他跟凤天歌实在拖延不住赤舌多久,一人一招差不多。 “不是拖延,是讲和。” 陈凌告诉他们,赤舌并不是想要毁灭苗疆,他是要重塑,“赤舌或许不会跟赖鸿他们废话,但若两位代表齐与楚与他谈论苗疆未来,或许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 “然后呢?”容祁问道。 “老夫会想办法将新蛊取出来,送二位出殿时将新蛊交到两位手里,届时两位跑的快些。”陈凌诚恳道。 容祁后脑滴汗,“这还真是挺冒险的。” “赤舌对新蛊十分警惕,我能偷出来也要靠两位,尤其是容世子的诡辩之才,只要两位拿到新蛊,只管跑,我来断后。” 听到陈凌如是说,凤天歌皱眉,“四长老武功高强,但若想拖延住赤舌,只怕……” “我,与我的族人虽然做错过,但不会一错再错,两位放心,老夫定会为你们赢取回到苗宫的时间,赤舌不敢入苗宫,毕竟那里供奉的,是白帝天王,那里躺着的,是苗疆疆主。” 话说到这里,陈凌缓步走向容祁,将怀中一封信交到其手上,“有机会,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少煊,希望他能明白,老夫所行之事,初衷是好的。” 容祁看着手中信笺,“四长老莫不是想拿命一搏?” 凤天歌亦皱眉,“此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陈凌笑了,“二位想多了,赤舌于苗疆就只有老夫这一个帮手,他舍不得杀老夫,只是老夫还要在他身边呆上一段时日,这便不太方便去找少煊……拜托二位。” 容祁微微颌首,将信搁到怀里,“时间?” “明日午时,蛊属阴,正午阳光充裕时新蛊的感知力要相对迟缓,下手容易些。” 容祁跟凤天歌没有拒绝陈凌的提议跟计划,毕竟,这有可能是苗疆最后的希望……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 老泥鳅 远在大齐,一直被赵宇堂‘收留’在将军府的凤染修跟凤雪瑶终于有了动作,且还是大动作。 告御状! 凤染修状告当今太子为排除异己,与奸妃凤余儿勾结,祸乱朝纲,诛杀忠臣。 所谓忠臣,便是凤炎。 虽然这个理由听起来过于牵强,毕竟朝廷里了解凤炎的人实在太多,凤炎并不是一个有建树的臣子,对大齐亦毫无功绩而言。 充其量不过是在其政,谋其位,无功亦无过罢了。 退一万步讲,凤炎就算是个忠臣,那也是太子北冥渊的忠臣,这会儿凤染修跟凤雪瑶合起伙来状告北冥渊,凤府所谓的忠,也消失殆尽。 在保皇派眼里,这除了是一出倒戈大戏之外,亦是一个信号。 顾北川与他一直扶植起来的太子,彻底决裂。 因为赵宇堂是颖川的人。 邢部公堂,丁酉在听罢凤染修跟凤雪瑶的陈情后,欲将二人各笞五十。 想告御状,必要承其重。 御状可不是你想告就能告的。 凤染修当即表示欲替妹妹受刑,对此,凤雪瑶就只哭哭啼啼,丝毫没有想要拒绝的意思。 哪怕自皇城到春寿这一路受了些苦,凤雪瑶骨子里,依旧是个娇惯的大小姐。 不似凤余儿,自小受苦到现在,早已练就一身钢筋铁骨,百毒不侵。 丁酉破天荒同意了凤染修的请求,于是命堂前衙役动刑。 整个过程,赵宇堂一直都在。 他能看出来,丁酉派过去的衙役,并没有将凤染修朝死里打。 否则莫说笞一百,笞五十已经可以让人命丧当场。 而且丁酉大可以解释为受刑者身体素质不行,命不好。 毕竟这是告御状必受之刑,能不能受得住全凭个人造化。 此刻,刑部公堂。 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凤染修,凤雪瑶出场的时候终于到了。 她就像一滩烂泥一样匍匐在凤染修身边,眼泪肆意横流,哭的撕心裂肺,“哥哥!哥哥对不起!都怪我不该去找你!不该让你知道父母的冤情!”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么! 啪— 一声惊堂木,丁酉冷面看向堂下二人,“堂棍已受,笞刑已罚,本官明日便将状纸呈递给皇上,来人,先将二人囚于天牢……” “慢着。” 丁酉话音未落,一直在侧旁听的赵宇堂幽声开口。 作为一名武将,赵宇堂身体并不魁伟,身形稍瘦但却十分挺直。 此时的赵宇堂身着一袭赭色夹袍,腰间系着一根深蓝色的蛛纹腰带缓身从椅子上站起来,“丁大人这是何意?若本将军没记错,他二人当是原告。” 论官职,丁酉在下,赵宇堂问话丁酉当起身回应。 但丁酉并没有,“他二人虽是原告,但凤染修擅离军营视为逃,凤雪瑶更是朝廷钦犯,本官拘押他们并无不妥。” “既是御状必有恨天之冤,有因必有果,凤染修若不擅离军营,凤雪瑶若不千里寻亲,又如何来的这惊天之案,依理,三案并一,这根本就是一桩案子。” 赵宇堂长相尚可,肌肤如麦,五官立体,额宽耳长,耳垂几乎与下颚平齐,这也是赵宇堂最明显的特征。 此时赵宇堂一双虎目冷视丁酉,“他二人既投奔于本将军,又是本将军带着他们走进这刑部公堂,如此我便有义务保他们活着走出去。” “不知赵将军何意,还请明言。”丁酉动了动眉梢。 “既是原告,又受了该受之刑,本将军自是要带他们回府上养伤,且等丁大人择日升堂。”赵宇堂沉声开口,声音坚决。 丁酉瞧了眼旁边的何师爷,何师爷当即上前一步,“赵将军明鉴,三案并一倒是可以,但若此案未结,他二人突然失踪,这就……” “本将军可以保证,此案未结之前他二人必在皇城,若出意外,自有我赵宇堂一力承担。”赵宇堂从容开口,虎目如炬。 何师爷闻声,拱手后退时又朝自家大人看了一眼。 丁酉则瞄了眼堂前已经昏迷的凤染修,“如此,大人请。” 赵宇堂怕是未料丁酉会这般痛快,还礼感谢,尔后命人抬着凤染修离开公堂,凤雪瑶则一并跟了出去。 眼见赵宇堂带着凤府兄妹离开,何师爷当下退了堂前衙役。 “大人,小的以为您不会答应赵将军的提议。”何师爷跟在丁酉身边三十几年,对自家大人行事风格十分熟悉。 这次,在他意料之外。 丁酉望着赵宇堂离开的方向,“此次之后,我便是选了战队。” 何师爷点点头,“大人放走凤染修跟凤雪瑶,想来太子殿下知道了,怕是要气死。” “气死倒不至于,毕竟接下来太子可有的忙。”丁酉长吁口气,“连赵宇堂这枚棋子都下了水,如果我没猜错,颖川王搅动的这波风云,是在为他重返朝堂铺路。” “外姓王爷不准入朝堂。”何师爷不以为然。 “清君侧,例外。” 眼见自家大人起身走开,何师爷小步跟上来,“小的斗胆,据我所知大人之前十分欣赏的凤天歌,似乎已经选了太子……” 丁酉并未止步,继续前行,“并不会。” 何师爷下意识止步,颇为不解。 虽然凤天歌并没有在朝堂上明确表示自己的意属方向,但她不在的这段时间被太子迫害的名单里,有保皇派亦有颖川一派,唯独没有凤天歌的人。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只是,何师爷即便不是很能理解自家大人的自信从何而来,但他相信丁酉说的每一句话。 是错的,他也信。 何师爷世故圆滑,这世间唯独一人能叫他诚心以待。 便是丁酉…… 皇宫,御书房。 正如何师爷分析的那般,在知道丁酉放凤染修跟凤雪遥离开刑部公堂那一刻,北冥渊直接摔了手中朱笔。 “该死的丁酉!” 也难怪北冥渊会生气,就在前两日,他还与李诚瑞商量过要不要提拔丁酉。 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丁酉的表现实在令他满意。 他想弄死的人,几乎没有活着走出天牢的,即便走出来也是流放到不毛之地。 只是北冥渊并没有注意到,没有走出天牢的那些人,皆为颖川一派,那些可以活着走出去被流放的,则为保皇派…… 能在铁蹄践踏的沙场走出来的老将,皆为枭雄。 能在朝廷里游刃有余的活到现在的重臣,皆是泥鳅。 丁酉虽然不是最老,却是最滑的那一条……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谈判 面对北冥渊的恼火,凤余儿突然搁下手中墨条,扑通跪在地上。 “太子殿下,余儿有罪!” 北冥渊怔了怔,转身走到凤余儿面前将其扶起,一双剑眉紧皱,“你有何罪?这件事跟你又没关系。” “如果当初不是余儿一时糊涂求太子留下二姐性命,今日便不会有二姐带着兄长到刑部击鼓鸣冤,都是余儿的错,是余儿害了太子殿下……” 凤余儿的眼泪素来不用酝酿,眼睛眨一眨便如洪水般泛滥决堤。 北冥渊心疼凤余儿,替她抹泪,“跳梁小丑,由他们闹腾!” “这件事因余儿而起,余儿愿一力承担!”凤余儿抬起头,脸上挂着鲜少会在北冥渊面前表现出来的倔强。 北冥渊不禁笑道,“你如何承担?” “我愿入刑部公堂,与凤雪瑶对峙,至于兄长……他怕是被凤雪瑶利用才会做出这等糊涂事,余儿会尽力劝他!”凤余儿鼓起香腮,闪动着泪水的双眼异常明亮,“求太子殿下给我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凤余儿在这一刻,紧张了。 她怕北冥渊会拒绝,毕竟身为太子侧妃,在公堂上与人争辩对峙,是很掉身份的事。 见北冥渊果真沉默,凤余儿再次跪地,“余儿自己闯的祸,自己可以应付,求太子殿下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我不想别人说……” 北冥渊眉峰微动,“说什么?” “说余儿是个废物,是个只会跪在太子殿下面前摇尾巴的狗,还说……”凤余儿恸哭,“我真能替太子殿下摆平这件事,我一定能……呜呜……” 见凤余儿哭的这样伤心,北冥渊不禁将其扶起,“你要知道,丁酉并不是本太子的人,倘若他在公堂上为难你……” “他打死我我都不怕!”凤余儿猛然抬头,“祖母是父亲杀的,父亲是自杀的,这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最终,北冥渊答应了凤余儿的请求,且承诺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会站在凤余儿身后。 没有人,可以再伤害她。 离开御书房,凤余儿抹净眼泪,与意云踪走向御花园,那是回长乐宫的必经之路。 对于自家主子欲上刑部公堂这件事,意云踪分外紧张。 “娘娘,丁酉可不是一个好惹的人,奴才之前听好多人议论,丁酉用刑可重可重,哪怕在公堂上打死嫌犯的事儿他都做过!”意云踪是真的很担心,连走错路都未曾注意到。 凤余儿不语,转了几道弯路走进临着碧水湖的那座凉亭。 这里是她经常见长姐的地方。 意云踪走到这里,方觉不对。 “丁酉不会把本宫如何。”凤余儿指尖滑过亭中石台,之后缓身落座。 夏末秋初,这凉亭被两侧柳荫覆住,几乎无人注意。 意云踪谨慎站在自家主子身边,压低声音,“娘娘为何这样说?” “本宫来皇城之后的事自不必提,我翻看过之前刑部的一些案子,长姐进去过,项晏进去过,还有叶芷惜,也进去过。” 意云踪想了想,都有印象,“那能说明什么?” “但凡保皇派跟长姐的人进去,都能安然出来,可颖川的人进去,好像一个活着出来的例子都没有吧?”凤余儿挑眉。 意云踪未语时,凤余儿又道,“还有我……” “什么?” “没什么,凤雪瑶状告本宫是奸妃,真是抬举我了。”凤余儿望向远处碧湖,“上一个因‘奸妃’而出名的,是独孤艳吧?” “娘娘小声些……”意云踪知道这是忌讳。 凤余儿笑了,“独孤艳真是有负了‘奸妃’的名号,不过本宫,倒是可以坐实这两个字。” 看到凤余儿脸上的笑,意云踪并没有因此而放心。 因为他知道,自家主子打从入宫一刻,便似走在一根丝线上,丝线两端是悬崖峭壁,下面是万丈深渊。 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在这皇宫里,表面风光的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危机四伏,怕也只有在这皇宫里的人,才知道。 “对了,听说凤染修硬是撑着替凤雪瑶挨了五十大板?”凤余儿忽似想到什么,扭头看向意云踪。 “凤染修笞一百,最后被打的昏迷不醒,是被人抬出刑部公堂的。”意云踪据实道。 凤余儿扭回头,握着锦帕的指尖微微收紧。 心里,有些不舒服…… 远在千里之外的苗疆,已经到了最艰难的时刻。 蛊瘟肆虐,除了苗宫跟三长老的寨子,蛊瘟已经开始朝周围寨子蔓延。 孤殿内,容祁跟凤天歌在正厅候了许久,终于看到赤舌。 与那日装扮一样,赤舌穿着一件单薄衣裳,身材魁伟,皮肤黝黑,一双眼不含任何情愫时会让人觉得被恶鬼凝视。 “容祁,拜见苗疆最忠实的守护者。” 凤天歌与容祁同时起身,先开口的,是容祁。 若是以往,这句话没毛病,现在,则有讽刺之嫌。 “天歌,有礼。” “四长老说两位想代表齐楚二国,与我谈苗疆未来?”赤舌并不在乎所谓的讽刺,迈步走到主位落座,声音浑厚。 “正有此意。”容祁距离赤舌近些,说话时伸出手,掌心朝上,“不谈也不行啊!” 凤天歌在其后,并未作声。 赤舌瞧了眼容祁掌心黑雾,“那日对战,容世子当是倾尽全力,看样子,容世子的武功不在陈少煊那小子之下。” 赤舌说到这里,瞄了眼凤天歌,“凤元帅当在陈少煊之上。” 凤天歌拱手,“不及前辈十分之一。” “前辈?”赤舌对于这个称呼很是意外,“叫我赤舌,或称呼一声赤老也可。” “赤老可有解蛊瘟之法?”凤天歌直截了当道。 赤舌笑了,“那要看两位如何与我谈苗疆未来。” “赤老想如何谈?”凤天歌又道。 “苗疆虽不比中原六国地大物博,却也有百年传承,如果齐国肯承认苗疆为国,吾为国主,且以国书昭告天下,那我自然就会替凤元帅清除掉蛊瘟。”赤舌说的,十分明白。 “那本世子体内蛊瘟呢?”容祁挑眉。 赤舌笑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盗蛊 强国与弱国的区别就在于,谈判的时候,强国失的是态度,弱国失的是肉。 赤舌明明白白表示,只要楚国肯割三个郡给苗疆,则可为其解蛊瘟。 对此,容祁内心是绝望的。 让他那父王从身上割三块肉或许有可能,为他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割楚国三郡? 楚王只会扇赤舌三个嘴巴子,然后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去,爱杀谁就杀谁。 “就这些?”容祁脸上没有丝毫慌张。 赤舌点头,“就这些。” “此事不是不能谈,但我们必须离开苗疆,带着蛊瘟怕是不妥吧?”容祁表示他要亲自回楚国一趟。 赤舌不以为然,“两位的信鸽在苗疆上空飞来飞去很是顺畅,没有任何阻碍跟意外发生的原因是什么呢?” 容祁跟凤天歌相视时,赤舌又道,“飞鸽传书很快,两位又不会太过辛劳,最主要的是,蛊瘟再有十日可能就……两位抓紧时间。” 眼见赤舌欲起身,容祁开口,“苗疆以蛊为尊,养蛊以地为灵,离开这十万大山,苗民如何养蛊?” 赤舌听罢,重新坐回到主位上,“苗民,为何一定要养蛊?” “不养蛊,何以为苗民?”容祁肃声反驳。 看着容祁脸上的严肃表情,赤舌此时的笑,有些阴诡,“白帝天王时期的苗民,以养蛊为尊,孤鸣时期的苗民,以控瘟为尊,容世子与其在这里与我讨论何为苗民,倒不如想想该如何说服楚王将三郡割给苗疆。” 就在这时,刚刚入内室禀报的陈凌默默走了出来。 凤天歌余光扫过,霍然起身,“赤老这般说,莫不是以后苗民皆可释放蛊瘟?如此,我如何向吾皇保证赤老不会将蛊瘟带入齐国?” “只要大齐于我苗疆友好,我自然不会与大齐为敌。”赤舌理所当然道。 凤天歌冷笑,“这样的保证会不会太过单薄了些?” “我赤舌,一言九鼎。”赤舌冷声道。 容祁亦起身,“作为苗疆这一代最忠实的守护者,你当初的一言九鼎,而今不过是一句笑话。” 赤舌面色渐冷,“两位不同意?” “至少不能贸然同意。”容祁一改之前只要活命的口风,严肃道。 “那我们之间就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四长老,送客。”赤舌冷哼。 看似平静的面容下,凤天歌跟容祁皆提着心。 陈凌出来,便是得手。 能不能把新蛊带出孤殿,看造化了。 此刻陈凌听罢赤舌吩咐,迈走向容祁二人,“两位,请。” 凤天歌临走不忘拱手,容祁亦未失了礼数。 就在陈凌送他二人走出殿门一刻,赤舌突然开口,“谁的命都只有一次,望两位慎重考虑。” 容祁回身,“自然会。” 殿外,陈凌趁机将藏于袖内的黑色方盒交到凤天歌手里,“二位慢走,不送。” 最关键的时刻过去了,凤天歌将方盒掩于袖内,转身欲离时一道身影忽然自她身侧闪过。 若非凤天歌抓的紧,袖内方盒早被那股强大的吸力顺走! 殿门处,赤舌漠然站在那里,面目冷凝,一双眼幽蛰如潭,自其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让人本能畏惧。 “我记得我曾说过,新蛊于午时三刻感知力会很虚弱,切勿打开暗格。” 赤舌冷冷看着已然挡在容祁与凤天歌面前的陈凌,“你为何不听?” “你们先走。”陈凌低声开口时,一直守在偏殿的数十护卫,呼啦围过来面向赤舌,敌我立现。 容祁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天歌,你先走。” 没有犹豫的时间跟顾虑,凤天歌猛然点足跃起,直朝高墙而去。 轰- 巨大的蓝色光焰在半空炸开,犹如真正的焰火于凤天歌面前骤然腾起一面火墙。 那是一种真实的,灼面的感觉! 凤天歌被迫退回到原来位置,紧张握紧方盒。 “赤舌,放他们离开。”陈凌低喝时,自腰间抽出软剑,软剑多节,每一小节的剑身形似飞镖,中间以环扣紧密相连。 剑起,环扣与剑身连成一气,笔直横亘在陈凌胸前。 “可以,前提是凤大元帅得把新蛊交出来。”被蓝色光焰覆盖的赤舌,像极了天王庙里那尊蓝色的孤鸣像。 他缓缓迈步,走向陈凌,“为何要背叛,我们当初的誓言?” “当初你只说要重振孤鸣声望,要让所有苗民记得孤鸣伟绩,看到我等默默付出!”陈凌目露悲寒,“你从来没说过,要毁了苗疆!” “不是毁,是重建!”对于陈凌的背叛,赤舌眼中多了层阴诡难测的寒意。 “但凡养蛊者,但凡有元力者皆亡,这跟毁有什么区别!苗民养蛊虽为世人惧,可蛊有善恶,蛊瘟可有?”陈凌愤然低吼。 “我说的那些,你还是不明白。”赤舌无比失望的摇摇头,“陈凌,你太让我失望。” “你又何尝不是!” 一声厉喝,陈凌以七成内力灌注软剑,剑身锋利,紫光大盛! 与此同时,围绕在侧的几十侍卫呼啦摆出大阵,将赤舌困于中间。 “二位!快走!” 陈凌动手一刻,凤天歌与容祁立时纵身飞跃。 面对眼前阵势,赤舌轻蔑冷笑。 只是一瞬,萦绕在赤舌周身的蓝色火焰突然迸射出三条蓝色巨蟒,那蓝蟒形大如蛟,身上布满锋利逆鳞。 紫色光芒也在瞬间幻化成上古旱魃,单足单手,魁伟身躯可覆日月! 蓝蟒与旱魃激战同时,又与凤天歌跟容祁内力相冲! 那些护卫亦与赤舌周身蓝焰幻化而成的凶蛇,拼死搏击。 场景太过骇人,整个孤殿的空气都似被挤压到变形,霸烈的炸响声不断响起,振聋发聩。 太过强大的威压逼的凤天歌跟容祁节节败退,陈凌与那巨蟒相斗时不慎伤及肺腑,口喷血箭。 “困龙阵—” 就在凤天歌几乎欲失袖内方盒时,陈凌突兀低吼! 数十护卫骤然撤出数米,各个从腰间抽出银链! “快走—” 陈凌双目赤红,寒声高喝。 凤天歌与容祁倏然退出包围,欲朝高墙而去。 唰唰唰! 推荐辰西大大的新书《凤起天澜》,‘既然弱是原罪,那就变强!所有人都说废物是她的命,她偏不认命!’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新蛊亡 数十条银光闪闪的链子朝赤舌上空飞射,那银链仿佛有种无形的吸引,硬是冲破蓝焰阻碍,于赤舌头顶结成死扣! “灭!” 随着陈凌一声高喝,那数十条银链上突然迸窜出一道道紫色幽光,光芒攀爬延伸至顶端汇聚,轰然膨胀。 赤舌黑目成渊,蓝焰疯狂上涌。 只是不管蓝焰如何狂躁爆发,萦绕在上面的紫光却没有被冲破,只是瞬息淡了太多。 这一刻的赤舌,内力虽狂,却根本无法冲破阻碍去拦截早已跃上高墙的凤天歌跟容祁。 “陈凌,你该死!”赤舌一声怒喝,蓝焰暴涨! 千钧一发,陈凌持剑翻跃,利剑抵于赤舌头顶,与银链绞缠在一起,那抹瘦削的身形倒立于空,紫色剑气自剑柄处疯狂涌入,褐色长袍被逆行的剑气激荡,迎风乍起。 只是紫光淡化的速度远超过陈凌疯狂注入的速度。 轰- 巨大的爆裂骤然响起,凤天歌与容祁几乎同时回头。 目及之处,陈凌整个身体已被千道蓝焰洞穿! “歌儿!” 就在凤天歌几欲回转身形一刻,容祁猛然拉住她手腕,“我们救不了他。” 咻咻咻- 蓝焰如藤蔓疯狂冲出高墙,却在下一秒被二十只飞镖聚成的盾牌狠狠拦住去路。 蓝紫两道光芒轰然碰撞间,飞镖被蓝焰洞穿,砰然落地。 只是蓝焰再也无力跃过高墙。 凤天歌最后一眼,分明看到陈凌满身是血从半空中轰然摔落。 容祁说的不错,她没有本事去救陈凌,而她拼了命能做的,就是带着新蛊回到苗宫! 心痛如殇,却无能为力! 凤天歌与容祁拼尽全力,终是消失在孤殿外。 殿前,数十名护卫被蓝焰洞穿身体,当场毙命,哪怕是陈凌,亦浑身是血倒仰在地上。 他望着蔚蓝天空,目光显出弥留之态。 砰! 赤舌猛然抬脚,狠狠踩踏在陈凌胸口。 鲜血如柱,自陈凌口中喷溅。 可是陈凌却勾起唇角,眼中透出绝然,“苗疆,不会亡。” “你无知!” 赤舌怒目圆睁,狠戾低吼,“为什么不能认同我?只差最后一步,只要再坚持十天,苗疆便是孤鸣的苗疆,便是你陈凌的苗疆!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 “这苗疆,是苗民的苗疆。”陈凌吐着血沫子,眼中闪过一抹释然。 赤舌凶狠双目迸射幽蛰寒意,他突然抬手,掌心中一缕黑雾骤然腾起,“是你逼我的。” 陈凌震惊,“这是……” “新蛊的生命之源,只要我灭了它,新蛊即亡。”赤舌面目狰狞看着被他踩踏在脚底的陈凌,“没有它,蛊瘟再难解,那些该死的人就再也没有希望可以活下来,你很快,就能在下面与赖鸿他们团聚,也好……也挺好!” “赤舌!你不能……” 噗- 赤舌猛然跺脚,胸骨震碎的极痛使得陈凌喷出一口血箭! “原本我不需要如此,是你逼我的!” 赤舌脚下用力,手掌间那缕黑雾亦被蓝焰包裹,他带着决绝的目光看向陈凌,“这世上,没有人可以阻止我,重塑苗疆,你也不能!” 噗- 黑雾被蓝焰吞噬的刹那,赤舌狠狠跺脚。 陈凌望着赤舌掌心那抹消逝的黑雾,终是绝望如斯。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望向孤殿外。 望向陈少煊那间小筑的方向。 吾儿…… 苗宫,寝殿。 早已候在内室的众人在看到凤天歌与容祁一刻,眼中皆绽放出异样光彩。 “新蛊在这里!” 凤天歌急匆而入,将黑色方盒搁到屈平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向方盒! 此时不止屈平,解风情跟御叶亦在旁侧,他们将早就准备好的寒瓮缓缓打开。 想要从新蛊体内寻得解瘟之源,最初一步就是要将新蛊放回到起初孕育它的寒瓮里。 同一时间,御叶催动元力包裹在黑色方盒周围,以试探盒内新蛊的承受能力,且在新蛊不排斥的情况下,御叶给解风情使了眼色。 解风情心领神会,缓慢伸手,打开方盒。 就在黑色盒盖被打开的那一刻,一只长满毛茸茸血红色细管的千机赫然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 御叶无比小心以元力控制新蛊,新蛊便在元力的作用下浮荡出黑色方盒,缓缓移向寒瓮。 就在所有人充满希望的时候,新蛊突然大放异彩,十根五彩斑斓的触角骤然绷直,光芒照亮整个寝宫! 所有人都无比清晰的看到,那新蛊背上的一团黑雾,正在慢慢消散。 没有人可以解释这是什么现象,亦无法猜测到结果。 直至新蛊光芒盛放之后渐渐萎靡,御叶跟解风情,哪怕是站在旁边的邢西都拼命朝新蛊体内灌注元力。 然而徒劳无功。 新蛊就在他们面前,眼睁睁,化作一团黑色细粉,落在药案上。 寝殿里死一般的沉寂,面对这样的结果,谁又能欣然接受? “还有尸体,也不错。” 屈平缓声开口,之后将药案上的粉末小心翼翼收起来,装进瓷瓶,“别灰心,我们还有时间。” 面对这样的安慰,谁又能真的相信还有时间,还有机会? 众人沉默时,邢西默默退出寝殿。 御叶跟解风情主动留下来跟屈平一起做最后的努力。 容祁与凤天歌亦离开,重返孤殿。 寝宫的消息很快传到正殿,赖鸿在听到新蛊化作粉末后,原本就虚弱的身体瞬间跌坐在椅子上。 对面江尧跟石震的情绪也都跌进谷底,这是真的完了。 赖鸿没有开口,勉强起身,杵着拐杖走出正殿。 江尧知道,赖鸿这是要去拜月殿。 “我们要不要跟过去?”赖鸿走后,江尧看了眼石震。 石震摇头,“有何颜面。” 江尧苦笑,“那就让大长老代我们向疆主请罪吧。” 见石震不语,江尧又道,“我听他们说石姬也染了蛊瘟,你好像还没回去看看她。” “徒增伤感罢了。”石震敷衍开口。 “我倒是想找吟儿徒增一下伤感,可找不着啊!那孩子净天去找陈少煊,说真的,我怕……我突然咽气,都没机会看吟儿最后一眼。” 石震搥了下江尧,“别说这样的晦气话,要死也不是你先死。” 江尧苦笑时瞄了眼殿外,尔后转回头看向石震, “当初大长老代为执政时,那些反对的声音突然消失,都是你的手笔吧?”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 石震的秘密 或许没想到江尧会说这些,石震一脸震惊。 江尧却是一笑,“别一副我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你咋知道的样子,你做的那些事儿我闭着眼睛都能看到好么!” “你闭着眼睛可看不到。”石震冷哼。 江尧稍稍直起身,靠过去,“那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若看到,还不阻止你!” “为什么要阻止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长老!”石震不看江尧,恨声开口。 江尧定定瞅了石震一会儿,终是叹口气靠回到椅子上,“你做的一切的确是为了大长老,不过不是为了大长老好,而是想要报复。” “江尧!” “大长老不在,你不必紧张。”江尧缓声安慰,“更何况大长老就算在,你也不用紧张,这个时候了,说几句真话吧。” 许是被江尧最后一句话直击心灵,石震沉默半晌,终是开口,“他欠我的。” “以大长老的为人,他若欠你必定是在明面上,欠你的不是大长老吧?”江尧的圆滑只在表面,实则能做到面面俱到的人,又岂是圆滑二字可以概括。 石震望着掌心那团黑雾,感受着越发像是被掏空的身体,“欠我的人,是赖勇。” 江尧脸上并无惊奇之色,“所以你情愿牺牲女儿,也要置赖勇于死地?” 石震猛然回头,看向江尧。 江尧自腰间抽出那根之前在孤殿时被他强抢过来的烟杆,“你那烟丝里藏着什么玩意,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敢在大长老面前抽,就不怕被发现!” 石震一副恍然之态,“你怎么会……” “你当真糊涂!石姬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下得了手!”江尧一改往日各人自扫门前雪的态度,寒声低吼。 因为有女,江尧特别不能接受石震对待石姬的态度。 “那谁又来可怜我的昊儿!”石震提及伤心事,眼眶瞬间湿润。 江尧终是问到点子上,“昊儿的死,果真有可疑。” “昊儿根本不是夭折!他是被赖勇害死的!” 石震双手握拳,狠戾低吼,“一个十岁的孩子,只因为测试结果拥有土木两种元力,便成了赖勇的眼中钉!他怕昊儿未来会超越他,于是暗中给昊儿下了盘蛇蛊!” “你有证据?”江尧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昊儿何止两种元力,他在弥留之际火元力苏醒,硬是将本该在他体内化于无形的盘蛇蛊烘出体外,我亲眼所见!”石震恨意滔天,“昊儿死后,我用很长时间追寻那只盘蛇蛊的源头,出自赖勇!” “盘蛇蛊是禁蛊,且属性与千机同,皆属火。”江尧相信石震的话,因为石震的确有追踪蛊源的本事,“所以……你为什么不禀报给疆主?” “昊儿已死,盘蛇蛊亡,我无凭无据拿什么指认赖勇!而且以疆主的性子,就算知道了,他能真让赖勇给吾儿偿命?赖鸿会不阻挠?” “所以,你便用自己的方式为石昊报仇?” 江尧看了眼手中烟斗,“你以夺命烟丝作引,在自己女儿体内种下阴蛊,倘若赖勇与石姬同床十次,便会将阴蛊引入到赖勇体内,届时你收网,赖勇必会……” “爆体而亡。”石震寒声开口,“我要让他尝到昊儿死时的痛苦!” 蛊师之间的算计,除了精力,还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单单是将阴蛊引入到石姬体内,石震就足足花了三年的时间。 毕竟,赖勇做为十大御用蛊师之首,想要对付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除了报复赖勇,你故意除掉那些反对大长老的声音,目的就是想让所有人觉得害疆主昏迷的人,就是大长老。”江尧干脆打开天窗,“我猜的没错?” “没错。”石震咬牙,“是他,把赖勇教成那样!” 江尧还能说什么呢,他怅然倚在椅子上,“如果没有蛊瘟,这苗疆又该是什么样……” “我所有的仇恨,都被蛊瘟给毁了。” 石震颇有不甘,“也好,虽然赖勇没有按照我想象的方式去死,可好在死的不只有赖勇一人,这么想的话,值了。” 江尧没有开口,默默望了眼殿外。 “你觉得值,那便值吧。”江尧闭上眼睛,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殿外,去而复返的赖鸿再也无力用拐杖支撑住自己的身体,飘零如落叶般颓然坐到地上,连日来的打击就像是压在他身上的一座座大山,他以为自己可以背起来。 直到这最后一根稻草压过来,他败了。 他从来没想过当年那个拥有双属性的小石昊,竟然会死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手里。 那孩子才十岁! 盘蛇蛊那是多凶险歹毒的蛊虫! 赖鸿落泪,哭的伤心至极…… 这个季节的苗疆,很少下雨。 阴云掩日,细雨绵绵。 孤殿。 容祁与凤天歌冲入殿门时,分明看到几十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那里,雨落如丝,与血水混在一起,满目悲怆。 殿前正厅,赤舌漠然站在那里,冷目如冰,“你们,怎么敢回来。” 凤天歌冷戾看向赤舌,容祁则纵步过去将陈凌的尸体扶起来,靠在怀里。 “新蛊成灰,可是你的杰作?”凤天歌音寒如潭,哪怕内力相差悬殊,可此时自凤天歌身上爆发出来的寒煞之气丝毫不逊于赤舌。 到底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巾帼枭雄,凤天歌踩踏重步走向赤舌,“孤鸣之责任,在于守护白帝天王,守护苗疆,你赤舌抹黑了那尊神像,你有什么资格代表孤鸣!” “孤鸣守护苗疆,可那些无知苗民又是怎么对待它的?”赤舌怒道。 “如果所有的付出都需要回报,孤鸣何以成神?” 凤天歌愤然低吼,“你非但曲解孤鸣存在的意义,更将你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孤鸣身上,到底想要得到尊重的是孤鸣,还是你赤舌?” 面对凤天歌的咄咄逼问,赤舌只是冷笑,“一样。” “不一样!” 凤天歌眸间布满血丝,“孤鸣或许已经被苗民遗忘,可哪怕只是一念,它在苗民心里依旧崇高!而你赤舌,只会成为苗民的罪人!千古罪人!” “说的很好,可能你再说一句我就翻然悔悟了,只是有什么用呢?新蛊已亡,哪怕是我,也解了不蛊瘟……” 赤舌摊手,肆意而笑,“等待你们的,只有死亡。” 赤舌一死,咱们转战回齐……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新的希望 看着被容祁揽在怀里,早已失去生息的陈凌,凤天歌眼中悲愤。 “多行不义,等待你的,又是什么!” 面对赤舌的冥顽不灵,凤天歌已经无话可说。 这个季节的苗疆本不该下雨。 细雨霏霏,仿佛是在为陈凌的死悲伤,为这蛊瘟霍乱的苗疆哭泣。 随着蛊瘟肆虐,苗宫里的人大部分从最初的信心百倍到现在已经开始为自己的身后事考虑,但有一人却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 赖勇。 而今苗宫没有染上蛊瘟的,一是邢西,另一个便是柴怡。 因为凤天歌的关系,柴怡免于在众多蛊师面前被开膛剖腹研究的命运,这也给了赖勇一丝希望。 即便上次他没有在柴怡这里得到该有的慰藉,可是为了这条命,他只能再来蓬幽殿。 单薄的床榻不堪负重般吱呦作响,整个欢愉的过程,柴怡都提心吊胆的伪装享受,连叫声都带着难以自持的颤抖。 赖勇则在奋力搏击的最后一刻,将千机引到柴怡的身体里。 自己偷盗的蛊母,石震暗下的血蛊,加上此刻被赖勇引到体内的千机,随随便便再来一只蛊虫,柴怡体内都可以摆桌麻将了。 终于,赖勇在完成自己的意图后,披着衣服从床榻上走下来。 “赖少……”柴怡缓缓起身,以锦被捂住胸口,雪色肌肤大片暴露在外面,倒也香艳。 赖勇坐到桌边,背对床榻,“让你跟着我,委屈了。” “怡儿不委屈……”柴怡又何止委屈,简直就是生厌。 想当初她攀上赖勇,不过是看上赖勇的身份跟在宫内的权势,这会儿蛊瘟肆虐,整个苗宫的人只有她跟邢西能活,连凤天歌跟容祁,解风情跟御叶都要死在这里。 这种情况往好了说,她不战而胜。 往坏了说,往坏了说她也是厉鬼勾魂无常锁命漏掉的那一个! 现在的她,完全没有必要再求着谁。 柴怡现在想的,只有逃。 “赖少……” 柴怡这会儿穿好衣裳走过来,如弱柳扶风的身子蹭到赖勇怀里,目光闪闪,“怡儿舍不得你。” 赖勇抬头看过去,手指轻抚向柴怡脸颊上的三道浅痕,“舍不得,我便不走。” 柴怡微微噎喉,“怡儿的意思是……之前你在冥殿时叫我离开,怡儿舍不得……” 赖勇眸色微闪,心底升起一抹寒意,“是呵。” 见赖勇不开口,柴怡有些着急,“赖少,怡儿不想走,我只想留在苗宫,哪怕陪着赖少一起死,怡儿心甘情愿!” 柴怡是真觉得,赖勇喜欢她。 赖勇的手,自柴怡脸颊滑到喉颈,力道不自觉的,有些加重。 “呃……” 直至柴怡感到不适轻吟出声,赖勇倏然收回力道,“我这么爱你,又怎会叫你跟着我一起死,放心,过两日父亲那边放松些,我便想办法将你送出苗宫,届时天高路远,你珍重。” “赖少……呜呜……”柴怡万般不舍的钻进赖勇怀里,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只是在她看不到的角度,赖勇那双眼,阴寒如潭…… 人有逆天之时,天无绝人之路。 当所有人都觉得苗疆之祸再无转换余地的时候,偏偏事情出现了转机。 转机来自邢西。 新蛊化成粉末的第二日夜,邢西将凤天歌他们皆唤到屈平的寝殿里。 在这里,他道出一个保守了一天一夜的秘密。 九死蛊与新蛊,同出一脉。 依着邢西的意思,那日新蛊即亡时,他以元力拼命救助,于是在众人有所不知的情况下,新蛊背脊凹陷处的那团黑色雾气以元力为介质,竟然被他的九死蛊吸收到自己体内。 那时邢西以为自己完了。 所以他默默离开寝殿,欲等待跟迎接死亡。 只是没想到,一天一夜的时间,那团黑雾竟然被九死蛊吸收,完全不见踪影。 “这是什么意思?” 屈平不是很明白蛊与蛊同出一脉的意义在哪里。 “意思就是……如果新蛊的蛊引就是那团黑雾,那么现在那团黑雾在九死蛊体内,而且被它完全吸收?”解风情也有些不可置信看向邢西。 按道理,新蛊是由御师们的本命蛊练就而成,大多继承的是赖勇千机蛊的属性,根本与九死蛊都不沾边儿! “是的。”邢西毫不犹豫点头。 御叶亦觉惊讶,“九死蛊与新蛊同出一脉的唯一可能,是蛊引?” 邢西表示,这个问题他也想了一夜,“九死蛊与千机连适应元力的属性都不相同,自然不会与千机同出一脉,若二者共通点在于蛊引……也就是说,当年师傅在将九死蛊幼蛊引入到我身体里的时候,九死蛊体内就有可以致蛊瘟的蛊引存在,且能随意运用跟吸收。” “你是说,九死蛊体内的蛊引,与新蛊同?” 凤天歌蹙眉,“这是巧合?” 邢西摇头,他不知道。 “现在的问题是,蛊瘟有解。”屈平终是看到一丝希望。 邢西微微颌首,“既然九死蛊可以吸收那团黑雾,那么我想试一试。” 众人彻夜未眠,绞尽脑汁想出各种办法皆被否定。 九死蛊可吞噬蛊引,却未必可以消除蛊瘟。 最后,由屈平提出的方案最为可行。 邢西以元力催动九死蛊入容祁体内,凤天歌以内力一路相护,屈平又将混有苗疆珍奇蛊草的汤药给容祁灌进去。 接下来,凭的是造化。 为何要选容祁作为第一人,这是屈平的意思。 屈平说了一大堆理由,不过在凤天歌看来,屈平用意只有一个。 如果九死蛊只能救一个人,他只愿救容祁。 寝殿内,凤天歌在邢西将九死蛊引入到容祁体内之后,以内力将九死蛊护住,此事唯凤天歌可行的原因在于,太阴经可避蛊瘟。 时间从未过的这样缓慢,寝殿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容祁身上。 仿佛苗疆的生死存亡,皆在于此…… 远在大齐,景帝在看过凤染修的御状后,指派丁酉为主审,赵宇堂为监官,彻查此案。 于是凤染修状告太子一案,于处暑这一日,开堂。 凤余儿作为被告,出现在了公堂之上……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对簿公堂 威严肃穆的公堂上,丁酉头戴乌纱,身着团领官袍,面沉似水般坐在公堂主审的位置。 赵宇堂一副武将打扮,正襟危坐于侧。 堂下,凤雪瑶扶着哪怕只是行走都异常艰难的凤染修欲跪,却被赵宇堂阻止。 “丁大人,他二人是原告,再加上凤染修后背重伤未愈,可否站着听审?”赵宇堂声音浑厚,皮肤黝黑,虎目剑眉,耳垂与下颚平。 如果不是久战沙场使得他周身煞气环绕,这般长相倒是与佛有缘。 丁酉扫了眼何师爷。 “刑部公堂自然没有原告先跪的道理……”何师爷说话时且叫身边衙役搬了把椅子给凤染修,“伤势过重,坐着也无妨。” 当日丁酉没有打死凤染修,且收了御状,便是昭告满朝文武他非太子的人。 不是太子的人,便有可能是保皇派,亦有可能是颖川的人。 当然,也有可能丁酉之前没站队,现在想站了。 于是丁酉便借着这股猜测,且由着他们再猜一猜也好。 在自身阵营模棱两可的时候,对手出招也会犹犹豫豫,丁酉作为世人眼中行事果决,从不拖泥带水的酷吏,实则在为官之道上,要比朝中许多官员都游刃有余。 他与何师爷的配合,也可谓是天衣无缝。 此时凤染修已然坐在椅子上,凤雪瑶则站在他旁边位置,眼眶红红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既是审案,有原告,自然也有被告。 当凤余儿被传召入堂时,她与一直以来都活在别人口中的,同父异母的兄长,第一次见面。 公堂之上,凤余儿未跪。 她可以在北冥渊面前摆低姿态,匍匐在脚底都无所谓。 而她那么做的原因,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在凤雪瑶跟凤染修面前显露尊威么。 “堂下之人,为何不跪?”丁酉未开口,赵宇堂却是冷声道。 凤余儿止步于堂前,抬头看向赵宇堂,清澈如水的眼睛里,仿佛是涤荡着微波的湖面,既平静,又带着丝丝让人心疼的倔强,“太子殿下有命,叫本宫不跪,本宫不是不可以跪,只要大人得太子殿下命,本宫随时都能跪。” 告御状的是凤染修,赵宇堂作为朝廷命官,还没有资格放肆到不把北冥渊放在眼里的地步。 他这一问,着实尴尬。 “何师爷,赐座。”丁酉对凤余儿的态度,亦未如众人想象般苛刻。 凤余儿微微颌首,“多谢丁大人体恤。” 可就在凤余儿欲坐时,凤雪瑶突然冲过来,朝着凤余儿就要扇一巴掌。 太多的恨萦绕在心底,聚集成滔天之怒,以致于凤雪瑶在看到凤余儿那一刻,恨不得剥皮抽筋,早就忘了身在何处。 “雪瑶!”背后传来的声音与堂上杀威棒一同响起。 凤雪瑶扬在半空的巴掌,就那么鼓着青筋停滞在那里,不上不下。 凤余儿清冷视线绕过凤雪瑶,她微侧身,望向对面坐在椅子上的少年。 他就是凤染修? 眼前少年与凤余儿想象中的并不一样,她以为凤炎的儿子必定长相丑陋,目光猥琐,整个人都该散发着纨绔子弟该有的蛮横跋扈跟横行无忌。 可并不是,至少她这位兄长的长相,儒雅斯文,五官端正,虽然皮肤黑了些,可骨子里透出的雅致根本掩饰不住。 这并不像是在军营历练过的人。 凤余儿在看凤染修的同时,凤染修也在打量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庶妹。 比凤雪瑶还要娇弱的身材,长相不比自家妹妹艳美,但也干净,尤其是那双眼,看不出半分凶相。 可即便对彼此的第一印象并没有想象中恶劣,他们却无法改变对立的现实。 “雪瑶,有大人在,你不得无礼。”凤染修重声开口,算是给了凤雪瑶台阶。 凤余儿亦收回视线,下意识抖了抖并不褶皱的衣袖。 “凤府兄妹,你们状告太子无端弑杀忠臣,更伙同奸妃凤余儿陷凤府于万劫不复之境,可有证据?”丁酉将原告诉状上的内容简单概括,基本上是说给凤余儿听的。 “我们有!”凤雪瑶泣声开口,“父亲根本不是自杀!他是被凤余儿给杀的!” 凤雪瑶敢入公堂,自然有备而来,有些事,赵宇堂暗中早已安排妥当。 “空口无凭,凤姑娘得拿出证据来。”丁酉不必时时问话,何师爷附和着提醒。 “我们有证据!十天前我们已将父亲棺柩重启,有仵作验尸,父亲乃他杀!凶器是一片碎瓷,父亲遇害当晚只有凤余儿在,除了她,谁还会对父亲下如此毒手!”凤雪瑶厉声喝斥。 丁酉未语,看了眼凤余儿。 凤余儿却是落泪,“不曾想,你们竟然如此不孝。” “不孝的是你!”凤雪瑶怒不可遏低吼,双眼布满血丝,这是真的恨。 “父亲尸骨未寒,你们竟又撅墓……二姐,你为了报复余儿,当真是无所不用其及,你这么做,可对得起死去的父亲跟嫡母。”凤余儿凄然开口,泪水盈溢在眼眶处,微微闪动。 “你这个贱人!不许你提母亲!”凤雪瑶知道太多真相了,随便想到一件都能把她气到火冒三丈。 凤余儿不再开口,垂眸掩泪。 丁酉看了眼凤雪瑶,“你等私下验尸,如何做得了呈堂证供。” 这句话直白点儿解释,你们又朝凤炎身上捅了多少刀,谁也没看到。 旁侧,赵宇堂轻咳两声,“丁大人有所不知,开棺验尸那晚本将军在,仵作陈虚在,还有几位将军亦在,本将军就是怕丁大人觉得失真,是以多叫了几个证人,如果大人想问,本将军即刻叫他们过来作证。” “那晚在的,可有刑部的人?”凤余儿缓眸看向赵宇堂,不疾不徐问道。 赵宇堂微怔,这话若丁酉问,他自然另有一番说辞,可从凤余儿嘴里问出来,他又不是那么好回答,“虽无刑部之人……” “那本宫知道了。”凤余儿没给赵宇堂说完话的机会,轻蔑笑道。 赵宇堂脸色微沉,“凤侧妃是在怀疑本将军的人品?” “将军或许有人品,只是凭将军与二姐勾结诬陷本宫这件事,至少将军的人品在本宫眼里,值得商榷。”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袜子穿反了 凤余儿的质疑并没有让丁酉否定凤雪瑶提供的线索。 依丁酉之意,死者身上伤口是否伪造,仵作亦能验出。 抛开尸体的证据,丁酉看向凤雪瑶,“凤大人的死且等仵作验过之后,自然会真相大白,至于你们兄妹状告太子殿下伙同凤侧妃伤害到凤府主母孙荷香,有没有证据?” “本宫斗胆想问丁大人,当初家父因何入狱,大人可还记得?”凤余儿起身,端直而立。 丁酉沉默片刻,点头,“弑杀生母。” “没错,当日御书房,凤雪瑶当着太子殿下的面,亲手指认家父杀死生母,太子这才将父亲定罪……” 凤余儿转身走向凤雪瑶,清澈眸子满覆冰霜,“到底是谁把父亲送进天牢?父亲又是因何而死?二姐,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么!本宫不知道你是怎么在兄长面前颠倒是非,可你指认父亲杀死祖母的事,是事实。” “那是你逼我的!”凤雪瑶悲愤低吼,“是你说如果我不那样做,就要置我于死地!” 面对凤雪瑶那副委屈模样,凤余儿长吁口气,“所以你因为怕死,诬陷了父亲?” “不……”凤雪瑶恍然觉得自己被凤余儿带进沟里,慌张看向凤染修,“哥哥,不是……不是她说的那样,是……” “是父亲真杀了祖母,你大义灭亲?”凤余儿挑眉,又道。 “不是不是!都是你的错!”凤雪瑶的神经绷的太紧,哪怕临上公堂前赵宇堂再三嘱咐要慎言,她还是被凤余儿三五句话,激的语无伦次。 “二姐不说,那我来说。” 凤余儿走到凤染修面前,正面相对,她纵不讨厌凤染修的长相,可是心底对于凤炎的恨却毫无保留延续到眼前少年身上。 她一生凄苦,为何同为凤炎之子,凤染修就可以过的无忧无虑? 凤府所有人都欠母亲的,她亦欠。 所以她拼了命,也要把这些人都送到母亲面前磕头谢罪,一个都不能少。 “七国武盟,祖母见不得长姐出人头地,便偷偷给长姐下毒,致长姐险些死在擂台上,东窗事发,刑部怀疑祖母跟二姐,父亲为保更加有用的二姐,亲手掐死祖母,伪造祖母以死谢罪的假象,整个过程被二姐看到,是以御书房内,二姐为将功赎罪,获取离开冷宫的机会,揭发父亲弑杀生母之恶行,父亲获罪入狱,那晚我入天牢探望父亲,父亲绝望如斯,硬是敲碎瓷碗割断颈脉,死在我面前。” 凤余儿的话清晰明了,字字句句没有半点模棱两可之处,“这些话都是当日御书房里二姐亲口说的,当时大伯跟三叔皆在,兄长若有疑问,尽可以打听。” “凤余儿!你胡说!”凤雪瑶百口莫辩,又要抬手。 旁听处,赵宇堂剑眉微皱,“凤侧妃,这里是公堂。” “公堂不可以说话吗?丁大人还没有开口,赵将军会不会有些越俎代庖?”凤余儿转眸一刻,美眸溢出的冰冷气息,哪怕是赵宇堂,都是一震。 “丁大人!”赵宇堂转尔看向丁酉,“凤侧妃有扭曲事实之嫌,您看……” “丁大人明鉴,若有扭曲事实之嫌,也是凤雪瑶扭曲事实,刚刚本宫说的每一句话,皆出自凤雪瑶之口。”凤余儿转身欲回到自己位置时,看向凤染修,“兄长莫被二姐骗了。” 凤染修初时对凤余儿的冷漠,甚至于仇视,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模糊。 他所知道的事实,皆是从妹妹口中得知,妹妹所言,他便以为是真。 可现在凤余儿说的那些事与妹妹所言并无一句重合。 到底,哪个才是真? “是你在欺骗兄长!是你因为沈心宜那个贱妇没有在凤府得到应得的位置,所以你便报复我们!凤余儿!自打你入皇城,我们凤府就没有一件好事发生!是你亲口告诉我,于斐是受你蛊惑才去诬陷母亲与他有染,你敢对天发誓,这些事都与你无关?” “我凤余儿对天发誓,凤雪瑶所说任何一件事与我有关,便叫我受五雷轰顶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凤余儿指天发誓之后,一步步走回到凤雪瑶面前,清澈眸子溢出寒凛,“本宫尊重嫡母,也请凤二小姐尊重一下本宫的母亲。” “我为什么要尊重一个下贱的奴婢!” 凤雪瑶以前也是很聪明的,可自从被凤余儿玩残之后性情便有些随心而动,半点城府也无。 “雪瑶……”凤染修以为妹妹说这样的话并不合适,于是低声提醒。 “我哪里说错了!要不是她那个下贱母亲生下她,凤府也不会被她害成这样!你这个扫把星!你怎么不去死!” 面对凤雪瑶的几欲癫狂的叫嚣,凤余儿只看了眼她旁边的凤染修,尔后一个字都没说,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堂上,丁酉敲响惊堂木。 说话的,却是旁边的赵宇堂,“丁大人,本将军以为凤雪瑶情绪似乎极不稳定,不如,我们择日再审?” 丁酉倒不在乎耽误时间,在接下此案之初,他便知道此案极有可能,不会结在他手上。 退堂之后,赵宇堂命人带着凤府兄妹离开之后,巧与凤余儿一并走出公堂。 “凤侧妃才辩了得,只是黑的,永远说不成白的。”赵宇堂擦肩而过时,低声开口。 见赵宇堂甩给自己一个背影,凤余儿悠声开口,“赵将军留步。” 赵宇堂尊威在,政治态度又十分明确,自然不会惧一小小太子侧妃,于是转身,“如何?” “赵将军今日必是匆忙,靴袜似乎穿错了。”凤余儿瞄了眼赵宇堂的靴子,缓步重新与其并肩。 赵宇堂闻声低头时,只听得耳畔声响。 “二姐床上功夫不错,唯独这伺候人的活,做的不够精细。” 且等赵宇堂反应过来的时候,凤余儿已经走远了。 这是侮辱啊! 凤雪瑶床上功夫错与不错他咋知道! 他是一个极正经的将军! 他府上没有夫人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只是赵宇堂想为自己辩解的时候,凤余儿已经乘轿。 离开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不要再提欠条的事了 苗宫,寝殿。 殿顶上,凤天歌独自屈膝而坐,目及之处,是环绕在苗疆周围的十万大山。 自九死蛊离开容祁身体,已经有一天一夜的时间,至少离开的那一刻,容祁体内蛊瘟尚无任何消除的迹象。 “在担心?”一袭藏青色锦衣的解风情缓身坐到凤天歌身边,“吉人自有天相,他会没事。” “是谁说的?”凤天歌没有看向解风情,目光远眺苍郁青山,浅声开口。 解风情微怔,“什么?” “是谁说的吉人自有天相?” 解风情想了想,“劫后余生的人吧。” “是啊,所以……这是句骗人的话,那些自有天相的人,都是侥幸活下来的人。”凤天歌如此冷静,理智又客观的分析。 解风情下意识将两只手握在一起,声音低戈,“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叫你们过来,如今……我没本事保你们安然离开。” 听到这句话,凤天歌转眸,“因为柴怡,你便不叫我们,我们也一定会来。” “那不一样。”解风情苦涩抿唇,“如果容祁……你……” “我定不会叫他死在这里。” 哪怕解风情没有说的那样明白,凤天歌却无比坚定开口,“生死不弃,是我唯一可以为他做的事……” 听到这样的话,解风情还能说什么。 每一刻的相处,都是他余生,最美的回忆。 相较于所有人的紧张跟期待,寝殿里,屈平跟容祁的画风显然不同。 “这里又没有别人,你就不能跟本世子说几句不为人知的心里话吗?”容祁单手搁在药案上,由着屈平给他把脉。 自九死蛊离体,因为要随时观察的缘故,容祁已经整整十二个时辰没有离开过屈平。 “不为人知的心里话?”屈平不是很明白容祁这句话的意思。 容祁点头,“为什么要先拿本世子开刀?万一不成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那万一成了呢?”屈平挑眉。 “万一成了整个苗疆都有救,万一不成,死的只有我一个。” 虽然屈平曾在慕容情的坟墓里舍生取义过,但容祁依旧对他的动机很是怀疑。 屈平深吸一口气,“你来。” “干什么?”见屈平招手,容祁警觉开口。 “既然不为人知,那我一定要让你知道知道。”屈平把轮椅朝药案靠了靠,如此方能与容祁离的近些,“你不觉得在这件事上,我是为了你,才选的你吗?” 容祁摇头,他显然并没有这个觉悟。 “而且其实你怕什么!我就算不能把你治好,还能比现在更坏?”屈平松开叩在容祁腕处的手,在药案上重重点了几下,“不救是死,救或许还能活,我是真为你好!” 容祁身子也朝前凑了凑,“话不是这样说的,原本再有两日,本世子便能以归心经将蛊瘟控制到左臂,届时若你真研究不出来解药,我自断左臂,这条命还在,可九死蛊入体那刻直接冲散我几处大穴,结果蛊瘟遍布全身,本世子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屈平瞪眼,“那你当时为何不说?” “本世子怎么说?别找我,我能活,你们先可不能活的来?”容祁皱了皱眉,“这么不要脸的话你叫本世子怎么说得出口!” 屈平呵呵,“比这不要脸的话你都说过!” 容祁一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的姿态倚靠在椅子上,“这样吧,一命抵一命,当初你在慕容情坟墓里假意救我的一命的事儿,就扯平了。” 屈平愣了一下,“怎么扯平的?” “当初你救我一命,现在我把这条命还给了你,欠条什么的往后再说。”容祁理所当然道。 屈平更懵了,“你是怎么还给我的?” “蛊瘟因为九死蛊被冲散,如果我死,这条命不就还你了!”容祁感觉自己解释的非常清晰,完全不需要补充。 “万一你没死呢?”屈平平静的内心,在这一刻骤起波澜。 “那瑟姨到最后也没杀你不是,这个道理你懂吗?就是我们不讲结果,只讲……” “天歌!你怎么来了?” 容祁听到‘凤天歌’三个字时下意识扭头看过去,然后…… 屈平咬人了。 非但咬了人,还吸了血。 如果不是坐在屋顶上的雷伊及时跳下来硬是把屈平跟容祁分开,容祁手腕上,真的会少块肉…… 解药现世。 血。 容祁的血。 说起来,容祁体内蛊瘟去除之后救的第一个人,便是屈平。 但是屈平直到容祁放了十大碗血,救了差不多半个苗宫的人之后,才告诉所有人,但凡被解之人的血都有解蛊瘟的作用。 只是那会儿,容祁已经被放血放到眼皮都有些睁不开了…… 解药如同蛊瘟,一传十,十传百。 一日之内,苗宫已无身染蛊瘟之人。 谁也没想到,即将万劫不复的苗疆,朝夕间烟消云散,重现光明。 除了凤天歌跟屈平,所有人最该感谢的,便是邢西。 然此时,邢西却在无人的角落里,定定看着手中画像。 他未曾想,从未曾想自己的师傅,那个从河边将他捡起来的疯癫老头,竟然是失踪已久的苗疆上一任最忠实的守护者,赤老。 何为冥冥中,自有注定? 赤老作为赤舌的义父,却是自己的师傅。 毋庸置疑的是,蛊瘟的蛊引,赤舌用来霍乱苗疆的那团黑雾,乃赤老之作。 而他体内的九死蛊,正是那团黑雾的克星。 没人知道赤老经历了什么,可他不管有过怎样的心路历程,都在死前,给苗疆留下一线生机…… 随着蛊瘟灭除,苗宫一切恢复常态。 寝殿里,凤天歌在为容祁包扎之后,没有松开他的手,“你能活下来,真好。” “嗯,只要想到你还在,我舍不得去死。” 同样一句话,放在不同人身上解读出来的含义也不一样。 换作屈平听到这句话,铁定还能咬容祁一口。 但是凤天歌,则感动 。 “记住这句话,我不死,你便不能死。” “我记得住。” 容祁以为这个时候他应该起身,走过去,吻住他最爱的女人。 但是,门开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不是屈平 陈少煊回来了。 在赖鸿等人决定厚葬陈凌的时候,陈少煊一身玄衣,背负瑶琴,出现在了正殿。 十天的时间,陈少煊仿佛是换了一个人。 曾经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再不复存,那一是双深邃的,冰冷着,让人如何也望不到尽头的双目。 跟在他后面的,是江吟。 并不是江吟找到他,而是在陈少煊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正在找他的江吟。 此时正殿,陈凌已入棺柩。 那是一樽楠木金丝的棺柩,里面装殓的,是被容祁自孤殿带回来的陈凌。 看到陈少煊时,赖鸿迈着苍老的步子走过去,满目悲伤,“少煊,四长老是为救苗疆而死,若非他以命盗出新蛊,便无人知晓新蛊与九死蛊有异曲同工之处,为苗疆,他付出生命,他配得起苗疆四大长老的名号,他是整个苗疆的恩人。” 陈少煊默声不语,只是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眼中渐渐泛起薄雾。 “孩子,节哀。” 赖鸿身体已大不如从前,连翻打击已经将那具原本老当益壮的身子摧残的犹如暗夜孤灯,忽明忽灭。 陈少煊终是迈步,走向那樽棺柩。 哪怕曾经有再多的震惊跟怨怼,此时也已烟消云散。 他跪下来,双手狠狠叩住地面,指甲泛白,手背青筋鼓起,低头一刻,眼泪倏然坠落。 正殿一片沉寂,唯赖青在看到江吟时直接过去自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这是我的血,喝了可解蛊瘟!” 原本也准备了一瓶备在怀里的江尧,在看到赖青时,犹豫之后未动。 江尧哪怕知道赖勇的为人,却仍愿意相信同父同母的赖青,是假乖张,真性情。 当然,他也是真相信,赖青断不会在那瓶血里动手脚,因为就本事而言,他是真不会。 看着赖青递过来的瓷瓶,江吟摇头,“我不……” “你不喝我就去揍陈少煊!” 赖青赌气,“陈少煊没中蛊瘟,他跑去哪里都死不了!你不一样!你万一赶不回来,就死在外面了!如果真是这样,生你养你的父母怎么办?我倒是能随你而去,可你死在哪里我都不知道,我死了以后要到哪里去找你!” 正殿无声,唯赖青的声音清晰无比。 这一刻,没有人会责怪赖青,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江吟转眸看向江尧,见父亲朝她点头,眼眶微红。 “多谢。” 江吟拿起赖青手里的瓷瓶,一饮而尽。 看到江吟把自己的血喝进去,赖青无比欣慰。 这也算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此时正殿,闻讯而来的容祁跟凤天歌并没有出现,却是一护卫急匆跑进来, “大长老,赤舌来了!” 苗宫正殿外,一处无比宽阔之地。 容祁跟凤天歌,解风情跟御叶皆背对正殿,冷眸如冰。 周围尽是苗宫护卫,他们见赤舌简直红了眼,他们都是四长老寨子里的人,他们也都知道,是赤舌,杀了他们的长老。 不管陈凌曾经做过怎样的错事,在他们眼里,陈凌永远都是他们的依靠跟信念。 “邢西在哪里?” 苗宫与孤殿很近,一天一夜的时间,足以让赤舌知道苗宫发生的事。 在没有蛊引的情况下,在连他都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蛊瘟竟然在朝夕间消散的无影无踪,就好像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多么滑稽! 他想以蛊瘟除掉那些拥有元力的苗民,结果因这场霍乱而死的,竟只是陈凌跟孤殿的几十个护卫。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这当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而据他所知,消除这场蛊瘟的‘罪魁祸首’有三个人。 邢西、凤天歌、屈平。 他多年的希望最后竟毁在这三个人手里。 他来,就是想要这三个人的命。 然而,想要他命的人,亦出现了。 正殿处,陈少煊背负瑶琴走过来,每踏一步,一股无形气浪便似从他脚下散开。 单单是这种无形之中的内力宣泄,也足够让在场众人震惊。 陈少煊的内力,今非昔比。 那种强悍到只是他迈步时流溢出来的内息,就已经让解风情他们感受到了压迫。 “谁也不要动手,这个人的命,我要了。” 陈少煊缓步走向赤舌,哪怕近在咫尺,他都没有停下来。 面对陈少煊那双望不到尽头的黑目,赤舌竟无意识的,退后一步。 “是陈凌,背信弃义在先。” 赤舌将自己退后的这一步,看作是对陈凌的最后的缅怀,“小子,我刚刚给了你生的机会,如果你再……” “动手。”陈少煊解开胸前银扣,瑶琴如柳,飘然横亘在他面前。 原本已断的琴弦,变成了乌金颜色。 赤舌皱眉,两团蓝色冥焰骤然腾起于掌心,“既然你那么想与陈凌团聚,我成全你!” “少煊哥哥……” 就在江吟惊恐想要冲过去的时候,却被凤天歌拦下来,“这里若有一人能杀赤舌,怕也只有陈少煊。” “可是……”江吟还是担心。 凤天歌看向陈少煊胸前被淡淡紫光包裹的瑶琴,“真不知道,他这十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一声叱响,两团蓝焰轰然如火球般袭向陈少煊。 重拳出击,换来的却陈少煊如紫蝶般轻盈而起,人琴合一,于半空中宛若天神。 琴音起,落入每个人耳畔,听到的却是不同的声音。 凤天歌耳畔,这琴声演绎的如同千军万马的战场,厮杀声震天动地,将军百死,血染黄沙! 容祁耳畔,琴声婉转低沉,让人如临深宫旧院,残破凄凉的宫殿前,那些从不曾记忆的东西,却在他心里,不停演绎。 不管是解风情,还是御叶,他们听到的琴声皆有不同,或遇巍峨青峰,或踏山涧溪水。 这看似让人沉醉的琴声,却又带着无比凶险的杀意! 琴弦动,一道道紫色极光轰然斩出,硬是穿透蓝焰,袭向赤舌额心。 轰— 蓝焰倾覆,众人惊呼之际,陈少煊仍浮于半空,周身紫光盛放,瞬间冲散蓝焰,使得无限杀机化于无形。 赤舌亦在挥手一刻,挡住陈少煊的攻击。 看似棋逢对手的一击,却已然展现出陈少煊的脱胎换骨……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 蔽日诀 赤舌颇为震惊看向陈少煊。 就在十天前,同样一招,眼前五人皆受重伤。 十天后,他竟与陈少煊打成平手? 琴音再起,那种仿佛能直击心灵的震撼使得凤天歌等人皆盘膝而坐,自控心境免于受其干扰坠入无间深渊。 正殿前,赖鸿等人距离虽远,亦受到琴音影响,耳膜震痛。 “这是什么?” 石震入目所见,半空中陈少煊十指如风,律动的速度极快,那一道道自乌金琴弦滑出去的紫色光幕竟然在空中交汇出一头猱形披发的怪兽,单角独足,凶面朝天! “是四长老族中本命神,旱魃。” 江尧沉声开口,“陈少煊这是练成了几代人都不曾练就的‘蔽日诀’,他们这一代当真是比我们强太多……” 面对眼前震撼人心的画面,石震长叹口气,“可惜四长老看不到了。” 旁边,赖鸿泪目,握着拐杖的手,忍不住颤抖。 随着陈少煊指尖的速度越来越快,紫色凶兽于半空中骤然膨胀,黑云在旱魃脚下翻滚如浪,整个正殿都在这片笼罩中,变得阴暗无光。 赤舌目光骤戾,周身蓝焰暴涨。 这一刻,众人仿佛看到一直供奉在天王庙里的孤鸣神像降临于殿前,神像疯狂膨胀,张牙舞爪般冲向旱魃。 墨云如潮,随着第一支雨箭穿心而射,无数箭雨如闪电般射向孤鸣! 肃杀的空气在殿前迷漫,凤天歌等人可以无比清晰的感受到那股潮湿的气息,只是身体承受的压力,远不如激战余波对他们心里造成的压迫,几欲窒息。 赤舌双掌朝天,尽十成内力灌注于孤鸣,额头青筋鼓胀,双眼暴凸。 只是不管他如何拼力,孤鸣始终不能穿透墨云,将旱魃彻底击垮。 半空中,旱魃仍在膨胀,墨云翻滚间,箭雨密集如千万枣钉,无孔不入刺入孤鸣体内。 赤舌唇角,已现血迹。 琴声震鸣,玄衣激荡。 众人已然看不到陈少煊十指间的律动,那速度快到所有人都无法捕捉。 “赤舌!还吾父命来—” 一声怒吼,腾于墨云上的旱魃突然张起血盆大口,俯冲向早已被箭雨刺的千疮百孔的孤鸣! 蓝紫两团光焰激烈碰撞,空气仿佛瞬间被挤压变形,朝周围轰然冲袭。 凤天歌猛然拉起江吟,身体如倒飞的蝴蝶般倏然后退,即便是这样,她落地时仍控制不住,险些跌倒。 容祁等人亦迅速退离,却无一人安然。 眼前光芒大盛,犹如陨石坠落的爆裂声掩盖了殿前所有人的惊呼声。 瞬息间,蓝紫两道光芒纠结成千丝万缕的两色细丝,闪闪烁烁于整个苗宫之上。 便似那闪耀在夜幕苍穹上的星光,绝美无言。 赤舌重伤,他看着自己手臂上绽开的无数裂口,眼睛里充满了茫然跟疑惑! 怎么会这样? 孤鸣如何能输给旱魃! 那是在白帝天王之下,无人可及的存在! 玄衣垂落,陈少煊双足点地,单手支起瑶琴,另一只手抚住琴弦。 他一步一步踩踏过去,面色清冷,满目寒凉的停在赤舌面前。 “你,死有余辜!” 琴音再起,赤舌却不甘心! 他带着天道不公的目光狠戾瞪向陈少煊,“是你侥幸!孤鸣不败!” 陈少煊并不关心这些,他只想赤舌死。 只是下一秒,一道冰冷的声音幽幽响起。 “孤鸣不败,败的是你。”邢西突然出现,挡在陈少煊与赤舌面前。 他看向陈少煊,“能看在我以九死蛊解除蛊瘟的情分,饶他一命吗?” “不能。”陈少煊丝毫犹豫也无。 他这十天,从地狱里走了一遭,活下来,不是为了宽恕。 “那你可以杀我了。” 邢西一语,众人皆惊! 哪怕陈少煊都在皱眉,“邢西!” 此时,众人皆围聚过来。 “大长老!” 邢西视线绕过陈少煊,看向缓缓走过来的赖鸿,“当日疆主把我带回苗宫,你们一直追问我的师傅是谁,我那时回答不知,是因为真的不知。” 众人不语,邢西继续道,“但现在我知道了……我的师傅……我的师傅,是上一任苗疆最忠实的守护者,赤烈。” 这世间总是有那么多真相,会让人始料不及。 “你说什么?” 邢西背后,赤舌拖着颓败的身子站起来,用那双带血的手狠狠揪住邢西衣襟,双目含泪,“这不可能!” “是真的。” 邢西看向赤舌,“九死蛊并非生来就能抵御蛊瘟,那是因为师傅在它还是幼蛊时就已经动了手脚,九死蛊虽是禁蛊,可也不是非我不行,它能从我体内破茧是因为我体内有可以中和那团黑雾的东西,可能是小时候酸坛里的酸烫喝的有点儿多,我也不知道……” “不是……不可能!”赤舌仍不相信,“义父恨透了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邢西不再与赤舌解释,转身面向陈少煊,“没有师傅,便没有邢西,赤舌是师傅义子,我作为师傅的徒弟,断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陈少煊的指尖,依旧停留在琴弦上。 琴丝微颤,杀机已现。 “我知道四长老死的凄惨,如果你真想报仇,我愿代赤舌一死!”邢西音落时,双膝跪地,目露决然。 就在陈少煊欲动手时,赖鸿突然跪下来,拐杖被他搁到地上,“四长老的死也有老夫的错,如果不是老夫过于疏忽四长老对苗疆的贡献,事情也不会发展到如今这样无法挽回的境地,少煊,老夫甘愿一死。” 紧接着,江尧亦跪,“我也有错,错在明知,却不作为。” 石震也跟着跪下来,“这些年,四长老受委屈了。” 看着他们一个个跪在地上,陈少煊狠狠噎喉,指尖被琴弦割破。 一滴血,落于琴丝。 倏然,邢西自腰间抽出匕首,狠狠朝自己胸口刺去! 砰- 音符乍响,匕首断成两截。 陈少煊猛然抬手间瑶琴翻转,落于身后。 他目光冰冷看向赤舌,终是转身走向正殿。 “凡我寨中人,愿意归寨者,且帮少煊搭把手,送吾父……回寨!” 三更在路上……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交易 陈少煊音落一刻,但凡在场的苗宫护卫,皆入正殿。 直到众人将陈凌棺柩抬出正殿离开,赖鸿方才缓缓起身,江尧跟石震亦站起来。 邢西恭敬走过去,朝三位拱手,“多谢三位长老,可否,让我带赤舌离开?” 赖鸿没有拒绝,只摆了摆手,便朝正殿走过去。 江尧瞧了眼整个人呆滞在原地的赤舌,又看了眼邢西,“活着不易,你且看着办吧。” 邢西点头,“二长老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离开时,邢西自怀里拿出一个方盒,在众人面前将其打开。 里面有一只被白丝包裹的茧虫。 九死蛊因蛊瘟之由,已亡…… 苗疆蛊祸,终于告一段落,但未完。 酉时正殿,灯火微昏。 自蛊瘟解除后,江尧跟石震皆回寨中安抚,唯独赖鸿仍须坐阵苗宫。 殿门开启,微微阖目的赖鸿并没有睁开眼睛,他知道进来的是谁。 “儿子拜见父亲。”赖勇浅步而至,低声道。 赖鸿深吁口气,缓慢睁开眼睛,“何事?” “父亲明鉴,邢西公报私仇,并未替儿子解蛊瘟。”赖勇开口时将掌心摊开,上面虽无一团黑雾,却有三枚黑痣,异常明显。 赖鸿皱了皱眉,“解瘟之事邢西也只贡献了九死蛊,这可能是意外,你来找为父倒不如去找屈平。” “可是……”赖勇微愕,他未料父亲竟是这般漠不关心的态度。 “去找屈平吧,老夫身为苗疆大长老,他总不会在老夫儿子身上动手脚。”赖鸿重新闭上眼睛,“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我有些累。” 赖勇见父亲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不得已拱手,“父亲休息。” 殿门闭阖,赖鸿却是睁开眼睛。 他望着赖勇离开的方向,脑子里尽是石震那日所言,还有这场蛊瘟之祸,他早在孤殿时便隐隐猜到可能与自己的儿子有关。 于是他找过邢西。 以邢西的性格,自然是与大长老说了真话。 赖勇就算不是这场霍乱的始作俑者,但也绝对是很好的助攻。 赖鸿已经不记得他是怎么从邢西的房间里走出来的,只觉得,心很痛。 非常痛…… 赖勇是聪明人,他在注意到手掌处有三枚黑痣的时候就已经猜到自己被人动了手脚。 解药出自解风情那一拨人,出问题的,自然在他们中间。 既然父亲不肯替他出头,他总要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于是赖勇到了屈平这里。 只是他没有见到屈平,而是被凤天歌拦在外面。 苗宫里有很多风景宜人的地方,尤其是夜晚,许多木制的小亭子周围都种有可以攀爬的牵丝草。 草藤顺着小亭往上攀爬,茂盛时会将整个小亭覆在里面。 远远望去,像是一把绿色的油纸伞。 凤天歌寻了处相对僻静的亭子,与赖勇先后落座。 “凤元帅将我带到这里,何事?”赖勇端起姿态,冷声开口。 凤天歌瞧了眼亭子外面的圆月,“赏月。” 赖勇皱眉,“凤元帅莫不是在开玩笑?” “自然是开玩笑。” 凤天歌懒散靠在竹椅上,神色略有深意,“本帅若想赏月,怎么也不会找上赖蛊师。” “那你……”赖勇停顿片刻,“柴怡?” 凤天歌笑了,“我就喜欢跟赖蛊师这样聪明的人对话,痛快!” 赖勇沉默片刻,“我可以说服父亲,让你把柴怡带走。” “这个无须赖蛊师费心,我早已提请大长老,大长老也作了这样的决定。”凤天歌动了动身子,抬手拿起一块石台上不知何时摆好的糕点,“很奇怪,苗民以养蛊为尊,那又何为会吃虫子?” 想到那日容祁吃的糕点,凤天歌稍稍走神儿问了一句。 “养出来的是蛊,养不出来的就是虫子,虫子太多,不吃还能怎么办。”赖勇面色平静道,即便他很想知道凤天歌的条件。 凤天歌对赖勇的这个解释,毫不怀疑。 “那三枚黑痣,不是蛊瘟,是毒。” 凤天歌搁下糕点,抬头时目色如冰,“是鬼医屈平的看家剧毒,倘若不解,赖蛊师每逢月圆就会感受到万蚁噬心的痛苦,不仅仅是痛苦,那三枚黑痣每至月圆都会扩长十倍……让我想想屈先生是怎么说的……” 赖勇一双吊梢眼迸射狠戾锋芒,欲怒时却被凤天歌截断,“屈先生说十次月圆,赖蛊师在黑天走路,如同隐身。” “何仇何怨?” “无仇无怨。” “那你们为何……” “柴怡体内有蛊母,我们希望赖蛊师可以利用千机,将蛊母完完整整,安安全全的引出来,不能有半点闪失。” 凤天歌音落之后,赖勇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直至风起,赖勇猛打一个寒颤,“你再说一遍?” “蛊母。” 赖勇在这一刻,终于明白柴怡为何会招惹到解风情跟御叶,也终于明白柴怡因何没有染上蛊瘟! 皆因蛊母! “怎么可能?她体内怎么会有蛊母!那苗红袖呢?”赖勇很难想象这是真的。 凤天歌缓舒口气,“赖蛊师不要妄图将蛊母据为己有,因为你体内剧毒,蛊母可解不了。” 赖勇噎喉,目光闪烁幽光,“这就是你们给我下毒的原因?” “不够充分么?”凤天歌微挑眉梢,“千机致幻,本帅专门替柴怡编好了剧本,届时还要烦劳赖蛊师辛苦一下,按着剧本走。” “如果我不答应呢?”赖勇特别不喜欢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 凤天歌起身,“明晚酉时,蓬幽殿外,不见不散。” 她知道赖勇不会拒绝。 因为没有人想死,还是那么痛苦的死去…… 孤殿,正厅。 自邢西将赤舌带回孤殿,他便一直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动也没动一下。 他不明白,义父既然创造出可以引发蛊瘟的蛊引,又为何要让九死于蛊重现苗疆。 这不矛盾吗? 邢西倒是没闲着,在这孤殿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找了几张师傅的画像。 此时回到厅内,邢西抻着手里画像,“原来师傅年轻的时候,长的还挺不错……” “你放开!” 赤舌终于说话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忘记前尘 邢西闻声,将画轴卷起来,搁到桌边。 “肯说话了?” “那不是你师傅!” 邢西瞧了眼赤舌,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他要不是我的师傅,我吃饱了撑的救你!你根本无法想象当我知道真相的时候,那感觉真比吃屎还难受!” “你放肆!”赤舌怒吼时,唇角溢出血迹。 邢西起身走过去,伸手欲握赤舌手腕,却被赤舌挡开。 只是现在的赤舌太过虚弱,他终究没挡过去。 邢西叩住他腕处片刻,眼中掠过惊叹之色,“难怪陈少煊没杀你,现在的你……” “现在的我,想杀你也是易如反掌!”赤舌怒吼。 “嗯,用你那双眼睛瞪死我倒有可能。”邢西不必对赤舌恭敬,他不值得。 赤舌只是稍稍动怒,唇角血丝便有些控制不住的往外涌,肺腑遭受重创,筋脉虽然没断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直白说,赤舌是个废物了。 “那蛊引,是义父交给我的。”赤舌没有与陈少煊拼战到死并不是他的风格。 他活着,只是想寻一个答案。 邢西将他带回到孤殿,陪了一天一夜没有离开,也只是想给他一个答案。 “师傅是个疯子,有时候脑子不清醒时会怒骂苍天不公,会说一些……上古传说,那些传说全都是关于孤鸣的,孤鸣如何骁勇,如何无畏,有时候师傅讲到一半,忽然就像什么都忘记了,可我没听完啊,我就问他,他就打我。” 邢西坐回到原来的位置,身体靠在椅背上,“师傅不记得他是谁了,但他意识深处,似乎对孤鸣有很深的情结,那时我不明白,现在懂了。” 赤舌抬手抹过唇角,目光渐渐冰寒,“孤殿后面有一尊孤鸣像,自我儿时过继给义父之后,他的时间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照顾我,他把我照顾的无微不至,另一部分就是坐在孤鸣像前,唉声叹气。” 邢西点头,“师傅与我在一起时,时间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疯疯癫癫的跑出去,另一部分就是坐在我面前,唉声叹气。” 见赤舌抬头怒瞪过来,邢西又道,“那时九死蛊幼蛊刚刚被师傅引到我体内,我虽然没有抵触的表现,但也没有适应的意思,那幼蛊就在我体内蛰伏,一动不动,师傅肯定是着急了。” “师傅知道那幼蛊是什么?”赤舌狐疑开口。 邢西摇头,“师傅只说他做了一件很错很错的事,可他忘了那件事是什么,不过他说只要我体内这只九死蛊能活下来,他的错就能弥补。” “很错?义父说他一定要给那些无知苗民最惨痛的教训!英雄不该被遗忘!”赤舌眼眶微红,这是他前半生唯一受过的教导,赤烈就是这样教他的。 看着赤舌眼中的茫然跟信念的崩塌,邢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师傅跟……老疆主关系可好?” “你想说什么!”赤舌腾的站起身,任由肺腑剧痛却毫不顾忌,他大声吼叫,“义父是爱我的!从被他们带出苗宫,带入孤殿,我就只有他……他也只有我了!” 邢西知道,赤舌可能已经猜到了。 “那个糟老头,坏的很。”邢西还能说什么呢。 赤舌突然堆坐到地上,朝着邢西大笑,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仿若决堤。 只是他的目光,却似穿透邢西,看向一片虚无。 邢西沉默。 作为赤舌的义父,赤烈是个极端,他把自己所有的恨跟委屈全都灌输在赤舌身上。 而对赤舌而言,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犹如被抛弃的一个孩子在遇到对自己好的赤烈后,他就只能抓住那个人,再也不敢放手。 然后,那个人便是他的全部了。 邢西不知道赤烈是怎么疯的,可他庆幸自己遇到的是疯癫之后的赤烈,虽然那也是一个极端,可他自小被灌输的是宽恕,是弥补。 所以他可以原谅对他几乎已经是虐待的父亲跟继母,他愿意拿出九死蛊拯救苗疆。 而今,他成了苗疆的英雄,赤舌却是罪人。 这怎么能怪赤舌? 他只是想对那个对自己好的人,更好。 只是这样…… 赤舌哭了,他在孤殿里哭了很久。 邢西便坐在那里,陪着他。 直到赤舌昏厥倒地,邢西走过去,将一只无忆蛊引到赤舌体内。 这是他唯一可以为赤舌做的事。 有时候,忘记也是一种解脱…… 今晚星光暗淡,寥寥无几的星芒闪烁在夜幕苍穹下,便如那蓬幽殿里昏昏黄黄的烛光。 柴怡坐在房间里,正心神不宁的揪着手里锦帕。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现实总会时不时就给她来个当头棒喝,且一棒更比一棒狠。 彼时寻得兄长,她以为可以与兄长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结果兄长身边多了一个谢如萱,后来盗得蛊母,结果却与蛊王失之交臂,搞的她现在对换脸术的反噬束手无策,眼见着就要毁容。 再后来蛊瘟肆虐,她以为自己可以不战而胜,除了她剩下所有人都要死,这是多好的事儿! 结果呢,人还没开始死蛊瘟就没了。 柴怡长长叹了一口气,她有些预感到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不太平,因为就在昨日,她带着赵嬷嬷欲悄悄离开苗疆的时候,被人拦住了。 这时,殿门开启,赵嬷嬷自外面走了进来。 “谁叫你进来的!”柴怡心烦意乱斥道。 赵嬷嬷小心翼翼走到桌边,俯下身低声开口,“小姐,赖蛊师约您到亭间一叙。” 柴怡美眸微冷,“亭间?他若想找我为何不进来?” “这个老奴不知,不过看赖蛊师的样子,似乎是有很重要的事。” 柴怡恍然,“莫不是想带我离开?” 赵嬷嬷倒没这么想,但却随声附和,“或许。” “你且留下来收拾收拾,若真是,我们今晚就走!”柴怡对赖勇没有防备,她觉得男人这种东西,只要是上过床的,都会对她死心塌地。 赵嬷嬷哪敢怠慢,当下走向床榻。 “记得最重要的东西!”柴怡起身欲走时,嘱咐道。 “小姐放心,老奴记得。” 赵嬷嬷说话时,视线不禁瞥向床头锦枕。 那下面,有柴晔的骨灰……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柴怡陷入幻境 酉时将过,柴怡依着赵嬷嬷的话走向距离蓬幽殿最近的那座小亭。 蓬幽殿于苗宫,已经是十分偏僻的存在。 那座小亭在其东南,更加偏僻。 此时柴怡正走在木制台阶上,脚下船鞋踩踏木板时,不时发现吱呦的声响。 眼前便是小亭,柴怡隐约看到一抹身影,于是加快脚步。 “赖少久等,怡儿来了。”柴怡走进小亭时刻意拿捏音调,甜腻的声音听着叫人骨头都酥化了一样。 亭内没有烛灯,柴怡借着微弱星光看向眼前男子,身子直接贴过去抱住那抹魁伟身形,“叫赖少久等,怡儿该死。” ‘你是该死。’ 幽幽的声音自头顶飘际过来,柴怡猛然松手,美眸瞪如铜铃,“项晏?” “怡儿,怎么了?”男子转身,分明就是赖勇。 柴怡见是赖勇,强自压下惊魂,挤出一丝笑意,“没什么……赖少为何不去蓬幽殿,我知赖少体内蛊瘟已除,这是值得高兴的事。” ‘柴怡!那夜林间,你偷袭我之后嫁祸给柴晔,你可真是柴晔的好妹妹!’ 莫名的声音再度响起,柴怡猛的叩住脑袋,狠狠摇了两下。 “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赖勇走过去,扶住柴怡雪肩。“过来坐会儿。” 柴怡又一次看向赖勇,确定眼前这个人并非项晏,方才舒了口气。 柴怡并不知道项晏入山,打从一开始,凤天歌就把这件事隐瞒下来。 “我没事……就是有些头痛……”柴怡噎喉,双手扶在石台上,“赖少找我有事?” 赖勇并没有坐下来,而是站在柴怡左侧,“我听他们说,昨夜你欲离开苗疆,结果被父亲的人截住了。” 最关心的话题,往往最能集中一个人的注意,也是最容易被控制的时候。 柴怡闻声抬头,双手揪住赖勇衣袖,眸光闪闪,“赖少,你得帮我。” “我当然会帮你,否则我找你又是为何。”赖勇双手下意识抚在柴怡肩头,自她背后环绕,从左,到右。 柴怡垂眸,“如果有可能,怡儿从来没想离开赖少,只是凤天歌他们欺人太甚,因为兄长失踪,他们硬是找我要人!我哪里知道……” 就在柴怡无比委屈抬头一刻,眼前之人分明就是项晏。 有了之前的模棱两可,柴怡不禁揉了揉眼睛,“项晏?” “你放心,我已经想到办法送你离开苗疆,子时一过,我便带你走。”明明是项晏,声音却是赖勇。 柴怡开始慌张,她有些分不清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赖勇还是项晏,是她看到的出了错,还是她听到的出了错! “你……”柴怡仓皇起身,本能后退数步,“赖少?还是……项晏?” “赵嬷嬷就不要带了,人多误事。”项晏冷冷看向柴怡,目光寒蛰如冰,“我叫你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一会儿回去,你且解决了赵嬷嬷。” 柴怡头痛,越来越痛。 她双手抱头,脑海里突然涌现出那些在皇城时的画面。 树林里,她以换脸术扮作兄长蒙面偷袭项晏,几番打斗她刺中项晏胸口,项晏倒地…… 柴怡强忍头痛抬眸,终于看到了赖勇。 只是下一秒,一阵无比真实的声音从她耳畔响起,“你是谁?为何偷袭本副将!” 头痛有如针扎! 柴怡猛然捂住耳朵,视线之内,项晏再现,胸口还多出一把匕首。 鲜血入眼,柴怡脸色瞬间惨白,小亭已经不见,眼前正是那夜林间。 “怎么会这样……”柴怡茫然看向倒在地上的项晏,手里竟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利剑。 ‘真的是你!’ 熟悉的声音惹的柴怡热泪夺眶,她抬头一瞬,柴晔就在眼前。 柴晔的身子仿佛是镀了一层银光,照的她有些不能直视,“哥哥……哥哥你听我说!” 就在柴怡扑过去的时候,银光忽灭,柴晔骤然消失。 “哥哥!”柴怡大声嚎叫,眼泪肆意而流。 紧接着,画面骤变,是间茶馆。 她扮作谢如萱模样,又把赵嬷嬷易容成项晏。 她们正在演出戏,而她的兄长,这会儿应该就在门外。 柴怡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眼睁睁看着那扇门突然被柴晔踢开,“哥哥……” 柴晔暴怒着走进来,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不要……哥哥!” 柴怡想要阻止柴晔伸出的手,只是她握不住。 面具被撕毁,谢如萱变成了她的模样! ‘真的是你!’ 又是这四个字,柴怡想解释,她冲向柴晔,却依没有留下自己的哥哥。 她的哥哥,就像是一幕光影,凭她如何努力,却根本摸不到。 亭外,凤天歌在容祁的陪同下,静默看向亭内的柴怡。 被握住那一刻,凤天歌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有多凉。 她紧张。 无论如何,她都要把柴晔带回去。 亭子依旧是亭子,不同的是柴怡脑海里的幻象。 她看到许多许多乞丐围在谢如萱身边,露出贪婪的表情。 她甚至看到一个乞丐的手已经探进谢如萱衣服里。 柴怡笑了,满目狰狞,“我就是要毁了你!要让你成为人尽可夫的贱人,这样哥哥就不会喜欢你了!会厌恶你,看到你就想吐!哥哥是我一个人的,谁也别想抢走,你也不行!” 亭内,柴怡完全沉寂在自己的幻象里,面对那些乞丐丑陋的嘴脸,她疯狂大笑。 可在那些乞丐就要得手时,房门又一次被人踹开! 那是她的哥哥啊! 眼见柴晔举剑杀红了眼,柴怡猛然冲过去,挡在谢如萱面前,“哥哥,不许救她……” “哥哥!” 柴怡没有挡住柴晔,她的哥哥竟生生穿透她的身体,将压倒谢如萱的乞丐乱剑戳死,鲜血几乎溅到她身上。 之后,她眼睁睁看着柴晔抱起地上一身凌乱的谢如萱就要离开。 “不许走!她已经脏了哥哥!” ‘真的是你!’ 与之前两次不同,柴晔在说完这四个字的时候并没有消失,柴怡便跌跌撞撞的跟过去,跟到谢府,跟到了谢如萱的房间。 于是她看到了,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蛊母离体 柴怡看到柴晔正将谢如萱无比温柔的搁到床上,替她擦干脸上泪水,替她解开腰间系带。 “不行……不行!”柴怡疯狂冲过去,想要拉开柴晔的手。 可是不行! 亭子里,柴怡就跟疯了一样张牙舞爪,五官都扭曲的不成样子。 凤天歌不知道柴怡看到了什么,可她终于明白柴怡的动机。 她变态的想要占有,柴晔所有的爱。 “啊—” 柴怡真的疯了,她看到床榻上自己哥哥的眼神,全是怜爱跟疼惜,是连她都从未见过的温柔。 她亲眼看到自己的哥哥,把谢如萱紧紧揽在怀里,那样紧! 画面突转。 星月交辉,洞房花烛。 柴怡看着一身喜服的哥哥站在她面前,眼中尽是失望。 “你有什么资格失望!该失望的人是我!” 柴怡猛然举起手中长剑,眼泪决堤,“你为什么一定要跟她在一起!为什么!”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你是我的!你已经有我了啊!” ‘可你是我的妹妹啊!’柴晔面目凄然,悲恸开口。 柴怡握着长剑的手,剧烈颤抖,“妹妹又怎么!我也可以陪你一辈子,如果你想,我也可以陪你上床,她能做的事我都能做,跟我走!” ‘柴怡!’ “哥哥,我求你跟我走吧,你别娶她,好不好?”柴怡已经深深陷入自己的幻象,不能自拔。 此时亭外,赖勇与项晏站在一处。 听到柴怡在亭内的疯狂叫嚣,赖勇心思微动,眼中渐生鄙夷。 项晏更是恨意鼎沸。 另一处角落,解风情跟御叶对柴怡的私事并不关心,他们在等蛊母。 当日柴怡被凤天歌带到寝殿时,屈平曾为其诊断。 可以确定的是,柴怡体内蛊虫有两只,一只在胸口位置,另一只则在腰间寒宫穴,而在寒宫穴的那只蛊虫,便是蛊母。 想要让蛊母丝毫无损离体,必要柴怡主动解开自封的穴道,蛊母方能感受到御叶以蛊王作出的召唤。 倘若柴怡清醒时,自然不会主动解开封穴。 只有在她全无意识的情况下,柴怡才有可能这么做。 就是现在。 幻象里,柴晔那一身喜服刺痛了柴怡的眼,她晃着手里的剑,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哥哥,你想想我们小时候,多开心?只要你跟我走,我们就能还像小时候一样开心!” ‘我已经娶了如萱,我们拜过天地,她是我柴晔的妻子,我断不会抛下她,跟你走。’柴晔义正词严,眼中透着决绝。 柴晔的话,瞬间激怒柴怡,“那我怎么办!” 剑锋疾劲! 柴怡猛然举剑刺向柴晔。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如真实的那晚,一剑刺进柴晔胸口。 这是她潜意识里,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柴晔躲闪,“你可以留下来,与我们一起……” “不行!” 亭子里,柴怡渐渐动了内息,解风情跟御叶几乎在这一瞬间摒住呼吸。 尤其是御叶,蛊王已在他额间紫纹处,隐隐现现。 “你不能跟谢如萱在一起,只能跟我走,今晚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幻象中的柴怡当真动了真气,寒宫穴在她无意识中,解封。 感受到蛊王的召唤,蛊母渐动。 ‘柴怡!’ 幻象之中,柴晔抬手挡开锋利剑芒,愠声低吼,“若你还想当我的妹妹,便留下,若你不想,便离开!就当……你从来没有找到我……” 幻象依托于人的思想,柴晔之所以会说出这样的话,那是因为在柴怡的潜意识里,这就该是她哥哥的心里话。 她的哥哥,根本就不想找到她,不想有她这个妹妹! “柴晔……你该死,真该死啊!你知不知道为了找你我付出过什么!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啊—” 即便是幻象,柴怡却做了同样的选择。 当手中利刃狠刺入柴晔胸口一刻,鲜血染红夜空,真实的场景与幻象重合。 柴怡忽的松手,双手狠狠捂住脑袋,“是你逼我杀你的!是你逼的!你在临死还想着谢如萱那个小贱人!还回头去望他,你眼里心里,都没有我!” 亭外,赖勇胸口一窒,鲜血涌溢。 几乎同时,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一只血红色蛊虫自柴怡后颈离体,缓缓飞向御叶。 眼见蛊母就要飞出小亭,柴怡突然清醒过来。 她望着眼前小亭,只觉头痛欲裂,身体忽然有种被掏空的感觉让柴怡惊觉失去了什么! 她猛然回身时,分明看到蛊母竟在她面前! 柴怡来不及思考,她猛然出手一刻,项晏兀现。 啪— 重重一巴掌,柴怡整个身子都被扇飞,滚到地上。 此时,蛊母已被解风情收入方盒。 接下来的事自有凤天歌,解风情则与御叶转身离开,消失于夜色。 可笑的是,当柴怡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竟觉眼前项晏是假的,“你们别想再骗我!” 柴怡竟然想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撞项晏。 项晏有多爱谢如萱,就有多恨眼前这个贱人。 他已经抽出匕首,从来没做过小人的他,现在只想在柴怡身上割下一百块肉,生生嚼碎了吞到肚子里。 只是在柴怡冲过来的时候,凤天歌拉开项晏,挡在面前。 柴怡震惊,恍惚一阵后又看到了站在亭外的赖勇。 “赖少……” “凤元帅,答应我的事,你最好做到。”赖勇瞥了眼柴怡,忽觉恶心。 待赖勇离开,柴怡又瞥到了缓缓走进凉亭的容祁。 这是真的了…… “凤天歌,你卑鄙……” 啪— 刚刚被项晏打的左脸又生生挨了一下,柴怡只觉左耳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的疼。 “凤天歌,这里是苗疆……” 啪— 又是一下。 柴怡每说一句话,凤天歌就会赏她一巴掌。 深冷的目光蕴含着滔天的怒意跟杀机,哪怕是距离很远的容祁都感觉到了那股霸烈的寒意。 项晏的情绪也在凤天歌的巴掌下,得到宣泄。 十几个巴掌下去,柴怡捂住嘴,血却从指缝里汩汩涌溢。 一颗牙,被她紧紧攥在另一只手里。 看着柴怡肿胀发紫的脸颊,凤天歌终是开口。 “我现在,可以说话吗?”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最大的不幸 小亭里,寂静无声。 在此之前,柴怡从来没有真正把凤天歌放在眼里,哪怕曾经慌张过,却没害怕过。 可现在,凤天歌没有抽剑,只是用女人的方式扇了她十几个巴掌,她害怕了。 柴怡再不敢说一句话,就只用怨怼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女子。 一股难以形容的煞气在小亭里蔓延,柴怡仍然保持着她最后的倔强。 “柴晔的尸体,在哪里?” 凤天歌声音冷寒,如极地冰川,尤其那双眼睛,落在柴怡身上就像是两道雷霆劈落,震的她心胆皆颤。 柴怡瞪了凤天歌许久,忽然笑了,“你要哥哥的尸体做什么?想把他拿去,交给谢如萱那个贱人?” 啪— 捂着脸,并不妨碍凤天歌教训柴怡嘴贱! “噗!” 柴怡喷出一口血,身子摇晃着撞到小亭的竖梁上,“你们别想!” “柴怡!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你真杀了柴晔?他是你的亲哥哥,他对你何其好!”项晏哪怕猜到结果,却不敢相信柴怡竟真做了这样人神共愤的事。 柴怡狠狠抹过唇角,肆意大笑时五官狰狞,“就因为他是我的亲哥哥,所以我不允许他呆在别人身边,他只可以跟着我,生死,都是我的!” 就在项晏欲冲过去时,凤天歌拦住他,视线望向来时路。 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柴怡脸色微变。 就在那抹身影出现一刻,柴怡猛然抖出袖内暗器。 只是在凤天歌面前,这样的小伎俩简直不堪一击。 短剑飞射,三只暗镖在赵嬷嬷眼前,轰然坠落。 “小……小姐……”赵嬷嬷都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背着包裹定在那里。 凤天歌给项晏使了眼色,项晏倏然跃出亭子,站到赵嬷嬷背后,是威胁,也是保护。 “你不说,自然有人会说。”凤天歌冷漠转身,走出小亭。 柴怡慌张跑出去时,一直候在旁边的容祁弹了下手指,柴怡便再也动弹不得。 之前柴怡体内有蛊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柴怡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对付疯子,真的不用太客气。 见凤天歌走过来,赵嬷嬷握着包裹的手开始发抖,本能侧身,视线紧盯住地面。 凤天歌并没有开口,而是拽过赵嬷嬷的一只手,“蛊瘟解了?” 赵嬷嬷怯怯抬头,她很想把手抽回来,可是不敢,“回……回郡主,解了……” “郡主?”凤天歌对于这个称呼,很陌生。 赵嬷嬷被凤天歌这句反问吓的惊魂,扑通跪地,“凤元帅饶命!” “嬷嬷这话不对,命不是谁饶的,是自己争的。” 凤天歌瞄了眼被容祁定在小亭里的柴怡,尔后伸手扶起下跪之人,语气温和,“不过有一样倒是真的,没有吾等,嬷嬷必然死于蛊瘟,这么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嬷嬷的救命恩人。” “是是是……”赵嬷嬷狠狠点头。 “既是。”凤天歌微倾身,靠近,“那天歌问嬷嬷一件事,柴晔尸体,在哪里?” “不许说!你要是敢说……呃……” 就在柴怡叫嚣时,容祁又是一个弹指,尔后尴尬迎向凤天歌的目光,耸耸肩,“不好意思,刚才没点彻底。” 凤天歌转回视线,“嬷嬷,别怕。” “老奴……老奴……”赵嬷嬷抖着身子,目光可劲儿瞄向凤天歌背后的柴怡。 她表示自己不能不怕,她体内有蛊,特别厉害的蛊虫。 “嬷嬷且想想,不管是御叶还是解风情,都是天歌的朋友,嬷嬷只要告诉我柴晔的尸体在哪里,我必叫他们为你解蛊。”凤天歌目色平静,字字句句,清晰无比。 “可是……”跟在柴怡身边久了,赵嬷嬷所见皆是自家小姐干的那些无情无义的事儿,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便没了所谓的主仆情谊。 她能留在柴怡身边,完全是为了保命。 好好活着,或许就是像她这样如蝼蚁一般的人,一辈子都在追求的东西。 “如果不是蛊,屈先生这会儿就在苗宫寝殿,你又怕什么呢。”凤天歌无比温和的看向赵嬷嬷,“你既知我是谁,便当知我凤天歌一言九鼎,从未食言。” 赵嬷嬷慌张畏惧的神色,渐渐变成了犹豫,她低着头,目光游移不定。 “嬷嬷,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若不珍惜,谁也帮不了你。” 凤天歌缓慢直起身,正欲转身一刻赵嬷嬷再次跪到地上! “我说!” 原本赵嬷嬷为表示自己弃暗投明的决心,想把柴怡的很多事都抖落出来。 凤天歌却是阻止,除了柴晔,她不想知道关于柴怡的任何事。 一个注定要用死来恕罪的人,她并不在乎这个人的过往,如何辛酸。 当赵嬷嬷将包裹里那个绣着苗疆蛊花的布袋,用双手捧起来的一刻,凤天歌眼眶骤红。 曾经生龙活虎的柴晔,虎骑营最受人敬重跟崇拜的副将,拼战沙场无所畏惧的先锋,如今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在她面前。 心痛,如锥。 凤天歌用颤抖的双手接过布袋,已泪目,“柴晔,本帅带你回家。” 这个时候,容祁想要过去安慰,又觉得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赵嬷嬷带走。 小亭里,死一般的沉寂。 凤天歌捧着手中布袋许久,终是转身,一步一步,走向柴怡。 她倏然抬手,解开柴怡穴道。 柴怡便像疯了似的冲过来,嘶吼大叫,“把哥哥还给我!” 近在咫尺,凤天歌猛然揪住柴怡衣领,将她狠狠摔到地上,梨花带雨的容颜紧贴地面,皮肉被凹凸不平的石子咯的生疼。 凤天歌单膝跪地,将手中装有柴晔骨灰的布袋推置过去,开口时,字字狠戾,“柴怡,你是魔鬼吗?” “他是我的哥哥,不是你们……”柴怡侧颈被凤天歌狠狠叩住,青筋自脖颈一直延伸到额头。 凤天歌愤然打断柴怡,“就因为他是你的哥哥,你就要杀他?毁他!有你这样的妹妹,是柴晔此生最大的不幸!”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 想起来了 柴怡怎么肯承认! “我是哥哥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有我在,他才不孤单!” 凤天歌根本无法想象柴怡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玩意,她也不愿去想,“柴怡,你该死。” “那你杀我啊!杀了我,我就可以跟哥哥团聚!到时候还是我们两个在一起,谁也别想分开!”柴怡双眼充血,一张脸因为扼颈的窒息而有些发紫,五官依旧狰狞,唇角竟勾出一抹扭曲的笑。 凤天歌叩在柴怡侧颈上的手猛然收紧力道,柴怡便再也笑不出来,血红双眼里,瞳孔有些放大。 “元帅!”旁侧,项晏不禁轻呼。 一瞬间,凤天歌倏然松手。 “咳咳……咳咳咳……” 地上,柴怡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剧烈咳嗽,凤天歌却是幽幽起身,“你便是死,也不该死在本帅手里。” 柴怡扭动身躯,仰头看向凤天歌,眸中带着肆意的挑衅跟诡异莫测的光彩,“你想我死在谢如萱手里?我呸!” 千钧一发,凤天歌倏然祭出袖内短剑,斩断柴怡欲叩住死穴的两根手指。 “啊—” 柴怡吃痛嚎叫时,凤天歌再次蹲到她身边,“柴晔给你留了一样东西,你还没有看到,舍得去死?” 听得此言,柴怡哪怕连痛都忘了,“什么?哥哥给我留了什么?” 面对柴怡眼中渴望,凤天歌再次起身,“项晏,我们走。” “凤天歌!你骗我!”柴怡想从地上爬起来去追,只是身体却似一滩烂泥般,手脚都不听使唤。 凤天歌没有止步,双手捧着柴晔的骨灰绝然而去…… 经历过一场大难的苗宫,又恢复到往日的平静。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下面掩盖的,又是怎样的凄凉跟悲伤。 夜已深,赖鸿自正殿走出来时,分明看到自己的小儿子坐在台阶上,双臂搭于膝盖,歪着脑袋睡着了。 赖鸿本能皱眉,却在下一秒,缓缓舒展,眼中闪过一抹愧疚。 因为赖勇的缘故,他忽视这个儿子十几年了。 或许在外人眼里,赖青的骄纵跋扈皆是他娇惯出来的,赖鸿自己却知道,那不是娇惯,是放任。 此时赖鸿浅步过去坐到儿子身边,将背上披着的对襟短衣脱下来,盖在赖青身上。 “嗯……父亲?”赖青睁开眼,脑子昏昏沉沉的抬起头,“父亲!” “你怎么睡这里了?” 赖鸿显少关心赖青,每每见到都吹胡子瞪眼,这会儿温和起来,做儿子的倒有些不适应。 赖青本能想要站起来,如往常一般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聆听教诲。 其实他每次都没听进去,因为他知道父亲也并不是真的想说他,就是想痛快痛快自己的嘴罢了。 只是这一次,赖鸿却是拉住赖青,“起来做什么,我们父子有多久没坐在一起谈心事了?” 这倒把赖青给问住了,他不记得了。 “父亲……”赖青扭头看向赖鸿,“父亲你是最棒的!” 赖鸿怔住,“怎么突然这么说?” “就算你没有解蛊瘟,可这种事,疆主醒了也肯定束手无策,你做的很好,非常好!” 赖青为了让自己的论点有可支撑的论据,便将容祁跟凤天歌,包括屈平来苗疆的因由全都算在赖鸿身上,“如果他们不来,蛊瘟就不能解,所以父亲你的功劳是最大的。” 看着眼前在那儿胡编乱造的儿子,赖鸿当真无法形容自己的心境。 他知道,儿子这是在安慰他。 苗疆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代任长老,他难辞其咎。 “青儿,为父没事。”赖鸿拍了拍赖青肩膀,“为父只是老了。” “父亲……” “不提这个,之前你说喜欢二长老家的闺女,还叫为父过去提亲,这件事为父过两日就去办。” 赖鸿音落时,赖青眼中渐生落寞,“不用去了。” “为什么?”赖鸿狐疑开口。 “江吟不喜欢我,她喜欢的人……竟然是陈少煊那个臭小子!”赖青看似愤愤的语气,实则尽是无可奈何,“所以父亲不用去了。” “就不能争取一下?”赖鸿动了动眉梢。 赖青摇头,“强扭的瓜不甜,而且现在的陈少煊也配得上江吟,中原有句话是怎么说的?他们两个郎才女貌,我长的是比陈少煊难看那么一点儿。” 赖鸿看着赖青那副‘败也坦荡’的模样,片刻心酸。 相比之下,他似乎从来没有在另一个儿子的脸上看到过他的内心,赖勇总是一副淡然之态,好像他的内心,也如同他的神情那般平静。 他原来,一直没有看透他的那个儿子。 而可以看透的这一个,他却一直没有去看。 “不难看,我赖鸿的儿子可是整个苗疆,最帅的。” 赖鸿紧紧盯着赖青,眼睛不知不觉就湿润了。 也不知道现在开始看,会不会太迟…… 蛊瘟已除,蛊母也已经回到苗红袖体内,虽然苗红袖没有立时醒过来,但身体已是无恙。 凤天歌与容祁的计划本该两日前便带着柴怡离开苗疆,应大长老赖鸿之请求,他们又多逗留三日。 天边泛白,破晓将至。 孤殿里一片寂静无声,唯有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赤舌自被邢西以无忆蛊清除掉记忆之后,他便终日坐在孤殿正厅,望着厅前悬着的画像发呆。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关心。 邢西派过来的几个侍女只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平时都是他一个人独处在这里。 殿门吱呦响起,有风卷进来。 赤舌却根本没有发现,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定定看着那张画像,看的入神。 那是赤烈的画像。 是赤舌初见赤烈时的样子。 他觉得熟悉,特别熟悉,他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轻浅的脚步声停在赤舌旁边,一根纤细的手指落在赤舌面前,指尖上,有一只肥嘟嘟的肉虫子,蠢蠢欲动。 随着指尖落到额前,赤舌并没有躲,他依旧盯着画像,任由那只肥嘟嘟的虫子钻进肉里。 脚步声渐起,赤舌听到殿门再次发出吱呦的声音。 他想起来了。 这画像上的人,是他的义父……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交出拐杖 天已破晓。 应赖鸿之请求,容祁跟凤天歌先后步入正殿。 此时殿内,几乎所有在苗疆可以叫得上名号的人皆在,包括赖勇跟带在守孝期的陈少煊。 赖鸿给他们留了尊位,待凤天歌跟容祁落座,众人视线皆看向赖鸿。 “苗疆蛊瘟已除,劫后余生,此乃白帝天王庇佑,乃孤鸣显灵。”赖鸿的身子,远不如初见时那般健朗,说话时,会以双手搥着拐杖。 众人沉默,赖鸿又道,“当然,若无容世子跟凤元帅,无屈先生奋力相助,此事也断不会这般善了,在此,老夫谢过两位,也请容世子代老夫向屈先生表达感激之意。” 容祁拱手,“定会。” “接下来,老夫要宣布两件事。”赖鸿目光扫过正殿,最终落到长子赖勇身上,“勇儿,你过来。” 赖勇并未察觉异常,只道父亲是想交代他一些瘟后安抚跟重建事宜。 赖鸿看着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赖勇,你听着。” 赖鸿缓声开口,目光渐渐变得沉冷如霜,“从此刻起,你被苗疆除名,限你明日午时前离开苗疆,再不许踏进苗疆一步,违者,苗疆人人得而诛之。” 一语毕,殿内众人惊。 “父亲?”最先惊叫的是赖青,他怎么都没想到兄长会被除名! 在苗疆,除名那可是比死还要严酷的重罚,因为被除名的人将永远离开苗疆,哪怕是死,尸体也要葬在外面。 苗疆重神鬼,但凡不能归宗庙者皆无法超生。 那就是孤魂野鬼啊! “你站到一边!” 赖鸿低斥赖青,转尔看向赖勇,眼中只有肃穆,“去准备准备吧。” “为什么 ?”赖勇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满目震惊,一对拳头被他握的咯咯作响,“我有异议!” “这件事老夫已经决定,容不得你有异议。”赖鸿寒声开口,字字如冰。 这会儿,坐在尊位的江尧起身,拱手,“大长老,赖蛊师为苗疆鞠躬尽瘁,立过不少大功,您就网开一面,哪怕罚的重些也别除名了吧,更何况赖蛊师也没做过什么失职之事……” 鉴于赖勇的身份,几位御用蛊师亦站出来为其求情,倒是坐在椅子上的石震,一直不动。 凤天歌与容祁相视,未语。 他们来,不过是作个见证。 直到最后,江尧捅了石震一下。 石震虽不情愿,却还是起身,“大长老……” “三长老不必为他求情!这里面最不该为他求情的,就是你。”赖鸿沉喝时,目光落回到赖勇身上,“你还不走?” “儿子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赖勇怒吼,恨意鼎沸。 赖鸿握着拐杖的手,愈发紧,“赖勇,你当真要为父将你做的那些事在众人面前说出来?父子一场,我不说,便是想给你最后的体面!” 四目相对,赖勇的眼睛里充满怨怼跟愤怒,还有深深的不甘。 他就算做过什么,也是为了族中人! 殿内无声,赖勇终是转身。 “石姬的放妻书,你留在冥殿即可。” 赖鸿的声音,可以听到明显的颤抖,只是他的目光,却也无比的坚决。 殿门响,赖勇带着滔天怒意迈出正殿,那背影落在众人视线之内,莫名的让人发寒。 殿内一时静寂,赖鸿再度开口,声音沉重,“少煊,你过来。” 座位上,陈少煊身披全孝,雪色如霜。 听赖鸿叫到自己,陈少煊迟疑片刻,起身迈步走过去。 赖鸿将陈少煊拉到自己的位置,面向众人。 “此番蛊瘟之祸,若非四长老舍生取义,若非少煊力挽狂澜,你们与我只怕皆已不再这个世上,苗疆亦将不再是苗疆,老夫作为大长老,作为苗疆代任长老,对于此次蛊瘟之祸难辞其咎,至此开始,陈少煊便是苗疆四长老,且在疆主昏迷期间为苗疆代任长老,但凡是他说的话,他的决定,你们都要毫无条件遵从,不可悖逆。” 又是一个惊人的决定,殿前众人面面相觑,刚刚经历过的那场浩劫,他们心有余悸。 他们都还记得正殿上空,那阵强烈到整个苗宫都在震颤的暴烈声。 “我不……” 就在陈少煊想要推辞时,赖鸿突然将拐杖横举至陈少煊面前,单膝跪地,“这里面有开启蛊经秘藏的钥匙,至此之后,苗疆蛊经皆会对四长老族中之人敞开大门。” 赖鸿这一举动,引得殿前众人窃窃私语。 苗疆古训,但凡旱魃族人,不可窥探蛊经。 古训由来已久,正是因为这样的古训,旱魃的族人从很早以前拥有元力,可以养蛊,慢慢退化到不再发掘新生婴孩的元力属性,亦对养蛊毫不关心。 同为苗民,这本身就是天大的不公。 “大长老,你这么做会不会太草率?” “是啊,古训既有约束,不无道理啊!” “我们也觉得这么做不太妥当,万一引祸……” 面对大多数人的反对,赖鸿重声打断,“四长老的族人百年未碰蛊虫,灭顶之祸不也一样降临苗疆?蛊杀人,错的是蛊吗?错是的养蛊人!” 赖鸿音落,众人沉默。 江尧缓身而起,“我同意由四长老持杖,苗民养蛊天经地义,四长老的族人既是苗民,自然有资格养蛊,他们从来不是另类。” 石震亦起身,“少煊,这是你父亲用生命换来的,接下它。” 反对的声音渐渐消失,所有人的目光皆落陈少煊身上。 看着大长老手里的拐杖,陈少煊眼眶微红。 是了。 这拐杖承载的,是父亲以生命为代价替族中人争取到的公平! 他怎能不接! “多谢。” 陈少煊接过拐杖,欲扶赖鸿起身时赖鸿突然跪下双膝,“还请代任长老治老夫失职之罪。” “大长老!”陈少煊皱眉。 江尧实在心疼,上前扶起赖鸿,“你又不是神仙,该做的事你都做的很好,还自请什么罪!” 几位御用蛊师亦跟着说情。 “既是大长老请罪,少煊作为代任长老便赦大长老无罪,快起!”陈少煊与江尧一并扶苗鸿站起身。 这时,殿外有报。 赤舌死了。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 不敢苟同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邢西舍了脸面救赤舌一命,结果还是这样。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皆落在陈少煊身上。 气氛一瞬间尴尬。 但也只是一瞬间。 当众人在心里默默质疑赤舌死因时,一抹娇柔的身影穿过众人走到殿前,“赤舌是我杀的,他所中蛊虫是慈蛊,慈蛊以额入脑,蚕食失忆蛊之后令赤舌瞬息毙命,他死的,并不痛苦。” “吟儿?”江尧震惊轻唤。 他的女儿啊,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杀人! “是我。”江吟无比肯定点头,“我知道你们想问为什么,我告诉你们,因为我觉得他该死。” 没有多深的恨意,只是客观肯定的叙述。 “且不论他致疆主昏迷不醒,致苗疆蛊瘟肆虐,他杀了人。” 江吟重重开口,清澈明眸闪烁着坚定的光彩,“你们只看到四长老为苗疆舍生取义,看到少煊哥哥力挽狂澜,那你们有没有看到四长老临死都不能见到自己儿子最后一面的遗憾,看到少煊哥哥整天整夜跪在棺柩前,眼泪从来没有停止过?” 众人无声。 “邢西,你牺牲掉九死蛊,你是苗疆的大英雄也好,救世主也罢,我们感激你,可你因为赤舌是你师傅的义子,就以自己的功劳相迫,让我们饶他一命,江吟不敢苟同!” 邢西缓步走过去,却未反驳,“少煊之痛,我们感同身受。” “没有亲身经历,你们如何感同身受!” 江吟沉声驳斥,“如果功过可以这样相抵,苗疆可还有规矩可言?我江吟救人无数,那是不是我也可以倚仗自己的功劳,随便杀人?” 殿内又一次变得鸦雀无声,江吟落泪,“你们可知,那日你们将少煊哥哥逼的有多惨!你们不觉得残忍吗?” 殿前,陈少煊皓齿狠咬,泪水憋在眼眶里,默不作声。 赖鸿微微点头,“是我们……太过感情用事。” 江尧跟石震也都不说话。 “虽然江吟杀了该杀之人,可也是犯了重罪,还请代任长老治罪!”江吟突然跪在地上,双手握拳。 后来凤天歌与容祁闲聊时,觉得江吟是个活的明明白白的女子。 容祁亦觉得此时江吟身上那种敢做敢当的气魄的确比一般女子要洒脱。 面对江吟请罪,陈少煊还没开口,赖青登时冲过去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江吟,“你杀的是该杀之人,那有什么罪!要有罪也不是你有罪!” “赖青……”江吟被迫起身。 “有罪的是他陈少煊!你喜欢他那么多年,他到现在也不给个准话,这是想把你拖成老姑娘么!”赖青一语,沉闷的气氛顿时舒缓些许。 江吟脸颊微红,“四长老才刚去世……” “如果……”陈少煊终是开口,一步一步走向江吟。 眼见赖青握着江吟的手腕不松开,陈少煊直接伸出手。 赖青瞪了眼陈少煊,哪怕万般不舍,他还是把这个女人的手,放到了她喜欢的男人手里。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否与少煊一起,为家父守灵?” 作为父亲,江尧不同意啊! 哪有一嫁过去就守灵的,这多不吉利! “我愿意。”江吟眼眶骤红,泪水涌溢。 她这是,终于等到了么…… 值得一提的是,自此之后,赖鸿便以身体不适为由不再参与苗疆重要事物,而是专心拉着自己的小儿子修炼元力。 他不指望赖青可以像赖勇那样出众,只希望赖青开心就好。 因为赖勇被除名,石震压在心底的仇恨亦随之烟消云散。 他亦不再迁怒于大长老,且依着江尧的意思暗中解了石姬体内的夺命烟丝。 也是因为江尧,他开始珍惜与石姬的父女情…… 当然,这都是后话。 而今蛊瘟虽除,但疆主苗擎苍还没有醒过来。 接下来便是陈少煊与解风情他们商议要如何救醒疆主,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 但凤天歌相信,他们定能成功。 就要离开苗疆了,凤天歌哄着容祁去跟陈少煊喝酒,自己才得以赴解风情之约,去了苗宫最高处的一座小亭。 都说高处不胜寒,凤天歌迈进小亭时不禁抖了抖身子。 “我这里有披风。” 解风情看到凤天歌的样子,欲解披风时却听到了凤天歌的感慨,“你没上过战场,你不知道那战场上要比这里冷多少,看着跟随你多年的将士从自己身边倒下去,那种感觉就像是整个人被装进一个倒满冰块的木桶里,既冷,又绝望。” 凤天歌走进小亭,止步在解风情身边,“我不怕冷,我只怕绝望。” 解风情意会到凤天歌的意思,停在颈间藏青色系带上的手缓缓落下来,“谁也没有想到,柴怡竟如此丧心病狂,节哀。” “如果柴晔还活着,若他知道如萱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定会开心。”凤天歌苦涩抿唇,“只是没有如果了。” “柴怡已经被禁足在蓬幽殿,你随时都可以把她带走。”解风情浅声道。 凤天歌点头,“明日午时。” “不……再多呆几日吗?”解风情握着栏杆的手,不禁收紧。 “苗疆之行本是意外,眼下皇城风云变幻,我已经离开太长时间,必要回去了。”凤天歌转眸,看向解风情。 翩翩公子,风光霁月。 解风情就像是天上的神将,与他站在一处,总会让人莫名觉得舒服。 “疆主未醒,苗疆之事我还脱不开手,待有一日,我定会……” “解兄。” 凤天歌转身,面向解风情,“这条路,你总不能陪我走到最后。” 解风情闻声,一瞬间别开凤天歌的视线,“你这是……拒绝我了?” “在天歌心里,解兄可为兄长,可为挚友,可为生死不弃的伙伴。” 凤天歌认真看向解风情,每一个字都发自内心,“此生能识得解兄,是我凤天歌之幸。” 风微扬,小亭里卷进一股十万大山独有的气息,青山绿草的味道。 解风情深吁出一口气,转回身,望着眼前巾帼一般的女子,“识得你凤天歌,亦是我解风情之幸!” 也是劫……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没人敲门 相比凤天歌跟解风情那边的伤感,容祁跟陈少煊这边可谓是痛快。 与莽原不同,苗疆灵前守孝三日。 今晨陈凌下葬,陈少煊又在墓地足足呆了整天。 容祁是从墓地把陈少煊给找来喝酒的。 喝酒的地方是靠近苗宫的一处酒肆,掌柜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这家的酒都是掌柜的亲酿。 陈少煊告诉容祁,这家掌柜也是个蛊师,他酿的酒叫蛊酒,哪怕是千杯不醉的人到了这里,也都得爬着出去。 容祁知道陈少煊心情不好,于是叫掌柜上了最烈的酒。 二人坐在雅间里,容祁先举杯,“这一杯我先干为敬,少煊兄节哀。” 见容祁饮尽杯中烈酒,陈少煊一时感动,“那日我听江吟提起,是容兄与凤元帅去孤殿将父亲尸体带回,这杯酒,我与容兄共饮!” 最烈的酒,入喉时便像火团往下窜,至肺腑更是燎起一片火海,陈少煊重重落杯,起身曲腰拱手,“多谢。” 容祁直接把他推坐到椅子上,“是兄弟就别说这种话!” 陈少煊点头,“少煊兄弟不多,容兄算其中一个。” “人固有一死,或重或轻之分,四长老凭一几之力改变族人境遇,求仁得仁,他称得起‘长老’封号。”容祁重新倒酒,各一杯。 陈少煊点头,“父亲一生都想族人可以与其他三大寨的族人平等,不必处处受人白眼,如今,他做到了。” “不提伤心事,喝酒!”容祁也很想醉,这几日身染蛊瘟,他虽知自己不会死,可若真失去一臂,往后又该如何把他家歌儿抱在怀里? 好吧,他其实也不敢保证自己真的不会死。 想到死,他不惧,却也不甘心,四海商盟该如何?仇人该如何? 最最重要,他的女人该如何? 只要想到凤天歌或许会再次面临痛失的悲伤,容祁便觉胸口疼。 他怕他家歌儿会走不出来,他觉得,他在他家歌儿心里,可能已经有很重要的位置了…… 陈少煊饮尽酒后,率先又倒一杯,“有件事我该向容兄请罪。” 容祁茫然抬起头,看过去。 “我儿时便在父亲的教导下修炼‘蔽日诀’,那时赖青他们打我,我其实只要一根小手指,就可以把他们打的屁滚尿流,可是我没有,因为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很强。” 见容祁不语,陈少煊继续道,“我站在那样的位置,强是负罪,但解风情他们不是,他们有疆主庇佑,哪怕跟赖青他们人脑袋打出狗脑袋,大长老也不会迁怒,主要是他也不敢。” 容祁点头,“我懂。” “看到父亲站在赤舌那边,我几乎要疯了,那时我的‘蔽日诀’只到六重,可是为了打败赤舌,我服了禁蛊,说起来,那蛊还是我很久以前从江吟那儿偷来的……” “那十日于我而言,脱胎换骨。”陈少煊剑眉紧蹙,目光突然变得深邃如渊,“可如果再叫我经历那样的十天,我可能再也没有勇气……” “如果少煊兄因为此事跟我请罪,那我也有罪。”容祁倒满酒杯,“其实当年我若想第一,穆宸也要靠边站。” 四目相视,二人皆是一笑。 “世人笑我痴傻,我笑世人不知!来,再干一杯!” “好一个世人笑我痴傻,我笑世人不知!干!” 酒能解千仇,容祁就是来陪陈少煊喝酒的。 杯盏交错间,二人已经喝净两壶烈酒。 酒这玩意,逢知已,千杯少。 容祁跟陈少煊也不知道喝了多久,感觉天都有些亮的时候,雅间房门响起,一抹窈窕身影缓缓走过来。 此时手里还拎着酒杯的容祁突然就把酒杯搁下,“歌儿……” “容兄,那分明就是我的吟儿……” 两人喝的都不少,陈少煊硬撑着眼皮看清来者,无比笃定道。 容祁狠狠摇了摇脑袋,可不就是江吟。 “好良缘,莫负。”容祁伸手过去拍了拍陈少煊肩膀。 陈少煊的视线则已经落在走过来的江吟身上,“定不辜负。” 容祁没听清江吟扶起陈少煊时与他说了什么,就只硬撑着脑袋微微颌首,表示自己听到了。 “容兄,隔日再战……” 陈少煊自觉未与容祁尽兴,被江吟扶起来时便留了这句话。 只是行至门口时,陈少煊又说了一句。 容祁以为自己听错了,“我的歌儿来了?不会……” 轻盈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容祁头昏脑涨的被人从桌面上扶起来,手里还握着酒杯。 “不是说隔日再战么……你咋又回来了?” 看着喝到昏天黑地一塌糊涂的容祁,凤天歌有些好笑,也不开口,就只将容祁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跟你说,再战一百八十回合,我也不会输你……”容祁只道陈少煊去而复返,干脆整个身子都倚靠过去。 以往容祁撒娇,又哪能往凤天歌身上真靠。 这下被容祁这么一靠,凤天歌一个不慎撞到墙上。 “别晃别晃!少煊兄你是不是喝多了?”容祁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整个身子压住凤天歌。 许是觉得身体不稳,容祁双手下意识撑住墙壁。 凤天歌刚刚好就被他圈在里面。 熟悉的轮廓,熟悉的味道。 容祁眼睛狠狠眨了眨,看不清。 “少煊兄……” 越是看不清,容祁就越想看清。 距离越来越近,凤天歌明显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呼吸扑面而袭。 亦是熟悉的味道,让人偶会贪恋,几欲沉沦的味道。 “少煊兄,你是不是矮了?”容祁俯视凤天歌,那张略红的俊颜上,双眼眯成一条缝,“长的不像……哎……” 唇覆一刻,容祁猛然一惊! 只是瞬息,那股清凉如泉的感觉便让容祁再也无法拒绝,因为酒意,全身火辣如烧的容祁突然就把凤天歌紧紧抱在怀里,从被动到主动。 他恨不能钻进凤天歌的身体里,那感觉就像是被火熏烤的鸭子突然挣脱火海,跳进山涧清泉,幸福到不能自已。 凤天歌对解风情说过,‘这条路你总不能陪我到最后。’ 可是面对容祁,她不想说什么,只想用行动告诉这个男人。 这条路,我们必要走到最后。 只是,容祁睡着了。 在疯狂亲吻之后他压在凤天歌的身上,做了一场大梦。 这次没人敲门……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 你也喜欢我 深夜的蓬幽殿,柴怡被人五花大绑扔到床上,为防止她有任何逃跑的迹象,赵嬷嬷被凤天歌安排在此。 曾经的主仆,没有半分情谊,只有两看两相恨的怨怼。 此时赵嬷嬷正端着一碗不知名的汤水坐在床边,一张老脸带着从来没有的狰狞看向旧主,“小姐,你有一天没喝水了,是不是很渴?” 凤天歌没有食言,在赵嬷嬷交出骨灰之后便将她带到解风情面前,结果她体内并没有蛊虫,但有蛊毒,是一种每月都会让人感到很不舒服的蛊毒。 所以过往柴怡每月都会给赵嬷嬷服下一粒药丸抑制这种不舒服,但解风情说过,这种是慢性蛊毒,而柴怡每月给的药丸并不是解药,且只会加剧蛊毒在体内积淀,久而久之会给肺腑造成不可逆的腐蚀跟创伤。 换句话说,柴怡若每月依旧给赵嬷嬷喂药丸,赵嬷嬷也就还能活五年。 为防万一,凤天歌又将赵嬷嬷带到屈平面前,屈平则随意抛过来几粒丹药,说是赵嬷嬷并非只中一种慢性毒药。 这话若换成别人说,赵嬷嬷或许会犹豫。 但屈平说,她岂有不信之理! 床榻上,赵嬷嬷觉得自己惨啊! 自打柴怡入苗疆,她伺候在侧无不尽心尽力,从未怀有二心,“小姐看我做什么?哦,嘴被堵上了!” 赵嬷嬷一只手端着碗,另一只手取出堵在柴怡嘴里的白色绣着蛊花的绢帕。 “你这个该死的奴才!活该千刀万剐!”柴怡对赵嬷嬷的恨,亦是刻骨铭心。 她费了多少心思才与自己兄长在一起,结果就因为眼前这个狗奴才,兄长现在不知何处! “呵!老奴若活该千刀万剐,那小姐你又该下第几层地狱?” 赵嬷嬷睚眦狰狞,“单凭小姐弑杀兄长,焚尸灭迹这一条,你是不是该把十八层地狱,挨个下个遍?” “那不是杀!那是……” “那是什么?畸形的爱?有些话我老婆子当初没敢说,现在我可没什么顾忌!柴怡你缺不缺德!柴副将好好一个人,就因为与你相认,活脱脱被你坑到媳妇也没娶上就赴了黄泉,也不知道柴副将在黄泉路上会不会后悔当初在幽市碰到你,如果再有机会,柴副将还会不会认你!” “会!哥哥会!”柴怡双眼血红,奋力叫嚣。 赵嬷嬷冷哼,“不会,柴副将家里又不缺黄鼠狼。” “你这个下贱的奴才!把哥哥还给我!”柴怡发狠,欲用双脚去踹赵嬷嬷。 只是柴怡实在被绑的紧,赵嬷嬷只是稍稍朝前窜了窜她便踢不着,“小姐大吼大叫的肯定渴,再说这汤水若不喝就凉了,这可是我刚从宫外那只黄毛狗身上取来的,大补!” 眼见赵嬷嬷伸手过来抓她头发,柴怡拼命反抗。 奈何她终究抵不过赵嬷嬷,被灌了满嘴‘汤’。 味道也是真奇特! “赵嬷嬷!” “小姐千万别干糊涂事,若有个三长两短,那柴副将留给小姐的东西,你可就看不着了。”蛇打七寸,赵嬷嬷自然知道自家小姐的七寸在哪里。 “啊—” 柴怡恨极,大吼。 那吼声落在蓬幽殿外的项晏耳畔,并没有让他觉得刺耳。 他只觉得,并不够…… 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 凤天歌最遗憾的就是没有看到醒过来的苗**,据她所知,蛊母已经入体,但须适应两日。 既是苗**没醒,来送行的人群里自然也不会有御叶的身影。 对此,容祁表示不来正好,反正也不是很熟。 苗疆四大长老皆来送行,只是陈凌不在,换了成昔日只会被人欺负的陈少煊。 且陈少煊的手里,多了一根拐杖。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诸位,留步。”凤天歌转身拱手,声音清冽。 “留步。”凤天歌身侧,容祁随声附和。 打从今早起床,凤天歌就发现容祁哪里怪怪的,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会儿亦不便问。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陈少煊作为代理长老,率先上前一步,“诸位一路顺风!” “告辞!”凤天歌音落之后欲转身时,容祁先于她转身,扭头就走,看都没看陈少煊一眼。 凤天歌微怔,昨晚还是喝到天昏地暗的好兄弟,今日容祁对陈少煊的态度,会不会过于冷漠? “山水有相逢,他朝再见。”陈少煊神色肃然,重声开口。 整个过程,被绑缚的柴怡就只被项晏擒在手里,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出山之路险峻,引路人为江吟。 就在凤天歌他们消失在前路时,又一抹身影赫然出现在众眼视线之内。 是赖勇。 那日正殿,赖鸿说的明白,今日午时之前赖勇必要离开苗疆,从此不可再踏入苗疆半步。 巳时一刻,时间还没到。 “父亲,是大哥……” 赖青站在赖鸿旁边,声音有些焦急,“父亲你叫大哥回来吧!” 赖鸿没有开口,倒是旁边,江尧看了眼石震。 他们二人心里明白,那日正殿之内,赖鸿必是听到他们的对话才会有昨日重罚。 石震真的犹豫了,诚然赖勇欠了昊儿一命,可他这些年也没少在背地里坑赖鸿。 “大长老……” 石震真心开口时,赖鸿转身,“老夫虽非疆主,却也说一不二,我们回去吧。” 赖青见父亲走回苗宫,急着看向江尧。 江尧还能说什么呢。 “回去吧。”江尧走过去拍了拍赖青肩膀,“道路虽阻长,未来尚可期,你兄长离开苗疆或许还有另一番天地,由着他去闯吧。” 其实没有,苗蛊在苗疆是圣物,但在中原七国是极为不齿之物。 哪怕在包容性很强的大齐,蛊虫也只能在鬼市交易。 赖勇的未来,必定一片黑暗…… 苗宫,寝殿。 御叶知道凤天歌他们今日离开,他没有去送,因为那不重要。 而今他眼里心里,唯念榻上女子。 已经躺了整整一个月的苗**看上去还是像熟睡一般,脸颊红润,呼吸匀称。 御叶坐在床边,紧紧握着苗**的手,感受着她的脉搏跟心跳。 之前蛊王交替时苗**给他写的情话他都记得,“你可不可以不要用笔告诉我,你其实也喜欢我……” “你可不可以亲口告诉我,你其实,也喜欢我……”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 江湖远 泪水不知不觉滑过脸颊,御叶握着苗红袖的手忍不住颤抖。 越是期待,越是不安。 “苗红袖,你快点醒过来吧,本小王真的受不了了……” 一滴泪,坠下来,掉在苗红袖如骨瓷般的手背上,轻轻滑落。 “没有你在的日日夜夜,本小王就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随着别人提线,每天重复同样的动作,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没有你在的这个世上,风景再美也于我也只是一片废墟,没有阳光,看不到希望。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御叶哑着声音,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决堤般汹涌而落。 他低下头,将额心贴俯在苗红袖的手背上,虔诚祈祷。 若能换得苗红袖生,他愿意死。 从头至尾,他都愿意这样做。 “小叶子……” 虚弱的声音微微响起,御叶却未听到,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期待跟彷徨中,带着无比的渴望想要他的袖袖醒过来。 苗红袖睁开眼睛,静静望着床边的身影,眼泪突然而至,滑过鬓角。 “麻……麻……” 御叶依旧没有听到,额头紧紧抵在苗红袖的手背上。 “臭叶子你磕到我麻筋儿上啦,好疼!” 突如其来的吼叫,使得御叶猛然抬头! 视线之内,苗红袖正皱眉,可劲儿甩手。 “袖袖……袖袖你醒了!” 御叶激动到难以自持,猛然上前拉起苗红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你终于醒过来了,你知不知道我多害怕!我这一个月都是怎么过来的,我真怕失去你,如果你死,我怕我现死都来不及赶上你……” “你快放开撒!勒的好疼!” 苗红袖发怒想要挣开御叶的怀抱,可是渐渐的,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自己在雀羽营以蛊母试心,试出凤君离是真的爱她,可她开心不起来。 她想起自己凤冠霞帔走在红色地毯上,心却空空的。 她想起有一个人,好像把心掏给了她。 那个人一直在她耳边唠叨。 ‘袖袖,你又闯祸了……你以后都要习惯没有本小王在你身边的日子……’ ‘袖袖,如果我死了你别伤心……算了,你还是伤心一下,一下就好……’ ‘袖袖啊,你不开口说话的时候真是特别乖,可本小王却喜欢你开口说话的样子,你气我的样子,你铆足劲儿打我的样子,你所有的样子本小王都记在心里,可现在我快要没有心了,我又该把你的样子刻在哪里……袖袖,你可一定要幸福……’ 蛊母入体,苗红袖的记忆慢慢追溯到那夜雀羽营。 她半梦半醒中,听到的一切…… 她都想起来了,此时环抱她的男子舍了命用蛊王救她,他们彼此交替将蛊王引入对方体内,每次都会写下‘遗书’。 她想起来了,这个男人,她从小就爱! ‘那叫我踹你啊苗红袖!你掰着本小王的脚不放,本小王那是站不住倾过去的好吧!’ ‘你一个大男人,敢做不敢当撒?’ ‘没踹就是没踹!本小王从来不踹女人!尤其是你,我根本不屑欺负笨的像猪一样的女娃!’ --- ‘苗红袖!就你这样笨的女人,以后没有本小王罩着你可怎么活?小鸡快来,快到本小王屁股后面,拽紧我的衣服,这样你才不会被大鹏鸟吃掉!’ --- ‘苗红袖,你怕不是个傻子吧!你看不出来本小王喜欢你,想娶你当御城的小王妃吗?’ ‘可我不稀罕你!’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啊?’ --- 为什么不喜欢?为什么不喜欢…… 我喜欢你啊! 特别特别喜欢你啊! 苗红袖突然搂住御叶的脖颈,紧紧的! 她哭了,哭的梨花带雨,花枝乱颤,“呜呜呜……小叶子你去哪里了……我以为我把你弄丢了……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 听到苗红袖的话,御叶把她扶到自己面前,“我再也不会走丢,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唔……” 苗红袖根本没有给御叶把话说完的机会,猛然倾覆过去,带着这十几年来的错失,狠狠吻向那抹薄唇。 门启,解风情走进来正看到眼前如此惊艳的画面。 不管是御叶,还是苗红袖,根本不在乎有人出现,纵情拥吻。 因为,他们不想再错过。 一刻都不想…… 苗疆主还没有醒过来,御叶跟苗红袖还有更重要的使命要完成。 可他们相信只要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解风情作为疆主义子,亦要留下来承担自己的责任。 而当年苗擎苍为救苗红袖,也的确做过让人失望的事,诚然是被陷害,可他毕竟曾有过失,此劫难免。 苗疆之行,凤天歌感慨颇深。 是非成败转头空,涅槃生死杳无踪。 这世上或许会有神灵庇佑,可当灾难降临,我们就只能乞求上苍怜悯? 一世不长,我们不该渴望别人遮风挡雨。 我们要做,自己的英雄…… 一叶扁舟轻帆卷,明月半庐山水闲。 轻舟短棹任斜横,恩怨已逝江湖远。 由于无极门跟天道府的突然崛起,原本作为中原江湖的中流砥柱,阎王殿率先败北,被无极门欺负的不敢开门做生意,已经喝了半个月的西北风,最近改喝东北风。 忘忧城则投奔天道府,江逸作为武林盟主,直接朝天道府的门主,举了降旗。 二者唯一的不同是,阎王殿为此付出的是全殿的努力跟挣扎,忘忧城付出却只有蜀忘忧一个人。 嗯,江逸出卖了蜀忘忧。 可蜀忘忧是谁呢! 哪怕已经被天道府攥在手里,蜀忘忧仍然靠着自己顽强的毅力跟混迹江湖多年的拿手绝技逃出忘忧城。 如今不知所踪。 是以,当夜倾池三人向颜如玉表示希望可以求见天道府的门主,商量结盟之事,天道府欣然同意。 哪怕夜倾池他们抓不到蜀忘忧跟孟臻,他们只要起到协助的作用,天道府都会替阎王殿向无极门,讨个公道。 结果就在三日前,蜀忘忧被夜倾池三人算计,险些掉入圈套。 此时林间,夜倾池与苏狐围坐在火锅前,朝沸腾的油锅里夹肉。 醉光阴则倚在树干上,摆弄他手里的玉笛……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 银鳞胸甲 干柴烈火,肉香迷漫。 苏狐将最先涮在锅里的羊肉夹到夜倾池碗里,拿眼睛瞄过去,“大粪池,你还有钱吗?” 夜倾池习惯性把碗里那块羊肉夹起来,但他没吃。 “做什么?” “我想买一件东西。” 夜倾池挑了挑眉,目露疑惑,“买什么?” 几乎同时,树上醉光阴的视线也跟着瞥向苏狐。 “银鳞胸甲。”苏狐很诚实。 夜倾池骤然沉默,吸气,吁气,最后抬眼看向苏狐,隐忍着开口,“那日你故意敲晕天道府的人把蜀忘忧放走,是因为什么?” 苏狐听罢,顿时向左扭头望天,好巧不巧的正对上醉光阴的目光。 于是某狐迅速向右扭头望地,嘴里嘟囔着什么夜倾池也是没听清。 “你大声点儿!”夜倾池寒声开口。 “我没打他们,是他们自己撞上我的,我失手……”苏狐低着头,小声辩驳。 “他们站在你前面,后脑勺长了眼睛撞你!”夜倾池越想越气,“那日天道府阵法已成,眼看蜀忘忧就要被擒,如果不是你弄晕天道府的人,蜀忘忧那神棍能逃得出去?” “他也不是神棍,他算的很准。”苏狐突兀抬头,一本正经道。 夜倾池目光愈渐幽暗,“他怎么跟你说的?” 见搪塞不过,苏狐又挣扎了一会儿,方道,“他说你跟醉光阴神煞附体,祸事缠身,九死一生之后还会有三难,而且大难在即,若无人给你们两个解,必死无疑!” 夜倾池就知道是这样! “然后呢?”夜倾池磨牙。 “他说他要死了,临死之前做件善事,给你们推衍解法……”说到这里,苏狐颇为感动,“他真是个大好人。” 玉笛坠落。 醉光阴身形如羽,落地一刻抬手握住笛子,身体微倾倚住树干,双臂环绕,看向苏狐。 “说重点!”夜倾池的神情,已不似初时平静。 其实初时他也不是很平静,只是掩饰的好。 “他说只要于你们而言最重要的人能够身穿银鳞胸甲一个月,就能替你们挡住在即的大难。”苏狐认真道。 “所以你就把他放了?”夜倾池真不知道苏狐平日里的机灵劲儿都去哪儿了,蜀忘忧那个大神棍的话能信? 反正他不会再信。 绝、对、不、会! 是的,他信过…… “不是。” 苏狐摇头,“我不是因为他替你们推衍解法才把他放了,我是想着你们还有两次大难,他肯定也能知道解法,才把他放了……” 面对苏狐的善良,夜倾池还能再说什么呢。 “你打算身穿银鳞胸甲一个月是吗?”夜倾池深吁口气,动筷吃了碗里羊肉。 苏狐理所当然摇头,“不是啊,当然不是我穿,我想送去阎王殿给你们殿主穿。” ‘噗—’ 夜倾池刚刚塞进嘴里的羊肉,变成了羊肉沫,漫天飞洒。 醉光阴手里的玉笛,险些落地。 “所以你觉得在我们心里,最重要的是殿主?”夜倾池震惊看向苏狐,他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苏狐一脸茫然反问,“不是吗?你们当初追查孟帝师跟蜀忘忧是为了往生卷,那是阎王殿派出的任务,你们现在追查孟帝师跟蜀忘忧不也是为了阎王殿么,你们从头到尾为的都是阎王殿,那在你们心里,最重要的人肯定是阎王殿的殿主啊!” 苏狐这么推理,没毛病。 夜倾池忽然沉默,他有些恍惚。 最重要的人,是殿主? 或许是吧。 毕竟如果殿主有危险,他与老醉定会粉身碎骨相救。 只是…… 那是因为最重要吗? 夜倾池不知道答案,他看了眼苏狐。 那如果,殿主跟苏狐同时遇到危险呢? “这世上并不存在银鳞胸甲这种东西,不要乱想了。” 就在苏狐想要反驳时,一道清越的声音陡然响起。 “谁说不存在?怎么不存在?小狐狸,我给你带来了……” 是蜀忘忧。 谁也没想到,在蜀忘忧被夜倾池三人诱拐进天道府的陷阱后,他非但没有跑的远远的,竟然还带着传说中的银鳞胸甲出现在他们面前。 “看来本城主到的正是时候,肉快老了,你们怎么不吃?” 蜀忘忧且不管夜倾池与醉光阴的蓄势待发,直接将手里那块铜片扔到苏狐怀里,之后捡起地上碗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捞光锅里所有羊肉,跟蕨菜。 夜倾池在没感受到危险逼近后,方才放松警惕,“蜀城主此番出现在这里,当不是只吃火锅这么简单吧?” “当然不是。”蜀忘忧抹了抹嘴,抬起那双魅惑天成的紫眸,“之前在混天阵里答应给小狐狸送这个,这不拿来了。” 看着被苏狐搁在手里左翻右转的破铜片,夜倾池又吸了一口气,“这就是城主说的银鳞胸甲?” 蜀忘忧点头,“如假包换!” “城主当本使没见过世面?本使就算没见过世面,还没见过青铜么,你拿个破铜片给我们想干什么?” 面对蜀忘忧,夜倾池略有理亏。 可江湖就是这样,就算没有诱引这件事,他跟蜀忘忧也不是朋友。 “给你化解大灾大难啊!”蜀忘忧扭头看向苏狐,“快把这个穿上,顺便把钱给了。” 苏狐拿着铜片的手怔了怔,“还要钱啊?” “开玩笑呢!这等神物……” “这等神物大街上一吊钱二十斤。”夜倾池眼皮一搭,“蜀城主想收多少钱?” “一百万两。”蜀忘忧气定神闲道。 夜倾池直接掀锅,好在苏狐及时阻止,“一百万两值!特别值!” “这钱我不会给!”夜倾池瞪向苏狐。 “没事没事,我给。” 苏狐一语,林间三人视线同时看过去。 然后,苏狐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蜀忘忧写了张欠条,欠款人的名字写的苏筝筝。 “苏筝筝是谁?”蜀忘忧没开口,夜倾池先问道。 苏狐瞅着被自己按上血手印的布条,想了片刻后将布条塞到蜀忘忧怀里,“你是神相,你自己算吧,反正他会给你钱就是了。” 蜀忘忧也不矫情,直接把布条踹到袖兜里,“本城主算准了他会给。” 苏狐对此并无异议。 是的,他爹会给。 他爹穷的只剩钱了……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 我没中毒 蜀忘忧能出现在这片树林里,本身就是一件很诡异的事。 是以夜倾池根本不相信这厮只想卖苏狐一件破铜,只想吃一顿火锅。 “请开始你的阴谋。”夜倾池直截了当道。 蜀忘忧呵呵了,“所以你的阴谋结束了?” “并没有。” 夜倾池十分严肃且认真开口,“不怕与你直说,如果现在有机会,我即刻就会通知天道府的人过来收网。” “阎王殿左右使……想当年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而今如何沦落到成了外族的走狗?”蜀忘忧紫眸微闪,目光凌厉且带着一丝鄙夷。 夜倾池不以为意,“如果你经历过差点儿成为死狗的绝望,就会感受到,其实当走狗也没什么不好,再说,这还不是武林盟主的带动作用,据说天道府的老巢已经搬到忘忧城,江盟主可是将主子伺候的很好呢。” 提到江逸,蜀忘忧咬了咬牙,“那个贱人!” 旁侧,苏狐将那块铜板塞进胸口,他且先收着。 “我觉得你们可能误会江师兄了。”苏狐道。 夜倾池与蜀忘忧几乎同时看过去,眼中颇有深意。 毕竟是师兄弟,很难说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为什么?”蜀忘忧挑起眉梢。 “因为他是师傅的徒弟啊!” 见蜀忘忧不是很懂的样子,苏狐分析,“江师兄在师傅身前受教时,也不是真的喜欢师傅,可师傅却说他是所有徒弟中最乖巧的一个,所以他很有可能是在忍辱负重。” 众人思索之际,苏狐不轻不重的吁出一口气,更像是自言自语,“师傅的徒弟,都很会忍辱负重。” 这句话,细思极恐。 “不谈江逸,我只想问你们,你们不是很想要往生卷么?所以你们觉得本城主手中那半块罗生盘落到天道府手里,你们有本事抢过来?”蜀忘忧终于言归正传。 夜倾池摇头,“没有。” 自被无极门追杀到怀疑人生之后,夜倾池跟醉光阴作为高手的自觉,崩塌于无形。 人生贵在,正确认识自己,他们并不是无所不能。 “那是不是意味着殿王殿退出‘往生卷’之争了?”蜀忘忧正色问道。 夜倾池摇头,“也没有。” 蜀忘忧扯了扯唇角,“请认真对待本城主冒死过来找你们诚心对话的态度。” “至少在无极门团灭之前,阎王殿不会觊觎往生卷。” 有些事,不争馒头争口气。 殿王殿被无极门逼到闭不接单,简直是奇耻大辱。 “想要灭无极门,你们也可以找本城主合作啊!”蜀忘忧实在不认为夜倾池选了一条明智的路,“你们对天道府知道多少?本城主多知根知底。” “就是因为知根知底,我们死也不会上你的贼船。”夜倾池毫不犹豫反驳。 蜀忘忧长叹口气,“你们对我的误会,太深了。” “冒昧问一句,蜀城主拼死也要得到往生卷,是想复活谁?” 火锅里的肉没了,夜倾池直接把夹着生肉的筷子搥到锅里,涮两下起筷再把肉送进嘴里。 筷不离肉,离开肉就没了。 一直握着筷子静待时机的蜀忘忧见夜倾池这等吃法,后脑滴汗,“都没熟。” “我怕你抢。” 旁侧,醉光阴亦走过来,“据阎王殿所知,蜀城主的师傅还没死。” 蜀忘忧瞧着蹲坐过来的醉光阴,“哟,右使今日话多哟!” “据说,你还有一位师妹。”醉光阴拿起筷子,奈何锅里没有蕨菜。 苏狐眼尖,直接把摆在蜀忘忧身边的那盘蕨菜端起来…… 然后就翻了。 “小狐狸,你咋不端稳点儿?”蜀忘忧望着苏狐,一脸埋怨。 苏狐欲哭无泪,他手腕突然疼。 夜倾池知道蜀忘忧是故意的,“看来我们猜对了,你想复活的人,是独孤艳。” 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三个字了。 蜀忘忧紫眸瞬息迸射冰冷寒意,“你们呢,你们殿主想要复活的人又是谁?” 解风情跟醉光阴同时沉默。 “他的弟弟,被他一不留神给弄死的亲弟弟。”蜀忘忧冷笑,“都在江湖上混,也不只有你们认得司南弦。” 至于孟臻想要复活谁,那简直众人皆知的秘密。 大齐,楚太后。 就在蜀忘忧欲动筷时,神色骤寒。 数息间,树林里人影攒动,几十个青衣人赫然站到蜀忘忧背后。 青袍青色毡帽,左手手背皆有图腾,很乱。 反正直到现在为止,也没人猜出代表天道府的图腾画的到底是什么玩意。 “难怪右使话多。” 蜀忘忧还是坚持夹起一块羊肉,涮两下搁进嘴里,“二位放心,刚才的话本城主都记住了。” 夜倾池唇角微抽,死到临头还不忘拉他们下水。 就在青衣人摆下大阵时,蜀忘忧朝苏狐勾勾手指。 夜倾池二话没说,将苏狐拉到自己身后。 “没用的,他中了毒。” 蜀忘忧音落一刻,夜倾池猛然叩住苏狐手腕。 还真是! “什么时候?” “本城主在那块铜板上抹了点儿毒药,不过我有解药。”蜀忘忧转身瞧向那些青衣人,“如果不想苏狐死,这次就算了。” 夜倾池恨的磨牙,醉光阴也很生气,但没说什么。 他们做的事也不光明。 各凭本事。 为首青衣人犹豫之后,皆退。 树林里片刻又只剩下最初的四个人。 “小狐狸,送送我。”蜀忘忧没有回头,径直而去。 苏狐瞧了眼夜倾池。 “去吧,记得回来。” 夜倾池还能怎么办! 林外,苏狐很快追上蜀忘忧,且只是轻喘。 不知不觉中,苏狐的武功已经可以与江湖一等一的高手,并肩。 瞧着苏狐一脸乖巧站在自己面前,蜀忘忧也干脆,直接把手里瓷瓶递过去,“解药。” 苏狐没有接,而是扭头看向来时路,见夜倾池没跟过来方才走近蜀忘忧,刻意压低声音,“你不用给我解药,我没中毒。” 蜀忘忧才不相信,他亲手把毒药抹在铜板上,凉干放味儿,这都是他亲自做的。 但见苏狐目光澄净,他便将信将疑过去,拉起苏狐手腕。 “这怎么可能!”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 不一样的苏狐 苏狐真没中毒,他这辈子都不会中毒。 自从跟夜倾池他们混迹江湖之后,苏狐发现他解锁了一个新技能。 就是可以控制毒素在自己体内存留的时间。 简单说,他想解,就解。 不想解,就不解。 即便不解,那些毒也不会对他身体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不过是被他以内力汇聚一处。 有解药,他便把解药吃了。 这样做的目的,苏狐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跟大家,没有不同。 江湖险恶,苏狐没有变坏,只是变聪明了。 “没中毒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蜀忘忧略有震惊道。 苏狐呶呶嘴,“不想你被天道府逮去呗。” 蜀忘忧紫眸微闪,“所以……上次你并不是因为本城主给夜倾池跟醉光阴卜卦,才放了条生路给我?” “你不给他们卜卦,我也放你。”苏狐承认。 “为什么?” “你忘了?我们曾有过同踹一鬼的友谊!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你被天道府的人抓去。”苏狐理所当然道。 这一刻,蜀忘忧对苏狐的固有印象瞬间颠覆。 这不是个毛头毛脑的愣小子啊! “你这么做,夜倾池他们知道吗?”蜀忘忧皱眉。 “肯定不知道,他们是真想抓你。”苏狐认真开口,“他们太想给阎王殿报仇,你别怪他们。” 蜀忘忧在这一刻,竟有些无言。 “对了,凤天歌说你卜卦特别准,银鳞胸甲你没骗我吧?” 即便知道铜片上有剧毒,苏狐的关注点却显然不在这里。 蜀忘忧沉默一阵,失笑,“没骗你。” “那我先替他们戴着。”苏狐忽又想到什么,“谢谢。” 看着苏狐脸上无比虔诚的感谢,蜀忘忧暗自感慨,眼前少年当真是江湖上一股不可多得的清流,没有机关算尽,没有弑血拼杀。 有的只是满腔热血,跟不露痕迹的万丈豪情。 原来你是这样的苏狐。 蜀忘忧临走之前还是把手里的解药塞给苏狐,他未中毒,不代表别人不会。 江湖路远,苏狐还嫩。 且由着那块铜板陪他走一段路,也好…… 大齐皇宫,长乐宫。 自上次刑部开堂之后,丁酉一直未唤凤余儿再入公堂。 只是这段时间凤余儿也没闲着,她每日都会到御书房,看似温柔陪伴,实则是想了解她想知道的一些事。 “长姐似乎要回来了。” 内室,凤余儿看着被意云踪搁到身前的茶杯,眸色暗淡,连声音都透着一股消沉。 意云踪将装着糕点的托盘端过来,“娘娘不是想凤郡主了吗?” “是想。” 凤余儿指尖不自禁在杯沿上来回摩挲,“长姐能平安回来真的很好,只是有些早……再等等就好了……” “娘娘是怕凤郡主会干预案子?”意云踪小心翼翼问道。 凤余儿叹了口气,“肯定会,哪怕不是因为凤染修,赵宇堂明显是颖川的人。” “照这么说的话凤郡主理应会帮咱们,那娘娘还担心什么!”意云踪理所当然道。 “长姐不讨厌凤染修。” 意云踪知道,这个问题一直都是自家主子最纠结跟担心的存在。 “如果……奴才假设凤郡主真想救凤染修……” “谁也别想救他。”凤余儿果断开口,眸间戾气尽散。 哪怕初见凤染修,凤余儿亦感受到他与凤府那些人很不一样,可这并不能改变他是凤炎之子的事实。 意云踪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娘娘,你觉得赵宇堂是个难对付的人吗?” “你记住,这个世上没有难对付的人,因为不存在没有弱点的人,问题在于,你想不想对付。”提及那位平西大将军,凤余儿神色略有松动,“不过呢,他应该是一个很正直的将军,至少人品作派没有问题。” “可……可他分明与凤雪瑶勾搭成奸……” “噗—” 凤余儿笑着端起茶杯,神情亦不似刚刚那般紧绷,“他没有。” 意云踪疑惑了。 “那日公堂,我试他的。” 凤余儿品了口茶,重新恢复游刃有余的姿态,“若试出他与凤雪瑶有染,咱们下次主攻的方向便有了,若没试出来……所以说他还算是一个正直的将军。” 看出意云踪仍然不是很明白,凤余儿笑了,“凤雪瑶是绝对不会把他靴袜穿错的,而一个连靴袜都能穿错的男人,必然不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亦不是一个注意细节的人。” “这种人对自己且不上心,又怎么会对女人上心。”凤余儿搁下茶杯,眸色微挑,“这样分析下来,顾北川让赵宇堂给凤染修做靠山,看中的无非是他那块免死金卷,我担心的是,出谋划策,另有其人。” 意云踪的世界远没有凤余儿那样复杂,哪怕凤余儿解释到现在,他仍然不是很懂的样子。 可在凤余儿眼里,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意云踪值得信任,且听话。 这就够了…… 凤余儿猜的没错,赵宇堂的的确确没有与凤雪瑶发生关系。 严格说,将至不惑之年的赵宇堂从未在感情上与任何一个女子有过纠葛,平西将军府里,凤雪瑶是第一个住进来的女子。 在此之前,他的府邸跟逍遥王府一样,莫说女子,雌性动物都没有一只。 但与赵宇堂不同的是,逍遥王好歹爱过佟兮,亦与赛金花算得上知己。 赵宇堂,啥也没有。 白纸一张…… 自上次刑部公审,凤雪瑶的表现让赵宇堂很不满意。 且不论对错,她在气势上已经输给对手。 到底是尚书之女,且曾是太子侧妃,当年入文院也算榜上有名,哪怕此时站在厅内,凤雪瑶看上去也很端庄,怎么一到公堂上,就跟泼妇一样? “凤姑娘坐。” 赵宇堂依旧是那件赭色夹袍,腰间一根深蓝色蛛纹带。 其实将赵宇堂划分到凤清那一代人里,稍稍有些勉强,毕竟他的年纪比凤清小个十来岁,可若把他划分到年轻一辈,年纪又大了一些。 此时赵宇堂搁下手中茶杯,抬头看向凤雪瑶,声音肃冷,“凤姑娘是不是真想打赢官司?” 原本刚要坐下的凤雪瑶,听得话音,衣服还没沾到椅子就又站回到原来位置,娇滴滴的俯下身……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赵宇堂过敏 凤雪瑶打从入将军府之后,心里就一直憋着勾引的心思。 别问什么羞耻心,她在将自己祖母掐死的那一刻连最基本的人性,都没了。 而她之所以没有更坏,只是因为智商不够。 此时听得赵宇堂问话,凤雪瑶立时俯下身,娇滴滴的声音配以强挤出来的眼泪,倒也楚楚动人。 只是赵宇堂看着别扭,话还没说先哭上了,嚎丧是不是也得先叫两声。 心理素质太差! 身为将军,赵宇堂是实打实的沙场虎将,战场枭雄,行事作派喜欢干净利落。 当然,凤雪瑶不是军中人,可你就算做不到干净利落,但也请向一个正常人一样对话好么! “凤姑娘先别哭,本将军问你,是不是想赢?”与大多武将不同的是,赵宇堂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不急的时候,脾气非常好。 “想……”凤雪瑶抹过下颚,抬头时眼眶里有泪坠落。 这赵宇堂就不是很明白了,抹泪不得哪儿掉眼泪抹哪儿么,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你抹什么下巴颏儿呢。 “如果想,本将军希望凤姑娘下次再上公堂的时候,可以冷静,理智。”赵宇堂尽量不让自己显得过于严肃,缓声开口。 “将军明鉴,雪瑶也想冷静,可仇人相见……” 凤雪瑶试探着直起身,浅移莲步走向赵宇堂,“雪瑶只要想到凤余儿弑杀亲父,害母亲含恨而终,我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赵宇堂侧身端起茶杯,正想着该如何才能叫凤雪瑶在公堂之上沉着一些,不想待他抬头时凤雪瑶已近在咫尺。 他手一抖,“凤姑娘……” “将军……”凤雪瑶泪光莹莹站在赵宇堂面前,左肩华衣不知何时被她拽下大半,露出雪色肌肤。 “凤姑娘坐。”赵宇堂并没有因为眼前春光而有任何意乱情迷,他低头品茶,浅声开口。 凤雪瑶美眸微动,茫然片刻后又进一步,且在赵宇堂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直接坐到他腿上。‘噗-’ 顶着一脸茶水的凤雪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已经趴在地上,双膝与地面摩擦,破了皮,出了血。 这还不是最狼狈的,那嫩绿的茶叶好死不死,正喷在她眼睛上,茶水滴答,她有些看不清赵宇堂铁青铁青的脸。 “凤姑娘,你干什么?”浑厚的声音透着极寒的冰冷,整个正厅的温度瞬息降至冰点。 赵宇堂的表情,很明显是想要杀人。 “将军……将军饶命……”凤雪瑶哪怕看不清赵宇堂的脸,但声音她听的清。 看着跪在地上的凤雪瑶,赵宇堂恍然想到那日公堂凤余儿的话。 ‘二姐床上功夫不错,唯独这伺候人的活,做的不够精细……’ 脑海里,凤余儿眼中轻蔑愈渐清晰! “不自重!” 赵宇堂寒声低斥,暴走时刻意绕开凤雪瑶,避之唯恐不及又带着无比的厌恶。 厅门处,赵宇堂遇到了将将站在门口的凤染修。 没有开口,赵宇堂带着一抹失望的表情扫过,纵步离开。 厅内,凤雪瑶狠狠抹掉眼角的茶叶,正欲起身时看到眼前出现一双长靴,“将……” 事与愿违,站在她面前的并不是将军,而是兄长。 “你干什么?”低戈的声音幽寒响起,凤染修心疼又恼怒看着自己的妹妹,眉宇紧皱。 凤雪瑶低头,单手搥地起身,拽了拽滑落在肩头的衣服,还滴着茶水的脸颊神色平静,“没什么,赵将军叫我过来了解情况。” “雪瑶!”凤染修低吼,“你为何这般不自重!” 凤雪瑶闻声抬头,“瞧哥哥说的,好像我做了什么似的。” “刚刚我就在门外,你说你做了什么!”凤染修哪怕没有看到全部,眼前场景已然昭示一切。 凤雪瑶自袖兜里抽出锦帕,抹净脸颊,“哥哥想多了。” 眼见凤雪瑶转身欲走,凤染修猛然伸手攥住她胳膊,“我们有冤伸冤,不必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去求任何人!” 听着凤染修的话,凤雪瑶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多日委屈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她猛然甩开凤染修,嘲讽冷笑,“不必求任何人?哥哥你是不是在军营里呆傻了!不求人?这世道还有不求人能办成的事么!” “雪瑶……” “是,我是下作,我下作也不是一两回了!当初为了能活着走到春寿,我白白给一个赶车的睡了,更可笑的是还是我主动的,哥哥你知道为什么吗?” 眼前的凤雪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凤染修一脸震惊跟茫然。 这可还是他的妹妹? “因为我怕啊!我怕他突然走了,那再遇到山贼怎么办?谁来保护我?” 凤雪瑶直面凤染修,“哥哥你自小到大没经历过什么恐惧的事吧?我经历了……我进过天牢,进过冷宫,我被北冥渊一脚踢出茗湘殿,被凤余儿揪着头发扇了几十个巴掌,我早已经不是当初在镇南侯府时的二小姐了,失父丧母,我经历过这世上所有的黑暗,醒醒吧哥哥,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寄人篱下,我怕赵宇堂赶我们走啊!” 凤雪瑶哭了,这次是真的。 她恨天道不公,恨命运多舛。 她本该是天之骄女! “雪瑶……”所有愤怒转化成怜惜,凤染修过去抱住失声恸哭的妹妹,眼泪顺涌而落。 是他无能,才会这样…… 这厢凤染修与凤雪瑶哭作一团,那厢赵宇堂已然跑到主卧脱光衣服,正照着铜镜可劲儿挠。 大腿跟胳膊都起了疹子似的小红点儿,密密麻麻,奇痒难忍。 赵宇堂对女人…… 过敏。 皇宫,显庆殿。 宫殿后面的小厨房外,宁嬷嬷略有褶皱的脸上显露出一丝焦虑。 群鸽回笼,她急步过去抓起其中一只颜色较深的鸽子,奈何鸽子腿部的信筒,空空如也。 这已经是鸽子第三次跑空,难不成是苗疆出事了? 可苗疆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才会影响到她的接头人? 宁嬷嬷不关心苗疆,她只知道银盒里蛊尸粉末只剩下三包。 再不想办法,自家小主子的药可就断了……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我知道了 自离开苗疆,已有两日。 这两日凤天歌总觉得容祁不时会有很奇怪的举动,譬如擦嘴。 吃过东西擦,没吃过也擦。 有时候特别用力,凤天歌都怕他把嘴给擦歪了。 夜深人静,篝火噼啪。 屈平跟雷伊正坐在篝火旁边烤肉,凤天歌则坐在对面。 “雷伊,你家主子没事吧?”屈平瞧了眼这会儿坐在马车前沿的容祁,低声问道。 是的,容祁虽然每次擦嘴都会尽量避免被人看到,但谁也不是瞎子。 雷伊摇头,“不知道,不过我怀疑主人这两日经常背着我们,偷吃东西。” 屈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口。 嗯,那瓶最重要的药豆还在。 “不会,你们家主子就算背着我们,他还能背着……”屈平瞄了眼凤天歌。 凤天歌知道自己坐在这里屈平跟雷伊有可能放不开,于是拿起烤好的肉串走向另一辆马车。 三辆马车,六个人。 屈平跟雷伊一辆,自己跟容祁一辆,还有一辆便是项晏跟柴怡。 凤天歌此刻便是将串肉送给守在马车旁边的项晏,至于柴怡,屈平喂了她一粒丹药,那么从离开苗疆直至回到皇城,她都不用再吃东西了。 虽然会很饿,但是不会死。 “放轻松些,不会有事。”凤天歌将串肉交到项晏手里,拍拍他的肩膀。 项晏点头,“元帅……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如萱看到柴晔骨灰是不是真能接受……” “别小看如萱,她可以。”凤天歌劝慰开口。 项晏舒了口气,“嗯。” 篝火旁边,凤天歌离开后屈平跟雷伊果然有了更深层次的交流。 “屈先生,你说我家主人既然不是偷吃,那他擦什么嘴呢?” 屈平瞄了眼雷伊,“一看你就是涉世未深,偷吃的一定是东西吗?” “那偷吃什么?”雷伊的确不懂,“难不成我家主人还能偷吃人?” “有可能。”屈平严肃点头。 “我家主子偷吃人?”雷伊无比惊悚道。 屈平皱眉,“能不能去掉一个字。” “偷吃?吃人……”雷伊终于在最后一刻答对了,“偷人?” 这一次,屈平没有反驳。 “不会!我家主子不会偷人,他喜欢凤天歌喜欢的要死!” 在这一点上,雷伊可以拿命担保。 屈平将烤好的肉串递给雷伊,“就你家主子那张皮,死了都有人刨尸你信不信!” 雷伊信。 之前有人给他家主子算过一卦,说他家主子一百年后有一大劫。 见凤天歌走向容祁,屈平刻意压低声音,“我不是说你家主子偷人,我是说你家主子有可能是被人轻薄了,有可能被人强吻过。” 雷伊恍然。 “那怎么办?” 屈平呵呵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吃肉!” 夜色如水,星光皎洁。 那抹白色身影在月光的映衬下,宛若谪仙。 凤天歌浅步走过去时容祁并没有意识到,他还在那里擦嘴,一遍一遍。 “怎么不过去?” 清越的声音自背后传过来,容祁猛一激灵,转身时那抹薄唇似乎有些肿。 不是似乎,就是肿。 “你嘴怎么了?”凤天歌倒是可以借机直奔主题。 容祁完全不接茬儿,“歌儿,今晚月色真美。” 凤天歌听出话音,容祁这是不想说。 “如果柴怡算是颖川的智者,那么自闻少卿、鲁明、庚博远之后,我们已经斩了顾北川的左膀右臂,只是……” “你担心第五位?” 除了嘴的问题,容祁愿意跟凤天歌分享一切。 “那会儿收到皇城来的消息,凤染修跟凤雪瑶状告北冥渊诛杀忠臣,在他们背后坐镇的是平西大将军赵宇堂……” 凤天歌身子倚在车沿上,“没想到赵宇堂竟也是顾北川的人。” 容祁亦得到消息,“据我所知,赵宇堂性情直爽,从无劣迹,他与顾北川本身并无交集,与顾北川有交集的是其父赵铭,应该是永州一役,那一役赵铭战死沙场,顾北川虽营救未果,却坑杀敌军三万,算是报了血仇,再有就是百里绝与赵铭是故交,景帝错判百里绝,两件事加起来,赵宇堂能助顾北川也在情理之中。” “永州一役有没有猫腻?”凤天歌颇为期待看过去。 容祁摇头,“没有。” 毕竟像平州一战穆武那样的,还是少数。 见凤天歌眼中落寞,容祁从马车前沿跳下来,站到自家歌儿身侧,“赵宇堂不是个助纣为虐的,别担心。” “就因为不是赵宇堂,我才担心。”凤天歌苦涩抿唇,“第五位智者,会是谁?” “总会浮出水面。”容祁与凤天歌站在一处,不禁抬头,望向墨色苍穹上那轮明月。 风华无双的容颜,哪怕只是侧脸亦无懈可击,凤天歌静静看着容祁,听他开口,“想想当日闻少卿多难应付,我们不也走到现在了,是不是……” 容祁扭头时,正迎上凤天歌的目光。 “我便是在那时,发现你就是温玉。” 凤天歌浅声开口,美眸溢出璀璨光芒,“那日普宁寺前,你与流刃对战,面具滑落时我刚好就在寺门处,只是当时我晕倒了。” 一直藏在心里的疑惑被解开,容祁恍然之际又有些惭愧跟心虚。 “歌儿,我可以发誓,我从一开始就……” “你从一开始就想骗我,可是后来你不想骗我的时候,又不知道该如何揭开这个秘密。” 凤天歌抢先开口,唇角微勾,“我当时很生气,觉得自己被骗,觉得自己初时以真面目相对换来的却是你的敷衍,我甚至怀疑过你接近我的动机,现在想想,那是我的错。” 听到凤天歌认错,容祁心疼。 他也有错。 “虽说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可善与恶,相差太多。” 凤天歌避开容祁的视线,望向那片墨色苍穹。 当年的独孤艳何尝不是将一颗真心捧给北冥渊,掏心掏肺的对他好,北冥渊则说了谎。 恶意的谎言,让她尝尽世间悲苦,让她死不瞑目。 让她哪怕再活一世,都忘不掉那种刻骨铭心的极痛。 容祁跟北冥渊,终究不同……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 吊梢眼 往事不敢忆,每想起一次,都跟重新经历过一次那样痛苦到不能自持。 容祁哪怕不去猜,也知道这时的凤天歌在想什么。 他一直都知道,他家歌儿心里除了他,还有一个人,非常重要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他不会觉得吃醋的人。 每当空气突然安静下来的时候,他知道,他家歌儿在想那个人。 他亦知道,任何安慰的词藻在这一刻都无用至极。 如同他一般。 就在容祁觉得这种安静的气氛会持续很久的时候,凤天歌突然敛去眼中悲伤,转眸看过来。 “现在换你。” 容祁一脸茫然,“什……什么?” “讳疾忌医,你的嘴是出了什么问题吗?”凤天歌再一次直奔主题。 提到嘴,容祁脸颊顿时红似绯霞,哪怕黑夜都遮挡不住那份红光。 见其瞬息低头,凤天歌不禁凑过去,歪着脑袋紧紧盯住容祁的嘴,除了略有些肿,并无任何异常。 “不方便说?”凤天歌微挑眉梢,“还是不想别人听到?” 容祁脸颊越发红成柿子,“都有。” 凤天歌则将耳朵凑过去,“那你小声说。” 容祁欲哭无泪,他主要是不想说啊! 见容祁憋的难受,凤天歌缓缓直起身,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你不想说我不逼你。” 眼见凤天歌就要离开,容祁一把拉住她,带着哭腔开口,“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怎样?” 篝火处,雷伊跟屈平几乎同时闭嘴,身体齐刷刷侧倾,眼皮皆朝上翻,据说这样可以的听的更远。 “分事。”凤天歌平静开口。 “那如果……如果我喝醉了,在不知情的状况下那个……” 凤天歌恍然,她忽然就猜到容祁说的是何事,原来这样啊! 看着支支吾吾的容祁,凤天歌重新凑过去,身体前倾,双手背在后面,歪着脑袋,眨眨眼睛,“那个什么?” “歌儿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苗疆的酒那么烈,我一直都以为自己千杯不醉,可我醉了,对不起我醉了,我把陈少煊……给轻薄了!”容祁实在扛不住内心的愧疚,和盘托出。 这厢凤天歌还未反应的时候,篝火旁边已然发出两声惊叹! “你家主人这是想死啊!江吟那可是苗疆蛊医,医者杀人于无形,想想赤舌的下场!”屈平故意大声道。 雷伊则一副风萧萧易水寒的悲壮表情,“屈先生放心,雷伊或许救不了主子,但定会死在主子前头!” “那倒也不一定会死……” 屈平长出一口气,“陈少煊既是享受过,他总不会坐视不理吧?” 雷伊想了想,觉得有理,“手心手背都是肉,陈长老……” 编不下去了。 雷伊与屈平对视,哈哈大笑! 容祁刚才激动,忘了篝火旁边那两个大嘴巴,此刻被这样羞辱,他没别的,只想杀人灭口,再毁尸灭迹,再挫骨扬灰,最后再做一场法事,叫他二人永世不得超生。 差不多了。 “咳,不是陈少煊。”凤天歌反而平静,直起身认真看向容祁。 容祁茫然,“什么?” “被你轻薄的不是陈少煊。”凤天歌重声道。 闻听此言,容祁有种如被雷击的赶脚,他花了两天两夜时间才接受这个现实,更鼓足勇气向他家歌儿承认错误。 如果不是陈少煊,那是谁? 篝火旁,屈平跟雷伊又开始重复刚刚的动作,这次眼皮翻的更狠。 “那……那该不会是……”容祁的脑子里,想到了江吟。 比起亲了一个男人,他根本无法接受自己亲了除凤天歌以外的女人! “是我。” 清越的声音悠然响起,凤天歌微微勾唇,笑靥如花。 她告诉容祁那日酒肆外面她遇到江吟,之后她看着江吟将陈少煊带走,自己方才走进雅间。 从地狱到天堂,不过一瞬间。 容祁惊喜不已,“歌儿你没骗我?” “没有。”凤天歌向前一步,笑意更浓,“肉烤好了,去吃?” “吃吃吃!”容祁忽然感觉很饿,只是才朝篝火方向跑出去两步就又扭头回来,伸手去拉凤天歌。 十指交错,容祁拉着他家歌儿如同一只斗胜的公鸡走到篝火前。 对面,屈平跟雷伊面无表情,该嚼肉嚼肉,该架火架火。 “你们两个吃饱了吧?”容祁坐下时,朝对面瞄了一眼。 屈平跟雷伊不说话,各忙各的事。 “关于工钱还有欠条的事,本世子是这么考虑的……” 瞬息,屈平搁下手中肉串,雷伊则推着屈平,走回到自己的马车里。 风起,背影凄凉。 “现在就我们两个了,歌儿你想吃几分熟,我给你烤!”容祁毫不犹豫拿起屈平烤到半熟的肉串,殷勤道。 凤天歌道了句随便。 很长一段时间,凤天歌觉得容祁对雷伊乃至于屈平的态度,过于苛刻,尤其在金钱方面,近乎刻薄。 她甚至有想过在回皇城之后,私下里拿钱还了屈平的欠条跟雷伊的工钱。 可此时,她忽然有所感,这或许就是他们的相处方式。 乐在其中也不一定。 对于这一点,凤天歌真的猜错了。 容祁是真心真意,随时随地的在抠门儿,他对每个人的态度都是这样,屈平跟雷伊最为明显而已。 这个世界上能占到容祁便宜的,真的真的,就只有凤天歌一个人。 且是占的最彻底的那一个。 篝火忽明忽暗,照亮一方夜空。 一只红色的小虫子却在暗处,静静蛰伏…… 相距树林十里外,有一座破庙。 庙里有一束微光。 破败的佛像经年累月被风霜雨露残蚀,早已分不清是佛是魔,刷着黑漆的佛眼空洞的看着这个世间,无情无感,无悲无欢。 忽地! 一只深褐色信鸽突然自庙门飞过来,落在满是尘土的残破供桌上。 昏暗中,一只手慢慢伸向供桌。 信鸽扑腾两下翅膀,落在那只手里。 借着微弱的灯火,一张阴冷的脸赫然呈现在黑色斗篷下面。 狐目,睛黄,左侧耳垂戴着一个银制的钉扣。 眉短,眼尾高高吊起。 这是典型的…… 吊梢眼。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 父女决裂 破庙昏黄,赖勇倚在残败的供桌旁边,抬手解下鸽子腿上的信筒。 鸽子被松开的一刻,扑腾着回落到供桌上。 借着烛光,赖勇展平密笺,‘急需’二字赫然映入眼帘。 赖勇知道这两个字的含义是什么,可他不急,甚至不想再继续。 他把密笺扔到地上,整个身子颓废靠在供桌的桌脚,目光望向墙壁上早已看不清的壁画,经历时间的腐蚀,神佛早已化魔,张牙舞爪,丑陋不堪。 父亲到底,为什么! 直到现在赖勇都不确定自己的父亲到底知道多少。 知道他是内鬼?知道他暗中散布了许多诋毁疆主的谣言? 还是知道他害死石昊的事? 赖勇搭在膝上的手慢慢攥成拳头。 不管他做过什么,都是为了父亲,为了族人! 每一件他都没错! 尤其是石昊的死,如果让那个天生拥有双属性元力的家伙长大,可以预见,未来二十年,三长老的族人必能压过自己的族人。 这不行,这不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 只是,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被驱除出苗疆,永久除名。 他哪怕是死,都不可能再回到十万大山,那个承载着他前半生所有荣耀的地方。 死都不行。 恨! 赖勇突然攥紧拳头,发出的咯咯声在这暗夜的破庙里,阴森至极。 如果这些都不是他的错,那是谁的错? 容祁,凤天歌! 要不是容祁跟凤天歌把解风情和御叶带回苗疆,事情本可以按着他预计的方向发展,是他们的突然出现,坏了自己整个布局。 这种逻辑显然经不起仔细推敲,哪怕凤天歌他们不去,赖勇依旧是赤舌局中局的一枚棋子,他的下场也依旧不会比现在更好。 只是现在,赖勇可以报复的只有这两个人。 而且除了报复这件事,赖勇当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离开苗疆,他所有的雄心壮志全都成了梦幻泡影,水月镜花。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离开天空的苍鹰,离开水的鱼,死不死活不活的将就着。 哪怕他以千机蛊追踪凤天歌等人的行踪,但接下来该如何,他不知道。 夜风吹拂,卷起一丝凉意。 那张被赖勇扔到地上的信笺随风而起,飘荡着落到他的膝盖上。 ‘急需’二字,再次映入眼帘。 冥冥中,仿佛每个人的路,早已注定。 赖勇空洞的目光一瞬间有了光彩。 他忽然想到一直与他购得千机蛊尸的神秘人,亦在大齐皇城。 密笺被赖勇重新握在手里,他忽然有了新的方向…… 大齐皇城,将军府。 自上次被推到地上之后,这一两天凤雪瑶都没看到赵宇堂的身影。 哪怕被那么严厉的拒绝过,凤雪瑶心里仍然憋着一股劲儿,想她凤雪瑶当初也是被卫国世子跟殿前司指挥使同时爱上的女人,且被北冥渊选中当了半年的侧妃。 她的姿色断然不差,赵宇堂怎会拒绝? 凤雪瑶后来仔细想过,怕是那时赵宇堂知自家兄长在外,故作姿态而已。 所以,她不想放弃。 这会儿自正厅走出来,凤雪瑶脸色略有失落。 听管家的意思,赵宇堂大清早便离开了。 拐角落,凤雪瑶正琢磨该如何将自己的美完完全全展现给赵宇堂,让他欲罢不能的时候,忽有一道黑影闪过。 “大胆!” 那抹黑影撞了她,凤雪瑶含怒转身一刻,背后竟空空如也。 凉风袭过,凤雪瑶不由打了个激灵。 偏在这时,她发现地上多了一物,是一个绣着葳蕤牡丹的锦囊。 凤雪瑶可以肯定,刚刚这里并没有。 于是她看了眼四周,见无人便蹲下来捡起锦囊。 没有在原地逗留,凤雪瑶寻得一处僻静角落,打开锦囊,其内有张字条。 待其展开字条,上面写着一行字。 ‘凤府于斐,在幽市醉仙楼。’ 凤雪瑶美眸紧蹙,于斐不是死了吗? 当日凤余儿亲口承认她杀了于斐,母亲与其有染便成了一笔查不清的糊涂债! 倘若于斐没死的话,那死的可就是凤余儿了! 思及此处,凤雪瑶立时收起字条,急匆离开将军府…… 皇宫,云光殿。 这段时间一直比较消停的顾紫嫣,在得知凤染修与凤雪瑶到刑部告御状,且背后靠山是赵宇堂的时候,便开始不安。 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为此,锦葵特别嘱咐御医院开些安神助眠的汤药过来。 殿内,锦葵端着托盘迈进大厅时,顾紫嫣正于主位上以手抚额,用力揉搓,双眉紧皱在一起,看起来十分难受的样子。 “皇后又头痛了?” 锦葵快走几步将托盘搁到桌边,上前绕到椅子后面,双手贴于顾紫嫣两侧太阳穴开始按压,力道适中。 顾紫嫣顺势靠在椅背上,长吁口气,“凤府的贱人,也是真多。” “皇后说的是凤雪瑶?”锦葵狐疑道。 “凤雪瑶自是贱人无疑,那凤余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她们两个前前后后在太子身边转来转去,太子何必染上这一身腥!” “凤余儿倒是没什么,眼下凤雪瑶也忒大胆了些……” 锦葵话因未落,顾紫嫣突然转身,美眸闪出一抹愠冷。 “皇后明鉴,奴婢的意思是当务之急可得先把太子给摘出来,否则案子再这么闹下去于太子殿下声誉不好,至于凤余儿,她在皇后娘娘眼皮子底下,什么时候想要处置了,便处置了。” 锦葵的解释在理,顾紫嫣转回身,“你以为本宫不想案子快点儿结?谈何容易!” 看着顾紫嫣背对的身影,锦葵暗自噎了噎喉,重新抬手,“皇后娘娘且给太子想想办法吧。” “怎么想?你以为真正想搅乱这滩水的是凤雪瑶跟凤染修?”顾紫嫣冷哼,“这根本就是父王想扳倒渊儿的开始!” “不会吧?”锦葵佯装震惊道。 “赵宇堂是父王的人,他给凤雪瑶跟凤染修撑腰已经说明一切。” 顾紫嫣摆手,锦葵这方从椅子后面绕过来,“近三个月内,本宫给父王去了多少封信?” “回皇后,十七封。” 殿内瞬时沉寂,顾紫嫣神色渐渐冷凝。 去信十七封,回信却是。 无……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 公堂对峙 沉默许久的云光殿,传出一声叹息。 顾紫嫣坐在主位上,望向眼前殿门,目光却又似透过这殿门望向更远的方向。 她还记得自己初嫁皇宫时父王不舍的样子,那时的父慈女孝如今还剩下什么。 “父王这是铁了心想要扳倒渊儿,本宫作为皇后……” 顾紫嫣敛眸,苦涩抿唇,“岂能同意。” “皇后,药温着。”锦葵将搁在桌上的安神汤端过来,小心翼翼道。 顾紫嫣看了眼那汤药,犹豫片刻后接在手里,一饮而尽,尔后将空瓷碗交给锦葵,“去拿纸笔。” 锦葵迟疑,“皇后……” “本宫要给父王,写最后一封信。” 如果说她之前写的十七封信都是以女儿的身份,那么这最后一封,她想以大齐皇后的身份,给外姓颖川王,最后的忠告…… 皇宫里,同样默默关注凤染修一案的,还有龙乾宫的景帝。 现在的齐景帝身体依旧很虚弱,但也不会说晕就晕。 记忆亦在慢慢复苏。 只是有关佟兮的事他仍然不记得,一点儿都不记得。 龙乾宫内室临近窗棂的桌边,逍遥王正在思考手中黑子落处,对面景帝却在望天。 姚石则将有关御状的细节无一疏漏,悉数禀报。 “顾北川,这是要回来了。” 北冥景听罢之后,面色无波,缓声开口,“天歌那边可有消息?” “回皇上,凤元帅再有十日便可返回皇城。” 北冥景点头,“下去吧。” 姚石离开后,北冥狄终于有了一定,黑子落盘,“皇上,别说臣弟没提醒你,再有三步臣弟必能赢你。” 北冥景闻声看了眼棋盘,眼皮一搭,之后面无表情抬头看向自己的亲弟弟。 真的是亲弟弟吗? 他有时候会这样怀疑…… 距离上次公审,已经过去七日。 经赵宇堂提请,丁酉第二次坐在了主审的位置上,惊堂木响。 伴着一阵‘威武’声,凤余儿于众目睽睽之下,走进公堂。 身为太子侧妃,凤余儿依旧可以坐着说话。 反倒是凤染修伤势大愈,不必赐座。 以往公堂,原告站着,被告跪着是常态,像这种原告站着,被告坐着至少在丁酉的公堂上,还是头一遭。 赵宇堂身为监审,与那日一样坐在旁侧。 “凤炎尸体仍在天牢仔细验着,结果还没出来,赵将军提请升堂,可是原告有了新的证据?”主审位上,丁酉看向赵宇堂,态度算是恭敬。 赵宇堂微微颌首,“凤染修,你可以说了。” 自上次被凤雪瑶弄的过敏之后,赵宇堂真的是很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 “将军,此事兄长知之甚少,雪瑶来说。” 凤雪瑶只道自己上次在公堂上的表现叫赵宇堂失望,这次无论如何她都要把面子争回来。 四目相触,赵宇堂瞬间移开视线。 这一偏移,刚好迎向凤余儿审视中略带那么一丝玩味的目光。 赵宇堂看出凤余儿唇间的似笑非笑,微微皱眉。 他的清誉,不容玷污! 于是他硬是瞪大眼睛,胸怀坦荡回视。 不想凤余儿早就移开视线,观赏起凤雪瑶的表演。 “启禀丁大人,凤余儿原本是家父酒醉,不慎与府上一贱婢所生的孽种,原本像她这样的孽种不该存活于世,只是家母当年仁慈,并没有处置那名叫沈心宜的贱……” “据本官所知,沈夫人是皇后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凤姑娘还是重新考虑一下自己的措辞。”堂上丁酉打断凤雪瑶,淡声道。 凤雪瑶闻声,当下看向赵宇堂。 奈何赵宇堂并未发声。 “是……”凤雪瑶强忍不忿,“当年沈心宜被大夫诊出有孕,母亲同情她,并未依父亲之意以家法将其乱棍打死,而是差人将其送到清塘,如此凤余儿方有幸活下来,就连她现在的名字,都还是母亲起的!” 面对凤雪瑶的颠倒黑白,凤余儿没有一丝反驳。 因为不必要。 若是平常案子,丁酉对于这种答非所问的人,哪怕你是原告也要给几下杀威棒。 问你有没有新证据,你特么从还没有你的时候开始说起! 但好在丁酉今日闲,过往听之。 反倒是凤染修提醒了凤雪瑶,“丁大人在问证据。” 不论对错,至少这两次升堂,凤染修感觉到自己妹妹的咄咄逼人。 想到此处,他不禁看向对面那个同父异母的女子,说不出来的感觉,没有亲情,但又觉得那女子十分弱小。 凤雪瑶轻咳一声,“雪瑶的意思是,吾母待她如亲生,她却伙同凤府家丁于斐诬陷母亲与其有染,害母亲被父亲猜忌怀疑,含恨而终!” 一直坐在那儿,气定神闲的凤余儿听到这里,身形微顿,清澈眸子转向凤雪瑶,挑了挑眉梢。 “凤余儿!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以为把于斐藏起来就没人找到他了?”凤雪瑶冷嗤时,俯身朝向丁酉,“还请丁大人宣于斐上堂,与凤余儿对峙!” 丁酉瞄了眼何师爷。 “宣于斐!” 一阵‘威武’声后,于斐果真被人带上公堂。 凤余儿的视线便自凤雪瑶身上转向走过来的男子,那眉目,那身形,还真是。 可是不应该,于斐死了。 她亲手杀的。 “奴才拜见丁大人!拜见赵将军!”男子由衙役带上公堂,立时双膝跪地,谄媚又讨好道。 哪怕于斐就在眼里,凤余儿面色依旧平淡如一滩死水,看不出半点微澜。 她依旧没开口,静观其变。 这份从容跟淡定,哪怕落在丁酉眼里都暗自佩服。 “你是于斐?”丁酉开口问道。 “回大人,奴才正是!”于斐拱手,言词肯定。 丁酉点头,“那就说说吧。” “是!” 于斐看起来十分激动,得令后直接转向凤余儿,“凤侧妃,不是我于斐贪得无厌,是你给我的那点儿银子根本就不够……两位大人明鉴!当初就是这个凤余儿私下找到我,让我想办法在夫人睡着的时候偷偷跑进夫人屋子里呆一会儿,这样府上的人就都怀疑夫人与我有染!其实没有!这都是凤余儿的主意!” 苏狐:月初啦,各位小仙女姐姐们都美美哒! 夜倾池:说重点。 苏狐:上个月端着饭碗蹲在路边的女人又跑出来啦! 夜倾池抚额:月票。 苏狐:哦……加更!加更!加更! 晓云: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 月票:我来啦我来啦!我踏着祥云走来啦!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 赵宇堂可能是瞎 于斐在公堂上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别人只当是听热闹,可凤余儿听进去了。 他说的那些事,一件不差。 凤余儿面色依旧平静,心里却是暗惊。 于斐必定是假,可能把背地里的事说的这样详细,他这是勾搭上凤府里的谁了? 知道整件事的人不多。 完了…… “凤余儿,你就都承认了吧!” 于斐摆出苦口婆心的姿态,最后劝了凤余儿一句。 终于,所有人的视线落到凤余儿身上,大家都在等着她为自己辩解。 尤其是凤雪瑶,脸上那副旗开得胜的喜悦根本掩饰不住。 见丁酉看过来,凤余儿缓缓起身,之后浅移莲步绕过于斐,走到凤雪瑶面前,“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嫡母的清白,那些只是府里的谣言,二姐你为了冤枉我,又何必把那些虚无缥缈的谣言,硬是找这么个下人,坐实了?” “嫡母临终时你不在,灵堂祭拜你不在,出殡那日你亦不在,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不孝,但你现在硬是找人到这里诬陷嫡母清白,则是二姐你的不孝。” 凤余儿真的是很聪明,很聪明的女子。 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为自己辩白的时候,她却将整件事都推翻。 毕竟孙荷香跟于斐有染的事由始至终都没有被人捉奸在床,大家之所以知道,无非就是府上下人那些风言风语。 这是一件,根本不存在的事。 也就无所谓对错。 凤余儿在这件事上真正利用的不是于斐,而是人言可畏。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倘若谣言出自凤侧妃,便是蓄意诬陷。”丁酉没开口,赵宇堂却不能让凤余儿就这样唬弄过去。 凤余儿闻声转身,正视赵宇堂,清澈眸子微微眨了一下,“将军早膳吃了萝卜?” “没有。”赵宇堂虽然不知道凤余儿为何有此一问,但却如实否定。 “哦……”凤余儿微微颌首,“那刚刚那个屁就不是将军放的,虽然是从将军那里飘过来的。” 堂上一阵窃笑,赵宇堂脸颊骤红。 丁酉动了动眉梢,“赵将军,本官与你坐的可近。” 赵宇堂一脸悲愤,“我没放屁!” “那就是丁大人……亦或是本宫的鼻子出了错。”凤余儿音落之后看向丁酉,“本宫无意冒犯,只是打个比方。” 丁酉点头,微侧身看向赵宇堂,“凤侧妃的意思是,她只问了一句将军早膳是否吃了萝卜,引得公堂之上大家都以为将军你放了屁,此事若追究起来,将军也只能追究凤侧妃说的那句话,不知将军觉得凤侧妃说的那句话,得判个什么罪?” 赵宇堂语塞。 “大人,我们现在怀疑的是凤余儿勾结于斐制造谣言,家母死于谣言,她只要做了这样的事,便是凶手。”一直没有开口的凤染修,硬是拨开凤余儿散出的迷雾,一针见血。 凤余儿想着若侥幸唬弄过去,便过去了。 若是没过去…… “第一,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第二,嫡母死于恶疾。” 凤余儿转回身,一步步走向凤染修,“兄长会问嫡母因何染上恶疾?我来告诉你,但凡为嫡母诊断过的大夫都可以告诉你,思郁成疾,因为二姐贵为太子侧妃之后,禁止嫡母入宫探望。” 一句话,道出那段时间凤雪瑶与孙荷香的真实关系。 当然,那也是她挑拨的。 “凤余儿,你胡说!” “宫中规矩,但凡二姐说过哪些重要的话,都有记录。”凤余儿转眸,肃声道。 凤染修一瞬间看向凤雪瑶。 “哥哥……” 未听凤雪瑶解释,凤染修视线回落,“凤侧妃,人证在此,你说没做过是不是也该拿出证据?” 相比凤雪瑶,凤染修显然要更沉着冷静。 “证据不该是你们找么。” 凤余儿冷厉迎向凤染修的目光,毫不退缩,亦无半分心虚之态,“这个叫于斐的下人说我做过,他又有什么证据?” 凤染修无言以对,因为他并不知情。 “还有,兄长的诉求是太子殿下诛杀忠臣,就算丁大人不介意数案并审,也请兄长跟二姐下一次可以拿出足够定罪的证据,时间宝贵,两位浪费我的时间倒是没什么,两位大人未必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眼见凤府兄妹被凤余儿逼到无语之境,赵宇堂沉声开口,“本将军有时间,有的是时间。” 听得此言,丁酉慢动作扭头看过去。 赵宇堂不以为然,和谐年代欢乐多,不可以么! 凤余儿未语,淡然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只不过在绕到于斐面前时停顿片刻。 于斐愣了愣,“大人明鉴!奴才说的全是实情!” 是呵,全是实情。 凤余儿启步,坐回到那把涂抹朱漆的木椅上,心里划过一抹寒意。 是项甫! 公堂一时无声,丁酉拍了惊堂木。 “退堂!” 喊出这两个字的,是何师爷。 凤雪瑶跟凤染修最先被衙役带出去,丁酉跟何师爷直接去了后堂,两侧衙役也都同一时间离开。 赵宇堂就是一犹豫的功夫,整个刑部公堂就只剩下他与凤余儿两人。 凤余儿坐在椅子上,她站起来需要时间。 再说贵为太子侧妃,她总不能行走带风。 赵宇堂的犹豫,是犹豫要不要解释。 必须解释! 反倒是凤余儿,她既知赵宇堂不是那个最重要的角色自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浅步走出公堂。 然! 凤余儿摔倒了,身后锦衣裙摆毫无预兆停滞,她整个身子实打实趴到地上,双手略有擦伤,微见血迹。 时间定格,凤余儿摔倒之际回头,分明看到赵宇堂的脚,正踩在她的裙摆上! 如果是在清塘,凤余儿铁定一脚反踹过去,再问候一下赵家祠堂里那些老东西们过的好不好。 可现在,她就死死盯着赵宇堂。 赵宇堂倏然抬脚,脑子里一片空白。 然后…… 然后赵宇堂就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绕开凤余儿很远之后,走了。 “卧槽!” 直到赵宇堂的身影淡出视线,凤余儿终于没忍住,捡起了她自入皇城就戒掉的脏口……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 项甫不见了 且等意云踪自外面小跑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凤余儿正从地上狼狈趴起身。 “娘娘!娘娘你没事吧?” 凤余儿低头扑净尘土,也不顾手腕上的划伤,“你之前调查赵宇堂的消息是不是有误?” 意云踪认真思考一下,“没有啊,怎么?” “这种小人,不提也罢。”凤余儿没空搭理赵宇堂近似小儿的举动,拉着意云踪走出公堂,“去凤府。” 一路上,凤余儿反复回想在公堂上的情景,回想那个叫于斐的人。 彼时公堂她思虑欠周,只道于斐绝非本人,而他之所以知道那么多细节,定是有凤府知情人相告。 知道的那么详细,除了项甫,还能是谁! 轿子一路西行,终至凤府停下来。 轿帘掀起时,意云踪直接伸手过来,“娘娘小心些。” 凤余儿下意识将手搭上去,之前被磨破的地方传来隐痛,“呃……” “娘娘……”意云踪注意到凤余儿的细微表情,忧心开口。 凤余儿从来也没矫情到在乎这点儿小伤,“无妨。” 待其走出轿子,意云踪先一步行至府门,欲敲门时却发现门内并未上栓。 “进去。”凤余儿冷声开口。 府门大启,内里却已空空如也。 哪怕平日里打扫的几个下人也都不见踪影。 凤余儿止步于庭前,意云踪则上前一步大喊,“来人!” 半晌后,院中依旧只有庭前主仆二人。 “娘娘……”意云踪心焦回到凤余儿身边,“三日前奴才还见过项甫!” 凤余儿未语,就只盯着眼前正厅,清澈眸子微微眯起,心底却掀起滔天骇浪。 是谁? “娘娘?”见凤余儿沉默,意云踪一脸忧虑走过去,“奴才要不要派人找找……” “不必。” 凤余儿敛去眼底浅溢的惊慌,“找也找不到,该出现的时候他自然会出现。” 意云踪并没在公堂之上,是以他并不知道凤余儿真正担心的,是什么。 “回宫。”凤余儿转身,樱唇一瞬间抿紧,神色冷寒至极。 哪怕是天王老子挡在她面前,她拼个鱼死网破,头破血流,也决不回头! “对了!”意云踪恍然想到什么,“奴才觉得赵将军有可疑。” 凤余儿止步,眸色忽闪过去。 “奴才那会儿在公堂外碰到赵将军的时候好像听到他嘴里嘀咕什么……身子骨太弱就不要……挡着路……”意云踪认真回忆一下,“娘娘你说,他这是不是话中有话?” 凤余儿以为是什么要紧的消息,听得此言,本就不是很好的心情越发糟糕,“不要多想,他就是话面上的意思。” 待凤余儿走出府门,意云踪仍站在原地,绞尽脑汁。 他觉得不是,他觉得赵宇堂肯定不是好心,这话里肯定有什么自家主子没有想到的猫腻。 “愣什么呢!”府门外,凤余儿见意云踪没有跟过来,唤了一声。 意云踪闻声后,当即小跑过去。 他暗暗发誓,不管是谁想要伤害他家主子,他都拿命拼…… 皇城,将军府。 虽说是凤染修与凤雪瑶乘轿先离开的刑部,但先回来的却是赵宇堂。 他这一路行走如风,哪怕迈进府门一刻,脑子里还都是一片空白。 能找到自己家大门全都是靠惯性。 “赵将军!”巧在赵宇堂刚进去,凤染修跟凤雪瑶的轿子便停在府门。 凤雪瑶走出轿子时看到赵宇堂,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巴结的好机会。 有时候凤雪瑶甚至在想,抛开年纪稍稍大了些,这个男人也没什么不好,若能成为将军夫人她也是知足的。 赵宇堂没听到有人叫他,如果听到,可能走的不会这么慢。 “赵将军!” 凤雪瑶见赵宇堂没有停下来,正要加快步子去追时,却被自家兄长拉住,“哥哥……” “你跟我来。”凤染修一路沉默,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有些忍不住,拉着凤雪瑶行至府门外一处僻静的拐角处。 凤雪瑶着急,眸子不时盯向府门,“哥哥你拉我做什么!将军……” “你对母亲,做过什么?”凤染修剑眉寒目,声音低沉。 听出自家兄长语气中的冰冷,凤雪瑶这才转眸,酝酿情绪后抬起水意盈盈的眸子,“哥哥,凤余儿说的都是假话,她……” “她说但凡你在宫里说了哪里重要的话,都会有人帮你记下来,这件事我能查出来,但我希望,是你告诉我。”凤染修肃然开口,目光凌厉。 凤余儿是骗她的,宫里的人才没那么闲。 可凤雪瑶不知道,她忽有心虚,目光躲闪。 “我这便入宫。” 凤染修几欲转身一刻,被凤雪瑶拉住胳膊,“哥哥,我都已经不是太子侧妃了,你怎么入宫啊!” “我不是还有一个当太子侧妃的妹妹……” “她不是你妹妹!她是孽种!”凤雪瑶突兀低吼,美眸凝霜。 凤染修转回身,“我再问你一遍,你有没有对母亲……” “有!母亲那时借着我是太子侧妃的身份时常入宫,说话口无遮拦给我惹了不少麻烦……” “所以你便不许母亲入宫?” “那我能怎么办?那会儿独孤柔还活着,处处针对我,你以为那个太子侧妃我当的很舒坦么!” “母亲病重,你可回去探望过?” 凤染修句句问到凤雪瑶心尖的地方,她有些难以启齿,“母亲重病之际隐瞒了我,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有病。” “那母亲病逝,你可回过凤府,守过灵堂?” 凤雪瑶再次语塞。 “有还是没有!” “没有!”凤雪瑶抬起头,“哥哥你不在皇城,那时皇城瘟疫肆虐,我虽没有回去守灵,那是因为我去了瘟疫集中的御林营,我是怕自己染上瘟疫,若是把瘟疫带回凤府,那死的可就不只是母亲了!” “你为什么会去御林营?” 对于瘟疫,凤染修略有耳闻。 “太子当时就在御林营,我那个时候必须要有态度,若不去……” 凤雪瑶,失言了。 当她意识到自己这种解释不是很恰当的时候,凤染修已然带着无比失望的目光,绕过她,走向府门。 “哥哥!” 苏狐:那个女人叫我拿血换月票,一碗血两张月票~~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邢西突现 不管凤雪瑶如何召唤,凤染修却未回头。 他心很痛。 “你有什么资格埋怨我!母亲病逝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父亲被冤枉入狱的时候你不一样没回来!不知道是理由吗……” 凤雪瑶的声音渐行渐远,凤染修一直存于心头的愧疚再一次占据满怀。 所以这御状,他必要告到底。 与外面悲伤而又让人绝望的画面不同,将军府后宅主卧,传来一阵极有规律的砰砰声。 赵于堂在杖毙双靴。 他没打自己的脚,留着有用…… 皇城波澜渐起,凤天歌一行人再有七日便可回来。 风云际会,大齐注定还要经历一场血雨腥风。 只是这血雨腥风的背后,又何尝不是孕育着,新的希望。 连夜赶路,人困马乏。 林间三辆马车终是停下来小歇。 之前经过郡县时雷伊给两辆马车里都备了足够的水跟干粮。 唯独项晏那一辆,没有。 此时中间那辆马车里,一路倚在车厢角落,半个字都没说过的柴怡终是开口,“给我水。” 柴怡冷眼看着项晏,虚弱的声音幽幽响起,她太渴了。 项晏无视,冷哼。 柴怡无力靠在背板上,勾起唇角,似笑非笑,“你敢让我死吗?” 没有了蛊母,她的脸因为换脸术的反噬,自左耳延伸到唇边的那条暗红色的线,越来越粗,狰狞无比。 听得柴怡威逼,项晏猛然握拳,目光寒冽。 “不敢就把水拿来。”柴怡有气无力开口,“懦夫。” “你再说一句!”项晏恨极了柴怡,如果不是这个变态到极点的女人,谢如萱接下来的人生,当是圆满! 柴怡冷笑,“你既然喜欢谢如萱那个小贱人,去争去抢啊,拱手送人……不是懦夫是什么……” 项晏暴走,他怕自己再多呆一刻就会忍不住拍死柴怡。 后面那辆马车里,屈平跟雷伊正在吃糠咽菜,边吃边念边闭眼。 这不是萝卜蘸盐水、这不是萝卜蘸盐水,这是人参猪脚汤,这是人参猪脚汤。 这不是茄干炖土豆,这不是茄干炖土豆,这是小鸡炖蘑菇,这是小鸡炖蘑菇。 项晏掀开车帘时,看到的就是这幅自我催眠图。 “屈先生?”项晏以为自己听错了,刻意瞧了眼车厢矮桌上摆的两道菜。 分明就是萝卜蘸盐水跟茄干炖土豆,“你们两个要不要醒醒?” 屈平缓缓睁开眼睛,端得一派鬼医尊威,“有事啊?” “我想问屈先生,不给柴怡喝水,她会不会死?”项晏以前跟屈平接触甚少,这几日相处下来,觉得也是个和蔼可亲的。 后来项晏这样说的时候,大家觉得他对‘和蔼可亲’这个词可能有什么误解。 屈平想了想,突然看向项晏,“你没给她喝水啊?” “先生不是说她不用吃饭……”项晏如实道。 屈平深吸口气,“饭可以不吃,水还是要喝,回去给她喝水。” “哦。” 项晏转身时,忽想到柴怡讽刺他的那些话,“雷伊,你帮我给他喂水吧,我做不到。” 雷伊没犹豫,“好!” 不想下一秒,屈平不轻不重的咳嗽一声。 鉴于二人曾同共经历过一段风光无限的日子,雷伊瞬间明白了屈平的意思。 “好是好……就是……”雷伊瞧了眼桌上两道菜。 项晏哪怕不明白,刚刚也听到了。 “元帅那边吃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尽力拿过来一些。”项晏诚恳道。 那就没问题了。 这厢雷伊去给柴怡喂水,那厢项晏去了凤天歌的车厢。 凤天歌心疼项晏,便将车厢里的两道菜都给拿过来了,项晏转回身拿进屈平跟雷伊的车厢。 那两道菜,刚好就是人参猪脚汤,跟小鸡炖蘑菇。 这是容祁的意思,他家女人需要补补…… 半个时辰的休憩,就在凤天歌他们准备启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从来没想到,还能遇到他。 邢西。 一身玄色锦衣,长发以玉冠束起,腰间扎着的腰带上绣着几片深紫色的花瓣。 凤天歌见过蛊花,便知那花瓣,是苗疆的象征。 “邢蛊师?”凤天歌略有惊讶看向站在马车前面的邢西,颇为不解。 邢西并不是一个长相奇俊的男子,但也绝对不属于普通的那一类。 眉长,眼睛细窄,不过胜在眼型好看。 这还是凤天歌第一次仔细观察邢西,邢西身材颀长,偏瘦,五官端端正正,尤其是他的脾气还不错,是愿意让人亲近的那一种。 “好在赶上了,不知诸位是否介意在下同行?”邢西拱手,笑面相对。 凤天歌没有反对,别人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马车复启,邢西被凤天歌请进了第一辆马车。 容祁不开心,根本挤不下好么! “天歌冒昧,邢蛊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凤天歌在苗疆呆的这段时间,对苗疆也算是有很深入的了解。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苗民并不可以随意出入。 到底也是神秘之境,岂容人说进就进,说出就出。 “凤元帅放心,我可不是被长老们逐出来的,世界这么大,我想出来看看。”邢西与凤天歌临面而坐,微笑时两侧脸颊会有酒窝若隐若现。 若不是近距离,凤天歌还发现不了。 “出来就看见我们了?”容祁对于任何想与他家歌儿套近乎的男子,都没有好印象。 救臂之恩怎么了? 屈平单是救命都救过他几次了,他也没感激啊! 嗯,你长的好看你有理…… “那也不是,追了你们好几天才追上,我自小便没出过苗疆,这一出来才发现,熟人就你们几个,带带我呗。”邢西笑对容祁。 容祁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 凤天歌则沉默,片刻后开口,“所以大长老将赖勇永久除名,只是听着严厉些?” 邢西明白凤天歌的意思,“不是听着严厉,是很严厉。” “我没看出来。”凤天歌不敢苟同。 “赖勇跟我不一样,他的人生,他所有的信念都在苗疆,世界多大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苗疆多大,虽然被赤舌利用,但他是内鬼无疑,可我知道他为什么是内鬼,他想让大长老取而代之,而这个不是他最终想要的,他想大长老百年之后,自己能成为新任疆主。” 凤天歌点头,她明白。 “当一个人的信念跟追求被彻底击垮时,这个人就废了……” 感谢小仙女们的月票,感谢一路不离不弃,九月第一天,一起加油!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 多吃咸萝卜 邢西告诉凤天歌,知子莫若父。 赖鸿知道什么样的惩罚对赖勇最致命,所以他便选了什么样的惩罚。 “当然,虎毒不食子,大长老的私心是有,他想留住赖勇一条命。”邢西的解释,算是彻底。 接下来,容祁问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你知道赖勇现在在哪儿吗?” 邢西摇头,“并不知道。” “可我不信。”容祁真的是,很不客气。 邢西耸肩,“九死蛊是我的本命蛊,它与赖勇的千机不同,一个千机,随随便便就能生出百十来个小千机,九死蛊只有一个,死了就没了,没有本命蛊的我,跟你们没有两样。” “没有本命蛊你还有元力对吧?”容祁知道有些问题凤天歌不好意思问。 没关系,他好意思。 邢西点头,“有。” “警告你,别想用蛊虫暗算我们。”容祁先把丑话说到前头。 邢西则看向凤天歌,“你们是解风情跟御叶的朋友,是圣女认同的至交,我不敢,也不会。” 提及苗红袖,凤天歌看过去,“苗姑娘可还好?” “好着呢,我出来那日御叶跟圣女同时将蛊王跟蛊母引入疆主体内,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疆主体内异物被彻底灭杀,虽然我离开时疆主还没有醒过来,不过性命无忧。”邢西据实道。 凤天歌点头,“那就好。” “还有,我出来时解风情叫我给凤元帅捎句话……”邢西刻意停顿一下,看向容祁。 容祁竖起耳朵,表示他在听。 “但凡有难,他一直都在,这条路他虽然不能陪元帅走到最后,但他会拼尽全力,走到最远。”邢西一字不差,把话带到。 空气中突然充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氛,片刻沉默后容祁二话没说,拉过邢西,“你什么时候回苗疆?” “这可难说,不过总归是要回去。”邢西认真回答。 “那不用你。” 容祁正想着是不是该叫雷伊再去一趟苗疆的时候,邢西开口,“不过容世子想要捎话回苗疆的话,我有办法。” “告诉解风情,多吃咸萝卜。”容祁直接道。 邢西不懂,但也没多问,“好。” 凤天歌只是笑笑不说话。 最后面的马车里,雷伊跟屈平正大口吃肉,大口喝汤的时候,忽然停下来。 彼此相视间,雷伊抖抖身子,“我刚才好像听到主人说话了。” “幻觉,吃。”屈平好像也听到了。 其实没有,听到的是被他们两个扔到一角的萝卜…… 皇宫,显庆殿。 宫殿后面的小厨房,宁嬷嬷望眼欲穿,终于盼回那只深褐色的信鸽。 与之前两次不同,这一次她从信筒里取出了一个被卷起来的薄薄的宣纸,宁嬷嬷松开信鸽,由着它飞回鸽子笼,转身回到小厨房里,将手中被卷起来的宣纸小心翼翼展平。 果然,里面有一小撮暗红色的粉末。 是蛊尸粉! 宁嬷嬷愁眉不展的脸瞬间绽放出喜悦的光彩,她抬起手叩动机关,暗格微动,里面赫然呈现一个方方正正的银盒。 银盒被打开,里面就只有一个纸包。 宁嬷嬷自银盒盒盖的夹层里抽出一张早就裁剪好的宣纸,将那些暗红色的蛊尸粉倒在宣纸上,熟练将其包好,搁到银盒里,再将剩下的那个纸包拿出来。 一系列纯熟的动作之后,宁嬷嬷收好银盒,转尔将那包蛊尸粉倒进汤碗,搅匀,再将纸包扔到灶内燃毁。 同样的动作,她做了整整一年。 可想要让自家小主子开口说话的心,却存了十八年。 宁嬷嬷在这世上早就没了亲人,她嘴里称北冥澈是王爷,是主子,可在她心里,那就像是她的亲生儿子一样,天下为人母者,自然希望儿子可以健健康康。 如果可以,她当然也想自己的孩子能开口说话,哪怕…… 是叫她一声‘宁嬷嬷’也好。 所以这十八年,她不停打听秘方,也暗地里朝北冥澈身上用了一些。 结果…… 这一年来,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银盒里的蛊尸粉上。 那个神秘人告诉她,只要每月七次,吃满三年,她家小主子必定可以说话。 至于那个神秘人,宁嬷嬷只道他是鬼市里的一个卖货人。 出自菩提斋…… 远在颖川,来自皇城的消息几乎每日都有。 将军府内,顾北川看到被管家呈递过来的密件里,其中一封,是顾紫嫣的亲笔信。 与之前那十七封不同,这次信封上写的是‘颖川王亲启’,而非‘父王’。 而与之前那十七封亦不同的是,这一次,顾北川打开了密件。 身着黑袍,一身威武。 书案前,顾北川默视信笺上的内容,眼中渐渐浮起一丝怅然,跟遗憾。 顾紫嫣是他的女儿,却不是他最爱的那个女人生的。 他不是不在乎,只是不那么在乎。 比起他想做的事,牺牲掉这个女儿他可以承受。 而当年,他将顾紫嫣嫁入皇宫,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他料想到会有这一日。 桌案旁边,管家见主子神色略显忧伤,不禁开口,“是小姐在替北冥渊求情?” “从现在开始,叫皇后娘娘吧。”顾北川收起那封信,原是想交给管家一并销毁,可想了想,终究是将它搁到抽屉里。 “去信给赵宇堂,叫他务必保住凤染修跟凤雪瑶的命,还有就是,多防着那个叫凤余儿的侧妃。”顾北川还没有收到关于第二次升堂的消息,但从第一次升堂的消息判断,他有种感觉。 这个以前从不在他视线之内的凤余儿,似乎是个厉害角色。 待管家离开,顾北川抬手,黑影闪现。 “凤天歌他们还有几日到皇城?”顾北川寒声问道。 “回王爷,五日。”黑衣男子拱手应声。 顾北川微微点头,未再言语。 “王爷不想让第五位智者出手吗?”黑衣人试探着开口。 顾北川在思考。 而他最终的答案是,不想。 因为他想,跟凤天歌当面一战…… “告诉他,案子到最后,本王需要一个回去的理由。” 黑衣人知道自家主子口中所谓的‘他’是谁,直接领命。 退离…… 五更毕。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 菩提斋 将军府后宅,胭脂正在与佟无澜对弈。 二人坐于院中偌大一棵梨树下,这个季节,梨树坠满青黄色的果子,远远望去,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斓的光影,落在两人身上。 郎才女貌,别有一番景致。 可这些落在丁丁眼睛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此时丁丁手里正端着托盘,浅步走过去,“小姐,喝茶。” 胭脂未语,捏在手里的黑子犹豫半晌后,搁回棋盒,“我输了。” 看着眼前败局,胭脂非但没有半分失落,唇角微勾,露出明媚笑意。 对面,一袭白色长衣的佟无澜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棋盘上,“对不起。” “什么?”胭脂挑眉。 “我还可以再快两步。”自上次胭脂发了脾气,佟无澜便真的下定决心刻苦钻研棋艺。 有时候这冥冥中,总有几分巧合。 佟无澜对棋艺的领悟,当真很有天赋。 而今整个将军府,哪怕是顾北川与他对弈几次,皆输。 至于胭脂,她只知道自己与容祁对弈时七十子必输,而今佟无澜只用了五十子,想来他们二人棋艺当是不分上下。 其实胭脂,真的不是很了解她朝思暮想的那个男人。 “小姐……”丁丁端着茶杯,小声道。 胭脂瞄了眼丁丁,若有所思看向佟无澜,“你先回去休息。” “好。”佟无澜起身,如星辰般的眸子忽然落下来,“你……晚上来吗?” 胭脂笑了,“或许。” 佟无澜不敢再问,只微微颌首,转身离开。 时间真是一个好东西,它可以在潜移默化中让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真的好像。 胭脂望着佟无澜的背影,美眸闪烁出异样光彩。 丁丁这会儿已经收好棋盘,将茶端到胭脂面前,“小姐,喝茶。” “有事?”主仆多年,胭脂自然看出丁丁刚刚的眼神暗示。 “回小姐,那会儿管家找到我,说是……”丁丁本能看了眼四周,继而俯身,“说是言相正在满天下找你,管家是想问,小姐在颖川的事可不可以让言相知道。” “言奚笙。”胭脂玉指捏稳茶盖,与茶杯碰撞,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上次小姐不告而别,言相必是着急。”丁丁瞅准时机,“小姐,不如我们回去……” 一瞬间,丁丁仿佛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一双凌戾目光洞穿,那股自脚底腾起的凉意让她全身都冷的发抖。 “告诉管家,言奚笙不是同路人。” 胭脂明白管家的意思,只不过言奚笙那个人,出了名狡猾。 太精。 丁丁眼中落寞,她其实想回去。 “对了,有没有容祁的消息?”胭脂喝了口茶,似不经意问道。 “回小姐,我听管家说容祁跟凤天歌再有五日便抵大齐皇城,这会儿凤染修告御状的案子正办着,管家的意思是,且等凤天歌回去,皇城又要开始一出大戏。”丁丁据实禀报。 胭脂闻声,握着茶杯的手下意识收紧,目光微抬,看向对面高墙。 她在这高墙里围了整整五个月,半步未离。 这般蛰伏,这般隐忍。 为的,只是属于自己的。 那一出大戏…… 菩提斋,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且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组织。 说它在江湖,它偶尔也会接七国朝廷里的事儿。 说它在朝堂,很多江湖上的大人物在杀死仇家之后为免暴露跟反追杀,都会找到这里。 该怎么形容菩提斋? 它干的是刀口舔血的买卖,却不同于阎王殿。 菩提斋所谓的刀,是隐刀。 细细长长,形同柳叶,却暗含十八道机关,可以随意改变尸检结果,且不被仵作发现。 说简单些,菩提斋赚的是死人钱。 他们会在尸体上动手脚,助被告翻案。 在江湖上,他们亦可利用隐刀改变仇家在尸体身上留下的伤痕,从而让人无法判断出真正的凶手。 存在即有理。 菩提斋于短短五年已经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不是没有道理。 实在是它太过于,被需要。 可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神秘组织的大本营居然会在大齐皇城。 在鱼市。 鱼市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在这里,每一家商铺都有背景,但凡有主的商铺皆会在铺子外面挂一串代表有主的银白色风铃。 哪怕是新开的档口或是铺子在最初悬的是无主的紫风铃,可过不了多久就会更换。 整个鱼市只有一家,由始至终悬的都是紫风铃。 李家鱼铺。 而整个鱼市,也就只有这一家是真真正正靠打鱼卖鱼为生。 追溯原因,还要从鱼市的形成跟发展说起。 长话短说就是,钉子户。 李家鱼铺并没有占着鱼市大街,它建在护城河与大街夹着的中间地带,一来是为打鱼方便,二来若占了不该占的位子,鱼市里随随便便有谁出手,它就得完。 而大家谁都没有出手的原因,实在是李家鱼铺的位子,不值得。 至于李家鱼铺的掌柜,是个老头儿。 老头儿年轻时一般都是卯时入护城河里打鱼,辰时便将打来的鱼装进好几个木桶里,按个头儿大小卖。 多少年过去了,老头年纪大了,打鱼的活儿便交给儿子,自己只管坐在铺子前卖鱼。 从表面上看,李家鱼铺不大,也不敢太大。 但实际上,铺子里别有乾坤。 铺子后面的小屋里有机关,机关开启后半面墙壁移到旁侧,一条朝下的暗阶赫然呈现。 随暗阶径直往下走,是一条又长又深的密道。 与他处密道不同,这条密道很是唯美。 密道一侧是墙,墙上每隔半米嵌着一颗夜明珠,用于照亮。 另一侧,是两面镜。 是的没错,与金翠楼里那块两面镜一样,在密道里,整个护城河的下面一览无遗。 但人若在护城河里往这个方向看,就只能看到以泥土堆砌的石头。 此时,一抹黑色身影在密道中行走,速度略快。 左侧景美,他却毫不在意。 像是看过千百遍,没有一丝新奇。 随着密道越发深入,男子终止步,轻轻叩动机关。 伴着一阵低戈的轰隆声,眼前看似尽头的密道,缓缓开启一扇新的大门…… 前方预警,你们有关第五位智者的猜测已经超出作者的想象,作者君已哭晕在厕所,唯月票可以救醒…… 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 屋里有人吗? 石门只打开一道缝儿,男子倏然闪身,走了进去。 眼前是一间密闭的石室,地面以七彩玉石铺砌,玉石的颜色跟形状有很大不同,四面墙壁挂着四幅泼墨山水。 男子动作娴熟的将脚踏在玉石上,依着固定的步伐顺利通过这间以奇门遁甲摆出的罗刹阵。 在这里,哪怕走错一步,都会万劫不复。 又一道石门开启,男子闪身而入。 与刚刚不同,这条密道显然上行。 半刻钟后,男子止步于密道中间,打了三声响指。 终于,密道左侧看似极不起眼的墙壁,缓缓裂开。 男子再入。 这里,才是菩提斋。 入眼,一片真实的紫竹林。 有风起,竹叶沙沙作响。 男子顺着林间由天青色理石铺砌的甬道走向不远处一间雅致的小筑。 小筑的建筑极为精致,前面的庭院很大,地面平坦,左侧摆着一张石台,两个石凳。 院中所种,皆是曼珠沙华。 传说中曼珠沙华是盛放在奈何桥下的地狱之花,花叶不相见。 男子不知道传说是不是真的,但他每次来,看到的都是一团一团盛放的曼珠沙华。 除了红,大片大片的红,他也的的确确没有看到别的颜色…… “项甫如何?” 浑厚的声音自小筑里幽然响起,黑衣男子拱手,“回斋主,项甫已经安顿妥当。” “堂上凤余儿是如何过关的?” 那声音仿佛离自己很近,又似很远,让人捉摸不透说话的人是不是真的在小筑里。 亦或,就在他身边。 “顾左右而言他,凤余儿只是几句话便将话题牵到别处,哪怕凤染修坚持,她还是有本事转移话题。”男子拱手应声。 “丁酉跟赵宇堂,是何态度?” “丁酉似乎并不上心,赵宇堂虽说上心,可论审案的经验跟辩才,显然不及丁酉。”男子回答之后又道,“属下以为,丁酉并没有想要快速结案的意思。” “丁酉知道这案子结不在他手里,这不是他该着急的事。”小筑里那抹既缥缈却又无比真实的声音再起,“凤炎的尸体,如何?” “刚刚得到消息,刑部仵作得出结论,凤炎疑似他杀。” “呵!” 小筑里传出一声冷笑,“凤炎的致命伤,也是唯一一处伤口在颈间,初验伤口,不管是力道还是形状,都表明是有人在他面前,割断了他的颈脉,当初仵作验伤时未必验不出来,只是过于敷衍。” “属下查过,验伤的仵作是丁酉常用之人。” 小筑内片刻沉寂,“丁酉的态度,决定了他很难在这件案子里独善其身。” “斋主的意思是……” “顾北川想回皇城,理由最终会落到丁酉身上。” “可颖川王并没有传信说要回来……” “快了,你就快收到颖川的密信了。”那声音带着无比的自信,预言着颖川王的每一步计划。 最可怕的是,他的预言,皆成真。 早在凤雪瑶抵达春寿时,这菩提斋的斋主就已经预言,顾北川有很大可能会让凤染修跟凤雪瑶敲响刑部外面的冤鼓。 亦猜到顾北川会启用赵宇堂,是以在此之前便在平西王府,安排了眼线。 “斋主,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男子拱手道。 小筑里又是一片寂静无声。 “等。” 男子了然后忽似想到什么,“启禀斋主,赖勇来了皇城,他想见你。” “苗疆的弃子,他不配。” “属下明白。” 就在男子想要离开时,那抹幽然的声音忽自背后飘际过来。 “把他留在皇城……但他若想有所求,拿血蛊换。” “是。” 秦隐,暗卫排行榜第二。 五年前归于菩提斋,认主…… 皇城,谢府。 距离大婚,已有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谢如萱就像是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的折腾了一遭。 而今为了保证腹中骨肉可以平安降世,她提请兵部革去副将一职,终日呆在府里,有时候会躺在床上整天都不起来,偶尔也会被张嬷嬷拉到外面晒晒太阳。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她的小腹也稍稍有些隆起的迹象。 谢府后园,张嬷嬷拿着一条绒毯走过来,盖在谢如萱腿上,“天渐凉,小姐可得注意身子。” 谢如萱则坐在摇椅上,抬起五根手指,阳光透过指缝洒过来,落在她略有些苍白的脸上。 “嬷嬷,我想柴晔了。”谢如萱没有躲开落在脸上的光芒,轻声开口。 张嬷嬷听着心酸,“小姐放心,总有一日,姑爷一定会回来。” “是吗?”谢如萱把手放下来,视线也跟着落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如果可以,我想让他看看我们的孩子,哪怕一眼也好。” 张嬷嬷最受不得这个,悄悄抹泪。 “其实我知道他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我不奢求他活着站在我面前……” 眼泪,又一次控制不住的掉下来。 谢如萱双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我只求他回来……” 以丁酉的办案速度,凤染修状告当朝太子的案子着实拖的有些久,半个月的时间只升堂两次,坊间早已谣言乱飞。 说啥的都有。 甚至还有在地下赌场下注的,太子赢赔十,凤染修赢赔百。 据说有人在赌坊里,看到了公孙佩的身影…… 皇城,将军府。 赵宇堂换了双新靴,正在地上踩来踩去,新靴挤脚,再加上小一个尺寸,走起路来脚趾稍稍有些疼。 这双不行。 赵宇堂将踩在脚上的靴子脱下来,搁到左边,之后穿着白色靴袜坐到摆在中间的椅子上,看向右边,还有十双没试。 他再瞧向左边,已经试过八双。 这看来看去,他都觉得之前被他杖毙的靴子最合适。 就在赵宇堂左右为难之际,外面厅门突然传来一阵甜腻的声音。 “将军,在吗?” 他这将军府里,除了凤雪瑶就没有第二个女人! 赵宇堂有心想说不在,想想又觉得,不能说。 于是他干脆默不作声,就等着某个不自重的女人,知难而退…… “将军?” 厅门外,凤雪瑶又叩了两下门板,“将军若是不在,瑶儿可就进去了!” 赵宇堂闻声,一脸懵逼…… 第一千二百九十二章 不自由了 赵宇堂咬着牙,真的很想把凤雪瑶抓进来痛打五十军棍。 不在你还进来? 这种逻辑思维若在军营,拉出去砍死一百次! “赵将军……”凤雪瑶试探轻唤,捏着锦帕的手不由的贴向厅门。 赵宇堂哪能叫凤雪瑶进来,悄悄走出内室,大跨步冲向正厅。 好在他没穿靴,跑来跑去的也没声音。 凤雪瑶没别的,她就想到赵宇堂的房间里多瞧几眼,说不准还能找出一些不为人知的小情趣。 就在凤雪瑶笃定屋里没人时,重重推开厅门。 厅门露了一道缝隙,凤雪瑶心花怒放时,那道缝隙没了。 嗯? 凤雪瑶微愣,当下伸手又轻轻推了一下,“赵将军?” 吱呦…… 凤雪瑶没看错,两块门板又紧阖在一起。 她还偏不信了,双手狠狠用力可劲儿一推,身体前倾大步迈进去! 砰- 鼻尖一阵闷痛,凤雪瑶被两扇厅门弹回来的时候倒退数步,双手捂住翘鼻,难以形容的酸痛感猛然冲至头顶,疼的她直翻白眼儿。 待那种酸痛感消失之后,凤雪瑶感觉到不对,低头时,被她一直攥在手里的锦帕,沾着血。 啪嗒! 看着地上那几滴鲜红,凤雪瑶这才意识到自己鼻子出了血。 她当下仰起脸,眸子紧盯那两扇诡异的门板。 都说武将府上到处都是机关埋伏,她刚刚怕不是触动到机关? 想到此,凤雪瑶见四下无人,当即转身匆匆离开主院…… 厅门后面,赵宇堂听到外面脚步声渐渐消失,方才舒出一口气。 府里来了女人,他不自由了…… 夜深人未静,梧桐送寒声。 自从阎王殿被无极门逼至绝境后,夜倾池再无心打理鬼市,一直帮他守着鬼市的长龙先生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失踪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披着黑色斗篷的年轻人。 起初这位年轻人在制定新规矩的时候有些人不服,然后那些人便在鬼市永远的消失掉,没有人再见过他们。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鬼市依旧是鬼市,却不再是夜倾池的鬼市。 夜正浓,鬼市两侧蹲着各种各样的人,他们身前皆摆着大小不一的盒子。 盒子里,全都是些古怪玩意。 尽头处,是一间偌大的宅院,黑漆铜环,上面悬着一块牌匾,雕有‘鬼市’二字。 此时赖勇便在这间宅院的正厅里,独自一人喝茶,比起苗疆的蛊茶,这里的茶味道极淡,他不喜。 有风起,厅门微动。 赖勇抬头时未见人影,收回视线刹那,却见一人稳坐主位。 作为苗疆御用蛊师,赖勇在苗疆走到哪里都是被人崇拜的存在,出了苗疆,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 他甚至连眼前这个人的气息都感知不到。 “我要见的那个人,不肯见我?”赖勇承认在武功上他不比这些中原人好,但他还有千机。 这是他的筹码。 黑色毡帽下,男子的脸只露出弧度完美的下颚,俊瘦干净。 “你可以留在鬼市,但若有所求,拿血蛊换。” 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秦隐。 赖勇皱眉,“血蛊?” “还有,我们之前的交易依旧,只是时间上略有提前。”秦隐的声音很好听,清澈中带着一丝低沉的韵味,特别能蛊惑人的耳朵。 “如何提前?”赖勇肃声开口。 “一个月三只蛊尸,一年三十六只,两年七十二只。” 秦隐略抬头,昏黄烛光下可见那抹薄唇,颜色很淡,却润泽饱满,“赖蛊师既在皇城,我希望你能在两个月之内,将七十二只千机蛊的尸粉,交到我这里。” “如果我不答应呢?”赖勇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 秦隐笑道,“这对赖蛊师没有坏处,毕竟大齐鬼市在吾掌控之下可以是赖蛊师很好的栖身之地。” “你在笑我?”赖勇抬头,目光略寒。 “千机蛊尸到底有什么作用你最清楚,可代替之物也不是没有,我在给你机会。”秦隐音色温和,却隐隐有警告之意。 赖勇抛却那份骄傲,“千机蛊尸我可以给你,至于血蛊,是不是我奉上血蛊,你们就可以助我除掉凤天歌跟容祁?” 秦隐微怔,“我以为赖蛊师的条件是想回到苗疆。” 听得此言,赖勇失笑,“没有冒犯的意思,你们做不到。” “比起除掉凤天歌跟容祁,助赖蛊师回到苗疆则更容易。”秦隐五年前入大齐皇城,对于这五年发生的事他了如指掌。 他经历过独孤艳与其麾下十三宗的辉煌,亦对奉天殿那场困杀无限惋惜,他看到凤天歌的崛起,也清楚颖川王最引以为傲的五大智者,有四人败于凤天歌之手。 这样一个人,莫说菩提斋未必可以除掉,就算能除掉,也一定会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重返苗疆? 秦隐的话给赖勇带来希望,他没有立时改变条件,但他答应秦隐,会拿出血蛊。 血蛊在苗疆虽非禁蛊,但也是极为罕见跟极难饲养的蛊虫。 但好在,那日以千机致幻柴怡的时候,赖勇发现柴怡体内存有血蛊,当时他未拆穿,是想找个机会将那只血蛊据为己有,后来他被驱逐出苗疆,便忘了这档子事儿。 现在看,老天爷也不算彻底绝了他的后路。 凡事总有一线生机…… 距离回到大齐皇城还有两日的时间,越是临近,凤天歌越是不安。 她宽慰项晏,说谢如萱一定可以挺过这个难关,可那只是她认为,没有到那个时刻,没有经历过谢如萱经历过的苦难,她不知道当谢如萱看到柴晔的骨灰后会是怎样的结果。 只是可以隐瞒吗? 她一直想要保住的凤染修,也终于知道了皇城里发生的事,更被颖川利用告了御状,被告除了北冥渊,还有她十分在乎的凤余儿。 她不想凤余儿出事,也不希望凤染修受到伤害。 只是她不知道,如何才能两全其美? 凤天歌独自站在溪边,目光凝视眼前溪水。 她终究不是万能的,只是要她取舍,又太难。 背后传来脚步声。 凤天歌知道,不是容祁…… 作者血槽已空,急需月票补充,拜谢拜谢~~ 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 被踹了一脚 是邢西。 一袭玄衣,长发束起。 邢西说他这身衣服是从陈少煊那儿借来的,起初穿时繁琐,穿久了倒也习惯,就是广袖的袖兜不太实用。 “元帅有心事?”邢西浅步走到凤天歌身侧坐下来,视线同样望向眼前溪水。 流水潺潺,清澈见底。 可这溪水与十万大山里的山涧小溪相比,总觉得少了些灵气。 不管是邢西还是赖勇,苗疆是家,外面再好可给不了他们想要的归属感。 “邢蛊师当真要与我们同行?”凤天歌便是有心事,也不足以为外人道。 邢西扭头,“元帅该不是反悔了吧?” “天歌在皇城有政敌,若被他们误会,我怕邢蛊师会有麻烦。”凤天歌明明白白解释。 邢西笑了,“说件正经事。” 凤天歌挑眉,眼中疑惑。 “其实我不想出来看看,是二长老逼着我出来的。” 有条小鱼从溪水里游过,邢西的视线顺着那条小鱼跟过去,“二长老怕赖勇在外面搞事情,所以特别叫我跟过来,万一他出手,我还能助你们扛一扛。” “二长老?”凤天歌微怔。 “苗疆四大长老中,属二长老聪明绝顶,又是个极会办事的,入苗宫这么多年,我从来没看到二长老跟谁红过脸,四大长老面合心不合,但他们每个人都跟二长老很合。” 邢西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倏的一撇,粼粼溪水瞬间溅起数道水花。 “二长老说赖勇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大长老虽然把他驱逐出苗疆,却没有废掉他的元力,哪怕是他身上的千机都未收回,还是那句话,虎毒不食子,大长老初衷只是想自己儿子孤身在外能有防身之技,倒没想别的。” 凤天歌点头,她可以理解赖鸿的惜子之情。 “可二长老不这么觉得,凭他对赖勇的了解,二长老算准赖勇会报复你们。”邢西又捡起一块石子,“事实证明二长老说的是对的,我一路追踪而来,发现过他的踪迹。” 见凤天歌脸色微变,邢西又道,“放心,这几日他并没有跟过来。” “他为什么要报复我们?”凤天歌凝眸,“因为柴怡?” “因为他把自己的失败,归咎在你们的突然出现,这也不怪他,他该报复的人是赤舌也好,是陈凌,卜胥也罢,可这三个人都死了,要么就是解风情他们,可他现在又回不去,剩下的就只有你们。”邢西分析道。 凤天歌微微点头,越是心有执念的人,越容易误入歧途。 “我与元帅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赖勇到底是御用蛊师,我虽也是,可我已经没有了九死蛊,若真对上,我未必是赖勇的对手,但我会拼死相抵。” 邢西的目光终从溪水落到凤天歌身上,“所以,他朝若赖勇真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也请元帅看在邢某曾以死相搏的情分上,莫迁怒苗疆。” “邢蛊师……” ‘哗啦—’ 只是眨眼的功夫,凤天歌眼前空空如也。 待她转眸,邢西整个人跌进溪水,溅起一人高的水花。 “容祁?”凤天歌即刻扭头看向始作俑者。 容祁一脸无辜,“他们推我。” 凤天歌顺着容祁指向看过去,雷伊跟屈平正靠在马车旁边啃鸡爪…… 小歇过后,三辆马车继续赶路。 哪怕凤天歌再问,容祁也没说出为啥要踢邢西的真正原因。 脚滑,就脚滑。 不过最后一辆马车里,屈平跟雷伊在邢西重复自己彼时说的每一句话之后,分析出了原因。 “你是不是说‘情’字了?”屈平一针见血道。 “说了。” 邢西片刻后恍然,“那我之前还专门提到‘解风情’,他那时为何没踢?” 雷伊表示,“那是因为他没听到,要不早踢了,还有可能不是一脚……” 邢西,“……” 所以说,有些人真的是不能提,一提就到。 大齐皇城,十里亭。 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挡住了三辆马车的去路。 凤天歌与容祁率先走下马车,最后面的马车里,雷伊跟邢西也都跳出来,屈平不方便,在后面慢慢摩擦。 至于项晏,只要不是天塌下来,他寸步不离车厢。 “凤元帅,我们又见面了。” 待那人抬手摘下毡帽,众人所见,是赖勇。 眼前赖勇亦不是苗疆时的打扮,头发以木簪挽髻,身上披着一件黑袍,五官再无那份与生俱来的骄傲,多出几分落魄跟阴诡。 凤天歌拱手,“赖蛊师,好巧 。” “不巧 ,我专程在这里等着诸位。” 赖勇说话时,瞄到了马车后面的邢西,“你也在?” 邢西这才走过去,正想说话时赖勇却收回视线,“我要见柴怡。” 哪怕没有邢西之前的提醒,凤天歌也不会如此迁就,“可能不行。” 赖勇似乎猜到这样的答案,则将视线又转过去,“邢西,你可知道血蛊?” 谁还不是个宝宝呢? 谁还没有点儿脾气呢! 见邢西仰头四十五度角望天,赖勇脸色一红,“咳,只怕凤元帅还不知道,柴怡体内有一只血蛊。” 凤天歌闻声蹙眉,下意识看向邢西。 “不会吧?”邢西脸色微变。 “血蛊是什么?”凤天歌狐疑问道。 邢西解释,“血蛊虽非禁蛊,却也是极厉害的蛊虫,它最大的特点便是于宿体内产下幼蛊,幼蛊即便在没有驯化的前提下,会与母蛊拥有同一蛊师,而且每一个宿体内,只可存一血蛊。” 说白了,血蛊在产下幼蛊之后,幼蛊会转架到另一个宿体上,而这只幼蛊,会无条件听从母蛊蛊师的召唤。 赖勇对邢西的解释,很满意。 “你在柴怡体内种下血蛊,想干什么?”凤天歌陡然回眸看向赖勇,声音寒冽。 赖勇否定,“不是我种的,我也是在千机入柴怡体内之后才发现这个秘密。” 对此,邢西予以肯定,“赖勇的元力,并不适合饲养血蛊。” 血蛊是三长老的秘密,当日他借石姬到蓬幽殿找茬儿的空当,在柴怡体内种下血蛊,目的是想待血蛊产下幼蛊,幼蛊通过柴怡身体,入赖勇体内。 届时他便可以控制赖勇,加上之前的夺命烟丝。 他能让赖勇死的很惨…… 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 谁残忍 只是后来,事态发展远超石震想象,恩怨归于尘土。 赖勇被驱逐,柴怡又被凤天歌他们带走,石震亦放弃了复仇。 至于血蛊,只要石震不召唤,则于任何人都没有危害。 但现在的问题是,凤天歌等人并不知道操纵血蛊的蛊师到底是谁,这便是隐患。 对面,赖勇道出所求,“只要几位同意,我愿意将柴怡体内血蛊引出体外。” 事有异常必为妖,谁也不会傻到将赖勇的自告奋勇,归结为助人为乐。 “当然,前提是,血蛊归我。” 凤天歌犹豫时,邢西上前,“倘若赖蛊师拿着血蛊四处害人,那我觉得这血蛊还是留在柴怡体内比较好,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 “血蛊还有两个时辰便会产下幼蛊,届时它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进入到谁的身体里,都是未知,你们冒得起这个险?” 面对赖勇的质疑,邢西沉默。 “两个时辰的时间,足够我们将柴怡杀死一百次。”凤天歌看向邢西,“柴怡死,血蛊可还能活?” 邢西摇头,“血蛊化沙,与柴怡一起身死道消。” 凤天歌哪怕在苗疆时也未受过谁的威胁,如今回到大齐,她还不致于叫赖勇给震住。 面对凤天歌的决绝,赖勇一直表现出来的自信渐渐消失,他噎喉,“你们千里迢迢把柴怡带回皇城,怕不是只想她死在这里吧?” “的确。”凤天歌点头,“但她死在这里于我们也并不会损失什么,赖蛊师若没有别的事,请让一让。” 全程,容祁都倚在马车前沿没有说话。 因为他家媳妇每一句话都说的非常漂亮,更何况,关于柴怡的生死哪怕是项晏,都比他更有权力决定。 应该什么时候站在凤天歌面前,又该什么时候站在她背后,容祁一直都很清楚。 眼见凤天歌转身,赖勇上前一步,“血蛊出来之后我会当即灭杀,绝无隐患。” 凤天歌未语,侧眸瞄向邢西。 邢西点头,“这个可以。” 车厢里,柴怡被项晏狼狈拽出。 看到赖勇一刻,她本能露出凄楚表情,试图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在看到赖勇眼中嫌恶时,柴怡收起她的摇尾乞怜,“这不是赖蛊师么!听说你被大长老除名,我当是假的,现在看,你还真可怜。” 赖勇冷眼看着柴怡,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女人都是他心里的白月光。 现在想想,不值。 “蛊虫认主,非本命蛊师,其他蛊师若想强行逼其离开宿体,非但宿体会受到非常大的伤害及痛苦,蛊师本身也会遭受反噬。”邢西从项晏手里拉过柴怡,“赖蛊师想好了?” “我知道的,不比你少。”赖勇转身,走进十里亭。 为防赖勇有小动作,凤天歌跟容祁,雷伊跟屈平还有项晏皆围在亭子周围,邢西则在亭内,随时接手血蛊。 直到被按在地上,柴怡脸上方才显出一丝惊慌,“你们要干什么?” “辛苦一下。”赖勇抬手间封了柴怡几处穴道。 “凤天歌……凤天歌!你不是舍不得我死么!你不是还想带着我到谢如萱面前磕头么!你……” 随着一股温热气流涌入胸口,柴怡忽觉心脏陡痛。 拔蛊,开始。 血蛊,顾名思义,便是在血液里游走的蛊虫。 入宿体之初,血蛊会悄然蛰伏于宿体心脏位置,一旦受到攻击或是遇到危险,血蛊便会通过血液逃窜。 赖勇需要做的,就是以元力将血蛊堵在一处,逼其破体而出。 邢西则会在血蛊破体一刻将其灭杀。 拔蛊说起来简单,过程却十分残忍。 血蛊不会束手就擒,它会拼命逃窜,再加上柴怡体内的血蛊是一只怀着幼蛊的母蛊,体形要较它刚入宿体时增大一倍。 它逃窜时会将所到之处的血管撑大,尤其是在元力前后夹击时,它会挣破血管另寻他路。 “呃……啊!” 只是刚刚开始,柴怡就已经疼的失声尖叫,五官狰狞,痛苦不堪。 赖勇再不会怜香惜玉,元力暴走试图堵截血蛊。 众人肉眼所见,柴怡额头忽有一处手指长的凸起,有蛊虫在中间疯狂蠕动,两侧元力猛然夹击瞬间,那处凸起骤然消失,额间留下一条长长的深紫色痕迹。 屈平坐在轮椅上,看到那处紫痕时浅声开口,“那是血蛊挣破血管后留下来的漏洞,鲜血不停外溢,柴怡应该比我们看到的,还要痛苦。” “她会死吗?”面对柴怡那张因为极痛而扭曲的脸,项晏只关心他该关心的。 “不会。” 屈平摇头,“血蛊造成的创伤极小,虽然老夫不知道他们还要多久才能把那只血蛊逼出来,但至少,他们还可以在柴怡体内戳一百个窟窿,如此她于血尽时还能再活两天两夜。” 雷伊对柴怡的愤怒跟仇恨显然不如项晏,是以他在看到眼前这副惨绝人寰的画面时,只觉得疼。 看着疼。 “啊!凤天歌!你不能叫我死,你要救我!” 仿佛被利箭穿透的感觉一遍一遍重复,柴怡疼到青筋鼓胀,身体止不住的痉挛。 因为被封了穴道,柴怡睁着血红双眼,狠狠瞪向凉亭外面的凤天歌,“我要见谢如萱!我把把哥哥留给我的东西要回来!啊—” 柴怡的双眼涌出血泪,鼻孔跟耳朵也都有血流出来。 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凤天歌冷冷看向柴怡,“是啊,你可千万要坚持,柴晔留给你的东西你还没有看到。” “啊!啊啊啊!”柴怡拼命摇晃脑袋,疯癫大叫。 正如邢西之前警告的那般,赖勇遭受血蛊反噬,胸口一滞,有血涌出唇角。 哪怕如此,赖勇却没有一刻放松,那股属性为火的元力正在柴怡体内如狂风骤雨般暴躁冲袭。 血蛊无路,终于在柴怡左眼,暴珠而出。 “啊——” 尖锐的极痛让柴怡发出最后一声嘶吼,她看到一只虫子从她眼睛里飞出去,又看到邢西把那虫子捉到一个血红色的方盒里。 她看到所有人眼中无比冷漠的目光,便仿佛看到了一个真实的世界。 这才是那些伪善面目下隐藏的真相! “你们,怎么可以残忍到这种地步……” 我这样对柴怡,小主们不会有意见吧…… 那啥,求个月票…… 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 恶毒女配终结一 血蛊破体而飞,邢西猛然催动元力迫使血蛊飞进他手中方盒,随后将盒盖紧紧叩住,以元力暴风摧毁。 亭内,赖勇一双手终是从柴怡身上移落,穴道被他随手解开。 砰- 这一刻,柴怡的身体便再也支撑不住的倒在地上。 血蛊虽已离体,可那些被穿透的血洞还在。 柴怡的左眼,还在流血。 就在赖勇起身想要走出十里亭时,柴怡突然抬手,扯住他身上的黑袍。 她用剩下的一只眼睛,死死盯着赖勇,剧痛没有阻挡她脸上阴诡的笑意,她勾起唇,拽着黑袍的手越发用力,“赖少,你在床上用的力可比刚刚有劲儿的多……” 撕- 赖勇一阵脸白,黑袍挣脱时被柴怡扯去大块。 眼见赖勇带着鄙夷的目光转身,柴怡匪夷所思的,将手里那块黑布塞到嘴里,狠狠咬下去。 对于柴怡这种变态到极点的人,她做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十里亭外,赖勇捂着胸口,大步走到邢西面前,“血蛊可以给我了?” 邢西收回元力,“赖蛊师何必为了一只蛊尸,自损到这种地步。” “之前说好的,你们不会反悔吧?”赖勇寒声质疑。 邢西耸肩,随后打开方盒。 这一刻,不管是邢西还是赖勇,皆震! 血蛊死了,在赖勇元力逼迫跟邢西的暴风摧毁之后,血蛊变成了一个血红色的珠子,静静落在方盒里。 然! 那颗血珠旁边,竟然有一只活着的,幼蛊。 邢西与赖勇对视下一秒,直接催动元力到那只幼蛊身上。 幼蛊终究承受不住元力暴袭,渐渐化作一颗更小的血色珠子。 邢西未语,赖勇直接伸手去拿珠子。 就在赖勇想要拿第二颗,也就是那只幼蛊的珠子时,邢西突然抽回盒子,“赖蛊师,咱们这不是做生意,还买大送小。” 赖勇皱眉,却未坚持。 “山水有相逢,诸位,来日再见。”赖勇收起珠子,随后朝凤天歌等人拱手,离开。 他没有直接回皇城,而是朝反方向而去。 直到赖勇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凤天歌方才转眸,踏进十里亭。 “敢问屈先生,她还能活多久?” 屈平十分自信开口,“你想让她活多久,老夫就能让她活多久。” 凤天歌微微颌首,随即唤进项晏,“把她拉回车里,我们走。” “凤天歌!”就在项晏欲入凉亭时,柴怡突然朝着凤天歌的方向,大吼一声。 凤天歌转身,漠视。 疼痛并没有让柴怡失去意识,反而让她更加清醒。 她用那双血眼死死盯着凤天歌,唇角勾起幽蛰的笑,那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令人作呕。 “你们说我狠,我无情,我是个畜牲……那你们又好到哪里!你们眼睁睁看着赖勇折磨我,没有怜惜,没有同情,你们的心不也一样是石头做的!” 面对柴怡的叫嚣,凤天歌只回她一句,“人和畜牲,在我们眼里,终究不同。” “错!那是因为你们骨子里一样冷漠!跟那些人一样冷漠,你们只是装清高,装善良!其实那都不是你们!刚刚才是你们!我是畜牲,你们也一样!” 凤天歌没有再回应,因为与畜牲争辩这个话题,毫无意义。 “入城,到谢府!” 凤天歌想了很久,最终她决定要让谢如萱知道真相。 因为这是一个根本隐瞒不住的事实。 而且,她总要给如萱一个交代。 “凤天歌!你们就承认吧!你们看起来光鲜靓丽,看起来有血有肉,其实你们跟我一样,那都是假象,你们跟我一样卑鄙!无耻!跟我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项晏就像拖着一条死狗一样,将柴怡扯着胳膊拉出十里亭,又扔到车厢里。 马车复起,直入皇城。 谢府的门,当当响起。 打扫的下人打开府门,之后仓皇跑到后宅告诉了张嬷嬷。 主卧里,谢如萱刚刚喝完安胎的汤药,她把碗搁在旁边,身子重新倚靠在床栏上,望着自窗棂洒落的阳光,脑子里尽是与柴晔相处时的美好画面。 她情不自禁抚上自己的小腹,眼泪落在手上,却浑然不知。 张嬷嬷推门进来时,谢如萱收回视线,“药喝完了,嬷嬷放心。” “小姐……”张嬷嬷缓步走到床边,目光凝重又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情愫。 谢如萱见张嬷嬷异样,“有事?” “凤元帅回来了,她……她把柴怡带回来了……” 张嬷嬷音落一刻,谢如萱猛然从床上冲下来。 “小姐!你小心身子!跑不得!”张嬷嬷知道自家小姐如今只有两念,一个是柴晔,另一个就是柴怡。 她还时常听到自家小姐念叨着,若柴怡真能回来便不要住在柴府,一个人孤单。 眼下柴怡,真的回来了。 自从身怀有孕,谢如萱从来没有走的这么快。 此时已经冲出弯月拱门的谢如萱,双手习惯性抚住小腹,急步走进正厅。 厅内,凤天歌端直坐在左上位,双手紧紧抱着一个骨瓷罐。 项晏站在她旁边位置,柴怡则趴在地上,忍着极痛。 容祁没有跟过来,而是带着屈平和雷伊回了四海商盟。 邢西无处可去,这会儿正等在马车里研究那只变成血珠的幼小血蛊…… “元帅!”谢如萱冲进正厅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凤天歌。 自凤天歌当日离开皇城去莽原,将近四个月。 这四个月里发生了太多事,谢如萱一时百感交集,眼眶微红。 凤天歌缓缓起身,她想开口,却不知道这第一句话,该怎么说。 “柴怡……柴怡真的是你吗?”谢如萱紧接着看到的,便是趴在地上的柴怡。 她之所以激动,急切,迫不及待想要确定此时在她眼前的人是不是柴怡,因为她知道柴怡是被那个神秘人捉去的。 所以,她或许可以打听到柴晔的消息! 被谢如萱突然抓住胳膊,柴怡不由的转过头。 “柴怡……” 谢如萱震惊看着柴怡的眼睛,还有她脸上那条自耳后延伸到嘴角的暗红血疮疤,包括那些隐隐现现的紫色淤痕,都叫谢如萱心痛不已,“是谁干的!” 柴怡带着她狰狞的笑,看向凤天歌…… 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 恶毒女配终结二 眼见谢如萱双手握住柴怡肩膀,项晏当即过去将她扶起来,退到安全位置。 谢如萱一脸茫然看向项晏,又看了眼趴在地上的柴怡,“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叫大夫啊!” “如萱!她……” “我怎么?我是柴晔的亲生妹妹,你们就眼睁睁看着我生不如死,你们叫哥哥九泉之下如何瞑目?”唇角有血溢出,柴怡抬手扶过,脸上露出诡异微笑。 只是这一刻,谢如萱突然转回头,看向柴怡,眼泪兀突涌落。 哪怕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谢如萱心里却总有那么一丝希望,万一呢? 万一还活着呢! “我说……” 柴怡忍着极痛,双手撑住地面站起来,她不喜欢仰视这个女人,“我说哥哥已经死了,就在与你成亲的那个晚上,他死了,他是因为跟你成亲才死的,他是你害死的!” 啪- 柴怡几欲冲向谢如萱时,凤天歌猛然挥手,她的身子便如落叶般,摔到地上。 谢如萱茫然看向凤天歌,视线终是落向被她捧在手里的骨瓷罐。 “如萱……” “元帅!不是……” 谢如萱用几乎乞求的目光想要得到否定的答案。 不行,原来她接受不了! 几乎同时,柴怡也看到了那个骨瓷罐,“哥哥……哥哥!你把哥哥还给我!” 就在柴怡趴起来冲向凤天歌时,谢如萱双腿一软,整个人堆坐在地上。 项晏随即蹲下身,扶稳她,“如萱,元帅把柴副将带回来了……” 豆大的眼泪滚滚滑落,谢如萱双手不由的摸着地面,她忽然很想拽住什么,可是地面空空如也。 指腹磨损,沁出血迹。 晏项心疼抓住她,却被她狠狠推开,“柴晔……” 谢如萱的手突然停下来,十指紧抠住地面,眼泪啪嗒啪嗒坠如雨帘,“柴晔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柴怡又一次被凤天歌踢开,她忽然看向谢如萱,带着血水的眼睛狰狞恐怖,“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因为你哥哥根本不会死!” 柴怡就像一头凶兽,疯狂扑向谢如萱,却被项晏挡了下来。 项晏狠戾揪起柴怡衣领,将她扯拽到谢如萱面前,硬是以臂肘搥住柴怡后肩将她按压在地,“你该谢罪!” 柴怡那张恐怖的脸紧贴在地上,五官有些变形,一双血眼迸发着仇恨的凶光,“我没罪!有罪的是你谢如萱!如果不是你勾引哥哥,我根本不会那么做……我根本不会……” 谢如萱猛然看向柴怡,又抬头看了眼项晏,目光闪闪。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不会、什么?” “当日是她假扮柴晔偷袭我,亦是她找的那些乞丐试图玷污……为了不让你跟柴晔在一起她做尽坏事,最后也是她,在你们大婚那晚,杀了柴晔。” “不是杀!那不是杀……那是带走……呃……” 就在柴怡叫嚣时,谢如萱突兀扯住柴怡衣领,狠狠从地上拽起来,迫使她看向自己,目光充斥着骇人的冰冷,“是你?” 瞧着谢如萱那份震惊的样子,柴怡突然笑了,“是我!就是我!是我把哥哥从你身边带走的,最后哥哥还是选择跟我在一起,你输了,你输……” 啪! 柴怡毫无预兆被谢如萱扇了一巴掌。 她再想叫嚣时,谢如萱的巴掌就停不下来了。 啪、啪、啪— 力道之重,最后一巴掌下去的时候,柴怡身前衣领硬是被撕裂。 “柴怡!为什么是你!你知不知道他有多爱你这个妹妹!” 谢如萱癫狂般冲过去,直接坐在柴怡身上,一双手左右开弓,“他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 “因为你!”柴怡突兀怒吼。 就在谢如萱震惊的空当,项晏当下将她与柴怡拉开,“如萱!别忘了你还有孩子!” 谢如萱也在这一刻,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柴怡没办法冷静,她死死盯着谢如萱的小腹,睚眦狰狞,“孩子?你有孩子了……谁的孩子!” 为防止柴怡发疯,凤天歌走过去,将怀里的骨瓷罐无比郑重交到谢如萱手上,“如萱,我知道你难过,可事已至此我们只能接受,我相信柴晔在天之灵,希望你好,希望你能把你们的孩子平平安安,养大成人。” 谢如萱双手颤抖着,将骨瓷罐接过来,紧紧搂在怀里,身体止不住发抖,眼泪决堤。 “到底是谁的孩子!”柴怡身体里,几十个血孔正在喷血,显露在外的脸色变得青紫,恐怖至极。 凤天歌在这一刻挡在谢如萱面前,“本帅说过,会活着带你回到皇城,看一眼柴晔留给如萱最宝贵的东西,现在你看到了。” 柴怡拼着身体似被万蚁啃噬的痛苦,挣扎起身,那双蒙着血雾的眼睛里迸射出暴烈杀机,“不可能!哥哥只会把最宝贵的东西留给我!” 面对眼前这个阴暗又变态的女人,凤天歌当真不想再与她多说一个字。 “我要杀了这个贱种!不……” 柴怡疯了,她死死盯住谢如萱的小腹,“我要毁了你这个贱人!我要把你开膛破腹,把属于我跟哥哥的孩子抢回来!谢如萱,你该死!” 眼见柴怡冲杀过来,项晏猛然抽出腰间佩剑交到谢如萱手里,“如萱,给柴晔报仇!” 谢如萱恨啊! 她当然恨! 如果此时此刻冲过来的换作另一个人,她必然以十成内力狠狠刺过去,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可偏偏,是柴怡! 只要想到柴晔对柴怡的好,她根本握不住剑。 砰- 长剑落地一刻,柴怡已至近前。 她就像一只恐怖至极的幽灵,朝谢如萱小腹伸出罪恶的魔爪。 噗— 凤天歌叩住柴怡肩膀一刻,项晏瞬息自袖内抽出匕首,狠狠扎向她的心脏! 鲜血,滴答。 柴怡身形定格在原地,一双血眼终是从谢如萱的小腹,落到她手里。 “哥哥……” 柴怡的双眼,渐渐褪了颜色,空洞的只剩下两个漆黑的墨点。 终于,她身子倒仰,摔到了地上。 死不,瞑目…… 柴怡的盒饭,终于热好了……求月票庆祝一下~~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 只有脸可看 看着直挺挺躺在地上的柴怡,谢如萱再也控制不住,抱着柴晔的骨灰,堆坐到地上,失声大哭。 那哭声盘旋在谢府上空,久久不去。 项晏留在了谢府,凤天歌则在嘱咐张嬷嬷好生照顾谢如萱之后,离开。 哑七的马车早就候在外面,凤天歌迈进车厢,朝皇宫东门而去…… 幽市,四海商盟。 屈平直接自德济堂去了自己的密室,那里有很多珍奇药材,价值连城。 他急需看到那些药材,用来证明自己不是一个穷人。 容祁则带着雷伊回到四海商盟。 二楼雅间,温慈正一桩桩一件件向其汇报近段时间皇城里发生的大事。 首先是鱼市,彼时容祁离开前叫温慈刻意关注宋羽白,拿容祁话说,一切跟钱有关的东西,都值得被特别注意。 而对于宋羽白,温慈当真是打从心里佩服,“南无馆的财富应该是超过四海商盟了,而且宋羽白的生意,亦有向海外拓展的趋势。” 容祁不开森,真的不是很开森。 想当初,他武功高于凤天歌,随随便便露个脸就能换来他家媳妇感激跟崇拜的目光。 想当初,她家媳妇借钱那会儿他虽然肉疼,有时候心也跟着抽抽儿,但那种‘随便拿去花’的成就感能抚平一切创伤。 想当初,凤天歌还是大齐第一丑女的时候,媳妇每每见他都会自惭形秽。 再想想现在,他武功武功不行,赚钱赚钱不行。 除了这张脸还能看…… “雷伊,去把那瓶‘尊白玉膏’拿过来!”原本靠着椅子,双腿搭在桌面,手里端着茶杯的容祁突然收腿坐直,将茶杯搁回到桌上,突兀开口。 温慈愣住。 “你说你的!”容祁示意温慈继续。 温慈拱手,“鬼市易主是在三个月前,新主是谁老奴暂时没有查出来,只道那人十分神秘,从不会在人前露脸,武功路数也让人看不出端倪……” 这会儿雷伊现身,将一个翠绿瓶子交到自家主子手里。 温慈认得那瓶子,原本这玩意是自家盟主买给胭脂姑娘的,海外之物,最具美白养颜之功效。 每次一到货,他便会差人将东西送去金翠楼。 而今人去楼空,这玩意也就留在四海商盟了。 “夜倾池死哪儿去了?”容祁边问,边将翠绿瓶子打开,然后抬头喝了一口。 “盟主,那玩意好像是外敷……” 噗— 一堆泡泡,喷了出来…… 桌案后面,容祁将那瓶玩意一层一层涂抹在脸上,案前,温慈将现如今的江湖格局作了最简单的介绍。 无极门跟天道府而今已经取代阎王殿跟忘忧城,成为现今武林的两大霸主。 据江湖传言,夜倾池跟醉光阴因与无极门结下梁子,便自暴自弃投了天道府。 拿温慈话说,夜倾池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上,哪有心思顾及鬼市。 “还有一个事儿,老奴听闻苏狐现在正跟夜倾池他们混,且改名苏花花,在江湖上较有名气,不过也有人传言苏花花是夜倾池的亲生儿子,这个……” 温慈话音未落,容祁已然从椅子上滑了下去,他在听到‘苏花花’时就开始往下滑了。 且等容祁爬起来的时候,无限感慨,“苏狐绝对不是夜倾池的儿子。” “为什么?”温慈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是相信的。 “先不论性格跟长相,苏狐那就是个二百五啊!” 只智商一点,容祁就把这件事给否了。 温慈表示,他家盟主对苏狐的评价,过于刻薄。 “说正经事,凤炎的尸体呢?”容祁才不关心苏狐,那厮最好永远都别回来跟他争宠。 有时候他觉得他家歌儿对宠物比对他都好。 温慈言归正传,“回盟主,凤炎尸体在天牢,不过有刑部跟赵宇堂的人日夜看守,且被一樽水晶棺柩罩着,想要动手脚很难。” 容祁稳稳坐到椅子上,脸上挂着白霜,“原本的尸检单子,你弄到没有?” “当日凤炎之事办的仓促,原本的尸检单子里漏洞颇多,这案子若真想翻,怕是能翻过来。”温慈据实道。 容祁不以为然,“不是漏洞颇多,是那具尸体显露出来的真相颇多。” 容祁知道凤炎的真正死因,亦知道当日他家歌儿为了能让凤余儿脱罪,找过丁酉。 这件事不是丁酉办事不利,而是没有人会想到,有朝一日凤染修会回来告御状。 这世上没有算无遗策之人,有时候哪怕计划周密到近乎完美,都敌不过意外二字。 温慈事无巨细,全数交代之后,忽然想到一件事,“盟主,言相来信了。” 容祁下意识坐直,身体前倾,“他找到胭脂了?” “没有。”温慈摇头,“他说……” “说什么?” “说东窗事发,楚王知道您到苗疆时递了国书,他没办法,只能将伪造国书的事儿叩在您头上,虎毒不食子,他叫盟主别往心里去……” 有那么一瞬间,容祁仿佛看到自己的灵魂,正穿过他的天灵盖。 气到不能自已…… 久未回宫,凤天歌入宫后第一个想见的人,便是锦葵。 她早将消息传回宫里,此时路过御花园,凤天歌陡然止步。 远处那座临湖凉亭被绿柳环绕,里面两道身影若隐若现。 片刻迟疑,凤天歌朝凉亭而去,绕转到靠近凉亭时,又是一抹熟悉的身影。 “奴才拜见凤郡主!” 是意云踪。 凤天歌微微颌首,“你家主子……” “我家主子在凉亭,恭候多时。”意云踪依着凤余儿教的话,如实开口,毕恭毕敬。 凤天歌转眸看向不远处的凉亭,未语,径直而去。 凉亭里,真的有两道身影。 一个是凤余儿,另一个,则是锦葵。 “锦葵姐姐,是长姐!”凤余儿在看到凤天歌的身影后,兴奋道。 锦葵则从石凳上站起来,“奴婢拜见凤郡主。” 凤天歌扶起锦葵,“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奴婢收到郡主密件,便想着叫余儿一起过来在这里候着郡主,郡主此行,可顺利?” 自凤天歌离开的这段时间,锦葵从最初因凤天歌的面子,而行凤余儿方便。 到现在,已经将凤余儿视作无话不谈的知己……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 我没办法 别问凤余儿是怎么做到的。 人心这玩意,凤余儿看的比谁都透,玩的比谁都好。 凤天歌浅笑,“我还顺利,你们可好?” “顾紫嫣已经与颖川王决裂,打定主意要替北冥渊守住太子之位,也因为此,她这几日经常出入龙乾宫,怕是想修复皇上与北冥渊之间的父子情。”锦葵长话短说,将自己掌握的重要消息和盘托出,丝毫不在乎二人旁边,站着一个凤余儿。 凤天歌面色无异,心里却惊叹于这样的转变。 锦葵,曾是一个多小心的人! 待将重要信息告知之后,锦葵没有在凉亭里逗留,毕竟眼下云光殿里顾紫嫣就只相信她一人,会时常找她,所以她不能离开云光殿太久。 风从湖面来,吹过一阵清凉。 锦葵离开后,凤余儿拉着凤天歌靠向临近湖面的栏杆,“长姐这段时间不在,且瞧瞧这湖里的鱼叫我喂胖了没有。” 鱼食自凤余儿的手里洒出去,百只锦鲤在水面欢快跳跃,溅起水花无数。 阳光下,那些溅起的水花闪烁出耀眼的光芒,就像是一颗颗珍奇的珠子,美而无言。 却又只是昙花一现。 “案子的事,我听说了。”凤天歌看着湖面那些跳跃的锦鲤,浅声道。 凤余儿握着鱼食的手,微顿。 随后轻洒,“子为父报仇,天经地义。” “事情牵扯到颖川,相对复杂。”凤天歌转眸看向凤余儿,“他们是冲着北冥渊来的,你不一定要趟这趟浑水。” 听到这句话,凤余儿洒了手里剩下的鱼食,整个身子扭过来,抬起头,无比认真看向凤天歌,“他们是冲着谁来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凤雪瑶是冲着我来的,余儿的确不想趟这趟浑水,是凤雪瑶,硬把我拽下水。” 凤天歌无力反驳,至少事情从表面上看,是这样。 可又是谁引凤雪瑶去找凤染修的呢…… “余儿已经下水了,没的选择。” 凤余儿扭回头,重新自盒子里抓了一把鱼食,“不过好在凤雪瑶背后站着的人是顾北川,他与长姐为敌,我若能凭本事打赢这场官司,也算是帮长姐除掉心头大患。” “凤……凤雪瑶也只是被利用,顾北川真正用意,怕是要掀起更大的风浪。”凤天歌本来想说的名字,是凤染修。 她没有说出口,即便她们从未挑明可彼此都知道,凤染修是她们中间的,一根刺。 “我明白,我一直都明白在顾北川那样的大人物面前,我不过是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蝼蚁,你们都是做大事的人,心里念的或是丰功伟绩,或是天下苍生,你们或对或错,影响的是整个大齐未来的走向,不像我,我或对或错,影响的也不过就是一两个人的生死……” 凤天歌正欲开口时,凤余儿笑了,“如果我真的被顾北川弄死,那一定说明我成了阻碍他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换个角度,那也一定说明,我于长姐,是有用的了。” 面对凤余儿意有所指的说辞,凤天歌发现自己无力反驳。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你。” 凤天歌的这句话,不是敷衍。 只是若叫她完全无视凤染修的生死,她亦很难做到。 凤余儿闻声扭头,清澈目光闪烁出异样光彩,就像是湖面溅起的水珠,美而无言。 她的眼睛里透着真实的感恩跟信任。 凤天歌在此时,忽然有些心疼这个庶妹。 凤余儿这一路走来,太艰难…… 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凤天歌离开凉亭,回了延禧殿。 凉亭里,凤余儿再也没有喂鱼的心思,独自坐在石凳上发呆。 意云踪则小心翼翼过去,“娘娘,凤郡主答应帮你了?” 凤余儿敛眸,视线落向意云踪,渐渐的,眼中泛起水雾。 “娘娘,你怎么哭了?”意云踪惊讶开口。 “我是不是做错了?” 凤余儿苦涩抿唇,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儿,“我是不是不该用锦葵威胁长姐……长姐从来没有说不许我报仇,她只是不愿意看到凤染修死,却也没说一定不许我做什么……” 意云踪听的不是很明白,“娘娘怎么就威胁凤郡主了?” 凤余儿没有解释,而她却无比清楚的知道,意云踪不明白,不代表长姐不明白。 她让长姐亲眼看到锦葵对自己的信任,哪怕密件这么重要的秘密锦葵都肯让自己看到,这本身,就是威胁。 而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这本身,亦是威胁。 她今日发给长姐的一个信号,便是长姐若执意护着凤染修,她就拿锦葵的命,换凤染修一条命! “娘娘?”意云踪轻唤一声。 凤余儿终是长吁口气,目色渐寒,“我没办法,我只差这最后一个了。” 这句话意云踪明白。 主子的仇人,只剩下凤染修。 因为主子说过,凤雪瑶的命,她唾手可得…… 皇宫,延禧殿。 凤天歌走进殿门时,月牙正要给庭院里的花浇水。 这段时间凤天歌不在,她将整个延禧殿打理的非常好。 见主子回来,月牙兴奋不已,当即搁下手中水瓢跑到凤天歌身边嘘寒问暖。 凤天歌喜欢月牙,不仅仅是她的善良跟对自己的这份忠心,还有就是…… 她是银面认可的人。 彼时银面在世,常与她说自己有个妹妹。 便是月牙。 “月牙,你过来。” 凤天歌拉住正想为其沏茶的月牙,坐到院中石凳上,“你有心上人吗?” 突如其来的疑问,惊的月牙腾的站起身,“小姐你别不要我,我什么都能干!洗衣做饭,烧火劈柴,我都能干!” 凤天歌不知道自己这个问题,何致让月牙得出那样的结论,不禁好笑,“不会不要你,这辈子你都是我的人。” 听到凤天歌这样说,月牙这才松了口气,“那小姐问我这个做什么?” “关心你,若你有,跟我说。”凤天歌浅笑道。 月牙没有,也不着急。 她有时候在想,如果能伺候自家小姐一辈子,也是好事。 “对了,凤染修告御状的事,你怎么看?”凤天歌对于凤染修的好感,来自初在镇南侯府相见时,那次善意的招呼。 且在银面那里,她不止一次听过银面对凤染修的感激。 qq**:244239995,来呀来呀来呀~ 第一千二百九十九章 所谓福星 月牙作为自小与银面一起长大的丫头,自然对镇南侯府的事更为了解。 凤天歌想知道一些事。 一些,关于银面跟凤染修的事。 “虽然我不知道二少爷告御状是对是错,但二少爷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月牙下意识看向凤天歌,“小姐你该知道的呀!” 凤天歌微愣,失笑,“嗯,他怎么个好法?” “当初二小姐欺负咱们的时候,每次二少爷遇着都会替咱们解围,虽然二少爷更喜欢二小姐,但是他从来没有纵容二小姐欺负到咱们锦苑……小姐你还记不记得二小姐把咱们两个推到湖里的事……” 接下来,月牙便开始细数凤染修的好。 虽然月牙嘴里说出来的那些差不多都是儿时的事,可每一件她都记得非常清楚,说到动情处还会落泪。 以致于最后,凤天歌安抚月牙回去好好休息,独自坐在院中,神色凝重。 在凤余儿跟凤染修之间,她该如何取舍? 这是个难题。 哪怕凤余儿才刚刚威胁过她。 是的,凤天歌知道。 她很清楚凤余儿跟锦葵同时出现在凉亭里意味着什么。 但是,她不怪凤余儿。 任何一个知道凤余儿过往的人,都没有资格去怪她…… 夏末秋初,大齐皇城再也没有那种闷热到让人觉得扒皮都没办法抵消的酷暑,微风拂动,阵阵清凉。 皇城,鬼市。 鬼市这个地方在白天,寂静无声,连路过的狗都屈指可数。 一条长长的巷子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哪怕一粒多余的石子都没有。 越是这样,越是诡异。 忽的,一抹黑影倏然闪过,入了最里面那间宅院。 正厅主位,端坐一人。 黑色长袍,毡帽下,那人露出弧度堪称完美的下颚。 “到手了?”清越的声音带着一丝低沉的韵味,秦隐的声音特别容易让人沉醉,属于那种只听声音就可以引诱到一大波闺阁女子的类型。 赖勇走进厅门后摘下斗篷,自袖中取出方盒,随手抛了过去。 秦隐抬腕,方盒落于手中。 待其打开,一枚血色珠子,赫然映入眼帘。 秦隐拿不准该之为一枚,还是一只。 “你要的血蛊。” 赖勇转身坐到椅子上,端的一派虽委身于他人屋檐,却我自清高的姿态看向秦隐,“如果我想回苗疆,你们能做到吗?” 秦隐收起方盒,“被苗疆长老永久除名,要想回去就要有足够的理由,亦或哪怕是苗疆主都不可拒绝的七国令。” 七国令,顾名思义,就是印有中原七国玉玺的特赦令。 至今,无人聚齐。 赖勇冷嗤,“你们做不到?” “恕我直言,苗疆配不起七国令,一国便可。”秦隐微微抬头,黑色毡帽下那张俊颜赫然显露在外。 细嫩白皙的肌肤,棱角分明的五官,长而微卷的睫毛下那双眼似朝露,却又透着一股冷似寒冰的精芒。 俊冷的眉峰,将整张脸的脂粉气一扫而光,挺直的鼻骨下,薄唇润泽饱满,难以形容的空灵俊秀全都落在这一张脸上,让人沉沦忘我。 这怕不是美玉熔铸而成的玉人吧! 哪怕是赖勇,也有那么一刻失神。 秦隐又道,“赖蛊师想回苗疆的事,菩提斋应下了。” “当真?”赖勇微挑眉峰,带着狐疑的目光看过去。 秦隐重新颌首,如初时般只会叫人看到下颚。 “菩提斋应出去的生意,还没有砸在手里的。” 秦隐起身,走向厅门,“这里便是赖蛊师的栖身之所,只不过赖蛊师在凤天歌他们面前露过脸,日后行走时谨慎些。” 赖勇未语,那抹黑色身影已然消失眼前。 速度之快,他感觉不到那人遁离的方向。 皇宫,御书房。 自凤天歌回到延禧殿没多久,李诚瑞便亲自来请,说是北冥渊召见。 许久没见那畜牲了。 凤天歌行至殿内,于龙案前拱手施礼。 三个多月的时间,北冥渊再见凤天歌,眼底闪过一抹惊叹。 一番磨砺之后,凤天歌身上那股坚毅跟霸气简直与当年的独孤艳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凤天歌对自己,绝对忠诚。 “天歌,快坐。” 自凤染修告御状那一刻,北冥渊就知道颖川那位是想与自己彻底撕破脸,想把自己从太子之位上推下去。 若是之前,他定恐慌,畏惧,哪怕作梦都要吓醒。 可现在不一样,他有凤天歌,有凤天歌背后的古若尘跟君无殇他们。 “谢太子殿下。”凤天歌转身坐到侧位。 “你此行莽原跟苗疆,可有收获?”北冥渊眼中透着实实在在的赞赏,他喜欢凤天歌对他的恭敬,不似当初的独孤艳,自殿门而入,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过来,随意去拿龙案上的奏折,丝毫不将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这样的小事,北冥渊却似烙印在心底,记的无比清楚。 哪怕独孤艳已经身死道消,他都还存着怨气。 而他永远都不会明白,他所谓的不尊,其实才是独孤艳对他最温柔跟真诚的对待。 反倒像凤余儿那般没有一丝越矩,时时刻刻恭敬的人,才更值得他怀疑。 谁会在自己最信任的人面前,永远绷着那根弦…… “回太子殿下,孔轩已经臣服,莽原狼主愿以全部财力助太子殿下稳坐东宫之位,他朝亦愿助太子殿下顺利登基。”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凤天歌直接许了北冥渊三个亿。 钱她有的是。 北冥渊闻声,大喜! 这越发坚定了他对凤天歌的信任。 “那苗疆……” “太子殿下知道,苗疆在十万大山之内,于中原七国眼里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但是……此番苗疆大长老倒也让天歌传话过来,只要太子殿下用得着,苗疆自可提供一些隐晦的手段,必会让朝中那些不听话的官员,吃些苦头。” 凤天歌停顿片刻,又道,“天歌巧在苗疆遇到御叶,御叶也表示会以太子殿下马首是瞻。” 这于北冥渊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外姓五王除了顾北川,余下已有两位臣服,且是实力排在前面的两位。 “天歌!你真是本太子的福星!” 第一千三百章 月牙不怕虫子 多么熟悉的话,凤天歌一瞬间气血上涌,藏于袖内的手紧攥成拳。 想当初她每每战场凯旋,北冥渊便是用这句话,一遍遍演绎着他的深情。 而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将所有伤口隐于战袍内,只管叫这个畜牲放心。 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放心…… “天歌听闻凤染修告了御状?” 北冥渊闻声咬牙,目露凶光,“本太子正要与你商量这件事,早知凤染修跟凤雪瑶是这样的祸害,本太子当初就该先杀了他们!” 早知? 若能早知道,死的也不会是凤染修跟凤雪瑶。 “天歌对此事略知一二,他二人背后站着赵宇堂,赵宇堂又是颖川王的人,是以……这当是颖川王在向太子殿下发难。”凤天歌肃声开口。 北冥渊点头,“的确,本太子亦想到这一点,也难怪,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本太子折了顾北川好几员大将,他这是狗急跳墙了。” 听着北冥渊在龙案后面装逼,凤天歌就静静看着不说话。 不过几个虾兵蟹将,北冥渊在得意什么? “御状非同小可,若真叫顾北川得逞,皇上那边可就难解释了。”凤天歌知道御状背后是顾北川在支配跟指挥,她要承下这件事。 彼此间,先磨磨刀。 北冥渊皱眉,目光狠戾,“定不能叫他们赢了!” 凤天歌闻声起身,“若太子殿下信得过,我愿替太子殿下出手,摆平此事。” 北冥渊闻声惊喜,“当真?” “说起来,这件案子不管是被告还是原告,都有镇南侯府的人,加上案子千丝万缕的,与天歌亦有关系,此事由我出面也在情理之中。” 凤天歌紧接着又道,“而且,颖川王既是宣战 ,我们没有不接的道理,太子殿下的意思呢?” “由你出面甚好!那本太子便将此事全权交到你手里,天歌……”北冥渊缓缓身起,绕过桌案。 看着那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凤天歌只觉胃里一阵翻腾。 “天歌别无所求,只希望太子殿下善待凤侧妃。”凤天歌看腻了北冥渊的伎俩,他用那张皮肉卖笑,假装痴情。 可如今她再也不是当初的独孤艳,也早就看穿了北冥渊骨子里的卑鄙跟阴险…… 北冥渊微愣,他一直以为,凤天歌是爱慕他的! 有时候他甚至在想,到底要立凤余儿为太子妃,还是凤天歌。 凤余儿是真爱,凤天歌则是他掌控朝堂的利器,缺一不可。 “天歌……” “天歌只希望能重振镇南侯府昔日辉煌,我相信,在太子殿下登基之日,天歌亦能得偿所愿。”凤天歌有多了解北冥渊,他从来不相信无怨无悔的付出,也不相信无缘无故的相助,自己只有这样说,才能消除北冥渊的疑虑。 果然,北冥渊在听到凤天歌的请求后十分大方的应允了凤天歌。 大齐第一女侯爷的封号…… 而此时,延禧殿。 月牙终于等到了刁着凤天歌令牌缓缓而来的邢西。 之前自谢府出来,凤天歌邀邢西与她一起入宫,邢西第一次来大齐皇城,出于好奇,他想四处逛逛,凤天歌没有拒绝,便将自己的腰牌摘给他。 之后又嘱咐他可以凭令牌入宫,直接到延禧殿即可。 月牙在看到邢西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自家小姐说的那个人,于是毕恭毕敬走过去,“您是邢公子吧?” 邢西嘴里刁着令牌,双手拎着各种小吃,两侧腋下亦夹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至少月牙没看出来一件有用的。 就拿那件编织精美的斗笠来说,什么时候戴? “唔唔……” 见邢西说不出话,月牙当下伸手过去将那块令牌拿下来,“邢公子这边请,左边那间屋子奴婢已经收拾妥当,小姐说你这段时间住在这里就好。” 月牙在前面带路,邢西东张西望,一双细长且弯弯的眼睛里绽放光彩。 一处不到一处谜。 一直以为苗宫应该是这个世上最金碧辉煌的建筑,在看到齐宫之后,邢西叹为观止。 待其走进屋子,邢西将他买的那些玩意搁到桌边,转身看向月牙,“姑娘好。” “奴婢月牙,邢公子要是有什么吩咐,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月牙对邢西的最初印象,没有印象,就只对邢西买回来的那堆东西有印象。 有好几样东西她觉得眼前这位公子可能这辈子都用不上,譬如那些瓶瓶罐罐里装泡泡水。 那些都是三四岁的小孩子用的。 “那怎么行!”邢西浅笑,看上去并不出众的脸,笑起来却是很甜的样子,尤其是那双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请问姑娘,风元帅在哪里?” “我家小姐去见太子殿下了……”月牙开口时忽又想到什么,“邢公子稍等,奴婢给您备了午膳!” 不等邢西拒绝,月牙已然跑出房间,去了后面的小厨房。 邢西这才有时间观察自己的这间屋子。 大齐的房屋与苗疆不同,哪怕是再恢宏的建筑也只有一层,人也住在这一层里。 地面由天青色的理石铺砌,房间里的摆设大多是些精致的瓷瓶跟字画。 这点跟苗疆也很不一样,至少与他之前的房间不同,他在苗疆的房间里,除了一些养蛊罐子,便是一些插着珍奇蛊草的罐子。 全是罐子。 邢西这厢正打量着整个房间,那厢月牙已然提着食盒走进来,“邢公子,您的午膳!” 邢西闻声走回到桌边,笑容可掬,视线落向食盒,“姑娘这么客气……” 看着被月牙端出来的一大碗肥嘟嘟的白肉虫子,邢西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奴婢第一次做苗疆膳食,公子且尝尝,要是不好吃,我下次换别的虫子。”月牙不是女汉子,但她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怕虫。 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但凡是小于拳头体型的虫子她都不怕。 所以在凤天歌告诉她客人来自在苗疆,而且很喜欢吃虫之后,月牙便直接去了御膳房,求着主厨在外面给她弄了这些虫子过来。 空气逐渐变得焦灼…… 哑七不是智者……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悲伤的童年 邢西且不论月牙怎么知道苗疆人是吃虫子的,就算吃也挑品种的好么。 做法上也很有讲究啊! 像这种肥嘟嘟的肉虫子看一眼恨不能把隔夜饭都吐出来,竟然煮来吃? 炸都比煮强。 “邢公子?”月牙见邢西定定站在那儿,眼睛眨了眨,“公子不喜欢吃?” “嗯……” 邢西表情复杂。 他岂止不喜欢,根本下不去嘴,“喜欢……喜欢……姑娘有心了。” 月牙狠狠舒了口气,“那你吃。” 邢西缓身坐下来,抬起头。 他不想吃,可在看到月牙那双星星眼里的期待跟忐忑之后,他又觉得不吃会很打击人,但吃也会很打击人。 万般无奈之下,邢西拿起汤匙,硬是撇了口汤水喝进嘴里,抬头时,四目相视。 “吃呀!”月牙单纯,瞧了眼碗里的肉虫子。 邢西在这一刻,进行了一番极为深度的思考。 吃,还是不吃。 吃下去,结果很有可能是每顿都吃,吃到离开为止。 不吃,虽然辜负了眼前姑娘一番好意,但结果值得期待。 “月……” “我叫月牙。”月牙依旧十分恭敬。 “月牙姑娘,其实……”邢西眼珠一翻,以手抚额,“其实我有一个很悲惨的童年……” 一柱香的时间,邢西涕泪横流之后换来的是十菜一汤的待遇…… 而此时,皇宫东门。 凤天歌如何也没想到,凤染修会来找她。 哑七的马车里,凤染修坐在对面似乎很紧张,也很低落。 眼前的凤染修清瘦太多,也憔悴太多。 曾经无忧无虑的少年,如今受伤也只能独自在阴暗的角落里舔舐伤口,没有人能真真正正的帮到他,只有他自己。 凤天歌不知道突逢变故对凤染修来说会不会让他成长,但一定是让他感受到了彻骨的悲伤。 “二哥。” 与对凤余儿的感情一样,凤天歌对凤染修没有亲情,只是感激跟赞赏。 感激他曾经帮助过银面,赞赏他在那样污浊的环境里,可以守住本心。 “天歌,我想问你一句话,我的父亲跟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有……雪瑶说祖母给你下毒那件事,是真的吗?”凤染修终于鼓足勇气,抬头看向凤天歌,目光决然,凄冷开口。 看着那双清冷明澈的双眼,凤天歌沉默片刻,“虽然我并不知道给我下毒的人是祖母,还是凤雪瑶,但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凶手就在她们两个中间。” 凤天歌更倾向于凤雪瑶,但她没有证据,便不会在凤染修面前胡乱指认。 “我知道了……那,我的父母呢?” 凤染修再度抬头,“天歌,我知道这些年在镇南侯府,我的父母,包括雪瑶都给你造成过很深的困扰,我也知道是他们不对,可怎么办,他们是我的亲人,如今父母惨死,雪瑶的话我又不能尽信,这皇城里我可以相信的人,只有你。” “所以,我想听真话。”凤染修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甚至是乞求。 只是,凤天歌该怎么说? “若兄长要听真话,天歌不妨多说几句。” 凤天歌深虑之后,肃声抿唇,“天歌相信兄长对于朝中局势略有所知,如今这大齐朝廷并不太平,颖川王不满太子多时,如今更是想出利用兄长打击太子……” “天歌。” 凤染修突兀抬头,“你说的那些,我都懂,我知道自己做了别人手里的刀,可是怎么办,如果没有颖川王的阴谋,没有赵宇堂手里那块免死金卷,以我这样的身份有什么资格告御状?又有什么理由能从那一百大板下活着被人抬出刑部?我知道你是一个做大事的人,镇南侯府的荣耀终归是要落在你身上,我这辈子没什么大出息,可为人子,我总要让父亲跟母亲,死个明白,你说呢?” 听到凤染修近乎自贬的言词,凤天歌一阵心酸。 如果不是造化弄人,凤染修必会有所成就。 “自二叔搬出镇南侯府,许多事天歌并未在意,所以兄长的问题,我没办法给你确切的答案。”凤天歌总不会告诉凤染修,她知道的那些事。 一瞬间的失望,凤染修不禁低头,苦涩抿唇,“你不肯告诉我真相吗?” “立场不同,每个人看到的真相不尽相同。”凤天歌浅声开口,“无论如何,天歌希望兄长可以释怀。” 凤染修苦笑,“除非真相让我觉得父亲该死,否则我没办法释怀。” 凤天歌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凤染修却是起身,“今日多谢你坦诚相见,多谢。” 直到凤染修走出车厢,凤天歌方才长叹口气。 凤炎该死吗? 至少在她眼里该死,只是在凤染修眼里,那始终是他的亲生父亲。 到底是凤染修还是凤余儿,凤天歌陷入两难。 马车辗转,赶去天衣阁…… 千步廊某一处暗角,意云踪的身影随即消失。 而在另一处,凤雪瑶堵住了自哑七马车里走出来凤染修。 巷子里,凤雪瑶带着怨毒的目光狠戾低吼,“哥哥为什么要去见凤天歌?” “你跟踪我?”凤染修眼中透出不满。 “若不是我跟踪你过来,还不知道你竟然会去找那个贱人!她跟凤余儿是一伙的!哥哥你是不是傻?她说的话你能信?” 凤染修无意与妹妹在这里争吵,转身绕过凤雪瑶,走向将军府。 “她都说什么了?”凤雪瑶不依不饶,紧随其后,“她是不是说当初是我下毒害她?是我害死祖母?她有没有替凤余儿争辩?说我对凤余儿动过手……” 凤染修猛然止步,漆黑眸子紧紧盯住自己的妹妹,“你在害怕什么?” 被凤染修这般质问,凤雪瑶不禁噎喉,目光闪烁,“我……我为什么要害怕……” 僵持片刻,凤染修转身,冷漠离开。 眼见凤染修越走越远,凤雪瑶下意识瞄了眼四周,快步跟了过去…… 夜深,人静。 显庆殿里灯火昏黄。 宁嬷嬷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鸽子汤走进内室,入眼便见她家小主子坐在窗口,数着天上的星星。 其实有时候,宁嬷嬷觉得如果自家小主子再胖一点点,定是一个倾城的人儿。 小主子的年纪,该订门亲事了。 只是……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我等着他 只是宁嬷嬷比谁都清楚,在这皇宫里头,所有人眼中的平王,不过是皇上施舍的一个封号。 没有人把她家小主子放在眼里,哪怕这显庆殿都是被遗忘的存在。 皇上醒了。 皇上是醒了,可皇上没病倒之前都不曾来过显庆殿一次,又怎么会想起平王已经十八岁,已经到了该指婚的年纪。 窗棂旁边,北冥澈似有所感的看过来,宁嬷嬷当即敛去眼中那份酸涩,端着托盘走到桌边,“王爷,在看星星呐?” 北冥澈微笑着点头,之后用手指向靠近月亮那颗最亮的星星。 宁嬷嬷顺着北冥澈的视线望过去,“王爷自小便喜欢那颗星,老奴托人找钦天监的人问过,那叫太白星,王爷且歇会儿,先把汤喝了,这汤在小厨房里晾了一会儿,刚刚好。” 北冥澈垂眸,之后看向宁嬷嬷,做了一个感谢的姿势。 “瞧王爷,还与老奴客气。”宁嬷嬷将汤碗端到北冥澈面前,“王爷……” 北冥澈闻声抬眸,眼中疑惑。 “没什么,老奴就是想问问,王爷心里头可有钟意的女子?若是有,老奴便去皇上那儿磕头,给王爷求门亲事。”宁嬷嬷也是打定主意要去龙乾宫一次。 说什么都要给自家主子求份姻缘回来。 北冥澈脸颊骤红,连连摆手,之后又做了几个动作,惹的宁嬷嬷眼眶微红。 “王爷说的什么话,老奴这条贱命怎值得王爷一辈子相守……更何况老奴也不小了,若有那一日……” 宁嬷嬷情到深处,眼泪便怎么也止不住,“若真有那一日,王爷可怎么办……” 看到宁嬷嬷落泪,北冥澈急忙起身,神色焦急比划着。 “知道了知道了,老奴再也不说这样的丧气话。”宁嬷嬷不想让小主子伤心,于是抹泪,“王爷快喝,再一会儿汤就凉了。” 房间里,宁嬷嬷如往常般,静静看着小主子将汤水喝进嘴里,桌案前,北冥澈亦如往常般,一滴未剩。 宁嬷嬷看的是希望,北冥澈喝的是那份。 用心良苦…… 幽市,四海商盟。 彼时凤天歌到天衣阁换装之后,先去了南无馆,在黎啸天那里了解到近三个月的时间,宋羽白硬是将南无馆的纯利提高一成。 短短三个月,宋羽白能做到如此,堪称神人。 但有一点,宋羽白对赌石的痴迷与之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当初,宋羽白赌石只赌到倾家荡产就会收手,现在他居然开始预透自己的工钱,据黎啸天所说,宋羽白的工钱已经透支到五年以后。 对此,凤天歌很是欣慰,至少未来五年里,宋羽白不会离开南无馆。 至于那个最大的地下赌石坊,乃是凤天歌之前专门为宋羽白准备的。 事实证明,为了留住人才,凤天歌绝对是下了功夫的…… 此时四海商盟雅间,容祁听着凤天歌在说宋羽白的事,心里很酸。 只要有宋羽白在,那么终有一日他在他家媳妇面前,会成为一个穷人。 头好疼。 “歌儿,那什么……你太阴经是不是还在第五重中期?”桌案前,容祁突然打断凤天歌,似不经意问道。 凤天歌愣了愣,“第五重巅峰,怎么?” 容祁尬笑,“没什么……吃,这道菜是我跟醉仙楼的厨子新学的花菇鸭掌,你尝尝……” 看着被容祁夹在碗里的花菇,凤天歌如何也提不起精神。 初回皇城,她在同一日见到了凤余儿跟凤染修,心里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一时竟难以取舍。 容祁显然想的是另一件事,如今他的归心经将入五境,只要快些,再快些就能撵上他家媳妇。 嗯,一会儿去找屈平。 “歌儿?”见凤天歌漫不经心用竹筷搥着碗里的花菇,容祁不禁轻唤。 这一唤,凤天歌干脆搁下竹筷,望着窗外狠狠吁出一口气,“我能理解凤余儿,可我也不想凤染修出事,你说我该怎么办?” 容祁恍然,随后面目沉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凤天歌不禁回眸,狐疑看过去。 “往小了看,这案子的确是凤染修跟凤余儿针尖麦芒,各不相让,往大了看,这是顾北川跟北冥渊的矛盾,至少眼下我们表面上该做的,是助北冥渊压制顾北川,也就是助凤余儿抢占上风。” 凤天歌微微点头,“这我明白,可是……” “别把凤染修跟凤余儿放在心上,按照最有利于局势的方向,案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至于他们两个,成败到最后我们总有办法留他们一命。”容祁觉得凤天歌的思维禁锢在亲情里,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可我想解开他们的心结。”凤天歌苦涩抿唇,“是不是很难?” 容祁沉默一阵,“你的心结,谁能解开?” “北冥渊。” 哪怕凤天歌明知道奸妃一案背后主使是顾北川,可她心里更恨北冥渊! 只要北冥渊死,她才能解开十三宗惨死的心结。 “解铃还须系铃人,凤余儿的心结是凤染修,凤染修的心结是凤炎,你并不是能解开他们心结的人,那你无论做什么,都不能。” 容祁音色渐沉,“与其想要避开他们之间的正面交锋,不如叫他们斗个彻底,大彻大悟,往往会发生在山穷水尽时。” 容祁的话就像是给凤天歌混乱繁复的心境里打开一扇窗,让她瞬间清明。 凤天歌眉目舒展,恍然大悟。 “这条路走到现在,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的脚步,歌儿,记得我们的初衷。”容祁已经很少会用这种只有温玉才会有的口吻跟凤天歌说话。 因为现在的凤天歌已经非常优秀,可再优秀的人也会偶有迷茫。 容祁只希望自己在凤天歌迷茫的时候,可以成为她前路那盏不灭的明灯。 当然,在他迷茫时,凤天歌也将是他唯一的光明…… “现在的关键,在顾北川。”凤天歌终是释怀,眼中重新绽放光彩。 容祁点头,“如果我没料错,顾北川很有可能会借此案,重返朝堂。” 凤天歌美眸微凛,寒冷如霜。 “我等着他。”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可怜的温慈 接下来,容祁告诉凤天歌,项甫在醉仙楼。 凤天歌知道项甫,凤府的管家。 她亦知道项甫之前是凤余儿的人。 只是第二次升堂之后,随着所谓‘于斐’的出现,项甫的身份发生了质的变化。 “项甫被赵宇堂的人守着,想来是要在关键时刻给凤余儿当头一棒。”容祁正色抿唇,“但问题是……” “问题是他为什么会在醉仙楼?”凤天歌提出了容祁之前的疑问。 容祁点头,“当我发现项甫在醉仙楼时,第一个反应便是杀了他,可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很不对,如果人是赵宇堂抓的,那么以赵宇堂的性子,他必然会将人押到自己的将军府,看在眼皮子底下,所以……” “所以人不是赵宇堂抓的……”凤天歌在这一刻,想到了颖川第五位智者。 容祁亦是,“如果是智者,那么此人将项甫安顿在醉仙楼,我怕是另有所谋。” 凤天歌蹙眉,“项甫是扳倒凤余儿的关键,这样一个证人,他们不好好藏着,居然让他出现在幽市……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作饵。” 这才是他家歌儿呵! 容祁很欣慰凤天歌这样的分析,“幽市是四海商盟的地盘,他把人搁在幽市,很大可能是想证明一件事,四海商盟与你的关系。” 凤天歌恍然,“那项甫,由我来杀。” 容祁眸色陡深,“另有其人。” “屈先生?” 因为了解,凤天歌知道但凡有缺德事,容祁总会第一个想到屈平。 虽然她觉得这样不好,但见屈先生也从未拒绝。 除了摊手,她能怎么办。 “邢西。” 当容祁说出这两个字后,凤天歌的眼睛里瞬间绽放出璀璨光彩。 她怎么没想到! 难以形容的赞许跟崇拜,终于让容祁有了膨胀的理由。 “从歌儿你执意要带邢西入皇宫且住进延禧殿,我就猜到你并不是因为好客。”容祁端了端身子,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身上少了什么。 那张面具。 戴上面具,才配得起自己现在洞察一切的神人气质。 不过他没敢。 凤天歌点头,“的确,邢西说的话我未尽信,你我当日在苗疆时已经查到齐宫里有人与苗疆勾结,哪怕不是,苗疆里也一定有蛊师与鬼市的人有来往,眼下自苗疆来齐宫的有两人,一个是赖勇,另一个就是邢西,赖勇是被迫,所以我怀疑邢西并不是那么单纯的,想出来看看世界,哪怕他之前说了些理由,但我觉得,那都不是理由。” “所以让邢西在项甫身上动手脚,就算不能排除他是坏人的可能,但至少可以看看他的态度。”容祁认真道。 凤天歌重重点头,“这的确是个好主意,邢西是我带来的,他动手,智者便怀疑不到你头上。” “这回可以安心吃鸭掌了?” 容祁夹起盘子里的菜,搁进凤天歌碗里,“我花了好长时间做的。” 看着碗里的花菇跟鸭掌,凤天歌感动莫名,“你有心了。” 容祁咧嘴,“那你猜猜我的心在哪边?” 容祁的问题惹得凤天歌微怔。 哪边? 所以容祁的心脏不在左边? “右边?”凤天歌惊讶抬头。 “在你那边。”容祁说完这句话,猛然低头。 嗯,凤天歌还没怎样,他已经承受不住这股酸劲儿,脸红成了柿子。 就在容祁还沉浸在那种羞羞的气氛中时,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唤。 待他抬头,一抹淡淡的吻倏然而落。 此时凤天歌已然站起来,身体倾俯而至。 熟悉的栀子香带着凤天歌独有的味道沁入鼻息,容祁脑子里一片空白。 但也只是一瞬间,容祁便迫不及待接受了凤天歌的奖赏。 一般这个时候,门都会开。 这次也不例外。 就在容祁沉浸其中时,房门开启。 进来的是温慈。 温慈手里端着茶壶,刚沏好的极品龙井,还冒着热气。 看到眼前场景,温慈停顿片刻,“对……对不起!” 容祁以为完蛋了! 不想在容祁本能退缩的时候,凤天歌猛然抬手勾住他脖颈,继续这个吻。 房门紧闭,容祁再度被凤天歌的热情激起,抬手想要捧住凤天歌的脸颊。 然后。 门又开了。 温慈又一次端着茶水走进来,大跨步行至桌边,“茶……盟主你要的茶……” 托盘落于桌面,温慈头也不敢抬,当下转身。 “温老。” 凤天歌倏然松手,退回到自己位置后看向容祁,“忽然想到一件事,我先走了。” 未及容祁开口,凤天歌已然自窗棂纵身而去。 哪怕再情至深处,她好歹也是个女的…… 雅间里,气氛骤降。 容祁死死盯着桌上的茶,磨牙,“温老,你说。” 温慈想哭,腿都有些抖,他说什么啊! “你是不是故意的?”容祁深吁了一口气,又一口气。 温慈指天发誓,“不是!绝对不是,老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为什么你进来一次之后,又进来一次?”温慈说这话,容祁连个标点符号都不信,主要是你都看到了还敢说不知道? “那是因为老奴不知道盟主要不要喝茶,极品龙井,沏的刚刚好,如果不喝那不是浪费了!”温慈无比冤枉开口。 容祁点头,狠狠点头,“好,很好,那你喝,现在就喝,剩一滴你别想离开!” 温慈哪还敢反驳,直接过去倒茶,一杯一杯灌进嘴里。 如此,容祁心疼之余,肉也开始疼了…… 夜已深,皇宫里一片沉寂。 延禧殿,邢西在骗月牙给他做了十菜一汤之后,终于感受到中原美食的精髓。 胖。 吃太多了,他撑的有些睡不着。 于是邢西穿好衣服,走出门外。 月色清朗,繁星闪闪如银河里的波光粼粼。 如此惬意的夜晚,却似比苗疆少了些什么。 没有十万大山里的风声涛涛,没有蛊虫四下鸣叫。 大齐的夜,静的让人枯燥。 邢西自离开延禧殿,便朝着灯火不是很足的东南方向漫步消食儿。 他在为自己找借口,只暴饮暴食一顿,是不会胖的。 随着邢西的脚步愈往暗处去,四周抄手游廊里的悬灯也就越来越少,他以为前面不会再有灯火明亮的宫殿。 却偏偏,出现一个……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木偶 眼前那座宫殿算不得灯火通明,但在四周暗淡无光的环境衬托下,倒也特别引人注目。 邢西下意识走过去,停在殿前时发现殿门半敞。 这可与他之前看到的几座宫殿不同。 那些宫殿的殿门都紧闭,好像也应该是紧闭。 就在邢西犹豫时,一阵风起,那殿门被风吹开,发出吱哟声响。 邢西本能朝后跳了一下,再抬头时便见那宫殿院子里有一棵偌大垂柳,柳丝低垂,犹如池塘里的绿色海藻,临风起舞。 柳枝摇曳,千丝万缕。 有些时候,我们相信人定胜天。 可有些时候,我们亦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杳杳方外,又岂无玄机。 邢西就这么鬼使神差的跨进殿门,朝着那棵柳树走过去。 该怎么形容这样的巧合? 彼时邢西在苗宫住的那间偏殿里,亦有一棵这样的垂柳。 比眼前这一棵还要茂密。 邢西刻意放缓脚步,怕叨扰到殿里的主子。 他走到垂柳前,静静坐在柳树下面的石台上,听着柳枝随风微荡发出的沙沙声。 有了几分回到苗宫的意境。 邢西左臂搭在石台上,端直而坐,仰头望月。 苗疆蛊瘟虽已尽除,他虽为首功,可谁也不能改变这蛊瘟的源头来自他的师傅。 有时候看着宫里那些人既感恩敬重,又神色复杂的样子,邢西总会有一丝苦涩萦绕在心头。 如果他继续留在苗疆,大家在记得他是英雄的同时,一样会记得他的师傅,也就是苗疆曾经最忠实的守护者,做了一个让人无法原谅的事。 他不想。 他情愿人们忘记他是个英雄,同时也忘记师傅那一时的不甘吧。 邢西忽然叹了一口气。 老头子,你给我的一身荣耀,如今我可都全还给你了…… 风起,柳枝随风摆动。 邢西正想离开时,余光仿佛瞄到什么。 可他不确定,也不敢再看。 到底是苗疆人啊! 不问苍生问鬼神。 邢西才刚刚想到赤烈,那老头就显灵了? 哎我的妈! 邢西有些肝颤,一个劲儿的噎喉,动也不敢动一下。 终于,他鼓足勇气猛然起身转向那棵垂柳,仰起头望向藏于柳枝间的那抹身影,“师傅在上,请受徒儿……咦?” 邢西印象中,他家师傅从来都是不修边幅,有时候头发胡子都能拧在一起,把整张脸挡在中间,就像眼前垂柳,分不清哪个才是正面。 但眼前这抹身影,分明就是一个俊俏少年。 虽说过于清瘦了些,可胜在五官精致,剑眉星目,薄唇如同含珠,尤其是这少年的眼睛,如同星光一般又美又好看,淡雅如雾。 “耶……你是谁?” 邢西惊出两个感叹词,一脸懵逼看向树上那位少年。 少年原本也在望天,在看天上的星星。 可自邢西走进宫殿之后,他就只看邢西了。 这会儿听到邢西管他叫爷,少年动了动悬在半空的双腿,跳下来,微笑着用手比划了几下,大概意思是,‘我还这么小,你叫管我叫爷不合适吧。’ 他见邢西好玩,很想跟他开个玩笑。 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北冥澈。 宫殿不是别处,正是显庆殿。 邢西见少年如此,恍然这是个哑巴。 一瞬间,他有些惋惜。 这么美好的少年! 邢西知道是自己冒昧,于是俯身弯腰,满目歉疚,“在下邢西,偶入公子寝宫,还请公子莫怪,我这就走。” 没给北冥澈说话的机会,邢西正欲扭头时,发现北冥澈的目光落于他腰间。 他随后低头,这才发现腰间挂着的一个物件。 一个他白天在玄武大街上买的小玩意,木偶。 活灵活现,是个穿着男子衣服的少年。 邢西看了眼木偶,又看了眼少年,“你喜欢?” 北冥澈点头,他很喜欢。 可邢西也很喜欢,否则他也不会买回来就迫不及待挂在自己衣服上。 只是看到眼前少年期待的目光,邢西万般不舍从衣服上把木偶摘下来,“那给你。” 北冥澈犹豫一下,看向邢西。 邢西虽说给,可胳膊没伸的那么直,显然不是很舍得。 见其这个样子,北冥澈恍然低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银锭子,又比划了一下。 邢西知道那是中原通用的银子,之前凤天歌给过他。 不多不少,整十个。 “不不不……我说送你。”邢西目光坚定,可内心十分焦灼。 他初来大齐皇城,人生地不熟,若再没钱财傍身,怕是要活不起了。 再说他也不能总管凤天歌要钱,人家又不欠他的。 但是! 直到北冥澈把那个木偶拿过去,他也没有去接被北冥澈举过来的那锭银子。 于是北冥澈把银子收回来,握着手里的木偶,微笑点头,双手比划着谢谢。 邢西看不懂手语,但他大概能猜到北冥澈在谢他。 “不用谢,以后你若喜欢什么,只管告诉我!”邢西出于同情,说了敞亮话。 少年笑了…… 深夜,丁府。 书房里,灯火昏黄。 一身褐色长袍的丁酉正坐在桌案后面,端书详看。 丁酉偏瘦,细长眉,颧骨突出,整个人看起来瘦骨伶仃却又时刻散发出一种威凛之气,让人很难靠近。 哪怕是在府里伺候多年的管家,都还不曾尝试过与自家老爷真真正正对视。 唯独何师爷可以,每每管家讨教秘方时,何师爷的回答只一个。 你把他想象成你的最爱,那他说什么你都喜欢听。 管家表示他做不到,又问何师爷把自家老爷想象成谁了。 何师爷说了真话,想象成他私底下养的那只大黑狗。 为了神形皆似,他还专门把那只狗饿的跟丁酉一样瘦…… 夜正浓时,房门微响。 丁酉闻声抬头,声音略低,“请进。” 待门启,凤天歌一袭白衣而入。 丁酉见来者,搁下手中书卷,起身,恭敬施礼,“丁某拜见凤元帅。” “丁大人过谦,天歌此来,是负荆请罪。” 凤天歌音落后欲单膝跪地,却被急匆绕过桌案的丁酉扶起。 “凤元帅如此,折煞丁某!” 待丁酉扶凤天歌坐到椅子上,方才转身。 这一刻,凤天歌注意到了丁酉桌案上摆放的獬豸。 这是当日,他们结盟的象征……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 药豆吃光光 所谓獬豸,体大者如牛,小者如羊,状似麒麟,额上一角。 上古相传诸多神兽中,唯獬豸能辨是非曲直,能辨忠奸善恶,发现奸佞者便用额上一角将其触倒,吞食腹中。 乃勇猛,公正之象征。 想到当日唐突前来,却得丁酉赤诚相待,凤天歌发自肺腑感激,如今御状一案因她疏忽,致丁酉陷于险境,她亦打从心里愧疚。 “丁大人,凤炎一案,是天歌连累大人了。” 桌案后面,丁酉端直坐在那里,眉目沉静,“凤元帅不必自责,也是丁某行事欠缺考虑,才会让人有反扑之机,怨不得别人。” “可是……” “时也运也,如果不是丁某与元帅相继出错,虽可避免御状,或许会有更严重的事发生也未知,塞翁失马,元帅不必把这件事看得有多糟糕,而且他们就算咬到丁某,老夫亦有办法脱身,不管怎样,当刑部尚书这么些年,丁某这点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丁酉说这些话,虽是在安慰凤天歌,但也不无道理。 “丁大人放心,若事情当真牵扯到大人,天歌必与大人共赴难关。”凤天歌坚定表态。 丁酉拱手,“谢元帅。” “天歌离城许久,皇城里的事略知一二,就局势而言,天歌以为……顾北川必是想借凤染修一案,重返朝堂。”凤天歌不必与丁酉解释其中玄机,料他定能明白。 丁酉点头,“丁某知道此案断不会了结在老夫这里,是以故意拖延,希望能等到元帅回来,元帅回来的及时,不知对此案,元帅有何期许?” 凤天歌则表示,她正是为此事而来。 依着凤天歌的意思,顾北川哪怕有与北冥渊摊牌之嫌,却也没有到将矛盾摆到台面上真刀真枪干一场的地步,这不是她想要达到的结果。 反倒是御状一案,顾北川既然想利用此案重返朝堂,她亦可以利用此案,彻底激化顾北川与北冥渊的矛盾。 两败俱伤,趁虚而入。 “顾北川未必会上当。”丁酉沉凝开口。 凤天歌点头,“但是北冥渊会。” 丁酉想了想,“若如此,案子倒也无须结的那么快,且叫他们相互咬着,咬到最后,老夫亦脱不了干系的时候,顾北川自会以老夫为借口,重返大齐皇城,届时风云际会,那可就是大场面了。” “赵宇堂背后有高手,就算我们想结案,顾北川亦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凤天歌道出事实。 除了北冥渊,不管是颖川,还是凤天歌,哪怕是坐阵于龙乾宫的齐景帝,其实都在盼着那一场,风云际会。 凤天歌十分惭愧,因为她没有找到可以让丁酉不涉及其中的办法。 丁酉却不在乎,覆巢无完卵,动荡时局想要独善其身根本就是一厢情愿。 与其被动成为棋子,不如努力成为掌控局势的棋手。 哪怕不是最重要的一个,至少可以活的更有意义,就算死,也不会糊里糊涂…… 幽市德济堂,石室。 且说容祁出现在石室的时候,屈平正在睡觉。 连日奔波,屈平着实累的不轻,于是睡的也特别沉。 是以当他听到声音醒过来的时候,抽屉里那几瓶最珍贵的药丸全都进了容祁的肚子。 容祁很撑,正瘫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不得不说,那些药丸当真奇效,他忽有跃境之感,怕也就是这两日。 屈平醒了,随后脑子里闪过一念。 杀人剖尸! 就他而言,容祁这叫什么? 入室盗窃且嚣张至极! 不过容祁总有办法能让屈平冷静下来,那就是欠条。 看着容祁递过来的八千万两黄金的欠条,屈平又爱又恨。 爱,因为那些药丸并不值这个价,从某方面讲他占了便宜。 恨,他根本就不相信容祁会还钱。 多么矛盾。 “欠条有了,我们谈谈还钱的事。”屈平收起欠条,眼睛里冒着火星。 容祁毫不犹豫,“只要本世子的武功超过歌儿一成,这张欠条,连带之前那些欠条我一次结清!毕竟本世子也是个有钱人,你知道的。” 屈平撇了撇嘴,朝对面勾勾手指。 容祁片刻犹豫后心领神会,当即把一双手砰的撂到药案上。 屈平只叩住其中一只,认真探查。 “如何?”容祁心急道。 可能是因为药豆吃的太多,容祁有些拿捏不准他现在的感觉跟状况。 “湿气重。”屈平肃声开口。 容祁信以为真,“那要如何才能祛除?” 这一刻,屈平松开手腕,轮椅向前,身体朝向容祁,用从来没有过的认真态度告诉容祁。 “作为江湖久负盛名的鬼医,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火化。” 容祁直接暴起,好在动手前一秒,屈平道出一件更为重要的事,那就是齐景帝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他的生命中,曾有一个叫佟兮的女人,出现过。 扬在半空的手,陡然停滞。 容祁眼中闪出一抹难以言喻的悲凉。 “这可不行。”容祁冷冷开口,眼神冷漠。 屈平就知道容祁会这样说,“我不敢保证,只能说尽力。” “那也不行。” “容祁,你不能强人所难吧!”屈平有些不乐意。 “他可以不记得有我,但必须要记得母亲,如果不是为了爱他,母亲又岂会心甘情愿走进那座比地狱还要恐怖的皇宫,更不会遭受死劫,连自己亲生儿子都来不及抱一抱就撒手人寰,所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要让他记起母亲的存在,我想让他在悔恨中,度过余生!” “这对景帝,会不会太苛刻?”屈平试探着问道。 “或许,但我不会改变初衷。”容祁起身,准备离开。 屈平眼珠一转,“办法不是没有,只是……” “药材你随便挑,德济堂都会给你!” 直至容祁离开,屈平看似凝重的脸上方才露出一抹欣慰且诡异的微笑。 接下来,屈平便开始取来纸笔,很忙很忙的列单子。 ‘人参,鹿茸,灵芝,冬虫夏草,何首乌,雪莲……’ 不对! 屈平写到一半时毫不犹豫撕掉之前的药单。 ‘七两重人参,血鹿鹿茸,掌宽的冬虫夏草,百年何首乌,天山峰顶的极品雪莲……’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 随便吃 自鱼市李家鱼铺而入,穿过一条长长的河底密道,途径一座七彩理石铺砌的罗刹阵再走一段路,门启。 秦隐如往常般走入石门,入眼是一片枝叶茂盛的紫竹林。 伴着沙沙的声响,秦隐停在小筑外。 左侧一片曼珠沙华,绝美凄艳。 右侧石台上,有一樽紫琉夜光杯。 秦隐知道,如果不是发生很重要的事,主人不会饮酒。 “启禀主人,御案三日后第三次升堂,赵宇堂似乎已经准备让项甫出堂作证。”秦隐拱手,据实道。 浑厚的声音幽然响起,“凤雪瑶那个傻子。” 是了,当日秦隐命人将字条递给凤雪瑶的目的,就是想与凤雪瑶建立联系,以便推动案情发展,谁能想到,凤雪瑶扭头就把这件事告诉给了赵宇堂。 赵宇堂随即派人于醉仙楼,保护跟于斐一样被他安排在醉仙楼的项甫。 如此,他们不得不改变最初的计划。 “凤雪瑶的确不聪明。”秦隐十分认同道,“只是……属下以为四海商盟或许与凤天歌并无关系。” “何以见得?”声音自小筑里传出来,幽远,又似就在身边。 “如果四海商盟意属凤天歌,凤余儿又是凤天歌的人,那么温玉便不该叫于斐活着出现在刑部公堂,指认凤余儿。”秦隐分析道。 “未必,凤余儿是凤天歌的人,可凤天歌并不是北冥渊的人,这点你要记得。” 秦隐低头,悉心受教。 那声音再度响起,“推己及人,若本斋主是凤天歌,便不会希望这案子结的太快,拖的越久,双方就会损失的越大。” “如此,凤天歌便不会让项甫出堂指认凤余儿,毕竟项甫对凤余儿的威胁,要比于斐大太多。”秦隐肃声道。 “的确,是以只有项甫的生死,方能断定四海商盟与凤天歌的关系。” 待那声音歇止,秦隐忽似想到什么,“主人猜测不错,顾北川的确来信,希望主人可以在结案前给他找到一个重返皇城的理由。” 一抹森冷的笑声,悠荡在小筑上空。 片刻后,那声音忽然停下来,“顾北川怕是没想到,颖川五大智者,真心为他付出的,只有三个,柴怡与他不过是相互利用,而我……” 见声音停下来,秦隐又道,“之前主人叫属下试探宋羽白,他表示不愿意离开南无馆,来帮鬼市。” “是我们开的价钱少了?”那声音带着一丝疑惑。 秦隐拱手,“不是,是他已经欠了南无馆五年的工钱,为此他特别签了十年的卖身契。” “五年的工钱,他签了十年的卖身契?” “因为在签卖身契之前,他刚好还想再预支五年的。”秦隐据实道。 小筑里,“……” “如此的话,南无馆有宋羽白,属下只怕凤天歌的财力……” “无妨,无极门早晚会把手伸到南无馆,从现在开始,我们不再接触南无馆的任何事,把这件事甩出去。” “是!”秦隐领命。 离开之前,秦隐将那枚血色珠子搁到石台上,且禀明赖勇已在鬼市住下。 直到秦隐走出紫竹林,小筑的门方才悄然开启…… 正如秦隐得到的消息,距离刑部下次开堂,还有三日。 且自凤天歌归来之后,这看似风平浪静的大齐皇城,隐隐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相比之下,邢西这两日过的特别舒坦。 除了吃喝,就是玩乐。 还有一样,买。 仅仅两天的时间,邢西不得不从他住的屋子里搬出来,因为那里东西堆的太多,实在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月牙上次被绊倒,半天没起来。 不是磕的重,是她这一摔倒,直接叫里面那些个小玩意给埋到下面了。 这会儿延禧殿正厅,邢西穿着一袭刚买来的翠绿长衣,外披一件暗红色的披风走进来。 他这一亮相,凤天歌直接把刚刚喝在嘴里的茶给喷了。 什么审美! “月牙说凤元帅找我?”邢西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的走过来,拱手笑问。 凤天歌噎喉,“这身衣服是谁给邢蛊师配的?” 红配绿…… “我自己啊!如何?” 邢西展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儿,“不出来不知道,陈少煊的眼光真是不行。” “你行。”凤天歌欲哭无泪。 邢西完全没听出凤天歌言外之意,“还凑合。” “咳……”凤天歌言归正传,起身行至桌前,“邢蛊师坐。” 邢西自然是坐过来,“凤元帅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近段时间天歌过于忙碌,疏忽了邢蛊师,所以今日特别叫月牙准备一桌膳食,宴请蛊师。” 听到吃,邢西大喜。 实话实说,中原的膳食,苗疆真是连一根小手指都比不过。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怎么从苗疆长大的。 见邢西没有拒绝,凤天歌唤进月牙,开始上菜。 然后看到菜,邢西的脸色开始不好了。 蒸虫子,炒虫子,烹虫子,炸虫子…… 红虫子,绿虫子,黄虫子,黑虫子…… 一桌虫子! 见邢西一副感动莫名之态,凤天歌清了清嗓子,“月牙跟本帅说邢蛊师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父母,而你对父母的记忆只停留在父母把最好的虫子留给你吃,也正因为这样,邢蛊师每每吃虫子,就会想到自己的父母,所以你打从心里很抗拒吃虫子,只是作为苗疆人,你又不得不吃,所以这些年在苗疆,你都活在悲伤跟痛苦中……” 嗯,当日邢西的确是这么跟月牙讲的,且是声泪俱下。 邢西正想告诉凤天歌,的确是这样的时候,凤天歌话锋突转。 “恕天歌直言,当日解风情与我说的并非如此,邢蛊师父亲健在,而且邢蛊师自小吃的腌制酸菜似乎比虫子多。” 见邢西尴尬不已,凤天歌又道,“天歌明白邢蛊师的用心良苦,是怕月牙费心去抓这些虫子辛苦,只是邢蛊师不必如此,大齐皇城虽鲜少有人吃虫,但还是有的,尤其天歌身为元帅,给邢蛊师弄些虫子吃的本事,还有。” 邢西好想哭,事实不是这样的。 “邢蛊师不必客气,今日便吃个够,只要你喜欢,以后顿顿都可以这样。”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 我是数典忘祖了 邢西摇头,在吃过中原的山珍海味之后,他再看这些虫子的时候,有些反胃。 虽然往重了说这种行为有点儿数典忘祖,但是对不起。 他忘祖了,就是忘祖了。 “邢蛊师?”凤天歌挑眉。 邢西压下对眼前满桌虫膳的抗拒,抬头看向凤天歌,“无功不受禄,凤元帅想叫邢某做什么?” 凤天歌就喜欢跟明白人打交道,“三日后刑部有个案子,天歌不想听到一个人在公堂上乱说。” 邢西点头,“杀了。” 凤天歌亦点头,“好办法。” 厅内,一片沉寂。 直到邢西反应过来,已经过去半盏茶的功夫。 “凤……凤元帅不会是想……叫我动手吧?”邢西表示强烈疑惑,“大齐皇城不是你的地盘吗?” “仅仅是有我一席之地。”凤天歌认真纠正。 “可我不会杀人,我没杀过人!” 邢西的确没有,他未入苗宫之前大多行的是救人之事,入苗宫之后大家都有几把刷子,他连人都不用救了。 “只要不乱说话,就可以。”凤天歌表示也不一定非要死。 邢西沉默半晌,正色抬头,“我跟元帅来大齐,只是想防赖勇作恶。” “嗯。”凤天歌不会强人所难,“赖勇在鬼市,那你去鬼市好了。” 既然知道赖勇是不安定因素,凤天歌自然会找人,专门注意他。 邢西扬眉,“鬼市是什么地方?” 接下来科普时间,凤天歌将鬼市的前世今生统统告诉给邢西,再加上邢西的自我领悟跟理解。 那不是一个可以随便吃喝玩乐的地方,而且只伸手,怕是要不到钱。 “如果邢蛊师不认得路,本帅可以亲自送你过去。” 凤天歌的态度很明确,你防赖勇作恶,看似是为我们着想,实际是怕我们会将赖勇的恶加诸在苗疆身上,你为的是苗疆。 那么,我又有什么理由把你留在这里,吃我的,穿我的,花我的! 赚钱容易么! “我有两个条件。”邢西妥协。 “请讲。” “第一,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在自己的饭桌上看到虫子,一只都不行。”邢西认真道。 凤天歌闻声微怔,却是点头。 “第二,每日能不能给我一锭银子?” “给你十锭。”凤天歌从来也不是小气的人。 这一刻,邢西忽然发现眼前女子似在闪闪发光,一个一个的小玩意在他眼前掠过,无休无止。 他终于可以买那个他最喜欢的木偶了…… 鬼市的夜色,总比别处躁动。 伴着各种聒噪的声音,容祁披着一件黑色斗篷在雷伊的陪同下,走进深巷。 深巷两侧蹲着各色人,身形鲜少有正常的,不是驼背就是侏儒,哪怕身形正常,脸色跟眼神也都透着诡异。 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鬼市里不可以燃灯。 容祁便摸着黑,从一处摊位,到另一处摊位。 鬼市里同样不可以说话,讨价还价全靠一双手,成就成,不成就走。 容祁没想买什么,他想知道鬼市现在由谁当家。 于是容祁从巷头,摇摇晃晃到巷尾。 巷尾是一间深宅,但凡买家走到最后一处摊位,就要往回走。 没有特邀,不可入宅。 容祁没有,他在走到最后一处摊位的时候停下脚步,看了眼雷伊。 雷伊了然,突然冲向深宅。 摆摊的只是摆摊的,他们管不着宅子里的事儿。 但有人管得着。 就在雷伊推门一刻,十几个黑衣人倏然闪现,直接打作一团。 容祁则趁这个空当,大摇大摆走向深宅,然后推门而入。 想当初这宅子还是夜倾池的宅子,当家人还是长龙先生的时候容祁来过,是以他知道院内设有奇门遁甲,所以迈下台阶的那一刻,他很小心。 “容世子,那块石头踩下去,你可就再也看不到你家歌儿了。” 声音自厅门传过来,容祁闻声抬头,正是赖勇。 而此时,雷伊亦闪身进来,外面那十几个黑衣人显然不是屈平毒药的对手。 对于赖勇的警告,容祁不信,“你去踩踩。” 雷伊哪怕内心里是抗拒的,甚至反问自家主子是不是认真的,但动作上没有丝毫迟疑,一脚踩踏那块石阶。 万箭齐发,雷伊夹着容祁就跑了。 留下直挺挺站在厅门处的赖勇,一脸懵逼。 初来试探,不过就是想让鬼市当家人知道他来过。 让那人知道,凤天歌注意到了这里。 仅此而已。 深宅的攒尖屋顶上,秦隐静默而立,视线落向雷伊。 暗卫排行榜第五,只是这个水平么…… 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三天的时间一晃即到。 龙乾宫内,齐景帝又一次叫姚石打发走了前来探望的顾紫嫣。 此时床榻旁边,北冥景听着姚石的禀报,似乎赵宇堂今日会带一位证人到堂。 公堂衙役里有他们的眼线,前两次堂审的过程北冥景知道的一清二楚,无甚实质性的进展。 “姚石,你说凤炎到底是怎么死的?”北冥景接过姚石递过来的参粥,浅淡开口。 “回皇上,这个……老奴不太清楚,当初丁酉说是自杀,想来丁酉不会断错案。”姚石据实开口。 北冥景喝了口参粥,“你相信么,哪怕案子审到最后,凤炎的死因也定是个谜。” “老奴不明白,案子到最后总归该有个输赢吧?”姚石狐疑问道。 “叫顾北川赢了?天歌不会同意。”北冥景缓身靠在床栏上,“可瞧着天歌的样子,她亦不是真心待渊儿。” 说到这里,姚石终是没忍住,问出心底疑惑,“皇上,眼下太子既与颖川决裂,那皇上是否考虑过……稳了太子的东宫之位?” “没有。”北冥景黑目微深,浑身散出寒凛威严,“独孤艳的事,他太让朕失望。” 姚石不禁点头,“枉太子妃对太子那样好,只是……皇上膝下除了太子,便是平王,可平王又是……” 想到那个因自己被设计而留存下来的皇子,北冥景心中无甚波澜,“此事再议。” 姚石意识到自己有些多嘴,当即缄默。 与此同时,刑部公堂又一次热闹了…… 我们不猜谁是智者了,猜谁不是吧……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我不敢 第三次升堂问案,除了原告被告,丁酉依旧主审,赵宇堂依旧旁听,只是这旁听的位置,多了一人。 凤天歌。 丁酉的解释是,凤天歌依皇命旁听。 的确如此,在与北冥渊‘商议’之后,凤天歌去龙乾宫请了一道旨意,虽说案子本身与她无关,但若深究也并非全无牵扯。 当日因为镇南侯府老夫人自缢,所以七国武盟时到底是谁给她下毒,是个悬案。 既然多案并审,那把她的案子也拿出来审一审,挺好的。 惊堂木响,凤染修跟凤雪瑶站在左侧,凤余儿则坐在右侧,这般场景看的人有些恍惚。 “大人!雪瑶有新证据,可以证明凤余儿自清塘入凤府之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毁掉凤府!”相比之前两次,凤雪瑶明显更加镇定。 丁酉朝何师爷方向搭了一眼,何师爷随即大喊一声带证人。 不出意外,被衙役拖拽上来的,是项甫。 看到项甫时,凤余儿美眸似不经意扫了过去。 四目相视,项甫仓皇避开。 “草民项甫,叩见大人!”项甫跪于堂前,磕头在地。 “说说吧。”丁酉漫不经心道。 堂下,凤雪瑶大步走到项甫身边将其拽起,“项管家,你说!你把凤余儿办的那些龌龊事都说出来!” 项甫低着头,不敢去看凤余儿,“大人明鉴……二小姐说的那些……都是对的。” 丁酉没开口,倒是何师爷站起来,十分无奈。 “证人项甫,大人叫你上来不是让你告诉我们谁对谁错,说你自己知道的。” 项甫立时弯腰,“回大人,凤余儿……” “管家还是称呼我一声凤侧妃比较好。”凤余儿侧眸瞥了眼项甫,神色冷淡,毫不慌张。 这场面算什么,当初在清塘她偷了人家东西,被人家逮个正着她都没承认,最后被打个半死她也没松口,为的就是不被送官。 她可不能有事,否则母亲得伤心死。 按情理,项甫勾结凤余儿祸害家主,叫背叛。 如今替凤雪瑶他们作证扳倒凤余儿绝对可以称之为良心发现,可偏偏,项甫就是心虚。 “快说呀!”凤雪瑶催促道。 “启禀大人!凤余儿自入凤府,的确在背地里动了不少手脚,那些小事暂且不提,就夫人一事,的的确确是凤余儿勾结于斐有意诬陷夫人清白……” 这厢,项甫将凤余儿让自己做的那些龌龊勾当悉数公之于众,那厢,凤余儿则稳坐在椅子上,眸子偶不经意,划过自己的长姐。 只是凤天歌似并未注意到这个细节,静静听着项甫在那里陈述证词。 堂上,凤雪瑶越听越得意,凤染修越听越惊心。 丁酉听的想睡。 赵宇堂根本没听,他就只盯着凤余儿看,希望能与凤余儿对视。 终于! 眼见凤余儿的目光瞥过来,赵宇堂动唇。 ‘本将军与凤雪瑶无染!’ 只开口,不说话。 他希望凤余儿能看出来他在说什么。 起初凤余儿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接下来她注意到,只要她的目光扫过去,赵宇堂就开始骂她! 堂堂将军,卑鄙至极! 为免自己心境受到干扰,凤余儿微微阖目。 但其实,她很失落。 因为长姐没有看她,哪怕一个眼神安慰都没有。 项甫仍在陈述着凤府近段时间的剧变皆是凤余儿暗中主使。 直到最后,他告诉所有人,凤余儿为了折磨凤雪瑶,要求他把茗湘院里所有下人都撤走,要让凤雪瑶在寂寞中彻底变成一个疯子。 公堂之上,但凡把这些说辞听到心里的人都惊叹于凤余儿手段之狠戾,心肠之歹毒。 直至项甫说了一句,“大人,我可以开始下一个故事了吗?” 故事? 什么玩意! 丁酉都被项甫整懵了。 见丁酉点头,项甫继续道,“二小姐,接下来该你了……” 接下来,项甫又说了一段让人瞠目结舌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变成了凤雪瑶,受害的人成了凤余儿跟她已逝的母亲,沈心宜。 一柱香的时间,项甫硬是把凤余儿一生的凄苦都说完了。 所有人都无比清楚的听到,项甫说:三小姐就这样,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凤余儿原本是闭着眼睛的,听到这里,不得不配合的把眼睛睁开,“管家,本宫还没死。” “大人,我还有一个故事……” “你说谎!”凤雪瑶中途几次打断,都被衙役的杀威棒给压了下去。 项甫摇头,“二小姐明鉴,老奴说的都是假的!” 众人闻声,倒抽一口凉气。 尤其是何师爷,当即有点儿坐不住,“项甫,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刚才说的证词,是不是真的?” 项甫极为认真回答道,“信则真,不信则假。” “项甫!你怎么这样了?来的时候你还好好的,现在你怎么就胡言乱语了?” 这真不是凤雪瑶不镇定,换成任何一个人都镇定不了。 哪怕凤染修都觉得此事蹊跷。 凤雪瑶猛然瞪向凤余儿,“一定是你威胁他,凤余儿,你这个魔鬼!” 凤余儿未理凤雪瑶,起身绕转到项甫面前,“项管家,这里是公堂,你要为自己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凤侧妃,我能负责,就是你害死老爷跟夫人的。”众人所见,项甫一本正经,丝毫没有智商问题。 凤雪瑶大喜,“大人您听到了,项甫句句属实……” “是。”项甫重新跪在地上,双手拱拳,随声附和,“大人明鉴,就是二小姐害死沈心宜跟她那个可怜的女儿的!” 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了。 丁酉终于开口,直接叫人打了项甫五十大板,扔出去。 “凤雪瑶,你还有别的证据吗?”丁酉沉声开口。 看着被衙役拖出去的项甫,凤雪瑶哭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让她绝望,她跪在地上,带着一双怨怼的泪眼看过去,“凤余儿,你敢对着沈心宜的牌位发誓,项甫说的那些都是假的?” 这次,凤雪瑶没有大吼大叫。 凤余儿走过去,俯身低头,声音很轻,却可以让所有人都听到。 “我不敢。”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 赵宇堂挨打 凤余儿一步步走到凤雪瑶面前,清澈明眸溢出冰冷,俯下身,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敢。” 凤雪瑶震惊之余眼中闪烁光彩,“那你承认是你诬陷母亲,杀死父亲?” “我承认……” 就在凤雪瑶大喜时,凤余儿缓缓直起身,“当年母亲被凤炎酒醉玷污,凤炎脱了裤子是畜牲,穿上裤子……便是一个穿上裤子的畜牲,他丝毫不理母亲被孙荷香咒骂鞭打,哪怕老夫人跟孙荷香商量着要将母亲乱棍打死,他非但没有阻止,反而点头,哪怕知道母亲身怀有孕,他还是点了头。” 凤雪瑶对当年之事的了解,仅限于母亲说沈心宜是个狐狸精,“那也是沈心宜勾引父亲!对……对!你就是因为这样才怀恨在心,这就是动机!” 面对凤雪瑶的叫嚣,凤余儿沉默片刻,忽尔一笑,“二姐,这是故事呢。” “这不是故事!” 凤雪瑶咬牙切齿,“这些话在冷宫的时候你就说过,你说你要替沈心宜讨回公道!不管是父亲,母亲还是祖母,都欠你的!我们凤府一大家子都欠你的!” “若这是事实,那第一次升堂的时候,你为何不说?” 凤余儿之聪明,便是借着项甫‘讲故事’的机会,把自己曾与凤雪瑶说过的话,当作故事讲出来。 先发制人。 届时母亲悲惨的遭遇便不会成为她行凶的动机,因为那只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那是因为……”凤雪瑶之前是疏忽,她本以为不必说出那段于凤府而言并不是很光彩的过去,就可以扳倒凤余儿。 可现在看,不行。 “那是因为若不是我编出这么个故事,你也想不出来告我行凶,是需要动机的。” 又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凤余儿轻巧转身,看向丁酉,“大人明鉴,余儿生母病逝后,父亲怜我,特意派人到清塘接我来皇城照顾,嫡母亦对我视如已出,余儿无以为报,经常会从宫里带些糕点回去孝敬嫡母,说起来倒也不是埋怨兄长跟二姐,嫡母病逝之后是我凤余儿披着全孝在灵前跪了三天三夜,父亲入狱,亦是我凤余儿带着吃食入天牢探望,敢问兄长,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凤余儿冷漠看向凤染修,她心里知道,那个时候凤染修什么都不知道。 可这世上,若真是想知道点儿什么,怎么都能知道,就看有没有心。 凤染修原本还有诸多疑惑,这会儿被凤余儿直视,他愧疚低头。 凤余儿随即看向凤雪瑶,“二姐在哪里我知道,你就在皇城,母亲病逝你过家门而不入,直接去了当时因瘟疫而被隔离的御林营,因为太子在里面,父亲被打入天牢……哦,这个之前说过,父亲是因为你的揭发才被打入天牢的。” “凤余儿,你怎么可以这样颠倒黑白!”凤雪瑶眼中再次显露出绝望,这不是事实! 她记得当初她想回去守孝,是凤余儿劝她不要回去! 至于揭发父亲,亦是凤余儿所逼! “对了。”凤余儿再度转回身,“忘了跟诸位讲,本宫的名字还是嫡母给取的,可见嫡母对我,是真的好。” 堂上,丁酉哪怕没那么认真听,心里对于这几段故事却也有了定论。 只是,他也就是过往听之。 案子审到这里,原告无功而返不说,又折了一位证人。 直到现在为止,凤余儿的表现堪称完美。 丁酉不经意瞧了眼凤余儿,这样一个女子,到底是经历过多少黑暗恐惧,才练就今日这般处变不惊的心性。 这是成长,也是悲伤。 见堂上无人说话,丁酉开口询问凤雪瑶跟凤染修,是否能提供出新的证据。 凤雪瑶只是坐在那里,绝望如厮,凤染修则摇头。 退堂。 凤天歌为元帅,又是郡主,自然是先行离开。 见身侧赵宇堂没有起身的意思,丁酉也不管他,直接走去内堂,何师爷则在退了堂上衙役之后亦跑去后堂。 原本凤雪瑶起身时想找凤余儿的麻烦,却被凤染修拽出公堂。 偶一回头,凤余儿发现不知怎的,公堂之上又只剩下她跟赵宇堂两人。 只要想到刚刚赵宇堂一直坐在那儿骂她,凤余儿强压火气,当即转身想要离开。 然后,一根指宽臂长的竹竿,突然挡在她面前。 凤余儿震惊低头,顺着竹竿望过去,正看到赵宇堂那张冷面,“你站住。” 哈! 凤余儿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够阴险了,没想到更阴险的在这里! “呵!本宫可以不站么!”凤余儿瞧了眼挡在自己面前的竹竿,美眸含戾。 要注意,凤余儿的这句话是反问,她根本没有请示的意思。 “不可以。” 赵宇堂回答了…… “赵将军,君臣有礼,本宫虽是太子侧妃,你便不行君臣之礼,拿个竹竿在我面前瞎晃悠,你是想打我么!” 凤余儿再也没有了那会儿公堂之上的大方得体,目露凶光瞪向赵宇堂。 旧仇新恨,她不知道赵宇堂是不是想打她,她很想打赵宇堂却是真的。 赵宇堂知道这么做不合适,但他不确定自己开口凤余儿会不会停下来,再加上他对女人过敏又不能伸手去碰,只能这样。 不过在看到凤余儿眼中凶狠后,赵宇堂抽回竹竿。 在‘抽’的过程中,竹竿不小心划到了凤余儿的手臂。 堂上无人,凤余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赵宇堂,猛然扬手! 啪!啪!啪! 三个巴掌之后,凤余儿又以风驰电掣的速度,离开公堂。 想当初在清塘,凤余儿也当过一段时间地痞,想打架就别废话,打不过就快点儿跑! 那些被反杀的正派都是怎么死的? 死于话多! 直到凤余儿的轿子离开公堂,赵宇堂才将将从震惊中缓过神儿,脸上火辣辣的疼。 什么情况啊…… 皇宫,延禧殿。 邢西依着凤天歌的意思给项甫身上下了蛊,一种极为普通的扰乱神经思维的蛊。 正如邢西自己所说,他虽然没有九死蛊,可他还有元力。 想用蛊虫做点儿什么,很容易…… 第一千三百一十章 雷伊也是高手来的 原本邢西表示,为免让人察觉到异样,他可以在项甫离开公堂后第一时间将蛊虫引出来。 神不知,鬼不觉,保证万无一失。 凤天歌同意邢西的建议,但她希望邢西能在项甫身体里留下足够证明蛊虫存在过的印记,而且是不留痕迹的留下来。 邢西在那一刻觉得自己可能是多嘴了。 然后,他手里就又多了十个银锭子。 引蛊这种事,哪怕远在千里,都是弹指一挥间。 于是此时的延禧殿,邢西在很仔细很仔细办完凤天歌的事之后,藏起十九个银锭子,揣好剩下的一个,打算出去扫荡。 中原美食好,买东西也是棒棒。 自打来到大齐皇城,邢西仿佛开启了某项技能,且一发不可收拾。 反正月牙是放弃收拾了。 就邢西那一屋子东西,哪有一个有用的! 这会儿殿门处,邢西欲离开时碰到了一个少年。 邢西记得这少年,剑眉星目,薄唇含珠,尤其是少年的肌肤,白且细腻,那夜在月光的映衬下如同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特别美。 而此时这样近的距离,邢西竟然没有发现那张脸上有一丝丝的瑕疵。 白璧无瑕。 美中不足,少年的身段虽好看,就是太过消瘦,衣服虽合身,却难免有些空荡。 哪怕北冥澈正稳稳站在自己面前,他都怕忽然一阵风把这少年刮走。 “是你呀!”邢西惊喜看向少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北冥澈笑了笑,双手在胸前比划。 邢西看不懂,但他能猜到,“打听的?” 北冥澈点头。 “你找我有事吗?”邢西很喜欢这少年,亦或是骨子里的同情。 北冥澈随即自怀里取出那夜邢西给他的木偶,木偶是个穿着湛蓝色长袍的男子,只不过这木偶的雕工并不精致,眉眼没有那么细腻,唇色上的少了些,显得苍白。 邢西看了眼木偶,又看向北冥澈,一脸茫然。 北冥澈一手拎着木偶,另一只手抬起木偶的胳膊。 啊! 邢西看到了,胳膊断了。 “没事!你来!”邢西没给北冥澈表达的机会,直接拉他走进延禧殿。 北冥澈犹豫了一下,却也架不住邢西拽他,一脚踏进除显庆殿之外的宫殿。 他带着胆怯跟好奇看向正殿,这座宫殿要比显庆殿大三倍不止,宽敞气派,金碧辉煌。 楚太后的宫殿,自然是这宫里最好的。 邢西没有注意北冥澈脸上的艳羡跟失落,一路将他拉到自己的百宝屋前。 “站好了!” 邢西扭头看向北冥澈,善意提醒的时候眼中带着极大的满足跟骄傲。 这些都是他的。 北冥澈狐疑看向邢西,一脸茫然。 门,启。 北冥澈的目光随之望进去,原本苍白的脸,愈加白了几分。 这也,太乱。 “看到了没,里面有好多木偶,你喜欢就再挑一个,这个坏的给我。”邢西在北冥澈不经意的时候,将他手里的木偶拿过来,直接揣到怀里。 北冥澈猛然回眸,视线落到邢西身上。 邢西愣了愣,“挑啊,随便挑。” 北冥澈摇头,之后抬手比划。 这一次,邢西没懂。 不过他见眼前少年一直指着自己胸口,于是又把那个断臂的木偶拿出来,“你……只喜欢这一个?” 北冥澈狠狠点头。 邢西十分不理解,这个是他初来大齐皇城时买的,虽然也不错,但到底不如他后来买的那些精致。 为了让眼前少年意识到这一点,邢西当即蹲下身,从一堆盒子里掏出至少四五个类型款式差不多的木偶,“你看,这几个都很好看。” 北冥澈摇头,又指了指邢西胸口。 邢西有些无语,最后迫不得已从抱着一个很大的,雕着碎花的木盒走出房间。 砰- 待邢西扭头一刻,北冥澈摔倒了。 非但摔倒,还有被活埋的迹象…… 偌大梨花树下,邢西将他抱出来的盒子打开,里面各种布料,各种针线,各种黏胶,应有尽有。 北冥澈则坐在他对面,静静看着邢西穿针引线,“其实没也什么大事儿,就是线断了,我帮你把线穿好,它就又完完整整了!” 邢西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急躁跟不耐烦,但隐隐的,还是有那么一丝失落。 他原本是要出去扫荡的! 北冥澈狠狠点头,双手比划着谢谢。 邢西记住那手势了,“不用谢,以后这木偶有什么问题你尽管来找我。” “要是不喜欢了……”邢西抬头,弯起那双细长的眼睛,就像是天边的月牙一样瞄了眼自己的百宝屋,“我就给你换个新的!” 北冥澈紧接着摆手,又指了指邢西手里的木偶。 邢西了然,他只喜欢这一个…… 幽市,四海商盟。 容祁一袭绛紫色长袍倚在窗棂前,脸上戴着黄金面具,这身装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神人天姿。 “雷伊你说,我家歌儿咋还不来呢?” 话一开口,容祁望妻石的本来面具显露无疑。 在其身后,雷伊拱手,“回主人,许是案子还没审完,凤天歌还在堂前听审。” 容祁沉默片刻,忽然转身看过来,“雷伊,你说你感觉到鬼市那座宅院里有高手?” 话题突转,雷伊反应一下之后点头,“非常高的高手,属下肯定不是那人对手。” 面具下,容祁皱皱眉,“你不是对手,那人就是高手了?那也就很一般好么!” 雷伊眼皮一搭,“主人,属下好歹也是暗卫排行榜第五,江湖上能打得过属下的人不超过……” “本世子能给你找出两千你信不信?”容祁这话有些伤人了。 雷伊点头,“那主人找吧,我准备好了。” “准备什么?”容祁挑眉。 “数数。”雷伊绝逼不相信江湖上能打过他的人有两千! 顶多一千九! 容祁心情烦躁,随手推了一把挡在自己面前的雷伊。 然后。 他发现自己没推动。 于是他又推了一把! 雷伊很懵,“主人……” “逼本世子使出一成内力是不是?” 容祁怒瞪时,雷伊特别识相朝后退一步,“不过那人武功当不是主人的对手。” 对于这句话,容祁很欣慰。 “怎么说?”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 悲伤的信号 雷伊十分诚恳的告诉容祁,彼时在鬼市,他可以很清楚感觉到屋内高手的内息,哪怕不确定高到什么程度,但至少可以感知到。 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感觉不到容祁的内息了。 这必定是高到不可估量的地步啊! “主人,你还需要属下吗?” 有那么一刻,雷伊觉得自己在容祁面前,可有可无。 这是他人生最挫败的一刻。 此时容祁已然坐到桌案面前的紫檀木椅上,身体紧靠椅背,让自己看起来笔直。 “本世子不会嫌弃你的,只不过工钱的问题……” “主人,凤天歌来了。”雷伊不想从自家主子嘴里听到‘工钱’二字,因为这是一个悲伤的信号。 容祁沉默,不再开口。 虽然容祁戴着面具,但雷伊特别明白自家主子的沉默代表什么。 消失。 果然,在雷伊消失的下一秒,雅间房门开启,凤天歌一身雪白,面覆明璃走进来。 待凤天歌行至桌前将面纱摘落,这才发现容祁戴着面具,“你刚刚见过谁?” 容祁抬头,“没有啊!” “那为什么戴着面具?”凤天歌疑惑开口。 “……”容祁想了片刻,“落灰落的太严重。” 凤天歌倒也不在意,随即坐下来,“项甫被邢西下了蛊,在公堂上胡言乱语叫丁酉打了五十大板拉出去,凤余儿又少了一个威胁。” 容祁闻声,微微颌首,“凤余儿行事本就小心,除了项甫,怕是再无人能指证她。” 凤天歌不似容祁乐观,“真正的难题,在凤炎的尸体。” 有些事,与其说歪打正着,倒不如说是因果难料。 当日凤余儿作为太子侧妃,身份不说显赫却也是高高在上。 是以在凤炎死后,她特意在北冥渊那儿求了一樽极好的棺柩,以致于凤炎尸体在地下埋了那么许久,也只是轻微腐烂,并不影响这一次的开棺验尸。 “我从丁酉那里了解,凤炎的尸体上只有颈间一道划痕,再无其他,且十名仵作联合验尸,结果疑似他杀。” 哪怕没有于斐跟项甫,只这一条凤余儿亦很难脱罪。 “歌儿,你要记住,我们最终目的并不是为了给凤余儿脱罪。”容祁这会儿心思乱的很,但在凤天歌面前,他尽量保持冷静。 凤天歌明白,“只是……” “案子再审几次之后,凤余儿只能是杀死凤炎的真凶。”容祁凝声开口,“否则这件事如何能牵扯到北冥渊身上。”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凤天歌也知道这是一条水到渠成的路,但她希望可以绕道儿走。 容祁摇头,“歌儿你放心,案子到最后我们不可能真把罪定到北冥渊头上,毕竟我们还要引顾北川入皇城,届时只要找菩提斋的人在凤炎尸体上动动手脚,那么案子随时都可以翻过来,只是凤余儿……案子结束后,她不能呆在皇城了。” 凤天歌蹙眉,“菩提斋?” “一个神秘的江湖组织,我已经寻了他们老巢三四年的时间,都无所获。”容祁只能说,菩提斋的斋主,隐藏的太深。 凤天歌对这三个字略有所闻,但并不是十分了解。 只知道菩提斋赚的是死人钱,一把隐刀可颠黑白,可改是非。 凤天歌明白容祁的意思,“余儿不屑功名利禄,她要的,只是凤染修的命……” “那就给她。” 容祁对凤余儿没有如凤天歌那般复杂的情感,“总有两全其美之法,你信我。” 看着那张面具,凤天歌紧拧的眉峰渐渐舒展。 她笑了,“我信你。” 凤天歌没有在四海商盟久留,她要去趟御林营,自晶铁从莽原被运回来之后,古若尘跟君无殇秘密制造出了可以承受火药出膛时无比强悍后坐力的载体,她很期待。 待凤天歌离开,容祁当即唤出雷伊,叫他跑一趟醉仙楼。 没有任务,就跑一趟。 面临被遗弃的危机,雷伊显得特别听话。 看着雷伊闪身离开的身影,容祁终于摘下面具将其搁到旁边,端直而坐,面色肃然。 他缓缓抬起左手,至半空停下来。 气沉丹田,内息在丹田处运转了一个小周天。 然后。 啪- 容祁猛然提起一成内力,狠拍桌案! 一瞬间,桌上摆放的墨砚没有震起,旁侧的茶水没有溢出,紫檀的桌案亦没有裂开。 容祁震惊,紧接着扬手提起两成内力再拍桌案! 墨砚没有震起,茶水没有溢出,桌案没有裂开。 容祁再拍! 结果还是一样。 最后一次,容祁提起十成内力! 结果,十根手指,折了三根…… 案子结束后,凤余儿便带着意云踪回了皇宫,先去的御书房。 每次从刑部公堂离开后凤余儿都会到北冥渊那里把在堂上发生的事有选择性的重新解释一遍。 她没有很强势,是凤染修跟凤雪瑶逼得她不得不强势。 北冥渊每每都对凤余儿的解释,深信不疑。 自御书房出来,凤余儿并没有回长乐宫,而是去了与长姐经常见面的那座凉亭,午膳都没吃。 这一等,便是酉时。 意云踪几次劝她先回去休息,她都没有。 她无比迫切的,想要见到凤天歌…… 夏末秋初,夜风拂过,阵阵凉意吹进凉亭,凤余儿不禁打了个哆嗦,紧了紧领口的披风。 “在等我?” 清越的声音悠然响起,凤余儿抬头一刻,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顿时绽放出璀璨光彩。 她起身,朝凤天歌深深施礼,“余儿拜见长姐。” 凤天歌猜到凤余儿会在这里等她,这么聪明的姑娘,又岂会猜不到项甫的异常乃是人为。 “快起来。”凤天歌走进凉亭,扶起凤余儿,“等了很久?” 因为她发现,凤余儿的身上,很凉。 “多久都要等,余儿多谢长姐出手!”凤余儿并没有因为凤天歌的搀扶而起身,反倒双膝跪地,重重磕头。 凤天歌私以为这份大礼,她承受不起。 待其扶起凤余儿,凤天歌并没有隐瞒自己对项甫作为的事实,“项甫的事,的确是我所为。” “项甫是唯一可以威胁到余儿的证人,长姐除掉他,那这案子我们赢定了!” 凤余儿满心欢喜,激动不已。 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 聪明的世子 在凤余儿看来,凤天歌对项甫出手,毋庸置疑是在帮她。 也就是说,在自己与凤染修中间,长姐选择了她。 哪怕三次升堂全胜而归,都不及这样的认知让凤余儿欣喜若狂。 这个世界上,她若还在乎一人,便是凤天歌。 自她将目标对准凤染修,长姐的态度一直都是她忐忑跟无奈的根源。 现在,顶在她头顶的那片乌云散掉了。 她再无顾虑,勇往直前! “未必。”凤天歌避开凤余儿闪烁着光芒的眼睛,迈步走到栏杆处,“不管是假的于斐,还是项甫,哪怕没有我出手,他们都不足以威胁到你。” 凤余儿注意到凤天歌神色有异,她只道那是长姐对案件的忧虑跟担心,“余儿明白,最关键之处,在于凤炎的尸体。” 凤天歌侧眸时,凤余儿已然行至近前,目光落向湖面,“那夜我亲手割开凤炎脖颈上的动脉,无论手法还是伤痕都与他自决有很大区别,长姐当时替我掩盖真相,谁又能想到凤炎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看守凤炎尸体的除了刑部衙役,还有赵宇堂的人,而且那具尸体被罩在特制的水晶棺柩里,上了十道暗锁,想动手脚,太难。” 凤天歌说的是事实,但她若真想动手脚也未必不能,所以在这件事上,凤天歌骗了凤余儿。 依着容祁的意思,只要求到菩提斋,凤炎的伤口随时都会变成有利于凤余儿的痕迹。 可是不行,如容祁所言。 案子审到最后,凤余儿必要认罪且将火引到北冥渊身上。 “没事,只要长姐站在我这边,哪怕最后余儿输了,死了,也没什么。”凤余儿低下头,眸色晦暗,“这条路能走到这里我已经赚了,只是我自己不甘心,想要赚个彻底而已。” 凤天歌无法形容自己的心境,她忽然觉得在凤余儿面前,自己也并没有多高尚,“余儿……” “嗯?”凤余儿扭头看向凤天歌,但见其眼中忧虑,不免一笑,“长姐放心,我不会轻易认输的。” 凤天歌还想再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像是噎在喉咙里,如何也吐不出一个字。 没有着急离开,凤天歌陪着凤余儿一起赏鱼,赏月,赏夜色。 自母亲离世,凤余儿心底那根弦就一直紧绷,到孙荷香死,凤炎死,凤雪瑶被打入冷宫,御案开始,第三次退堂,直到凤天歌出现的前一秒,都未松懈。 但这一刻,她松了心里那根紧绷的弦。 有长姐陪在身边,凤余儿便觉得安稳…… 直到凤余儿有些困了,凤天歌方才与她在凉亭里分开。 回到延禧宫的这一路,凤天歌脑子里尽是凤余儿眼中那抹真诚跟感动。 可怎么办,凤余儿注定要成为这场官司的转折点。 而她在此前之所以帮助凤余儿的原因,御案的关键在于是北冥渊指使凤余儿杀了凤炎,而非是凤余儿因为内宅恩怨的自主行径。 她不可以给北冥渊任何反扑的机会。 这才是重点。 延禧殿外,凤天歌陡然止步,目光望着两扇闭阖的朱漆殿门,静默站立。 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凉。 她忽然想到容祁的话,这条路走到现在只能奋勇向直,背后是万丈深渊。 若真有退缩一日,并非只有她一人万劫不复。 那些与她一起并肩而行的挚友,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凤天歌收敛起心中那份自责,抬手推开殿门。 路没走到最后,或许她担心的那些事,都不会发生…… 德济堂,石室。 容祁飞奔而至的时候,屈平刚从薛里那儿坑了一批珍稀药材。 做贼心虚啊! 眼见容祁一脸铁青坐在药案对面,屈平叩在轮椅上的手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 “屈平!” “啊?”屈平睁了睁眼睛,“有事啊?” “为什么?”容祁目光凶狠,如要吃人一般。 屈平犹豫了,坦白从宽? 还是抗拒从严? “嗯……有关药……” “你抽屉里那些药豆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这样!”容祁没等屈平说完话,直接把手腕摔到药案上,怒目圆睁。 睚眦狰狞的世子,依旧是极俊美的世子。 屈平瞅了瞅容祁,又瞅了瞅手腕,之后特别能领会的把手指叩在手腕处,仔细为其把脉。 时间过的无比漫长,容祁紧盯屈平,屈平紧盯手腕,后来许是觉得手腕的脉搏不够粗,屈平指尖沿着那条藕白胳膊一路往上攀爬。 就快爬到脖子的时候容祁猛抽回胳膊,将另一只手甩过去。 屈平直接叩住手腕一刻,容祁彻底爆发,“三根手指折成那样你是不是瞎?” 经其提醒,屈平这才发现,容祁搭在药案上的手,形状十分古怪,像他中午刚啃过的酱鸡爪。 接骨这点小事屈平手拿把掐,但问题的关键不是这个。 “你内力全无是怎么回事?”屈平边接骨边问,神色十分凝重。 容祁呵呵了,“你问我?该我问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屈平恍然之际,双手狠狠一掰,容祁疼的龇牙,“轻点儿!” “当初寒山玲珑阵丹田破损时我就跟你说过,你得扎扎实实修复……” “本世子扎扎实实修复了,我修复丹田的时候一颗药豆都没吃你的!” “修复之后我又告诉你要勤勤恳恳修炼内息,你自己数数,为提升内力,你吃我多少药豆?”屈平又是用力,狠狠一掰。 容祁痛的皱眉,“那也是你的药豆出了问题。” “你不吃就没问题。”屈平这话没毛病。 容祁恨极抽手,“别以为本世子没有内力就打不过你!” “莫说是我,你连薛里……手下那个店小二都打不过。”屈平见容祁气的脸白,叹了口气,“把手给我。” “不给!” “给我,我就告诉你如何能恢复内力。”屈平的话,动了容祁的心。 眼见容祁乖乖把手递过来,屈平二话没说狠狠一掰。 喀吧一声,三根手指悉数接好。 容祁忍痛之后看向屈平,“怎么能恢复内力?” “看运气……” 一通愤怒的咆哮之后,屈平并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没有内力加持的世子,依旧是聪明的世子…… 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章 不过敏了? 且在容祁安静之后,屈平解释了刚刚‘运气’二字的含义。 眼下就容祁的状况看,明显是药豆吃的太多,导致内息混乱甚至于短暂时间消失,毕竟容祁丹田并无任何损伤,所以屈平还不是很担心。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近乎归心经第四境……” “第五境。” “嗯,你近乎归心经第五境的内力彻底消失,从头再来,当然,鉴于根基稳,修到现在的水平也就一年半载。”屈平肃声开口。 容祁摇头,“本世子不要从头再来。” “另外一种可能,且等阻碍你内力消失的药力消失之后,你的内力自然就可以回来。”屈平觉得,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 “何种药力?何时消失?”容祁刨根问底道。 屈平也不知道,皇城龙蛇混杂,他哪怕能猜出半分都不会隐瞒容祁。 一个没有内力的世子,绝逼是个任人宰割的世子。 在彻底明白自己的问题之后,容祁给屈平提出两个要求。 第一个,这件事不可以叫他家歌儿知道。 第二个,这件事不可以叫任何人知道。 屈平不以为然,“这两个要求是不是重复?任何人不包括你家歌儿?” “我家歌儿不是任何人。”容祁纠正道。 屈平后脑滴汗,要死了还在这里秀恩爱,“那雷伊……” “雷伊是任何人,你儿时的国学是哪个私塾先生教的?”容祁傲娇抬头,一脸嫌弃。 “老夫没上过学可以吗?”屈平最佩服的就是容祁这一点,人生都已经到达最低谷了,还有心情在这里讽刺别人,“那么问题来了,老夫也知道,那老夫是什么人?” “不是人。” 容祁此话之严谨,就在这里…… 项甫正常了。 自昨日被丁酉打了五十大板拖出公堂之后,项甫被赵宇堂的人送回醉仙楼,待人清醒,幽市里几个有名的大夫过去诊治,结果都是此人无异。 且是问什么说什么,丝毫癔症迹象也无。 此时的延禧殿,凤天歌正在请邢西品茶。 与苗疆蛊茶不同,凤天歌拿出来招待邢西的,是龙团胜雪。 这茶还是宋羽白推荐给她的,说是比雾山小隐更有味道的极品茗茶。 一般人,凤天歌可舍不得拿出来招待。 翡翠玉桌上,邢西盯着身前茶杯,一脸震惊。 只见那盏棕色茶杯里,白雾迷漫溢出杯沿,恍惚中,好似有条青龙在白雾间穿梭,这般奇景邢西在苗疆哪里见过! “邢蛊师,可以喝了。”凤天歌抬手,示意。 邢西摇头,他舍不得破坏这样的景致。 “邢蛊师有所不知,眼前这杯龙团胜雪正当时,味道最好,你可别错过了。”凤天歌善意提醒。 邢西犹豫片刻,端起茶杯,轻嘬一口。 那感觉,仿佛自己置于云端,脚踏青龙,逍遥万里。 待邢西品过龙团胜雪,凤天歌这才聊起正事,“邢蛊师可知,赖勇在哪里?” 猛然听到这两个字,邢西怔了怔。 乐不思蜀,他都有点儿忘了赖勇是谁。 见邢西不语,凤天歌搁下手中茶杯,“邢蛊师不知,本帅可以告诉你,他在鬼市。” 邢西皱眉,“鬼市?我只知道这皇城里有幽市、鱼市、寒市……虽说寒市无甚可逛,可那儿有家包子铺里的包子又便宜又好吃……” “咳!”凤天歌觉得邢西跑题了。 “那个……鬼市是什么市?”邢西狐疑问道。 随后凤天歌便将有关鬼市的所有信息悉数告诉给邢西。 没别的,她希望邢西能多去鬼市逛逛。 邢西听罢之后摇头,“鬼市里没有我喜欢的东西。” 都是些苗族巫族蛊惑人心的玩意,他不喜欢。 他喜欢木偶。 “但有赖勇,本帅希望邢蛊师在喝完这杯茶之后,晚上没事儿过去瞧瞧,因为我真的很想知道鬼市新主,是谁。” 有句俗语叫好钢用在刀刃上,花钱花在裉节儿上。 整个皇城再也没有一个人比邢西,更合适到鬼市一探究竟。 邢西想拒绝的时候,凤天歌唤来月牙,说是准备一桌虫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且在邢西回到自己房间之后,月牙跟凤天歌提了一件事。 那便是平王北冥澈来找过邢西,且在延禧殿的院子里鼓弄半天木偶。 自重生以来,这是凤天歌第一次听到平王的消息。 毕竟,平王的存在在所有人眼里,可有可无…… 皇城,将军府。 后宅主卧。 打从刑部公堂回到府里之后,赵宇堂便一直坐在椅子上,守着铜镜看,一天一夜没吃饭。 昨晚偶有几只蚊子在他眼前飞来飞去,他都没挪一下眼珠儿。 这会儿顶着一对黑眼圈儿的赵宇堂终于动了。 他缓缓移动上身,倾向铜镜。 铜镜里,那张如麦色的脸颊上,哪怕一颗小小的小红豆儿都没有! 赵宇堂皱眉,下意识用手抚过左侧脸颊,也没有痒的感觉。 不是吧? 赵宇堂明明记得凤侧妃打了他三巴掌,该不会是他做梦吧? 不!决不是! 赵宇堂记得很清楚,那三巴掌特别疼! 可…… 咋没过敏呢? 所以,他对女人不过敏了? 就在赵宇堂百思不解时,外面传来凤雪瑶的声音。 要在平时,赵宇堂铁定不能叫她进来,但现在,他很想验证一下。 那赵宇堂也没叫凤雪瑶进他屋子。 他的屋子,不许女人进。 房门开启,赵宇堂依旧是那身赭色夹袍,自公堂回来他都没睡觉,自然也未宽衣。 “将军!”凤雪瑶见赵宇堂出来,喜出望外。 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她没敢朝前靠。 “凤姑娘找本将军,有事?”赵宇堂瞄了眼凤雪瑶,之后走到院中石台旁边,“姑娘也坐。” 凤雪瑶受宠若惊,“雪瑶是为项甫一事来找将军。” “项甫如何?”赵宇堂挑眉。 “幽市里好几个大夫都说项甫正常,雪瑶想求将军再提请升堂,这次项甫一定能把凤余儿干的那些龌龊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凤雪瑶只要提到凤余儿,眼睛里的凶光根本隐藏不住。 赵宇堂听到这里,虎目微睁,“凤余儿到底是不是真的,做了那些事?” 之前他对这个问题漠不关心,现在…… 他也只是问问而已。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 不会抱不自重的女人 凤雪瑶哪里容赵宇堂有这样的质疑,闻声后猛然起身,又重重跪到地上。 “将军明鉴!雪瑶可以指天发誓,凤余儿比将军想象的还要阴险,歹毒!雪瑶如今沦落到这般悲惨的下场,都是她一手所为!” 赵宇堂且不管她这般随随便便发誓会不会遭雷劈,但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机会。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赵宇堂对女人还是很抵触。 他伸手,却如何也冲不破心底那道防线,动作生生停滞下来。 凤雪瑶在男人这方面纵然不是高手,但想要勾引赵宇堂的办法,她还是有一箩筐的。 眼见赵宇堂有意搀扶,又扭扭捏捏,她索性一捂胸口,整个人倒在地上,佯装胸闷气短,呼吸急促。 这就不是搀那么简单,都可以抱了。 而且凤雪瑶倒地的姿势很是销魂,凹凸有致的样子倒也十分勾人眼神儿。 换作别的男人,只怕经不起这般诱惑,可惜她碰到的是赵宇堂。 赵宇堂原本还以为是个好机会,眼下凤雪瑶倒在地上就难办了。 他总不能把凤雪瑶抱起来吧? 不过敏他也不会抱这么不自重的女人! 可他又想试试。 于是赵宇堂特别紧张的站起身,蹲下去,左手手指触及凤雪瑶鼻息之后,猛然起身,走向宅院。 且在赵宇堂离开的下一秒,凤雪瑶一脸茫然,双手搥地坐起来,眼睛望着赵宇堂消失的方向,脑子一片空白。 她刚刚好像听到赵宇堂说话了,说的好像是‘还没死’? 这该是怎样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 自皇宫离开之后,凤天歌本该去鱼市南无馆,只是经过玄武大街时,她刻意让哑七把车赶去谢府。 哪怕有项晏在,她还是很担心谢如萱。 那日柴怡死后,谢如萱陷入彻底的悲伤跟绝望,项晏作主将柴怡的尸体扔到乱葬岗,那是她该有的下场。 接下来的几日,项晏一直没有离开,在张嬷嬷的协助下一起准备柴晔的身后事。 哪怕已经过去三个月,柴晔的丧事也一定要办,且要风风光光。 此时有下人打开府门,凤天歌入目所见,却是谢如萱在厅前指挥搭建灵堂。 她正想过去时,项晏刚好自后宅走出来,“元帅?” 项晏快走几步,行至凤天歌面前,但见凤天歌的视线落在谢如萱身上,不禁苦笑,“如萱说柴晔的丧事,她要亲自操办。” “她身体吃得消吗?” 看着谢如萱单薄的身子在正厅前不停指挥,手里还握着即将悬起的白幡,凤天歌一阵心痛,是她没有照顾好谢如萱,她没有尽到一个做为挚友的责任。 “大夫每日都会过来给她诊脉,说是超过三个月,胎气稳定,只要稍加注意就会没事,最重要的还是心情。” 凤天歌微微颌首,“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元帅知道我的心思。” 项晏看向厅前的谢如萱,声音略低,“只要如萱能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平平安安过完这辈子,我做什么都愿意。” “如萱对柴晔……” “元帅不用说,我懂。” 项晏长吁口气,“当初苏狐说过,我若想跟如萱在一起,除非是把柴晔熬死了……这话当时说时只是戏言,没想到叫那小子一语成谶,可真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哪怕柴晔死了,如萱也不可能接受我,如萱性子拗的很,她要认定一个人,哪怕下辈子我都没机会。” “你打算,就这样守着如萱?”凤天歌凝声问道。 项晏点头,“这辈子,我只守这个女人。” 这一刻,谢如萱刚好回头。 “如萱,元帅来看你了!”项晏先一步走过去,接过谢如萱手里白幡,“这些我来,元帅在那边等你。” 谢如萱看到凤天歌一刻,没有拒绝。 否则这些,她都要亲自做。 没有留在前庭,凤天歌陪着谢如萱穿过弯月拱门,朝后面花园中间的凉亭走过去。 不想入亭一刻,谢如萱突然单膝跪地,音色悲凄。 “家逢剧变,如萱不能留在虎骑营,辜负元帅往日栽培,还请元帅恕罪。” 凤天歌当即扶起谢如萱,皱眉,“你我之间,说这些?” 谢如萱抬起头,眼泪氤氲出雾气,“如萱仍记得当日武院,若非元帅不计前嫌,又如何能有现在的谢如萱,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元帅给的,可在元帅艰难之时,我却不能守在你身边……” “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争取的!”凤天歌握住谢如萱双手,眼眶微红,“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元帅言重,这也许……这也许就是如萱的命。”谢如萱低头,双手捂住小腹,“其实老天爷待我也不薄,没叫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个世上。” 凤天歌扶着谢如萱坐下来,“为了这个孩子,你得好好活着。” “元帅放心,我一定好好活,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是柴晔……留给我的。” 凤天歌坐到谢如萱身边,伸出的手缓缓落到她小腹处,“动了吗?” 那时,她的孩子会动了。 “还没有。”看向自己小腹的时候,谢如萱目色渐渐温和,“也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我可以叫屈先生帮你诊出来。” 谢如萱摇头,“不用,男孩儿女孩儿我都喜欢,反正我现在闲着,等柴晔丧事办完,我便跟张嬷嬷学做衣服,男孩儿女孩儿各做十套。” 凤天歌能够感觉到谢如萱现在的心态趋于平和,不免欣慰。 看似柔弱的谢如萱,比谁都坚强。 “等孩子生出来,我可是要认他作干儿子的。”凤天歌姑且将这孩子看作男孩儿。 她也真心希望谢如萱可以生个男孩儿。 如此,这世上便会多一个男人保护谢如萱。 “真的?”谢如萱惊喜抬头。 “有我在,咱们的儿子不会错。”凤天歌拉起谢如萱的手,“别委屈自己,但凡有事都别忘了,有我在。” 谢如萱泪目,“多谢元帅!” 紧接着,谢如萱倒还真有件事想求凤天歌,便是项晏。 她不想项晏留在谢府…… 小云在这里感谢所有小仙女们一路相伴,中秋节,祝大家中秋快乐,万事如意!今日加更…… 第一千三百一十五章 我又跃境了 偏偏这件事,凤天歌不能替项晏作主。 凤天歌明白谢如萱的意思,此生注定有缘无分,她不想耽误项晏。 可项晏也说了,他这辈子只守这一个女人。 感情的事凤天歌理不清,或许在外人眼里,项晏吃了亏。 守着一个有孩子的女人,守着一份不会结果的缘分。 然在项晏眼里,他守的,或许是另一番景色。 情爱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自谢府离开后,凤天歌忽然想缓些时辰到鱼市,哪怕宋羽白说有急事。 因为她想见容祁。 奈何凤天歌到四海商盟的时候,容祁不在。 有的时候你想见一个人,就像是被下了魔咒,一定要见到,否则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的事,定要见到那个人才行。 现在的凤天歌就是这样。 于是她便在四海商盟的雅间里等。 眼瞧着凤天歌等有一柱香的时间没有离开,温慈有些顶不住了,当下自密道去了德济堂的石室。 是的,容祁昨晚便是在石室里睡的。 他不想出去见人,直到内力恢复为止。 这会儿听到温慈禀报,容祁着急,“这可咋整?” 见容祁看过来,屈平不以为然,“那你出去见啊!” “如果歌儿问我内力哪儿去了,我怎么解释?”容祁无比恐慌看向屈平,他已经没有他家歌儿有钱了,如果内力再尽失。 那他配不上那么好的女子。 “一般情况下,内力高于对手的人,可以随时隐藏内息。”屈平认真回答。 容祁呵呵了,“你是让本世子骗人?” “你也可以不骗。”屈平只是建议而已。 容祁头大,扭头看向温慈,“你没说我不在?” “说了,可是凤天歌说她可以等。”温慈据实开口,之后目光扫向屈平,又无比缓慢的落回来,试探问道,“盟主,你内力哪儿去了?” 容祁闻声,脑袋嗡的一声响。 疏忽了! 在容祁看来,温慈从来都是绝对信任的人,是以他在温慈面前从来不会刻意隐瞒任何事。 肿么办腻? 又多了一个杀人灭口的对象。 注意到自家盟主的眼神,温慈立时竖起三根手指。 “老奴发誓保守秘密!” 容祁这会儿也顾不得温慈,思来想去之后决定去见他家歌儿。 一袭降紫长袍,一张黄金面具。 当容祁出现在凤天歌面前时,凤天歌一脸不解,“你最近似乎很喜欢戴着面具?” “也不是……” 容祁正想解释,凤天歌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走过来,在容祁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揽住他脖颈,把整个身子窝进温暖的怀里,感受那份心跳。 她只想抱抱。 容祁怔了片刻,自然是将凤天歌揽的更紧。 他好恨! 如果没有面具,这个时候他是不是可以低头了! 可是没有面具,他又怕自己会在不经意中表现出对于失去内力的恐慌。 他家媳妇是那么聪明的人! “容祁,我刚从如萱那里回来,看到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谢府,没有亲人也没有依靠……真的很让人心疼。” 凤天歌脸颊贴在容祁胸口,目色有些凄然,“我帮不了她。” “她不会没有依靠,她还有你。”容祁总能把话说到凤天歌心里,他相信他家歌儿也一定是这样想的。 凤天歌不再开口,也不想开口,只感受此时此刻的这份温暖就已经足够。 只是感受着,感受着,凤天歌就感受到了异常。 她缓缓从容祁怀里出来,目光微闪,“我,为什么感觉不到你的内息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 容祁正想解释时,凤天歌倏然抬手,揭开面具。 倾世容颜,芳华无双。 哪怕日日相见,凤天歌依旧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惊艳。 尤其是容祁微红的脸颊,更显几分绝艳无双。 “歌儿……”容祁用脸红,掩饰住了心慌。 凤天歌又感知了一下,眼中随即闪出光彩,“你跃境了?” 呵呵…… “嗯。”容祁强自忍住心虚,微微颌首,“这一两日的事。” “难怪!” 凤天歌欣喜不已,“恭喜!” “也没什么好恭喜的,循序渐进而已。”容祁无比‘谦虚’道。 “循序渐进也分人,至少我做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接连跃境,之前你在莽原已经跃境一次了!”凤天歌些许惭愧,又些许崇拜,“到底是我凤天歌看上的男人呢!” 容祁脸上保持着温润儒雅的笑容,内心慌的一匹。 如果他家歌儿要比试,他要怎么死? “不如哪日我们切磋一下?” “不要!”容祁果断拒绝,随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接了一句,“我永远都不会对你动手。” 含情脉脉,深情款款。 凤天歌听罢,一阵感动后突然伸手捏住容祁两侧脸颊。 “你最听话!” 凤天歌走了,带着欣喜跟满足。 见到想要见到的人,那份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来。 那份空虚到无处安放的灵魂也终究回到本体,不再虚无缥缈的流浪。 有时候,我们说心有灵犀也未必全无道理。 凤天歌那份莫名的恐慌,也并非毫无因由。 二楼雅间,容祁腿软,哪怕桌案近在咫尺他都不能走过去扶一下。 完了。 他骗了他家媳妇…… 距离第三次升堂,已经过去三四天的时间。 凤余儿便也开心了三四天的时间。 我在乎的人也在乎我,这世上还有比这个更开心的事么。 长乐宫内,凤余儿正坐在那里,望着桌上的棋盘发呆。 她不会下棋,小时候在清塘倒是砸过几个棋盘。 无他,都是富贵家小孩玩的玩意,她怎么可能会。 不过自入宫之后,为了在北冥渊面前摆出一副求知上进的姿态,她倒是让意云踪准了一套。 平日里除了在北冥渊来时摆摆样子,她几乎不拿出来。 今日不同。 北冥渊没有来,她却在棋盘上摆下黑白子。 一枚黑子,一枚白子。 这时殿门开启,意云踪端着刚沏好的浓茶走进来,“娘娘想下棋?” “知道这两枚棋子,分别代表谁吗?” 意云踪将茶杯搁过去,左右瞧着棋盘上的两枚棋子,摇摇头。 “一个是顾北川,另一个是北冥渊……” 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 眼神儿不行 听到凤余儿这般说,意云踪当即紧张望向窗外。 “没事,这个时辰北冥渊当是在御书房,再说……” 凤余儿清澈眸子瞥向摆在窗棂外的一株翠绿盆景,那上面有一只细小的风铃,“北冥渊若来,风铃会响的。” 不止北冥渊,但凡有人靠近这间屋子,凤余儿总能知道。 那是她在清塘混日子时跟江湖卖艺学的小把戏,听着复杂,其实简单着呢。 “娘娘,奴才不懂。”意云踪闻声这才放心,视线转回到桌案棋盘上。 “与其说御案是凤染修跟凤雪瑶为凤炎伸冤,倒不如说是顾北川利用凤府那两个白痴对付北冥渊的手段。” 凤余儿自来不喜欢参与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哪怕已经站到如今这么高的位置,她心里的念想也唯有一个,报仇。 她的仇人,也从来没有变过。 只是因为凤染修找到了顾北川这么一个靠山,那她就不能不把这个人放在眼睛里。 “那可怎么办?颖川王若想赢,必定要坐实娘娘的罪……”意云踪单纯,可遇到他在乎的事儿,他也会绞尽脑汁去想。 凤余儿身体缓缓靠在椅背上,端起茶杯,眸子却一直没有从棋盘上移开,“你猜,长姐想要什么结果?” 意云踪疑惑,摇头。 “两败俱伤。”茶香沁入肺腑,凤余儿眼中一片清明。 意云踪跟了凤余儿这么久,多少能明白凤天歌其实并不是真的在帮北冥渊,“纵然两败俱伤,也有输赢吧……” “也未必,但若两败俱伤,就一定要有人把北冥渊拖下水。”凤余儿握着茶杯的手,微紧。 意云踪不解,“太子殿下不已经是被告了吗?” “还远远不够。”凤余儿目光紧盯着棋盘上的白子,眸色愈渐冰寒,“得有人……得有人把凤炎的死直接扯到他身上。” 意云踪虽然不明白凤余儿的意思,但他看得懂凤余儿的神色。 “娘娘,奴才不想你出事。” 听到这句话,凤余儿不禁抬头,忽想起与意云踪初识,还是因为瘟疫。 整个皇宫也只有他才会傻到给疑似瘟疫的人送饭,也只有他会在送饭的时候扔进一束花。 “有没有想过离开皇宫?”凤余儿突兀开口。 意云踪摇头,“奴才死都不会离开娘娘。” “那我若是死了……” “我也死。” 知道意云踪是一根筋,凤余儿不禁笑了笑,“逗你玩的,你家娘娘我聪明绝顶,哪里会死。” “娘娘……”意云踪并没有因为凤余儿的话而有半点放松,“如果一定要死,奴才愿意替你挡死劫。” “呸呸呸!”凤余儿连吐三下,“照着我学!” 意云踪没有跟着学,“奴才说的不是戏言,也不会呸出去,若有那一日,奴才定会履行今日承诺。” 许是第一次违背凤余儿的意思,意云踪音落之后便不敢抬头,只缩着身子怯怯站在旁边。 凤余儿沉默了。 其实,她一直都把意云踪当棋子的。 一直都是…… 昨日自四海商盟离开后,凤天歌没有去鱼市,因为她临时有事去了虎骑营。 是以当凤天歌身着白色长衣,面覆明璃出现在南无馆时,宋羽白很不开心。 对于为什么昨天没来这个问题,不管凤天歌回答什么,宋羽白都不满意。 直到凤天歌拍了一张地下赌石坊的欠条在桌上,宋羽白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容。 嗯,昨天赌石坊的老板要他还钱了。 “为什么你赌石,从来就没有赢过?”凤天歌很疑惑,有些石头的毛料很容易鉴别,可宋羽白在看石的时候,就跟睁眼瞎一样。 以前凤天歌以为宋羽白赌石不赢可能是运气不好。 现在看,他不是运气不好,是眼神儿不好。 “如果你能回答这个问题,我这一辈子都卖给你。”宋羽白也一直都想知道答案。 后来的后来,凤天歌回答了这个问题…… 言归正传,宋羽白想要跟凤天歌说的事,有关江湖。 近半个月的时间,宋羽白发现大齐各路运送南无馆货物的路运跟河运都涨了价,尤其是运送贵重物品的镖局,涨价涨到离谱。 最奇怪的是,他换哪个镖局,哪个镖局就涨价。 “只针对我们?”凤天歌眸色微愠。 宋羽白摇头,“那倒也不是,都涨价。” 未及凤天歌开口,宋羽白拍案,“都涨价也不行!行有行规,他们把运费抬那么高,那咱们赚到手里的钱必然就少,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管一下。” “江湖上的事,岂是我能管的?”凤天歌不以为然。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当你发现这些不仅仅是江湖事的时候,你想管怕也迟了。” 宋羽白拿起桌上那张欠条,确认无误后‘唰’的一撕。 “谋财这条路上不管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不要把它看作一个单独的环节,也不要把它看作外界不可抗因素,除了老天爷,任何阻碍你发财的人或事都不是偶然,作为商人我奉劝你一句,别不拿江湖当回事儿,天道府跟无极门的突然崛起,未必就与咱们无关。” 宋羽白说完话后起身,然在走出一步之后又转回来,挑起眉梢,“哪怕现在无关,将来也未必无关,早作打算。” “你干什么去?”凤天歌不解。 “这里空气闷,出去散散心!” 宋羽白有两天没去赌石了,他都能想象出那些石头有多想念他。 他也想念它们…… 看着宋羽白消失的身影,凤天歌一脸无语。 地下赌坊的空气能比这里好? 不过宋羽白刚刚的话确实叫凤天歌动了心。 她虽未关注江湖,但也听说了天道府跟无极门的突然崛起跟迅速壮大。 尤其在打听苏狐跟自家师兄的消息时,她很惊奇的发现,阎王殿居然被无极门逼的关门大吉,忘忧城亦臣服于天道府。 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诛这句话,用在无极门跟天道府身上言之过早。 但它们的突然出现,的确异常。 只是江湖上的事,她能找谁呢? 凤天歌思来想去,想到了自己的师兄。 蜀忘忧…… 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 邢西被困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随着夜色渐浓,鬼市所在的那条长长的深巷两侧,渐渐出现一抹抹黑色的身影。 在鬼市做生意,不分地盘分先后。 谁先来谁就蹲在自以为好的地方,把自己卖的玩意摆在身前。 简单,直接,粗暴。 差不多子时,鬼市两侧已经聚满了人。 就在大家伙儿等待买主搭话的时候,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青年男子,怀里捧着一个黑色瓮缸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 原本这个人也没那么显眼,但问题在于他作为卖家,每走一步就想着让早就占好地盘的人左右窜窜给他让个蹲的地方。 都是凭本事占地盘儿,谁让他。 于是那青年男子就这么左蹭蹭,右蹭蹭,一直从巷头窜到巷尾,终于在巷尾处遇着一个突然离开的人。 那人突然离开,是因为黑色蛊瓮里的蛊虫死了。 男子随即蹲下来,一言不发。 鬼市子时开市,卯时闭市。 漫漫长夜,男子闲来无事不时逗弄瓮缸里的蛊虫,不时搥了搥身边卖家。 一来二去,那卖家竟然从怀里掏出十锭银子交到男子手里,之后带着青年男子的蛊虫,匆匆离开鬼市。 男子随即自怀里又取出一只蛊虫搁到瓮缸里,开始搥下一个卖家。 就在男子搥到第十个卖家时,深宅府门开启,赖勇披着同款斗篷从里面走出来,行至男子面前蹲下身,“生意做的可好?” “还凑合。” 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邢西。 “凤天歌没给你吃饱还是没给你穿暖,堂堂苗疆蛊师到这里做生意,你跟砸场子有什么区别?”赖勇冷漠看向邢西,寒声开口。 邢西不以为然,“我凭本事赚钱不行?再说堂堂苗疆蛊师不也到这里守场子么。” “跟我进来。”赖勇起身,走向深宅。 邢西未动,他怀里还有三只蛊虫没有卖出去。 不过在看到赖勇那双吊梢眼里迸射出来的凶光时,邢西耸肩,抱着怀里的瓮缸跟了进去。 府门闭阖,邢西定定站在台阶处,“我可知道这院子里摆着奇门遁甲的暗道儿,你想弄死我?” “害怕就别跟进来。”赖勇素来是那种高傲冷漠的性子,如今沦落到别人屋檐下,高傲没有了,冷漠还在。 邢西当即转了身。 “进来吧,眼下在大齐皇城的苗疆蛊师只有你我,物以稀为贵,弄死你我还不如卖了你。”赖勇止步,叫邢西入厅里说话。 邢西答应凤天歌接触鬼市新主,自然不会真离开。 入厅门,邢西四处打量的同时,放了一只蛊虫出去。 然后就被赖勇给弄死了。 “我虽被苗疆除名,但元力尚在,奉劝你一句,别在我面前动手脚。”赖勇指向侧位,示意邢西坐在那里。 邢西感慨,“要是九死蛊在,你奈我何!” “要是在苗疆,你又岂敢!”赖勇随后看向邢西,“凤天歌给了你什么好处?” 邢西想了想,“吃穿住用行……” “这些我也能给你。” “吃的是皇宫御膳,每顿十菜一汤,穿的是江南进贡的真丝绒绸,由宫中司制坊的嬷嬷亲手裁缝,住的是齐宫最金碧辉煌的延禧殿,两间哟!行的话就差了些,配给我的是一匹汗血宝马。” 依着邢西的意思,赖勇若也能叫他过上这样神仙般的日子,他可以考虑搬来鬼市。 赖勇让邢西不用考虑了。 “你离开苗疆,只为贪图这些?”赖勇寒目质问。 邢西摇头,“我贪图的,是凤天歌的钱。” 有了钱,就可以买许许多多的木偶。 “钱我有。” “吃穿住用也不能太差。” 赖勇,“……” “凤天歌叫你来这里,意欲何为?”赖勇觉得邢西不是同路人。 邢西摇头,“不是她叫我来的,我自己想来。” “我们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 赖勇冷漠看向邢西,“虽然苗疆待我不公,但我对苗疆初心依旧,终有一日我会重返苗疆,所以……山水有相逢,你还是考虑好自己到底要不要站在我对面。” 邢西将怀抱的瓮缸搁到桌上,身子懒散靠向椅子,细长眼微微眯起,“单凭你的面子肯定是请不动本蛊师,叫你上头的人出来说话。” 赖勇冷嗤,“你凭什么?” “凭血蛊。”邢西浅笑,“凭我知道由血蛊尸体化成的血珠,可以做什么,而我能在这个过程中,做什么。” 赖勇沉默,皱眉。 因为他不知道。 “怎么样?藏在暗处那位仁兄,要不要出来聊聊?”邢西扬起眉梢,视线则停留在赖勇脸上。 一阵风起,吹进几片落叶。 正厅里,寂静无声。 “咳,要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邢西话已经说出去,效果未必立时显现,他可以等。 只是邢西当真把赖勇想的过于君子。 离开的时候,赖勇把他困在了院中的奇门遁甲里…… 如今这皇城,最轰动的事莫过于凤染修告御状。 这件事牵扯甚广,各方势力都在静待事态发展,伺机而动。 唯一没有静待的便是云光殿里的顾紫嫣。 自上次以皇后身份去信颖川,与之前一样,她没有收到来自颖川的密信。 她知道,父王这是彻底放弃她跟渊儿了。 最让她忍无可忍的,是龙乾宫里的景帝。 之前没有御状一案,她还能偶入龙乾宫,看到北冥景。 昔日恩怨情爱早已随风而逝,她如今只想北冥景能在渊儿最艰难的时候拉他一把。 顾紫嫣不止一次在北冥景面前提及太子与颖川的矛盾跟冲突,就是想让景帝知道,当初北冥渊只是受制于颖川,而今太子成才,自然想要摆脱掉颖川的束缚,成为大齐真正的太子。 只是她每次声情并茂,涕泪横流的时候,景帝都心不在焉。 最后再来一句‘跪安’。 眼下御状一案升了三次堂,她去龙乾宫不止十次,皆未见到景帝的面。 殿门开启,锦葵端着午膳过来,劝顾紫嫣多吃些。 顾紫嫣哪里吃的下,叫锦葵将膳食撤了。 “皇后,您可得保重凤体,否则太子殿下岂不是孤军奋战!”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章 夜闯鬼市 听到‘孤军奋战’四个字,顾紫嫣就越发没有胃口。 锦葵无奈,将膳食拿出去交给外面候着的宫女,再转回来时叩紧厅门。 “皇后也别太担心,奴婢差人打听过,太子殿下似乎对案子特别有信心。”锦葵走到顾紫嫣背后,为其揉捏后颈。 “有信心?他哪里来的信心!” 顾紫嫣以手抚额,片刻又觉得太气,狠狠拍向桌案,“本宫已经让凤余儿捎话给渊儿,无论如何他都是本宫的亲生儿子,我怎么都会站在他身边,可自案子开始到现在,他有来过?他这是防着谁!” “许是太子殿下政务繁忙……” “都火烧眉毛了,他还忙什么!”顾紫嫣终是叹了口气,眼中透出惋惜,“若是没有奸妃一案,有独孤艳跟她的十三宗在,哪怕是父王也不敢贸然出手,哪像现在,渊儿身边只有个成事不足的凤余儿。” 锦葵嗤之以鼻,有其子必有其母。 想当初顾紫嫣暗地里是多瞧不起独孤艳!做梦都想着独孤艳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样就没人跟她抢儿子了。 现在出事,又想起独孤艳的好。 若独孤艳跟十三宗在,还真不用颖川王动手! 只是呵,独孤艳跟十三宗虽然不在。 银面还在…… 幽市,醉仙楼。 自在公堂被丁酉打了五十大板,项甫就一直留在醉仙楼养伤。 死不死活不活的,也没人理。 这会儿项甫正趴在床上昏昏欲睡时,房门响起。 他抬头,便见凤染修走了过来。 “老奴拜见……” “伤这么重,别起了。”凤染修扶回几欲挣扎起身的项甫,缓声开口。 项甫感激点头,趴回原处。 凤染修看了项甫片刻,随即从桌边拽把椅子过来,坐到床头,“凤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项甫以为凤染修问的是凤余儿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于是从头说起。 凤余儿初入凤府就已经显露出过人的心机,他也是在那个时候被收买的…… “我想问的是,她的母亲,沈心宜。” 项甫不禁抬头,一脸惊讶。 “你现在清醒吗?”凤染修目色深沉,冷声问道。 项甫犹豫,微微颌首,“少爷当真想听?” “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我,一个字都不许错。”凤染修紧接着又道,“只要你说出来,我便会给你一笔钱亲自送你离开皇城,这里的事再与你无关。” 项甫已经在公堂被否定,他再出堂作证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少爷……”项甫低头,眼中透出难以形容的惭愧跟无奈,“沈心宜,那是夫人的陪嫁丫头……” 项甫到底不是个忠心的奴才,当初他收了凤余儿的好处,背叛整个凤府,后来被人威胁他又反过来背叛凤余儿。 可他也只是个普通的奴才,主子好与不好他真的不是很在意,他在意自己的死活。 既然凤染修答应给他一笔钱,他自然也不会有所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事,和盘托出。 从项甫嘴里,凤染修听到了一个很悲伤很悲伤的故事。 原来凤余儿说的没错。 她的名字,真的是母亲给起的。 她的一生,都是错…… 邢西已经被困在奇门遁甲里一天一夜了。 这个不幸的消息几乎是同时传到凤天歌跟容祁的耳朵里。 那么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凤天歌的反应并不是直接过去要人,而是去找了容祁。 在由谁过去要人的问题上,凤天歌与容祁达成一致。 首先自然不能让四海商盟的盟主出面,毕竟直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任何一股势力能够确定四海商盟与朝廷有关。 其次凤天歌去亦不十分妥当,鬼市多为江湖人,凤天歌身为朝廷元帅,哪怕之前与夜倾池他们结交也从来没有在明面上。 尤其对方神鬼不知,贸然过去很容易叫人抓住把柄。 凤天歌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在邢西去的时候不可以承认受自己指使。 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可造谣是要讲证据的,没有证据就没有发言权。 那么剩下的一种可能,便是容祁去。 容祁是楚国世子,只要不是杀人越货,齐国管不着。 这也是当初容祁为何要去鬼市叫门的原因,他身份自由呵。 结果就是,容祁带着屈平跟雷伊去了。 对于这个决定,雷伊不理解。 以自家主人的内力修为,带着屈平可能是个累赘。 在雷伊婉转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跟意见时,容祁只回了一句话。 你懂个屁! 夜深,人静。 容祁与雷伊屈平三人出现在巷口,大摇大摆走进去。 雷伊踹门,三人入。 视线之内,俨然另一幅光景。 巨大的龙卷风,带着振聋发聩的呼啸声直卷而上,头顶大片乌云仿佛是被打翻的墨砚,随龙卷风翻滚如滔,在三人头顶形成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 整个天空就像是被一个黑洞覆盖,让人觉得无比压抑。 哪怕只是站在台阶上,容祁已然能感受到龙卷风带来的那股真实强悍的气流,身体多少有些承受不住的后退,左手不禁扶住屈平的轮椅。 雷伊明白,主人这是在保护屈平。 屈平嘴里一阵细碎念。 虽说眼前幻景足够震撼,可在容祁看来不过是雕虫小技。 作为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可以从玲珑诛仙阵里逃出来两次的人,容祁只一搭眼便知道此阵阵眼在哪里。 “火为南,金为西,水为北,土为中,庚辛为酉,壬癸为午……”容祁微微动唇,随后靠向雷伊,“坎北震东乃阵眼所在,去吧。” 雷伊了然,正欲从腰间抽出软剑时,容祁将背负的焚天剑递给雷伊。 “主人……”雷伊震惊。 “有焚天加持,安全些。”容祁摆出一副淡然姿态,肃声道。 雷伊感动! 他家主子可从来没有对他这么好过,充其量是在危机时暗中出手! 眼见雷伊持焚天,纵身跃入眼前大阵,容祁身体下意识紧绷。 “手可以不抖么?” 旁侧,屈平眼皮搭向容祁落在轮椅上的那只手。 容祁抽回手,“本世子才没抖。” “瞧把雷伊感动的,他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估计死都不会接焚天。”屈平冷哼。 “他会接。” 屈平抬头。 “不接死的更快。” 容祁想了想,“一会儿有意外,带我走。” 屈平,“……” 五更完毕,中秋快乐~~~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 鬼市争雄 大阵之中,雷伊手持焚天纵身而入,瞬息不见踪影。 倏然,一阵阵沉闷的暴裂声自阵内响起,数道赤红火焰犹如巨蟒冲天狂啸,硬是将眼前的龙卷风裹挟在内。 风火交错,空气中震荡起强烈的波纹。 阵外,容祁受那股强悍气流的压迫,肺腑偶有窒息之感。 其侧,屈平很清楚容祁现在的状况,直接将内力作用在轮椅上,“扶稳了。” 屈平声音很低,容祁却听的清楚。 他不想扶,他不想让时时刻刻都意识到自己是个废物。 但是不扶不行,他就快被阵里袭来的强悍气流给击倒了! 果然,当容祁左手握住轮椅时,身体不再轻晃。 轰- 一声厉叱,风火骤熄。 无数星点光芒如漫天细雨挥酒,未落下来,便已在空中消散。 整个前庭,归于平静。 院中,雷伊单手持剑,另一只手则搀着饿了一天一夜的邢西走过来。 邢西身上无甚伤痕,就是表情有些憔悴。 走上台阶一刻,邢西突然回头,面目狰狞,抬手指向厅前直立的赖勇,狠狠咬牙。 “赖勇,我敬你是个贱人!” 邢西是真没想到赖勇会对他下手,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赖勇人品不咋滴可胜在自傲,至少当着面不会对人下黑手。 但其实,赖勇也不是故意的。 谁让邢西离开的时候没求他带路? 彼时邢西入阵之后,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此刻厅前赖勇无视邢西,冷漠看向容祁。 “容世子带人过来,砸场子?” 容祁不知不觉中松开轮椅,挺直身形,端的一派俊逸绝尘。 “赖蛊师留了本世子的人,本世子想要带他回去就叫砸场子?那赖蛊师叩下邢兄这件事,称之为挑衅也不为过吧。”容祁高兴的时候,跟谁都能嘻嘻哈哈。 不高兴的时候,谁也别想在嘴皮子上占他一个铜板的便宜。 赖勇不以为然,“是邢西自己误入大阵,怪不得别人!” 这话邢西就不爱听了,“我误入你就让我误入?你为啥不告诉我离开的路线跟来时路不一样?” 邢西恨极但也无奈,他记得来时路,于是自以为是的想当然。 赖勇懒理邢西,“人既然救出来,世子还想怎样?” 很明显,容祁并没有想走的意思。 面对赖勇质疑,容祁双手背负,身形笔直,眉梢微微挑起,薄唇斜勾出一抹弧度。 这副皮囊在月光的映衬下,堪称神邸降世,美的不可方物。 “作为夜倾池的朋友,本世子想问赖蛊师一句,是谁叫你住在这里的。”容祁的语气不带疑问,是明显的否定。 赖勇脸色微白,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 空气中,一股强烈的威压悄然迷漫,不管是雷伊还是屈平都深切感受到那股不适。 容祁没有。 他什么都没感觉不到。 是以当屈平跟雷伊脸色微变时,容祁那张脸真是端的毫无破绽。 “那么作为昔日明月宫左护法的朋友,夜倾池又有什么资格占了鬼市那么久?”清越的声音悠然响起,如山涧清泉,如暮鼓晨钟。 一抹黑色身影自夜色中飘然而至,落于厅前。 偌大斗篷下,弧度完美又莹白的下颚显露在众人面前。 哪怕容祁很努力想要看到对面男子的样子,依旧只看到下巴颏。 “那应该是很久远的事了。”容祁挑眉。 “是久远,久远到那个时候阎王殿还不过是个刚刚冒出头的雨后春笋,势头虽猛,但也得瞧着明月宫的脸色行事,谁料转眼五年,阎王殿便将明月宫踢出局,更强占了明月宫昔日那些生意,包括鬼市。” 男子所说,算得上是江湖人尽皆知的秘闻。 朝代时有更替,江湖英才辈出。 一代新人换旧人是历史不变的规律。 “若按照这个规律,阁下是无极门的人?” 容祁不会在这件事上跟对面男子较真儿,因为他多少知道些阎王殿跟明月宫的秘辛,太过复杂跟血腥。 “这可不是我说的。”秦隐幽幽开口,身上黑袍无风自动。 “就算你说,也得本世子信才行。”面对如此强大的威压,容祁丝毫不慌,哪怕屈平跟雷伊藏在袖内的拳头都已经攥紧了暗器。 没给秦隐开口的机会,容祁继续道,“现在有两条路给你走,如果你是无极门的人,那么鬼市我们从今以后都不会再踏进一步,直到无极门灭门,如果你不是……” “如何?”秦隐好奇。 “如果你不是,鬼市纯利本世子要半成,月结。”容祁微抬下颚,傲然道。 面对容祁这般临危不惧,处变不惊的态度,雷伊当真打从心里佩服。 对方武功高深莫测,必然是绝顶高手。 可雷伊又想了想,他家主子现在也是高人了。 如此,雷伊忽然就不紧张了。 与之相反,屈平越来越紧张,额间都已沁出细密汗珠儿。 “不知道,这是谁给容世子的勇气。”秦隐觉得好笑。 “夜倾池。”容祁肃声开口,“阎王殿虽被无极门逼的紧,但也不是全无回旋余地,你就不怕他朝阎王殿缓过神儿来,秋后算账?” 森寒的压迫感愈渐明显,容祁依旧从容。 “阎王殿断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秦隐薄唇微动,看似云淡风轻,却又带着彻骨的幽寒。 “话别说的太满,今晚本世子的提议你且回去与你家主子商量一下,三日后本世子会再来,我要你答复。” 容祁重声开口,之后看向雷伊,“走。” 由始至终,容祁都表现出了身为皇族中人该有的威严跟霸气。 那股不怒自威的劲儿可不是谁都能学来的。 眼见容祁等人转身,赖勇欲上前,却被秦隐阻止。 “慢走,不送。” 直到殿门紧闭,赖勇方才上前,“就这样叫他们毫发无损的走了?” “赖蛊师觉得,他们四个当中,谁的武功最厉害?” 赖勇沉默片刻,“雷伊,屈平,邢西,容祁。” 依着赖勇的意思,容祁是最逊的那一个…… 秦隐扫了眼赖勇,“何以见得?” “我能感受到剩下三个人的内息,感受不到容祁的。”赖勇回答。 秦隐闻声,好看的眸子微微眯起。 “赖蛊师记住了,有时候我们感觉不到一个人的内息,不是因为他废柴,是因为他的内息高于我们,可随意隐藏……”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 苏花花的江湖 哪怕秦隐这样提醒赖勇,赖勇却不以为然。 依着秦隐的分析,那大街上随随便便走过来一个人便是高手了? 反正在他的判断里,容祁就是很一般的人。 当然,赖勇自然不会反驳秦隐,因为没有意义,也没有根据。 “冒昧问一句,菩提斋可是这鬼市背后的主人?” 刚刚被容祁问到时赖勇也很好奇,一直在他那里购得千机蛊尸的人,到底是谁。 仅仅是菩提斋的斋主? 可他这一路也打听过,菩提斋在中原不算有势力的组织,根本惹不起阎王殿。 所以他很疑惑。 秦隐转眸看向赖勇,身高跟距离的差别,让赖勇可以很清楚看到那张空灵俊秀的容颜。 “赖蛊师只要记住这鬼市的主人,是可以让你风风光光重返苗疆的人,就足够。”秦隐淡声提醒。 赖勇点头,“我记得。” “那就好。”秦隐欲走时,忽又转回身,“不许跟任何人提起‘菩提斋’三个字。” “本蛊师刚刚就没有说。”赖勇耸肩。 “赖蛊师记得,倘若这三个字是从你的嘴里传出去的,那我们的交易,便作罢。”秦隐在与赖勇联系之初,苗疆并没有发生蛊瘟一事,他亦未能预料赖勇有朝一日会走出苗疆。 到底不是圣人,谁能算无遗策。 赖勇看了秦隐一会儿,“也请你记住我们的交易,赖某虽然孤身一人,可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秦隐没有开口,纵身而去。 看着茫茫夜色,一股熟悉的孤独感涌至赖勇心头。 他定要重返苗疆。 定要…… 临近鬼市有一处荒废的旧宅,因为角度的关系,只要站在宅院的攒尖屋顶上,就可以无比清晰看到鬼市深宅的景致。 刚刚在鬼市发生的一切,刚好入了一个人的眼。 这会儿一身黑色斗篷的秦隐飘然而至,那人却倚在烟囱旁边一派悠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我以为你回颖川了。”秦隐显然认得此人。 “颖川王命我留守,伺机而动。”那人瞧过来,微微一笑,“难怪那么多女人喜欢你,长的是好看。” 那人说话时露出套在左手拇指上的指环,秦隐面色骤凝,片刻后单膝跪地,“秦隐拜见隐皇子!” 此人,正是流刃。 只是在这一刻前,他只知流刃是颖川王的左膀右臂,却不知,他竟是扶桑的隐皇子。 “起来吧,哪怕在扶桑,你也不用跪我。”流刃比谁都清楚‘隐皇子’三个字在扶桑是神秘的存在,却不是皇权的象征。 秦隐起身,态度恭敬,“没想到隐皇子……竟然来了中原?” “没有你早。”流刃动了动唇,半晌后转向秦隐,“珏儿在等你。” 听到‘珏儿’二字,秦隐神色一瞬间肃凛,眼中几乎同一时间闪出决绝,“属下与公主绝无牵扯!” “你这么紧张呢!我又不是皇兄的人,你怕什么!”流刃身子依旧靠在烟囱旁边,视线紧盯住秦隐,“我只是珏儿的兄长,她这些年过的,很不好。” “还请隐皇子不要再提与天皇大业无关的事。”秦隐决绝开口。 看到秦隐现在的样子,流刃轻吁口气,“你守护的第五位智者,是谁?” “这……”秦隐踌躇,未语。 流刃失笑,“我就知道皇兄心思那么细,又岂会在大齐只与顾北川有联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兄是不是把宝押在这第五位智者身上了?” “不该属下说的事,属下不敢多言。”秦隐拱手,一个字都未透露。 看着秦隐那副‘你别问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模样,流刃耸肩,“皇兄既然让你站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必然是相信你绝对忠诚。” 秦隐听出弦外音,“天皇对隐皇子,亦绝对信任。” “是吗?”流刃歪着脑袋,“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第五位智者是谁?” 这就扎心了。 “因为天皇说过,任何赌局都不能把宝押在一个人身上,隐皇子负责的是顾北川,局势发展到现在,顾北川已经先一步走出来,他……” “已经是弃子了吗?”流刃挑眉。 秦隐意识到自己不该乱说,“天皇自有安排。” “或者说,他已经沦落到,是第五位智者的棋子了。”流刃勾勾唇角,“且不管他如何,我出现,就是想告诉你,我的存在。” “属下知晓。”秦隐拱手。 “刚刚我在这儿看的清楚,容祁离开鬼市的时候,狠狠擦了掌心的汗,所以,别多想。” 起初流刃在看到容祁的表现时满目震惊,他甚至怀疑到了一些事,可随着容祁出门之后的动作跟表情,他觉得自己想多了。 所以他留下来,就是想让秦隐别想太多。 秦隐微怔,“隐皇子的意思是……” “我好歹也跟了颖川三位智者,与凤天歌他们打过的交道不算少,就我过往经验,凤天歌的确是个人物,可她身边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人物,一个戴着金色面具的男人,而非容祁。” 多么恐怖的分析? 秦隐拱手,“多谢隐皇子。” 后来的后来,流刃在反省自己的时候忽然不知道,自己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疏漏了什么,还是因为他是那个女人的弟弟。 故他并不想将那些不好的事,放在容祁身上,想都不愿意那样想。 “走了。”流刃转身,飞跃而起。 夜空中传来一阵低吟的声音。 珏儿,很想你…… 没有苏花花的江湖,是江湖。 有了苏花花的江湖,是苏花花的江湖。 这句话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成为江湖中人津津乐道(谈狐色变)的话题。 说起江湖。 现如今这江湖,完全可以用三个字形容。 乱糟糟。 虽说天道府跟无极门都是近段时间江湖中人舌尖上的门派,但有一点是明确的。 他们并不是一伙的。 是以他们的存在渐渐让中原江湖分成两派。 而自夜倾池他们与天道府达成某种协议且消息散布之后,天道府跟无极门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 容祁做恶梦 这种微妙反倒给了江湖中人,莫大的希望。 狗咬狗一嘴毛,这样他们才能有喘息跟反扑的机会。 虽然这话比较遥远,但有希望总是好的。 万一实现了呢! 且说上次蜀忘忧威胁苏狐逃出树林之后,夜倾池他们又开始了无休无止的追踪跟抓捕。 时间恍恍,转眼半月。 这一次他们没有吃火锅,因为素女门。 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山珍走来了! 只要素女门的人出现,苏狐的待遇顿时从夜倾池跟醉光阴的小跟班儿,变成殿堂级的人物。 哪怕夜倾池看着都是酸酸的。 那么粗的人参他都还没见过,更遑论是吃。 “天道府叫我传话过来,孟臻跟蜀忘忧皆在去大齐皇城的路上,这次天道府想一网打尽。”一袭素衣却清丽绝尘的颜如玉倚在树边,瞧了眼与她站在一处的夜倾池。 夜倾池并没有表现出意外,“江湖凶险,他们也只能往朝堂跑。” 颜如玉挑眉,“孟臻往皇城跑有情可原,他毕竟是帝师,若真寻得朝廷庇佑你们也没办法,可蜀忘忧为何朝那个方向去?” “谁知道呢,那只老泥鳅。”夜倾池不喜欢蜀忘忧,只要想到当初被蜀忘忧骗的一愣一愣的,他就想撞墙去死,或者叫蜀忘忧去死。 “眼下这江湖乱的很,不管大小帮派,有投无极门的,有投天道府的,还有一些默默观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颜如玉苦涩抿唇。 夜倾池瞧着被好几个素女门弟子围在中间喂人参的苏狐,低声道,“天道府求的什么我们知道,无极门才是最危险的存在。” 颜如玉忽然问了一个问题,“夜倾池,你不觉得无极门出现在中原江湖三日后,天道府一夜之间人尽皆知这件事,很巧合吗?” “你的意思是……天道府是为制衡无极门而出现?”夜倾池挑眉。 “不知道,反正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颜如玉长叹口气,莞尔一笑,“我一个小小素女门的掌门,是不是想的有点儿多?” “走一步算一步吧。” 夜倾池想的更多,可是想有什么用,无极门高手如云是不争的事实,天道府就特么像是财神爷派下来的散财童子,洒钱都不带眨眼的。 他们哪个都拼不过。 “对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颜如玉望向不远处那些女弟子,“万一江湖有变,我若不幸先走一步,替我罩着这些姑娘。” 夜倾池不以为然,“江湖有变先死的也是我们,你别担心。” “这谁说的准呢。” 颜如玉告诉夜倾池,那些女弟子都有可怜身世,武功底子都不高,这些年素女门能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全靠她一个人撑着。 毕竟她武功还不错。 女人总是要更多愁善感一些,夜倾池瞧过去,“其实你找我,不如找江逸。” “可不可以别在我面前提那个男人?”颜如玉脸色骤变,声音冰寒。 夜倾池耸肩,“你为了气他,可是把我害的够惨。” “有多惨,与本门主传出些什么委屈你了?”颜如玉微抬下颚,美眸启戾。 “不委屈不委屈,我可高兴呢。”夜倾池魅惑天成的眸子微微眯起,“只是你万万没想到,江湖上把你我两个人传的太神,江逸那小子当真了吧?” “还提他!”颜如玉怒瞪过来。 夜倾池识趣,“告诉天道府的门主,我们即日启程赶往大齐皇城,必会尽最大努力将孟臻跟蜀忘忧擒住。” 颜如玉点头,之后走向苏狐。 忽的,她突然回头看向夜倾池,“当年是谁把咱们两个躺在一张床上的事传出去的?” 夜倾池耸肩,“我也在找。” 终于,颜如玉带着门下弟子离开树林。 下一秒,苏狐顶着一张仿佛才从苦难中被人解救出来的脸,挺着肚子晃荡到夜倾池面前,“大粪池!你刚才为什么不救我?我都快被人参噎死……” 夜倾池笑了,“如果能被手腕粗的人参噎死,我的人生也就圆满了。” 这会儿苏狐走过来靠在树干上,肚子撑的鼓鼓,“女人真可怕。” 夜倾池扭头,“这个结论你是怎么得出来的?” “刚刚她们朝我嘴里搥人参的时候,眼睛都在放光。” 苏狐一度认为那些素女门的女弟子们要吃了他,“你说她们是不是把我当成炉鼎了,养成之后,再把我分食?” 啪- 一根玉笛掉在苏狐脑袋上。 “炉鼎?”夜倾池哭笑不得,“你是从哪儿听说这两个字的?” 苏狐认真想了想,“前几天经过茶馆,一个说书人的嘴里。” 未及夜倾池开口,醉光阴倏然而落,捡起玉笛,朝林间而去。 夜倾池了然,“走吧。” “去哪儿?”苏狐不解。 “大齐皇城。” 苏狐闻声大喜,“那我很快就能见到凤天歌了!” “如果见到凤天歌,你第一句话想说什么?”夜倾池好奇。 “咬我一口!”苏狐毫不犹豫。 夜倾池陡然止步,慢动作扭头看向跟过来的苏狐,“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炉鼎了!” 自当日离开皇城,已有小半年的时间,苏狐虽然跟着夜倾池和醉光阴他们混的……不错。 可每每夜深人静,他还是会想很多人,凤天歌是最重要的一个。 另一个,便是他做梦都想逃离,却一直没有得逞的拥剑小筑的主人。 他的师傅。 公孙佩…… 昨夜西风起,萧萧到五更。 打从鬼市回来之后,容祁叫雷伊护着邢西回了延禧殿,且叫雷伊不必回来,守在那里保护邢西,自己则跟着屈平回石室。 当晚,容祁作了恶梦。 他梦到凤天歌陷入险境,他手持焚天冲过去,却怎么都冲不进包围圈,跳都跳不起来,结果被人一巴掌拍醒。 拍醒他的是屈平。 拿屈平话说,‘你在嚎什么?’ 接下来的两晚,接连梦到同样场景的他抡着焚天可劲儿砍,只是因为没有内力,焚天落在人家身上硬是被内力弹回,差点儿没把他砍死。 容祁觉得自己,抑郁了。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 棋圣初现 为了排解这种郁结的情绪,他找到了北冥狄。 此时逍遥王府,北冥狄如初见般坐在醉翁亭的石凳上。 四角阔亭,汉白玉的立柱撑着阔亭主体,雪色轻纱自四面垂落,随风鼓动。 亭内那人一身玄色蟒袍,腰配朱红白玉腰带,广袖边缘绣着金丝祥云,整个人端的一派镇定。 北冥皇族尽出俊男,北冥狄以五旬年纪仍是皇城里许多中年少女心目中的首选。 只可惜,北冥狄的首选并不是她们。 醉翁亭里,容祁盯着棋盘,静静看,静静看。 终于看不下去了。 “皇叔,如果有朝一日你棋艺精湛到天下无敌,会怎样?” 面对半个时辰走一步,走一步错一步的北冥狄,容祁特别好奇,龙乾宫里那位是怎么忍的。 据容祁所知,他离开皇城这段时间,北冥狄时常会被景帝召入宫里对弈,一下就是一整天。 “本王会很淡定。”北冥狄落下黑子,“因为本王现在就天下无敌。” “谁告诉你的?”容祁震惊抬头,他震惊的是这种谎话北冥狄居然也会相信? “本王自己以为的。” 依着北冥狄的意思,他现在落子极慢的原因是给对方足够考虑的时间,如果他下的快,谁都不能赢他。 这种逻辑…… “其实……皇叔啊。” 容祁现在处于最低谷,所以他特别想看到一个站的比他还低的人,来证明他不是最倒霉的,“恕我直言,就你的棋艺,这么说吧,把个刚出生的婴孩搁到棋盘上,踹的都比你深思熟虑的有力量。” 第一次,容祁将自己对北冥狄棋艺的认知,如此诚实的说出来。 北冥狄握着黑子的手停滞在半空,缓缓抬头,“贤侄,你这么侮辱自己本王可不爱听啊!” 容祁愣住,“皇叔,我这是在侮辱你好么。” 是的,容祁今天一定要帮助自家皇叔认清自己。 北冥狄皱眉,“不要再说了。” “其实皇叔你有没有想过,就你的棋艺……就你有没有棋艺这件事,并没有那么难解释,你有吗?你会下棋吗?你知道你每一步走的都是死路吗?棋盘上一百七十九条生路,你每每都能逮着第一百八十条死路往里钻,撞成那样头不疼吗?” 四道灵魂追问,容祁真是下了狠心。 “闭嘴,否则叔侄做不成了听到没?”北冥狄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是真觉得自己棋艺还可以! “叔侄做不成我也得说,皇叔你以后千万不要找人对弈好么?真的会给人家带来很大困扰,赢你?身份地位不允许,输你?真的太难了,他们太难了……” 对面,北冥狄猛然起身。 看到自家皇叔一脸惨白,容祁心里终于舒服了点儿。 他终于不是最惨的那一个了。 “容祁!本王要挑战你!”北冥狄低声怒吼,“认真的!” 容祁挑眉,“赌注是什么?” “本王输,逍遥王府让给你!如若本王赢了,你!”北冥狄停顿片刻后,“四海商盟纯利分我三成!” 看似整天跟弥勒佛一样不问世事的北冥狄,一样精着呢。 他知道啥玩意才是容祁的软肋。 “行啊!十成我都给你!” 容祁今日打定主意了,打击人,就要打击的彻彻底底。 于是,对弈开始。 金丝楸木的棋盘,两盒象牙棋子。 醉翁亭内,叔侄二人剑拔弩张,黑白子战,一触即发。 容祁很大方,让了北冥狄十步,三十白子。 北冥狄也没客气,直接持黑子走了十步。 奇怪的是,以往北冥狄先走完十步之后,就已经现显见败局。 眼下这十步走的,却与以往不同。 虽称不上绝对正确,但也不错。 即便如此,容祁依旧觉得自家皇叔,是个不会下棋的皇叔。 三线拆二有根基,小目飞挂应尖角。 与北冥狄对弈,容祁都私以为自己都不必拿出看家本事,随随便便就能赢得一座宅府,这算是近段时间发生的,唯一的好事了。 可偏偏,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容祁发现不对。 已经对弈半柱香的时间,黑子仍未现败局。 肿么回事? “等着天黑呢?”对面,北冥狄手持黑子催促。 容祁抬手落子时,黑子再落。 看着棋盒里双方吃掉的黑白子,容祁惊讶发现,旗鼓相当? “十息之内不落子,算输。”北冥狄哼声开口,显然还在气头儿上。 面对眼前棋局,容祁开始端正态度,且迅速调整姿势,端直而坐,再落白子。 黑白交错,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 容祁输了。 就在北冥狄捏起黑子时,容祁认输,“再来一局。” 北冥狄有一刻愣神儿,“什么意思?” 嗯,容祁绝逼不知道,北冥狄没看出自己赢了。 “刚刚本世子没说清楚,三局两胜,你赢了……” 容祁后悔,他想换赌注,不想才开口,北冥狄直接把话接过去。 “四海商盟十成纯利。” “不是三成吗?”容祁瞪眼。 “你自己说的十成,忘了?”北冥狄挑眉。 “三成就三成!” 容祁有时候无赖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北冥狄其实也不在乎十成还是三成,他对钱财没有追求。 第二局开始,容祁没有让子,也没有让步。 黑子先行,白子随后紧追。 莫压四路休爬二,七子沿边活也输。 容祁每一步都走的特别小心,且深思熟虑,哪怕不比跟御叶那场比试来的谨慎,但也绝对没有丝毫的马虎。 结果,在黑白子所剩无几的时候。 容祁输了。 三局两胜,容祁连输两局,胜负已分。 面对这样的局面,容祁双手捂住胸口,心疼。 特别特别疼! 破屋偏逢连夜雨,漏船又遇打头风。 内力尽失的世子在棋艺对决上,竟然输给了他一直都非常不看好的北冥狄。 这种打击丝毫不亚于内力尽失。 他这是肿么了,被老天爷遗弃了吗? 当倒数第一当久了,老天爷以为他喜欢? 不要啊— 容祁在内心咆哮,脸上却端的一派镇定。 反观北冥狄,眼中并没有因为得胜而表现出任何喜悦,“虽然你让了本王两局,但本王并没有原谅你之前的无礼!四海商盟三成纯利,少一个铜板本王亲自扛斧子拆你世子府!” 容祁毫不犹豫,“那你拆吧。”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 所谓棋圣 比起四海商盟三成纯利,世子府不过九牛一毛。 容祁表示北冥狄何时去砍世子府说一声,他愿意贡献斧头,保证锋利,不锋利不要钱。 离开逍遥王府,容祁的眼前一片茫然,人生一片灰暗。 他是怎么输的? 还是说北冥狄从一开始就是个棋艺高超的家伙,那老东西只是隐藏的很深? 太多种可能,太多种绝望。 容祁脚步渐渐凌乱,终在逍遥王府拐角的地方。 晕倒了…… 逍遥王府后宅,主卧。 管家钟叔正在安慰气鼓鼓的逍遥王。 “刚沏好的雨前龙井,王爷且趁热喝,味道好。”钟叔将茶杯端到北冥狄身前,恭敬开口。 北冥狄‘哼’的转过身,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依旧剧烈。 钟叔见状绕到北冥狄面前,哄骗道,“王爷不是赢棋了,这说明王爷的棋艺比容世子精湛。” “你敢发誓吗?”北冥狄抬头,阴狠问道。 钟叔很诚实,“不敢。” “你说那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他居然说本王棋艺还不如襁褓里的婴儿蹬的好!”北冥狄只要想到那句话,就恨不得直接抱来一个婴儿,当场比一比! “容世子只是一时糊涂,他后来也知道错了。” 彼时钟叔在距离醉翁亭不远的地方候着,那会发生的事儿,他都看在眼里。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他当本王是三岁小孩儿?”北冥狄不以为然。 钟叔细想,“可那会儿老奴瞧着容世子挺认真的。” “那能代表什么?本王平日里苦心琢磨棋艺,每一步都要认真思考,深思熟虑之后方才找出一个绝佳棋步,可刚刚本王生气,便寻思哪一步死的最快就走哪一步,你说这能赢吗?”北冥狄说的是真的。 他真不知道自己赢了,他根本没看出来自己赢! 钟叔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家王爷,“王爷喝茶。” “生气。”北冥狄想来想去,咽不下这口恶气,“你去买把斧头。” “做什么?”钟叔狐疑问道。 “拆了世子府。” 最后钟叔实在劝不过,只得出门去买斧头。 临走时北冥狄还刻意嘱咐他,多买几把…… 皇宫,延禧殿。 凤天歌对于容祁的困惑和痛苦并不知情。 此时正厅,月牙进进出出十几个来回,终于将殿内的翡翠方桌摆满,十二道主菜,五道甜品,还有一壶桂花纯酿。 除此之外,凤天歌又让月牙多收拾出一个房间,专门给邢西装木偶。 如果不够,她表示还可以再收拾出一间。 面对凤天歌的糖衣炮弹,邢西彻底沦陷。 “凤元帅有什么事?还有什么事尽管说!” 邢西原本回来时还想着跟凤天歌抱怨几句,多换几个银锭子,不成想他回来后还没开口,凤天歌的态度就有了。 是的,凤天歌主动给了他银子,而且不是十个银锭子,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一千两! 以邢西现阶段的消费理念,这张银票足够他买下整个世界。 “邢蛊师误会了,天歌做这些完全是为表达自己的歉意,我没想到赖勇会对你下黑手,是我思虑不周,让邢蛊师受苦了。”凤天歌举杯,先干为敬。 见凤天歌干杯,邢西也干。 金主元帅是一定要伺候好的! “凤元帅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莫说赖勇他不敢杀我,就算敢,能为凤元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邢某的荣幸。”邢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不是为了凤天歌,为的是以后无忧无虑的好日子。 凤天歌后脑滴汗,在苗疆时看邢西,挺无欲无求的一个人,离开苗疆何致变得如此世俗? 那是因为苗疆没有四市,没有木偶,有钱也不知道去哪儿花。 “对了,邢蛊师此去,可有收获?”凤天歌言归正传。 邢西摇头,想了想之后又点头,“有,邢某之前与赖勇对话时他一直都是趾高气扬的态度,可在提到血蛊时,他明显心虚。” 凤天歌记得血蛊,“我亦好奇,血蛊死后,有何功效?” 邢西闻声,看向四周。 凤天歌了然,“邢蛊师放心,延禧殿可不是凭谁都敢随便进出的地方。” “之前我没多想,可后来我忽然记得曾在疆主给我的一本手札里看过,血蛊化珠,可生血肉,可生筋骨,可生精气,可生七魂。”邢西肃声道。 凤天歌美眸微蹙,“所以……” “所以赖勇一门心思想要血珠,所须之人必是残缺之人。” 见凤天歌不解,邢西举例说明,“如果屈先生双腿还在,血珠可将断腿接上。” “所以鬼市新主是个残缺的人?亦或鬼市新主欲用血珠,救一个残缺的人?”凤天歌这样理解。 邢西点头,“是这样。” 说到此,邢西又补充一句,“但有一样,以血珠救人,必要有蛊师相辅,而且蛊师元力必要属性为水。” “赖勇元力属性……” “火,他是火,我是水!”邢西指了指自己,“不管那个所谓新主想自救还是救人,他都得再找我。” 看着邢西自信满满的样子,凤天歌眼中些许困惑。 或者,邢西不会是与齐宫里接头的那个苗疆蛊师。 “如此,那天歌还请邢蛊师……” 不等凤天歌说完,邢西直接表态,“凤元帅请放心,邢西离开苗疆的初衷就是阻止赖勇行任何伤害元帅之事,严格说,我是因为保护元帅而存在,只要元帅有需要,邢某必会肝脑涂地。” 凤天歌,“……” “所以一旦有鬼市新主的消息,我定会第一时间告诉元帅!”邢西忠心耿耿道。 如此,凤天歌还能说什么呢! “邢蛊师仗义,天歌亦不会小气。”凤天歌佯装激动,又让月牙给邢西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钱的价值在哪里? 在于它能换取我们想要换取的东西。 看到银票的邢西,仿佛看到成堆成堆的木偶从四面八方飞到他的屋子里,那种欢愉跟满足,使得邢西直接连敬凤天歌三杯桂花酿。 酒这玩意,喝着喝着就多了,多着多着就飘了。 飘着飘着,就飘到的了显庆殿…… 今天突然有事,一更,明天补更,抱歉抱歉!!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 赵宇堂约人 皇宫,长乐宫。 今晚北冥渊没有来,据李诚瑞传过来的消息,锦葵打从御书房外面求了一个时辰,这才把北冥渊给求到显庆殿。 听着意云踪在旁边禀报,凤余儿舒了口气。 伴君如伴虎,哪怕被北冥渊捧到手心里,凤余儿每每相伴,都会提着一口气,谨小慎微,从不敢有半点出错跟疏忽。 自入宫到现在,凤余儿未曾在北冥渊面前显现出任何缺点,换成别人,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 凤余儿可以。 “对了,奴才忘了说,刚刚奴才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有个小太监把这个交到奴才手里。”意云踪音落,自袖内取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字笺,呈给凤余儿。 凤余儿蹙眉,“什么?” “奴才不知。”意云踪恭敬呈递后,退了一步。 这是他的习惯,哪怕他没识得几个字。 迄今为止,他可以准确写出来,念出来的字只有‘凤余儿’‘意云踪’,这还是凤余儿闲时教给他的。 此时,凤余儿似不经意瞄过去,她相信意云踪并没有打开看过。 丹顶鹤的烛灯微微闪烁,光影忽明忽暗。 意云踪不必凤余儿说什么,当下拿起银拨子仔细拨动烛芯。 桌前,凤余儿展开字笺,美眸骤寒。 ‘明日下朝,东门千步廊,恭候-赵宇堂。’ 看到落款,凤余儿素来无甚表情的脸上顿时浮起一抹因愤怒而染上的绯红。 诚然第一次她为试探,揭穿赵宇堂穿错袜子的事实,可这男人报复的手段会不会太拙劣! 踩她衣摆害她摔倒也就罢了,竟然在公堂之下直接拿竹竿抽她? 堂堂平西大将军非但跟个女人似的斤斤计较,还动手打人! 啪— 凤余儿直接将字笺拍到桌上,想想又觉得不解恨,索性将字笺揉成团扔到地上,踩两脚。 就在意云踪想要询问时,凤余儿忽然弯腰将那张字笺又捡起来,迅速展平后置于烛火前。 最后一刻,凤余儿没有烧了那张字条,而是又抽了回来。 清塘有个风俗,叫压小人。 只要让自己以为的那个小人亲手写下名字,然后自己将那名字以红笔描一遍,之后压在枕头底下,那小人不出半月,就能见血。 俗称,血光之灾。 凤余儿灵光一闪,当下叫意云踪取来朱笔,十分认真在字笺上照着赵宇堂的笔迹,只把他的名字描的规规整整,一笔不差,之后无比仔细的叠起来。 “娘娘,你这是?” 凤余儿没理意云踪,而是将字条叩在合十的掌心里,默默诅咒。 ‘保佑赵宇堂,血洒玄武街。’ 虔诚‘祈祷’之后,凤余儿起身走到软榻旁边,小心翼翼将那字条搁到锦枕下面。 整个过程结束,她方才转身,舒了口气,“赵宇堂欲在明日下朝之后于千步廊见本宫一面……就他那个脑子,还想坑本宫!” 意云踪不解,“他找娘娘……想做什么?” “诬陷呗,本宫作为被告,若与听审官员私下见面,但凡被人抓到把柄,百口莫辩!”鉴于第一二三印象糟糕透顶,凤余儿对赵宇堂,自带被害幻想。 意云踪觉得十分有道理,“那娘娘去见?” “见个屁!”凤余儿无形之中,又一次说了脏话,“叫他等!等到死!” 意云踪显然被凤余儿的态度惊到了。 自与之初识到现在,意云踪所见,自家主子从来都是一个精明、沉着、又极为隐忍的主子,这会儿表现出来的神情,更像是一个赌气的孩子。 后来某一日,意云踪顿悟。 唯一的解释是,赵宇堂于自家主子,是不一样的…… 秋初的夜,凉风习习。 邢西借着酒劲儿晃荡到显庆殿的时候,北冥澈正坐在柳树上,静静看着手里的木偶。 巴掌大的木偶谈不上精致,连雕刻的木料都很一般,可在邢西精修之后,也能看了,还挺好看。 那日邢西非但给木偶的胳膊接好,还替它换了身衣服,五官也都微调过,现在的样子比之前俊俏许多。 十八年,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个礼物。 不珍贵,也极珍贵。 “下来!”树下传来声音,北冥澈闻声错开视线,分明看到邢西醉熏熏的样子,本来就不是很大的眼睛,迷离起来就像今晚的月亮,弯弯的,特别特别可爱。 邢西身子也站不稳,在北冥澈的视线内摇来摇去。 北冥澈眼中一亮,握着木偶跳下来,微笑时璀璨眸子流光溢彩,俊美非凡。 邢西望着那张脸,渐渐的,渐渐的,靠近。 感受到那股灼热的气息,北冥澈身子一滞。 “太瘦!太单薄!你每天只喝西北风吗?怎么都不长肉!”未及北冥澈开口,邢西忽然皱眉,说话时还刻意指了指树枝,一本正经的样子。 北冥澈举举手,‘喝酒了?’ 邢西又笑了,指指北冥澈,“猜到了,喝酒了?喝了!极品桂花酿,可好喝了!” 谁能想到呢,邢西非但在凤天歌那儿吃喝,还拿。 这会儿邢西自怀里取出一个细颈长瓶,一看就是古董架上的玩意。 彼时趁凤天歌离开一段时间,他自己偷偷倒的。 “给你尝尝!” 自从上次北冥澈去延禧殿之后,邢西有找月牙了解过。 那时他才知道,眼前少年是皇子,封号平王。 却是一个哑巴王爷,一个哪怕在皇宫里呆了十八年,却鲜少有人记起的王爷。 就算是宫里的奴们也没人把他放在哪里,日子过的很是清贫。 邢西没记住别的,记住清贫了。 这会儿邢西将长颈瓶硬塞到北冥澈手里,之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很大很大的纸包。 油腻腻的纸包被邢西捧着搁到石台上,打开来时,北冥澈一阵惊讶。 里面包的竟然是菜,炸的黄金鱼,酱的嫩牛肉,还有一块肘子跟几样甜点。 “这些都可好吃了,你快来!”邢西兴奋抬头,朝北冥澈招手。 看到邢西如此,北冥澈褪却眼中震惊,清澈眸子渐渐溢出冰冷。 他忽然走过去,将长颈瓶重重搁到桌上,转身欲走。 邢西一把拉住他,醉气熏熏,“你干什么去?一会儿菜都凉了!” 北冥澈狠狠甩开邢西,狠瞪他一眼之后。 愤然离开……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喂狗还会叫 看着北冥澈愤然离开,又狠狠摔紧正厅的朱漆木门,邢西一脸茫然,身子不时摇晃。 “咋还生气了呢。” 邢西支撑不住坐到石凳上,怔怔看着石台上的酒肉,“好不容易弄来的,是不喜欢这个味儿……” 邢西低头,闻了闻纸包里的肉味,随后抬头,“你不喜欢?” 殿内无声。 “你不喜欢那我就吃了,不能浪费,不能浪费……”邢西随后抄起长颈瓶,边吃边喝,“放心,下次我再给你带别的!” 殿内,北冥澈怒回内室,却终是忍不住走向窗棂。 透过窗棂,北冥澈分明看到邢西独自一人在院中吃着他带来的菜,喝着他带来的酒。 脑海里,不停浮现自己四岁时的场景。 那时他小,懂什么呢。 那时他又过的很苦,哪里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 于是有一日,一个宫女走到他身边,把锦帕里包裹的一块很香很香的鱼肉递给他时,他抵不过诱惑,就拿来吃了。 他记得那宫女当时笑的很甜。 可是宁嬷嬷看到后突然把他手里的鱼肉抢过来,扔到那宫女脸上,她们还大吵一架。 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那宫女的话。 ‘我就是把他当狗了又怎样!他狗都不如!喂狗还知道叫两声,他会叫吗?你问他会叫么!’ 他是个哑巴,怎么会叫呢。 那一次宁嬷嬷被几个宫女围在一起打了一顿,额头到现在还有被宫女推搡撞到石头上留下的伤疤。 宫女们离开之后,宁嬷嬷抱着早就吓哭的自己心疼了好久。 后来他才知道,那宫女是云光殿的,因为在皇后那里不小心提到瑜妃被重罚,便过来拿他撒气。 那块鱼肉,沾了脏水还洒了些巴豆粉。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会吃别人给的东西。 再也不会…… 容祁抑郁了。 自被雷伊从逍遥王府外面拽回来之后,容祁就只躺在石室的玉床上,静静盯着石室顶上那颗夜明珠发呆。 一连两日,屈平各种没话找话,他都不搭茬儿。 “欠条不要了。”屈平突然松手放开药案上的瓷瓶,转过轮椅,破釜沉舟一般。 然后,容祁终于从玉床上坐起来,扭头,睁了睁搭下的眼皮,面无表情点头,“就这么定了。” “你想的美!”屈平音落时,容祁砰然倒下去,躺尸。 屈平看不下去,转着轮椅到床边,“容祁,你是不是该振作起来?” 容祁就只盯着屋顶,不说话。 “内力也不是一去不回,棋艺也只是偶然,你现在的样子若叫凤天歌看到了,她会去找轩辕琅的!”屈平恨铁不成钢的咬咬牙。 容祁脖子没动,动了动眼珠儿,“为什么要去找轩辕琅?” “你瞧你现在的样子怎么跟轩辕琅比?我若是凤天歌也选轩辕琅!”屈平理所当然道。 容祁深吸一口气,“我现在的样子是谁害的?” “贪吃,贪吃害的。”屈平瞪了眼容祁,“你丹田没事,内力一定会回来。” “那棋艺呢?我是怎么输给那个白痴的?” 彼时棋步在容祁脑海里徘徊不下一百遍。 输,绝对不是偶然。 “你的内力,影响了你的判断力,你的判断力,影响了你的发挥。”屈平想了想又道,“你在背后这么称呼逍遥王,那你在背后怎么称呼我的?” “死瘸子。”容祁十分诚实。 屈平,“……” 如果真相这样残忍,有时候我们又何必多嘴去问呢! 这会儿,容祁突然从床榻上坐起来,明澈凤目微微眯起,露出危险的气息,“北冥狄,会不会是颖川智者?” 屈平慢动作抬头,眼睛以无比缓慢的动作睁到最大,“你这种想法很危险啊!” “善棋者善谋 ,千古不变之理。” 容祁突然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从玉床上跳下来,“北冥狄棋艺精湛到如此地步,难怪他能在本世子面前演了这么久的戏都没露出半点破绽!” 屈平噎喉,转着轮椅跟在容祁后面,“偶然赢你一次就棋艺精湛了?” “偶然?这个世上没有偶然的事,任何偶然的背后都存在不可告人的秘密!”容祁转身看向屈平时,屈平已然在他近前,于是他居高临下,目色如坚,“北冥狄,可疑!” 屈平虽然与北冥狄没有太多交集,但这种怀疑显然有太多漏洞。 “如果逍遥王是智者,那他为啥没把你是温玉的事儿说出去?你私下里还管他叫皇叔吧?他还知道挺多的吧……”屈平私以为,自己这个才叫正常思维。 容祁转了转眼珠儿,之后转身走向石门。 “你干什么去?”屈平急声开口。 容祁止步转身,之后绕到轮椅后面推着屈平,一起离开石门…… 翌日早朝,凤天歌因为御案一事有特别注意赵宇堂。 而她注意赵宇堂的目的,是希望能从一些蛛丝马迹里寻得第五位智者。 赵宇堂为人过于正直,案子的事他参与的未必多,凤天歌绝对相信御案有人在暗中推进,而那人当是智者。 只是她不确定智者到底是通过赵宇堂推进此案,还是通过凤雪瑶。 而那位智者,又是不是在朝堂。 下朝之后,凤天歌迟于赵宇堂离开皇宫。 哑七的马车里,她发现赵宇堂走出东门之后并没有乘车离开,而是去了千步廊。 为免目标过大,凤天歌让哑七驾车离开,自己却在中途下车又悄然回去,藏于视线相当的屋顶处蛰伏。 她想看看,赵宇堂在等谁。 秋初虽清爽,可阳光更烈。 赵宇堂一身官服站在千步廊正中最明显的位置,身姿挺拔,一动不动。 凤天歌便静静守在暗处,一动一动。 汗水顺着脸颊涌落,一滴滴落到绿瓦上,凤天歌抬手抹过下颚,忽听背后传来声音。 “你在看什么?” 熟悉的声音,惊的凤天歌美眸陡颤。 她突然回身,惊喜过望。 鸦青色的锦服,内松外紧,露出胸口结实紧致的肌肤,长发如墨,自背后垂落至胸前,头顶青色玉簪雕工精细,玉色也是极佳。 这都不是让凤天歌惊喜的原因。 她的惊喜,来自那双紫眸…… 晓云:好想月票。 容祁:月票对你很重要吗? 晓云:凤天歌对你重要么! 容祁:不给本世子加戏,撕你月票,嘿嘿嘿。 晓云:……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发际线的问题 玄武大街,酒楼。 一阵香气自三楼雅间的窗棂迷漫,诱的过路人频频驻足。 乘兴而入,败兴而归。 火锅不是这家酒楼的招牌。 雅间内,凤天歌眼瞧着蜀忘忧夹了一筷头毛肚到锅里,当下拿着筷子想去捡漏。 哪成想她筷子到时,整一筷头毛肚‘唰’的从沸锅里出来,趁热进了蜀忘忧的嘴。 凤天歌噎喉,将筷子搁到旁边,“蜀城主怎么突然来皇城了?” 她好想吃师兄涮的毛肚。 “也不是突然,早就想来。”蜀忘忧咽下毛肚之后抬头,一双紫眸透着懒散的光,“只是最近才有时间。” “那蜀城主来皇城有事?”凤天歌又问。 蜀忘忧想了想,“来看看你,看你答应本城主的事,做的如何了。” 凤天歌闻声,眸色微暗,“城主稍安勿躁,假以时日,天歌定不会叫城主失望。” 换作以往,蜀忘忧哪怕不冷嘲热讽,也要追问一句。 假以时日具体是几日。 但此时,他很宽容的点点头,“我不追你,但我要留在皇城,看着你。” 当日蜀忘忧离开皇城前,要了凤天歌一个保证。 三年之内,他要看到北冥渊不得好死。 凤天歌答应他了。 “所以,蜀城主这次来皇城,短期内不打算离开?”凤天歌心里雀跃,那种喜悦挂上眉梢。 “应该是。”蜀忘忧掐指一算,天道府短期内可能不会自动消失。 凤天歌欣喜抿唇,“那城主打算住在哪里,天歌闲暇时可否拜会?” “随时都可以。”蜀忘忧显得极好说话,之后轻咳一声,“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本城主想住的离你近一点。” 凤天歌微怔,恍然,“城主想住在玄武大街?没问题!街尾仙来客栈是整个玄武大街最好的客栈,天字一号房,天歌先帮城主预付一个月的房钱如何?” 凤天歌对蜀忘忧的感情,严格说比凤君离还要深。 因为她是独孤艳,眼前这位是与她一起长大的师兄。 从小到大,师兄有多宠她,只有被宠过的人才知道。 “不不不……不够近。”蜀忘忧摇头。 凤天歌想了想,“街头那间蓬莱客栈也还可以,如果城主需要的话……” “还是不够近。”蜀忘忧显然并不满意。 凤天歌顺着皇宫东门往玄武大街捋,倒是还有一家,可那家小了些,也隐蔽。 “如果城主不介意各方面环境的话……” “自然是介意,环境一定要好。”蜀忘忧态度十分坚决。 就在凤天歌绞尽脑汁时,蜀忘忧又朝锅里下了一筷头毛肚。 凤天歌没有动筷,因为她知道抢不着。 这个世上,只有独孤艳才能在蜀忘忧筷子底下抢食吃,而且是想吃什么抢什么。 就在凤天歌放弃希望的时候,蜀忘忧破天荒竟然将那一筷头毛肚夹到她碗里! 什么情况? 好谗! “吃啊!”见凤天歌不动筷,蜀忘忧不以为然,“你家元帅没告诉过你么?毛肚入锅十息,再趁热吃,最嫩!” 凤天歌莫名感动,她最知道了。 眼见凤天歌动了筷子,蜀忘忧清清嗓子,“本城主觉得……如果我能住在延禧殿,离你是不是挺近?” “咳咳咳……” 毛肚滑的太快,烫到了。 “咳,城主刚才说要住到哪里?”凤天歌以为自己幻听了。 蜀忘忧脸色微红,但还是重复一遍,“延禧殿,本城主算来算去,只有那里离你最近,方便我随时监督。” 凤天歌用手捂住微烫的喉咙,低头沉思,不再开口。 看来江湖上那些传言是真的,自家师兄遇到麻烦了。 “不行就算了!反正小孤独的仇本城主自己报,原也没打算你那片云彩能下雨。”蜀忘忧起身欲走,哪怕狼狈如厮,他亦不想在自家师妹的属下面前跌份儿。 凤天歌搁下竹筷,与蜀忘忧一并起身。 蜀忘忧私以为,凤天歌这是要送他走啊! “不送!”蜀忘忧哼了一声。 “如若蜀城主不嫌弃,天歌这便带城主到延禧殿,火锅,咱们搬到延禧殿吃。”凤天歌拱手,坚定道。 许是没料到凤天歌会如此爽快,蜀忘忧不禁愣住。 “咳,无须勉强。”蜀忘忧端了端身子。 凤天歌浅笑,“不勉强,天歌求之不得。” 如此,蜀忘忧脸上这才有了笑容,“你既求之不得,那本城主便成全了你。” 蜀忘忧从来也没想到会有那么一天,江湖容不下他。 为了躲避天道府跟夜倾池的纠缠,蜀忘忧所能想到最好的容身之所,就是皇宫。 他偏不信夜倾池还能把江湖事儿带到皇宫里去! 反正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他都不会把手里那半块罗生盘交出去,还要把孟臻手里那半块罗生盘抢到手。 他哪怕穷尽一生,也要复活小独孤。 不成功,便成仁…… 这厢,蜀忘忧随凤天歌入了皇宫延禧殿,那厢,武院后山拥剑小筑内,公孙佩在正在勤勤恳恳处理太学院那些烂事儿。 最近太学院的膳食又有所下降,学子们都有两天没吃到肉了。 公孙佩近段时间特别想念自己的徒弟,野猪又长大了一批…… 想当初孟臻作为太学院院令时,学子们的吃食是四菜一汤,四菜中还有两个是肉菜。 怎么到他这里就不行了呢? 钱都哪去了? 明明朝廷每年发放的银两是一样的! 想到孟臻,公孙佩握着狼毫的手猛一顿,“你个老不死了帝师,啥时候回来!” 背后声音,幽幽响起。 “终于搞清楚本帝师外出这些时日,为何总是喷嚏不断。” 公孙佩倏然直起腰板,一双眉毛动了动,噎喉。 日有所骂,所以出现幻觉了? “作为代任院令,你拿太学院的钱去赌场,这就是你对本帝师的保证?” 背后的声音逐渐清晰,公孙佩腾的弹跳起来,转身一刻分明看到久违的孟臻就站在他面前。 苍老的容颜,满面风霜。 半年未见,孟臻老了。 四目相视,孟臻眼里的公孙佩非但老了,发际线明显朝后移了一寸。 这是,经历了什么……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各有各的安身道 直到确定自己不是幻觉,公孙佩脸上方才有了生动的表情。 “孟帝师!” 孟臻缓身绕过竹椅,将公孙佩推到旁边,自己坐下来。 连日赶路,又背着一口水晶棺,他实在有些疲累。 这会儿公孙佩俯着身子凑过来,眼中满是希翼,“孟帝师,我那些剑呢?” 想当初孟臻走那会儿,顺了他至少十几把旷世名剑,这事儿一直都是公孙佩的心病。 他做梦都想把剑要回来! 孟臻难得坐一会儿,闭目养神中。 公孙佩急的,“那个……孟帝师你不会不承认吧?” “老夫问你,有了罗生盘,是不是真能找到往生卷?”孟臻开口说话,却未睁眼。 公孙佩哭了,“我也不知道啊!” “那罗生盘在你手里时,可有过异常?”孟臻又问。 公孙佩眼珠一转,“没有。” 彼时他曾对夜倾池说过真话,他亦知道夜倾池曾去镇南侯府探查过,听说还挖了凤天歌的院子,结果一无所获。 所以那次罗生盘异常,其实并不能说明什么。 孟臻缓缓睁开眼睛,“罗生盘,往生卷……” “孟帝师,我的剑呢?”公孙佩打从心里没有想要复活的人,如果一定说有,可能就是莫邪剑。 当初也不知道被哪个土鳖给熔了。 孟臻终于直视公孙佩的问题,“没有了。” “哪儿去了?”公孙佩瞪大眼睛,五官撑的脸上皱纹儿都少了一半,尤其那双眼睛,大有一闪一闪的趋势。 “或当,或转手。”孟臻停顿片刻,赞许开口,“事实证明你眼光不错,十七柄名剑,竟无一柄是假货。” 公孙佩耳膜一阵嗡嗡声,“孟臻。” “嗯?”孟臻挑眉。 “那是我的剑!你凭什么给当了!你凭什么!”公孙佩气极落泪,双眼喷火,恨不能当场将孟臻抽筋扒皮。 “凭本帝师还能把它们都赎回来,剑不想要了?”孟臻有多了解公孙佩,只要给他一个希望,他便不会计较前事。 因为比起追究责任,失而复得才更重要。 果然,公孙佩以袖拭泪,“帝师说话当真?” “只要本帝师还活着,这话一直有效。”孟臻音色坚定,神情肃然。 公孙佩听这话音儿,眼皮一搭,“孟帝师,你骗我。” “三年之内只要你能保老夫无事,老夫自会将那十七柄名剑悉数交到你手里,包括老夫的佩剑龙纹,亦可以送给你。” 公孙佩一瞬间转悲为喜,“真的?帝师真舍得龙纹?” “舍得。”孟臻随后又道,“你知道的,灵韵的龙雀,还有先皇的龙魂皆在老夫手里……” “都给我?”已有五旬的公孙佩顿时喜上眉梢,脸上才被撑平的褶子又都堆到一起,笑的十分贪婪。 孟臻勾勾手指,公孙佩忙不迭凑过来,奉上耳朵。 “若你能助老夫得到往生卷,不管结局如何,那两柄剑,就是你的。”孟臻虽说还没有被夜倾池他们围攻过,可他打从江湖来,江湖上的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因为夜倾池与天道府勾结,蜀忘忧这段时间过的是鸡飞狗跳,他知道天道府要的是什么,不巧的是,他亦有。 孟臻之所以回到皇城,也是没有办法。 江湖一片乱糟糟,与他有交情的几个门派自身难保,又如何能顾得上他。 想来想去,唯独大齐皇城可以依靠。 优势在于。 他曾为帝王师,现在那个帝王还没死…… 自输给北冥狄之后,容祁又多了一块心病。 之前他带着屈平想去找北冥狄,可转念一想又怕当面对峙打草惊蛇。 于是一连两日,他都跟屈平在暗处蛰伏,静静观察北冥狄的一举一动。 地点,世子府。 整整两天的时间,北冥狄卯时扛着斧头出现,酉时扛着斧头回府。 由他亲手拆的世子府如今正厅已经被砍的破烂不堪。 世子府内一间用来堆放杂物的小屋里,容祁将眼前窗棂捅了两个窟窿,整张脸贴过去,眼睛刚好可以透露那两个窟窿看到外面发生的事。 屈平则坐在容祁后面,仔细思考北冥狄到底是不是智者的事。 彼时听得容祁怀疑,他只当是笑话。 可现在想想,北冥狄的棋艺跟容祁的棋艺都是出了名的。 哪怕容祁因没有内力受了些刺激,输总不致于! 是以北冥狄的异常的确耐人寻味。 屈平甚至已经在想北冥狄既是智者,却要替容祁保守秘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弯月拱门处,北冥狄扛着斧头走来了。 在其身后,江管家跟钟叔分别紧跟。 “你家容世子的主卧在哪里?”北冥狄行至眼前庭院,冷声开口。 背对那抹玄色身影,容祁看不清那张英俊威严的老脸,但从声音可以判断,他很不爽。 赢了棋,砸了房,还不爽? “回王爷,前面这间就是。”江管家得容祁暗中吩咐过,由着北冥狄随便砸。 他就是要看这出戏! 旁侧,钟叔好心凑过去,“我家王爷第一次来世子府……” 江管家亦小声回道,“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 两位管家相视一眼,皆松了口气。 钟叔怕啥,他怕容祁秋后算账叫自家王爷赔钱。 江管家虽得了主子令,可寻思着自家世子的特质,他要真不作为,下场很有可能会跟温慈一样。 北冥狄只要想到被容祁打个巴掌,又喂了个甜枣,他这心里就难受。 于是抡起斧头冲过去了! 一通丁丁当当的声音过后,主卧外面的门框跟窗户也是不能看了。 北冥狄体力有限,连砍半个时辰便有些气喘吁吁,于是叫来江管家沏茶,自己则在院中小歇一会儿。 整个过程,容祁皆看在眼里。 待江管家把茶水端上来,北冥狄忽然想到一件事,“你家世子那口水晶棺材搁哪儿了?” 江管家闻声,身子不禁一抖,“回王爷,那不值钱……” “值不值钱不重要!重要的是本王既然要砸就要砸个彻底!本王要叫他活着没有地方住,死了也没地方住!” 小屋里,屈平隐约听到北冥狄发狠,神色渐凝,“这逍遥王,别真是……哎,你去哪儿?” 容祁夺门而出……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亲情可贵 见容祁冲出小屋,屈平当即转着轮椅跟过去。 这怕是要打起来啊! 庭院内,北冥狄喝好了茶,正欲抡起斧子大干一场的时候,容祁突现。 气氛异常紧张,场面极为尴尬。 主卧那两扇破烂厅门,正悬着。 风一吹,吱呦吱呦。 江管家见状小跑过去,“世子,逍遥王要砸水晶棺柩。” 原本有一刻愣神儿的北冥狄瞬间挺起腰板,下颚微抬,手中斧头握的无比坚定,气势十足,只是心有点儿虚。 但他不说,谁也不知道。 容祁则不语,静默站在那里片刻,举步。 眼见容祁一步一步走过来,北冥狄忍不住噎了下喉咙。 他偏不信容祁还能打他? 打他他就打回去! 不能因为孩子小,就肆无忌惮的惯着。 近在咫尺的距离,容祁止步,好看的眼睛里闪烁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光芒。 北冥狄强自镇定之余狠吸一口气,正要动嘴理论时容祁突然上前。 斧头扬起一刻,北冥狄震住了。 容祁在抱他。 紧紧的,抱他。 “水晶棺柩在南数第三间屋子里,砸的时候小心些。”容祁拍拍北冥狄后背,无比的关怀跟友爱,“注意安全,别伤到自己。” 院子里,两个管家跟屈平皆愣。 在北冥狄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容祁后退,转身,离开。 看着容祁面目从容的走过去,屈平当下转动轮椅,留下院子里的三个人呆若木鸡,视线之内,是容祁潇洒又超脱的背影…… 离开世子府,屈平追上容祁,“你刚才是不是气糊涂了?” “没有。”容祁摇头,神色淡漠,端的一派稳重跟安宁。 屈平皱眉,“那你……为何要去抱北冥狄?你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容祁止步,转眸看向屈平,十分坚定,“没动手脚。” “所以你抱他是……为什么?” 屈平完全不明白容祁在那一刻做出那样的动作,是抽的什么风。 容祁转身,缓步走向巷子尽头的玄武大街。 他的解释是,经过两天的观察,他可以很肯定,北冥狄不是智者。 假设北冥狄是智者,他的套路是大智若愚。 那么他在受到侮辱后一时显露真身,接下来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第一条,继续装作大智若愚,一个大智若愚的智者打砸世子府,断不会只挑便宜的东西砸,这是小民思想,他骨子里怕本世子叫他赔。 智者,定要砸几件贵重玩意,用以彰显他的愤怒。 “你府上的江管家把贵重玩意都藏起来,北冥狄倒是想砸!”屈平不以为然。 容祁呵呵了,“江管家眼里的贵重物件十分有限。” 屈平还是怀疑,“北冥狄府里也没什么贵重物件,或许他也分不清呢!”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逍遥府没有,不代表皇宫里没有。” 一个自小从皇宫里长大的王爷,什么宝贝没见过! 屈平耸肩,“凭这个,你就断定北冥狄不是智者?” “斧头。” 容祁继续解释,北冥狄昨日打砸世子府用的是玄武大街最好的铁铺里最好的斧头,但只用了一把,接下来的七把都极为一般。 “这说明什么?”屈平不解。 容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挑起眉梢,“雷伊今晨在逍遥王府后宅主卧,找到那把斧头了。” 屈平沉思片刻,恍然,“他舍不得用?” “不管是在打砸物件的选择上,还是在对斧头的选择上都可以证明,逍遥王骨子里更在乎钱,而智者在这个时候应该表现出来的,是情绪的宣泄。” 紧接着,容祁再作解释。 除了选择,北冥狄在打砸的过程中毫无章法,毫无顺序,随心所欲。 举例说明,他亲眼看到北冥狄在砸完北墙的瓷瓶之后,转去南墙砸了另一个瓷瓶,又转回来,砸了刚刚瓷瓶旁边的一个夜光杯。 “一个真正的智者在做任何事,都有自己固定的规律跟习惯,北冥狄显然没有。”容祁淡声分析。 “那他为何赢了你?”容祁越是解释,屈平越是怀疑。 “在棋艺这件事上,本世子过于低估自己。”容祁止步转身,看向屈平,“以本世子的棋艺,北冥狄就算棋艺再精湛,再出神入化,也不可能在半个时辰内赢我,这不现实。” “所以?” “所以北冥狄的棋艺,不可作唯一考量。”容祁认真道。 屈平想了想,“按照你的意思,北冥狄……” “最重要的一点。”容祁打断屈平,目光闪烁微芒,“在本世子抱他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哪怕生气,也舍不得打我。” 这一次,屈平无话可说。 亲情这种东西,只可意会,不能言传。 “走吧,颓废这几日耽误一些事,本世子要去办。”容祁转身,阔步走向玄武大街。 阳光从背后来,落在容祁身上,仿佛镀了一层光影。 屈平一瞬间怔住。 智者。 这不就是智者么…… 巷子尽头处,容祁突然停下脚步,屈平的轮椅也跟着停下来。 顺着容祁的方向,屈平看到一辆马车从眼前经过。 马车侧帘被人掀开,露出一颗人头。 确切说,是一颗左顾右盼的狐狸头。 除了苏狐,屈平亦瞄到车厢里剩下的两个人。 夜倾池,醉光阴。 不用说,大齐皇城这下热闹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赵宇堂直等到黄昏后,约的人也没出来。 直到宫门紧闭,赵宇堂方才抬脚离开站立的地方。 腿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他心思却不在腿上。 凤余儿为什么没来? 自己明明已经写了有很重要的事,她就不奇怪是什么事吗? 虽然失望,赵宇堂却没有退缩。 那日凤余儿打了他,他发现自己没有过敏。 后来他想找凤雪瑶试一下,凤雪瑶又是那个样子。 所以他把自己蒙严实后从玄武大街的金翠楼门口晃荡两下。 结果回来之后脖子上全是细细密密的小红点儿,钻心的痒! 他对女人明明,过敏啊! 那凤余儿又是肿么回事? 难不成! 平西将军府外,赵宇堂猛然止步,双眼瞪如铜铃。 难道凤余儿…… 男扮女装? 奇葩的赵宇堂……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 不是不行,是不能 府门外,赵宇堂正惊讶于自己的猜测时,两扇朱漆木门自内开启。 凤雪瑶的身影赫然出现。 “将军?将军你去哪儿了?” 眼见凤雪瑶扑过来,赵宇堂本能后退,“凤姑娘有事?” 两次挑逗,皆狼狈。 饶是凤雪瑶再没脸没皮,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她停下来,“赵将军讨厌雪瑶?” “嗯……”赵宇堂差点儿说真话,“咳,凤姑娘想多了。” “雪瑶情愿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当初是赵将军在城门处候的我们兄妹二人,眼下我们虽寄人篱下,可行的却是伸张正义的事。”凤雪瑶一双眸子水意盈盈,“雪瑶只想问将军,御案之事,将军可还管?” “自然管。”赵宇堂郑重点头。 “那雪瑶,有事与将军商量。”凤雪瑶表情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着旋儿。 赵宇堂虽然讨厌凤雪瑶,但私事正事,他拎的很清,“凤姑娘且随本将军到书房。” 话虽这么说,但赵宇堂却没有迈步。 四目相视,凤雪瑶羞愤退到旁边位置。 赵宇堂这才启步走进府里,转向左手边的弯月拱门。 身为武将,赵宇堂书房正东墙的位置悬着一柄利剑,北墙书架上也都是些兵法书。 整个书房的摆设简单,素净。 “姑娘坐。” 赵宇堂叫凤雪瑶坐到侧椅,自己则转过桌案,坐到主位,“姑娘有何事?” “御案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升堂三次,雪瑶总结了这三次败绩,皆因没有戳到凤余儿痛处。”凤雪瑶美眸微眯,“第一次我们无人证物证,第二次那个于斐本身就是假的,凤余儿亲手杀了于斐,面对一个冒牌货,她当然不害怕。” “可项甫是真的。”以往‘凤余儿’三个字在赵宇堂耳朵里,不过是个人名。 现在这三个字在赵宇堂耳朵里是个人了,只不过是男是女有待确认。 “项甫倒是真的,可傻了!” 提及此事,凤雪瑶不禁看向赵宇堂,声音有些责备之意,“将军的人明明日夜守着项甫,他怎么就傻了呢?” 赵宇堂听出话音儿,神色肃冷,“此事本将军正在查,且有结果,自会给姑娘一个交代。” “雪瑶不需要将军交代,只希望将军能明白凤余儿的阴险狡诈,无孔不入。”凤雪瑶绝逼相信背后动手脚的就是凤余儿。 赵宇堂没作声,凤余儿阴不阴险,狡不狡诈他不知道,也不是特别想知道。 他现在特别想知道的,就是凤余儿是男是女。 “有件事……”赵宇堂犹豫片刻,看向凤雪瑶,“本将军听说……凤姑娘当初还是太子侧妃的时候,凤余儿伺候在侧?” 凤雪瑶愣了下,“确有此事,不过她为的不是伺候我,而是想踩着我的肩膀,攀上太子!那个不要脸的小狐狸精!” “那……她有没有为姑娘宽过衣?”赵宇堂旁敲侧击的十分直接。 挑逗来的猝不及防,凤雪瑶脸颊瞬间红了。 赵宇堂没有注意到凤雪瑶的细微变化,继续深入,“本将军的意思是,凤余儿有没有在你睡前为你卸妆,脱衣服,脱到什么程度……” 赵宇堂是这么想的,如果凤余儿是男人,凤雪瑶总会知道的吧! 啊! 凤雪瑶似乎抓住赵宇堂的癖好了。 真刀真枪没情趣,幻想更能激发热情。 “有啊,每每夜深人静,就像现在这般……” 凤雪瑶美眸如水般扫向窗外夜景,视线回落时直接对上赵宇堂那双虎目,“每到这个时候,凤余儿都会走到我的梳妆台前,替我摘下凤钗,耳坠,散落的青丝如瀑布一样垂于腰际,之后她便扶我到床榻旁边,先解开腰带……” 赵宇堂根本没发现凤雪瑶言词中的引诱,听的十分认真。 反倒是凤雪瑶看到赵宇堂这股‘聚精会神’的样子,说的越发来劲儿,“凤余儿在替我解开腰带之后脱下我外面的锦衣,叠好锦衣之后又过来脱里面的那件单薄贴身的丝滑缎衣……” 凤雪瑶情不自禁抬手,摩挲向自己的雪颈,缓缓扒开领口,露出一片雪白,“缎衣里面只剩下正红色的抹胸,抹胸背后有两根系在一起的红色丝带,凤余儿便绕到我背后,解开那两根丝带……嗯……” 异样的声音幽幽响起,整个书房充斥着暧昧的情调。 赵宇堂虎目微眯,“都脱了?” “一丝不挂。”凤雪瑶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所以,凤余儿是男是女? 赵宇堂恍然想到,这整个过程脱衣服的只有凤雪瑶,凤余儿又没脱! “穿上吧。”赵宇堂一声叹息。 凤雪瑶以为自己听错了,满目错愕,“将……将军说什么?” 赵宇堂恍然,“没什么,时候不早,凤姑娘且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可是……”凤雪瑶一脸‘我把衣服都脱了,你居然叫我回去’的震惊表情看向赵宇堂。 赵宇堂却不看她,直接靠到椅子上,阖目。 凤雪瑶真的是,恼羞成怒。 如果不是寄人篱下,她真想臭骂赵宇堂一顿。 无奈,凤雪瑶终是忍下心底暴躁,转身走向书房。 临走之前,凤雪瑶终于是忍不住,“将军,雪瑶有个问题。” 赵宇堂睁开眼睛,“姑娘请问。” “你是不是不行?”凤雪瑶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没给赵宇堂回答的时间,俯了俯身子,转身离开书房。 赵宇堂好歹也是男的,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么! 他太知道一个女人对男人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行? 他是不行吗? 他根本就不能好吧! 所以,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呢…… 一日江湖,终身江湖。 即便回到皇城,苏狐也再不是原来的苏狐了。 清晨皇宫,延禧殿。 自蜀忘忧昨夜入住,沐浴更衣,洗尽纤尘。 舒舒服服的过了一夜。 翌日清晨,他特别叫月牙准备好皇宫里最好的火锅配料,就在延禧殿的前庭院子里支起铜架,落好铜锅。 拢好干柴,燃。 阵阵飘香迷漫在整个延禧殿的上空,味道十分诱人。 “不下来么?” 蜀忘忧声音所到之处,延禧殿正殿屋顶。 夜倾池,醉光阴还有苏狐,已经在那里迎风站立了半个时辰……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 苏狐伤心了 偌大延禧殿,藏龙卧虎。 蜀中忘忧城的城主在院中涮着火锅,阎王殿左右二使在殿顶端着神姿,天道府最看中的年青才俊则倚在烟囱旁边打着盹儿。 厢房里,邢西一早换了衣服,还特意多揣一个银锭子准备出门扫货,不想他还没出门就感受到院外几股内息混杂在一起,仔细感知一下,随随便便拉过来一个他都不是对手。 自苗疆出来之前,陈少煊告诫过他,中原遍地都是高手。 那时他不以为然,现在他信了。 基于此,邢西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中原江湖有很深的误解。 都是高手啊都是高手…… 殿内,凤天歌吃罢早膳,唤来月牙,“他们还在外面?” “回小姐,都还在呢。”月牙不会武功,她不知道外面那些都是大人物,她只觉得延禧殿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小姐,你再不出去,早朝怕是来不及了。” 凤天歌也想出去,怎么出去? 殿顶上站着的是她朋友,尤其苏狐,那是生死之交,夜倾池跟醉光阴都曾是她的救命恩人。 殿外坐着的是自己的师兄,那也是她必须要保护的存在。 这种情况下她出去,会不会很尴尬? “早朝不去了。”凤天歌实在无语,起身走向内室。 月牙小步跟过去,“小姐,你不怕他们打起来?” 凤天歌摇头,“要打早打了。” “哦。”月牙点点头,“可他们要一直这样该怎么办?蜀城主倒没什么,殿顶上站着的三个来的都早,早饭都还没吃。” 凤天歌笑了,“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别管他们。” 月牙正欲转身时,凤天歌忽然开口,“送三份早饭到殿顶,苏狐那份加两个鸡腿。” “嗯!奴婢这就去办!” 待月牙离开,凤天歌下意识坐到桌边,不时望望窗外,不时看看殿顶。 她有点儿想见苏狐了。 凤天歌很奇怪,苏狐既然来了,为什么不下来见她! 殿顶,苏狐熟睡过去,身子一个没靠稳,整个人‘咣当’倒在绿瓦上骨碌碌的往下掉。 幸而苏狐及时醒过来,在几欲滚下殿顶的时候双手一攀,站回到夜倾池身侧,“好险……” “睡醒了?”夜倾池瞥了眼苏狐。 苏狐揉揉眼睛,“醒了醒了!” “那就看着吧。”夜倾池视线回落到院中,雾气迷漫的后面,蜀忘忧正在吃火锅。 苏狐‘哦’了一声,肚子十分诚实且应景的叫了几下,“大粪池,我想去见凤天歌。” “可以,顺便叫凤天歌把院子里那货给绑了,我们好带他回蜀中天道府。”夜倾池曾为武院教习,他很清楚苏狐跟凤天歌的关系。 苏狐皱眉,“有本事我们就自己抓,没本事就不抓,你不是说江湖事江湖了,干嘛要把凤天歌牵扯进去,不行。” 夜倾池呵呵了,“自然是没本事才叫凤天歌帮忙,再说,蜀忘忧能出现在这里,难道不是凤天歌有意庇佑?说好听点儿,是蜀忘忧把凤天歌牵扯进来,说不好听点儿,是凤天歌自己跳进来的。” “大粪池。”苏狐沉默后开口。 “嗯?” “凤天歌想保蜀忘忧,那我也不想抓他了。”苏狐低下头,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夜倾池眸色渐冷,“所以你不打算跟我们一起为阎王殿讨回公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既然不是那个意思,就下去,叫凤天歌一起出手抓住蜀忘忧,你一直说凤天歌是你最好的朋友,最最好的朋友,现在,检验她是不是把你当成朋友的时候到了。”夜倾池声音很冷,神色肃穆,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苏狐咔吧着眼睛看向夜倾池,“我把凤天歌当作最最好的朋友,是我愿意这样做,这跟她有没有把我当成朋友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不需要检验。” 夜倾池扭头,面目沉冷,“所以抓不抓蜀忘忧是你的事,与我们无关。” 见夜倾池生气,苏狐稍稍靠近,“大粪池……” “莫说蜀忘忧,公孙佩那里还有一个孟臻,届时真打起来你敢对公孙佩出手么?” “不是不敢,是不能。”苏狐纠正道。 夜倾池微微颌首,“那你留在我们身边,又有什么意义,当卧底?” “大……大粪池你怀疑我?”苏狐不可置信看向夜倾池。 “我也不想,但你留下来显然已经没有必要,而且还会给我们造成困扰。”夜倾池决绝开口,“你走吧。” 苏狐鼓着腮帮子,撅着嘴,眼眶微红,“我们……我们这样的交情,你不信任我?” 夜倾池不再看向苏狐,握在艳红华服里的手,微微收紧。 “这……这可是你第二次撵我走了!”苏狐噎喉。 夜倾池冷笑,“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道不同,勉强走下去也没意思。” “可我觉得挺有意思。”苏狐不想走,伸手去拉夜倾池袖口。 夜倾池倏然闪开,转眸时目光冷如冰封,“你听不懂本左使说的话么!你留下来,会给我们造成困扰!” 苏狐从来没有看过夜倾池这样的眼神,哪怕在武院时都没有看过。 冷漠。 冷漠到他们就像是陌生人。 “这可是你叫我走的……”苏狐嘴上这么说,眼睛却是瞟向醉光阴。 他不想走,想求醉光阴给他说说情。 只是醉光阴,根本就没看他。 “大粪池,我最后……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想让我走?我们江湖三人组是不是……” “是。”夜倾池毫不犹豫。 苏狐猛然抬起头,四十五度角望天。 可是不行。 他突然转身,背对夜倾池,“你叫我走,我走,如果有朝一日你叫我回来……我……” “我不会叫你回来。” 苏狐其实想说,如果有朝一日你叫我回来,我就回来! 可听到夜倾池这样冷淡决绝,他眼泪唰的掉下来。 “你就算叫我回来,对不起,我已经走远了!” 苏狐,真的走了。 殿顶,只剩下两个人。 醉光阴瞧了眼夜倾池,“其实把他留下来也好,我们又不会真叫他做什么。” “可我不想他……左右为难。” 醉光阴懂,夜倾池比他想象的,还要在乎苏狐。 第一千三百三十一章 手艺人 皇城,寒市。 容祁身着白衣,腰间配玉,止步在寒市最里面一间扎纸铺子前。 比起幽市鱼市里的扎纸铺子,这间铺子不管是外面装潢还是里面那些纸扎的牛马,都是极次品。 原材料本身就很粗糙,加上做工的人手艺又很糟糕,扎出来的东西如果不是上面写着字,都看不出来那是马。 旁侧,雷伊得主子令,先一步踏进铺子。 虽然容祁没有把自己失去内力的事告诉给雷伊,但他无比客观的承认雷伊在这段时间的重要意义。 作为自己的暗卫,雷伊终于在八年后派上了用场。 钱没白花。 据四海商盟得到的消息,眼前这间存于寒市五年的扎纸铺子,便是菩提斋在大齐的联络地。 这个神秘的组织,当真费了容祁不少心思。 可不管他怎么查,都查不出一点点的蛛丝马迹。 由此可见,菩提斋的斋主,是个极谨慎之人。 待雷伊先进去,容祁迈着悠闲的步子踏入其内。 前面的铺子很大,各色纸人跟白幡摆的倒是规整,只是那纸人扎的太丑,也不知道这种纸人给逝者烧过去,会是个什么效果。 坟可能会裂。 铺子左侧有个残败破旧的柜台,按道理,那柜台后面便该有掌柜的守着,纵没有掌柜,好歹也该站着一个迎客的小厮。 但实际上,那里摆着一个丑到让人浑身酥爽的纸人。 不得不说,这铺子里人不少,喘气儿的就他一个。 这会儿雷伊打从铺子直通后院的过廊里跑回来,“主人,人在后院。” 容祁点头,迈步过去。 后院占地有铺子的三倍大,左侧摆着十几口薄棺,角落里竖着几捆草席,右侧搭着一个简陋的棚子,棚子里堆满扎纸用的竹丝跟宣白草纸。 随着脚步临近,容祁终于在一堆罗列起来的纸人后面,看到一位老者, 老者发白,须短,满脸褶皱,背后高高隆起,身体极瘦,脸色蜡黄,一双手正在熟练编着纸人的构架。 容祁目光扫过老者那双手,左右食指指腹皆有老茧,虎口处亦是。 “敢问这位老伯,铺子里那些纸人都是你扎的?”容祁行至近前,恭敬开口。 老者没抬头,“要几个?” “菩提斋的斋主怎么肯发你工钱,那么丑……” 容祁话音未落时,忽有人从外面进来,“李伯,订的纸人跟骡马扎好了?” 来者三旬年纪,棉麻的衣服上有几块不同颜色的补丁,脸色黝黑,身材魁梧,面相随和,这会儿正朝这边大步流星的过来。 “扎好了!铺里那些就是,搬走吧。”被称作李伯的老者,抬手指了指对面。 容祁悄悄后退,那汉子在其身边擦肩而过,当着他的面,将十吊钱搁在老者手里,“数数,多退少补。” 李伯掂量一下,“不少。” 那汉子随即转身走向对面,拿了其中一捆草席,“订了那么多,这捆送我!” “拿去盖。”李伯音落时,汉子已经消失在后院。 这波造作,看的容祁目瞪口呆。 那么丑的扎纸居然也有人买? 那么便宜居然也卖! “世子含着金汤匙诞于世,又怎会懂得人间疾苦,哪怕是在大齐皇城,天子脚下,城北的乱葬岗也从来都没冷清过。”李伯将铜钱收进怀里,重新拿起竹丝编织骨架。 容祁瞧了眼雷伊。 雷伊心领神会纵身跃上屋顶。 “菩提斋,千隐刃,改是非,断黑白。”容祁踱步行至李伯面前,蹲下身,“本世子有门生意,不知菩提斋接,还是不接?” 李伯如初时那般低头捏着竹丝,“有钱就接。” “不问什么案子?”容祁挑眉。 “镇县十万两,州郡二十万两,皇城五十万两。”李伯边扎纸,边报价钱。 容祁后脑滴汗,“会不会有点儿小贵?” 李伯抬头,搭了眼容祁,“有钱就接,没钱,就不接。” “钱有,事儿你们可能办成?”容祁眼中透出质疑。 李伯搁下手中竹丝,面目沉冷,“世子若不相信菩提斋,又为何找到这里?” “当下惊动整个大齐皇城的御案,凤炎的尸体。”容祁开口道。 李伯脸色依旧无甚变化,“世子想把谁,定为凶手?” “就本世子现在得到的消息,凤炎的尸体很有可能被仵作判定为他杀,若他朝案子审到最后,本世子希望凤炎身体可以出现一个更为致命的暗伤。”容祁并无遮掩,直接道出自己的要求。 “一百万两。”李伯没有拒绝。 容祁动了动眉梢,“坐地起价不好吧?” “御案另算。”李伯语气坚定,丝毫没有回旋余地。 “只要你们能办成,一百零一万两本世子都给你们!” 李伯点头,“交钱。” “这么快?”容祁惊讶。 李伯复又拿起竹丝,不解释。 “本世子今天没带,改天给你。”容祁并没有想省这个钱,如果能用一百万两换得菩提斋的消息,他以为值得。 再加上,他答应过他家歌儿,要为凤余儿筹谋。 “菩提斋规矩,见钱办事。”李伯提醒道。 容祁缓缓起身,看了眼李伯,“明日午时,钱必到。” 见李伯不再说话,容祁拱手,“告辞。” 经过后院通往前面铺子的过廊时,一阵风起,过廊旁边一扇木门倏然被风吹开。 容祁余光微闪,身形猛然左转,正对木门,他分明看到有一人正与他对视。 片刻后,容祁发现对面那人,是纸人。 可那纸人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毛一样! 饶是容祁这般见过大场面的人也被吓的肝儿颤。 几乎同一时间,雷伊看到纸人直接拔了剑! 好在雷伊反应的快,否则容祁都不知道要赔人家多少银子。 所以不是李伯扎纸的技术不好,只是在寒市做生意,如那般精细的纸人,摆出来已是过错。 想到铺子里的薄棺跟草席,又想了想自己府上的水晶棺柩。 容祁感慨良多。 他虽含着金匙出生,可命运却跟他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有多少王孙公候,也只是看着光鲜…… 托腮,想月票…… 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我想抢 离开寒市的路上,雷伊问了一个问题。 钱真给吗? “真给。”容祁毫不犹豫。 许是从来没见过自家主子拿钱这么痛快,雷伊震惊,“主人不怕他拿钱不办事儿?” “菩提斋名声在外,他敢拿钱,就一定会办事儿,再说……” 寒市外,容祁踏上马车,雷伊随即跟了进去,“再说本世子也没把宝都押在菩提斋上,他办与不办,本世子都有办法替凤余儿解围。” “其实主人若亮出身份,菩提斋必定不会是这个态度。”雷伊很疑惑,为何此番自家主子要以楚国世子的身份过来,若是四海商盟盟主,许还能见到菩提斋的斋主。 到时候联络一下感情,说不定还能少收点儿,毕竟四海商盟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号的。 容祁身形缓缓靠在沉香木的背板上,眼眸微眯,“智者已经开始怀疑四海商盟与歌儿的关系,我拿温玉的身份去的菩提斋办御案的事,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菩提斋的人不会多嘴吧?”雷伊不以为然。 “谁敢保证?”容祁呵呵了。 朝堂诡谲,江湖险恶。 一步错,万盘皆落索。 雷伊不再开口,他知道,他总不会比自家主子还能算计就是了…… 武院后山,拥剑小筑。 公孙佩瞧着坐在侧椅上喝茶的孟臻,又瞧了瞧摆在自己面前高如小山的案卷,很难受。 “帝师啊,既然您老回来了,那这院令的职位我可是不敢再霸着,要不您老坐过来,在这上面签个字?” 如果不是惦记自己那些剑,跟孟臻承诺给他的三条龙,公孙佩绝逼不会说话这样客气。 孟臻搭眼看过去,“本帝师已经请辞,岂有再碰太学院内务之理,不理不理。” 公孙佩着急,“可您老当初走时只是叫我代任,我可没想过要在这里守一辈子!” “守一辈子不好么?多安逸!”孟臻吹了吹茶杯里的水,品来品去,还是太学院的茶最好喝。 江湖无茶,只有土。 公孙佩撇撇嘴,“安逸?为啥我没看出来?” 与公孙佩呆了一整天的时间,孟臻倒也看出些端倪,“这些案卷你每日都看?” “每日都有啊!”公孙佩理所当然。 孟臻叹了口气,“所以你累,整个太学院就你一个人么?” “可就我一个院令,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我批阅,我能怎么办?”公孙佩一脸委屈。 孟臻搁下茶杯,“太学院文府武院的教习加起来有三十个,再加上后厨、园艺、守林、采买等共有百余人,他们一人一天送过来一份文卷,就是百余卷,有些做事谨慎的一天还不止一卷,你天天批阅那不是认真,那叫累老傻子!” 公孙佩黑脸,“帝师,我怀疑你在骂我。” “不用怀疑,我就是。” 孟臻随后将自己的秘诀传授给了公孙佩,在他看来,那些文卷上的事没有一件是重要的,真有重要的事,哪还能写在纸上等着批阅! 所以,那些必都是平日里无关痛痒的闲事。 闲事自有闲人理。 孟臻的做法很简单,他在职时隔三差五就会找文府的教习了解武院的教习,找后厨了解圆艺,找采买了解守林。 但这些人知道吗? 不知道,隔行如隔山。 可孟臻的目的也并不是真想从他们嘴里知道什么,只是想让被了解的人知道,他找人了解过。 在感觉到自己被监视的前提下,这些人做事自然会谨慎。 谨慎则出不了大错。 “所以那些文卷,你根本不需要看,只签字就好。”孟臻如此道。 公孙佩恍然,难怪以前身为武院总教习时,他总能听到孟臻经常会找教习们谈心,各种‘关怀’的谣言简直不要太多。 原来,如此。 “还有,虽然你必须要在每份文卷上签字,但你也不必非要亲手签,雕个与你字迹差不多的印章,盖一盖。”孟臻云淡轻风道。 姜还是老的辣! “可文卷里若有需要解决的事,我没看的话……” “你一次不看,两次不看,第三次有问题的人就会来找你,届时随便几句话,人也就打发了,不是告诉你了,没大事。”孟臻十分自然道。 公孙佩当真受教了! “帝师……” 就在公孙佩还要讨教时,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熟悉的脚步声,惹的公孙佩眼眶微红。 打从他收徒弟至今,但凡走出去的徒弟,没有一个走了回头路。 唯这一个! 小筑的门缓缓开启,苏狐一身半黑半红的华衣从外面走进来。 公孙佩微红的眼眶瞬间憋回去。 什么审美! “师傅,我回来了。”苏狐被夜倾池骂完之后心里很难受,于是回武院找了个僻静处窝半天,这会儿回来,是因为太饿。 “人是回来了,魂儿呢?”瞧着苏狐那副霜打茄子的模样,公孙佩皱眉,“被谁欺负了?” 苏狐摇头时,看到了坐在旁侧的孟臻。 孟臻也刚好看到苏狐。 于是苏狐直接绕过公孙佩,走到孟臻面前伸出手,“孟帝师,你能不能把罗生盘给我?” 孟臻没开口,歪着脑袋看向公孙佩。 公孙佩愣了片刻,过去一把拉回苏狐,“你要那玩意做什么?” “不是我要,是大粪池要,我是帮他要。”苏狐诚实道。 这条江湖路走下来,苏狐对公孙佩过往的‘虐待’有了新的认知,感谢当初蹂躏之恩。 公孙佩虽然不是特别清楚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有所耳闻,“夜倾池想要你叫他过来,从现在开始,你别管这里面的事儿!” “不行。”苏狐摇头,“我答应夜倾池帮他抢罗生盘了。” 即便夜倾池对苏狐说了狠话,可在苏狐心里,夜倾池仍然是他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不能辜负。 公孙佩黑脸,“你答应,我不答应!”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孟臻动了动白眉,看向苏狐,“蜀忘忧身上那半块,你们得手了?” “没有,他跑去延禧殿,有凤天歌给他撑腰,我没动手。”苏狐一直都是个诚实的孩子。 孟臻饶有兴致的点点头,“蜀忘忧有凤天歌护着,你没动手,本帝师有你师傅护着,你要怎样?” “我想抢。” 第一千三百三十三章 打到没脾气 作为景帝的恩师,孟臻从先皇时期就已经在齐国朝廷里游刃有余。 人心,权术,要么他不想玩,想玩能玩死你。 孟臻不过轻描淡写几句话,直接让公孙佩明白了自己在苏狐心里的位置。 “不许抢。” 公孙佩其实并不在乎这个,比起苏狐不把自己放在心里,总好过剩下那几个徒弟净天把他放在心里。 他挡苏狐,另有其因。 一个想抢,一个不让抢。 结果没什么好说的。 小筑外,公孙佩与苏狐师徒二人正热火朝天的切磋。 小筑内,孟臻正在品茶…… 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不管是蜀忘忧还是孟臻,他们都无比精准的找到了倚靠。 江湖大,却比不起宫廷深。 天道府若执意跃过大齐朝廷得到罗生盘,怕也是用不消停。 相比清晨时的延禧殿,此时殿前光景可谓一片和谐,相亲相爱。 除了醉光阴倚在那棵梨树下摆弄玉笛,凤天歌,夜倾池,还有悄悄靠过来的邢西皆围在火锅前,牛羊肉一盘又一盘,毛肚菌菇蕨菜应有尽有。 这是邢西自离开苗疆之后,吃到的又一美食。 沸腾的铜锅,掩饰不住气氛的冰冷。 夜倾池跟蜀忘忧的筷子不时会碰到一起,溅起热汤。 凤天歌基本上已经了解事情始末,又是往生卷。 “阎王殿的仇,夜左使找天道府去报,为此不惜放弃一直想要得到的罗生盘,这怎么听都有些与虎谋皮的意思。”凤天歌试图从中斡旋。 夜倾池夹了块羊肉搁到自己碗里,“本左使倒不想与虎谋皮,可放眼整个江湖,能与无极门抗衡的只有天道府。”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阎王殿行的是刀口舔血的买卖,从未以君子自称。”夜倾池抬头,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夜某问一句,凤元帅当真愿意为了这个人,同时得罪阎王殿跟忘忧城?” 对面,蜀忘忧冷笑,“柿子净挑软的捏,无极门得罪你阎王殿的时候,你脾气呢?” “被打到没脾气。”夜倾池说了实话。 这是事实,差点儿被打死。 凤天歌轻吁口气,“既然左使问到这个问题,天歌不妨直言,只要蜀城主在延禧殿住一日,我凤天歌都要对他的安危负责。” 许是没想到凤天歌这样决绝,蜀忘忧筷子一滞,将涮的刚刚好的毛肚落到凤天歌碗里,“我欣赏你。” “多谢。”凤天歌还以微微一笑。 夜倾池很生气,“宽泛些说,你还曾是本使的学生,一日为师终身为……” “凤清还没死,你着的什么急。”蜀忘忧及时打断夜倾池,“其实你为什么一定要守着我?孟臻就在太学院,你去啊!” 夜倾池皮笑肉不笑,“比起孟臻,我对你比较有兴趣。” “比起凤天歌,你只是更不愿意得罪景帝。”蜀忘忧直接戳穿夜倾池的顾虑。 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想到江湖上因为往生卷而掀起的血雨腥风,凤天歌十分惭愧跟懊悔,“没有往生卷了。” 蜀忘忧跟夜倾池几乎同时看过去。 “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你们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东西,不过是竹篮打水。”凤天歌终是起身,“到时候你们会失望吧。” 凤天歌走了,在确定蜀忘忧不会与夜倾池他们打起来之后,她终于可以马不停蹄的滚出延禧殿,夹在中间太难受。 刑部得赵宇堂提请,第四次升堂定在明日。 凤天歌得去找容祁,因为第四次升堂,凤炎的尸体将会成为呈堂证物…… 皇宫,长乐宫。 自第三次升堂回来,凤余儿的心情一直不错。 只是有的时候,意云踪会发现自家主子偶会坐在窗棂旁边发呆,连他走进去都不知道。 现在便是。 意云踪已经走到桌边,凤余儿却仍保持托腮的动作,静静望着窗外的天空。 秋初的天,湛蓝的像铺满了蓝色的缎子,没有一片云彩。 意云踪想要开口的时候,忽然发现,凤余儿在哭。 “娘娘,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声音一刻,凤余儿下意识低头,拭去眼泪,“没事,我要的东西呢?” 意云踪还想再问,但见凤余儿眼中透出焦急之色,当下自袖内掏出两个瓷瓶,小心翼翼搁到桌上。 “那人说了,红瓶是毒药,黑瓶是解药。”意云踪低声开口。 凤余儿拿起红瓶,“无色无味?” “无色无味,涂抹到手上之后,两个时辰内但凡与娘娘有接触的人就会染上暗毒,三个时辰之内服下解药,就没事。”意云踪据实开口。 “两个时辰……”凤余儿唇角勾笑,“够了。” “娘娘,奴才斗胆,您要这个做什么?”意云踪颇为忧心道。 凤余儿将桌上两个瓷瓶收起来,转手从桌底暗格拿出一叠银票,推给意云踪,“如果我出事,你记着拿这些钱离开皇宫,躲起来。” “娘娘……娘娘你会出什么事?不……这钱奴才不要!娘娘出事,奴才拼命也要救娘娘!”意云踪扑通跪到地上,决绝开口。 凤余儿笑着拉起意云踪,“你紧张什么!本宫只是出事,又不是死。” “娘娘!”意云踪起身一刻,反手拉住凤余儿,“娘娘若不说,奴才死也不收钱,死也不离开皇宫!” 看着被意云踪拉住的手,凤余儿眸色微愠,“本宫的话你也不听了?” “奴才不敢!” 意识到自己越矩,意云踪倏的松手,再度跪到地上,重重磕头,“奴才只知道如果没有娘娘,奴才根本活不到现在,眼下娘娘有难,奴才可能帮不上忙,可奴才愿意跟娘娘一起受难。” 凤余儿无语,静静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意云踪。 是呢,当初如果不是自己在御花园的花房里救下意云踪,他早死了。 可这在凤余儿眼里不是救命之恩,只是她缺一枚趁手的棋子。 现在,她不需要这枚棋子了…… 其实按照她这几日的思量,意云踪知道的太多,依她的行事风格,该灭口。 她甚至动过手,只是关键时刻她发现,很难。 原来她也不是一个无情的人呢。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 堂审 面对意云踪的决绝,凤余儿不由的坐下来,浅浅抿唇。 “拿着这些钱,万一本宫出事你便藏起来。” 意云踪就只磕头跪在那里,不起,也不开口。 凤余儿眸色微闪,“小意,如果我出事你还能救我,如果我们两个一起出事,那就只能等死。” 听到此,意云踪这方抬头。 “你是我的退路,带着这些钱,今晚就离开皇宫。”凤余儿拿起桌上那叠银票,起身走到意云踪面前,亲手交给他,“你活着,本宫才有希望。” “娘娘,你可不能死……”意云踪眼泪抑制不住的掉下来,伸出手,颤抖着接过那些银票。 凤余儿点头,“若本宫不想死,就谁也没本事要本宫的命。” 意云踪握着银票,眼中尽是不舍。 “可别这个样子出去,叫人瞧见了不好。”凤余儿伸手,替意云踪抹过眼泪。 温热的触感惊的意云踪猛然后退,凤余儿的手就这般停滞在半空。 她笑了,“还不好意思了?” “娘娘,如果你死,奴才决不苟活!”意云踪无比坚定的看向凤余儿,那目光里,是凤余儿从未看到的寒冽跟决然。 “放心。”凤余儿终是收回手,缓缓起身,“去吧。” 意云踪握着银票的手越来越紧,眼泪被他强忍在眼眶里。 终是,离开。 内室里就只剩下凤余儿一人,她回身坐到桌边,如刚刚那般托腮,看向一望无边的天际,想着刚刚意云踪的话。 他该不会那么想不开吧。 罢了,自己已经仁至义尽。 剩下的路意云踪能走成什么样,都是他的造化。 天空中偶有飞鸟,凤余儿的思绪,渐渐飘离…… 夜深,人静。 隐藏在鱼市地下的密道里,秦隐匆匆而入。 偌大一片紫竹林,又是偌大一片艳红冥花。 菩提斋明明隐于地下,却时有风起,冥花微荡如一片艳色海洋。 秦隐着一袭黑袍立于小筑外,“属下叩见主人,李伯那边传来消息,容祁去过。” “哦?”声音自小筑里传出来,深沉,幽远。 “白天容祁带其暗卫雷伊入寒市,找到李伯,欲请菩提斋动凤炎尸体。”秦隐据实禀报。 “他想谁是凶手?” 声音再起。 “依容祁之意,他希望案子审到最后凤炎身上可以再多一道致命的暗伤,如此……属下以为他是想为凤余儿开脱,毕竟以凤炎尸体现在的痕迹,凤余儿最有可能是凶手。”秦隐猜测道。 风起,竹叶沙沙。 “原来是这样……那可有好戏看了。” “主人,李伯报了一百万,容祁答应明日午时送钱过去,这钱,接还是不接?”秦隐请示。 “接。” “是。” 小筑里沉默片刻,幽远的声音再度响起,“罗生盘,往生卷,无极门可查出天道府的门主是谁了?” 秦隐拱手,“未曾。” “呵!”那声音一阵冷笑,“往生卷……往生卷已经不复存在,他们哪里去找!” 秦隐不禁抬头,“这世间当真有往生卷?” “或许吧。” 小筑里的声音存着一丝叹息,“可遇不可求,那些痴人。” “还有一件事,属下得知,无极门已经开始朝南无馆下手,只是没有那么明显。”秦隐再道。 “早晚的事。” “那我们要不要助无极门一臂之力?” “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小筑风起,秦隐拱手,“属下告退。” 随着秦隐离开菩提斋,小筑里忽然传出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第四次升堂。 因为是御案,更牵扯到当朝太子,是以刑部没有公开审讯,刑部外自有衙役戒严。 马车辗转,停于刑部。 凤余儿今日没有带着意云踪,而是差个宫女随行。 下车一刻,对面亦行来一辆马车。 车帘掀起,凤余儿入眼所见,是凤染修。 与之前所见不同,她发现凤染修在看她时,目光微闪。 很难琢磨那是怎样的眼神,同情?怜惜? 然而这一切在凤余儿看来,并不重要。 她只知道,该死的,都要死。 凤染修停顿时,凤雪瑶从后面催促,抬头一瞬间,看到了她这辈子最恨的人。 原本凤雪瑶最恨的是凤天歌,当初文府比试那个丑八怪抢了她文府第一的位子,时也运也命也,现在凤雪瑶最恨的只有凤余儿。 “凤余儿!” 就在凤余儿转身想要走进刑部时,凤雪瑶猛的推开凤染修跳下马车,“凤余儿,你给我站住。” 刑部公堂前,凤雪瑶冲过去就要扇凤余儿巴掌,好在凤余儿带的小宫女也不是个善茬儿,直接叩住凤雪瑶手腕,“大胆!看到凤侧妃还不下跪!” 凤雪瑶挣脱不掉,就只用那双狠戾的眼睛瞪向凤余儿。 见凤染修走过来,凤余儿清澈眸子瞄了眼宫女。 宫女心领神会,松开凤雪瑶。 凤雪瑶哪里知道凤余儿的用意,趁机扬手。 不想这一次,拦下凤雪瑶的,是随后走过来的凤染修,“雪瑶,别冲动。” “哥哥!你还袒护她?”凤雪瑶恨极,可劲儿想要挣脱。 凤余儿在这个时候走过去,伸手想要拉向凤染修手腕,“兄长莫拦二姐,她若想打便叫……” 忽的,凤染修硬是将凤雪瑶扯到自己身后。 凤余儿的手,无比尴尬停在半空。 “凤侧妃……”凤染修想开口说话,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拉着凤雪瑶先一步走进刑部。 看着那兄妹二人的身影,凤余儿不禁低头,视线扫过掌心。 待原告被告皆上堂,丁酉在何师爷的陪同下自后堂而出。 紧接着凤天歌跟赵宇堂亦先后出现在刑部。 案桌旁边,赵宇堂的视线下意识瞄向凤余儿,上上下下打量。 男?女? 如果是男,怎的没人发现? 如果是女,他为何不过敏? 另一侧,凤天歌的目光亦落向凤余儿,眼中流露出不自觉的担忧。 惊堂木响。 与之前三次升堂不同,这一次,丁酉开了口。 “原告凤染修状告太子与凤侧妃残害忠良,皇上下旨由本官彻查此案,赵将军与凤元帅督审,本官半月前与赵将军同去凤府墓地,开棺将凤尚书尸首抬回天牢由七大仵作细致验查。” 堂上一片沉寂,丁酉停顿片刻。 “而今,结果已出。” 第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验尸 堂下,凤余儿端坐在椅子上,面色无波。 旁侧,凤雪瑶迫不及待看向丁酉,“那结果是什么?” 凤染修的目光亦望过去,满目忐忑。 丁酉没有开口,反倒是堂左何师爷缓缓起身,“传仵作,将凤炎的尸体,抬上堂。” 一语毕,凤染修双手猛然成拳,皓齿狠咬,眼眶泛红,心中悲凉再起。 相比之下,凤雪瑶则有些不自在。 不管她如何辩驳,当初凤炎入狱,的的确确是因为她的指认。 随着何师爷一声令下,公堂外,一仵作最先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 紧接着,一具覆着白布的尸体被两个衙役用担架抬上公堂。 担架落地,凤染修猛然转身,却不敢向前。 “仵作林隶,叩见大人!” 自称林隶的男子年约四旬,面目十分普通,挺拔干瘦,身上着仵作所配的褐色服饰。 男子虽其貌不扬,但那双眼睛却尤为锐利。 “林仵作,将你验查的结果,一五一十道出。”丁酉浅声开口。 “是!” 林隶领命,随即转身走到担架前半蹲,抬手将覆在上面的白布掀至腰际。 “父亲!” 一声悲喝! 凤染修纵然不愿相信,可当看到凤炎尸体的那一刻,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到担架前,失声痛哭。 林隶见丁酉不语,自己便未急着开口。 “父亲!儿子不孝!”凤染修悲恸扑到凤炎身上,哪管恶臭扑鼻,就只抱着自己的父亲,泪如泉涌。 反观凤雪瑶,非但没有向前,倒是后退几步,双手不禁捂住鼻息,眼底嫌恶中透着几分心虚。 此时,凤余儿已从椅子上站起身,绕到担架前。 “兄长节哀。”凤余儿俯身,双手拉住凤染修胳膊,试图将他扶起。 见凤染修拒绝,凤余儿索性蹲下来,一双手落到凤染修的皓白手腕上,“人死不能复生,兄长再难过也要坚持住,我相信父亲在天之灵定不愿看到兄长这样伤心。” 见凤余儿如此,凤雪瑶突然冲过去将她狠狠推开。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父亲用不着你在这儿猫哭耗子,滚开!” 有那么一瞬间,凤余儿是可以拉到凤雪瑶的。 但她没有。 凤余儿摔到地上时,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宫女急忙搀扶,却被凤余儿拒绝。 她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瞧向凤雪瑶。 目光里,难以形容的冰蛰冷骇惊的凤雪瑶一时无语。 这眼神太可怕! 啪- 惊堂木响,丁酉瞧向林隶,“说说看。” “是。”林隶拱手,之后行至担架前,“凤公子,还请您稍稍让开。” 凤染修无奈之下松开凤炎,却始终跪在担架前,悲声低泣。 “鉴于尸体入棺已殡,属下协同六名仵作同去墓地开棺,之后将凤大人尸首以最安全跟妥当的方法运至天牢,因是水晶棺柩,尸首腐烂程度较轻,吾等先行之事乃烧苍术皂角,且以麻油涂鼻,以生姜小块入口,除尸臭……” 林隶是刑部最资深的仵作之一,若是以往的案子,他即便上堂陈词,也不会事无巨细一一道出。 此乃御案,他自然要将验尸的整个过程,如实陈述。 “虽尸首坏烂,但被打或被刃伤的痕损并不会因此而被破坏,刃损处,皮肉作赤色,深重作青黑色,贴骨不坏,虫不能食……” 堂上一片寂静,唯林隶的声音无比清晰。 凤余儿此时端坐在椅子上,真真正正的,将林隶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到耳朵里。 “当日,凤大人死因判定为自刑,以瓷片割喉。” 林隶半蹲下身,“凡自割喉下死者,其尸口眼合,双手拳握,臂曲而缩,肉色黄,头髻紧,以瓷片割之,痕处长三寸至四寸。” 林隶所指之处,凤炎脖颈的确有一道长约四寸的痕迹。 “据属下所知,凤大人惯用左手,若以左手割颈,力必起身右耳后,过喉一、二寸,且刃过喉骨下,其痕起手重,收手轻。” 林隶说到这里时,缓身而起,“尸首别处无伤,唯独喉颈一处致命痕迹,且外表痕状与自刑附合……” 一直在那里听的云里雾里的凤雪瑶突然冲过来,“你说谎!父亲定不是自刑!他是被凤余儿杀的!你是不是也收了凤余儿的钱!你……” 啪— 惊堂木再响,丁酉冷眼看向凤雪瑶,“扰乱公堂者,五十大板。” 凤雪瑶见过五十大板下去人是什么样子,顿时不再吭声。 “虽然从表面上看,凤大人乃自刑,但问题出在深重伤口的隐痕上,凡自割喉下,只一出刀痕,若当下身死时,痕深一寸七分以上,食系气系并断,但因自割,起手重,收手轻,然凤大人喉下深痕,前轻后重,前有一寸七分,后竟达两寸。” 林隶的解释,已然昭示出疑点。 丁酉皱眉,“林仵作给出的结论是?” “回大人,非林某一人以为凤大人为他杀,余下六位仵作皆判定,凤大人并非自刑。” 林隶拱手,“自刑者初时下刃太重,渐渐负痛缩手,因而收痕处当轻浅,凤大人隐痕与常态相反。” 听到这里,凤雪瑶大喜,她猛然指向凤余儿,五官狰狞,“你还有什么话说?当晚只有你与父亲在天里,父亲不是你杀,还能是谁!凤余儿,你这个杀人凶手!” 一直坐在堂案旁侧的凤天歌,美眸紧蹙,双手不自禁握住扶椅。 她一早知道仵作的验查结果,面对仵作给出的结论,她当真不知道凤余儿该如何为自己辩驳。 另一侧,赵宇堂的手亦情不自禁攥成了拳头,视线转向凤余儿,很难形容他现在的心情,看到凤余儿脸色苍白,他多少有些不舒服。 担架旁边,凤染修亦抬起头,声音悲恸,“到底,是不是你?” 堂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凤余儿身上。 凤余儿终是起身,浅移莲步走向担架,面向凤炎的尸体。 她静静看着躺在担架上的凤炎,清澈眸子泛起水泽。 凤炎该死吗? 凤余儿在心里又问了自己这个问题。 答案毋庸置疑。 该死。 可能是子杀父,必遭天谴吧? 凤余儿缓缓的,跪了下来…… 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 公堂剧变 “父亲,是我杀的。” 一语闭,满堂皆惊。 凤天歌险些站起身,美眸瞠如铜铃。 她不可置信看向凤余儿,这纵然是她想要得到的结果,可凤余儿直接认罪的事实仍然让她难以接受。 凭她对凤余儿的了解,必要想方设法为自己辩驳,哪怕只是挣扎! 认罪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死! 公堂之上,一向无甚表情的丁酉亦显露出惊愕之态。 赵宇堂紧握扶椅,眼中情绪复杂难辨。 堂下,听到凤余儿认罪这一刻,凤雪瑶喜极而泣,癫狂一般大声叫嚣,“大家都听到了,这是她自己说的,她亲口承认杀死父亲的人就是她!她是杀人凶手!好……好!大人!杀了她!叫人杀了她!” 除了凤雪瑶,堂上无人开口。 所有人都在震惊中,皆未还神。 “是你?” 担架对面,凤染修抬起头,眼中悲凄未退,“他好歹,是你的父亲!” 眼泪扑簌坠落,凤余儿双膝跪地看着凤炎的尸体默不作声,就只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凤余儿!哪怕父亲再……” “父亲!余儿不孝……余儿愧对父亲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对不起……”未及凤染修怒斥,凤余儿突然爬向担架,带着无限的悔恨跟悲恸匍匐在凤炎尸体前,涕泪横流。 啪— 这是丁酉第四次在公堂上敲响惊堂木。 “凤余儿,你可认罪?” 听到声音的凤余儿绝望抬起头,泪眼婆娑,樱唇颤抖,“认。” 面对突如其来的转折,不管是丁酉还是凤天歌都无比敏感的捕捉到,大齐皇城的风云际会,便由凤余儿这一个‘认’字,拉开帷幕…… “她认了!大人她认了!” 整个公堂,或许也只有凤雪瑶一人不知道凤余儿认罪意味着什么。 此时此刻,丁酉脸上再也没有之前的心不在焉,哪怕何师爷都坐直身子,握紧狼毫。 接下来的堂录,至关重要。 “动机。”丁酉冷目看向凤余儿,寒声问道。 望着凤炎已经有些腐烂的尸首,凤余儿就只守在他身边,任由眼泪决堤,“是余儿鬼迷心窍枉顾父女之情,生生在天牢里敲碎瓷片,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余儿自知罪孽深重,但求一死!” “本官是在问,你的动机!”丁酉重声喝道。 凤余儿仿佛受到惊吓一般,匍匐在地,“没有动机……” “来人!夹刑!” 丁酉倏然抽出堂案签筒里的白头签。 竹签落地一刻,凤天歌跟赵宇堂几乎同时看向丁酉。 公堂之上,丁酉最大。 他既开口,当即有衙役拿着刑具上堂将凤余儿押于膝下,十指与双足皆套上刑具。 喝— 四名衙役,两两一组,于凤余儿两侧狠狠拽紧夹棍。 “啊-” 剧痛侵袭,凤余儿身体支撑不住的摔到地上,十指乍现血痕。 “动机为何?”丁酉寒声低吼,目光凛冽。 凤余儿摇头,“没有动机,余儿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用力!”丁酉没有任何犹豫,目光狠戾。 凤天歌握着扶椅的手,骨节泛白,“大人,我们是不是应该再问清楚些……” “犯人已经亲口承认她就是凶手,这还不够清楚么。”丁酉冷声开口,视线转身堂下,“继续!” “啊!” 磨皮挫骨的极痛,使得凤余儿惨叫不止,因为剧痛,凤余儿额头冷汗淋漓。 数息间,血水自指缝间汩汩涌落,鲜血渗透鞋袜,殷红一片。 “本官再问你!” 丁酉一连三问,凤余儿却只是摇头。 瘦小的身子蜷缩在地上,不时抽搐。 “够了!”赵宇堂怒拍扶椅,“丁酉,你是想弄死她?” 丁酉扭头,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后冷笑,“赵将军难道不想知道犯人杀死凤炎的动机是什么?” 作为颖川一派,整个堂上最乐于看到眼前场景的,不该就是赵宇堂么! 一直在旁边看的解恨的凤雪瑶斗胆向前,“大人明鉴!凤余儿的动机就是报仇!她恨父亲当年抛弃她跟她那个当婢子的下贱母亲,所以她自打来大齐皇城那一刻,就是为了报仇,母亲也是她害死的,我也是她害的……” “不是……”凤余儿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凤雪瑶,“嫡母对余儿情意深重,犹如亲母,余儿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嫡母,也没想过要害父亲……” “都到现在了你还嘴硬!要不是为了报仇,你为什么要杀父亲!”凤雪瑶狠戾叫嚣,“你当初亲口告诉我的,你就是想我们凤府的人不好过,叫我们生不如死!” “不是……不是那样的……” “就是!你还嘴硬!你们使劲儿拉!废了她!废了她!”凤雪瑶五官狰狞,如地狱恶鬼般的眸子里迸射出癫狂快意。 “用刑!”丁酉很会抓准时机,低吼一声。 衙役得令,再度用力。 “啊!” 剧痛一瞬间席卷全身,凤余儿狼狈惨叫,血染公堂。 “你认不认罪!认不认!”凤雪瑶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站在衙役旁边疯狂吼着,那表情竟像是极欢快。 面对眼前场景,凤染修显得无措。 就在这时,凤余儿终于在恍惚中开了口。 “余儿只是想当太子妃,只是想与太子……” 虽然模糊,可该听到的,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停!”丁酉厉喝。 衙役得令,松手。 几乎同时,凤余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无比顽强的意志力,眼前瞬间模糊。 但见丁酉不语,何师爷当下命人端盆冷水过来。 “泼醒。” 堂侧,凤天歌皓齿狠咬,美眸闪动。 她听到了,她听到凤余儿说出她一直都期待的三个字。 可那只是她的期待,是她以为需要用很多很多手段才能诱导凤余儿说出那三个字! 她甚至想过要为此付出怎样代价! 然而,她什么都没做。 凤余儿就已经把那三个字用所有人都不会怀疑的方式,在公堂之上,说出口。 睿智如凤天歌,如何不知道这是凤余儿在用自己的生命,为她铺平一段坦途! 这该是怎样的情分,才能让凤余儿牺牲到如此地步。 而她,还在筹谋着算计! 哗啦- 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 认罪 浇在凤余儿身上的冷水,更似浇在凤天歌心里。 她愧对凤余儿对自己的这份情义!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剧痛又一次让凤余儿变得清醒。 她拖着残破的身子从地上爬起来,跪在那里,黏腻在脸颊的发丝冷汗与冰水混合,连着串的滴落。 双足染血,十指以古怪的姿势撑着地面。 凤天歌紧紧盯着凤余儿,硬是憋着,没让眼泪从眼眶里涌落。 她看不出来,那到底是断了几根! “凤余儿,你可还记得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丁酉寒声开口,目色如冰。 在凤余儿认罪那一刻,丁酉便知道眼前女子的最终目的。 他看似铁面无情,可用刑却是他坐在这公堂之上该做的,最正确的选择。 没有酷刑,凤余儿如何供出北冥渊! “没有……”凤余儿忍着极痛,低下头。 “还没有!我们都听到了!你刚刚明明说你是为了太子妃之位!凤余儿,你为一己之私连亲生父亲都杀,你还有没有人性!” 不得不说,凤雪瑶在整件案子的推动上,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如果不是了解凤雪瑶的执念,这公堂里大半人都会觉得凤雪瑶是在故意配合凤余儿。 “我不是为了太子妃之位,我只是爱太子,只想与太子殿下永远在一起!”凤余儿仿佛是被刺激到,猛然抬头,泪涌如柱。 凤余儿的眼睛,一直都清澈的像山涧泉水,明亮的时候就像夜空里的星星。 她落泪,哭的无比伤心,“我只想太子殿下能好好的……不想任何人伤害他……” 担架旁边,凤染修一直跪在那里,视线落在凤炎身上,双目赤红。 他仿佛不在意凤余儿说的那些话,只觉心痛。 心痛难当! “凤余儿,依你所言,是凤炎欲行伤害太子殿下之事?”丁酉肃冷问道。 凤余儿不禁抬头,苍白小脸上那一双眼透着掩饰不住的彷徨跟忐忑,“不……不是……” 啪- 丁酉第五次敲响惊堂木! “如果凤炎未行伤害太子之事,而你又在太子的唆使下杀害凤炎,那么太子,便是残害忠良!” 丁酉字字寒戾,目色如冰,所指正是凤染修御状上的诉求! “太子没有残害忠良,父亲不是忠良,他……他背地里勾结朝中大臣,欲造反!”凤余儿佯装情急,仓皇解释时,一字一句,将北冥渊跟千里之外的顾北川,同时拉下水。 “父亲才没造反,父亲一直都是太子的人!”凤雪瑶又在紧要关头,成为凤余儿承上启下的关键。 当然,凤雪瑶为凤炎辩驳的初衷,是因为她不想成为奸佞之后。 她所期待的,是御案结束后的辉煌人生。 倘若父亲被打成奸佞,即便赢了官司,她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不是!父亲私下与颖川勾结欲在朝中架空太子殿下,其心可诛!” 凤余儿眼泪扑簌掉下来,“是父亲不忠在先,太子殿下才……不……不是太子殿下叫我做的,是我自己想要替太子殿下分忧!大人明鉴!” 案子审到这里,不管是北冥渊还是顾北川,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凤余儿在这一刻,把自己的用处,发挥到淋漓尽致! 看到凤余儿指缝间仍在流血,坐在案侧的赵宇堂脸色一直都很糟糕,“既然案子有变,本将军以为,可择日再审。” 丁酉扭头,“将军以为,择日再审谁?” 赵宇堂被问住,他怎么知道! 另一侧,凤天歌缓声开口,“御案审到现在,似乎颖川王与太子殿下都脱不了干系,天歌以为此事还得由丁大人提请皇上,或许得劳烦颖川王,来皇城一叙。”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在凤余儿以命相助下,凤天歌终是达到自己的目的。 丁酉深吁口气,“事关重大,本官的确需要请示,如此……那就先将凤侧妃押入天牢。” “大人……” 凤天歌情急开口时,赵宇堂突然起身,“为何?” 丁酉微愣,“何为,为何?” “为何要将凤侧妃押入天牢?她为什么不能回宫,伤那么重,不得找御医诊治么!你想杀人灭口?”赵宇堂愠声质问。 对于赵宇堂的做法,哪怕凤余儿都觉得可笑。 也分不清自己哪拨人了! 但于赵宇堂而言,他的目的很简单,他不能让凤余儿死了。 如果凤余儿是女人,他想知道自己为何不过敏! 对女人过敏的殇,只有对女人过敏的男人才知道。 “凤侧妃亲口承认是她杀了凤炎,哪怕是嫌犯都要在天牢候审,更何况是罪犯。” 丁酉思忖片刻,又道,“既然将军信不过本官,那么这样,凤侧妃入天牢之后的安危就由将军负责,我刑部决不插手,届时凤侧妃若有个三长两短,将军可别推托给刑部便可。” 赵宇堂听着奇怪,他不是这个意思。 “退堂!”丁酉既然打定主意,又哪会给赵宇堂反驳的机会,当下与何师爷一起,绕过赵宇堂,朝后厅而去。 得退堂令,堂上衙役皆自两侧退出公堂。 一直候在角落里的两名狱卒在林隶的示意下,将凤炎尸体抬回天牢。 凤染修伸手想要阻拦,却是无力。 此刻,一直忍住没有发飙的凤雪瑶可是得着机会,突然冲向凤余儿,抬脚就要踩向凤余儿撑在地上的十指。 啪- 火辣痛感突然而至,凤雪瑶紧捂脸颊,美眸瞪向眼前之人。 凤天歌就站在她眼前,挡住背后的凤余儿,“凤侧妃纵然有罪,也无须你来动刑。” “凤天歌,你也有份!”凤雪瑶傲然抬起下颚,尖酸刻薄之态尽显。 “我便有分,你奈我何?”凤天歌冷目视之,字字句句,寒冽如霜。 就在凤雪瑶再欲叫嚣时,一直跪在地上的凤染修突然起身,拉住凤雪瑶便要离开。 “哥哥!凤余儿都已经承认是她杀了父亲,你怎么还能无动于衷!”凤雪瑶恨其懦弱,狠狠挣开束缚。 凤染修没去看凤余儿,也没看凤天歌。 “你想留下来,自便。”凤染修没有强迫凤雪瑶,独自走出公堂。 背影落寞,孤寂,又凄凉……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赵宇堂的立场 公堂之上,且等凤雪瑶再欲逞凶时凤天歌突然上前一步。 她惊的后退,“你……” “滚。”凤天歌冷声开口,目光中迸射杀机。 凤雪瑶哪里敌得过凤天歌这般目光凝视,背后一阵虚寒,“你们别得意的太早,且等颖川王来,你们都要死!” 偏在这时,赵宇堂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大步过来。 “将军……” 凤雪瑶以为赵宇堂是要为她出头,可下一秒,那抹身影却消失在凤天歌背后。 “凤侧妃?” 一声轻唤,凤天歌猛然回头。 看着再度昏厥倒地的凤余儿,凤天歌眼眶一瞬间湿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她视线落在凤余儿脸上一刻,看到了那眼角眉梢间隐隐蕴含的笑意。 长姐……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已经不确定,这是不是幻听。 “赵将军在干什么?” 眼见赵宇堂蹲在已经昏厥的凤余儿身边,一双手腾在半空不作为,凤天歌眸色骤寒,“不抱就让开!” 赵宇堂哪容这般激将,在凤天歌蹲下来想要朝凤余儿伸手的时候,他突然将地上的凤余儿抱在怀里,“凤侧妃的安危,自有本将军负责!” 就这样,赵宇堂抱着早已没有知觉的凤余儿,离开公堂。 凤天歌即在下一秒纵步走了出去。 此时公堂上,就只剩下凤雪瑶。 她定定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官司赢了,她不该大笑吗? 是,该笑! “呵呵……哈哈哈!”凤雪瑶真的笑了。 笑到癫狂时,有眼泪从眼角落下来。 是反思? 不是。 是喜极而泣…… 皇宫,御书房。 每一次升堂,北冥渊都会在堂中安插眼线,这一次也不例外。 是以当消息传回来时,北冥渊陡然起身,无比震惊看向龙案前的小太监,额头青筋迸起,“你再说一遍!” “回……回太子殿下,奴才说的都是真的,凤侧妃在堂前认罪,说凤炎是她杀的,还说……” 旁侧,李诚瑞也傻了眼,“还说什么,你倒是快点儿说!” “还说杀凤炎不是因为私仇,而是为了太子殿下,凤侧妃……她说凤炎与颖川勾结欲造反,她这才在太子殿下的授意……没有太子殿下授意,她说是她自己想要杀凤炎,反正凤侧妃这会儿已经被押往天牢,由赵将军看守。” “这……这怎么回事儿……”李诚瑞一脸着急的样子看向北冥渊。 北冥渊黑目如潭,双手紧紧握拳,“他们可是用刑了?” “用了,奴才得到的消息,凤侧妃十根手指至少夹断三根,双足也上了夹棍,夹的可狠。”小太监据实禀报。 “岂有此理!”北冥渊猛拍龙案,转身就要出去。 李诚瑞当即拦下,紧接着又朝小太监使了眼色。 小太监离开后,李诚瑞挡在北冥渊面前,卑躬屈膝,“太子殿下这会儿可去不得!” “为何!”只要想到凤余儿满身是血的样子,北冥渊便觉心痛。 “刚刚太子殿下也听到了,凤侧妃是被赵宇堂押着的,那赵宇堂是颖川王的人,又是个直性子,手里还有免罪金卷,眼下凤侧妃是重要人证,他如何能叫太子殿下去见侧妃。”李诚瑞冷静分析。 “那如何?就叫本太子眼睁睁看着余儿在天牢里受苦?”北冥渊恨声低吼。 “太子殿下……”李诚瑞犹豫一阵,“凤侧妃在公堂之上说了不该说的,她……她这是把太子殿下拽下泥潭……” “那是因为他们用刑!屈打成招!”北冥渊并没有因为凤余儿的背叛恼羞成怒,相反,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凤余儿的安危。 这真爱,看起来多么滑稽。 当初独孤艳一心一意为他,他弃如敝履。 如今掉进凤余儿亲手挖的陷阱里,他却毫不自知。 李诚瑞见北冥渊如此,心里也稍稍稳了些。 虽然他不知道凤余儿这唱的是哪出戏,可以他对凤余儿的了解,莫说夹刑,就是更重的刑罚,只要凤余儿不想说,她定能忍住。 那姑娘的忍劲儿,非常人可比。 是以他先要确定自家太子对凤余儿的态度,再思去见凤余儿,一探究竟。 自凤余儿认了义父,李诚瑞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自会对凤余儿多加照顾。 但他首先是这宫里的太监,其次才是凤余儿的义父。 对于自己的定位,李诚瑞一直拎的很清。 “太子殿下稍安勿躁,此事您亲自过去定是见不着人,倒不如叫奴才走一趟天牢,看能不能找人通融一下。”李诚瑞低声提议。 北冥渊皱眉,“那还不快去!” “是!” “慢着!宣凤天歌……把凤天歌给本太子找过来!” “老奴这就去……” 李诚瑞得令,当下转身走出御书房。 汉白玉的台阶下面,他随即召来刚刚的小太监,“意云踪在哪儿?” “回总管,不见了。” 李诚瑞闻声,不由看向那小太监,“奴才那会儿找人问过,有人看到小意子昨晚离开皇宫,到现在都没回来。” 听到小太监这样说,李诚瑞心里咯噔一下。 这怕是要完! 世子府,容祁得到的消息哪里会比凤天歌来的更快。 正厅,看到凤天歌急匆而至,容祁起身,“歌儿……” “你有见过凤余儿吗?”凤天歌没给容祁说话的机会,急声问道。 容祁暂时不知公堂内发生的事,摇头,“我没见过,我总不会越过你去见她,怎么了?” “余儿……” 想到凤余儿在公堂上最初那一跪,凤天歌直到现在仍觉震撼,“余儿认罪了,她在公堂上亲口承认是她杀了凤炎,且将顾北川跟北冥渊一并拉下水,我以为是你找了她。” 容祁显然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意外,“她认罪?那她必是猜到你的计划,只是……天歌!” 见凤天歌转身,容祁上前拉住她,“你去哪儿?” “我要去天牢,我至少要知道她接下来的计划!如若不能自保,我要保她!”凤天歌决绝开口,纵步行至门口时折返,“菩提斋,答应了吗?” 容祁点头,“菩提斋收了银子,只是我们暂时不能动凤炎的尸体,案子现在不能翻。” “我明白。” 国庆将至,更新模式已更改为【先审核,后显示】,因审核量巨大,显示有延迟,小主们耐心等待哈,还有,千万不要忘了我~~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 对猫过敏 且在凤天歌离开世子府时,遇到了宫里来的小太监。 太子急召。 在先入皇宫跟去天牢的选择上,凤天歌毫不犹豫选择去找凤余儿。 一来她实在担心凤余儿的安危,二来,她必要先清楚凤余儿的计划,才好在北冥渊面前回话。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彼时赵宇堂抱着凤余儿离开公堂之后,一方面叫人去找大夫,他则上了马车,带着凤余儿赶往天牢。 这一路,他都没有把凤余儿从怀里放下去。 一来为君子者,他干不出将凤余儿扔到车厢里任其受颠簸之苦,二来他亦很想知道,之前是不是偶然,他到底是不是真对这个人不过敏。 是的,哪怕有这样便利的条件,他都没有亲自验证凤余儿是男是女。 阴暗潮湿的天牢,隐隐迷漫着血腥。 最里面一间相对安静的一人牢房内,大夫在为昏迷的凤余儿处理伤口。 十指断两根,碎一根,剩下七根皆有不同程度受损,脚踝骨亦裂开,哪怕再用一分力,这双脚就废了! 血肉自不必说,宁受一刀苦,不受万刃磨。 磨损的肌肤跟血肉混在一起,外翻的碎肉连着筋骨连着皮,削肉断筋之痛,哪怕身为将军,赵宇堂亦不忍直视。 凤余儿醒了,在大夫为其接第二根手指的时候就痛醒了。 可直到大夫将脚踝包扎好,她都没发出一声低吟,就只狠狠咬牙,额头渗出冷汗,痛至极致都没掉下一滴眼泪。 整个过程赵宇堂都看在眼里,说不出敬佩还是心疼,他自知军中有多少男儿,都不如眼前这抹瘦小的身影来得坚毅隐忍。 “将军。”大夫在为凤余儿包扎之后,拎着药箱走出牢房。 隔牢房几步之远,大夫低声开口,“这姑娘双足倒是可以痊愈,只是左手食指就算伤好亦不能恢复如初,多少会有些弯曲。” “那你是干什么吃的?”赵宇堂寒声质问。 大夫一听话音,登时跪地,“将军明鉴,碎骨难复,哪怕是御医来了也是这样的结果。” 赵宇堂出身将府,七载杀场点兵,他又何尝不知,断骨可接碎骨难复的道理。 “走吧。”赵宇堂无奈挥手。 就在大夫起身欲走时,赵宇堂突然过去拉住大夫,“本将军问你,她……是男是女?” 大夫闻声,瞠目结舌。 “看本将军做什么,问你话呢!”赵宇堂怒斥道。 “哦……女,必然是女,不管脉息,骨形,都是女子无疑。”大夫笃定开口。 赵宇堂听罢,顿时举起双手! 没有肿,没有红点,不痛不痒! “将军?”大夫见赵宇堂异样,轻唤。 赵宇堂仿佛石化般定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居然没有过敏? 他对这个叫凤余儿的女人,不过敏! “将军要没有事,草民告退。”大夫拱手,后退。 “慢着!”赵宇堂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对女人过敏的事,哪怕被人误会他亦从未解释。 原本他以为这是绝症,毕竟长到三十几岁的年纪,他还没遇到如现在这般的特殊情况。 “将军有事?”大夫回身,狐疑问道。 “本将军……咳,本将军有一属下对猫过敏,确切说是对母猫过敏……” 眼见大夫眼中露出诧异之色,赵宇堂轻咳一声,“原本这也算不得什么事,可近两日他突然抱了一只母猫,然后发现自己不过敏,这是怎么回事?” “那可能是过敏的症状消失了。”大夫敷衍道。 “没有!”赵宇堂果断摇头,“抱别的母猫还过敏!” “那就是他对这一只母猫不过敏。”大夫想了想,又道,“那一定是这只猫的体质,与众不同。” 赵宇堂若有所思,“那像这种体质与众不同的母猫,很多吗?” “将军且想想,您那位属下对母猫过敏,有多久?” “三十五年。” 赵宇堂正是这个岁数。 “那将军且想想,这种体质与众不同的母猫,很多么?” 大夫一句反问,足以说明一切。 见赵宇堂不再开口,大夫拱手,“草民告退。” 看着大夫的背影,赵宇堂陷入绝望。 遇着了,还不如遇不着。 不多时,赵宇堂转回身走向牢房。 牢房不是密闭,有阳光从狭窄的天窗射进来,刚好落在凤余儿身上。 瘦小的身体倚靠着牢房的铁栏,因为剧痛,凤余儿没有缩着自己,双腿伸直,双手搭在膝处。 她歪着脑袋,静静看着走过来的赵宇堂,脸上露出一丝浅笑。 不知道为什么,赵宇堂刚刚跟大夫形容时,将凤余儿说成是猫。 这一刻与凤余儿对视,赵宇堂恍然这感觉不是突然而来,第一次被凤余儿揭穿袜子穿错,第二次踩了人家裙摆,第三次又被扇了巴掌。 赵宇堂忽然觉得凤余儿就像是一只清高孤傲,又脾气暴躁的猫,哪怕这会儿凤余儿对他笑,他都无比清晰的感觉到那种疏远跟冷漠。 猫不就是这样,哪怕对你友好时都会时刻保持警惕。 “赵将军你过来。”凤余儿额间还渗着细汗,即便敷过药,可痛依旧。 见凤余儿叫自己,赵宇堂犹豫一下,走过去。 “你站的太高,蹲下来。”凤余儿又道,脸上带着笑意。 该是多坚韧的性子,才能在剧痛缠身时,还能笑的那样云淡风轻。 赵宇堂蹲下身,与凤余儿只隔了几根铁栏,“凤侧妃……” “你跟凤雪瑶上过床吧?” 倏的! 赵宇堂猛然起身,大声反驳,“没有!绝对没有!” 看到赵宇堂这么大反应,凤余儿不禁笑出声,许是牵动伤口,她眉头紧皱了一下。 “你……你别乱动。”赵宇堂见状,不由蹲下来,“大夫刚刚说你双足无碍,就是左手食指可能……恢复的不会太顺利。” “哦。”凤余儿点点头,毫不在意的样子。 赵宇堂疑惑,“你不在乎?” “有什么好在乎的,反正就要死了。”凤余儿倚在铁栏处,视线转身那处透光过来的天窗。 就要去见母亲了,她挺开心的。 第一千三百四十章 长姐,保重 听到凤余儿这样说,赵宇堂不以为然。 “其实凤侧妃也不用这样悲观,虽说凤炎是你手刃,可主谋不是你,到最后或许会从轻处罚……” “你喜欢我?”凤余儿突兀转眸,清澈明亮的眼睛紧紧锁住赵宇堂那双虎目。 四目相视,赵宇堂身子又是一抖,“没有!” 凤余儿是谁啊! 她在清塘混的可是三教九流,帮青楼姑娘们打过架,行街乞过讨,跟小混混们一起欺行霸市她什么没干过! 男人她就早看的透透的。 所以赵宇堂否认的时候,她看出来了,不是喜欢。 那就奇怪了,赵宇堂之前在公堂上的维护…… 或许只是怕自己死了,死无对证吧。 “没有就好,我可不是你能喜欢的。”凤余儿提醒道。 赵宇堂脸色微冷,“本将军知道,你是太子侧妃。” “跟这没关系,我是要死的人了,别浪费感情。” 打从知道长姐心里有自己之后,凤余儿就想着该如何才能死的有价值。 其实案子输赢于她而言一点儿也不重要,她的目的只是干掉凤染修,原本她还想着用尽手段叫凤染修死的惨烈。 可在看到凤染修之后,这种想法便没有那么执着。 尤其案子审到这个当口,她若能助长姐一臂之力,也是好的。 至于凤雪瑶,彼时公堂她有机会给凤雪瑶下毒,可她想来想去,没有。 不是心软,是她觉得,活着,或许才是对凤雪瑶最大的摧残。 像凤雪瑶那种欲念极深的人,活在世上便会不择手段争取,问题在于凤雪瑶的智商配不上她的野心。 每一次绝望,都会让凤雪瑶如坠深渊。 听到凤余儿的解释,赵宇堂心中微颤。 他盯住眼前女子,“你不怕死?” “怕呀!”凤余儿笑了,“谁会不怕死,可怕就能不死吗?” 这句话,赵宇堂无言以对。 “将军每次上战场都能保证自己能活着下来?不能保证,将军不还是冲了,有些事跟生死没关系,是信念吧。” 莫名的,凤余儿跟赵宇堂说了很多,她从来不会对别人说的话。 或许在把毒药涂抹在凤染修手腕上那一刻,她一直紧绷的心弦就松开了,长期压抑的心境总要宣泄,刚好这会儿蹲在她身边的人看起来又不怎么灵光的样子。 “那你的信念是什么?”赵宇堂很奇怪,按道理,凤余儿的信念当是北冥渊。 可她把北冥渊给供出来了啊! “是王爷,王爷想来,我便找个机会叫王爷来。”凤余儿哪怕再松懈,也不会在赵宇堂面前显露出有半分让人怀疑到别处的意思。 赵宇堂懵了,“你是颖川王的人?” “你不是?”凤余儿扬起小脸,不禁反问。 就在赵宇堂欲开口时,背后传来脚步声。 待他起身,看到之人正是凤天歌。 “凤元帅……” “将军可否行个方便,让天歌跟余儿独处半盏茶的时间?”凤天歌止步牢前,拱手敬道。 赵宇堂果断摇头,“本将军不能拿凤侧妃的安危做代价,行这个方便。” 凤天歌依旧拱手,目色坚毅,“天歌愿立军状,但凡余儿有半点差池,我拿命还。” 见赵宇堂仍有犹豫,凤余儿抬起头,“将军若是不同意,我可嚼舌自尽喽!” 赵宇堂慢动作扭头看向凤余儿,正迎上那双璀璨如夜空星辰的眼睛。 “只半盏茶!” 赵宇堂虽未与凤天歌有过交集,却也听说过其为人,还不致小人到如此地步。 待赵宇堂离开,凤天歌大步过去,半蹲下来,视线不由落在凤余儿十根手指上。 “为什么?” 凤余儿知道凤天歌在问什么,“因为只有余儿,才能帮到长姐。” 这场御案,唯凤余儿一人能将北冥渊拉下水。 换成谁,都做不到。 “你知不知道认罪的下场很有可能……” “死。”凤余儿笑着看向凤天歌。 她识人最准,她能看出来此刻长姐眼中那份忧虑跟心疼是真的。 这就够了。 “我不会让你死。”凤天歌决绝开口。 凤余儿真的不在乎生死,她想抬手握住凤天歌,只是太疼,“时间不多,长姐听好,余儿之所以这么做,都是皇后指使,皇后以太子性命作要挟,叫余儿定要承认是我杀了凤炎。” 凤天歌震惊看向凤余儿,“你……” “单单是把北冥渊拉下水怎么够,反正是算计了,自然要算计彻底,叫北冥渊跟顾紫嫣母子决裂,我也算死的有价值。” 凤余儿缓声,继续道,“锦葵姐姐说她恨透了颖川王一家,如今能搅的他们母子鸡犬不宁……就算是我对锦葵姐姐的补偿吧。” “余儿……” “长姐肯定猜到了……我那时只是害怕,长姐你别怪我。”凤余儿还是忍住疼痛,抬起手。 凤天歌当即伸手将凤余儿的手指托在掌心,眼眶微红,“我说过,不会让你死,就一定不会。” “长姐不必为我的生死费心,敢认罪,就敢死。”凤余儿笑着看向凤天歌,眼泪突然坠下来,“当年母亲欲被孙荷香乱棍打死,亏得楚玥郡主一句话……” “今日我便用命还了这份恩情。”剧痛都不曾落泪的凤余儿,眼泪怎忽然就抑制不住了,“只是接下来的路,余儿帮不了长姐了。” 凤天歌皓齿狠咬,清眸微颤,“值得吗?” “为了长姐,值得。” 凤余儿带着泪水的小脸上,浮现出无比真诚的笑意,“长姐不必为救我徒增烦恼,你焉知我不想去见母亲……” 半盏茶的时间很短,赵宇堂回来的时候,凤天歌早已抹掉眼角泪水。 她挺身站在牢房前,“我还会再来。” 凤余儿如初时那般,身子靠在铁栏上,双手搭在膝间,没有说话。 目光相视间,凤天歌拱手朝赵宇堂道了一句谢,之后侧身,离开天牢。 看着凤天歌离开的身影,赵宇堂终是走到凤余儿身边,“凤天歌跟你说了什么?” “长姐说你是个好男人。”凤余儿抬头看过去,眼眸里还沾着泪水。 赵宇堂眼皮一搭,虎目顿时小了一半。 这个样子,惹的凤余儿大笑,“怎么,你还不信啊!我说的是真的……呵呵……” 凤余儿这一笑,便停不下来了。 长姐,保重…… 凤余儿…… 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 挑拨离间 皇宫,云光殿。 公堂上的消息虽说传的慢了些,可这会儿也已经到了顾紫嫣的耳朵里。 在听到凤余儿供出自己儿子的那一刻,顾紫嫣奋力摔了手里茶盏,碎瓷崩裂,不小心擦过她的手背。 鲜血涌溢,锦葵当下取来药跟白纱,细致包扎。 “本宫若早知凤余儿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人,便早该处置了她,眼下由她在公堂胡言乱语,害渊儿牵扯到御案,这可如何是好!” 锦葵系好白纱,将药瓶搁到旁边,“皇后莫急,这也是急不来的事。” “不行!本宫要去天牢,我倒要问问凤余儿,居心何在!” 顾紫嫣起身时,锦葵上前阻拦,“越是这个时候皇后越不能鲁莽,莫说有赵宇堂守着,您这会儿到天牢见不着凤余儿,就是见着了,万一凤余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您可就说不清了。” 听得锦葵分析,顾紫嫣眉心紧拧,片刻后无奈坐回到椅子上,“那可怎么办?” “奴婢以为,再等等看。”锦葵也没想到凤余儿会认罪,毕竟认罪则意味着死。 消息来的太突然,她除了安抚住顾紫嫣,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再等等……再等等渊儿就要被他们拉下太子之位了!”顾紫嫣美眸凝蹙,眼中露出凶恶寒光,“如若等到父王来皇城,那渊儿可还有翻盘的余地!” “奴婢刚才听清楚了,凤余儿说她之所以杀了凤炎,是因为凤炎勾结……勾结颖川欲造反。” 锦葵说到这里时欲言又止,顾紫嫣不禁催促,“都这个时候了,想说什么就快说!” “接下来的话,奴婢斗胆。”锦葵随即开口,“如果皇后能把颖川王造反的事坐实,那凤炎勾结颖川欲造反的事,便是事实,太子殿下杀奸佞,有什么错?” “大胆!”顾紫嫣本能拍案,怒视锦葵。 锦葵扑通跪地,“皇后娘娘饶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然皇后娘娘要眼睁睁看着太子殿下……” “闭嘴!”顾紫嫣怒喝,“本宫与父王划清界限已是不孝,如今你叫本宫揭穿父王?” “奴婢该死!” 锦葵不敢再提,但这枚种子,她算是顺利种到了顾紫嫣心里。 “此事不得再议,眼下你陪本宫走一趟御书房。”顾紫嫣愠声开口,起身走向厅门。 锦葵急忙从地上站起来,目光落向顾紫嫣的背影时,眼中闪过一抹冰冷…… 自天牢离开,凤天歌即回皇宫。 御书房内,北冥渊脸色自然不会太好看。 “天歌拜见太子殿下。”凤天歌行至御案前,恭敬施礼。 北冥渊面目愠冷,“回报的太监说,天歌你另有要事?” 得太子召见没有第一时间入宫,是大不敬。 凤天歌闻声,单膝跪地,“天歌刚刚自天牢回来。” 听到‘天牢’二字,北冥渊腾的起身,脸色骤变,“余儿可还好?” 许是没想到北冥渊第一句话问的是凤余儿安危,凤天歌不禁抬头,“不好。” “她如何?本太子听闻余儿在公堂上受了大刑,丁酉简直罪该万死!”北冥渊显然没有抓住重点,更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大难临头。 “余儿十根手断两根,碎了一根,双足险废……”凤天歌捕捉到最佳时机,直接跪到地上,“太子殿下明鉴,余儿冤枉!” 北冥渊皱眉,不解开口,“什么冤枉?她……她杀凤炎是冤枉的?” “正是!凤炎绝非她杀。”凤天歌不会给北冥渊任何质疑的机会,哪怕一丝一毫的质疑都会在未来某一刻被这个男人无限放大。 她亲身经历过。 龙案前,北冥渊沉默。 “太子殿下最了解余儿,余儿心地善良,性格隐忍,对太子殿下的忠心天地可鉴,太子殿下可还记得瘟疫之事?” 被凤天歌提醒,北冥渊忽想到与凤余儿在隔离寝宫里呆的那些时日。 那时虽生死未卜,可有凤余儿在,他竟未觉害怕。 “本太子亦不相信余儿会杀凤炎,可她为何要承认?”北冥渊沉声开口。 凤天歌犹豫片刻,拱手,“因为皇后。” 北冥渊不禁皱眉,“与皇后何干?” “是天歌失职,千算万算,算露一人。”凤天歌带着愧疚又悲愤的情绪低下头,不再继续。 她私以为,自己把话说的这样明白,北冥渊便是傻子也该误会了。 果然。 龙案后面,北冥渊双手紧叩在紫檀案桌上,缓慢起身,深邃双目渐渐涌起滔天骇浪,“是皇后……在背后操纵一切?” “天歌虽然没有证据,可余儿恍惚中说出的话该不会错!”凤天歌抬头,眼中悲愤未褪,“余儿说是皇后威胁她承认自己杀死凤炎,且此举乃是受太子挑唆,否则,皇后便会对您……” 话说到一半,效果往往更为明显。 “对本太子如何?”北冥渊寒目阴蛰,声音低戈。 凤天歌蹙眉,“虎毒不食子,皇后当不会真对太子殿下出手。” 哗啦- 案前奏折被北冥渊狠扫到地上,他面目寒戾看向凤天歌,“这是余儿说的?” “此事天歌会找人彻查。”太绝对的事情往往招疑,凤天歌没有彻底坐实,但言词间已经肯定。 北冥渊咬牙,额头青筋鼓胀,“本太子竟……信了她的话!” 凤天歌知道,锦葵之前提过,顾紫嫣已经决定与颖川王决裂,愿倾已之力助北冥渊稳坐太子之位。 “太子殿下,此事尚无证据,天歌以为切勿打草惊蛇。” “你下去吧。”北冥渊挥手,眼中寒意更胜。 凤天歌不做他想,起身,拱手告退。 事有凑巧,凤天歌自御书房离开时,于台阶下碰到急匆赶来的顾紫嫣。 虽同住皇宫,凤天歌与之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过往恩怨且不论,如今站在不同立场,你死我活是常态。 “天歌拜见皇后娘娘。” 凤天歌止步拱手时,顾紫嫣未看她一眼,踩上台阶。 在其身后,锦葵也只欠了欠身子。 来的,也是太巧…… 皇城,世子府。 自凤天歌离开,容祁随后得到消息。 凤余儿真的认罪了…… 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 造化二字 正厅,容祁坐在椅子上,反复思考雷伊带回来的消息。 凤余儿认罪的动机毋庸置疑,为帮凤天歌。 可她的仇呢? 御案之前,凤天歌便多次在他面前提及凤余儿,御案后,她更将凤余儿诸多细节详细道明。 黑即黑,白即白。 容祁至今都未见过如凤余儿这般活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人。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想凤余儿这一路走来都是一个人,而凭一已之力霍乱整个凤府,此人心机之深沉,手段之高明,哪怕自己也要望尘莫及。 “你再说一遍。”容祁抬头,看向雷伊。 雷伊刚喝一口茶,见主人发话,不得不将公堂上的事第十次叙述。 彼时雷伊就趴在公堂的屋瓦上,那会儿公堂内不是没人发现,只是不计较。 听到一半时,容祁突然叫停,“你说凤余儿扶了凤染修?” 雷伊点头,“扶了。” “之前,你说在公堂外,凤余儿欲拉开凤染修叩在凤雪瑶腕处的手?”容祁又问。 “是啊,她还跟凤染修说凤雪瑶愿意打就让她打。”雷伊表示凤余儿脾气是真的好。 容祁不语,端起身侧茶杯,捏住叩在上面的瓷盖,掀开。 茶水微漾,其间浮现出雷伊刚刚说的两组画面。 “整个过程,凤余儿身边的宫女都未曾碰过她……”容祁悠悠抿唇,“而她也只碰了凤染修一次……” “是的,属下看的清楚,那宫女想要搀她时,被她拒绝了,一点太子侧妃的架子都没有。”所以说,智者跟普通人区别,就在这里。 “凤余儿的仇人,而今只剩下凤雪瑶跟凤染修……当初歌儿为免凤染修遭其迫害,刻意叫本世子在皇上那儿请了道密旨,硬是将凤染修留在边陲,结果凤雪瑶却突然从凤府消失,远赴春寿寻得兄长,且带他回来……” 容祁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嫩叶,“御案之事虽与凤余儿无关,但凤染修回城之事怕是与她脱不了干系,她千方百计将凤染修诓回皇城,而今距离复仇只差一步,如凤余儿那般执着之人,就算想助歌儿,亦会先报了自己的深仇。” “可凤染修没出事啊?”雷伊不以为然。 “凤染修一定是出事了。”容祁没有喝茶,“你这几日多留意凤染修的动向。” “是。” 雷伊领命欲走时,容祁突然将其唤回。 “算了。” “什么算了?”雷伊不解。 容祁沉默片刻,搁下茶杯,“不用去留意凤染修,各人有各人的造化,管好自己。” 雷伊虽然不明白自家主人何致主意改的这样快,好在这不是他该想的事,拱手退离。 厅内,容祁缓身靠在椅背上,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 这可叫他家歌儿,如何抉择…… 皇宫,御书房。 顾紫嫣带着满腔热忱而来,不想却热脸贴了冷屁股,且不管她说什么,北冥渊都敷衍了事,没有一个问题是正面回答的。 “渊儿,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母后说话?眼下凤余儿在公堂之上指认你,你怎么还能稳坐在这里?”顾紫嫣急的火烧眉毛,声音略有斥责。 龙案后面,北冥渊终是搁下狼毫抬头,冷漠挑眉,“那依母后之见,当如何?” “杀人灭口!只要凤余儿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顾紫嫣狠戾开口。 北冥渊默然盯了顾紫嫣一阵,硬是将顾紫嫣看的浑身不自在,“渊儿可是还有更好的办法?” “凤余儿前脚才在公堂上供出本太子,后脚就死在天牢里,母后这是嫌儿臣陷的不够深?还是死的不够快?” 如果不是凤天歌极力强调不让他与顾紫嫣撕破脸,北冥渊现在真想掀翻龙案,朝顾紫嫣怒问一句。 到底是顾北川重要,还是他这个儿子重要! “渊儿,你这说的什么话!” 顾紫嫣感受到北冥渊的排斥,眼中闪出一抹痛色,“母亲这么说也是希望你好,否则等父……等颖川王来了,你指使侧妃诛杀忠良,后果不堪设想!” “母后怕是消息不准吧?” 北冥渊缓缓起身,冷笑,“余儿在公堂上亲口说出凤炎是因为勾结奸佞欲造反,才遭杀身之祸,若凤炎当真勾结奸佞,那便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佞臣,若如此,余儿何罪之有?本太子何罪之有?” 同样的问题,摆在了顾紫嫣面前。 眼见顾紫嫣不开口,北冥渊阴眸微冷,“母后若无事,还是回去吧。” “渊儿,母后是真心为你好……” “那就请母后拿出态度来。”北冥渊冷漠看向顾紫嫣。 四目相视许久,顾紫嫣最先移开视线,“该说的母后都说了,至于如何决断你自己作主。” 看着负气而去的顾紫嫣,北冥渊落在龙案上的手慢慢成拳,眼中溢出森寒凉意。 世人只道自古帝王皆无情,可知这宫里的女人也是一样! 先是独孤艳,眼下连他的亲生母亲都要算计他! 这皇宫,他还能信谁…… 离开御书房,顾紫嫣走下台阶时踩空,险些跌倒。 幸有锦葵扶住。 “皇后小心!” 顾紫嫣站稳后不再向前,身体僵硬,双手狠狠捏着锦帕,岁月微显的容颜布满痛苦跟纠结的表情。 “皇后……” “怎么会是这样?”顾紫嫣美眸轻颤,“锦葵,你说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父王想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也要等渊儿成为天子啊!渊儿也是,羽翼未满就公然跟父王作对,他们现在这样,叫本宫如何!” 锦葵搀着顾紫嫣,“皇后少安毋躁,或许会有转机呢。” 顾紫嫣长叹口气,复又启步,“事到如今,本宫也不盼着什么转机,只求别太糟,别太糟……” 锦葵心冷,箭在弦上。 每个人存的,都是你死我活的心。 第四次升堂,凤雪瑶终于尝到甜头,而且是特别大的甜头。 相比将她打入冷宫又将她软禁在凤府的北冥渊,凤雪瑶更恨凤余儿,因为凤余儿,她对凤天歌的恨都淡了些许。 此时将军府,正厅。 管家依着赵宇堂的吩咐,好生照料凤府兄妹的饮食起居。 早膳备好,凤雪瑶一身轻盈走进来时,正看到自家兄长坐在那里。 闷闷不乐…… 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 缺钱的时候 自打从公堂回来,凤染修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相比之下,凤雪瑶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肆意的笑。 “哥哥!” 翠玉方桌上,四菜一汤。 凤雪瑶见凤染修身前瓷碗空着,便主动将碗拿过来盛满米饭,“哥哥你愣着做什么,吃啊!” 她随后为自己也盛了一碗,人逢喜事精神爽,哪怕这些菜不算合凤雪瑶的胃口,她还是吃的很香。 片刻,凤染修起身,“我吃不下,先回房了。” “哥哥?” 凤雪瑶轻唤一声,不见凤染修停下来,于是起身,重声开口,“哥哥,你到底是有什么不满意!” 一句话,惹的凤染修止步。 他声音低戈,语调沉缓,“那我又该满意什么?” 听到质疑,凤雪瑶当即撂下竹筷,转身绕到凤染修面前,眸子闪出异样光彩,“凤余儿认罪伏法,在公堂上被夹断手指,鲜血染身便是你我最该满意的事!” 看着眼前五官过于狰狞的妹妹,凤染修无比沉痛,“她也是我们的妹妹。” “呸!”凤雪瑶狠狠啐了口唾沫,“她是贱种!” “雪瑶,你该知道,如果不是父母当年无情无义抛弃甚至欲残杀沈心宜,凤余儿根本不会对我们有那样深的仇恨。”自打从项甫那儿了解当年之事,凤染修对凤余儿,心存愧疚。 “哥哥你是不是傻了?替她说话!她杀了父亲,害了母亲!如果不是她,我们现在何至沦落到别人屋檐下!” 凤雪瑶简直要被自己这个哥哥气死。 “苍蝇不叮无缝蛋,如果你没有问题,凤余儿又岂能抓到你的把柄?如果不是你告发父亲,凤余儿哪里有机会杀父亲?而且!你看不出来凤余儿所认罪行根本与凤府无关!”凤染修怒视凤雪瑶,“她并没有承认是因为当年旧事才对父亲下手,她言词中想要表达的意思是……” “那有什么关系?”凤雪瑶阻断兄长的话,美眸含戾,“那些,跟你我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凤余儿能死,不就行了?” “雪瑶,你这样是在自欺欺人!”凤染修悲愤交加,“我们被人利用了,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 “不在乎!我只在乎我们的仇人死还是不死!兄长又在乎那么多做什么?” 凤雪瑶抬起头,冷冷看着凤染修,“在温室里呆的无忧无虑,兄长可能不知道这世间人心险恶,知道的太多,没好处!” “凤雪瑶,到底是你变了,还是我从来都没看清你……没看清父亲,母亲……”凤染修无比心痛的看着凤雪瑶。 他忽然想到那一日,凤天歌与他说过的话。 那时他相信凤雪瑶,坚信父亲冤枉,公道自在人心! 可父亲真的冤枉吗? 他杀了祖母! 母亲真的冤枉吗? 沈心宜跟凤余儿的一生,又是毁在谁的手里! 凤余儿认罪了,可她认罪的目的是忏悔? 她只是在发挥作为一枚棋子,最大的价值! 面对纷繁复杂的局势,凤染修第一次感觉到无力。 对与错,黑与白,是是非非皆难辨,最初的诉求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哥哥!” 凤雪瑶再想开口时,凤染修已然绕过她,走向厅门。 看着凤染修的背影,凤雪瑶恨的跺脚。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夜已深。 凤天歌回到皇宫时本能绕去御花园,在那座临湖的小亭里,默默站立许久。 她差静兰去寻意云踪的下落,若安全,不去打扰,若危险,必要相护。 一直以来,凤天歌都未真真正正将凤余儿看做亲人。 因为不是。 直到公堂上凤余儿跪下来那一刻,凤天歌方才明白自己在凤余儿心里的位置。 难以言喻的感动哪怕到现在,仍在胸中萦绕。 “余儿……” 凤天歌抚过凉亭处临湖的栏杆,湖下锦鲤跳跃穿梭,可落在眼里,却少了几分颜色。 延禧殿,蜀忘忧正仰坐在屋顶上吹凉风,发丝掠过紫眸,一身放荡不羁。 不在江湖的日子好无聊。 他不喜欢安逸。 邢西则坐在院中石凳上摆弄自己刚刚买的木偶。 最近邢西打开一个新技能,就是为自己买的木偶换装,打扮。 开始的时候他不觉得,可后来他发现自己这个新技能有点儿烧钱。 譬如现在,他就很想把自己手里人偶头顶的珠了换成翡翠石。 殿门开启,凤天歌一身疲累迈步进来。 邢西本能想要迎过去,最近手头有点儿紧,可在看到凤天歌脸上一副‘都别烦我’的模样,刚刚离凳的屁股又坐下来,继续摆弄手里人偶。 屋顶上,蜀忘忧扫了眼凤天歌,目光又回落到夜空中的星星上。 朝廷的事他干预不了,他现在只想干预干预孟臻。 就在凤天歌走进房间的下一秒,一袭白衣的容祁出现在延禧殿内。 “容世子!”邢西没敢打扰凤天歌,但他也是真缺钱。 眼见容祁出现,邢西当下挡在他面前,“来找凤元帅?” 容祁点头,很明显。 否则呢? “那你来。”邢西硬是将其拉到旁边,“凤元帅心情不好,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容祁摇头,“不想。” 他简直不要太知道。 邢西诧异时,容祁转身走向厅门,却被其又拽回来。 邢西眼睛小,认真眯起来的时候就更小了,“那你想不想知道那个蜀城主每晚跑到凤元帅屋里都说什么?” 这就是个问题了! 容祁立时扭头,看向屋顶上那抹身影。 虽说长相比他差点儿,可那双紫眸甚是撩人。 “想。”容祁扭回头,低声开口。 邢西随即伸出手,拇指跟食指瞬间搓了二十来下。 这个动作他是来大齐皇城之后才学会的。 容祁抽抽嘴角,“凭本世子当初从鬼市里把你救出来的交情,你跟我谈钱?” “谈钱的时候别讲交情。”刑西低声开口,“想不想知道?” 容祁惊讶看向邢西,“邢蛊师何时变得这样通透?” “缺钱的时候。” 如果说邢西是一块璞玉,那么在混迹大齐皇城四市半个月之后,终于被雕琢成了刻薄的样子。 容祁如是想…… 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 我渴了 容祁给钱了,一个银锭子。 收获到的一句话是。 迄今为止,蜀忘忧都还没有进过凤天歌的内室。 就在容祁想要抢回银锭子的时候,邢西又说了一句话。 但他至少看到两次,凤天歌进了蜀忘忧的厢房…… 带着这样的疑问,容祁走去凤天歌的房间。 昏黄烛灯映着那张淡漠静雅的脸庞,哪怕凤天歌的长相称不上绝世,但在容祁眼里,却是唯一。 尤其是那张脸庞隐隐显露出来的英气,最叫他欣赏跟沉迷。 房间里的气氛沉闷且压抑,容祁进来那一刻便忘记追问蜀忘忧是怎么回事,就只默声走到桌案对面,静静坐下来。 凤天歌知道来者是谁,她未转眸,动亦未动,就只望着窗外夜景发呆。 局势走到现在,是她想要的结果。 哪怕凤余儿认罪入狱也在她计划中。 唯独凤余儿主动认罪,在她意料之外。 上一世她一叶障目,料错了北冥渊的恶毒,这一世她固守本心,料错了凤余儿的良善。 人心真是个漂浮不定的玩意,看不着,摸不透。 凤天歌心里难受,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就像心里压了一块石头。 “在想凤余儿?”容祁打破寂静,轻浅抿唇。 凤天歌终是收回视线,长叹口气,“她因母亲当年恩情,便拿命助我……我忽然明白,在凤余儿心里,沈心宜无论生死都是她的全部。” 容祁点头,“那你呢?” “我?”凤天歌不禁抬头,目色茫然。 “且不论凤余儿对待他人如何,她待你,可真诚?”容祁认真起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令人肃然起敬的威严。 彼时凤天歌对温玉的尊敬,便缘于此。 “自是真诚。”凤天歌甚至找不出凤余儿有半点对不起自己的地方。 “那她比当年的十三宗,如何?” 想到十三宗,凤天歌心中一痛。 “十三宗对独孤艳的忠诚,无外乎四个字,舍生取义。”容祁沉声,一字一句,“凤余儿公堂之举,似乎也并未存一丝一毫的私心,她助你成事之举,你我都看在眼里。”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如果凤余儿是十三宗的人,你当如何?” “拼死救她。” “你对凤余儿又作何想?” “拼死救她。” 哪怕是这样,凤天歌依旧彷徨,“可凤染修……” “为什么一定要把凤余儿跟凤染修放在一起,凤余儿是凤余儿,凤染修是凤染修,你对待凤余儿的态度,并不影响你对待凤染修的态度,你该做的,是问心无愧。” 见凤天歌不语,容祁又道,“歌儿我问你,如果凤余儿跟凤染修同时坠崖,你若只能救一人,先救谁?” “凤余儿。”哪怕难抉择,凤天歌却未犹豫。 “如果青龙跟凤染修同时遇难,你先救谁?” “青龙。” 迷途之中,一盏明灯豁然照亮前途。 凤余儿的举动,与十三宗无异,她彼时的迷茫,在于她低估了凤余儿在自己心里的位置。 而凤染修于她而言不过是个无辜的人,因为银面的缘故使得她对这个无辜的人,倍加照顾。 二人,怎可同日而语。 “不管御案结果如何,凤余儿的结局,定会平安喜乐。” 容祁随后又道,“至于凤染修,他自有他该面对跟承受的东西,那是他的人生。” 凤天歌不再纠结,“容祁,多谢。” 看到凤天歌眼中不再迷茫,容祁知道她是真的想通了。 “那个……你要真想谢我,能不能……”容祁呶呶嘴,用手点了点自己左侧脸颊。 凤天歌心情稍稍好些,便十分大方站起来,俯身过去。 不想一阵‘哗啦’声骤然响起,几片碎瓦掉下来,险些砸到容祁凑过去的脸上,差点儿毁容。 “今天月色,真美!” 屋顶上,蜀忘忧的声音飘际下来,气的容祁在心里骂了一声娘。 蜀忘忧不喜欢凤天歌,但他也看不得小独孤的手下就这么被某个不要脸的男人花言巧语的给骗了。 作为师兄,他要替小独孤好好看着她的手下。 嗯,就是这样! 皇城西北角,天牢。 鉴于凤余儿身份特殊,丁酉又在公堂之上将保护凤余儿的事交给赵宇堂。 那么为了很好的保护这个女人,赵宇堂竟然住在了天牢。 是的,就在凤余儿的牢房外面,随意打了个地铺。 丑时刚过,赵宇堂昏昏沉沉中,一股莫名的凉意自背后脊骨窜起。 他不禁睁开眼睛,身体无比缓慢转过来。 待他扭头刹那,便见一个巴掌大的小脸正紧贴在铁栏上,一对眼珠眨呀眨。 饶是凤余儿的眼睛再好看,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好看,可这大半夜的,也吓人! “啊!” 赵宇堂‘腾’的坐起来,脸色铁青对着凤余儿。 见赵宇堂看向自己,凤余儿立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将军醒了?” “你……干嘛?”赵宇堂强压下心底不满,皱眉道。 被以这样的方式吓醒,赵宇堂没动手,也没发火儿,修养算是不错了。 凤余儿这样想。 “我渴了。”凤余儿双手垂着,一双腿直挺挺搭在草堆上,只有那张小脸贴过来,样子看起来很是可怜。 赵宇堂深吸一口气,“那你等着。” 见其起身走远,凤余儿身体不禁转回来,靠在墙上。 她不渴,就是一个人睡不着,瞧着别人在那儿睡的香,心里不舒服。 不多时,赵宇堂端着一碗清水走过来。 牢门开启,赵宇堂直接走到凤余儿旁边,他本能想把碗搁到地上,与凤余儿保持距离。 可转念想到自己对这个女人不过敏,再加上凤余儿双手不便,“喝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我手指断了,掌心还是好的。”凤余儿艰难抬手,掌心合在一起做‘捧’的姿势。 赵宇堂纵然没接触过女子,但他见的不少。 在他看来,女子大多都是娇滴滴的样子,若受这般重伤,就算不净天哀吟也得愁眉苦脸,可凤余儿不一样。 哪怕再痛,她还是能笑出来…… 月底啦~求月票显灵~~~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 没有心疼 出于好奇,赵宇堂忍不住问道。 “你不疼吗?” “疼啊!”凤余儿执意让赵宇堂把水碗搁到自己掌心,喝了几口。 待她将碗托过去时,见其愣在那儿,不禁笑了,“有人心疼的时候就哭两声,没人心疼的时候哭给谁看,自己挺着呗。” 莫名的,这话戳心…… 赵宇堂将碗接过来,转身出去将牢门锁紧,之后将碗搁到旁边,正想再睡时却见凤余儿就坐在那儿,盯着自己。 “你不睡?” “我饿。”凤余儿不饿,她睡不着。 赵宇堂后脑滴汗,所以你刚刚为啥不说? 无奈之下,他再度起身离开。 不多时,赵宇堂提着食盒回来,打开牢门,走进去。 凤余儿没办法拿筷子,可她又没叫赵宇堂喂她,直接俯身。 “你干嘛?”赵宇堂惊。 “吃啊,我饿。”凤余儿理所当然道。 “那……”赵宇堂很诧异,堂堂太子侧妃,怎容自己像狗一样在碗里舔食? 凤余儿是多精明的人! “将军若觉得不雅,那你去睡觉,我尽量不发出声音。”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喂你。”赵宇堂当下端起饭碗,一口一口夹给凤余儿。 凤余儿也没拒绝,吃了几口之后,“我饱了。” “哦。” 赵宇堂再次离开牢房,欲睡时,凤余儿又开始看他。 “侧妃还有什么事?”赵宇堂第三次从地铺上坐起来,很困很困。 “我想上茅房。”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凤余儿就想看看,赵宇堂什么时候能生气,大发雷霆的那种。 她很困惑,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个什么心性? 彼时公堂上又踩她裙摆,又拿竹棍打她,这会儿倒是隐忍的很。 赵宇堂脸色瞬间红成柿子,“这……这……” “这可怎么办,像我这样的重刑犯是没资格离开牢房到如厕的,一般都是就地解决,我倒是不介意将军就在外面,您好歹也不会占我一个小女子的便宜,可这味儿……” “咳,侧妃……”赵宇堂特别想提醒凤余儿她现在的身份可是太子亲封的凤侧妃,这说起话来,一股子市井风气。 他也很奇怪,彼时公堂上,凤余儿也不是这样的啊! “什么?”凤余儿挑眉。 “侧妃等着,本将军这便寻个女犯过来助你。” 不然赵宇堂还能怎么办! 一通折腾下来,凤余儿回到牢房里,靠在自己刚刚的位置。 之后在她看向赵宇堂时,赵宇堂没有睡,而是双膝盘坐在地铺上。 “将军不睡?” “不困了。” “哦……那我困了,将军且坐着,余儿睡了,明早见。” 赵宇堂,“……” 深夜的风,吹拂过护城河的河面,波光粼粼。 橘色渔火在护城河上三三两两,装点这百年寂静长河。 那其中便有李家鱼铺的船只,夜半捕鱼,差不多卯时回来,清晨就能售罄。 李家鱼铺的生意不错,在鱼市呆的也稳。 这会儿一抹身影悄然而入,经过河底密道,入了菩提斋。 菩提斋内无日月,秦隐顺着那条天青色理石铺砌的甬道走去小筑,临门而立。 “属下,拜见斋主。” “凤余儿。” 里面的声音阴沉,幽冷,透着无比森寒的戾气。 秦隐低头,“属下也没想到凤余儿能这么快认罪,且凭一已之力,将顾北川跟北冥渊皆拉下水,想必这当是凤天歌的杰作。”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凤天歌眼里的鹬蚌是北冥渊跟顾北川,而本斋主眼里的鹬蚌是顾北川,与她凤天歌。” 秦隐低头,不语。 “凤余儿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她本身就是御案的关键,有她助凤天歌,御案必不会朝我们预想的方向发展。” “主人是想挑拨她二人的关系?” “凤余儿自入皇城至今,所行之事皆是将凤府推向万丈深渊,她恨凤府里每一个人,自然也不会放过凤府兄妹,当日公堂细节,凤余儿就只碰过凤染修足够令人起疑。” “所以……” “她认罪,便是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么在她死之前,必会报了自己的仇,你这几日多关注凤染修跟凤雪瑶,但凡异常……” 小筑里突然沉默,秦隐默声不语,等待指示。 “但凡异常,定要让赖勇保住他二人性命,且这功劳,要落在凤天歌身上。” “是!”秦隐领命,退离。 微风掠过,小筑的门幽幽开启。 一抹挺拔的身影缓缓走出暗处,腰间悬着一个人偶。 那人偶雕工粗糙,身着的衣裳却极为华丽,尤其是额间配饰的翡翠石。 在艳红冥花的映衬下,闪闪发亮…… 自第四次升堂之后,御案算是告一段落,毕竟涉案的顾北川还未到场,案子再审也无甚意义。 皇宫,龙乾宫。 景帝正在与逍遥王对弈。 哪怕之前赢过容祁,北冥狄依旧没有发现自己真正的技艺所在,这会儿正在绞尽脑汁想着黑子落处。 旁侧,姚石将礼部草拟的圣旨一字一句读出来,大概意思是御案牵扯到颖川王清誉,希望颖川王可以辅助案件审查,走这一遭。 “将辅助改为配合。”黑子落,景帝随意捏一枚白子扔到棋盘上,吩咐道。 姚石领命,恭敬退出内室。 直至姚石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北冥狄方才抬头,“皇上将顾北川引入皇城,就不怕引狼入室?” “瓮中捉鳖。” 景帝盯着棋盘,“瑾瑜啊,难得你还能关心国事。” 北冥狄耸肩,“我是怕皇上有心无力,万一叫顾北川钻了空子,多不好。” “呵!”北冥景瞧了眼自己的亲皇弟,“姚石在的那会儿功夫,你多朝棋盘上搁了几枚黑子?” 北冥狄闻声,老脸一红,“皇上,你这……就没意思了。” “朕听闻你砸了世子府,为何?”北冥景喜欢容祁,自然多关注几分。 说到这件事,北冥狄脸色阴沉,“他输了。” 景帝抬头。 “他对弈输给本王,对赌的就是世子府,我就砸了几下,后来我还专门叫人去把砸的那几下给修好了。” 景帝挑动眉梢,“你有那么好心?” “那是。”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苏狐去哪儿了 北冥狄没想修,但自容祁抱他那一下离开后,他当即把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的衣服全脱了也没找到容祁下的暗手。 事有异常必为妖,从来没被抱过,北冥狄被抱之后没有受宠,只有若惊。 他无比坚定的相信,容祁那一抱必不简单。 于是本着亡羊补牢的心态,他硬是在第二日叫工匠到世子府,把之前破坏的地方全都修葺好,打砸的玩意也都买了一模一样的送过去。 “不过说起来,你自己怎么赢的心里没数么,怎么还敢理直气壮去砸人家府邸?” 在景帝看来很普通的话,却刺激到了北冥狄的自尊心,“皇上是不是觉得我根本不可能赢容祁?” 北冥景摇头,“不是觉得。” 北冥狄赌气,扔了手里黑子,“皇上且与臣弟说句实话,臣弟就那么丁点棋艺吗?” “丁点儿都没有。” 北冥景觉得时机已到,他不如直接让自家皇弟放弃不该有的执着,当初父皇赐‘逍遥’二字,便是希望皇弟活的自在些,被棋艺所累,当不是父皇想看到的。 北冥狄很气! 你们爷俩,欺人太甚! “皇上要这样说,臣弟还真想跟皇上赌一局。” 哪怕北冥狄知道自己会输,可人活一口气,他总不能直接认了。 景帝没有拒绝,对赌的条件是认同。 北冥狄还没有蠢到要砸龙乾宫,或者要钱。 就算不能赢,这种条件提出来十有八九也是要杀头的。 砸龙乾宫,是要造反咩? 要钱? 呵呵了…… 对弈之初,景帝并没有上心。 闭着眼睛都能赢。 谁料逍遥王行棋极快,啪、啪、啪! 白子才落,黑子随即紧追。 且路数跟棋招皆诡异的很。 半柱香后,景帝额间渗出细密汗珠儿,眉心微蹙,一双龙目在棋盘上徘徊不定。 北冥狄瞧自家皇兄这般,心里越发堵的慌。 之前容祁就是这么让他的。 “皇兄你其实不必……” 白子再落,北冥狄直接扫过棋盘,在最不该行的位置落了枚黑子,“皇兄该你了。” 北冥景见黑子落处,眉心紧拧。 无路可走? 什么情况? 我是谁?我在哪里? 就在北冥狄再欲开口时,对面皇兄不见了。 待其慢慢往下看时,脸色一白。 “来人……来人!御医—” 虽已是金秋时节,可午后气温仍然很高。 武院后山,拥剑小筑。 夜倾池跟醉光阴‘闲来无事’探望公孙佩,此时正坐在桌边品茶。 上好的龙井,他们自己带过来的,连壶都是。 自从得孟臻提点,公孙佩终于摆脱伏案之苦,每日除了叩章是活儿,剩下的时间就是赏宝。 一天拿出来一把,抱着晒晒太阳。 毫不夸张说,自从代任太学院院令,他这些个宝贝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都快长毛儿了。 这会儿公孙佩怀里正抱着一个,眼睛却盯上了醉光阴搁在桌上的纯凰。 原来这就是纯凰啊! 淬绿水,斩红云,赤凤焰起光氛氲。 宽厚的乌金剑身中间,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红色细纹,双刃,剑柄处镶一枚紫玉宝石。 能摸一摸也好。 公孙佩盼了纯凰好些时日,如今见着,怀里那柄宝剑便有些不够看。 “公孙院令若喜欢,就拿去。” 夜倾池呷了口茶,将茶杯搁在桌上,眼见公孙佩伸手,不禁笑道,“孟帝师身上那块罗生盘,你看什么时候方便,也拿过来叫本使瞧瞧。” 听到此言,公孙佩倏的收手,微微阖目。 “纯凰不想要了?” 公孙佩终于肯直视夜倾池,“又是罗生盘,你们从朝堂追到江湖,又从江湖追到朝堂,我倒想问问你们,你们怎么就敢肯定有罗生盘一定能寻得往生卷,又怎么能肯定有往生卷就可令人起死回生,这么折腾,不累吗?” “公孙院令折腾那些柄宝剑半辈子,也没见你累着。” 夜倾池倚在椅背上,双膝叠起,手叩于膝间,“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我二人寻得罗生盘也不过是转手,为他人作嫁衣裳,能不能找到往生卷,能不能让人起死回生都不重要。” “恶人自有恶人磨,既然阎王殿不是无极门的对手,那你们且消停着,自有人出这个头,你说你们又是何必。”公孙佩苦口婆心道。 “纯凰这是入不了公孙院令的眼了。”夜倾池冷笑。 公孙佩点头,“孟臻许我龙纹、龙雀、龙魂,三龙一凰,你说我该怎么选?” 听出公孙佩语气中稍显得意,夜倾池也笑了,“公孙院令怎么敢保证孟臻真能把那三柄宝剑给你?” “孟帝师从来没有说过谎。”公孙佩认真回道。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既然拉拢公孙佩无望,夜倾池当下起身。 眼见醉光阴也跟着站起身且拿起桌上纯凰,公孙佩一把过去,抄了个空。 “右使再坐会儿?右使打从进来还没说话,不聊会儿?”公孙佩满面堆笑看向那抹罩着半张银色面具的脸庞。 半张面具,以黑笔勾勒出一朵葳蕤盛放的曼珠沙华,露在外面的下半张脸也是好看的,就是莫名很冷。 醉光阴理都没理公孙佩,直接拿剑走人。 他本来就舍不得的纯凰,居然还被嫌弃了。 夜倾池行至小筑门前,脚步放缓,犹豫好久之后扭回头,“怎么没看到苏狐?” 公孙佩怀抱名剑,躺在藤椅上晃荡着,“后山的野猪又长大一批,本院令叫那小子逮野猪去了,太学院缺肉啊!” 夜倾池蹙眉,“你叫他一个人去的?” 公孙佩呵呵了,“那我还给他配俩帮手呗?” 咻- 暗器飞闪,公孙佩未设防,紫藤竹椅前面两个椅腿骤然短了一截。 公孙佩的身子就那般毫无预兆随藤椅前倾,脸叩到桌案上的时候,怀里还抱着剑。 夜倾池一语未发,转身而去。 背后传来公孙佩一句咒骂…… 小筑旁侧一处暗角,苏狐正坐在地上,双腿屈膝,双手垂在膝盖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眼睛无神望向前方,耳朵却似竖起来一般。 拼命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有没有回来…… 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 凤染修染病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苏狐眼中那抹光亮方才湮灭,宛如死水。 该死的大粪池,他都受伤了。 看着胳膊上被野猪咬的地方,苏狐撇撇嘴,吐了嘴里那根草,搥地起身,走进小筑。 这会儿公孙佩已然将藤椅后面那两条腿也斩断一截,重新坐下去。 高度问题,苏狐进门时差点儿没瞧见自家师傅。 “回来了?” 公孙佩半年没闲着,这会儿恨不能闲上半年,净天搂着他的宝剑倾诉衷肠。 苏狐没开口,视线不禁落向桌案茶壶。 公孙佩挑眉,“夜倾池来时自己带的,也不知道他啥意思,我这儿也不是没有茶,也不是不让他喝,搞的好像我多小气。” “要不是喝了师傅的茶,我也不会被野猪咬一口。”苏狐耷拉着脑袋坐下来,“师傅你为啥要给大粪池下毒?” 嘘- “师傅别嘘了,这事儿大粪池知道。”苏狐手臂上的伤口没有包扎,他也不觉得疼,直接把脸侧搭在桌面上,双手垂直于空,懒散道。 公孙佩不禁坐起来,“他怎么知道的?” “师傅朝壶里下毒的时候我看到了。”苏狐呆呆趴在桌边,眼神木讷,整个人都少了几分精气神儿。 公孙佩恍然,“狐啊!你嘴欠啊!” “我没说,只是写了字条给他。”苏狐把脸扭过来,下颚底在桌面上,翻着眼珠儿看向公孙佩,“师傅,大粪池看过字条后为啥没来找我?” 见苏狐这个样子,公孙佩转手拉过那把藤椅,坐下来时视线刚好与苏狐平直,“他可能不认得你的笔迹。” “可我写了名字。” 公孙佩,“……” “他没来找我,我怕他不信真喝师傅的茶,于是我先喝一口,瞧瞧是什么毒……” 公孙佩不以为我,“那你为啥没换掉为师的茶?” “如果我换掉,大粪池若是喝了,没中毒,那他一定以为是我骗他。”苏狐这样解释。 公孙佩无语,就这智商,也是心累。 “狐啊,为师为何会有一种你对夜倾池,比对为师还要好的错觉?” 苏狐眨眨眼睛,“师傅你为何觉得这是错觉?” 公孙佩一脸悲愤,换了话题,“你跟夜倾池闹掰了?为什么?” “因为他怀疑我,怀疑我会不帮他弄到罗生盘,我们是生死之交,我怎么可能不帮他!我只是不想跟蜀忘忧作对,他是天歌的朋友,当初我们还曾并肩作战,蜀忘忧……也是朋友。” 瞧着苏狐这副丢了魂儿的样子,公孙佩长叹口气,“为师教你,很难抉择的时候,绕道走。” “徒弟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回来了。”苏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向公孙佩。 知子莫若父,公孙佩会不知道苏狐那点儿小伎俩! “但凡太学院送去孟帝师房间里的膳食,他都不吃,他只吃自己做的。” 苏狐听罢,腾的坐直身子,“那师傅为啥还差人送去?” “就想瞧瞧谁会在膳食里动手脚,防着点儿。”因为藤椅的原因,公孙佩哪怕直起身子,还是矮了苏狐一头。 “师傅……” “你想偷孟帝师身上那半块罗生盘给夜倾池,得先过为师这一关。” 为了三龙宝剑,公孙佩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打孟臻的主意,哪怕是自己的徒弟,都不行。 眼见苏狐负气而去,公孙佩硬是把他叫回来。 “夜倾池留在这儿的茶壶他还要不要了?不要我为师可扔……” 不及公孙佩音落,苏狐捧着一个茶壶跟两个茶杯,大步离开。 瞧着苏狐暴走的背影,公孙佩身体重新靠在椅背上,摇啊摇,晃啊晃。 不管朝堂,还是江湖,皆为多事之秋…… 凤染修‘病’了。 昨日清晨伊始就开始昏迷不醒,身体多处泛起淤青。 凤雪瑶初时叫将军府的管家找了几个大夫,皆束手无策。 万般无奈,她入了天牢。 天牢里,赵宇堂正顶着一对黑眼圈瞧着大夫给凤余儿十指换药,包扎。 且在大夫提着药箱离开时,特意嘱咐,说是凤余儿伤处万不能受凉,否则不仅恢复的慢,也很容易感染。 赵宇堂将大夫的话记在心里,且在大夫离开后转回到铁栏外面。 不想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凤余儿睡着了。 连着两夜没睡,凤余儿自觉毫无困意,可身体终究是没撑住。 牢房的门还开着,赵宇堂想到大夫的嘱咐,又瞧着凤余儿十指跟双足都露在外面,索性解下自已身上大氅,弯腰走进牢房,无比自然将大氅披在凤余儿身上。 这些,凤余儿并不知道。 她太困了。 赵宇堂也困,凤余儿没睡这两夜,他又是端水又是端饭,也是折腾的够呛。 就在赵宇堂走出牢门时,刚好碰到焦急而来的凤雪瑶。 “将军,不好了!”凤雪瑶急匆而至时,并未看到凤余儿身上的大氅。 她的眼里,只有赵宇堂。 看到凤雪瑶一刻,赵宇堂本能朝后退了一步,面沉似水,“何事?” “将军救命,兄长突染恶疾,雪瑶找了好几个大夫都没办法,眼下兄长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雪瑶实在不知道该求谁,这才来找将军,求将军与你回府,救救兄长!”凤雪瑶扑通跪地,眼泪扑簌,梨花带雨。 赵宇堂皱眉,“为何染上恶疾?” “雪瑶也不知道,将军,现在只有您能救兄长,求您跟我回去……”凤雪瑶朝前跪走的时候,赵宇堂又朝后退一步,避开。 这动作太过明显,凤雪瑶不禁抬头,正对上赵宇堂冷漠的目光,“将军……” “本将军又不是大夫,你既然请了几个大夫都医不好,那就再请几个,费用自有将军府出。”赵宇堂并没有把这件事,看的很重要。 毕竟,他对凤府兄妹,从来也没怎么上过心。 当初他答应颖川王必能保住凤府兄妹二人不死在公堂,死于疾患这种事儿,不是他能左右的。 “可是……” “本将军还有很重要的事,你先回吧。” 赵宇堂很困,特别特别困。 这好不容祁凤余儿睡着了,他也想睡。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 自己的路自己走 赵宇堂的话毫无回转余地,凤雪瑶就算脸皮再厚,也只得起身。 然在这一刻,她余光瞄到牢房里那抹瘦小的身影,是凤余儿。 原来凤余儿被关在这儿了? 那……何以赵宇堂也会在这里? 与此同时,凤雪瑶看到了凤余儿身上的大氅,跟此刻铺在牢房外面的被褥。 她只道那日丁酉叫眼前男子负责凤余儿的安危,却不知这两日赵宇堂居然睡在这里,与凤余儿睡在一起? 想到自己当初身为太子侧妃的荣宠,硬是被凤余儿抢走,如今赵宇堂也似被这小妖精勾了魂魄,凤雪瑶美眸骤寒,还未完全起身便直冲进半掩的牢门。 “你这个贱人!” 凤雪瑶自来恨凤余儿入骨,冲进牢门一刻,猛然抬脚踩向凤余儿踝骨。 剧痛骤袭,凤余儿于昏昏沉沉中乍醒。 眼前,正是凤雪瑶睚眦狰狞的身影。 “大胆!” 赵宇堂万没料到凤雪瑶竟会这般粗鲁跟残忍,当下冲进去挡在凤余儿面前,厉声低吼,“你别太过份!” “哈!瞧将军说的,现在到底是雪瑶过分,还是将军你善恶不分,黑白不明,这个贱人杀了国之忠臣,你还护着她?将军别忘了你是谁的人!”嫉妒驱使,凤雪瑶睁着赤红眸子,狠戾叫嚣。 “本将军是谁的人与你无关,滚。”赵宇堂寒目如锥,愤然怒斥。 凤雪瑶气极反笑,“难怪将军对雪瑶理也不理,哪怕雪瑶投怀送抱将军就跟瞎子一样看不到,原来将军心里头早就有人了!可是赵宇堂,你回头瞧瞧那女人,她是北冥渊玩过的破烂货,你也喜欢?” “岂有此理!”赵宇堂气的额头青筋直跳,拳头攥的咯咯响。 “这句话不该是当朝太子说么!他最宠信的妃子如今竟在这牢房里与你这个将军私通,这传出去,太子颜面何存?将军你当真要为这个贱人,清誉不要了?命都不要了!” 凤雪瑶的话说的太难听,赵宇堂脸色胀红,一双虎目冷如寒潭,“本将军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凤雪瑶跟赵宇堂在前面骂的火热,凤余儿因为疼痛也是睡不着,于是撑着身子坐起来,瞧热闹。 “我是管不着,可有管得着的!颖川王就要来了,将军若想保这贱人也要保得住!”凤雪瑶越骂越激动,眼见空当,猛的冲过去伸手就要打凤余儿。 情急之下,赵宇堂倏然攥住凤余儿手腕,将她狠狠甩到对面铁栏上。 背脊与铁栏撞击,凤雪瑶疼的龇牙咧嘴,眼泪唰的掉下来,“赵宇堂,你混蛋!” 凤雪瑶吃痛,惨兮兮的爬起来,哭着跑出牢房。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牢房里终于安静,赵宇堂当下转身想要查看凤余儿的伤口,不想看到的,却是凤余儿倚在墙上,朝他抛过来一个大大的笑脸。 “你……侧妃还笑?”赵宇堂蹲下身,“侧妃脚踝……” “就她那点儿本事,可踩不断我的腿。”凤余儿骄傲的抬起下颚,好似刚刚的剧痛不在她身上,“就因为她几句话,将军喊我侧妃?” 赵宇堂一滞,目光闪烁,“职责所在,本将军必要呆在这里护侧妃安全,还希望侧妃不要误会赵某动机。” 听到赵宇堂解释,凤余儿笑了,“将军的动机就是余儿的动机,我们都是自己人……倒是她,她来做什么?” 刚刚凤余儿睡着了,前面的话她没听到。 “说是凤染修染了恶疾。” 赵宇堂音落时,凤余儿眼底微亮,恍然般‘哦’了一声。 “你没事吧?”看到凤余儿若有所思的样子,赵宇堂轻声问道。 凤余儿低头,沉默。 大仇得报了。 “你……” “将军刚刚用了多大力,手肿成这个样子?”凤余儿答非所问,视线落在赵宇堂刚刚握住凤雪瑶的那只手上。 本来就宽厚的手掌,这会肿起一指高,红红的一片。 “没……没事……”赵宇堂当即将手背过去。 “没事就好,我困了。”凤余儿直接倒在地上,闭上眼睛。 赵宇堂不好再说什么,默默起身走向牢门。 “人这一辈子,别活在别人的嘴里,也别活在别人的眼睛里,好不好都是自己的,路也是自己的。” 凤余儿的声音从背后飘际过来,赵宇堂不禁转身,视线之内凤余儿闭着眼睛,看似熟睡。 巴掌大的小脸,有些脏,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 心,在这一刻,泛起涟漪。 一层连他都未曾注意到的碧波微微轻荡。 赵宇堂没有打扰凤余儿,转身走出牢门。 他没有如往常般上锁,而是无声走到地铺上躺下来。 可是,不困了…… 皇城,将军府。 哪怕皇城贵地,天子脚下,亦有贫富。 将军府拐角处,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正蹲在那里,手里掂着一个破瓷碗,旁边靠着一根打狗棍。 这里时常有乞丐出没,是以没人注意到这个乞丐,并不是经常出没的那些乞丐。 自凤余儿被打入天牢,已经是第三天了。 意云踪初时听到这个消息,恨不得直接跑进天牢把主子救出来。 后来冷静了,他想尽办法混进天牢,谁料赵宇堂就在牢房外面,他只能远远看到自家主子的身影。 只是那一眼,他差点儿冲过去。 十指白纱染血,双足动弹不得,哪怕没有亲眼看到,他亦能想象自家主子遭受过何等酷刑! 他回来后大哭一场,恨自己没用,懦弱又无能。 哭到最后,他抹干眼泪。 主子说过,哭是这个世上,最无用的事。 而他绞尽脑汁所想,自己能为主子做的,只有守着凤染修跟凤雪瑶。 因为他知道,这是主子唯一的念想。 他一定要守到这两个人的死讯! 如果守不到,他就亲自动手! 若能用自己的命结果了凤府兄妹二人的命,他这辈子,就死的其所。 为了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意云踪乔装过来,且用银两打发了这里的乞丐。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第三日清晨听到了凤染修突染恶疾的消息。 他知道那不是恶疾。 那必是主子抹在凤染修身上的毒药,发作了……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 误会就是这么来的 不远处走过来一辆马车,意云踪下意识抬头,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原本的容貌。 他扭头,眼睁睁瞧着那辆马车从身边经过,停在了将军府的府门。 这已经是从清晨到午后第十辆停在那里的马车了。 那毒药是他从鬼市买的。 卖家说了,但凡中毒者,除非有解药,否则药石无灵。 就意云踪的角度,他看到一个身着下人衣服的男子走下马车,之后抬出一个轮椅。 莫名的,意云踪觉得这轮椅好熟悉,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片刻,意云踪眼前一闪。 只见一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忽然就坐在轮椅上,即便那人用斗篷蒙的很紧,可意云踪还是看到一缕白发落在外面。 是…… 不会! 哪怕意云踪在第一时间想到那个人的名字,可他告诉自己,定不是! 府门开启,男子推着轮椅上的人,走了进去。 意云踪正想起身凑近些看清楚时,又一辆马车回来。 这辆他认得,是将军府的马车,凤雪瑶在用。 为免打草惊蛇,他没敢动,就只目视凤雪瑶走下马车,一并入府。 拐角处,意云踪握着破碗的手不知不觉攥紧,浑身血液都似凝固。 是屈平? 如果是屈平那凤染修不一定能死吧? 可屈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凤郡主的人吗? 凤郡主不是已经答应主子会站在她这边? 哪怕没有亲口说,可上次主子告诉他,项甫的事就是凤郡主的手笔! 这皇城里有这样本事又肯帮她的人,找不到第二个!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在自家主子豁出性命替凤郡主铺路之后,凤郡主却扭过头,来救凤染修? 意云踪脑袋跟炸了一样,越来越疼,他忍不住用手叩住额头,仍不能缓解。 如果是这样,他家主子岂不是被利用了! 意云踪没习过武,是以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对面高处有抹身影,正静静注视着他…… 远在千里,颖川。 一直运筹帷幄的顾北川,终于接到了来自皇城的圣旨。 他终于在离开那个伤心地二十年之后,有了重新回去的机会。 奈何物是人非,他想见的那个人,他最恨的那个人,早已不在人世。 看着手里的圣旨,顾北川苍老又略显冷俊的脸上,透着寒意。 奸妃一案,他本意是想彻彻底底将北冥渊攥在掌心,助其登基之后挟天子以令诸侯,再取而代之。 哪怕他很清楚北冥渊并不是很愿意屈服,可以他对北冥渊的了解及对朝中局势的掌控,这都不是问题。 直到凤天歌的出现。 他最大的疏忽,就是在凤天歌成长之初没有预料到她的威胁跟实力。 结果就是,痛失周歧,痛失颖川四大智者。 凤天歌就是银面,她又岂会真心对待北冥渊? 一直以来,她都是在借北冥渊的手打击自己。 御案亦是。 所以,凤天歌当是知道‘奸妃’一案的幕后主使是他。 他们之间,隔的是血海深仇。 顾北川收起圣旨,脑海里不禁浮现当年初见独孤艳的画面,那份英姿飒爽,那份意气风发,那份锋芒,根本掩饰不住。 他很努力想要回想起自己与银面同在时的场景,却发现,每个场景都是模糊的。 银面,当是个隐忍的性子。 书房的门,乍响。 管家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胭脂到了。 “进。” 顾北川敛去那份思虑,抬头时,胭脂着一袭碧色华衣走进来。 窈窕身段,美艳如花。 自胭脂出现在将军府那一刻起,他便找人探查这个女人的底细,却未得果。 到底是怎样的身份,才能叫眼前女子对佟兮之子如此了解! 而他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佟无澜,确有其人。 “胭脂拜见王爷。” 哪怕初见,胭脂便没有在顾北川面前露过怯,直到现在,亦如此。 无所求,便无所惧。 “姑娘坐。”顾北川指了指旁侧木椅。 胭脂落座后,眸子似不经意瞥过桌面圣旨,“皇城御案,果然是依着王爷的意思,进展顺利。” 顾北川亦未隐瞒,将御案进展大致告诉给胭脂。 “皇上下旨,本王择日便要离开颖川赶往皇城,今日唤姑娘前来,是希望本王不在这段时日,姑娘万勿懈怠。” 胭脂挑眉,“王爷不打算带胭脂同行?” “自然。”顾北川为武将,何时何地都是一副威凛之姿,哪怕年过花甲,那副身板亦端的笔直,“时机未到。” “是呢。”胭脂浅笑,“王爷虽于皇城有诸多帮手,可毕竟许多年不曾回去,物是人非,而今又时局动荡,王爷且先过去趟个路,知己知彼,百战不败。” 顾北川锐利深眸扫过胭脂,“本王以为姑娘会着急?” “王爷说笑,我着的什么急。” 胭脂抿唇浅笑,只是眼中那一道晦暗不明的阴郁没能逃得过顾北川的眼,“自是报仇心切。” 听闻此语,胭脂不禁抬头,“报仇,心切?” “本王对胭脂姑娘了解的不多,只道当日左御史韩章死于金翠楼,那韩章死在姑娘的归梦阁,当时在场之人有你、悦儿、静兰三人,本王派人查探过,至少从表面上看,你们三人当中,悦儿毫无背景,就算案子要牺牲一人,也该是那个悦儿,结果姑娘却主动认罪,毫无道理。” 提及当日旧事,胭脂脸上再也表现不出云淡风轻之态,美眸微冷。 顾北川又道,“本王虽未与凤天歌正面交锋,但以她的行事作派,骨子里藏着仁慈,她无意牵连无辜,便想着叫姑娘担罪,这样无辜的悦儿就可以脱身,至于静兰,那是赛金花的心头肉,自然不能牺牲。” 毫无疑问,当日就是这般情势。 “姑娘与楚国世子容祁颇有渊源,凤天歌与容祁的关系自武院高台那一出,世人皆知,如果本王没猜错,当日必是凤天歌说服容世子,令姑娘认罪,只是,姑娘为何就认了?” 顾北川一步一步,剖析到了胭脂心里。 但见胭脂不语,顾北川难得慈眉善目了一回,“喜欢?” 喜欢? 喜欢! 她喜欢容祁十几年,爱了容祁十几年! 从懵懂无知到刻骨铭心,她全都给了容祁!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 不要提这个字! 胭脂一直没有开口,顾北川仍在继续。 “胭脂姑娘必是舍不得拒绝容祁,方才在公堂上认了罪,伏了法,虽说后来有楚国言相保了姑娘一条命,可本王不禁想问,人心难测,是谁给他们的勇气,让他们相信言相绝对能救姑娘于水火?” 攻心之术,在于一击即中,不能给人半分回旋余地。 “那是死罪,但凡言相稍稍迟疑,姑娘焉有命在?”顾北川身体微倾,声音带着蛊惑,“姑娘对容祁仁至义尽,容祁却未曾将姑娘放在心上,他只道凤天歌需要什么,为此竟将姑娘生死置之度外,他不仁,姑娘便不义,是以……” “王爷!”胭脂突兀起身,眸美含戾。 “胭脂姑娘少安毋躁,本王说这些只是想确定一件事,你我,可是有共同的敌人?”顾北川过往一直未与胭脂聊过这个话题,眼下他欲入皇城,自然要把话说的清清楚楚。 胭脂缓身落座,眸色愈深,接了顾北川刚刚的话,“他不仁,我便不义,是以我才会出现在颖川,出现在王爷面前。” 顾北川没有开口,等着胭脂继续。 “胭脂倾慕容祁,不是一两日,为他付出的比凤天歌要多千倍万倍,结果换来一张字条,‘认罪伏法’,所以哪怕有很好的退路,胭脂依旧选择来颖川,站在王爷这边,王爷觉得胭脂这么做,我们可是有共同的敌人?” “好,很好。”顾北川微微颌首,“既是如此,那本王便可放心启程。” “胭脂愿王爷此去,万事顺遂,我且在颖川,等着王爷的好消息。”胭脂说话时恭敬站起来,俯身施礼。 顾北川点头,“姑娘且准备吧。” “胭脂告退。” 且在胭脂行至房门处时,顾北川忽然开口,“佟无澜在哪里?” “将军府。” 胭脂分明听出顾北川问的是真正的佟无澜在哪里。 她岂会说! 看着紧闭的房门,顾北川眸色渐沉。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佟无澜这三个字于他,福祸难料…… 离开书房,胭脂穿过弯月拱门,经前庭,绕转向抄手游廊,回到自己的宅院。 她的院子里有一株银桂木樨,这个季节,正是银桂盛放的最佳时候,大枝开展,枝叶密稠,花冠斜展,裂片椭圆。 满树黄花,香气浓郁。 胭脂走回来时,分明看到佟无澜正站在树下,白衣胜雪,墨发轻扬。 只看本人,亦是翩翩公子,玉树兰芝。 因为知道是容祁,胭脂断不会找与容祁长相相似之人,让人产生无限遐想。 这个秘密,是她最后的杀手锏。 “回来了?”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佟无澜不禁转身,那模样清俊潇洒,让人眼前一亮。 可惜,就算他再优秀,也只是一件精致完美的替代品。 “嗯。” 胭脂并没有注意到佟无澜眼中微光,径直走到树下,坐于台前。 石台上摆着象牙棋盘,跟两盒水晶棋子。 佟无澜以为胭脂想与之对弈,于是落座,“让你十子,你先。” 胭脂未动,沉默片刻后抬头,眼中透出一抹阴冷,“你是谁?” 许是胭脂问的太过突兀,佟无澜犹豫片刻,眼底那道光渐渐暗淡,“佟兮之子。” “你这些年生活在哪里?”胭脂继续问道。 “大齐,郑郡,养父是郑郡乡绅佟儒,佟儒一生未娶,只我这一个养子,三年前佟儒因病而去,唯剩我一人支撑家业,半年前得颖川王相助方知自己身世。” 佟无澜将胭脂为自己编织的过去一字不差说出口,清眸沉敛,看向对面女子,“这样的身世,漏洞百出。” 胭脂拾起黑子,“再缜密完美的谎言,都有漏洞,没有漏洞的是事实,而事实是,你没有真实经历过佟无澜的前半生,可不就得瞎编。” “你不怕被人揭穿?”见胭脂落子,佟无澜未动。 他说过,让十子。 “只要真的不站出来,你就是真的。”胭脂连落七子。 终到执子时,佟无澜捏起棋盒里的白子,“为何每次都叫我用白子?” 胭脂勾唇,“我喜欢黑子。” “真的……不会站出来吗?”佟无澜握着白子的手,微微有些抖。 瞧出佟无澜的顾忌,胭脂美眸微闪,阴蛰诡异,“不会。” 自小与容祁一起长大,她最清楚容祁存的心思。 那少年只想给自己母妃讨个公道,只想做楚国的逍遥世子,做四海商盟的掌舵人。 毕竟‘皇子’二字,牵扯国之命脉。 更何况他对景帝心存芥蒂,是以此生最抗拒之事,便是认祖归宗。 “你很了解他?”佟无澜落子时,看向胭脂。 “一个傀儡而已。”胭脂樱唇微抿,落下黑子。 佟无澜只是一枚棋子,他知道的不多。 “既是傀儡,你们又为何找我?” 黑子落盘,胭脂美眸微抬,魅色无边,“因为你更听话。” “那傀儡……” “你今天的话,有点儿多。”胭脂捏起黑子,于棋盘中寻找落处,“既是傀儡,就该守好做傀儡的本分。” 风起,木樨树上的银色花瓣随风轻舞。 片片花瓣旋着圈儿的飘起,终落在佟无澜肩头。 白衣染霜华。 眼前少年不再开口,只默默执子,稳稳把握着棋盘上的胜算。 这一局他必赢。 可属于他人生的这盘棋,又该怎么走…… 说到棋艺。 自打景帝昏迷在龙乾宫之后,北冥狄已有两日不再入宫。 这会儿他硬是叫管家把容祁拉到逍遥王府,悲愤吐槽。 此时醉翁亭内,北冥狄盘膝坐在那儿,单手执一盏夜光杯,杯里装的是桂花纯酿。 容祁到时北冥狄已经喝的微熏,嘴里碎碎念的只有一句话。 “你们太坏了,你们太坏了。” 容祁坐下来之后未开口,眼睛扫过石台上的棋盘。 黑子虚镇实尖,白子两线被打。 黑子胜。 “我听御医院的冯棋说……” “不要在本王面前提‘棋’!不要提不要提!” 北冥狄身体微晃,醉眼迷离,手里端的夜光杯跟着身子一起摇来摇去,琼液微洒。 那根指着容祁的手指,怎样也瞄不准……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 本王的自尊心 看着北冥狄深受打击的模样,容祁很费解。 现在输棋的那个不是在宫里躺着呢么? 换作他是北冥狄,就算不敲锣打鼓昭告天下,至少也会在自己面前狠狠吹嘘一番。 现在这种绝望跟挫败的即视感是肿么回事? “皇叔你没事吧?”容祁好心问道。 北冥狄扯着脖子,打了个嗝,喷出的酒气直吹到容祁脸上,“本王没事,本王不敢有事,本王怕但凡我有丁点不舒服你们爷俩乐死啊!你死了本王对不起佟兮,宫里头那位死了就是弑君之罪!本王如何敢有事?” 这言词间的嘲讽,不可谓不明显。 容祁抽抽嘴角,哭笑不得,“皇叔这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呵!” 北冥狄不晃了,端着夜光杯直挺挺看向容祁,一动不动,唯打嗝时抻抻脖子,“你跟本王说实话,你与宫里那个是不是串通好了,定要叫本王这样难堪!” 容祁摇头,“不曾。” “不曾?那你倒是解释一下!本王怎么可能赢得了皇上,怎么可能赢得了你!你们摆明就是侮辱本王!故意伤害本王的自尊心!” 容祁一脸无奈,“皇叔与宫里那位对弈,输赢与否我不清楚,但是皇叔赢我的时候还少么?” “那不一样!之前本王赢你……虽然你有敷衍之嫌,但本王每一局都绞尽脑汁,使尽浑身解数!那是本王努力付出的结果。” 容祁摊手,“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有!上次本王与你对赌,还有这次在龙乾宫,本王根本没带脑子跟你们对弈!结果你们是怎么对本王的?你们居然输了?我问你,你是怎么输的?”北冥狄越想越气,也越委屈。 只不过,委屈的何止他一人。 容祁欲哭无泪,他也不知道怎么输的。 “你说你们两个没串通,那为啥手段一毛一样!先是言词嘲讽,你们怎么说的?你说三岁娃娃都比本王踹的好,宫里那个说本王根本没有棋艺,你们又是怎么做的?本王既然那么差!你们一个两个,棋艺精湛不说举世无双也差不多,输给我?” 听着北冥狄句句泣血的控诉,容祁无从解释。 他自己都觉着匪夷所思。 “你们太坏了、太坏了……” 眼见北冥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容祁忽然好奇。 宫里那位,是怎么输的。 对面,杯盏落地。 北冥狄直接倒仰着昏睡过去,容祁则将目光落在棋盘上。 倒子。 他虽然猜不透黑子步数,却可以用白子推断出黑子攻袭。 这般拆解之后发现,黑子每一步都堪称神迹。 只是刚刚北冥狄说的清楚,他这两场对弈没带脑子。 所以自家皇叔只要不带脑子,就能天下无敌? 这种发现令容祁十分错愕,也不知道他把事实说出来之后,自家皇叔会作何感想。 未在逍遥王府逗留,容祁离开府门时,雷伊现身。 说是凤染修病了…… 鱼市,南无馆。 凤天歌又一次被宋羽白急叫过来。 原因无二,赌石欠钱。 在这件事上,凤天歌的态度一向都是欠多少帮还多少,且毫无责备之意。 虽然宋羽白表面上一副‘理所当然’之态,但心里特别特别的小心翼翼。 这样的金主一辈子能遇着几个? 真的,哪怕今年才十九岁的宋羽白早已经历千帆,归来也是少年。 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懂得千帆过尽终不悔,初衷不改人憔悴的心酸。 比起过往艰辛,宋羽白对当下的状态非常满意。 肆无忌惮赌石一直都是他通往梦想的阶梯。 而他的梦想是,赢一次。 “你找我来,除了钱,还有别的事吗?” 凤天歌坐在主位,前面一张玉石桌案,对面宋羽白坐在木椅上,手里握着一块翡翠原石。 以凤天歌对玉石的了解,宋羽白手里的这块原石虽表皮有色,但表面粗糙且颜色极不均匀,尤其是这块玉石是开过小窗的,小窗显现的颜色绿中带黑,断不是上乘货。 “上次我跟你讲过的无极门,你还记得不?”宋羽白哪怕在跟凤天歌说话,眼睛仍盯着手里的翡翠原石上,一刻不肯移开。 凤天歌不解,不就一块基本上毫无价值的破石头,宋羽白在看什么? “记得。”凤天歌点头。 “无极门又暗搓搓朝咱们下手了,南无馆的货无论漕运陆运几乎无人接手,哪怕高价钱。”宋羽白的视线终于从原石移到凤天歌身上,“货运不出,后果如何不用我提醒你。” 凤天歌这几日心思搁在御案,哪怕之前黎叔提过此事,她亦未放在心上。 毕竟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朝廷的事,他们很少插手。 “无极门……”凤天歌曾与容祁聊过江湖事,奈何他们多方查探都没有打听到无极门的门主是谁。 “有句话叫江湖事,江湖了。” 宋羽白继续把玩手里原石,“我知道你现在忙,断抽不出时间去理无极门,所以我就帮你稍稍打听一下,眼下江湖,与无极门势头相当者唯属天道府,据说天道府对什么什么盘挺感兴趣,恰巧那玩意半块在蜀忘忧手里,另半块在孟臻手里,还有,江湖传闻,苏花花是天道府养的爹,你且找到这个人,好生伺候着或许就能跟天道府攀上关系,有天道府罩着,无极门当会有所收敛。” 宋羽白说的消息,凤天歌皆知,只是此前从未打过这样的主意。 “我知道了。”凤天歌觉得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见凤天歌有让自己退出去的意思,宋羽白下意识将桌上那张欠条推了推。 凤天歌想都没想,直接取笔在欠条上写下‘南无馆’字样。 其意便是叫赌石坊到南无馆拿钱。 “那你忙,我就先走了!”宋羽白拿过欠条,眉飞色舞,欢天喜地,片刻不歇的跑出去。 “对了!”凤天歌将其唤住,眸子扫过他手中原石,“你手里那块?” “只要还了钱,我就可以继续赌这块原石是天价!” 听到宋羽白这样说,凤天歌双眉皆朝上挑,清眸无意识瞠大,视线紧紧盯住宋羽白手里原石。 天价? “你来。”凤天歌强自忍住多嘴的念头,朝宋羽白招招手。 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章 天价的石头 宋羽白不解,走回来时故意将手里原石塞进怀里,生怕被抢。 桌案上,凤天歌拿出一张空白字条,挥洒间写下南无馆三个大字,之后交给宋羽白,“如再欠钱,叫赌石坊的老板直接把数额写在上面。” 行商十年,宋羽白太清楚这张签了名的字条意味着什么,当即伸手取过来,激动不已,“你不会反悔吧?” “我反悔了,你拿回来。” 凤天歌抬手时,宋羽白早就一溜烟似的跑走了。 不多时,黎叔从外面走进来,“四姑娘,宋老板那是怎么了?走路也不瞧着点儿,刚刚在外面台阶上踩空,摔的满脸血起来时还龇牙乐……” “许是得着一块天价的石头,内心的愉悦根本掩饰不住吧。”凤天歌叫黎啸天坐,“无极门的事,黎老可知道?” “姑娘便是不问,老夫也正要说。” 依着黎啸天的意思,哪怕宋羽白再提醒,他初时亦未将无极门放在心上,毕竟江湖朝堂两条路,多少年都各走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可近段时间无极门针对南无馆的迹象太过明显,再加上无极门在江湖上的地位。 黎啸天以为,南无馆怕是惹上大麻烦了…… 太学院,武院。 自蜀忘忧住进延禧殿,孟臻回到太学院,夜倾池带着醉光阴无处可去,便又回到武院当教习。 要说公孙佩真是一个好院令,哪怕他知道夜倾池他们觊觎孟臻手里的罗生盘,却还是把他们留在武院。 依着他对孟臻的解释,像夜倾池跟醉光阴这样的高手能来武院当教习,那绝对是武院新生的造化啊! 但实际上,公孙佩就是想让孟臻时刻感受到威胁,有威胁才有需求,有需要求才能求他,他才能得到切实的好处。 再有就是把夜倾池跟醉光阴留在眼皮子底下,方便看着。 且不论孟臻受不受这威胁,反正公孙佩的做法确有一箭双雕之效。 此时练武场最显眼的位置,七十七根梅花桩摆出九宫大阵,武院新生二十人,依先后顺序上桩,快速跨过梅花桩的同时,还要躲避夜倾池不时射出的暗器。 新生二十人,依次而过。 出类拔萃者不过五人,余下皆在中途掉下梅花桩。 就在第二十个新生掉在第六十根梅花桩下时,起始处一抹身影倏然跃起! 夜倾池本能将视线扫过去,正欲抛出暗器,手中却是一顿。 落眼处,那人一身武院新生服饰,身形上窜下跳,好不欢实。 往事历历在目,夜倾池捏着暗器的手渐渐收紧。 对面,苏狐跳的不可谓不卖力,无论步数还是身手落在那些新生眼里都足以称得上是一场视觉盛宴! 待苏狐顺利通过梅花桩,二十名新生皆激烈鼓掌,大声叫好。 新生们无甚多想,只道是又来一个教习给他们示范。 此时苏狐朝新生们挥手过后,扭头带着一张灿烂如朝阳的笑脸看过去,眼中透着无比的希翼。 只是原来的地方,已经没有了那人。 苏狐的笑容,一瞬间定格,又慢慢的,消失在脸上。 他耷拉着脑袋走过去,停在醉光阴身边,不说话,就只带着委屈的表情盯着夜倾池刚刚站过的地方。 难以形容的失落,跟难过。 醉光阴这会儿正握着那根玉笛靠在一根竖着的竹竿上,他本不想说话,可又觉得该说点儿什么。 “跳的不错。” “老醉……” “叫我什么?”醉光阴幽幽开口。 “醉老?醉叔?伯?爷……” “还是老醉吧。” 哪怕混了三个月光景,醉光阴与苏狐对话的次数也极为有限,是以在称呼这个问题上,苏狐还是叫不准。 “你说大粪池这次……是不是真的要赶我走?”苏狐霜打茄子一样靠近醉光阴,无精打采的样子看着叫人心疼。 醉光阴明明知道不是,可这话自不该从他嘴里说出来。 “你总不能一直跟着我们。” 醉光阴看向苏狐,“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今日不散,明日亦散。” “我为什么不能一直跟着你们?我就要一直跟着你们!你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除非我死,或者你们死了!” 醉光阴后脑滴汗,“那还是你死比较好。” “老醉!你帮我说说情!”苏狐突然扯上醉光阴衣袖,摇来摇去。 醉光阴一向不喜别人碰他,是以在苏狐扯过来的时候,他本能想要动手。 可他发现,做不到。 原来哪怕是在他心里,苏狐不是别人了…… 幽市,四海商盟。 容祁回来的时候,凤天歌已然等候多时。 凤染修的事凤天歌知道了,且在知道的一刻,她根本控制不住内心的担忧跟焦虑。 救,那明明是凤余儿的手笔。 不救,银面曾在乎过这个哥哥。 二楼雅间,容祁进门便见凤天歌站起身,眼中透出根本掩饰不住的彷徨跟犹豫。 “不救。” 容祁未及凤天歌开口,直接道。 其实凤天歌早就猜到容祁会这样说,而她自心底深处也很清楚,不能救。 哪怕她知道自己不会叫凤余儿死,可凤余儿却是带着必死的决心来帮她。 她们之间已经不是表面上长姐与庶妹的关系,算得上生死之交。 这杆秤,她如何也抬不平了。 “我……没想……” 凤天歌话音未落,便被容祁揽在怀里,“那是他们的恩怨,生死,都是凤染修自己的造化。” “容祁……” “救与不救都是错,两害相权取其轻。”容祁紧紧揽住凤天歌,“虽然矛盾,可你身上肩负的使命,担负的责任,远不止一条人命。” 凤天歌只是伤感,她就这么倚在容祁怀里,感受着那份温暖,淡却心底的愧疚。 银面,对不起。 我没有立场保住他…… 许久之后,凤天歌从容祁怀里走出来,“顾北川已经动身了。” 容祁并没有坐到自己的位置,而是在凤天歌坐回去的时候,上前一步倚在桌案,与凤天歌临而视。 “有些债,总要当面还。” 凤天歌清眸如霜,与刚刚判若两人,“计谋始于他,他当是有备而来,接下来的路,我们要走的格外小心。” “这一路,我们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小心……” 容祁俯身双手握在凤天歌肩上,“别紧张。” 除了父母,只有袁老可以说我胖…… 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 不是嗟来之食 哪怕凤天歌掩饰的再好,可容祁依旧能看出来,她很紧张。 既是被看穿,凤天歌瞬间卸下伪装,神色中透出一丝彷徨。 “容祁,我一定要报仇。” 凤天歌抬起头,目光闪烁,眼底隐隐泛出水泽。 容祁明白,他握紧凤天歌双肩,“我们一定会报仇。” 听到那抹坚定的声音,凤天歌一时感动,直接伸手搂住容祁腰际,脸颊贴过去。 不知为什么,容祁发现今天的凤天歌很不一样,少了往日那份自信,多了几分惆怅。 他低头,颇为担忧,“发生什么事了吗?” “天大的事,只要有你在,我都不怕。”凤天歌越发搂的紧,“容祁,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吧?” “永远。” 这个问题容祁不用思考。 只是永远到底有多远? 谁又能真的说清楚…… 除了凤染修的事,凤天歌惆怅的真正原因还在于无极门。 从一开始,她只道仇人是北冥渊,可深究之后却发现北冥渊不过是被顾北川握在手里的一把剑。 可当她将全部精力都放在顾北川身上时,却又发现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彼时在莽原,她就觉得轩辕琅似乎受制于人,而他所行之事至少在表面上看就算没有相帮顾北川,也绝对没有想要得罪的意思! 他忌惮的人,是谁? 而今在江湖上迅速崛起,风头一时无二的无极门为何要朝南无馆下手? 以顾北川的实力,他哪怕再厉害也不可能控制得住无极门。 那么,无极门背后的人,又是谁? 细思极恐。 哪怕凤天歌没有证据证明在顾北川背后,仍有一个神秘的操纵者将自己视作对手,那种感觉却无比强烈。 前路突然变得迷茫,凤天歌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真的,太累…… 夜已深。 皇宫,显庆殿。 薪火噼啪作响,一口铜锅正在火上烘烤,锅里雾气腾腾,掺杂着辣椒跟麻椒的香味不时扑鼻,令人谗涎欲滴。 邢西看准火候,立时夹起一筷头羊肉放进去。 未及北冥澈反应,那一筷头肉已然被邢西送到他碗里,“肉不能涮的太熟,老了不好吃!” 北冥澈看着碗里的肉,没吃。 “趁热吃啊!”邢西哪怕连吃七八天火锅,还是对这个味道毫无抵抗力。 他把第一口给了北冥澈,随后又朝锅里涮了些肉跟菌菇。 北冥澈仍愣在那里,静静看着邢西。 彼时他刚要入睡,便听外面有动静。 待他起身走出前院,分明看到邢西端着一口铜锅进来。 邢西那会儿的样子很兴奋,嘱咐自己生火之后又跑出去,来回来去折腾七八趟,才算凑齐地上那些食材。 “怎么不吃?”邢西吃了十来口,这才发现北冥澈一口未动。 北冥澈摇手,不食。 “为什么?可好吃了!”邢西不解。 北冥澈见邢西眼中疑惑,随手拾起旁边一根木棍,在地上写了几个字。 ‘不食嗟来之食。’ 邢西震惊,嗟来之食? “不……不是!这个是我磨了蜀城主两个时辰,最后用一只虫子换的,他兑的锅底,月牙那儿我也送了好些小玩意她才给我备的这些食材,我可没白要他们的!”邢西一本正经解释。 片刻,邢西好似想到什么,“上次我给你带那些好吃的……也不是嗟来之食,那些都是我从自己嘴里省下来的!” 听到邢西这般解释,北冥澈竟不知该送给他一个什么表情。 见北冥澈还没有动筷的意思,邢西撂下瓷碗,端了端身子,“我大概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的处境,我虽然不知道别人怎么看你,但在我眼里,你是朋友,我在这皇宫里,就只有你一个朋友,除非你瞧不起我,不当我是朋友……那我就走。” 若初见,是机缘巧合。 那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邢西愿意接触北冥澈,一是同情。 二是除了北冥澈,这皇宫里也没人愿意接触他。 作为一个外来人,皇宫里无论主子还是奴才都对邢西敬而远之,莫说别的,但凡有他出现的地方,别人都避之唯恐不及。 邢西特别能理解那些人的心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听到邢西这样说,北冥澈重新拿起木棍。 ‘你给月牙的小玩意里,有木偶吗?’ “没有!我让她挑的都是另一间屋子里的玩意,胭脂水粉那些。”邢西解释道。 那些都是邢西误买的,他也不知道那些看起来漂漂亮亮的盒子里,装的是女人家用的玩意。 清俊容颜似有一丝舒展,北冥澈又划道,‘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再送我一枚珠子,你送我那个人偶,额间缺一枚珠子。’ “不是前两天才给它换一个翡翠石的吗?”邢西愣住。 但见北冥澈脸色沉下去,邢西立时改口,“送送送!要多少都送你!” 听到邢西这样说,北冥澈脸上这才露出一丝浅笑。 “现在可以吃了吧?” 北冥澈点头,正想吃时邢西将他碗里的羊肉夹到自己碗里,“这都凉了,我重新给你涮热乎的!你别动,我给你涮!我知道这些要涮多久才最好吃!” 邢西话多,边涮边说,把自己初入大齐皇城看到的新鲜事儿一股脑儿全都讲出来。 北冥澈除了吃邢西夹过来的东西,便是静静聆听邢西说的那些趣闻。 那些,于他而言也是新鲜的。 角落里,原本想要走过来的宁嬷嬷看到这副场景,心里不免感慨,也感激。 这么多年,自家小主子哪里有过朋友,如今能认识这么一个大大咧咧的少年是好事。 别人不知,宁嬷嬷却懂。 自家小主子净天把邢西送给他的木偶挂在腰间,足见其珍惜。 只可惜,她家小主子现在还不能说话。 不过也快了,只要再坚持喝她做的鸽子汤三个月,便是整三年,如果那个神秘人说的不错,她家小主子就能说话,就再也不是哑儿! 只要想到会有这一日,宁嬷嬷便控制不住掉下眼泪。 她默默望着自家小主子的背影。 若有一日能听到小主子叫她一声‘宁嬷嬷’,死都行。 真的,死都行……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 没有我他抓不住 秋夜寒凉,风乍起。 鬼市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死寂沉沉,这里没有人说话,偶有被圈在盒子里的虫子发出声音,古怪的叫人心颤。 但凡入鬼市者,无论卖家还是买家皆是胆大心狠之辈,这声音听着倒也见怪不怪。 鬼市尽头,深宅。 赖勇自打入鬼市,自然而然成了菩提斋在鬼市的看守。 不管白天还是夜里,他就只呆在这里,哪怕秦隐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他亦鲜少离开。 今日,是例外。 “凤染修中的是什么毒?” 厅内,秦隐居于主位,一袭黑色大氅,面容被斗篷罩在下面,只露出让人生出无限遐想的下颚。 “剧毒。”赖勇言简意赅。 对于这个答案,秦隐显然并不满意。 只是赖勇没说谎,“除了知道他中剧毒,我对他身上的毒一无所知。” “可你救了他。”秦隐不以为然。 “确切说,只是延长他在这个世上生存的时间。” 秦隐皱眉,“此话何解?” “千机蛊只是将他体内剧毒尽数收纳到蛊身,这样的蛊已经变异,自然不会受本蛊师控制,但这样的蛊已与死蛊无异,一个月后自爆,剧毒同样会落在凤染修体内,他只有一个月好活。”赖勇解释道。 “一个月……”秦隐静默片刻,“够了。” 赖勇并未把凤染修放在心上,他也不想知道菩提斋为何要救这个人,他想知道的,另有其事。 “血珠到底有什么作用?” 那日邢西在这厅里说的话,赖勇一直记得。 秦隐闻声,微微抬颚,清冷明眸扫过对面赖勇,“不该你知道的,别问。” “邢西与本蛊师一样,来自苗疆,眼下他是凤天歌的人,谁敢保证你们会不会为了邢西,舍弃我?”赖勇直接提出质疑。 “这点赖蛊师大可放心,不管是谁,都无法替代你在菩提斋的用处,好生在这里养精蓄锐,多想想他朝回到苗疆时的风光,至于别的事,赖蛊师不必费心。” 见秦隐起身,赖勇未动,“你最好记住今日的话,他朝若菩提斋违背承诺,我赖勇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秦隐没有开口,径直走出厅门。 厅内独剩赖勇,浓密短眉,眼尾倒吊,赖勇坐了许久后方才起身。 作为一名蛊师,他虽离开苗疆,可在鬼市,他看到了另一片方外天地。 这鬼市里的东西于他而言,皆是可遇不可求之物。 苗疆禁术,他其实也会那么几种…… 颖川于皇城千里之外,顾北川哪怕已经启程,至少也要半个月才能抵达。 是以御案之事,暂且拖延。 朝中各方势力亦可在这半个月里各自运作,以备最后一击。 那日与容祁商议之后,凤天歌便将无极门放在心上。 原本她想吩咐倚澜轩跟静兰暗中打探无极门的消息,可转念一想,何必这样麻烦,她院子里正住着一个老江湖。 然而凤天歌在蜀忘忧嘴里并没有得到任何有关无极门亦或天道府的消息。 拿蜀忘忧话说,无极门在江湖上是个谜,非但他不知道,司南弦也不知道。 这点凤天歌相信,自家师兄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他跟江湖百晓生司南弦,是忘年交。 原因无他,蜀忘忧当年曾摆下大阵替司南弦驱走三年霉运。 那会儿她还是独孤艳,自家师兄来信吹嘘的时候说司南弦与他成了八拜之交。 她初时不信,接下来短短一年,师兄竟然在蜀中创建忘忧城且成为城主。 她信了。 当然,凤天歌也不是全无所获。 蜀忘忧无比明确的告诉凤天歌,无极门无从可查,但天道府有一个人必然知道。 苏狐…… 武院,凤天歌自公孙佩那里得知苏狐在后山,便寻了过来。 后山很大,依着公孙佩的意思,哪里野猪多就去哪里找。 凤天歌也曾是武院新生,对这里再熟悉不过。 上山的路有两条,其中一条,她直到现在都没办法跃过去,那里有叶清华的足迹。 凤天歌自另一条路上山之后,正想朝野猪经常出入的那片山地过去,不想才走半盏茶的功夫便在一株参天大树上看到偷懒的苏狐。 凤天歌点足跃起,落于枝丫旁边。 哪怕近在咫尺,苏狐竟似未觉她的存在,定定望着飘浮着几片白云的蔚蓝天际。 莫名的,他觉得头顶那片白云的形状,很像大粪池。 “苏狐?”凤天歌蹙眉,轻唤一声。 然后,苏狐就毫无预兆掉下去了。 且在苏狐纵身重新回到刚刚那根树枝上后,一脸讶异跟惊喜,“天歌,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刚刚在想什么?” 一向没心没肺的苏狐,这是有心事了。 苏狐摇头,敛去眼底那份失落,“我能想什么,想你啊!” “想我为何不来看我?”凤天歌挑起眉梢,笑着反问。 苏狐立时低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见苏狐这般,凤天歌颇为心疼,“因为蜀忘忧在那儿,所以你不想到延禧殿,怕夜倾池误会?” “你怎么知道?”苏狐抬头,一脸茫然。 “蜀忘忧说的,他说那日看到夜倾池赶你走了。”凤天歌拍拍苏狐肩膀,“夜倾池不是小气的人,他那样做,当是不想你为难。” “可能不是。”苏狐无精打采撸了把旁边的树叶,“他一定是怪我不帮他一起抓蜀城主。” “没有你,他不也没抓蜀忘忧么!” “没有我他抓不住啊!”苏狐这样解释的时候,凤天歌后脑滴了汗。 她暂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凑到苏狐旁边,“问你件事。” “什么事?”苏狐扭头,狐疑看向凤天歌。 “天道府的门主,是谁?” 凤天歌音落一刻,苏狐腾的弹跳起来,好在轻功不错,没掉下去,“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不知道天道府门主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找素女门的弟子们伺候我,天歌你信我!” 见苏狐这般反应,凤天歌信了。 不管多久未见,凤天歌一直都相信苏狐不会对她说谎。 她可以很肯定,苏狐哪怕有事瞒着夜倾池,也不会瞒着自己。 这不是直觉,是信赖。 祝福祖国生日快乐,祝福所有小仙女国庆快乐,小仙女们看完大阅兵,闲暇之余给《江山》投个月票哈,十一长假,玩的开心!!! 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 这样的凤余儿 既然苏狐说不知道,凤天歌便相信他是真的不知道。 离开后山,凤天歌在回来的路上细思,心存一念。 无极门是现今江湖难以抗衡的强大存在,阎王殿的覆灭足以证明这一点,天道府则是江湖上另一股不可小觑的神秘势力,如果能靠上天道府…… 思极此处,凤天歌脸色一红,当日她冠冕堂皇跟夜倾池说的那些话,而今这般念想倒像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此刻她亦真正理解到夜倾池跟醉光阴的无奈跟难处。 最重要的是,她身处朝堂,在江湖上除了黎啸天那点儿势力,几乎没有人可以倚仗,若无极门当真不守规矩冲着庙堂来,她根本无法自保。 除非攀上天道府。 如何攀上天道府? 凤天歌无比清楚的知道,天道府所求,乃罗生盘。 她欲得天道府庇佑,最简单快捷的办法就是以罗生盘交换。 可若这么做,非但是抢了夜倾池跟醉光阴的路,她如何能对心心念念复活自己的师兄下手?又如何能对执意背着祖母棺柩跑遍整个江湖的孟臻下手? 无论哪一个,都不行。 这一念,一闪而过…… 皇城西北处的天牢,迎来一辆极为奢华的马车。 马车四周以黄绸装裹,镶金嵌宝的窗棂被浅黄绉纱遮挡,四角车铃随着马车晃动不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此刻马车停歇,车夫当即跳下来摆好下车凳。 最先从马车里走出来的是李诚瑞,一身灰色绣着仙鹤的花衣,怀里抱着拂尘。 在其站稳后,正帘再度掀起,北冥渊自马车里走出来,黄色精绸绣四爪蛟龙,玉冠束发,冠中玉珠夺目耀眼。 天牢入口,两名狱卒听得李诚瑞一声喝,当即双双跪地,异口同声,“叩见太子殿下!” “你起来!”李诚瑞在前,随意指向其中一名狱卒,“头前带路,太子殿下要见凤侧妃。” 狱卒哪敢怠慢,当下起身转进牢房。 狱卒弓腰在前,北冥渊走在后面,李诚瑞紧紧跟从。 天牢里十年如一日的阴暗潮湿,尤其到这个季节,那股湿冷气打在人身上,令人忍不住发抖,再加上臭气血腥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迷漫在空气里,北冥渊初入时险些作呕。 关押凤余儿的牢房在最里面,狱卒带着北冥渊左转右转,终是渐近。 尽头处,那抹身影在北冥渊意料之内。 他早知赵宇堂日夜守在天牢,却是今日下朝方知赵宇堂非但日夜看守,更守在牢房门口! 这也是他定要过来的原因。 狱卒被叫停,见北冥渊抬手,李诚瑞亦未上前。 牢房尽头,赵宇堂见是北冥渊,自是起身将地铺卷起后搁到旁边,待其走近,拱手,“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北冥渊止步于前,一双寒目阴冷如霜。 牢房里,凤余儿在看到北冥渊时眼中掠过微光,暗处,她将十指狠狠搥地,原本已经开始结疤的手指再度渗出鲜血。 血染白纱,异常醒目。 “你退下,本太子有话要与侧妃说。”北冥渊幽目扫过赵宇堂,命令道。 赵宇堂闻声,双手垂落,背脊挺直,“太子殿下恕罪,微臣不能离开。” 北冥渊皱眉,“你在担心什么?” “需要微臣说的很明白吗?”赵宇堂虎目直视,一身威凛。 如果不是那身绣着蛟龙的黄色锦缎相衬,身为一国太子的北冥渊,那份霸气倒不如赵宇堂来的让人敬畏。 “大胆!”北冥渊怒声喝斥。 “微臣既敢站在这里,就是奔着大胆来的。”赵宇堂毫无退缩,正色回道,神情中并无半分想要退让的意思。 北冥渊恨极,却也无暇理会赵宇堂的无礼,当下转身看向牢房。 背叛,是肯定背叛了! 凤余儿在面对北冥渊的那一刻,以最快速度掉下眼泪,那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掉的噼里啪啦。 染着血的双手,亦搭在膝前最明显的位置。 “余儿,本太子问你……” 铁栏外,北冥渊欲开口时赵宇堂突然过来,挡在两人中间,“太子殿下最好别问。” “赵宇堂,你要干什么?”北冥渊瞪眼,双目染上赤红。 “保护凤侧妃之安危,不许任何人威胁亦或警告。” “本太子何时威胁余儿了?你让开!”北冥渊剑眉紧皱,寒声低吼。 赵宇堂怎么可能让开! 他就直挺挺站在北冥渊面前,虎目平视,纹丝不动。 北冥渊气极,不得已侧身,视线再次落向牢房里的凤余儿。 此时的凤余儿就像是被大雨淋透的飞鸟,独自缩在冰冷的角落,羽翼尽折,鲜血淋漓。 她委屈又凄楚的睁着那双溢满泪水的眸子,紧紧盯向北冥渊,惨白樱唇微微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余儿……” “不许说话。”赵宇堂兀突打断北冥渊,字字坚定。 北冥渊恼恨挥拳,却终究没有落下去。 牢房里,凤余儿看得出北冥渊眼中疑惑,于是她用那双带血的双手撑起身子,跪下来,朝着北冥渊磕头。 十指鲜血尽染,凤余儿眼泪决堤。 有些戏,不需要开口。 凤余儿相信长姐已经把自己背叛的缘由推到皇后身上。 也就是说,她的背叛,是以爱之名。 其实凤余儿知道自己大可不必再演下去,局势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哪怕与北冥渊撕破脸也没什么大不了,死她都不怕。 许是习惯了罢! 她活着,便半刻也不敢放松。 因为她的背后,空无一人。 眼见凤余儿跪在地上磕头,北冥渊瞬间心痛,“余儿,本太子知道……” “不许说话!太子殿下若实在想说,微臣这便叫狱卒将丁大人请过来,涉案人员都要过来,如此太子殿下才可以与侧妃对话,否则……” 北冥渊正心疼着,被赵宇堂打断,真恨不得直接撕烂他的嘴。 牢房里,凤余儿看出北冥渊的眼睛里淡逝了怀疑,于是重重磕头在地,不再起来。 十指鲜血染透地上干草,那瘦小的身子蜷在地面,像极了漂浮在海面上的浮萍,孤苦伶仃,又仿佛是黑夜里奋力挣扎的微火,顷刻将灭。 这样的凤余儿,太可怜…… 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 别的女人 北冥渊是一个冷血的人无疑,当日奉天殿,面对妻儿他从未有一刻手抖。 奈何那颗冰冷无温的心,却于无形中被凤余儿打开一道缺口。 此刻看到凤余儿那般凄惨跪在自己面前,北冥渊心痛难当。 “太子殿下,咱们先回吧。”李诚瑞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上前,小声道。 北冥渊看着因为疼痛身体不停轻颤的凤余儿,欲再进一步时,赵宇堂又一次挡在他们中间,“微臣恭送太子殿下。” “你!”北冥渊恼恨瞪向赵宇堂,“若余儿有半分闪失,本太子叫你偿命!” “太子殿下慢走,不送。”赵宇堂丝毫没把北冥渊的话放在心上,拱手道。 万般无奈,北冥渊终在看了凤余儿一眼后,不舍离开。 直到那抹身影淡出视线,赵宇堂这才回身,哪知看到凤余儿时,吓了一跳。 他匆忙打开牢门进去,满目慌张扶起凤余儿,“怎么这样……大夫不是说你的手已经结疤?” “刚刚将军为何不叫太子殿下说话?” 十指连心,凤余儿额间尽是冷汗。 又是一场苦肉计,她把自己的委屈跟迫不得已用一种无声的方式全都传达给北冥渊。 她自信凭这一场戏,若有朝一日走出天牢,北冥渊依旧会把她捧在手心里当宝。 只是她没想过会有那一日,她认了杀人的罪,不管接下来的局势如何发展,她都要偿命。 有时候凤余儿会很疑惑,她自认谋算不比前太子妃,怕是十分之一都够不上,何致她可以将北冥渊玩弄在股掌之中,独孤艳却身死道消。 除了真爱过,还能有什么更好的解释…… “我怕他威胁你!” 赵宇堂自凤余儿入狱那日便将她当作顾北川的人,北冥渊过来,自然不会是好事。 “我一个死人,还怕他威胁不成?”凤余儿实在太疼,身子下意识靠在墙壁上,十指仍有血渗出。 她让自己看上去这么惨,就是想给北冥渊一个信号,她在这天牢里并没有受到任何特殊照顾,甚至连一般的照顾都没有,否则几日前的酷刑哪能到现在还在流血。 所以,她并不是顾北川的人。 “你等我!” 彼时大夫过来换药,赵宇堂留了些包扎用的东西。 这会儿他匆匆出去,回来时手里握着一个黑色瓷瓶,跟一卷白纱。 没有阻止赵宇堂,如果敷药能让自己不那么痛,她想敷。 以前许多个夜里,她不喊不叫,不是因为不疼。 难得的是,赵宇堂的包扎手法比大夫还要纯熟,瞧着重新包扎好的十根手指,凤余儿唇角勾起浅笑,“好看。” 赵宇堂就这般凝神看向眼前女子,那一双清澈无尘的眼睛,哪怕睫毛还沾着泪水,却依旧明亮。 明明痛到极致,可那张小脸儿上的笑,也是真的。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凤余儿没听清,“什么?” “没……没什么……”赵宇堂脸色‘唰’的红了,“你好好休息。” 未理仓皇起身的赵宇堂,凤余儿缓缓闭上眼睛。 她听清了。 死了,就可以见到娘了…… 幽市德济堂,密室。 以往容祁从石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屈平第一件事就是把药案上最值钱的药豆收起来,否则损失惨重。 但现在,他毫不慌张。 “御医院来消息,催你回去。”容祁着一袭白衣,悠哒着坐到药案对面,眼睛朝案前几十个瓷瓶一扫,准确无误抄起其中三个攥在手里。 屈平瞪眼,“内力不想要了?” “要啊!”容祁边说边将瓷瓶大大方方揣进袖兜,“歌儿这两日情绪不好,你这药豆也不知道好不好用。” 屈平根本不关心这个,“还我。” “聊件正事,菩提斋你听过没有?”容祁言归正传,认真道。 屈平眼皮一搭,“没听过。” “听过就好。”容祁眼尖,除了刚刚那三瓶药豆,其余的他家歌儿用不上。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久偷成精,这桌上的药豆有哪瓶他没吃过? 再说屈平也是该,万年如一日的习惯也不知道改改。 屈平未理容祁,自抽屉里拿出纸笔,将容祁刚刚拿走的药豆估值,写下钱数。 “前几日我去寒市找过菩提斋,希望他们能在御案最后在凤炎的尸体上动动手脚,一百万两,他们答应了。”容祁轻描淡写时屈平将写好的欠条递过来,顺便递来一只笔。 没有犹豫,容祁扫过钱数后直接签上自己的大名,“可本世子并不相信他们。” 接过欠条,屈平下意识抬头,“什么意思?” “菩提斋这五年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四海商盟如何暗查都没有半分线索……” 屈平打断容祁,“那如何,现如今知道四海商盟盟主就是楚国败家世子的也没谁。” “所以,菩提斋的斋主,必定是如本世子这般心思缜密,沉稳老练之人。”容祁将屈平的贬损,给扳了回来。 屈平打开抽屉,将手中欠条小心翼翼搁到抽屉里。 第五百六十三张。 “你就说你想干啥吧!”屈平叩好抽屉,又爱又恨的看向容祁。 “把这么一件重要的事押在菩提斋身上本世子不放心,所以我希望你能在菩提斋动过凤炎尸体之后,暗查一遍,确保万一。” 屈平愣住,片刻后身体前倾,“你找菩提斋去动凤炎的尸体,给了他们一百万两,你找我去看菩提的手法,想给我多少?” 容祁挑眉,“我刚刚不是给你了么!” 屈平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其反应过来之后差点儿没以残躯从药案蹦过去掐死容祁。 “你既然不相信菩提斋,又为何去找他们?直接找我不就行了。”屈平已经看透眼前这个男人了。 “你是鬼医,不是仵作。”容祁从未否定菩提斋的厉害之处。 “那你找我!”屈平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五年未查出菩提斋半分线索,如今有这样一个契机可以与他们接触,本世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找你,是防顾北川亦找菩提斋,事关凤余儿的命,任何意外都不可以出。”容祁言简意赅道。 屈平好奇,“除了凤天歌,你还关心别的女人?”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 何为真爱 对于这个问题,容祁的回答很透彻 “凤余儿不好,我家歌儿就不会好,歌儿不好我就不好,我不好你就……”容祁瞧了眼屈平,“凤余儿好不好,看你了。” 容祁,走了。 望着容祁离开的背影,屈平突然抬手,双手唰唰唰唰在空中乱舞。 想象无数芒针扎满容祁后背,屈平的心情终于舒服了一些…… 皇宫,延禧殿。 自蜀忘忧入住之后,基本顿顿吃火锅。 这一日,凤天歌特意吩咐月牙准备一桌丰盛的午膳,鉴于蜀忘忧不喜到正厅用膳,凤天歌则让月牙将膳食摆到左侧厢房。 延禧殿正殿一座,厢房七间。 蜀忘忧一间,邢西六间。 此时厢房内,蜀忘忧瞥了眼桌上十菜一汤,神色微愠,眼中透出些许失望。 “饯行宴?” 彼时蜀忘忧住进来的时候,左侧三间厢房他占一间,还有两间空余。 这才几天的功夫,左侧两间已经被邢西堆了杂物。 他理所当然以为这是凤天歌的意思,她不想保自己,又不好直言,就让邢西以这种近乎逼迫的方式让他明白,住不下了。 凤天歌愣住,“城主要走?” 多么有深意的反问? 蜀忘忧冷冷看向凤天歌,“本城主让元帅为难了?” “没有啊!” “其实元帅不必如此,想让本城主走你只须说一声,天下之大,本城主又人脉之广,当初如果不是你求本城主住进延禧殿,我未必会来,有话可以直言,不必拐弯抹角。” 凤天歌完全没办法领会自家师兄在那儿脑补,一脸茫然,“我没想让城主走。” “说谎。”蜀忘忧表面上说的冠冕堂皇,其实他没地方去了。 凤天歌哭笑不得,“天歌可以发誓,毒誓都行。” “那这,什么意思?”蜀忘忧指了指桌上膳食,不以为然道。 凤天歌解释,“火锅虽好吃,可总吃也腻,我是想给城主换换口味。” 蜀忘忧还是迟疑,“那邢西是怎么回事?” “邢西?” “他昨天拎着一大堆破玩意推开本城主的门,又说走错了,他要干什么?” “城主别理邢西,他长这么大没用钱买过东西,过瘾来了。”凤天歌轻描淡写道,之后提壶为蜀忘忧斟酒,“城主且在延禧殿住,住多久我都保你。” 蜀忘忧瞧着杯中满酒,“本城主可以自保。” “嗯,天歌知道城主只是来督导天歌复仇进程,那城主且等,快了。”凤天歌举杯,“城主为元帅做的事,天歌感激,先干为敬!” 见凤天歌一饮而尽,蜀忘忧瞧了她一会儿,“有你这样的属下,小独孤在天有灵,也算欣慰。” “城主言重。”凤天歌又为其倒一杯,“有城主这样的师兄,元帅不枉此生,这一杯,天歌替元帅敬城主!” 蜀忘忧下意识端杯,还没开口,凤天歌已然落手,杯空。 无奈,蜀忘忧也跟着喝个干净。 “城主吃菜!”凤天歌拾筷,想替蜀忘忧夹菜。 看着被凤天歌夹在碗里的菜,蜀忘忧皱眉。 凤天歌不解,“城主不喜欢?” “本城主只是不喜欢别人替我夹菜。”蜀忘忧抬眼,“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没……有啊!”凤天歌立时扬起笑脸,“城主怎么会这么想。” 凤天歌说话时起身,将旁边空碗拿过去替蜀忘忧换成新的,“城主自便,这些都是御膳房大厨最拿手的菜,城主且尝尝。” 看到凤天歌如此,蜀忘忧不禁感慨,“想当初小独孤在孚敖山那会儿但凡有事求我,就会请我吃饭,灌酒,她以为就她那点儿酒量还能把她师兄我灌倒?我那是故意装醉,好让她以为自己得逞,其实何必,她想叫我做什么,一句话,我赴汤蹈火!” 凤天歌瞧着面色微熏的蜀忘忧,也很感慨。 她承认,自家师兄的酒量确实不错。 这个秘密也是她后来离开孚敖山之后才知道的,那会儿在山上,她从来没有灌醉过师兄,师兄每每装醉,就是哄她开心而已。 灌醉,那是后来的事。 上一世决定嫁给北冥渊之前,她有去找过师傅,师傅云游,她便绕道去了蜀中。 离开前她与蜀忘忧畅饮,也分不清是因为高兴还是伤感,那晚师兄喝多了,说了许多秘密,装醉就是其中一个。 也是那一次,她了解了自家师兄的酒量,也是第一次看到师兄喝醉的样子。 样子还是帅的,就是话太多。 此时凤天歌又给蜀忘忧倒了一杯,这酒不是宫中御酿,而是她专门在沈辞那儿讨来的极烈极烈的酒。 且她在喝酒前,吃了屈平配的醒酒药。 这一顿,算是鸿门宴。 “城主不弃,便与天歌一起敬元帅一杯吧。”凤天歌第三次举杯,恭敬道。 二人共同举杯,又同时将杯中酒倒在地上。 “小独孤这辈子,不值!”蜀忘忧没用凤天歌斟酒,径自拿过酒壶倒满,之后抬手饮尽。 到底是沈辞的极品之作,三杯下肚,蜀忘忧便开始‘自言自语。’ “北冥渊是个什么狗东西!当初本城主就跟小独孤说过,别嫁!我给她掐八字的时候那卦象上明明白白写着她五行克水,方位克北,北冥渊五行为水,大齐皇宫方位正北,那贱货还姓北冥,那是她命定的克星,她不听啊!” 蜀忘忧重重跺了下酒壶,“那丫头跟我提真爱!一个男人,叫一个女人在前头浴血奋战,血溅沙场,这是真爱?这他妈是真贱!” 听着蜀忘忧的话,凤天歌不禁收拳,皓齿微咬。 师兄说的,都对。 “城主有没有想过……为元帅报仇?”凤天歌习惯性夹菜,欲搁进蜀忘忧碗里时停顿下,收了回来。 自家师兄是不喜欢别人夹菜,可他没嫌弃过他的小独孤,当初自己先吃没给他夹的时候,他还气到不行。 “报仇?你不是在报么。”蜀忘忧醉眼迷离瞅了眼凤天歌,又自顾喝了一杯。 凤天歌微微点头,“我是在报,可觉着……城主并不怎么在乎呢。” “呵……呵呵!”蜀忘忧突然松开酒壶,紫眸微闪,朝凤天歌勾勾手指。 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章 楚灵韵过往 凤天歌二话没说,当下挪着椅子过去。 “城主想说什么?” “嘘……”蜀忘忧身子朝凤天歌旁边倾过去,几乎贴面,“本城主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谁都不能说。” “天歌保证不说。”凤天歌可以肯定,自家师兄已经喝上头了。 蜀忘忧随后扭头看向窗外,“谁!” 凤天歌随之一惊,暗中感知一下,并无人。 “没人。”蜀忘忧醉醺醺扭回头,“这世间,有往生卷。” 又来了。 凤天歌点头,“这个天歌知道。” “你不知道。”蜀忘忧将脑袋摇成拨浪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凤天歌微愣,往生卷背后还有秘密? “其二是?” 蜀忘忧撅嘴,瞪眼,手指指天,“往生卷,可以复活小独孤!” “所以呢?”凤天歌不禁问道。 “所以本城主根本不在乎你能不能替小独孤报仇,倘若有朝一日你能杀北冥渊,我都不能叫你杀!” 蜀忘忧有些坐不住,身子靠在凤天歌身上,“因为我想叫小独孤亲手杀了那个狗东西,报仇的事,我想留给小独孤……这样她才能解恨!否则我怕就算小独孤活过来,也跨不过这道坎……” 眼眶,莫名湿润。 凤天歌由着蜀忘忧倒在自己肩头,心痛不已。 原本在江湖上游刃有余,风光无限的忘忧城城主,若非为了她,何致沦落到要在延禧殿里躲灾? 强自压制住心底那份悲伤,凤天歌不禁轻唤,“蜀城主?” 无声。 连续两三声之后,凤天歌知道时机已到,当下伸手探进蜀忘忧怀里。 她最了解她家师兄,但凡重要之物必不会藏在哪个角度,所以那半块罗生盘,定在其身上。 凭着自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凤天歌知道一个旁人不知道的秘密,她家师兄怀里有个暗兜,那兜子与袖兜在里面是相通的。 方便骗人之用。 此刻凤天歌的手正在蜀忘忧怀里掏来掏去,忽地,手腕猛被攥住。 “你干什么?” 将将昏睡的蜀忘忧一双紫眸带着无比寒戾的目光,狠狠瞪向凤天歌。 “再喝一杯?”凤天歌毫不慌张。 蜀忘忧闻声,突兀松开凤天歌。 扬手,干杯。 蜀忘忧真的睡过去了,凤天歌干脆将他扶到内室床榻上,开始脱他衣服。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对面厢房里,邢西这会儿正趴在窗口处,瞠目结舌望着对面房间…… 随着衣服被一层一层扒开,凤天歌终于在最里面那层内衫的夹层里找到一直被蜀忘忧当命根子一样保护的罗生盘。 说时迟,那时快! 来不及细观,凤天歌当下自怀里取出厚厚一块印泥,将罗生盘狠狠朝里一叩,印出模型,之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罗生盘搁回到原来位置。 整个过程凤天歌都是俯身在床幔里面完成的,是以邢西看到画面,绝对可以让人产生无限遐想。 为免蜀忘忧怀疑,凤天歌又将其衣服一件一件系好,之后带着印好的模型,离开厢房。 邢西则在凤天歌出门那一刹那闪身躲开窗棂,身体靠在墙壁上,眼睛睁的老大。 他可能,要发财了…… 自皇宫离开,凤天歌紧接着去了文府,拜访孟臻。 说起孟臻,自回太学院之后有不少朝中官员闻讯拜访,都被他拒之门外,整个大齐皇城,他唯一不会拒绝的人,就是凤天歌。 因为凤天歌是楚太后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当日楚太后弥留之际,曾把这丫头托付给他照料,几个月的时间,他为寻得罗生盘将楚太后的话抛到脑后,一直对其不闻不问。 是以此刻见到凤天歌,孟臻是惭愧的。 厅外,有下人端着刚沏好的茶水进来,孟臻吩咐了几句,退了下人。 那下人离开时将厅门阖起,气氛一时沉寂。 “老夫听闻,御案之事牵扯到颖川王,且据消息所知,顾北川已经离开颖川。”孟臻端起茶杯时,示意凤天歌一起。 凤天歌恭敬点头,“正是。” 孟臻打开茶盖,吹了吹漂浮在上面的嫩叶,“当日灵韵将你托付给老夫,老夫便不会在你危难之时袖手旁观,若顾北川为难你,你大可找我。” “孟院令误会,天歌此来并非寻求帮助,只是……”凤天歌将手中茶杯搁回到桌上,肃然起身,拱手,“天歌想见祖母。” 那日自鱼市出来,凤天歌心中一念,与天道府交好,共御无极门。 但因与蜀忘忧跟孟臻的情义,不想为难,遂放弃。 可回去之后,凤天歌左思右想都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万般无奈之下她想到一个方法,既不能伤害到自己在乎的人,又可以与天道府结交。 造假。 造两块假的罗生盘分别留在蜀忘忧跟孟臻这里,再将两块真的拿给天道府,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孟臻听罢,握着茶杯的手微顿。 “天歌知道那日祖母死后孟院令将她殓入水晶棺,并未下葬。”凤天歌双膝跪地,“求孟院令成全!” 孟臻如何能拒绝凤天歌,思忖片刻后搁下茶杯,“你随我来。” 凤天歌当下起身,与孟臻一并离开厅房。 作为帝师,又是前太学院院令,孟臻在文府里有自己的别苑,虽不及王府奢华,但足够大。 凤天歌由着孟臻带路,自前院穿过弯月拱门,又绕了好几圈抄手游廊,兜兜转转,方才来到两扇偌大铜门前。 铜门上嵌着七十七颗刷漆的金色铜扣,横竖列,规规整整。 门上没有铜环,凤天歌一见便知这门有蹊跷。 身前,孟臻倏然抬手,内力化形于指间落于门上的金色铜扣。 速度太快,凤天歌只记得前面七个铜扣的位置,剩下的三个她没看清。 且在孟臻垂手时,铜门内发出‘轰隆’声响。 “走吧。” 铜门开启,凤天歌在孟臻的引领下走了进去。 待其步入,铜门闭阖。 内里,别有洞天。 眼前场景没有密室该有的神秘,倒像是一个女子的闺阁。 浅紫色的绒毯铺满整个地面,入眼是一座黄檀打磨的屏风。 凤天歌随孟臻绕过屏风,看到的是一个同样以黄檀打造的,极为精致的梳妆台…… 苏狐:大粪池,路边那个端碗的女人又被放出来啦? 夜倾池:嗯,等着月票过十一……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 悍将 梳妆台俨然不是当下流行的款式,哪怕重新刷过漆面,仍然会给人一种陈旧感。 妆台上摆着几件首饰,同样不是街面上闺阁女子喜欢的样式,以肉眼判断,成色极佳。 “这些都是灵韵在师门时用过的东西。”孟臻浅声开口,一步步走向最里面的木床。 那床很大,做工精细,尤其是床栏处的雕花,细腻到可以看到每一个花蕊都不尽相同。 孟臻没有告诉凤天歌,这密室里所有的家具,都是他亲手打造的。 床上悬着淡紫色的幔帐,垂落于地。 靠近大床时,孟臻突然收敛气息,脚步极轻的走过去,缓缓掀起幔帐,里面摆着一座水晶棺。 水晶棺柩透明,是以在幔帐掀起一刻,凤天歌看到了自己的祖母。 温婉,慈祥,圣洁高雅。 哪怕将这世间所有赞美的词都用在楚灵韵身上,都不足以表达出她的美好。 楚灵韵在水晶棺柩里,仿佛睡着了一样,那般安详。 “祖母……” 情至深处,凤天歌扑通跪在地上,眼泪瞬涌。 往事历历在目,若没有楚太后相助,她最初的路又岂会走的那样平稳。 她不是银面,可对楚灵韵的感情却与银面一样,无法割舍。 “老夫不知道她在那边过的好不好,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见到傅霆轩那个混蛋……”孟臻噎喉,“可我想知道。” 凤天歌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这方起身,“祖母不管在哪里,都一定会过的很好。” “不可能!傅霆轩那个管事儿的性子,说不准他在阴府也得罪了不少人,倘若那些人找灵韵麻烦,可怎么办!” 以前与孟臻接触的少,凤天歌一直以为他是沉稳内敛且高深莫测之人,可此时听到他所谓的担忧,这脾气倒像是小孩子在赌气。 “孟帝师且放宽心,天歌相信祖母定不想见到您现在这般。”凤天歌劝慰开口,浅步走向床榻。 蜀忘忧怀里那半块罗生盘的模型已经到手,她来见孟臻,为的是另半块。 因为知道往生卷已经失效,知道不管蜀忘忧再怎样努力,都不可能看到他的小独孤复活,孟臻也是一样。 所以她才会动这样的心思,否则,她断不会。 “老夫就是要这样!”孟臻视线落在棺柩里他盼了一辈子的女人身上,骤然落泪,“就是要让她看到我现在的狼狈相,让她气到不行,再活过来骂我!” 凤天歌心痛,“孟帝师……” “天歌你知道么,你这个祖母什么事都搁在心里,当初她依师命下山历练,碰到傅霆轩,两人情投意合有了孩子,结果傅霆轩失踪了,她回来之后打死不说谁是孩子的父亲,说要自己把孩子养大!” 孟臻控诉楚灵韵的‘过错’时,凤天歌暗地里开始搜索罗生盘所在。 依她判断,孟臻必是将罗生盘与祖母的棺柩搁在一处。 “好,她既想留那个孩子,可以!”孟臻狠狠点头,“可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她未婚将孩子生下来,清白怎么办,名声怎么办!” 凤天歌知道孟臻说的孩子,是银面母亲,楚玥郡主。 “后来呢?”凤天歌不禁开口时,目光落向刚刚看到的梳妆台。 “后来……”孟臻走到床榻前,无比珍爱抚上水晶棺柩,“后来我与她说,我想当孩子的父亲,只要她愿意,我定视那孩子为已出。” 凤天歌趁机后退,缓缓靠到梳妆台前,“可是祖母入宫了。” “是啊,你祖母最后选择的人不是我,而是我那个二师弟,大齐先帝北冥霆,你知道原因吗?” 孟臻突兀抬头,凤天歌抬手拿起桌上发簪,摇头。 看似淡定的凤天歌,内心慌张不已。 “因为他们两个的名字里,都有霆!”孟臻收回视线,看向棺柩里的楚灵韵,“你祖母,太倔,哪怕答应嫁给北冥霆,也定要告诉所有人,那孩子是别人的。” “这个天歌听祖母提起过……” 凤天歌用身体挡着梳妆台,单手背后,借着说话的声音掩盖她打开抽屉的声音,“祖母说她不想让先帝吃哑巴亏,而且祖母自入宫后便与先帝划清界限,从未……” “你祖母当初谁都不想嫁,若不是因为思念傅霆轩忧思成疾动了胎气,需要老夫跟北冥霆同时运转真气保住胎儿,她哪里会入宫。”孟臻长叹口气,“说起来,我们那时也是冲动。” 抽屉打开一刻,凤天歌分明看到里面摆着半块罗生盘。 “如果不是周歧……”凤天歌尽量让自己足够淡定,抛出一个让孟臻欲罢不能的话题。 “如果不是周歧,灵韵也不会为了给傅霆轩报仇赴那生死之战!哪怕她已病入膏肓,可还有三个月!谁敢保证那三个月不会有奇迹发生?可她不给我机会……” 印泥模型已成,凤天歌快速搁好罗生盘,阖起抽屉瞬间将印泥藏于袖内,“能手刃仇人,应该是祖母最大的心愿。” “或许吧……”孟臻终是叹息,“复活你祖母,也是老夫这辈子唯一的心愿。” 凤天歌重新拿起梳妆台上的珠钗,又刻意将其搁回去,走向床榻,“帝师对祖母情深,天歌不想劝帝师放弃,但也求帝师能保重自己。” 孟臻微微颌首,“走吧。” 凤天歌未语,又跪到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待孟臻起身离开,凤天歌不禁转眸,视线落向棺柩里的楚太后。 祖母放心,我独孤艳有生之年必会替您寻回楚玥郡主。 两块罗生盘的印迹皆入手,凤天歌自太学院离开之后便去了幽市,与天道府结盟这件事,她须与容祁商议…… 秋日短,夜间寒。 尤其前两天下了一场秋雨,气温骤降。 林间深入,篝火噼啪作响。 一身黑色大氅的顾北川坐在篝火前,单膝盘贴于地面,单膝屈起,端直坐在篝火前缓慢转着手里的肉串。 空气中迷漫着熟悉却又久远的味道,篝火映衬下,那张苍老的容颜显得异常冷峻,尤其那双眼,依旧如年少时那般精锐寒冽。 属于他们的那个年代,顾北川堪称悍将。 而北冥霆,则为枭雄……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 媚娘回来了 开疆扩土的年代,中原七国格局还不稳定,国与国之间的盟约行同废纸,今日友明日敌之事时有发生,打仗更是家常便饭。 顾北川等五位外姓王追随先帝北冥霆南征北战,浴血沙场,几经生死才奠定了大齐七国之首的根基,后因独孤艳跟十三宗的崛起,大齐彻底成为六国仰视的存在。 能从几百场大大小小的战役里活下来,除了运气,更是实力。 想当年只要提起大齐五王之骁勇,无不令人闻风丧胆,避之唯恐不及。 可英雄,终老矣。 功成名就后北冥霆将五人封王,遣往各自封地,拥兵不过十万,没有召见不得入朝。 哪怕北冥霆驾崩亦留下遗旨,无须外姓五王回朝祭奠。 理由是徒增伤感。 可顾北川知道,不是! 那是因为北冥霆无颜见他! 啪- 篝火里突然传出一声裂响,顾北川敛起思绪,手里那串肉已经被他烤的焦糊,黑炭一般。 “九尘。” 顾北川扔了手里肉串,随手又拿起一根,继续烤。 想当初六人中,属他烤的肉串最香。 究其原因,剩下五个都不烤,干活的就他一个。 “属下在。” 突现者一身黑色劲衣,浓眉,长眼,左额有道疤,发髻于头顶攒成髻,以褐色绸带系紧。 九尘,暗卫排行榜第三,上为夜影,秦隐。 第五为雷伊,第六为玄柯。 第四是个谜。 “给君牧的密函,送出去了?” “主人放心,昨日启程,十日后必到。”九尘拱手,恭敬回禀。 顾北川目光落向篝火上的肉串,若有所思,“本王十七日后午时一刻抵城,余给他的时间,足够他做该做的事。” 九尘不语,静默而立。 篝火里落下油腥,乍响时腾起火焰,瞬间照亮顾北川那张冷俊容颜,深邃的眼,宛如暗海漩涡,恐怖的让人绝望。 到底是一方霸主,五智之首。 此番回皇城又是精心之举,他又岂会随随便便就回去了。 哪怕皇城有深海巨龙,他也要搅个翻天覆地。 “王爷,据属下所知,君无殇是凤天歌的人。”九尘额间那道疤自小就有,没人知道它是如何来的,包括九尘的来历,都鲜少有人知道。 “无妨。”顾北川翻转着手里肉串,目光微眯,“通知流刃,将普宁寺慧觉师太的尸体,于本王入皇城之后半柱香的时间,悬于东门。” 无尘惊,“王爷养了她二十年!” “是啊……” 顾北川深吁口气,薄唇紧抿,眼睛越发眯起,“二十年,弹指一挥间。” 见顾北川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九尘拱手,遁。 篝火噼啪作响,顾北川重新陷入回忆。 他还记得那抹清丽的身影,带着无奈跟心酸,却又笑的无比坚定无悔。 ‘川哥,你走吧,他待我不好,我也爱他,没办法。’ 篝火上的肉串再次烤焦,顾北川却没能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皇城西北,一座隐藏在富庶民居里的,看起来并不是特别奢华的宅子里,灯火微亮。 自武院出来便耷拉着脑袋的苏狐,将将推开府门,整个人仿佛电击一般乍停,一双狐狸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房间。 有灯光? 有灯光! 招贼了? 招贼了! 苏狐一直处于低谷的心境顿时翻起浪花,打从江湖回来,手一直都在痒。 为了不惊动屋里小贼,苏狐蹑手蹑脚跨过门槛,弯着腰,小心翼翼走到厅门,将门从外面拴死,之后又悄无声息行至窗户。 苏狐虽然没怎么抓过贼,但他当过贼。 还在圣域的时候他经常会从家里偷东西,每次都是从窗口被苏花花揪住脖子。 这次,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小贼在窗口等着他。 想想就兴奋! 窗棂下面,苏狐蹲了半柱香的时间都没听到里面有动静,一点点内息也没感受到。 不! 有! 苏狐猛然听到有杯盘移动的声音。 俗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苏狐不等了,猛然起身拉开窗棂,“大胆小贼!哪里逃!” 白绸如月光,似轻雾,只要苏狐眼前一闪,他便静静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除了身子被白绸裹的严严实实,苏狐眼睛也不动了。 他就定定看着眼前女子,瞬间红了眼眶。 色彩明艳的七彩罗衣,内着碧色抹胸长裙,清冽的锁骨下,肌肤白皙细腻。 女子腰如细柳,如瀑长发以珠串绕起,一绺自额间直垂下来,耳垂处妆点的红玛瑙的耳坠子,中间嵌着樽蓝玉的宝石。 “媚姨……媚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眼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从皇城离开的媚锡坊的老板,媚娘。 “两盘水晶葡萄,主公的意思,一颗都不许剩。” 媚娘单臂搥着桌面,以手托腮,另一只手里攥着白绸,绝色容颜微侧,瞧了眼桌上果盘。 苏狐震惊,“你回圣域了?” “吃。”媚娘就只赏了苏狐一个字。 看着桌上果盘,苏狐皱眉,“又来了。” “为什么不开心?”媚娘将果盘朝苏狐身前推了推,之后开口问道。 苏狐摇头,“没有啊!” “以你的性子,但凡不是难过到极点,回家从来不走门,要不要媚姨提醒你,刚刚你是推门进来的。”媚娘瞧着苏狐低下头咬葡萄,眸子蹙起,“以前你可没有这么逆来顺受。” 苏狐嚼着葡萄,“这不叫逆来顺受吧,我这是乖乖的。” “你乖?”媚娘挑眉,“你若乖,就该老老实实呆在皇城等我回来,结果呢?苏花花是怎么回事!” 媚娘脸色微愠,寒声质问。 苏狐再低头,一口咬进去五六个葡萄粒,酸的他龇牙咧嘴。 “你不说我也知道!”媚娘微怒,攥着白绸的手不禁抖两下,“你跟谁混不好,跟夜倾池跟醉光阴混,他们在江湖上又不是一等一的高手,跟他们混你能得着什么好处!” “我没想得好处……”苏狐边嚼,边低声反驳。 “你便不想得好处,也别让自己被人当枪使了,替他们卖命你是不是傻!”媚娘越想越气,“你若死了,叫我怎么活!” “有他们在,我怎么可能死!” 苏狐咽了嘴里葡萄,言词间,坚信不疑……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 不想复活独孤艳 媚娘素来知道自家少主的性子,训斥的话收了收。 “眼下夜倾池跟醉光阴正在替天道府做事,蜀忘忧跟孟臻都不是好惹的主儿,你这段时间离他们远些。” 说到此处,苏狐突然停下来,一动不动。 待媚娘再欲说话时,苏狐突然俯身大口咬掉果盘里的水晶葡萄粒,嘴里那些不等咽下去就又咬一口,两侧腮帮鼓鼓的,看着就酸。 媚娘蹙眉,“怎么了?” 苏狐也不回话,直到把两个果盘里的葡萄粒都吃光,腮帮子酸的受不了直往下淌哈喇子,这才抬头。 “夜倾池不要我了……” 苏狐委屈,自从跟夜倾池和醉光阴他们一起闯荡江湖之后,苏狐从来没想过会跟他们分开。 哪怕在最艰难的时候,苏狐依旧憧憬他们的未来。 大杀四方,称霸江湖。 媚娘几时看过苏狐这副模样,眼泪在眼眶里憋着,摇摇欲坠。 “他不要你有什么了不起!我还在!”媚娘安慰道。 “媚姨……”苏狐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你在不在都行,他不理我……我就很难过……” 媚娘迅速收起心疼,“你难不难过不重要,重要的是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你绝对不可以离开皇城。” “夜倾池他们要走,我也走。”苏狐表示自己根本做不到。 媚娘收好白绸瞥向苏狐,瞧着那副委屈模样,终是吁了口气,“想来蜀忘忧跟孟臻不走,他们也走不了。” “对了,媚姨你知道吧?天道府对罗生盘志在必得。”苏狐像是想到什么,“你只能放弃!” 见媚娘端起桌上茶壶,苏狐又道,“媚姨你不知道,天道府特别厉害,眼下整个江湖只有它能跟无极门抗衡,上次我们差点儿被无极门打死的时候亏得有天道府的人出手,否则你就见不着我啦!” 茶水温热,落于杯中腾起白雾蒙蒙。 媚娘樱唇微动,“我知道。” “什么?” 水声哗哗,苏狐没听清。 “罗生盘的事不需要你管,你把自己管好不用我操心就行了。”媚娘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在茶面上的嫩叶,悠然道。 “媚姨,你这次回来该不是……真的为了罗生盘?”苏狐撑起胳膊搥在桌案上,整个人凑过来,一脸忧虑。 见媚娘只顾喝茶,苏狐眼睛放亮,“那你要真能抢到罗生盘,能不能给我?” “给你做什么?” “我去拿给大粪池……” 内室里,传出一阵惨叫。 幽市,四海商盟。 当凤天歌将两块罗生盘的印迹摆在桌面上的时候,容祁震惊不已。 想想蜀忘忧跟孟臻都是什么人物,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你是怎么做到的?” “蜀忘忧是元帅的师兄,孟臻是祖母的师兄,多巧。”凤天歌将两块印迹推给容祁,“我掂量过半块罗生盘的重量,三钱二两。” 容祁明白凤天歌的意思,若有所思,“你想将真的交给天道府,还是用假的蒙混过关?” “真的。”凤天歌面色凝重,“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无极门针对南无馆,倘若只是商战,我们尚可应付,可涉及到江湖,南无馆真的没办法与之抗衡,只能借助天道府的力量,你也知道,天道府只想要罗生盘。” 容祁看着桌上两块印迹,渐渐沉默。 “有什么问题吗?”凤天歌不禁挑眉。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容祁抬头,“你就没想过留下罗生盘,找到往生卷,复活独孤艳吗?” 从未。 因为往生卷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更想替元帅报仇。” 因为知道,凤天歌并没有同容祁深究这个问题,“我现在担心的是无极门,无极门早不发难晚不发难,偏偏在顾北川欲来皇城时对付南无馆,很明显是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为顾北川争取更多的时间跟机会,但以顾北川的实力,如何撑得起无极门!” 凤天歌将自己这段时间的想法和盘托出,她想得到容祁的共识,才好确定不是自己多想。 容祁敛眸,“的确。” “如果不是顾北川,那又是谁在背后支撑着无极门?”凤天歌抛出疑问。 容祁沉默片刻,“这件事我会叫温慈去查。” “我也会让静兰她们注意……” 凤天歌抬头一瞬,发现容祁脸色不好,“有心事?” 容祁摇头,“凤余儿的事你放心,我有交代过屈平,倘若菩提斋有问题,屈平亦不会让凤炎的尸体出现意外。” “那就好。”凤天歌微微颌首。 山雨欲来风满楼,皇城短暂的平静并没有让各方势力有丝毫懈怠,面对即将袭来的暴风雨,谁主沉浮,尚未知。 凤天歌离开后,容祁独自坐在木椅上,目光渐渐失了焦距。 “雷伊。” 听到主人召唤,雷伊现身。 “把这两块印泥送去周钱的铺子。”容祁轻声开口。 雷伊领命,上前拿起两块厚厚的印泥。 就在雷伊欲转身时,背后传来声音,“你说歌儿为什么不想复活独孤艳?她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雷伊托着印泥转身,“主人真不明白?” 容祁抬头,眼中微亮。 “属下也不明白,如果真有往生卷,凤天歌又能得着两块真的罗生盘,那为啥不干脆复活独孤元帅?很疑惑啊!” 容祁眼皮一搭,“滚。” 雷伊很听话,转身遁没。 容祁有些疲累靠在椅背上,他爱凤天歌,毋庸置疑。 可如果有复活独孤艳的机会,他也不想错过…… 皇城临西,天牢。 自北冥渊探望过凤余儿之后,这几日天牢里格外冷清。 凤余儿前几日还会故意折腾赵宇堂,从昨日开始,便觉无趣。 反倒是赵宇堂习惯了凤余儿的作息,她睡他就睡,她醒他就醒。 久而久之,赵宇堂伺候的倒也得心应手。 与意云踪不同,赵宇堂到底是堂堂平西大将军,是以对其‘无微不至’的照顾,凤余儿起初不觉如何,时间久了便有些不适应。 就譬如现在,她在一个时辰前刚刚敷过药,赵宇堂这会儿又跑到牢房里,说是给她重新换药。 过于勤……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凤余儿的爱情 牢房里,赵宇堂正在替凤余儿解开十指间的白纱,每一个动作都十分小心。 伤口已经结疤,那些敷在手指上的药还没真正渗透到肌肤里,就被赵宇堂轻轻吹散。 “将军打过仗吗?”凤余儿懒散靠在墙上瞧着自己无比丑陋的手指,视线不禁上移,落在那张古铜色俊冷的侧脸上。 赵宇堂未抬头,只将药瓶打开,小心翼翼敷药,“打过。” “那将军给手底下那些伤兵敷药包扎的次数也这样频繁?”凤余儿直接挑明赵宇堂的问题所在。 听到这样的疑问,赵宇堂侧脸唰的红成柿子。 当然没有。 从起初确认自己不对凤余儿过敏,到现在每每闲下来就想试试,赵宇堂对于这个奇迹已经欲罢不能。 除了包扎,他根本想不到自己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接触凤余儿。 “大夫嘱咐说……勤换药是好事……”赵宇堂动作略慌,指尖不经意划到凤余儿伤口。 ‘呃……’ “对不起!对不起!”赵宇堂倏的抽手,红成猴屁股的脸猛的抬起,歉疚看向凤余儿。 瞧着赵宇堂那副紧张劲儿,凤余儿笑了,“没事,不疼。” 时间久了,赵宇堂发现凤余儿很爱笑,明明已经走进困局,生死难料,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为自己的前路堪忧。 凤余儿却似根本不在乎,“顾北川许诺给你什么了?” 这本不该,是他多问的事。 凤余儿收敛笑容,清澈无尘的眼珠儿转了两下,“一口好棺材。” “我认真的!”赵宇堂语气略急。 凤余儿点头,“我也是认真的啊!将军没受过穷,当不知道穷人死了若能有口好棺材入殓,下辈子投胎就不会还是个穷人。” “你骗我。”赵宇堂认真看向凤余儿,“你已经是太子侧妃,跟穷这个字不挨边儿,他必是许诺你更重要的东西了。” 见赵宇堂一副‘我才不信’的模样,凤余儿饶有兴致的歪着脑袋,“这是秘密,我可不能告诉将军。” 赵宇堂忽然低下头,不再说话,只是小心翼翼替凤余儿包扎十指,动作越发轻柔。 气氛莫名压抑,凤余儿又歪了歪脑袋,“将军生气了?” “没有。”赵宇堂低声回道。 “没有就好。” 凤余儿目光转向牢房外面,已经有好些天了,怎的没人过来通知凤染修的死讯呢。 包扎完毕,赵宇堂缓身站起来,欲离开牢房时忽然回头,“你不会死吧?” “会啊!我认罪啦!”凤余儿抬头,理所当然回答。 赵宇堂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深沉,那双虎目紧紧盯着凤余儿,唇微动,却没说出一个字! 对视数息,凤余儿平静如死水的心突然一动。 很奇怪的感觉,她突然别开视线,“我累了。” 见凤余儿闭上眼睛,赵宇堂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过于放肆,内心深处如微风拂过的碧波顷刻掀起滔天骇浪,难以自持的心境使得赵宇堂连脖根都是红的。 他噎喉,硬是将心底那份悸动压制下去。 他不知道刚刚的感觉代表什么,可心跳却是从未有过的激烈。 赵宇堂无声走出牢房,回到地铺上,缓身平躺下来。 隔着一竖列的铁栏,他忍不住想再看一眼凤余儿。 可脖子扭来扭去,就是没能扭过去…… 鱼市,菩提斋。 秦隐出现之后,直接将无极门的情况禀报给自家主人。 “扶桑来的消息,无极门正面对抗南无馆是为转移凤天歌视线,希望可以给顾北川留下更多的时间跟机会。” 小筑内,幽声起。 “澹台烨对顾北川,尚未死心?” 秦隐拱手,“属下以为天皇是想将顾北川利用到极致。” “澹台烨过早暴露无极门的动机,是失误。” 秦隐没有反驳,“那我们?” “等。” “主人的意思是?” “等顾北川跟凤天歌皆亮出最后底牌,知己知彼的,便是我们。”小筑里的声音很奇怪,不清朗,不透彻,更像是以内力催动,直接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秦隐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谁。 “倘若顾北川有难,我们当如何?” “顾北川若将自己陷于有难之境,那么他在澹台烨眼里,便失去了价值跟意义。” 秦隐了然,“还有一件事,主人打算何时……启用血珠?” “还不到时候。” 秦隐拱手,告退。 风起,小筑的门缓缓打开。 一袭黑色大氅的北冥澈自内而出,墨发如瀑,衣袂轻扬。 眼前的北冥澈与在大齐皇宫时的模样没有不同,唯一的区别,便是那双眼,深邃,幽冷,带着难以掩饰的王者霸气,孤独的站在那里,望着眼前那一片艳红如火的曼珠沙华。 谁说地狱之花代表的就一定是死亡? 也可以是重生。 北冥澈静默站在小筑门前,腰间系的木偶换了新装。 何时启用血珠,要看邢西…… 大齐皇城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亦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谁也不知道这里到底藏了怎样的高人,也不知道这每日看似繁荣盛貌的皇城里,又有多少灰暗的角落,隐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皇郊别苑的住户皆是皇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皇亲贵胄,富庶人家。 这些别苑并非皆有人住,有些别苑里只留了打扫的嬷嬷守着院子,寒来暑往,住人的时候总是少的。 最偏远的一座别苑,苑门净天紧闭,里面守着院子的老嬷嬷三五天才打开苑门出去一次,每次入皇城采买的食用大概够三五日。 这片位于皇城南郊的别苑群,也只有这一座别苑二十年来从未易主,但也没人看到过这座别的苑的主人是谁。 倒是这位老嬷嬷一直守在这里,算是这片别苑群居住最久的人。 别苑外,老嬷嬷刚从皇城回来,待她走出马车,驾车的车夫如往常般将她采卖的吃食跟用具搬下马车送到府里,之后离开。 老嬷嬷送走车夫,转身回到别苑正欲阖起苑门时,一抹身影赫然挡在门口。 待她抬头,那人自怀里掏出一块令牌。 看到牌子的时候,老嬷嬷掉下眼泪……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梦不醒,也是好事 整座别苑在建筑上与周围别苑没有不同,唯独后宅最里面的那间厢房,一楼连通地下,自地阶往下,有一扇漆黑铁门。 待门启,老嬷嬷提着食盒往下走,入眼是一间偌大地室。 从外面进来,地室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因眼前整面墙,皆为双面镜。 透过双面镜,可以看到地室里面有位老尼姑,一身灰色素袍,胸前佩戴的佛珠乃以佛家‘七宝’所制,价值连城。 所谓佛家七宝,泛指金,银,琉璃,珊瑚,砗磲,赤珠,玛瑙。 整个地室里没有值钱的玩意,唯独这串佛珠,让人眼前一亮。 此时那老尼姑正坐在地室的梳妆台前,以黛笔描眉,又朝脸上傅粉,哪怕粉底鲜红,落在老尼姑的脸上仍掩饰不住那张脸的惨白。 二十年不见天日,老尼姑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白的渗人。 铜镜前,老尼姑描了眉,傅了粉,又拿起一盒胭脂,以细笔蘸匀,在唇上精心涂抹,胭脂于唇上形成的印花,还是先帝时期流行的妆容。 “王爷有令,叫凝太妃死的体面些。” 地阶上,流刃掏出袖兜里的瓷瓶,递给旁边的老嬷嬷。 老嬷嬷搁下食盒,接过流刃手里瓷瓶,“她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太妃,在这里二十年如一日等着先皇救她出去。” “这二十年,她就半点没说出宣太妃的下落?”流刃好奇问道。 老嬷嬷摇头,“没有,她每日都这样精心打扮,偶会吟唱先帝喜欢的曲子,偶会点足起舞,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梦到现在还没醒。” 流刃阖首,“梦不醒,也是好事。” “王爷……真的要来皇城吗?”老嬷嬷平静的语调,略有起伏。 “十五日。”流刃停顿片刻,“嬷嬷算好时辰,十五日后的午时三刻,我来取凝太妃的尸体。” 老嬷嬷将那瓶毒药搁到袖子里,“终于,要结束了。” “是,终于要结束了。” 流刃没有再往下走,而是眼瞧着老嬷嬷提着食盒走向地室,启动机关后将食盒里的饭菜推进去。 饭菜似乎对里面那位太妃没有丝毫吸引,她仍坐在梳妆台前,精心上妆。 女为悦已者容,可凝太妃却不知道,她的悦已者早已离逝。 而那,也根本不是她的悦已者。 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只是一枚棋子…… 武院的日子过的安逸且懒散。 在没有想到如何获取蜀忘忧跟孟臻手里的罗生盘前,夜倾池跟醉光阴就只能呆在武院。 这几日夜倾池发现新生里面有几个出类拔萃的,每每都会把那几个提出来单练,这般场景时常会让他想到当年凤天歌跟古若尘他们。 当然,还有苏狐。 论资质,凤天歌自然是一顶一的好,君无殇跟古若尘也都不差,苏狐也是个机灵的,但若论执着,苏狐首当其冲。 换句话说,苏狐想要做什么,天王老子都拦不住。 这会儿新生们正在练武场上操练,醉光阴则从不远处走过来。 “天道府来了消息。” 夜倾池闻声扭头,“说的什么?” “自己看。”醉光阴将密件交到夜倾池手里。 夜倾池挑眉,缓缓打开, ‘对苏狐好!’ 夜倾池猛一低头,睁大眼睛,在确定自己没看错的前提下扭头瞪向醉光阴,“什么情况?” 醉光阴耸肩,“谁知道。” “天道府怎么知道我们对苏狐不好?”夜倾池视线回落到字条上,密件不假,上面的印章确是天道府无疑。 “这又不是秘密。”醉光阴表示但凡眼睛不瞎,都能瞧得出来,“天道府的门主,似乎特别看中苏狐。” 夜倾池手握密笺,突然转身。 “你干什么去?” “找苏狐!” 瞧着夜倾池愈渐急速的脚步,醉光阴扯了扯唇角。 这段时间,憋屈的也不只有苏狐…… 见过罗生盘的人屈指可数,是以当两个半块罗生盘摆在面前时,容祁恍惚了。 如果这是真的,该多好。 当知道这世上有往生卷时,容祁第一个想要复活的,便是自己的母妃。 可是不行,二十年一个轮回,错过了。 剩下的,便是独孤艳。 抛开曾经的爱慕跟崇敬,哪怕是现在,容祁都还希望那个叱咤风云的天下兵马大元帅,能活过来。 四海商盟二楼,容祁静默坐在椅子上,定定看着桌前那两块罗生盘,脑海里一直都有一个疑问。 为何他家歌儿,不肯复活独孤艳? 报仇固然重要,可活着不是更重要么! 倏的,容祁抄起桌上两块罗生盘,点足欲从窗户跃出时身形不稳,直接四仰八叉摔到地上…… 皇城西南,平西将军府。 自上次看到‘屈平’入将军府之后,意云踪便一直潜伏在这里等着凤染修的消息,或好或坏,他都要知道结果。 只不过这两日经他打听,凤染修似乎仍在昏迷当中,并没有醒过来。 或许是他猜错了,‘屈平’不是来救凤染修的。 而此时将军府内,凤雪瑶正坐在床边,静静望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兄长,眼中有焦虑,却无半分心疼。 如今的凤雪瑶早已亲情泯灭,于她而言,如果凤染修不是御案原告,他是生是死都与自己无关。 她要赢,只要能赢,不管付出什么她都愿意! 许是坐的久了,凤雪瑶思绪飘离,她忽然想到容祁,那是她这辈子唯一深爱,却求而不得的男人,很长一段时间里,容祁就像是她眼里的白月光,神圣不可亵渎。 紧接着,她想到了北冥渊,想到了独孤瑾和卫子轩,想到了祖母,想到她还是镇南侯府二小姐的日子,那时风光无限,纵然未得文府头筹,她亦是能考进文府的佼佼者。 如果时间可以回到那个时候,她重新来过,结局又当如何? 脸上有冰凉的东西坠落,凤雪瑶下意识抹过眼角。 看着手背上的泪水,她一瞬间恍惚,又在下一秒露出狠戾目光。 这一切都是谁害的? 如果没有凤天歌跟凤余儿,她又怎会沦落到现在这般不堪境地! 恨在这一刻彻底侵蚀了凤雪瑶的心境,为了复仇,她什么都豁得出去。 床榻上,凤染修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 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 师傅你要死了? 皇城,逍遥王府。 容祁到的时候正值午时,后园醉翁亭内,北冥狄独自盘膝坐在那里,微微阖目。 与平日不同,在其身前的石台上,并无棋盘棋子,只有一盆草。 容祁初时没注意那草的形状,待入凉亭坐下来,方觉那草甚为熟悉。 那草叶鞘松弛,叶片扁平,圆锥花序紧密成圆柱状直立或弯垂,主轴被较长的软毛覆盖,呈鲜绿色。 那厢逍遥王端坐阖目,不言不语。 这厢容祁歪着脑袋瞧来瞧去,用尽平生所学判断,“皇叔,你这种的……不会是传说中的狗尾巴草吧?” 多么接地气的名字! 但凡珍贵一点儿的花草都有学名,狗尾巴草没有,因为根本不需要。 北冥狄缓缓睁开眼睛,“贤侄好眼力。” 还真是! 容祁嘴角一抽,“这可能跟眼力没有关系,你家贤侄我昨日才叫江管家从世子府里连根带叶撸走一大片。” 北冥狄眼皮一搭,“此草非彼草。” 容祁不禁想问,“皇叔为什么这么说呢?” “此草长于贵盆,你拔的那些长于贱土。” 经北冥狄解释,容祁这才注意到,那种着三根狗尾巴草的花盆果然十分名贵,薄胎瓷玲珑彩釉的花盆,瓷体覆以蓝色纹饰,素雅中尽显妖娆。 “皇叔你这就……过分了。” 容祁认出来了,眼前这种玲珑薄胎瓷的彩釉花盆,整个大齐一共就两个,先皇所赐,另一个在龙乾宫。 “有事说事,没事走人。”北冥狄冷漠看向容祁,半点热络劲儿也无。 也难怪,自从景帝在他面前昏厥之后,北冥狄对这对父子一点儿好印象都没有。 “有事。” 容祁视线从眼前三根狗尾巴草上面移开,“皇叔可听过往生卷?” 北冥狄点头,“听过,本王非但听过往生卷,还听过罗生盘。” 言外之意,他知道有关‘死而复生’的传闻。 “如果有机会……不是有机会,如果皇叔得到往生卷,会不会选择复活母妃?”容祁虽然没有在凤天歌面前说,但对于凤天歌未曾想复活独孤艳这件事,一直心存疑惑。 北冥狄摇头,果断开口,“不会。” 容祁震惊,“为何?” “因为本王根本不相信死而复生。”北冥狄直言道。 容祁皱眉,“我的意思是如果可以,皇叔会如何?” “不会。”北冥狄再次给出答案。 容祁不明白,“不是真爱吗?” “叫你母妃活过来做什么?继续留在皇宫里看着自己最喜欢的男人被几个女人睡,还要大度到跟这些女人搞好关系?不拿刀砍死这些女人已经是一个正常女人能够承受的极限了!” 见容祁不语,北冥狄又道,“如果你的母妃带着记忆活过来,那些惨痛到足以摧毁一个人的记忆会伴着你的母妃一生,她一生都要在这样的痛苦中煎熬,如果你的母妃没有带着记忆活过来,人生于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焉能说不是痛苦?” 容祁本就是极聪明的,他在这一刻恍然。 是呵。 独孤艳若带着记忆活过来,烈云十三宗惨死将会成为折磨她一生的桎梏,如果没有记忆,她只怕不会接受那样的自己。 这或许才是他家歌儿真正所想。 是自己,狭隘了。 “容祁,别试图想要复活死去的人,凡是皆有利弊,习武过急尚且能走火入魔,那往生卷便是真能让人死而复生,谁敢说没有反噬。” 到底是自己的侄儿,北冥狄知道容祁在想什么,“逝者已矣,且让她安息吧。” “谢皇叔。”容祁顿悟。 北冥狄点头,“你要真想谢我,以后尽量不要出现在本王面前,实在是看你不顺眼。” 这容祁就不能满足了,“皇叔真打算弃棋种草?” “御叶那小子说的很对,或许本王真的不适合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执着,种草也没什么不好,你看这草,不是长的很好!” 容祁瞧着花盆里干裂的花土,“皇叔几天没给它浇水了?” 北冥狄掐指的时候翻翻眼珠,“七……八天吧。” 容祁后脑滴汗。 “其实……” 容祁本想跟北冥狄说实话,可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会让人觉得那是实话,索性不说,“其实王爷种草也没什么不好。” 容祁此番来只想解惑,而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便未在王府久留。 直至确定自家侄儿已经离开,醉翁亭内北冥狄方才将桌上那盆狗尾巴草搬到旁边,随即将藏在石台下面的棋盘跟棋子端出来,悉心钻研。 所谓执着,只是一个不离开的借口。 北冥狄又岂会放弃佟兮喜欢的东西,这是唯一能让他觉得自己离佟兮很近的事了…… 武院后山,拥剑小筑。 苏狐这段时间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哪怕乐陵山脉上的野猪又死了一批,也没能唤起他身上半点热血。 这会儿竹案前,公孙佩边抚着怀中宝剑,边吩咐苏狐再去后山走一趟。 “师傅,那些野猪肉够吃三个月了。”苏狐不想去,他很累。 是了,在江湖上跑了三个月都不知道累的苏狐现在很累,说话有气无力,脑袋耷拉着,打从进小筑就没看自家师傅一眼。 眼瞧苏狐这个样子,公孙佩很不满意,“叫你去逮野猪,又不是叫你去死,再说不就是被夜倾池嫌弃了,你至不至于!为师很好奇,若哪日为师死了,你能不能也这样?” “师傅你要死了吗?”苏狐猛抬头,眼睛里终于绽放出一丝光亮。 公孙佩磨牙,“为师就算死,也不会让你们动孟帝师一根汗毛!” 苏狐重新耷拉脑袋,一脸生无可恋。 就在公孙佩想给苏狐打点儿鸡血时,小筑的门自外面推开,夜倾池一袭红衣翩然而入。 “夜教习你来的正好,有件事……” 公孙佩还是心疼徒弟,正想跟夜倾池好好聊聊的时候,夜倾池倏然止步于苏狐面前,“跟我走。” 苏狐闻声,抬头,满目震惊。 “不走?”夜倾池挑眉。 “走走走!” 苏狐腾的站起身,咧开嘴,脸上的笑容一瞬间灿烂若朝阳,“我们去哪儿?” “后山。” 夜倾池音落时先一步转身迈出小筑,苏狐就跟贴在其身上的狗皮膏药一样,黏着出去了。 喜大普奔,月票补发啦!不用苏狐,不用容祁,晓云实名跪求月票显灵,谢谢谢谢! 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 我生火来我做饭 小筑里,公孙佩看着那两道黏在一起的身影,忽然有些失落。 自己养了七窝崽子,一窝一窝的被别人骗走。 到最后,还是这些把剑对他最忠诚。 “别怕,我再也不会让人把你抢走。” 公孙佩重新靠在摇椅上,紧紧搂着怀里的剑,十分珍惜的闭上眼睛。 徒弟孝不孝顺的不重要,他百年后只想跟这些剑葬在一起。 想到此处,公孙佩突然睁开眼睛,坐直身子。 有人盗墓可咋办…… 幽市,四海商盟。 自打从逍遥王府回来,容祁当下让雷伊传信。 半个时辰后,凤天歌匆匆而至,清眸直接落在案前那两块罗生盘上。 “这两块罗生盘是严格按照你给的印迹跟重量打造的,足以以假乱真。”容祁轻声开口时,提壶给凤天歌斟了茶,“坐下歇歇。” 凤天歌落座时拿起罗生盘,细致观察,“当真极像,怎么这么快?” 这段时间因为御案跟无极门的事,凤天歌脸上鲜少有笑意,这会儿看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在笑,容祁心满意足,“幽市里有的是能工巧匠。” 凤天歌抬头,“就知道你最厉害!” “那是,不厉害怎么做你男人!”容祁风华无双的脸上露出一抹释怀的笑容,眼中充满宠溺跟敬重。 他忽然觉得跟眼前这个女人比起来,自己有些自惭形秽。 事不宜迟,凤天歌收起罗生盘欲离开,却被容祁叫住,“你都还没有犒赏我。” 凤天歌也是太急,转回身桌子都没绕,直接给了容祁一个大大的拥抱,特别敷衍。 “歌儿!” 凤天歌再想走时,容祁当下起身绕过桌案,大步过去,一把将其揽在怀里。 他说不出话,就只感受着怀里的温度。 “你没事吧?”凤天歌终于觉出容祁异常,不禁抬头,狐疑问道。 “我没事,就是太想你。”容祁的手,没有半分松开的意思,“等这里的事都过去,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 “离开?” “嗯,找一处没人认识的地方,生一堆孩子,我挑水,你织布,想想都觉得特别美好。”容祁用心憧憬着他们的未来。 凤天歌纠正道,“你挑水,你织布,你生火,你做饭,你带孩子,你……” 容祁不解,低头,“那你做什么?” “我看你挑水,看你织布,看你生火做饭带孩子,我永远陪着你。”凤天歌笑着伸手揉向容祁脸颊,“你不会不乐意吧?” “我乐意!”容祁想了片刻,“要不把雷伊也带上,让他挑水织布带孩子,我就只陪你!” 凤天歌笑了,“可以!” 直到凤天歌离开,容祁还沉浸在他们憧憬的幸福生活中,无法自拔。 忽有风起,雷伊倏然落在容祁背后,稳如老狗,“主人,你可以醒醒了。” 容祁闻声扭头,“什么意思?” “以主人跟凤天歌这个速度,属下老死投胎可能都来得及叫您一声爹。” 雷伊表示,你倒是生啊!生出来一个让我带啊! 容祁没说话,也没动手,就只在心里默默画了第二十二个圈…… 且说凤天歌带着罗生盘回到延禧殿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叫月牙准备膳食,再请蜀忘忧。 蜀忘忧一天到晚没有事儿,凤天歌请他喝酒,他自然是来者不拒。 跟之前一样,满桌膳食皆为山珍海味,酒香扑鼻不入口便已沉醉。 这一次,蜀忘忧跟凤天歌讲了许多他跟独孤艳儿时过往,那些曾经以为会记一辈的仇,如今提起来却成了难以割舍的情感。 “元帅儿时那般胡闹过?”凤天歌听到动情处,不禁低头,险落泪。 “她哪有本城主胡闹的厉害。”蜀忘忧饮尽杯中酒,“那会儿本城主一时失手,差点儿烧光小独孤的头发,就为这,小独孤险与我绝交。” 蜀忘忧醉了,整个人坐在椅子上摇摇晃晃。 凤天歌当即起身过去搀扶,与上次一般,她将蜀忘忧搀到内室床上,强忍住内心的愧疚跟不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解开蜀忘忧腰间系带。 对面厢房,邢西等了那么许久,终于又等到这一幕。 他绝非偷窥成瘾,实在是这件事太过劲爆。 上次出于良心,他没有将事情告诉给容祁,这次出于良心,他必须要把这件事告诉给容祁! 这厢,邢西生怕被杀人灭口,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悄悄从窗口缩回到床上,开始考虑该用什么样的词语让容祁明白他头上挂绿的事实,才不致太过伤人。 那厢,凤天歌顺利换完罗生盘之后将蜀忘忧衣服系好,转身离开。 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其实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凤天歌离开后没多久,床榻上已然昏睡不醒的蜀忘忧突然睁开眼睛。 紫色明眸如夜间耀眼的星芒,冰冷中透着极寒。 他只静默躺在那里,没有起身,靠在床内的手臂下意识朝锦枕伸过去。 片刻后,半块罗生盘被他从枕头下面掏出来。 刚刚被凤天歌拿走的那一块,不是真的…… 夜深,人静。 许是怀揣着天大的秘密,邢西有些睡不着,便跑去显庆殿。 他知道北冥澈这个时辰不会睡,是以在入显庆殿后看到坐在树间那抹瘦弱的身影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 他提着食盒走到树下石台前,“下来喝酒!” 北冥澈摇头,俊瘦的小脸在黑夜里显得异常的白。 “知道你不喝,下来陪我喝!”邢西朝其招手,之后将带来的酒菜摆好,“跟你说,我要发财了!” 北冥澈见邢西招呼他,当即从树上跳下来,走到石台前落座。 ‘为什么?’ 他在石台上划出三个字。 “因为我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可以换钱,好多钱!”邢西刻意压低声音,“嘘,不要告诉别人。” 北冥澈笑了,‘你还没说。’ “哦!那我是太紧张了!” 虽然北冥澈不喝酒,但邢西还是在他面前摆了一个杯子倒满酒,“其实你也可以喝一点,酒这个东西喝多了不好,少喝可以舒筋活血,好东西!” 北冥澈摇头。 酒能乱性,不是好东西…… 稍后加更~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章 真假罗生盘 见北冥澈执意不喝,邢西也不勉强,自己随后斟满一杯饮尽。 自喉咙往下,一股暖意萦绕于胸,十分舒坦。 ‘你今晚很开心?’ 北冥澈用指尖蘸酒,于石台前写下自己的疑问。 邢西摇头,“不不不,我其实挺纠结的,窥视到别人的秘密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但只要想到这个秘密能给我换来许多许多人偶,我又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这个感觉你能懂吗?” 北冥澈摇头,‘不懂。’ “不懂没关系,你只要知道,过不了几天我就能给你身上那只人偶换身新装,就行了!”邢西对人偶的喜欢,也并非偶然。 许是与他儿时的遭遇有关吧。 在被继母关在吊脚楼里的许多时日,一直都有一个人偶在陪他。 那人偶破破烂烂,也没有个衣服穿。 他时常会在夜间跟那个人偶说话,也许诺过很多东西,后来被继母打晕了扔到溪边,又被赤烈救活之后他有偷偷回去,可是再也没有找到那个人偶。 ‘对了,我有礼物送给你!’ 见邢西喝的正尽兴,北冥澈忽自袖兜里掏出一个木盒,推过来。 “送给我的?” 邢西惊讶,心底一念这里面可能是银锭子。 他在月牙那儿大体知道了北冥澈的遭遇,也明白北冥澈在这皇宫里的尴尬处境,但好歹也是皇子,应该有点儿钱吧! 邢西带着无限期待拿过木盒,缓缓打开。 入眼一刻,绝望的心境瞬间充盈肺腑,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 是虫子。 ‘喜欢吗?’ 看到北冥澈那双闪烁着璀璨光芒的眼睛,邢西暗自噎了噎喉咙。 “喜欢……不喜欢的……你为啥要送我虫子?” 邢西不喜欢,打从心里觉得烦。 那虫子焦绿焦绿的,浑身上下长满毛毛,毛毛里藏着几根倒刺,不小心碰到会扎进肉里,又疼又痒,还很难拔出来。 这种虫子在苗疆也有,专门炸着吃。 ‘我听宁嬷嬷说你是苗疆蛊师,那你一定喜欢虫子。’ 北冥澈极为认真在石台上划写自己的理由,‘这一盒是我从柳树上捉到的,我没有钱,只能送你这个。’ 对于北冥澈,邢西始于机缘,合于性格,终于同情。 至少到现在为止,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同情北冥澈,才愿意与他来往。 当然,另一部分原因是除了北冥澈,皇宫里也没人愿意跟他来往,甚至可以用避之唯恐不及形容。 苗疆蛊师,听着就不像好人。 看到北冥澈的理由,邢西一阵辛酸,“我喜……” 就在邢西欲说‘他喜欢’时,分明看到北冥澈忽的皱眉,“你怎么了?” 北冥澈摇头。 邢西不猜也知道,“把左手给我。” 北冥澈再度摇头拒绝,‘你喝酒。’ “给我!” 邢西愠怒,硬是把手伸过去。 北冥澈无奈将藏在袖内的左手抬起来,月光很亮,邢西分明看到北冥澈左手五根手指肿的老高。 “你不知道疼吗?” 邢西好歹也是蛊师,当下自怀里掏出一瓶药,用嘴咬开木制瓶塞,将里面的药粉倒在北冥澈左手上,“以后不许再碰这种虫子,听到没?” 北冥澈忍着疼,低下头。 邢西意识到自己话说的有些重,“我其实也不怎么喜欢这种虫子……” 北冥澈不禁抬头,用手蘸过酒水,‘那你喜欢什么?’ 见北冥澈这般执着,邢西松开手重新坐回来,打趣道,“喜欢你陪我喝酒。” 哪知邢西才说完,北冥澈立时端起身前酒杯,一饮而尽。 烈酒滑过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北冥澈猛的捂住喉咙,尽量让那声音小一些,脸色在月光下亦能看得出,胀的通红。 邢西愣住,随后慌乱且自责,“对不起,我不知道……” ‘这酒可真烈。’北冥澈佯装淡定,朝邢西微微一笑。 只是看似云淡风轻的笑容里,却透着根本掩饰不住的尴尬跟自惭形秽,那表情仿佛是在告诉邢西,他是个哑儿。 心,忽的一痛。 邢西自责之余,脑海里忽有一念。 血珠! 血蛊化珠,可生血肉,可生筋骨,可生精气,可生七魂。 或许,只是或许。 他能让北冥澈,发出声音…… 显庆殿后面的小厨房里,宁嬷嬷知道这会儿邢西正在前庭陪自家小主子聊天,锅里的鸽子汤已经炖好,她刻意盛了两碗。 一碗是加过蛊尸的,另一碗没有。 她不想让邢西觉得显庆殿过于寒酸,于是想给他们加菜。 就在宁嬷嬷将两碗鸽子汤端出小厨房的时候,脚下一崴,手中托盘不稳,其中没加过蛊尸的那碗鸽子汤倏的滑下去,摔到地上。 “这可是!”且等宁嬷嬷站稳,一阵心疼。 只剩下一碗,又是加过蛊尸的,宁嬷嬷总不能只把这一碗端过去。 于是作罢。 暗处,一抹黑影忽闪而过,消失在夜幕…… 一夜无话,翌日早朝之后,凤天歌在驾车赶往太学院的路上,收到了鱼市的消息。 宋羽白在离开赌石坊回南无馆的路上,被人劫了。 据目击者称,劫持者是两名身着一袭白衣的男子,皆蒙面。 就这身打扮而言,是无极门无疑。 无极门来势汹汹,凤天歌始料未及。 鉴于对无极门无比深刻的了解,凤天歌知道只有快速与天道府建立关系,才能稳住无极门。 而与天道府结盟的关键,在于剩下的那块罗生盘。 凤天歌在得到消息之后,并没有让哑七改变路线回鱼市,而是直奔太学院。 与之前借口相同,凤天歌希望可以再探楚太后。 难得的,孟臻并没有拒绝。 虽然过程艰险,但好在凤天歌最终还是在孟臻那里拿到了另半块罗生盘。 知晓夜倾池跟苏狐他们在武院,凤天歌拜别孟臻之后直接转去练武场。 院门处,孟臻望着已经走远的凤天歌,缓缓抬起左手。 广袖飞扬,那左手掌心,赫然叩着半块罗生盘。 孟臻不知道凤天歌为何明知道自己想要得到罗生盘的目的,却还是要想方设法换走罗生盘,或许真有难言之隐,但这不重要。 因为凤天歌换去的那块,不是真的…… 感谢小仙女们用月票,抚慰小天歌受伤的心灵…… 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 陈婉仪 武院,练武场。 鉴于夜倾池单方便和好,苏狐与阎王殿左右使的关系瞬间恢复如初,当初说的什么‘你再叫我滚回来我可未必会滚回来’的话完全不适用于苏狐。 这会儿梅花桩上,苏狐就像鞭炮里窜的最高的窜天猴儿,跳来跳去,躲闪自如。 夜倾池的暗器已经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从上桩到下桩,苏狐身体力行向那些新生演绎了什么叫完美! 一片掌声过后,苏狐奔向夜倾池的同时,看到了急匆走过来的凤天歌。 “天歌!这儿!”苏狐停在夜倾池身边,朝凤天歌招手。 瞧苏狐那张灿若朝阳的笑脸,凤天歌便知这是又活过来了。 “天歌拜见夜教习。” 此一时,彼一时。 凤天歌在延禧殿时称夜倾池为左使,这会儿有事相求,必得亲近才行。 夜倾池自来也不是小气的人,微微颌首,“元帅找我?” “正是。” 凤天歌并未隐瞒,将宋羽白被无极门抓走的事实说了大概,“如果整个江湖只有天道府可以与无极门抗衡,那我想见天道府的门主。” 夜倾池闻声,沉默。 苏狐在旁边急了,“天道府的门主我们也不认识啊,这可咋办?” “元帅应该知道,哪怕我们现在为天道府办事,可天道府的门主却从来没有打算见我们,平日也只是靠书信往来,我们倒是可以把你的请求传回天道府,但能不能见到,还要靠运气。”夜倾池凝声开口。 “有劳夜教习!”凤天歌拱手。 夜倾池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凤天歌再有过分的要求便显得不厚道。 待其离开,夜倾池又将苏狐打发到梅花桩前操练那些新生。 这会儿,一直站在旁侧没有说话的醉光阴走过来,“你为何没告诉凤天歌天道府那条最新的密令?” 夜倾池明白醉光阴的意思,视线落向苏狐,“我相信苏狐什么都不知道,但凡知道丁点儿,他都不会隐瞒我们。” 醉光阴十分赞同夜倾池的判断,视线同样落向不远处苏狐的身上。 到底苏狐跟天道府,有没有关系? 这般维护是出于真心,还是欲盖弥彰。 对苏狐是好?亦或坏…… 距顾北川离开颖川,刚好十日。 夜深人静的平辽侯府,灯火微昏。 自君无殇任龙魂营副将成为秦淳的得力干将之后,就基本住在军营里,十天八天回来一次。 君牧对此只叹孙大不终留,却也十分欣慰。 他的孙儿,是个成大器的料。 此刻书房,君牧正在翻阅兵书,虽将军老矣,可一辈子养成的习惯怎么也改不了。 纵然再无血战沙场的机会,懂的多些总没坏处。 秋夜寒凉,窗棂微动。 君牧握着书卷的手猛然顿住,视线倏然闪向窗棂。 异动消失,君牧搁下手中书卷,皱眉起身走向窗户,待开启,一封密函赫然映入眼帘。 君牧抬头望向四处,确定无人后拿起密函,阖起窗户,转身回坐。 烛光微闪,君牧缓手打开密函,里面只有一枚钗头。 七瓣芙蓉钗。 以碧玺雕成的立体芙蓉花,花蕊为细小米珠,花叶为翡翠,花托为点绛玉石,七瓣芙蓉花片,中间嵌一枚黄珠。 那黄珠不过是块指甲大小的石头,哪怕精细打磨,哪怕被众玉团簇,依旧毫无光彩。 可它却偏偏被嵌在最重要的位置,成为这七瓣芙蓉钗的中心。 君牧指间微抖,手中钗头险些掉落。 原来,如此。 君牧望着被他托在粗糙掌心的钗头,眼眶微红,有水光溢出。 宣太妃,婉仪。 那是属于他们的年代呵! 烽火连城,战火纷飞。 那个年代尽出枭雄,齐先帝北冥霆就是其中之一。 先御外,后安内,北冥霆每一步都走的恰到好处。 御外自不必说,北冥霆麾下有两股势力,一股是外姓五王,另一股便是皇城贵族。 这两股势力初时对北冥霆马首是瞻,共同打下大齐万里河山。 只是后来的安内,北冥霆为了建立全新的大齐,巩固大齐七国之首的地位,实施变法,变法直接伤害到皇城贵族,那个时候的皇城贵族,已经被称作旧贵族。 为了让旧贵族投鼠忌器,北冥霆娶了陈侯,也就是旧贵族主心骨陈禹的掌上明珠,陈婉仪。 那时他是假意娶,陈婉仪却是真心嫁。 他们之间的定情信物,便是北冥霆在战场上带回来的一块黄石。 不想也知道北冥霆没走心,那块石头说是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其实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捡的。 无从考究。 可陈婉仪,也就是后来的宣妃,现如今的宣太妃却将那块石头视作珍宝,切割后分别镶嵌在珠钗里。 而在那些珠钗中,陈婉仪最喜欢的便是七瓣芙蓉钗。 所有幸福于陈婉仪来说,都是假象。 北冥霆以陈婉仪牵制住陈禹,又设计令旧贵族之间起了嫌隙。 最后,北冥霆亲手在金銮殿,取了陈禹的首级。 自那以后,陈婉仪经历了从疯到傻到失踪的历程,最后无人知道她的去处。 是被北冥霆暗中处死,亦或别的,再无消息…… 看着手里的七瓣芙蓉钗,君牧回想过往,谁对谁错? 旧贵族过于跋扈,的确是大齐毒瘤,不除不足以定国。 可先帝也确实用了不太光明的手段,陈禹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 如果说这中间有无辜的人,怕也只有陈婉仪。 如果不是看到这枚珠钗,君牧一直都不太明白顾北川为何会有反意。 现在,他懂了。 原来当年顾北川喜欢却一直没有说出口的女人,是宣太妃。 这一刻,君牧恍然想到,顾北川与旧贵族其实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难怪先帝封王时会用小小计谋将顾北川封去颖川,那里虽富庶,却难养兵。 先帝,防了他。 密函里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日期跟时辰,落款是顾北川。 君牧知道顾北川为何会给他这封密函。 当年他为先锋时,欠过陈禹一条命。 顾北川这是替陈侯讨这个人情来了…… 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 人生在世 宋羽白被抓这件事,除了天道府,凤天歌找不到途径给无极门施压,而今她已经求助夜倾池帮忙联系,再着急也需要时间。 好在她坚信无极门不会伤害宋羽白,抛开宋羽白与南无馆的身份,单凭宋羽白的背景,无极门也不会贸然得罪楚国重臣。 最主要的是,无极门真想杀人,又何必虏走。 且在凤天歌离开武院之后,皇宫里传来消息。 北冥渊召见。 如今看来,称北冥渊为大齐皇城里最闹心的人,绝不为过。 御案进展到现在,局势于他十分不利。 皇宫里,顾紫嫣终是选择站在颖川那边,景帝虽说身体好转可偏偏拒见,朝廷上,保皇派坐山观虎斗,低调到毫无存在感,颖川派蓄势待发,激情高涨,剩下的便是以凤天歌为首的太子党。 这一两日没见凤天歌,北冥渊便觉心里空的慌。 此时御书房,凤天歌得召见走进来,拱手,“天歌拜见太子殿下。” “快起!”一直坐在龙案后面皱眉的北冥渊见是凤天歌,当下起身绕过龙案,亲自搀扶。 未免北冥渊起疑心,凤天歌没有拒绝。 这一刻的接触,胃里翻滚如潮。 “谢太子殿下。” 就算北冥渊不召见,凤天歌也想着需抽空过来安抚一下,“太子殿下召见微臣,可有要事?” 北冥渊见其坐到侧椅,神色略暗,“本太子前几日去过天牢,那赵宇堂胆大包天,竟然阻止本太子探望余儿,你这几日可去过?” 凤天歌有多了解北冥渊,哪怕北冥渊真心喜欢凤余儿,可到这个节骨眼儿,他还是起了怀疑的心思。 “太子殿下放心,如今皇后娘娘威胁余儿的证据已经攥在微臣手里,他朝顾北川入刑部公堂,我自会与之理论,并非太子殿下残害忠臣,实在是他顾北川,欺人太甚。” 北冥渊微微颌首,“那就好。” 何为将计就计,在凤余儿认罪之后,凤天歌暗中与锦葵商议,替凤余儿作无罪之辩。 且待案子再升堂,她干脆将整件事赖在顾紫嫣头上,加上菩提斋于凤炎尸体上动的手脚,足以证明凤炎之死与凤余儿无关,当晚杀死凤炎的另有其人。 而凤余儿之所以认罪,就是受顾紫嫣威胁,诬陷北冥渊。 凤天歌不能叫北冥渊就这么倒下,毕竟顾北川回朝之后,总要有那么一个人站在其对面与之抗衡,她身份不够。 大齐元帅何其多,王爷就只有那么几个。 “还是你思虑周全,只是余儿那里……”北冥渊欲言又止。 “余儿对太子殿下的用心,便是天歌都自惭形秽。”凤天歌肃然开口,眸色坚定。 “你误会了,本太子只是担心余儿,之前入天牢余儿双手还在流血,本太子怕赵宇堂对她不利。” 得凤天歌保证,北冥渊心里将将萌起的疑心消失殆尽,他这会儿是真的担心凤余儿。 毕竟,他也是真心喜欢凤余儿。 这世上可能没有哪个女人,能像凤余儿那般走进他心里了。 是狗,永远改不了吃屎。 哪怕北冥渊爱凤余儿,可在威胁到自己利益的时候,他还是将其列在怀疑的名单里。 “那稍后,天歌会入天牢多加警告。”凤天歌安抚道。 北冥渊这方舒了口气,转身回坐到龙椅上,“天歌啊,依你之见,顾北川此行可否真能威胁到本太子的东宫之位?” “那要看太子殿下是不是真想拔除这颗钉在东宫头顶的毒牙。”凤天歌浅声开口。 “自然想!” 北冥渊稳坐在龙椅上,目光幽冷且深邃,“这里没有别人,你又是本太子的表妹,我不妨与你说句真话,当年独孤艳活着的时候,她每每躺在本太子身边,都会让本太子觉得整个人悬在空中,没有半分踏实感,以她的能力跟实力若不拥戴本太子,她随随便便就能再抬举起一个北冥渊,你懂本太子的意思吗?” 凤天歌默然,点头。 “所以……咳,当然也是她自己先犯下不可饶恕的重罪,本太子才会斩草除根。”北冥渊重重靠在椅背上,一脸怅然,“如今独孤艳才死多长时间,那种感觉又来了,本太子特别不喜欢那种感觉。” “其实,如果时间能倒流,太子殿下倒是可以考虑留下独孤艳,对抗顾北川。”凤天歌浅声抿唇,幽幽开口,神色中的冰冷跟厌恶被她掩饰的很好。 “不!” 北冥渊果断摇头,“比起顾北川那颗毒牙,独孤艳是毒瘤,你没有跟她同床共枕过,你不明白那种感觉!她料事如神,所有你想不到的事她都能想的非常周全,无论前朝还是后宫,她每一件事都能替你安排的妥妥当当,天歌,这种女人可怕啊!” 是么! 凤天歌今日才知道,她在北冥渊眼里,竟然是洪水猛兽。 可是北冥渊,那只是因为你无能啊! “太子殿下且安,独孤艳已经死了,她的十三宗,她的副将,她所有的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这大齐再无独孤艳,反倒是顾北川,太子殿下准备好了吗?” 凤天歌的心,冷到极致。 龙案后面,北冥渊眼中骤寒,“此番顾北川入皇城,本太子与他,只能活一个!” “天歌定替太子殿下,铲除奸佞。”凤天歌拱手,决绝道。 许是觉得自己聊的太远,北冥渊忽然折回话题,聊到龙乾宫的景帝。 北冥渊话里话外想要表达的,是他拿捏不出父皇的意思。 他甚至不清楚父皇的病恢复到一个什么程度,又记起多少。 他最担心的,就是父皇会因独孤艳之事迁怒自己。 而他召见凤天歌的目的,就是希望凤天歌可以入龙乾宫替他解释独孤艳之死,完全是其咎由自取,死有余辜。 凤天歌,答应了…… 时间不语,却回答了所有问题,当那些泛黄的记忆被深挖出来,有多少人能理直气壮的去面对,如果早知道那些尘封的真相残忍至极又苍白无力,又何必费尽心机的想要知道呢。 人生在世,求的是什么…… 稍后加更 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索要血珠 子夜,鬼市。 一身黑色斗篷的邢西自巷口而入,不过数息路程,他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换了二十个银锭子。 这次没等赖勇出来揭穿,他主动敲响了深宅府门。 内府前庭,邢西站在台阶不敢贸然往里走,眼见厅内赖勇一动不动,他有些生气,“你倒是出来迎我一下啊!” 赖勇讨厌邢西,而邢西就喜欢看赖勇脸上那副‘你讨厌我又弄不死我’的样子。 鉴于之前秦隐提醒过,赖勇不得已起身走过去,将邢西带入厅内。 “一会儿还得烦劳你把我送出去。” 邢西大摇大摆找了个位子坐下来,看向对面赖勇,“你这儿有没有茶?” “有毒药。”赖勇瞥了眼邢西,“你来做什么?” “找你啊!”邢西扫过厅内,见无人,“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寂寞?” “有事快说!”赖勇皱眉。 “也没什么事,就是找你叙叙旧,毕竟这大齐皇城里只有你我来自苗疆,理当互相扶持,互相帮助,你说对不对?” 赖勇不语,冷眼看向邢西。 “不废话,我来是想管你借样东西。”邢西言归正传。 “什么?”赖勇挑眉。 “血珠。” 邢西说的甚为轻松,他倒是忘了当日十里亭赖勇差点儿拼了老命才从柴怡体内将血蛊分离出来,更何况那血珠并不在赖勇身上,他如何能借。 但是对于血珠,赖勇十分好奇,是以并没有当即拒绝,“血珠到底有什么用?” “我在宫里认识一个太监,他那会儿入宫时被断的宝贝保存完好,有血珠,我能把它接上。”邢西举例说明。 赖勇闻声震惊,“血珠可重生?” “那倒也没有那么厉害,就是能接骨骨,连连筋。”邢西不怕告诉赖勇,因为赖勇元力属性与血珠不匹配,东西在他手里没有用处。 赖勇思忖片刻,“接骨连筋……血蛊居然有这种用处……要不这样,你且回苗疆寻它个几十只到鬼市卖,三七分,你三我七,如何?” 邢西怔住,他所认识的赖勇,何时变得这样幽默,“血蛊是禁蛊,你当是毛毛虫呢!” “你也知道血蛊是禁蛊?当日为了那枚血珠本蛊师差点儿搭上半条命,借给你?”赖勇嗤之以鼻。 邢西早料赖勇不会松口,“血珠不在你身上吧?” 赖勇闻声,目色陡寒。 “你不用拿这种眼神看我,你能住在鬼市,得礼遇,必是给了这里的主人一些好处,你且捎话给这儿的人,只要他把血珠给我,我自有重谢。” 昨晚看北冥澈饮酒,喉咙火烧火燎的时候就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邢西难免心痛。 那样一个如玉的少年,身为皇子却自小无父母疼爱,十八年不曾与人说过一句话,这般遭遇比自己还要惨些吧。 他至少还有师傅。 “重谢?你还有什么?”赖勇冷哼。 “我有的东西可多了,但是不能告诉你。”邢西起身,“送我出去。” 见赖勇坐着不动,邢西当下搬起身后木椅走出厅门,欲抛时听得后面一阵喝斥。 彼时在苗疆,赖勇咋没发现邢西这么烦人呢! 且在邢西离开深宅前,自怀里掏出一个小人偶送给赖勇。 赖勇转身就给扔了,同为蛊师,蛊师之间送的东西能要? 谁敢保证那人偶里没有猫腻! 赖勇误会邢西了,那人偶里还真没有猫腻。 待赖勇回到深宅后,一抹黑影倏然闪现,捡起了刚刚那个人偶…… 皇城西南靠近鱼市的民宅,自与夜倾池和好之后,苏狐又一次从府门进来。 房间里,媚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且在苏狐进来时直接问道,“夜倾池对你不好了?” “没有啊!大粪池对我很好!”苏狐走过来,十分肯定开口。 这会儿媚娘正坐在桌边,借烛火瞧着圣域传来的密件,桌上摆着苏狐爱吃的膳食,她得空瞄过去一眼,“没胃口?” “媚姨,我问你一个事儿。”苏狐趴在对面桌上,双手托腮,一对狐狸眼瞪的溜圆。 “嗯?” “你认识天道府的门主吗?”苏狐没有任何怀疑,他只是把凤天歌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媚娘也自信除了天道府的人,没人知道她的身份。 “你说呢?” “肯定不认识……”苏狐打蔫儿趴在桌上,“白天的时候凤天歌去了武院,说是南无馆的宋羽白被无极门抓走了,她想请天道府出面要人,可是她没办法联系到那个门主,虽然大粪池说帮她了,可我看天歌挺着急的,我想帮她。” 媚娘收起手里密件,转身正对苏狐,“少主喜欢凤天歌吗?” “喜欢啊!”苏狐无比肯定点头。 “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凤天歌有没有可能成为圣域的少主夫人?” 可以说,媚娘问的很直接了。 “没有。”苏狐回答的亦十分直接,“圣域的少主,没有夫人。” 媚娘瞪向苏狐,“主公来信,说是希望我能找人管管你,你说这事儿怎么办?” “我有人管啊!大粪池管吃管住还管我,我不需要别人管我了!”苏狐极是认真道。 “那你总不能跟夜倾池过一辈子吧?你总要有个归宿,圣域还等着你来继承!”媚娘苦口婆心开口。 苏狐怔住,尔后无比缓慢从桌子上爬起来,一脸凝重,“苏筝筝是不是要死了?” 媚娘没办法回答苏狐这个问题,因为她也好久没回圣域了,但她知道,苏狐今晚就算不死,也要扒层皮…… 自顾北川离开颖川,皇城各方势力都在细心盘算着顾北川抵达皇城的时间,君牧甚至已经知道具体时辰。 七日后,午时一刻。 所有安排皆已就绪,只待御案再审之日,你方争罢我登场。 昨日容祁与雷伊去了寒市,确定菩提斋下手的时间,虽说菩提斋应下,可为了保险起见,容祁来找凤天歌,希望丁酉可以想办法安排屈平与凤炎的尸体,亲密接触。 邢西左盼右盼,也终于盼来了发财的机会…… 月票是我遥不可及的梦,感谢小伙伴们助我梦想成真~~~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 他们很快 作为花颜策榜首,容祁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风景线。 白衣仙姿,潇洒俊逸。 此时延禧殿,邢西正在树下石台给人偶缝制新装,见容祁走进来,他一激动,银针‘噗’的一下扎进指尖。 邢西也来不及疼,直接唆着手指站起身跑向容祁。 “容世子容世子!”邢西挡在容祁面前时,伸手朝自己屋子比划一下,“世子这边儿请,我有急事!” “你有急事跟本世子有什么关系?”容祁挑眉,丝毫没有顺着邢西意思的样子。 邢西先是左顾右盼,见院子无人他方凑近些,“有关凤天歌跟蜀忘忧!天大的事!就问你想不想知道!” 容祁瞅了眼邢西,犹豫时已然被邢西半推半就的去了对面厢房。 厢房不似正房有厅,进门就是床。 待容祁走进厢房,邢西当下关紧房门,随后将两边窗户悉数紧闭。 整间屋子,密不透风。 容祁并无慌张,他相信自家歌儿的眼光。 哪怕蜀忘忧长着一双紫眸,可整体轮廓跟他比还差着一大截。 “有什么事快说,本世子时间宝贵。”容祁坐到桌边,双手搭在膝上,身板也是笔直。 邢西扭头过来,伸出手。 容祁搭眼,“什么意思?” “多少给点儿。” 邢西不是贪财的人,但人偶也的确需要钱买,最近他发现一件事儿,定制。 只要他开口,木偶铺子可以根据他的喜好做一个专门属于他的人偶。 独一无二,多大诱惑! 瞧着伸过来的手,容祁想了片刻,掏出一个银锭子。 不想他把银锭子搁过去的时候邢西抽了手! “不想要?” “太少了!” 容祁呵呵,之后起身。 “容世子你干啥?”邢西愣住。 “本世子原本就没想进来。” 眼见容祁欲打开房门,邢西恨的直接把容祁手里的银锭子抢过去,“本蛊师随便到鬼市一转也不止这点儿银子!你这是打发要饭的呢!” “说吧。”容祁回坐,挑眉问道。 “那你坐稳。”邢西将银锭子塞进怀里,神色颇为同情的看向容祁,“我看到,且不止一次看到凤天歌进蜀忘忧房间里跟他喝酒,再酒后乱性脱他衣服。” 容祁一口血气倏的拱上脑门儿,眼睛顿时红了。 “谁脱谁衣服?” “凤天歌脱蜀忘忧的,蜀忘忧昏迷不醒的时候下的手。” 邢西见容祁好像要爆炸,越发同情,“本蛊师也没想到她是那样的凤天歌……还有就是……他们速度太快,眨眼功夫凤天歌就把衣服又给蜀忘忧穿上了,我觉得……蜀忘忧可能不行。” 邢西觉得他这样说,或许能叫容祁好过点儿! 容祁闭目,凝神,牙齿咬的紧紧。 照邢西描述,自家歌儿必是在偷换罗生盘,只是到底脱到什么程度呢? 邢西哪知道容祁在想什么,生怕他一时钻牛角尖再嚼舌自尽死在他房间里就不好了。 “容世子节哀,这种事……这种事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没那么难接受……”邢西低声劝慰。 容祁还是没睁眼,两侧腮帮鼓鼓的! “哎我去,容世子,你可别想不开!”邢西心急,容祁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跟凤天歌不好交代。 想到此,邢西立时掏出一个银锭子搁回到容祁手里,“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容祁用力握住银锭子,发狠一样! 邢西遂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银锭子放到他另一只手里,“那这样呢?” 容祁终是睁开眼睛,目光凶恶,“这件事你敢说出去……” “不敢说不敢说!”邢西连忙摆手,指天发誓。 且待邢西发完毒誓,容祁这才起身,丧着一张脸走向房门。 直至房门自外面阖紧,邢西不禁跌坐在椅子上,满面愁容。 什么情况? 他一个银锭子都没赚着,还搭了一个? 生活艰难啊! 自邢西房间离开,容祁直接去了正厅。 那会儿容祁进殿门时凤天歌便瞧见了,却不想被邢西截了胡。 此时见容祁满面红光走进来,凤天歌不禁笑道,“有好事?” 容祁二话没说,直接将一锭银子搁到桌上,“从邢西那儿赚来的,夸我!” “呵!”凤天歌哭笑不得,“他现在已经很穷了。” “能从那么穷的人手里赚回一锭银子,你得夸我。”容祁拉着把椅子坐到凤天歌身边,直接抱住她一只胳膊,脸朝上一贴,撒娇的模样连凤天歌都有些招架不住。 “你最棒,要不要再亲亲?抱抱?举高高?”凤天歌挑眉时,容祁红着脸从凤天歌身边撤回去。 真的,他脸皮磨练的还不够。 “这么开心?”凤天歌看出容祁异样,不禁好奇。 容祁不是开心,只是在知道凤天歌脱蜀忘忧衣服之后,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不舒服,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是喜欢他的。 不然以他家歌儿的脾气,换作别人这般,定被当场打死一百次。 “看到你我就开心。”容祁朝凤天歌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好好说话。” “昨天我到寒市那间扎纸铺子,与菩提斋约定两日后在凤炎的尸体上动手脚,可到底是与菩提斋第一次交易,又是涉及到御案,我对菩提斋并不放心。”容祁瞬间严肃,凝眸开口。 这件事容祁之前提过,是以凤天歌并不意外,“丁酉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现在的问题是赵宇堂。” 依着凤天歌的意思,凤炎尸体除了有刑部衙役看守,更有赵宇堂的人日夜围在那里,根本无懈可击。 这还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赵宇堂此时就在天牢,他基本每隔一个时辰就会去看一眼。 “屈先生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如果菩提斋的人做的很好,他只需一个时辰,但若菩提斋做的不好,他要重塑创伤,则需两个时辰。”容祁肃声道。 “两个时辰……” 凤天歌想了片刻,“时间太长,若我去牵制赵宇堂必会令他起疑,那就……只能让余儿试试。” 对于凤天歌的决定,容祁并无异议。 凤余儿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 极度理智的先帝 太学院,文府。 自孟臻回来之后,公孙佩时尔过去取经。 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孟臻的‘治院方针’充分展现了他对人性的深刻理解跟利用,这一度让公孙佩有种自己被孟臻卖了还在替他数钱的错觉。 自己凭什么要为太学院鞠躬尽瘁?凭什么誓死庇佑孟臻? 这都是问题啊! “老夫这茶,可不是谁都能喝到的。” 厅内矮桌上,孟臻亲自煮茶,茶香四溢,芬芳中透着一股豪香。 公孙佩虽不是什么高雅之人,可这些年在太学院里熏陶,多少也认识了几种茶。 “帝师,您这茶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紫阳毛尖吧?外面一吊钱能买大半盆的那种。”公孙佩虽是疑问语气,说的却是实情。 孟臻点头,“迄今为止,除了先帝跟灵韵,也就只有你喝过本帝师亲自煮的茶。” 话要这么说,感受自然不一样。 “提起先帝,顾北川要来皇城了,眼下朝廷里都在传这件事,帝师你就没有压力?”公孙佩端过茶杯,太烫,没有动口。 孟臻挑起白眉,“朝廷的事,与老夫何干?” 公孙佩搁好茶杯,拽了拽椅子朝前凑凑,“这段时间先帝跟外姓五王,还有那个被先帝砍死在金銮殿上那位陈侯的事传的满大街都是,很不幸,各种版本的传闻里,您都是奸角。” 孟臻抬头,“譬如?” “当初先帝斩杀陈侯是您的主意。”公孙佩举例说明。 孟臻摇头,“是北冥霆自己的主意,我只不过在外面拦了陈侯的护卫队,不然北冥霆哪能砍的那么顺利。” “将外姓五王赐封地迁出皇城,也是您的主意。”公孙佩又道。 “也是北冥霆自己的主意,他怕外姓五王自恃功高,左右太子选立,干预朝政太多。”孟臻将铜釜上的茶壶端下来,从脚下拎起一个茶壶坐上去。 “还有就是……宣太妃是您替先帝私下处置了。” 听到‘宣太妃’,孟臻握住茶盒的手微顿。 恩施玉露,叶短,一芽二叶初展,乃极尊品。 “自陈侯被斩于金銮殿,宣妃受了极大刺激,先疯后傻,日渐憔悴……”孟臻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当时老夫曾因灵韵的缘由,替她找过名医诊治……反倒是北冥霆那小子,打从杀了人家父侯,一次都没去看过宣妃。” “自古帝王皆薄情,可怜红颜皆薄命。”孟臻感慨不已。 “先帝会不会太狠了?”公孙佩作为一个旁听者,都有点儿听不下去了。 “狠?”孟臻抬头,“那个年代如果不狠,岂能称王称帝?成王败寇本就各安天命,只是……” 孟臻用竹夹将茶盒里的恩施玉露夹到鼎沸的茶壶里,只是一沸,那茶香便蕴满整个正厅,让人心醉神往。 公孙佩本已端起茶杯,闻了茶壶里飘溢出来的味道便有些喝不下去,“孟帝师,你不嫌麻烦吗?” “当初老夫愿意让灵韵嫁入皇宫,嫁给他北冥霆,便是相信他真心喜欢灵韵。”孟臻往铜釜下面添了几块薪炭,“结果……” “先帝对楚太后极好的吧?”公孙佩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八卦一样,竖起耳朵。 “哪里是极好,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灵韵,剩下给那些后宫妃嫔的,就只有一副铁石心肠。”孟臻长叹口气,“尤其是宣妃陈婉仪,哪怕是老夫,都觉得他过于绝情。” “所以宣妃不是失踪,是被先帝暗中处决了?”公孙佩猜测道。 “那倒没有,宣妃失踪的事与他无关。”孟臻笃定回答。 见公孙佩不信,孟臻又道,“他的确不知,但亦未找,在他眼里后宫妃嫔的生死真的不是很重要,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凝妃。” 公孙佩摇头,他不是不记得,根本就没听说过。 那个年代他才多大,正是初入江湖的时候,偷剑都来不及,哪有心情去打听朝廷的事儿。 “虽说先帝不在乎宣妃失踪,但这毕竟是个案子,涉案之人便是凝妃,后来因无证据,凝妃自请削发为尼,哪成想她在削发当晚也失踪了。”孟臻煮好茶,提壶自斟一杯。 恩施玉露,茶水落于杯中的瞬间,自下往上拱起无数气泡,那些气泡浮在茶面上,犹如露水,裂开时会有一股茶香腾起,丝丝缕缕,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 “然后呢?”公孙佩饶有兴致问道。 “没有然后了,丢了就丢了,北冥霆根本没去找。”孟臻端起茶杯,轻呷一口,“知道当朝皇帝为何能成为太子?” 公孙佩摇头。 “因为他的母妃,乃北冥霆亲选,那可是当时大齐皇城一等一的美人,又是才女,苏樱之文采,便是当届状元亦不及,棋艺更是精湛,无论任何方面都挑不出半分瑕疵,是个完人。” 能得孟臻如此夸赞,绝对难得。 至少公孙佩没听过孟臻这样夸别人,连楚灵韵他都没这样夸过。 “那先帝应该很爱苏太妃?”公孙佩狐疑问道。 “一点也不爱,他选苏妃为其生子,纯粹是为大齐百年基业着想,有那样一个母妃,诞下的皇子应该也不会差,事实证明,北冥景跟北冥狄当真十分优秀。” 孟臻说到此处,停顿片刻,“苏妃诞下第一个皇子,也就是北冥景之后五年,北冥狄出世,先帝经过比较,觉得北冥景更适合成为大齐未来的帝王,便立了太子,之后对北冥狄的教养简直……你见过农户家散养的鸭子没有?” 公孙佩懂了。 “先帝不是一般人呐!” 孟臻对于公孙佩的这句感慨,十分认同。 “那我就不明白了,先帝为何留下了你?” 这是一个来自于灵魂的问题。 孟臻也终于等到了这个问题,“因为他打不过我,又弄不死我,除了好好把我拱着还能怎么办?” “……”公孙佩想了想,“所以先帝把所有温柔都给了楚太后,这里面……完全没有帝师的原因?” 孟臻正想提壶的手陡然停滞在半空,脑子‘嗡’的一声响。 任由铜釜煮沸茶壶喷出的蒸气烘烤手腕,孟帝师却久久未动…… 稍后加更,求月票…… 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 财神的财路 皇宫,延禧殿。 自凤天歌‘换’走罗生盘之后,蜀忘忧清净了不少。 但事实上,他现在的处境十分艰难,但凡走出皇宫一步,莫说天道府暗中派了多少人埋伏在外,就夜倾池他们几个轮番叫阵自己也很难招架得住。 可以说除了身上那半块罗生盘,曾经威风八面统领一方江湖的蜀忘忧,如今无一所有。 但为了小独孤,蜀忘忧觉得值得。 死亦值得。 这会儿院内,蜀忘忧唤来月牙,支起铜鼎,涮火锅。 有些东西吃的是味道。 有些东西吃的是情怀。 人越是艰难时,就越怀念最初的那份真诚。 月牙得凤天歌嘱咐,对蜀忘忧绝对恭敬,不过半柱香便将所有涮料跟菜品备齐。 蜀忘忧叫月牙坐过来一起吃,月牙脑袋摇成拨浪鼓。 她连闻味儿都有点儿要反胃的意思。 待月牙离开,蜀忘忧独自坐在铜鼎前,正欲动筷时,一只熟悉的三色彩鸽出现在他面前。 平静如死水的心,骤起波澜。 蜀忘忧紫眸微闪,左手置于腰间摇了三下乌龟壳。 三色彩鸽听到声音一刻,猛然俯冲,缓速,之后十分乖巧落在蜀忘忧肩头。 何为三色彩鸽? 就是在普通鸽子身上抹满三种颜色的漆料,令其变得花里胡哨。 蜀忘忧含恨解下三色彩鸽腿上绑着的信筒,打从里面拽出一张密笺,深呼吸,之后展开。 ‘别来无恙可安好?我猜你在吃火锅-江逸’ “臭不要脸!” 蜀忘忧二话不说,当即把手里密件扔到火里,之后揪住肩头三色彩鸽,正欲扔时对面屋子的邢西急忙推门出来,“城主手下留情!” 片刻,邢西小跑过来,“城主有所不知,鸽子这样烧不好吃,糊层泥!” 蜀忘忧随后将鸽子交到邢西手里,“别再让本城主看到这东西,一根毛我都不想看到!” “城主放心,骨头渣子都不剩!” 邢西不喜欢吃鸽子,但他知道北冥澈喜欢,于是抓着手里彩鸽去了显庆殿。 院中,鼎内水沸,蜀忘忧却无心往里涮羊肉。 江逸那只白眼狼,来了? 以蜀忘忧与江逸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七年的经验判断,那厮曾于一桌之隔,放了一只鸽子给他,目的是以飞鸽传书告诉他,吃菜。 麻痹! 江逸真的来了。 幽市,四海商盟。 当凤天歌将‘请柬’摆在桌上时,容祁震惊。 “江逸代表天道府,约见你?” “我也很奇怪,算起来,我与夜倾池提及欲与天道府接触的时间是前日午时,两天不到天道府居然派了江逸过来,会不会太快?”凤天歌蹙眉,忧心道。 容祁也有此疑问,一天半的时间,夜倾池的信鸽飞的再快也没过淮河,“所以江逸早就来了皇城。” 不管凤天歌跟容祁如何猜测,这件事都透着他们参悟不了的玄机。 只是事不宜迟,江逸投诚天道府的事江湖上人尽皆知,是以凤天歌没有理由不赴此宴。 “天歌,你当真想好了要将两块罗生盘交出去?” 容祁理解凤天歌为何不想复活独孤艳,他担心的是蜀忘忧跟孟臻在知道实情后,该是怎样的盛怒。 他怕凤天歌承受不住。 “没有天道府相助,我们就算能与无极门抗衡也定是两败俱伤,顾北川就要入皇城,我必不能分心去对付无极门,眼下宋羽白又在无极门手里,与天道府结盟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凤天歌决绝开口。 “也罢,眼下的确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容祁握住手中请柬,眸色微冷,“天道府跟无极门,至今仍是谜。” 凤天歌亦沉默,前路漫漫,仿佛看不到尽头。 “别灰心,有我在。”容祁看出凤天歌隐忍在心底的焦虑,开口安慰。 凤天歌抬起头,疲倦的容颜上露出一抹坚定,“我不是灰心,那么多沉冤没有昭雪,那么多亡魂未曾超度,我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松懈都无法面对九泉之下的他们,只是越是深挖,这局就越深,越大,我一直有种直觉,顾北川,不是尽头。” 这种感觉容祁亦有,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事。 “那我便陪你走到尽头,佛挡杀佛,魔挡杀魔。” 容祁起身,缓步走到凤天歌身边,手指情不自禁落在那抹虽柔弱,却能扛起千斤重任的雪肩上,“管他前路是谁,本世子皆无惧,我唯一惧怕的,就是身边没有你。” 凤天歌伸手抱住容祁腰际,“我也是,有你真好。” 多么温情的时刻,如果不是凤天歌接下来的话,容祁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现在正处在一个外强中干的境地。 “这里没有别人,你故意隐藏内力不必要的。” 容祁,“……” 正值酉时,天边弯月如弦,鱼市护城河里一片波光粼粼。 秋初天气,夜风凉的直朝衣服里钻。 李家鱼铺的大儿子出船打鱼,留下李老头儿在铺子前准备好几个空桶,待子归。 顺着鱼铺往里走,入密室有一条长长的密道。 密道左侧可见护城河底,鱼儿游来游去,无忧无虑。 右侧每隔百米便有一间密闭的石室。 宋羽白,便在其中一间密室里。 密室里没有烛火,只有用于照明的昏黄夜明珠,宋羽白醒过来的时候,人还是蒙的。 到现在都是。 “外面有没有人!进来聊聊!” 宋羽白猴子成精转的世,他知道有人把他虏到这里,必然不会放他出去,但他的确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需要出去办一下。 彼时他从南无馆回来朝黎啸天借了一大笔钱,正欢天喜地想要赶往赌石坊投注,因为他发现赌石坊里有一块石料非常有价值,他赌那块石料必能出樽蓝翡翠! 结果钱到手了,人没回去。 多尴尬! “外面要是有人,你记住,到鱼市地下赌坊去买三十七号石!记住,三十七号石!”宋羽白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人,但他每隔一柱香的时间叫喊一嗓子。 五天了,他没停过。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更何况断的是财神的财路,那财神能忍? 加更毕。 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 江逸 宋羽白是一个又矛盾又极聪明的人。 他口中的三十七号石,正是他看中的那块,他坚信那块石料能出樽蓝翡翠。 但有一样,凭他在赌石道路上走的十九个春秋,他理性客观的分析到,自己这一次基本可能也不会赌赢。 赌石下的都是血本儿,那块石出价极高,要不然他也不能回去找黎啸天要钱。 而他现在朝石室外面释放出这样一个信号,就是希望石室外面听到的人,能够去买那块石。 原因有二。 第一,让那人倾家荡产,坑他之人他必坑之。 第二,他在离开南无馆时曾与黎啸天提过自己想买的石号,如果黎啸天能想到,就一定会派人注意到那块三十七号石,谁买谁可疑。 在根本接触不到虏他之人的前提下,这是他唯一想到的自救方法。 当然,除了朝外面传递某种信号,宋羽白还不忘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用于掏耳之用的小金勺开始抠土挖墙。 如果可以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那是不是也可以说只要够努力石墙也挖透? 反正做点儿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宋羽白并不是打了鸡血,他根本就是一个自带鸡血的少年…… 距离顾北川入皇城还有五日,凤天歌得天道府江逸之邀,入幽市醉仙楼赴宴。 天字一号房的雅间,凤天歌知其内有人,于是止步于门前,叩响房门。 雅间里传来声音,凤天歌推门而入,迎面站着一位少年。 少年品貌非凡,英姿勃发。 一袭翠青色的长衣落在笔挺的身段上,衬的男子身形修长,温润儒雅。 男子眉峰轻浅,狭长眼眸似潺潺春池,内里如春风吹皱的波纹闪烁着莹莹光彩,是让人很愿意亲近的光芒。 男子鼻若悬胆,唇色略淡,唇角微微勾起时显得风流无拘。 凤天歌见惯了美男,说真的,净天跟花颜策榜首的容祁呆在一起,她便对容貌差于容祁的男子,不是特别注重五官。 此刻让凤天歌觉得眼前一亮的,反而是江逸系住墨黑长发的束带,与衣服同色,翠绿翠绿的。 这头上顶着一片绿的武林盟主,在穿戴上还真不是特别讲究。 “天歌拜见江盟主!” 出于礼节,凤天歌与江逸临面而视时,拱手施礼。 “凤元帅客气,坐。” 不得不说,凤天歌无法形容江逸的声音,不似容祁那般清越如晨钟,也不似自家师兄那般深沉如暮鼓,因为她勉勉强强才听到。 江逸说话的声音,太小! “谢盟主。” 与江逸初次见面,凤天歌为免惊扰到这位武林盟主,说话自然而然的也小些。 这会儿凤天歌行至桌边落座,江逸也跟着坐下来,“元帅想吃些什么?” 凤天歌暗自运了内力,才勉强做到‘听’无障碍,“盟主远道而来,当是天歌尽地主之谊,刚刚天歌在楼下点了几道这里的招牌菜,盟主且尝尝。” 江逸微笑,神情如沐春风,“多谢。” 该怎么形容江逸的声音有多小呢? 声若蚊蝇! 凤天歌发自内心觉得江逸的声音传过来,就像是一只蚊子在耳边飞过,你说没听到? 听到了,也听清了! 可难受啊! “盟主客气。”凤天歌压制住心底的疑惑,浅声回道。 除了声音之外,江逸本人无可挑剔。 “说说吧,你想见天道府的门主,所为何事?”江逸习惯性靠在椅背上,微抬下颚,眉眼如画般望向对面女子,端的一派江湖老大的姿态。 凤天歌拱手,“天歌想与天道府结盟,共御无极门。” 江逸闻声,双眉微挑,薄唇似动非动的飘出几个字,“如何结盟?” “天道府所求乃罗生盘,天歌愿以两块罗生盘,换得与天道府结盟的机会。”凤天歌直截了当道。 江逸皱了皱眉,又无奈的摇摇头,“元帅可别逞强,据本盟主所知,现如今那两块罗生盘分别在孟臻跟蜀桂花……蜀忘忧手里,你如何能保证得手?” 桂,谐音棍,神棍的棍,花的意思是舌灿莲花。 蜀桂花是江逸给蜀忘忧起的外号,平日里除了他也没有别人敢叫。 当然,鉴于他声音太小,叫的时候蜀忘忧也未必能听到。 “不瞒盟主,那两块罗生盘现如今就在天歌手里,只要天道府拿出诚意,天歌随时都能奉上!” 凤天歌坚定开口时,江逸突然直起身子,双目圆睁,“此话当真?” 声音很大! 原来眼前这个男人是可以张开嘴巴说话的。 “当真。”凤天歌重重点头。 “那凤元帅想要的诚意是什么?”江逸很快恢复刚刚波澜不惊的状态,声音又变得很轻很轻。 凤天歌很直接,“无极门抓了南无馆的宋羽白,如果天道府可以把人从无极门手里要出来,我便可以将两块罗生盘交给天道府的门主,绝不食言。” 江逸了然,“一言为定。” 外面传来敲门声,店小二将凤天歌要的几道菜悉数端进来,不多不少,八菜一汤。 待店小二离开,江逸动筷。 凤天歌原本是希望江逸能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跟具体时间,天道府会不会同意结盟,如果同意,何时才能将宋羽白救出来。 可在她旁敲侧击之后,发现江逸就只顾着吃,根本不说话。 这是,几个意思? 就在凤天歌疑惑时,江逸终于吃完了。 待其搁好银筷,以拭巾抹过唇角,这才说了句让凤天歌哑口无言的话。 “食不言,寝不语。” 所以你一个落魄盟主到底在讲究什么! 凤天歌暗自舒缓情绪,“那天歌,等着盟主消息。” 江逸点头,脸上却明显表现出有话想说的神情。 “江盟主有话,不妨直言。” “不瞒凤元帅,江某初来皇城,人生地不熟,一时半晌又不会离开,所以想与熟人同住……” “盟主若想与武院公孙院令同住的话,天歌有办法……” “不想!不要!不不不不—” 骤然响亮的声音,惊的凤天歌浑身一颤。 她这方惊觉,江逸非但说话时可以张开嘴巴,声音竟也可这般洪亮? 振聋发聩有木有…… 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 怕什么来什么 面对失态,江逸自我平息恐惧之后缓身,端直而坐。 “江某听闻,蜀忘忧住进延禧殿,有段时间了。” 凤天歌恍然,下意识挑眉,“江盟主该不会是想住进皇宫吧?” 江逸解释,他对皇宫没有兴趣,“凤元帅当知蜀忘忧乃忘忧城的城主,与我私交甚好,有他相陪,江某住在哪里都可以。” “可蜀城主暂时只会住在延禧殿。” 凤天歌不希望江逸跟蜀忘忧住在一起,怕他话多。 江逸能成为武林盟主,脑子绝对有,“凤元帅放心,罗生盘之事,江某定会替元帅保密。” 凤天歌脸色微红,“多谢盟主,只是盟主到底是江湖中人,住在皇宫深院不是特别适合。” “据江某所知,除了蜀忘忧,延禧殿里似乎还住着一位苗疆蛊师,既是苗疆蛊师可住,江某为何住不得?” 江逸声音虽小,但咬文嚼字起来,字字清晰。 凤天歌无语,江逸若代表自己,她有一百个理由拒绝他,可他代表的是天道府。 无奈之下,凤天歌只得答应江逸,酉时可入延禧殿,但最好是别叫皇宫内侍看到的那种,她自会差人收拾出一间厢房恭迎。 但其实,凤天歌很清楚,这不过是掩耳盗铃。 哪怕延禧殿距离主殿群甚远,可到底是在皇宫里头,该知道的人总会知道。 江逸倒是无所谓这样的安排,还是那句话,只要能跟蜀忘忧住在一起,以什么样的方式不重要…… 午时过后的鱼市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反倒是尽头处的李家鱼铺清净的很,鲜鱼在开市时便被抢购一空,李家父子二人闲来无事便到护城河边的乌篷船里缝补鱼网。 一抹暗影倏然闪入,经过长长密道,穿来绕去进了菩提斋。 紫竹林里一片沙沙声响,秦隐顺甬道走进小筑,停下来时揭开斗篷,“属下叩见主人。” “凤炎的尸体,如何?” “回主人,我们的人已经在凤炎尸体处暗动乾坤,万无一失。”秦隐拱手,答道。 见小筑里没有声音,秦隐拱手,“主人,属下不明白,无极门为何要将宋羽白交由我们看守?无极门此举,大有拉我们下水的意思。” “不是无极门所求,是本斋主,主动想要替无极门留下此人。” 小筑里的声音会让人有一种缥缈幽远的错觉,会让人觉得说话的人远在天边,那阵阵回荡声,极不真实。 秦隐微怔,“主人为何?” “你且说,宋羽白在石室里有什么反应?” “回主人,他反复重复一个石号,三十七号石。”秦隐据实答道。 片刻后,小筑里再次传出声音。 “你且去买。” 秦隐不解,“主人的意思是?” “以宋羽白的心机,他如此执念于那块石头或许会有特殊的意义,你将那块石头买了,大概能给凤天歌一个信号,无极门的人,在皇城。” 秦隐无声,静默聆听。 “如此,倘若我们做的事被凤天歌识破,这个锅自然是由无极门来替我们背。” 秦隐拱手,“主人英明!” “去吧。” 就在秦隐转身时,忽然想到一件事,“属下险些忘了,前日夜里邢西去过鬼市,索求血珠。” 小筑内无声,秦隐又自袖内取出一只人偶,“这是邢西送给赖勇的人偶。” 风动,小筑的门倏然开启。 刹那间,秦隐手中人偶已然不见,小筑的门恢复如初。 “知道了。” 秦隐心领神会,随即转身离开。 风再起,北冥澈着一袭黑色大氅走出小筑,手中,握着那只人偶…… 夜里,江逸如约而至来到了延禧殿。 凤天歌于院中久候,见其现身,上前拱手,“江盟主,辛苦!” “不辛苦,江某的房间在哪里?” 月光下,江逸英武不凡,一身翠绿也是光芒耀眼,尤其发髻上那条绿色的束带,在风中轻荡,别有韵味。 江逸的声音依旧很轻,如微风过耳。 凤天歌指向蜀忘忧的房间,“请。” 江逸性子随和,微微一笑跟在后面,“敢问凤元帅,蜀忘忧住在哪个房间?” “就这间。”凤天歌行于厢房前,恭敬道。 江逸颇为惊讶,“凤元帅是如何说服蜀忘忧与江某同住的?” “江盟主怕是误会了,酉时前一刻,蜀城主已然搬离延禧殿。”凤天歌据实回道。 江逸微怔,“他搬走了?搬到哪里去了?” “武院后山,拥剑小筑。” 江逸闻声,脑海里顿时浮现起过往那些辛酸到恐惧的画面。 他的师傅,公孙佩…… 江逸最后没有住在延禧殿,他走了。 凤天歌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江逸临走前说过,三日后他自会把天道府的消息带过来。 又过了一日,容祁将菩提斋的事告诉给凤天歌。 大概意思是菩提斋已经在凤炎尸体上动过手脚,那么接下来,他须安排屈平入天牢验查。 凤天歌对此早有准备,有丁酉的配合,屈平自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走进天牢。 为免出现意外,容祁与凤天歌化身狱卒,带着屈平从天牢入口,左拐往里,尽头处是凤炎尸体停放的地方。 只要赵宇堂不突然出现,屈平自有办法对付眼前这些狱卒跟侍卫。 特制的迷魂散,会让这些人在短时间内失去自我,忘记身在何地。 容祁与凤天歌分头行事,他推着屈平走进停放凤炎尸体的牢房里,凤天歌则在外面守着,以防意外发生。 且不论牢房里的情况,凤天歌在封住外面狱卒跟侍卫穴道之后,与他们站在一处。 不想下一秒,赵宇堂出现了。 她行事之前分明已经将消息传给凤余儿,怎会! 这实在怪不得凤余儿,人有三急,赵宇堂早不吃晚不吃,偏偏在前一刻吃坏肚子,不过半刻钟的时间,赵宇堂已经在不远处那条深冷的甬石道上跑了两个来回。 凤天歌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儿,垂在青灰衣袖下面的手紧攥成拳。 每次那抹身影跑过去又跑回来的时候,她都怕赵宇堂会突然转向这里。 不想,怕什么来什么…… 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 杜鹃花树 赵宇堂的脚步声,果就停在岔路口。 感受到那抹气息临近,凤天歌暗提内力,万一瞒不过,唯有动手。 “里面情况如何?” 赵宇堂既住在天牢,自然要对凤炎的尸体多上一份心,平日总会来上两三趟,确认无事。 凤天歌没吭声。 脚步声渐起,赵宇堂朝牢房走了过来。 完了! 千钧一发,一声惨叫骤然响起。 凤天歌听得出来,是凤余儿。 几乎同时,赵宇堂倏然转身跑了过去。 凤天歌不禁舒了口气,紧攥的拳头缓缓松开。 隔着两条深冷甬道的另一处牢房,凤余儿脚踝错位,鲜血渗透白纱,那张小脸惨白惨白。 赵宇堂来时,凤余儿双肘搥着地面正试图站起来。 “你干什么?”赵宇堂急匆钻进牢房,双手搀着将其扶回到墙角的草堆上,“不是告诉你,有事叫我么!” 多日相处,赵宇堂对与凤余儿接触再无初时那般好奇,碰这个女人不会过敏已然在他心里打下深深的烙印。 “我想喝水……”凤余儿看向不远处的矮桌,那面上摆着两个瓷碗跟一个很旧很旧的茶壶。 “你喝水可以叫本将军,我给你倒,你自己能过去?”赵宇堂以为凤余儿有什么急事,不想只是这点小事。 凤余儿低头,“你不在……” “我不在你就不能等等?你看看你的脚!” 眼见凤余儿脚踝渗血,赵宇堂胸口没来由堵的慌,“你就不能……” 凤余儿落泪。 凤余儿最懂自己的眼泪会在何时发挥何等作用,她的眼泪,没有一次是白流。 果不其然,看到凤余儿哭,赵宇堂胸口不堵,可心慌了。 “本将军的意思是……你……你双腿还没有痊愈,这样折腾何时才能好……” “将军的好意,余儿知道。”凤余儿没有抹泪,任由豆大泪珠儿从眼角到脸颊又坠落在沾满尘土的衣服上,样子楚楚可怜。 不忍再说凤余儿,赵宇堂当下起身走向矮桌,倒水时听到声音从背后传过来,“王爷快来了是吗?” 一语闭,牢房里瞬间沉寂。 顾北川来皇城便意味着御案再审,不管结果如何,认罪就一定要伏法。 “余儿就是觉得渴,像池子被抽干了水遗忘在里面的鱼,无论怎样挣扎都摆脱不了自己的宿命。”凤余儿身体重重靠在墙壁上,抬起头,“将军说,人死了会有下辈子吗?” 赵宇堂倒满水,转身走回到凤余儿身边,“喝水。” 凤余儿想伸手,赵宇堂却已将瓷碗置于唇边,她无奈笑笑,喝了两口。 “好好养伤,别想那么多。” 赵宇堂起身走向矮桌时,凤余儿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不想了,好困。” 待其转身,凤余儿已然侧身靠在墙角,阖起双眼,只是那眼眸上仍旧挂着泪珠,摇摇欲坠。 凤余儿算了算时辰,长姐那边已经结束了。 明明心如死灰的心境,莫名荡起一丝涟漪。 长姐想动凤炎的尸体,便是想救她,她不在乎自己死活,却特别在意长姐的这份心意。 这种感觉,真好。 特别好…… 正如凤余儿算计的那般,凤天歌这边已经结束,容祁推着屈平从牢房里出来,离开前解了牢房里里外外十几名狱卒跟侍卫的迷魂散。 待三人离开天牢进了马车,凤天歌方才狠狠吁出一口气。 “屈先生,如何?”凤天歌迫不及待问道。 “菩提斋当真厉害,他们在凤炎脖颈处动了手脚,足以证明凤炎并非死于颈断,又在其腋下制造了一处致命毒针,他朝上朝,仵作自会给出另一番解释。” 屈平言外之意,菩提斋做的很好。 “有劳屈先生。”凤天歌拱手,不禁松了口气。 容祁亦心安,至少从现在看,菩提斋没有问题。 可即便是这样,车厢里的气氛仍十分凝重。 哪怕万事俱备,顾北川本身就是变数。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真正的对决,临近了。 再有两日便要入城,这时间,是顾北川精确算过的。 从颖川到皇城,十七天的时间,刚刚够他安排好每一件事。 没有新仇,只算旧帐。 临近两日,时间充裕,顾北川没有刻意赶路,甚至还在他喜欢的奚郡客栈连住了两日。 眼前的这间客栈并不大,只有一层,却十分干净。 顾北川住的房间是整个客栈唯一一间窗临后园的房间,也就是背阴间。 却也是整个客栈最贵的一间。 秋风渐起,从窗户吹进来,带进一丝凉意。 顾北川端直坐在窗边,望着眼前的后园发呆。 那园中无它,只有一株百年杜鹃树,花树高七米,宽九米,是这座客栈的镇店之宝。 每年三月份,这株百年杜鹃便会盛放出满树粉红色的杜鹃花,整团整团簇拥在树上,宛如一个巨大的花束,唯美至极。 如今这个季节已经过了花期,并不是观赏的最佳时候。 好在顾北川也不是真的想赏花,他只是,睹物思人。 年少时,他曾带着心爱的女子来过这里,当时正值三月,园中杜鹃花盛放,那女子便在树下惊叹赞美,而在顾北川的眼里,女子却比花娇。 无数粉红色花瓣随风而落,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女子在纷扬花海中肆意欢笑的模样,美到令人窒息。 只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意恋落花。 那个他最心爱的女子,却是来这里等待她的真命天子。 真是天子! 当时的北冥霆刚刚登基三个月,便御驾亲征走了一个月,那日便是归期。 顾北川是个隐忍的性子,他既知道女子的心意,便从未在女子面前表明过心意。 而且,那次回来之后,北冥霆向陈侯求娶了陈婉仪。 可他知道,他只是因为外乱已平,北冥霆想要安内了啊! “婉仪,我一直都知道北冥霆不是真心爱你,那个什么破石头……那个什么破石头分明是他刚入奚郡的时候在路边捡的,那个老混蛋,说谎话从来不眨眼睛,可是怎么办?你喜欢……” 顾北川深吁口气,唤出九尘。 “皇城方面,如何了?” 让真凶无处遁形 给爱一个归处!好友后觉的新书《技术宅推理之真相的精度》上线啦,是曾经获得咪咕杯最佳推理作品《技术宅推理》的正统续作,又甜又烧脑,真的好看! 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 误会 九尘单膝跪地,拱手,“一切准备就绪。” 顾北川微微阖首,“终于盼到这一日,九尘,你说……你说当初若婉仪愿意与我离开,结果会如何?” 九尘作为顾北川的暗卫,知道的自然要比旁人多。 但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 见其不语,顾北川长叹口气,“下去吧。” “是。” 九尘得令,遁没。 顾北川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园中那株杜鹃花树,唇角勾起一抹苦涩。 没有如果,哪怕知道结局如何,以陈婉仪对北冥霆的情深,她也不会离开。 可是北冥霆,你对得起那个女子的深情么! 你后来做的那些事,畜牲不如…… 皇郊别苑,老嬷嬷正提着食盒从地下那间密室里走出来,流刃闪现。 流刃带来的消息是,鉴于颖川王在皇城内并无府邸,是以暂时会住在这间别苑,希望老嬷嬷能好生拾掇拾掇。 老嬷嬷闻声,激动不已,“王爷,要来?” 看到老嬷嬷热泪盈眶,流刃点头,“需要找帮手吗?” 毕竟整座别苑就只有老嬷嬷一个人,收拾起来会有些吃力。 老嬷嬷拒绝了,她说她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这一天,又岂会假手于人。 流刃没有强求,临走时看过密室里的凝太妃,因为毒素的关系,凝太妃精神状态极差,可哪怕路都走不稳,她还是坚持每日到梳妆台前描眉扑粉,把自己打扮的足够精致,然后便是发呆跟无尽的等待。 以前流刃对情字很陌生,一个情字到底有何等魔力,能叫人醉生梦死。 明白之后,却也跳不出这滚滚红尘了。 一直守在将军府的意云踪终于迎来他最痛苦的时刻,凤染修非但没有死,还醒了。 这会儿将军府门前,凤雪瑶叫来管家,颐指气使,仿佛赵宇堂不在之后,她便成了这里的女主人。 “兄长大病初愈身子尚虚,你且叫府上的厨子多做些燕窝送过去,若兄长再有个三长两短,且等将军回来,饶不了你们!” 在其身侧,管家虽不满意凤雪瑶的态度,可到底是一府管家,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凤姑娘放心,老奴已经差后厨小心伺候,马车备好,姑娘路上小心。” “凤天歌这会儿真在御林营?”凤雪瑶临上马车前,挑眉问道。 “老奴叫人打听过,至少半柱香之前还在。”管家弓身应答。 凤雪瑶这方上了马车,瞥一眼车夫,“去御林营!” 待凤雪瑶走进马车,车夫驾车,缓缓驶离将军府。 意云踪在对面拐角处听的清楚,一双眼蕴出滔天怒意。 他甚至想过直接冲进将军府,亲手杀了凤染修,可是不行,他怕自己还没找到凤染修便被府里的侍卫抓住,乱棍打死。 他还没救出主子,不能死! 于是意云踪悄悄跟上刚才那辆马车,他听到凤雪瑶要去找凤天歌,他想知道为什么。 说来也巧,那会儿凤天歌的确去了御林营,有些话她要交代给古若尘,顾北川即将入皇城,火药的事要越发仔细小心,万不能叫顾北川听到丁点儿风声。 只是凤雪瑶去时,凤天歌已经出来了,两辆马车在玄武大街的拐角相遇,如果不是秋风吹起侧帘,也许就过去了。 偏偏! “凤天歌!”凤雪瑶自侧帘看到凤天歌的马车时,大叫一声。 她急着叫车夫停下马车,自己跳下去快跑两步挡在哑七所驾的马车前。 车止,凤天歌掀起车帘,看到了凤雪瑶。 虽然是跳梁小丑,不值一理,可她挡了路。 拐角处,凤天歌看着满目敌意的凤雪瑶,静默不语。 “凤天歌,别以为你做了件好事,我便会忘记你之前带给我的伤害,也别想收买兄长!兄长病重,搞不好就是你的手段!”凤雪瑶疯狗一样,上来就咬。 凤天歌蹙眉,完全听不懂凤雪瑶言外之意。 “有别的事么?”凤天歌很久没有去打听凤染修的情况,因为她怕自己会因为一时恻隐,作出错误的判断。 “你是怕了吗?” 凤雪瑶坚信凤天歌叫‘屈平’给兄长瞧病,就是为了讨好自家兄长,求得自己置身事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眼下凤余儿那个贱种完了,接下来便是你!我与兄长定会在公堂上将你的恶行公之于世!” 凤天歌美眸微寒,“恶行?本帅倒要看看,你如何贼喊捉贼,也想知道,九泉之下的凤炎跟老夫人会不会助你一臂之力。” “你……你这什么意思?父亲是凤余儿杀的!”凤雪瑶心虚,立时叫嚣。 “那老夫人又是谁杀的?凤雪瑶,你做的那些亏心亏德之事,本帅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自降身份与你计较,恶人自有恶报,你现在过的可好?” 凤天歌不愿与凤雪瑶逞口舌之辩,但主动上门求骂者例外。 “我如何过的不好?我好的很!”凤雪瑶血气上涌,脸颊骤红。 凤天歌冷笑,“落魄至此却不自知,心态倒是挺好。” “谁落魄!本小姐现在住的是将军府,是颖川王的座上宾!” 凤雪瑶一生虚荣,凤天歌却句句戳其软肋,瞬间令其癫狂。 “是么。” 凤天歌嗤之以鼻,与之擦肩而过走向候在那里的马车,“好好珍惜,这有可能是你最后的风光。” 直到哑七驾着马车离开,凤雪瑶方才在极怒中彻底爆发。 “凤天歌!就算你让屈平救醒兄长,兄长也不会感激你!他根本就不知道!你等着……你等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凤雪瑶的叫嚣回荡在深巷里,只是哑七的马车早就远离,她的声音没落到凤天歌耳朵里半分,却字字清晰的,落到了藏在暗处的,意云踪的耳朵里。 是屈平,救了凤染修。 角落里,凤瑶雪离开后意云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号啕大哭! “主人!你对凤郡主那样好,换回来什么了啊!” 意云踪绝望跪在地上,双拳狠砸地面,涕泪横流,“你用命为她铺路,她却让人救了你的仇人!凤天歌……凤天歌你是不是太过分—” 鲜血,染红地面…… 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 师兄师弟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打从知道自己要回大齐皇城伊始,江逸就知道逃不过。 可即便是这样,他仍然无法克服恐惧,整个人蹲在武院拥剑小筑的院子外面,蹲在那里画圈诅咒。 不是真的诅咒,是他画在地上的圈圈,是一个很久远的诅咒符号,此情此景熏陶下,他只是情不自禁的画出来。 别问这个符号哪里来的,据五师兄说是从大师兄那里传过来的。 他起初看不懂这个符号的真正意义,五师兄又不告诉他。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心魔起他也就懂了。 大圈里面套小圈,两圈中间那无数根竖条代表的是断剑。 哈! 他终于可以在圈儿内画到不多不少,正好七百四十八根清晰无比的竖条了。 五师兄说这是技术,想要容纳刚好七百四十八根竖条,条条间距相同,大圈跟小圈必须相当。 以往他每每画时不是缺就是多,很难成型。 现在这个,堪称完美! 果然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激发出最大潜力。 阳光下,一身翠绿的江逸蹲在角落里,加之发髻上的绿色束带,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只连着藤的大丝瓜,十分显眼。 所以苏狐从远处颠儿过来的时候没有直接进院子,而是直接拐到大丝瓜面前,“你找谁?” 江逸闻声抬头,目光自苏狐头顶扫到脚下,眼神微闪,“苏花花?” 苏狐看到江逸动唇,但他没听清,“找谁?” 江逸左边眉峰挑了挑,“你就是夜倾池跟醉光阴的小跟班?” 苏狐还是没听清,但他没生气,“原来是哑巴……” “你才是哑巴!你们全家都是哑巴!”江逸生气了! 苏狐震惊,随即贴着江逸蹲下来,“你说话能不能大点儿声,我听不到。” “没想到公孙佩这么大方,什么不相干的人他都敢留在武院,看热闹不怕事儿大。”江逸不知道苏狐就是苏花花,这事儿没人告诉他。 因为生着气,再加上本身怨气就很重,是以这句话苏狐听到了。 “你说我是不相干的人?我不是啊!”苏狐一本正经看向江逸,“在师傅眼里蜀忘忧才是不相干的人,师傅撵他一整夜,那厮就是不肯走。” 江逸震惊,缓慢扭头看向苏狐,双目瞪如铜铃,“你管公孙佩……叫什么?” 但凡情绪波动时,江逸说话的声音就很正常。 “师傅啊!”苏狐诚恳道。 莫说他现在对公孙佩更多敬重,就算以前不敬重时,对于这个称呼他从未吝啬过。 “师……师……师弟!”江逸突兀伸手抱住苏狐,“你能不能帮你六师兄我,把蜀忘忧给叫出来?” 苏狐被江逸突然箍在怀里,整个人都是蒙的。 “同门一场,你不会连这个忙都不帮吧?”江逸情绪收的极快,松开苏狐时一脸沉静,声音也低了些许。 “你是六师兄?可师傅说……现在门里就剩下我一个了。”苏狐极为认真开口。 江逸闻声,眼皮一搭,“什么意思?” “师傅说他已经把你们逐出师门,我是唯一一个关门弟子。” 当初苏狐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自我领悟的意思是师傅就只剩下自己这一个徒弟可以给他养老送终。 ‘呸!呸呸呸!’江逸恨的磨牙,“我们是被他逐出的师门?为了逃出师门,我们付出多少你根本就不懂!” “我懂。” 苏狐表示他经历的磨难也不少。 忽然有了共同语言,江逸跟苏狐就‘大逃亡’一事展开深入讨论。 这一讨论便有些不可收拾,从日上三竿讨论到日下西山,江逸告诉苏狐一个秘密,想当初他刚入师门时不过七岁,声音响亮又好听。 那时除了大师兄,剩下四位师兄皆在,他们每日研究如何逃跑,可每每因为他声音太大而失败。 一失败,四位师兄就轮番揍他。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敢大声说话,久而久之,他便不会大声说话了。 蜀忘忧平日里与他的对话是这样的。 ‘嘴里含糖怕掉?张嘴说话不会?你是怕震死我?来来来,求震聋!’ 说也奇怪,这事儿明明是他四位师兄造的孽,江逸却偏偏算在自家师傅头上。 没别的,那个时候四位师兄也被师傅打的非常惨…… 如果不是苏狐打断,那些如梦魇般残酷的过往江逸长话短说也能说上三天三夜。 “师兄……” “那次我们眼看就要成功了,没想到那个老东西竟然……” “师兄师兄!” “什么?” “师傅叫我进去了。” 江逸不以为然,“我怎么没听到?” 下一秒,当苏狐手指朝天的时候,江逸在头顶的歪脖树上仰望到了师傅矫健的身影。 十年不见。 师傅,老了…… 时间是这世上最无情的东西,再深的感情跟恩义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退色,不管幸或不幸,每一段际遇总会有自己的走向跟结局。 顾北川入皇城的日子,终于到了。 皇宫里,景帝倚在龙榻上,接过姚石端过来的参粥。 自上次被北冥狄‘气’晕之后,景帝对外一直宣称龙体欠安谁也不见。 可实际上景帝很好,除了有关佟兮的一切,他连记忆都恢复的七七八八。 御案之关键在于重新洗牌,现在的朝堂他不适宜插手。 “姚石。”北冥景轻轻拨动汤匙,“顾北川有七旬了吧?” “回皇上,有了。” “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 北冥景无意喝粥,将其递回给姚石,“他折腾的是什么?” “老奴也不知道,按道理,先帝对他算是极礼遇,他非但不知感恩,这么多年一直肆意谋乱造反,当真可恶。”姚石恨声道。 北冥景缓缓靠到床栏处,“父皇对他……你下去吧。” 姚石一向懂进退,弓身退出内室。 北冥景独自呆在房间里,深黑目光渐渐冰冷如霜。 哪怕父皇对顾北川有偏颇之处,可以父皇的性子,作为旧贵族的一员,顾北川能活到现在便是父皇最大的仁慈。 他还有什么不满? 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 吊死的太妃 当日顾北川择午时一刻离开颖川,星辰荏苒,日夜交替,此刻他终于站在了大齐皇城的正东门。 秋风寒凉,落叶如霜。 顾北川一袭黑色大氅傲然独立,背后只有九尘一人,跟一辆拴着枣红色汗血宝马的灰色调 马车。 简单,却又是难以形容的霸气。 年过七旬的顾北川鬓发斑白,脸上尽是褶皱,换作普通老者到这般年纪身形早已佝偻,双眼也早就泛黄。 顾北川又岂是普通老者可比,自幼从戎,身经百战,威严挺立的身形如松柏笔直,双目漆黑如曜石般深沉冷邃。 风起,袂带飘扬,猎猎作响。 眼前的顾北川,是一个年代的象征。 他只是站在那里便引得人侧目,顶礼膜拜。 抛开时局,他曾是位英雄。 城门大敞,高墙之外并无他人,两人一车显得异常冷清。 守城侍卫有些慌。 就在这时,鼓声起。 是战鼓。 轰隆的声音伴着欢快的鼓点响彻东门,最先出现在城门内的身影是与顾北川年纪相仿的平辽侯君牧。 君牧着一身灰色长袍走在最前,身后紧随乃营中八位将军,后面跟着数位先锋和副将,手执各色军旗,再然后是一些原本就属于颖川派的朝臣。 眼前场面,足以用恢宏形容。 众人列队规整,于城门处左文右武分至两侧,唯君牧上前。 四目相视,顾北川唇角微微上翘。 “君侯,许久不见。” 顾北川缓步上前,神色中带着老友相逢的善意。 君牧也是微笑,“战鼓是你的主意吧?” “自然。”顾北川并未否认。 “你让老夫做的事,老夫已经做到,从现在开始,老夫欠陈侯的人情算是还了。”君牧哪怕知道自己可能遭了算计,也一定要出城来迎顾北川,这是他为人的根本。 顾北川缓步走到君牧身侧,面目温和,“再陪本王走一程。” 君牧转身,与顾北川并肩而行,“为什么要回来呢,呆在颖川不好么。” “本王为什么要回来,你不知道?” 顾北川与君牧脸上都带着浅淡笑意,落于众人眼里便觉得十分和谐。 战鼓起,军旗扬。 场面瞬燃,许多市井百姓听着声儿的跑过来瞧热闹,人群中不时传来窃窃私语。 君牧看在眼里,不禁唏嘘,“入城便造势,你还是那么狡猾。” “君侯啊,本王好歹也是一方诸侯,二十年未回皇城若真就悄摸摸的进来,合适么!”顾北川拍了拍君牧肩膀,二十年前,他们也曾有过这样的举动,“如何,跟着本王?” “呵!”君牧笑着叹口气,“王爷是干大事的人,我老了。” 顾北川笑着前行,目光忽的瞥向人群。 左侧拥挤的人群里,他注意到一抹身着白衣的女子,面覆明璃,哪怕看不到脸,那气质也非同一般。 莫名的,他有些熟悉感。 隔着明璃,凤天歌清眸如水,冷漠看向走在主路正中的顾北川。 记忆中威风凛然的模样,国之重器。 哪怕曾经有过尊重跟敬仰,也早就被深仇磨灭。 见到‘奸妃’一案的始作俑者,凤天歌终是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自内往外散出的冰冷寒意惹的周遭人下意识避退。 偏在这时,不远处酒楼上某国世子猛嚎一嗓子便将顾北川的目光吸引过去。 楚国世子容祁正约几国质子在酒楼里喝酒,听到热闹便打开窗户,你推我搡间传出不雅的声音。 顾北川于众世子间一眼认出容祁,哪怕没见过,可花颜策榜首的脸,易认。 实际上他一直不明白,聪睿如凤天歌又岂会看上这样一个男人,而这样一个散漫又不问今夕何夕的男人,又岂会在武院对弈时赢得御叶? 这皇城里,有太多的秘密他想知道了。 啊— 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阵惊叫! 紧接着,惊叫的人越来越多。 君牧顺着人群混乱的方向看过去,分明看到正东城门内侧,吊着一个尼姑打扮的尸体! 那尼姑并非素面,容貌虽老可妆容精致,尤其是眉,眉形跟颜色都极称她的脸形。 唇红,脸白。 明眼人一看便知那尼姑并非吊死,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挣扎的痕迹。 待君牧仔细辨认,眼中骤寒,“凝太妃失踪,是你的杰作?” 旁侧,顾北川眉目淡然,“君侯说话可得讲证据。” “顾北川,不管宣太妃为先帝付出过什么,那都是她愿意为之,而你……” “而我如何?” 顾北川声音极寒,眉目间却无半分冷意,“不管我为婉仪付出什么,也都是我愿意为之。” “你就不能回头?”君牧叹道。 “回不了头了。”顾北川微抬头,看向城墙处吊着的凝太妃,“原来她已经老成这样……” 君牧无奈皱起眉,“希望你别后悔。” “不会……” 皇城发生命案,刑部自会派人过来查看,顾北川入皇城之后去了旧时府邸,当年他虽封王离城,可府邸却未被北冥霆收回。 如今,府邸虽在,却已然成了一座空屋。 他不会住进去,因为这是北冥霆当年的赏赐,而皇郊别苑,那是他用自己的俸禄所购。 俸禄不是北冥霆给的,那是他血战沙场的回报。 幽市,四海商盟。 凤天歌知道顾北川不会悄无声息的走进皇城,但她没想到阵势如此之大,至少那些相迎的官员里,有半数是凤天歌觉得不可能去的人物。 包括君牧。 此刻二楼雅间,容祁亦双眸微蹙,二人相顾无言。 片刻后,敲门声起。 容祁音落时温慈自外而入,“禀盟主,老奴查出那个被吊在城楼上的尼姑,乃先帝北冥霆时期后宫凝妃,欧阳若。” 容祁与凤天歌听罢,皆震。 “是凝太妃……”凤天歌情不自禁开口,“这怎么可能……” “你知道?”容祁转眸,轻声问道。 凤天歌点头,“我曾听……听祖母提过此人,据说她因牵扯到另一桩后宫奇案,自愿削发为尼,不想入普宁寺当晚便失踪了,这事说起来,在二十年前!” “那凝太妃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顾北川回皇城这一日被人吊在城楼上,怕是与顾北川脱不了干系。”容祁凝声开口。 凤天歌未语,这件事她不是听楚太后所说,而是她在当太子妃时无意翻看后宫旧案录时注意到的。 她且记得,凝太妃牵扯的另一桩奇案,是宣太妃陈婉仪的失踪……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 徒儿回来了 天色将暮,皇郊最偏远的别苑外,老嬷嬷换了件从未上身的新衣裳,这衣赏是二十年前最流行的款式跟颜色。 她梳理的发髻,脚踩的缎鞋,哪怕是耳朵上挂着的耳坠子也都不是当下女子钟爱的样式。 比起凝太妃被关在密室里二十年不见天日活在自己的幻想里直到死,老嬷嬷的二十年,当真只是弹指一挥间。 世事变迁于她而言只是过眼云烟,哪怕青春美貌不在,她的心却停留在了二十年前,那个离别的深秋。 又是深秋。 她终于等到自家王爷。 远处车轮滚滚,尘烟漫。 老嬷嬷企盼的目光渐渐模糊,视线变得不清不朗。 她努力不让眼泪滑落,怕坏了新画的妆容。 她等这一天,二十年。 终于,马车停在别苑前,驾车的是九尘,他收紧缰绳纵身跳下马车,将蹬车凳拿起来搁到地上。 老嬷嬷脚步蹒跚走过去,恭敬俯身候在那里,身体不自觉的颤抖。 视线之内,那蹬车凳落下一只镶金黑靴,熟悉的长靴,熟悉的穿戴。 这二十年从未走出来的,又何止老嬷嬷一人。 “老奴吟香,叩见王爷!” 吟香,自十岁起跟在顾北川身边伺候他的饮食起居,十年间无从错处,二十岁那年,顾北川封王,临走前夜将她留在别苑,看守于那夜‘失踪’的凝太妃。 这一守,就是二十年。 顾北川走下蹬车凳,低头看向眼前的吟香。 抛开主仆的身份,算故人了。 “辛苦。” 浑厚的声音带着一丝怅然,他上前一步扶起吟香,视线落向眼前老妪头上的白发,“你老了。” 一句‘你老了’,吟香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悲泣落泪。 她艰难抬头,视线里仍然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王爷没老。” “哪有不老的,当初离开皇城,半月路程跟玩儿似的,如今回来,本王这身老骨头差点儿没交代在路上。”顾北川念旧,更何况是自小伺候在他身边的老人。 旁侧,九尘上前,“王爷先入府休息吧。” “瞧老奴,糊涂!”吟嬷嬷抬手抹泪,赶紧将顾北川请进别苑。 别苑干净,只是深秋叶黄,看着荒凉。 吟嬷嬷踩着细碎的步子在前面带路,穿过弯月拱门,入后宅。 主卧正对后园,园中百花凋敝,但却十分规整。 顾北川在吟嬷嬷的引领下入了主宅正厅。 厅内翡翠方桌上摆着各色糕点,是吟嬷嬷凭记忆买回来的,一样不错,都是顾北川喜欢的种类。 桌上紫砂茶壶里,茶水早已凉透,“王爷且坐,老奴这便去换一壶新茶!” 吟嬷嬷正欲提起茶壶转身,却被顾北川唤住。 “别忙了,本王不渴,你且坐下来陪本王说说话。” 吟嬷嬷没坐,就只恭敬站在旁边,俯身低头。 顾北川瞧了眼吟嬷嬷,“叫你坐你就坐,咱们这一辈人里,还有几个亲近的。” 吟嬷嬷闻声,眼眶骤红。 她坐在旁边侧椅上,但也只是搭了个边儿,“王爷……这二十年,您过的可好?” “何来好坏,活着罢了。”顾北川缓缓靠在椅背上,目色深沉,“欧阳若死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回王爷,没有。” 吟嬷嬷据实回禀,“老奴是真觉着她对当年的事并不知情,只是无端做了替罪羔羊,这二十年来,她每日卯时起床梳妆打扮,酉时睡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等着先帝过来接她,哪怕到死,她那眼睛里仍在期盼,想来先帝必是给过她希望。” “北冥霆太无情。”顾北川握着扶椅的手,狠狠攥紧。 “是啊,不管对凝太妃,还是……还是宣太妃,先帝都将手段用到极致。”吟嬷嬷微微叹息,“可先帝又不像是无情的人,哪怕临死之际,他亦将楚太后安排的很好。” 顾北川嗤之以鼻,“那是因为楚灵韵有个好师兄!他若有半分待楚灵韵不好,孟臻保不齐会朝他儿子下手!” 吟嬷嬷微怔,“原来……那老奴不禁好奇,先帝这辈子,可有真正爱过一个女人?” “他只爱江山!” 顾北川声音寒幽,“本王,便毁了他的江山。” 看着顾北川那双眼中的仇恨,吟嬷嬷便知这二十年,自家王爷从来没有放下过。 不多时,别苑外面来了一个人。 刑部传信的衙役,通告顾北川,明日升堂…… 夜已深。 武院后山,拥剑小筑。 江逸在克服自己的恐惧之后,终于踏进眼前这座小筑。 十年前离开时,师傅膝下就只剩他一名徒弟。 剩下的四位师兄早在师傅入太学院之前就已经顺利脱险。 他笨,没逃走。 十年前的武院后山还属禁地,里面凶恶至极的飞禽猛兽随处可见,他来的第一晚就被师傅扔进去,差点儿喂狼。 那会儿他是真恨啊! 如梦魇般的日子过了小半年,他终于找到机会逃跑,临走前还将师傅当时最喜欢的一把剑顺走。 赤霄。 他就是拎着那把剑闯荡的江湖,后来与蜀忘忧成为挚友,再后来二人共创忘忧城,他最终成了武林盟主。 此时站在矮桌前,江逸低头不语。 对面公孙佩也不说话。 苏狐脑袋就跟眼前飞只苍蝇似的左右拨楞,就等着他俩啥时候打。 要说现时整个拥剑小筑最悠哉的,便是蜀忘忧。 他坐在竹椅上,翘着二郎腿,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一双紫眸落向江逸,“江盟主,当初你花重金想要弄死的人,如今就在你面前。” 多么露骨的挑拨离间。 江逸稍稍转身,“本盟主的面前,是你。” 蜀忘忧瞧着江逸微动的嘴唇,心火渐渐上涌,“你说话能不能大点儿声?嘴里含铁球张不开咋的?” “他说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你。”苏狐以为蜀忘忧没听清,一字一句重复道。 蜀忘忧乐了,“小狐狸,你别天真了!江盟主心心念念想要弄死的人是你师傅,这件事整个忘忧城的人都知道!” 蜀忘忧音落一刻,江逸突然双膝跪在矮桌前,重重磕头,声音低戈且深沉。 “师傅,不孝徒江逸,回来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章 别人看不懂的师徒情深 矮桌前,一直没有开口的公孙佩终是抬头,看向跪在面前的江逸。 一晃十年,光阴似箭。 这孩子没见长高,脑子好像还有问题了。 那一身绿是什么审美! “去后山吧。”公孙佩收回视线,浅声道。 江逸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去后山!需要为师带路么!”公孙佩突然抬头,面目严厉,“一百头野猪!” “可是……” 江逸一脸不可置信,十年不见,师傅就不想跟他叙叙旧? “为师说的话你是不是没听见,要不要为师再重复第三遍?”公孙佩一改刚刚沉冷跟默然,突然站起来,吹胡子瞪眼,“不去是不是?赤霄剑了解一下……” “去去去!师傅您等着!”江逸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腾的从地上窜起来,一个箭步冲出小筑。 旁侧,苏狐一时没忍住,笑出野猪声。 “你也去!”公孙佩瞪眼看向苏狐。 笑声戛然而止,苏狐怯怯盯着自家师傅,“师傅你别生气,我这就去帮六师兄。” “为师叫你帮他了?为师叫你去打野猪,一百头!”公孙佩怒声低吼。 待苏狐离开,整间小筑就只剩下蜀忘忧跟公孙佩。 “二百头野猪,蜀某不才问一句,后山那些野猪拱你公孙家祖坟了?”蜀忘忧实在没忍住,问出口。 公孙佩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怀搂宝剑,“马上就要入冬,太学院的伙食跟不上啊!” 虽说在孟臻的‘指点’下公孙佩时间有的是,可自从有了时间,烦恼也就跟着来了,没钱这个大问题,孟臻一直没教他该怎么解决。 蜀忘忧无力反驳,就地取材无可厚非。 “不是,蜀城主当真要在本院令这间小筑里住下?”公孙佩扭身坐过来,直视蜀忘忧,“你不觉得这里不太适合你吗?” 蜀忘忧摇头,“不觉得。” “前有夜倾池跟醉光阴,后有孟臻,你如何能保住你手里那半块罗生盘?”公孙佩不解问道。 “这狼想吃肉,虎也想吃,谁能吃到各凭本事。”蜀忘忧撂下二郎腿,“蜀地名剑玉刁我可是给你了,酉时一过,这里就是我的地盘,公孙院令移驾吧。” 眼见蜀忘忧起身过来,公孙佩自然是要给金主挪窝,谁让他手贱收了剑呢。 待公孙佩欲离开时,蜀忘忧忽然很好奇,“公孙院令不怪江逸?” “怪他什么?”公孙佩不解。 “不孝啊!”蜀忘忧表示,那些想弄死你的话他说的真真的! 公孙佩笑而不语,离开了。 他不是还活着么…… 顾北川入皇城这件事,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管各方局势愿不愿意,这都已成既定事实。 凤天歌酉时三刻被召见入御书房,那时北冥渊正在大怒,牒章跟奏折扔的满地都是。 原本随着顾北川离开颖川,北冥渊的情绪就越来越不稳定,到今日止,彻底爆发,哪怕是李诚瑞都劝不住。 御书房内,北冥渊恨的咬牙切齿,“那些文臣武将是要造反么!谁让他们出城去迎顾北川的?” “太子殿下息怒,不过是顾北川的小伎俩。”凤天歌很清楚北冥澈动怒的根本。 今日迎接顾北川入城的文臣武将,远超他预计。 尤其是君牧与一些武将的出现,让他心慌不已。 “刚刚刑部传来消息,说是得父皇准许,明日升堂,这件事你怎么看?”北冥渊在气头儿上,声音极冷。 “太子殿下不必惊慌,我们不是有证据证明顾北川有造反之举,还是太子殿下舍不得皇后娘娘……” “是母后不仁在先,那便怪不得本太子不义在后!” 虽说因为凤余儿的事,北冥渊对顾紫嫣本就有怨气,但在凤天歌看来,哪怕没有前因,到了该牺牲皇后的时候,眼前这位为人子者,也绝对不会手软。 凤天歌不语,静默而立。 “父皇那里,你可去了?” “去过,皇上没说什么,只道案子交到刑部便由刑部作主了。” 凤天歌拱手,又道,“龙乾宫方面太子殿下不必多虑,论东宫之位,除了太子,宫中无人可替,论朝堂,天歌与麾下重臣皆以太子马首是瞻,皇上如何都不会让太子殿下受委屈。” 北冥渊略有心安,“那明日升堂,本太子且看你了。” “太子殿下放心,天歌定不负所望。” 得凤天歌几句定心丸,北冥渊心情好些,只是在其离开后,一种莫名的情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倘若凤天歌背叛他,那他还有谁? 竟无人…… 深夜的云光殿,顾紫嫣自顾北川入皇城一刻便心有惶惶。 一整天的时间,她坐立不安。 午膳晚膳滴米未沾。 这会儿锦葵提着食盒从外面走进来,发现顾紫嫣竟还坐在主位上,整整一个时辰未动。 “皇后娘娘,您一天没吃东西,奴婢给您熬了参粥。”锦葵撂下食盒,从里面端出瓷碗过去,“您多少喝些。” “锦葵。” 顾紫嫣美眸微眯,一直踌躇不定的心事在这一刻有了决定,“随本宫出宫!” 锦葵闻声,不禁看向门外,“可这会儿已是宵禁,宫门关了呀!” “这皇宫里头夜里想出去的人,总有法子!”顾紫嫣起身,纵步前行。 锦葵当下挡在顾紫嫣面前,“那种地方哪是皇后娘娘能钻的,娘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奴婢,奴婢帮您去做!” “凭你,还见不着父王!”顾紫嫣未理锦葵劝阻,而是叫其到内室拿件大氅,纵步走出云光殿。 锦葵见拦不住,只得回房抄了衣服跟上。 明日升堂之事顾紫嫣知道,她想在升堂之前扭转乾坤,哪怕不能劝父王重新辅佐自己的皇儿,那也得求父王手下留情,毕竟是亲生骨肉,这打断骨头,他们可是连着筋的! 只是顾紫嫣万没料到,她费尽千辛万苦离开皇宫,离开皇城到别苑,却连顾北川的面都没见着。 顾北川的决绝,远在她这个女儿意料之外。 该来的,终将要来。 翌日,万众瞩目的御案时隔一个月,第五次升堂……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 凤染修没死 第五次升堂要比之前四次更为隆重,森严。 刑部公堂上,丁酉一袭官袍居中,左侧凤天歌身着银白帅袍,威风凛凛。 右侧赵宇堂亦是深紫官服,古铜色的肌肤,面容冷凝,端直坐在侧椅上。 与之前不同,赵宇堂的座位距离堂案稍远,中间多出一把紫檀椅。 不多时,堂外传来马蹄声。 待马蹄声止,众人视线之内,一袭黑色大氅,头戴黄金玉冠的顾北川缓缓走下马车。 曾经叱咤风云的将军,而今老矣,鬓角斑白的银丝被梳理的整整齐齐。 顾北川将九尘留在堂外,独自走进刑部公堂。 众人见,皆起。 “拜见颖川王。”随着两侧衙役跪地行礼,丁酉与赵宇堂拱手,以示尊卑。 唯凤天歌,并未起身,神色平静如水的看过去。 “丁大人客气,这里公堂,你的地盘你作主,本王只是来旁听,你且你行该行之事。”顾北川缓声之时,目光平移向坐在那里的凤天歌。 顾北川无疑是第一次看到凤天歌,倾国容貌带着几分飒爽意气,眼前女子给他的第一印象与幻想中很不一样。 他以为连破自己四位智者的女子该是怎样的骄傲霸气,孤高自得,可如今这女子身上却未显出半分锋芒,只静默坐在那里,分毫看不出她眼中的情绪。 银面。 他倒忘了眼前女子是太齐兵马大元帅独孤艳麾下最得力也最低调的副将。 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与顾北川相同,凤天歌也在打量眼前这位她自重生便一直追探的幕后主使。 古稀之年,换作普通人早已老眼昏花,身形佝偻,眼前老者却目光如炬,腰杆笔直,一生戎马换来的铁骨铮铮,抛开权力争斗,顾北川该是让人仰望的对象。 可惜,你这一生功绩终要归了尘土。 原本以为初见当是如何的惊心动魄,气势恢宏。 你死我活,大家总要撂下狠话。 可真到了这个时刻,所有的愤怒跟敌意都在过往的交锋中沉淀至心底,彼此相视一笑。 这局,便拉开了。 随着顾北川落座,丁酉敲响惊堂木。 御案,第五次升堂。 最先被带上来的是原告凤染修跟凤雪瑶。 凤染修因‘大病’初愈,身体羸弱,面色苍白,他在凤雪瑶的搀扶下走进公堂。 二人下跪叩礼,待起身时,凤染修注意到了公堂之上新来的颖川王。 他无声站在原地,脑海里反复重现刚刚他看向顾北川时,那一脸的默然跟不屑。 是的,顾北川没看他们一眼。 凤染修低着头,内心的挣扎并没有在他脸上显现。 紧接着,便是被告。 哪怕御案不公开审讯,可那些得着风声的市井百姓还是特别喜欢凑热闹,那种虽然我听不到但我也一定要参与的心态简直强大到无法摧毁。 公堂外面挤满了人,伴着缓缓而来的囚车,人群中乞丐打扮的意云踪激动不已,他想冲到最前面告诉自家主子真相,可他在后面很远很远。 且在意云踪拼命想要挤到前面时,凤余儿被狱卒带下马车,脚踝的伤已经愈合,只是踝骨碎裂,她走路时一瘸一拐,再加上十指包扎的白纱。 现在的凤余儿,俨然没有了太子侧妃的尊贵。 终于,意云踪挤到了最前面,可刑部公堂雕有‘法’字的铜门,已经闭阖。 “哎你们说,这案子最后能怎么判?太子会不会……” “嘘!天子皇家的事你少议论,不过瞧刚刚进去的凤侧妃,可是够可怜。” “之前不是听说她认罪了!杀自己亲爹这种事都能做出来,所以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人群里的议论声一句句涌进意云踪的耳朵里,他双眼赤红,拳头攥的咯咯响。 这都不是,主子的错! 公堂之上,凤余儿跛着脚走进来,待两侧狱卒退下去的那一瞬,她余光微闪。 心,彷徨。 不会…… “哼,多行不义必自毙!”凤雪瑶见凤余儿那副落魄样,不禁嘲讽。 只是那声音却未传进凤余儿耳朵里,她只觉耳畔蜂鸣,额间剧痛,她咬着牙,缓缓转眸,视线落处,分明是凤染修! 为什么…… 为什么没死? 那是剧毒! 而且之前凤雪瑶不是到天牢里说过了,凤染修染了恶疾。 他染了恶疾啊! 凤余儿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血红双眼带着因愤怒而涌出的泪水紧紧盯着凤染修,脸颊泛起异样的红,身体止不住颤抖。 凤余儿仿佛雕塑般定在那里,神色异常。 堂前,丁酉不明真相,下意识皱眉。 凤天歌却知凤余儿为何有此反应,凤染修没死怕是凤余儿心里最难过的一道关坎,她亦无奈,她可以不去救,却总不能为了凤余儿去杀了凤染修。 右侧,顾北川望着眼前如雕塑般的凤余儿,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在他得到的消息里,凤余儿该是一位极聪明的女子,依着第五位智者传来的消息,此番他能顺利回皇城,便是这凤余儿在朝堂上的一句话。 虽说凤余儿不是他的人,但他曾想过收买,利用。 但此刻,他发现眼前这个连智者都曾夸赞过的女子,不过如此。 哪怕凤染修没死,她的不甘跟愤怒也不该表现的这样明显。 相比之下,堂前四人中赵宇堂是最不淡定的那一个! 看到凤余儿这般,赵宇堂猛站起来,“叫大夫!” 他以为凤余儿是疼的。 是疼,只是心疼。 待众人侧目,赵宇堂恍然自己此刻正在公堂,而他这一声吼,也将凤余儿从极恨跟震惊中拉回来。 “余儿叩见各位大人。” 凤余儿没再往前迈一步,双膝直接跪在地上,她的身体已经支撑的太辛苦,低头一刻,恨极逼出的眼泪,坠落。 “兄长,那贱种看你的眼神怎么怪怪的?”凤雪瑶被凤余儿忽视,于是扭头看向自家兄长,低声问道。 凤染修这方转眸,看向跪在旁边的凤余儿,依旧未语。 “凤余儿,当日你指正凤炎勾结佞臣意图造反,你可否说的清楚些,那佞臣是谁?”丁酉抛出这个最关键的问题,等着各方辩驳。 凤余儿十根手指搥住地面,白纱染血,眼泪被她渐渐逼退。 她抬起头,看向顾北川……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 致命伤 凤余儿抬起头,冰冷眸子看向坐在堂案右侧的顾北川。 哪怕顾北川一身威武,可落在凤余儿眼里,也不过是棋局里的一枚棋子。 都是棋子,兵卒跟将帅又有什么分别。 她又有什么可怕! “父亲说,只要跟着王爷混就可以作大官……”凤余儿抬起头,眼泪慢慢从眼眶里滑下来,“父亲说,叫我偷偷给太子殿下下毒,我做不到,我是真心喜欢太子,所以我不能叫父亲伤害太子殿下……” 凤余儿怯怯开口,视线却一直没有从顾北川脸上移开。 她眼泪挂在眸子上,目光却是无畏,“王爷得着皇家的俸禄,住在皇家的封地上,为什么不好好为人臣子呢?” 顾北川面色无波,“所以侧妃所指佞臣,是本王?” “父亲说的……总没错。”凤余儿在应对顾北川的同时,脑子迅速梳理一切。 凤染修没死她不甘心,而今凤染修跟凤雪瑶是顾北川手中的一把刀,只要顾北川倒下,他们一样要死。 而自己…… 她不知道长姐在凤炎尸体上动了什么手脚,或许她可能不用死吧? 但这不重要。 凤染修能死就好。 “侧妃将所有指认的证词搁在一个死人身上,这叫丁大人怎么判?”顾北川似笑非笑,“没有实质的证据吗?” “有。” 凤余儿视线平移,泪眼转向丁酉,“丁大人明鉴,家父与颖川王的密信就藏在凤府书房的暗阁里!” 丁酉闻声,看向何师爷。 何师爷当即命衙役赶去凤府抄查。 堂前,顾北川微微阖目,静默等待。 凤天歌不禁看向跪在地上的凤余儿,所谓密信是她找人临摹伪造,虽为假却足以以假乱真。 当然,她不觉得这些密信可以威胁到顾北川,却可造势。 就像顾北川找那么多人出东门相迎,就是想让市井百姓忆起他当年风光,想起他当年的战功赫赫。 舆论于时局,有着不可磨灭的作用。 公堂一直寂静,所有人的脑子都在迅速分析和整理接下来的对局,只有赵宇堂神魂在外。 凤余儿十指白纱尽被血染,咋就没人给她叫大夫! 这些个丧尽天良的玩意! 密信藏的不深,不过一柱香的时间,那些所谓密信已然被何师爷呈上公堂。 丁酉落目,随便翻看几眼,之后将其中一张递向顾北川,“王爷,您看……” “本王无须看,也从未与凤炎有过书信往来。”顾北川没有接过被丁酉举起来的淡黄宣纸,只是扭头,“丁大人手底下有的是能人,不妨亲验笔迹。” 丁酉搁回密件,“那就依王爷所言,下官自会找人验证。” “丁大人,本王可否问一句,凤余儿弑杀亲父之罪可还有疑问?” 顾北川音落时,凤天歌心下微寒。 “回王爷,犯人既已认罪,自无疑问。”丁酉应声。 “既无疑问,凤余儿身为人子,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罪当斩,不知大人还在等什么?” 顾北川冷漠抿唇,“虽说多案并审,大人也要审一件利索一件,无关紧要的人,该处置便处置了罢。” 丁酉沉默时,凤天歌终是起身,“王爷,眼下莫说凤侧妃弑杀凤炎之案还有疑点,就算没有,凤侧妃乃御案之关键,处置了?王爷想如何处置啊?”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 顾北川算是赏了凤天歌一个面子,整个身子侧过来,“凤元帅莫不是在这公堂之上开玩笑?丁大人已经表示此案毫无疑问,你这疑点从何而来,至于处置,她犯下穷凶极恶的大罪,自然是斩立决。” “当日凤炎尸体虽由九大仵作验过,但据本郡主所知,其中一位仵作远在顺渠的家人从天而降百两黄金,此事人证物证确凿,丁大人若准,我便即刻叫人呈上来。”凤天歌转向丁酉,拱手道。 “有这等事?”丁酉佯装惊讶,“那便呈上来。” 凤天歌示意手下人递上证物,欲转身回到座位时停顿一下,转回身,目光平静,“烦请王爷下次称呼我一声郡主。” 这也是刚刚凤天歌为何不必起身的根由。 顾北川微愣,“元帅被封过郡主?失敬,实在是本王二十年不曾回来,孤陋寡闻。” 凤天歌出生之日便被封为郡主,只是应楚玥郡主之意,没有太过隆重,是以并非人尽皆知。 “那还真是王爷孤陋寡闻,想王爷册封之时本郡主还没生出来。”凤天歌的言外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二人相视,又是微微一笑。 仵作出现问题这件事凤天歌并没有事前呈到刑部,毕竟这刑部也非铜墙铁壁,里面有多少顾北川的眼线,亦未可知。 当堂审,是凤天歌与丁酉之前的约定。 既然有备而来,自然无懈可击。 因仵作收受暗财,丁酉判定验尸结果无效。 既然验尸结果无效,那么即便凤余儿承认是她杀了凤炎,可也不能只信她一面之词。 凤天歌随后提请丁酉,重新验尸,且当堂验尸! 整个过程,顾北川未发一言。 这般态度倒是让凤天歌提了提心。 一切计划皆是按照凤天歌之前的设计行进,并无任何意外。 可越是这样,凤天歌越是觉得哪里不妥,细想又无疏漏。 凤炎的尸体,又一次被抬到公堂。 这一次凤染修没有如初时那般激动,泣泪横流。 但亦在担架落地时,双膝跪倒。 依主审丁酉与三位听审商议,验尸的仵作为三人,此三人非之前九位仵作之内,但手法跟资历极深,并不亚于之前众人。 随着三位仵作开始验尸,凤天歌的心起伏不定,因为凤余儿的性命便系在这一转折处。 这一刻的凤余儿,也有了期待。 虽然生死看淡,可她终究想死在凤染修后面。 时间流逝,三位仵作在凤炎尸体前后以针刀为主验查各处,每一处都细致入微。 凤天歌知道菩提斋在凤炎尸体上动的手脚于腋下,是以当她看到其中一位仵作抬起凤炎胳膊的那一刻,稍稍安心。 细处自不必提,半个时辰后,三位仵作收好各自工具,由其中一人上前陈述。 “启禀大人,凤炎的致命伤在喉颈……” 跪求月票,有存货的小仙女们砸过来吧~~~呜呜呜~~~ 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 断死路 喉颈! 凤天歌闻声刹那美眸陡然瞠大,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拼尽力气压制住自己,不做过激之举,内心却翻滚起滔天骇浪。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明明屈平告诉她凤炎的致命伤会在腋下,那里有菩提斋动过的手脚,那里有根细如牛毛的芒针。 屈平还说过,凤炎脖颈处的伤痕也已经被菩提斋处理过,不再致命。 是仵作错了?还是…… 还是菩提斋! 凤天歌整个人仿佛雕塑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堂前,丁酉脸色微变。 “凡自割喉下死者,其尸口眼合,双手拳握,臂曲而缩,肉色黄,头髻紧,以瓷片割之,痕处长三寸至四寸,据吾等所知,凤大人惯用左手,若以左手割颈,力必起身右耳后……” 仵作仍在堂前叙述,字字句句与之前的验查皆吻合。 凤炎乃他杀,杀人者以碎瓷割断死者喉颈,这与凤余儿承认的罪行,没有任何出入。 凤余儿,就是凶手。 听着仵作的叙述,凤余儿眼中点点希翼暗去。 她心中有一瞬间的疑惑,明明长姐告诉她,凤炎的尸体被动过,可是…… 算了。 反正她只要死死咬住顾北川,那凤染修就一定会死。 仵作将所有验查结果逐一禀报,堂前若非何师爷一声提醒,丁酉没有任何反应。 “退下吧。” 丁酉退了仵作,命人抬走凤炎的尸体。 由始至终,凤染修就只跪在那里,直至凤炎的尸体被抬离公堂前,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却什么都没说。 反倒是凤雪瑶哭哭唧唧一阵便将矛头对准凤余儿,“你这个祸害!杀人凶手!大人,求大人判这贱人凌迟!她简直丧尽天良!” 丁酉怒拍惊堂木,凤雪瑶这才噤声。 “丁大人,刚刚凤郡主说案子蹊跷,眼下既已查明,大人还在等什么?”顾北川于智者那里得到消息,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右侧,凤天歌皓齿狠咬,正欲开口时丁酉抢先一步,“王爷少安毋躁,凤侧妃虽是凤炎一案的凶手,但她指认王爷为佞臣之事还没水落石出,且待本官找人验过那些密件的笔迹,若真与王爷无关,凤余儿便是罪上加罪,这会儿还判不得凌迟。” 作为御案主审,丁酉想要拖延时间,还做得到。 顾北川冷漠转眸,视线扫过赵宇堂,“赵将军以为如何?” “本将军以为丁大人说的很对,案子还没结就判罪,太着急了!”赵宇堂剑眉紧皱,重声开口之余声音还挺急促。 顾北川听得此言,不由的越发扭身看了赵宇堂一眼,白眉微挑。 怎么回事? 赵宇堂却旁若无人般视线紧盯凤余儿,那十根手指再不敷药包扎,血都特么流尽了。 无人附和,此事作罢。 丁酉以字迹需要时间验证为由,拍响惊堂木。 或许在表面上看,此番御案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却是最关键的转折。 铜门大开,顾北川最先起身走出公堂,随后丁酉跟何师爷直接去了后室。 凤雪瑶见凤天歌跟赵宇堂谁都没动,于是顶着她那张尖酸刻薄的脸,扶着站在旁边由始至终一言未发的凤染修先行离开。 此时,凤天歌与赵宇堂几乎同时起身,却是越宇堂先行走到凤余儿身边,“你……” “余儿是被告,将军莫离的太近,免得沾染晦气。”凤余儿躲开赵宇堂想要搀扶的手,艰难起身。 此时有狱卒上前,带走凤余儿。 “余儿……” 看着那抹娇弱的身影跛脚前行,凤天歌愧疚不已,忍不住轻唤。 凤余儿听到声音一刻扭头,只是一笑。 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怨怼或是不满。 她觉得长姐必是尽力,这其间该是出了什么意外。 没关系,真的。 凤余儿被两名狱卒带出公堂,走下玉石台阶。 就在她欲蹬上囚车的时候,一阵嘶吼声陡然响起。 “是凤天歌救活了凤染修!是凤天歌救活了凤染修!是凤天歌救活了凤染修-”意云踪就挤在人群前,一身破烂衣裳,蓬乱的头发遮住眼睛。 看到凤余儿一刻,他突然发疯一样冲向囚车,大声吼叫,眼泪急涌,哭的撕心裂肺,“是凤天歌救活了凤染修!是凤天歌救……” 车前衙役哪容意云踪靠近凤余儿,当即过去将其拿下,揪打中意云踪被衙役五花大绑按到地上。 鲜血流过唇角,意云踪却不知道疼一样,用力扯着脖子看向眼前的凤余儿。 “是凤天歌……是凤天歌!” 凤余儿又一次震在那里,她看着眼前意云踪被狱卒狠狠踢踹,浑身上下都是伤,那双眼蕴含着太多悲恸跟不甘的望向自己。 凤余儿的眼睛,一眨不眨,豆大眼泪从里面一颗一颗掉下来,身上血液好似凝固。 在其身后,狱卒不耐烦推了下凤余儿。 这一推,凤余儿猛然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十指与地面摩擦,传出刺骨极痛。 那狱卒几乎同时倒飞出去数米,咣当掉在地上。 赵宇堂猛然上前扶起凤余儿,心里莫名难受至极。 凤余儿便像失了魂魄的木偶,任由赵宇堂拉她起身,她的眼睛,穿过赵宇堂的胳膊,看向站在公堂前一脸错愕的凤天歌。 痛已麻木,她脸上再也没有笑容,那双眼也再不清澈,变得冷蛰,幽暗,深邃如渊。 凤染修原来是这样活过来的呀? 难怪凤炎的尸体没有丝毫变化。 长姐。 我拿命为你铺路,你呢? 你当我是什么,一枚特别好用的棋子? 是呵,我还真挺好用的。 真挺好用…… 凤余儿在被赵宇堂扶上囚车时,胸口一滞,鲜血狂喷! 凤天歌。 是你断了我的死路。 那我,只能活。 视线模糊不清,眼前渐渐黑暗,凤余儿毫无预兆倒在赵宇堂肩头。 “余儿!” 凤天歌从愕然中缓过神,纵步走下台阶。 她想上前接过凤余儿,却被赵宇堂阻止,“凤侧妃的安危,自有本将军负责。” 囚车离开一刻,凤天歌猛然看向被衙役按在地上的意云踪。 这又是,谁的诡计!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 险恶陷阱 “凤天歌!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对不起我家主子叫你的那声长姐!” 哪怕衙役狠狠踢踹,甚至用脚踩上他的头,意云踪却只死盯凤天歌,眼中充满愤怒,和恨。 “你们住手。”凤天歌重踏脚步走向意云踪,在那些衙役退至两侧时,拳风骤起,却被拦住。 “凤天歌!主子为你做了多少事,她为你做了多少事!可你为什么要救凤染修?为什么!”意云踪的拳头被凤天歌紧紧攥住,他愤怒质问,哪怕额间鲜血挡住眼睛可那目光里的恨意却似穿透一切,落在凤天歌身上,莫名有种灼烧感。 “我没有。”凤天歌重声开口,目光冷厉。 “是我亲眼看到的!我亲眼看到屈平入了将军府府门,哪怕那个时候凤染修没有醒过来,可今日公堂之上,他活了!” 意云踪突然掉下眼泪,悲愤低吼,“你救他……你救他我们都管不了,可你为什么要让他在主子面前出现?这得有多残忍!” 见意云踪捶打地面,凤天歌缓慢起身,“把他交给你们大人,务必守好,不许再伤他半分。” 凤天歌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怎样变故,可她知道意云踪说的没错,凤染修重新站在公堂之上于凤余儿来说,是致命打击。 衙役得令,将意云踪拖拽起身走进衙门,天青色的理石地面留下两道长长的血痕,意云踪被鲜血掩住的视线落向凤天歌离开的背影。 他知道,比起凤染修还活在世上的事实,凤天歌的态度才是对主子最致命的打击! 凤天歌,你太狠…… 没有半分犹豫,凤天歌离开刑部公堂之后第一时间入四海商盟,凤炎尸体出了问题,意云踪亲眼看到屈平入将军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自刑部回来的雷伊已然将公堂之事悉数禀报。 是以凤天歌出现一刻,容祁当下起身,面目冷肃,“凤炎的尸体,当真出了意外?” 凤天歌纵步行至桌案前,苍白面容尽失血色,“那三名仵作没有问题,凤炎的致命伤仍在喉颈,屈先生所说腋下毒针,并无!” “怎么可能……” 容祁皱眉,双拳紧握,“当时我亲眼所见,菩提斋的确动过手脚。” “那便是菩提斋在我们验过之后,又动过手脚……”凤天歌眉目寒凛,“菩提斋耍了我们!” “岂有此理!”容祁目光愠冷,他到底还是大意了。 这还是其次,凤天歌紧接着又道,“意云踪出现了,他在刑部公堂外指认我救了凤染修,原因是他看到屈先生曾去过将军府?” “并没有。”容祁果断开口时,眼眸微闪,“当时凤余儿在?” 凤天歌点头时,颓然坐在椅子上,“原本这次升堂,我该为余儿洗脱死罪,可没想到……竟如此轻易陷入他们的陷阱。” 容祁狠狠吁出一口气,“我们先冷静。” “如今凤炎尸体再无验尸余地,余儿死罪已经被坐实,我可能……再也没有办法让她清清白白活在这个世上。” 想到彼时公堂外那双冰冷绝望的目光,凤天歌眼眶微红,“我对不起她。” “错不在你,但也的确是我们太过大意……” 就在容祁说话时,凤天歌陡然起身,“歌儿,你去哪里?” “天牢!” 凤天歌回四海商盟只想得到一个肯定答案,既然得到,那她现在迫不及待想到天牢里告诉凤余儿真相。 容祁没有拦下凤天歌,可心中却是忐忑。 先是凤炎尸体出了问题,后又有意云踪当众揭发,两件事连在一起明显是有人欲刻意挑拨他家歌儿与凤余儿之间的关系。 眼下凤炎尸体未曾‘改动’是事实,凤染修活过来亦是事实。 他只怕,凤余儿不会再信。 “雷伊。” 容祁开口时,一抹黑影陡现,“随本世子,去寒市!” 菩提斋拿了钱却在背后捅他一刀,这笔帐如何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皇城西南,天牢。 最深处的牢房里,赵宇堂将昏迷中的凤余儿带回来之后即刻叫了大夫,大夫诊断,气血攻心致昏厥,并无大碍。 十指跟脚踝皆是旧伤,虽无性命之忧可若再反复受伤便会落下残疾,终生不治。 待其离开,赵宇堂半跪在凤余儿面前,替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包扎。 触目惊心的伤口落在他眼里,惹的胸口莫名沉闷。 疼痛感很快让凤余儿清醒过来,只是赵宇堂顾着包扎,并没有注意到凤余儿已然睁开的双眼。 那双眼里漫着水泽,一样的清澈却蕴含着仿佛极地冰川般的寒冷。 她没有因为疼痛发出半声低吟,这样的疼痛她不知道忍过多少。 可心里的疼,她忍不住。 她无法形容心痛的滋味儿,就像是把一颗血红的心扔到满是荆棘的灌木丛里,心每跳一下,那些坚硬如针的芒刺便狠扎进去,又无情的拔出来。 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那颗被她一直保存的很好的心,也终于伤的千疮百孔。 泪从眼尾滑落,没入鬓角。 凤余儿静静望着牢房顶端,眼泪渐渐干涸。 她不该哭。 牢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凤余儿猜到是谁,心忽然疼的难以自持,“赵将军……” “你醒了?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赵宇堂刚刚包扎完最后一根手指,“我给你倒些水过来!” “不必。”凤余儿艰难开口,欲起身时十指传来剧痛。 “你想做什么?”赵宇堂心疼问道。 凤余儿瞧了眼靠近栏杆的墙角,“烦劳将军,把我扶坐到那边好吗?” 赵宇堂犹豫片刻,虽然他觉得凤余儿最好躺下来休息,可在看到凤余儿那双眼睛时,他不忍拒绝。 他俯身,硬是将凤余儿整个抱起来。 凤余儿很轻,落在他怀里就像是羽毛般毫无重量,可赵宇堂知道,这个女人在他心里,已经不是毫无重量了。 就在赵宇堂将凤余儿小心翼翼搁到墙角草垫上的时候,牢房外面赫然出现一抹身影。 “余儿!” 凤天歌情急想要靠近时,赵宇堂纵步走出牢房,怒目圆睁挡在面前。 “凤元帅最好不要走过来!” 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章 决裂 赵宇堂不知道眼前这位凤元帅与凤余儿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可公堂之外,他分明看到凤余儿因为那乞丐的一句话,气的吐血。 那句话他听清了,‘是凤天歌救了凤染修!’ 他理不清这其中因由,但也知道凤余儿在意这件事。 凤天歌视线跃过赵宇堂,落到凤余儿身上,“余儿,事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将军……” 虚弱的声音自背后传来,赵宇堂扭头,侧目。 “我想与长姐单独聊几句话,还求赵将军行个方便,余儿感激不尽。”凤余儿浅声开口,眼中透着乞求。 赵宇堂犹豫片刻,“有事叫我……或者大喊救命!” 听到赵宇堂这般嘱咐,凤余儿忽而一笑,微微点头。 就在赵宇堂让开路的下一秒,凤天歌与之擦肩而过,纵步走到铁栏旁边单膝跪地,“余儿!你……” 凤余儿没开口,只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凤天歌明白,直至赵宇堂身影淡出视线,连脚步声都听不到的时候,凤余儿的声音穿过铁栏,传了过来。 “长姐那么聪明的人,只怕早在我入皇宫的时候就已经派人查过我的底细。”凤余儿由着身子靠在栏杆上,她歪着头,巴掌大的小脸儿微微仰起,看向牢房对面顶端的天窗。 那里有束光,射进来。 凤天歌没有否定,“余儿……” “长姐从来没与余儿聊过家常,聊聊嘛。”凤余儿的视线,落在那束光上。 她渴望光明,因为光明能带给她温暖。 “我不是好人,从小就不是。”凤余儿已经很久没有回忆儿时的过往了。 她告诉凤天歌,自她懂事开始家里总有人过来捣乱,起初是几个小孩儿,男孩儿打她,女孩儿骂她,骂的那些词她听不懂。 后来她长大一点儿,明白贱种跟破烂货是什么意思之后便出手反抗。 她没别的,就是手狠。 三四个她打不过,她只揪住一个狠狠揍,朝死里揍。 可如果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她一定不会反抗。 “我打了那个小孩儿之后第二天,七八个妇人将我母亲堵在屋里,连打带骂整整三个时辰,那会儿母亲把我藏在柜子里面,我从缝隙里看到母亲脸上手上都是血,明明是那些人不对,母亲却跪在那里,不停道歉……” 凤天歌静默聆听,心底隐痛。 “从那以后我学乖了,凡事不能硬着来,得玩阴的!”凤余儿仍望向那束光明,“他们喜欢瞧我求饶的样子,我便跪在地上学狗叫逗他们开心,给他们当马骑,我给他们当狗腿子,怎么讨好怎么来……” 凤余儿扭头看向凤天歌,浅浅一笑,“可背地里我传小话儿,挑拨离间,最后那个当初被我打的男孩儿把另一个打过我的男孩儿的眼睛给捅瞎了,听说眼珠子都给搅碎了呢。” 明明是极阴险之事,可凤余儿说出来的时候却莫名让人心疼。 凤天歌沉默,听着凤余儿继续道,“后来我才知道,那些上门捣乱的人是镇南侯府老夫人的娘家人,那个老东西够狠的,也不知道她传了什么话回来!虽然她没死在我手里,可能死在自己亲生儿子跟孙女手里,我还是挺欣慰的。” “余儿,我没有救凤染修,也没有叫任何人救过他。”凤天歌轻声开口,“我承认我曾想过,可我知道,那是你们的恩怨。” 凤余儿听着凤天歌的解释,却没有接茬儿,“长姐你知道吗?哪怕太平盛世穷人想要活下来那也得拼尽力气,我与母亲在一起时受过许多苦,那些苦你不知道,你连想都不会想到,可那时我没想过报仇,一点儿都没有,因为只要有母亲陪在身边,我就满足,哪怕再苦我都能捱住。” 凤天歌看出凤余儿没有想听自己解释的意思,暂时沉默。 “跟长姐说个秘密,我在清塘家的院子里埋了一个陶罐儿,那里装着好多铜板还有好些碎银,只要再攒五年我就能给母亲买一个大一点儿的院子,我们的日子就能好过一点儿……” 凤余儿说到这里时,停顿下来。 她低下头,看着包裹住白纱的指尖,“母亲死了,她没等到我给她买大院子。” 牢房里一瞬间沉寂,凤余儿周身变得极冷,“在我还没有从母亲离逝的痛苦中走出来的时候,孙荷香居然派人过来说要接我回皇城,我多聪明啊,我把那两个人灌醉,酒后吐真言,他们是来杀我的。” “长姐,不是我凤余儿先招惹他们,是他们一直都在欺负我们!他们就像魔鬼一样缠着我跟母亲整整十八年!我不该报仇吗?” 看到凤余儿眼眶微红,凤天歌伸手过去想要抚住凤余儿的肩膀,却被艰难躲开。 凤天歌的手停滞在半空,她看过去时,凤余儿也在看她。 那双眼,变得冷漠。 “如果母亲当年是承了楚玥郡主的恩活下来,那么余儿在公堂之上承认亲手杀死凤炎算是还了这份恩情。” 凤余儿漠然开口,一字一句,“凤天歌,我们两个人的债两清了。” “余儿,不是我救了凤染修,还有凤炎的尸体我的确……” “不重要。”凤余儿抬头,清澈目光透出往日从不曾有的决绝,“从现在开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若不幸遇到,各凭本事。” 该是怎样的绝望,才能让凤余儿说出这样的话。 凤天歌震惊看向凤余儿,“你信我……” “凤元帅蹲在那里不累吗?我累了。”凤余儿没给凤天歌选择的余地,直接倚在墙壁上,闭上眼睛。 如此,凤天歌还能如何。 “余儿,保重。”凤天歌缓慢站起来,转身离去。 迟了吗? 是吧。 当她终于敞开心扉想要对凤余儿好的时候,凤余儿却已经彻底放弃了她们的关系。 站在凤余儿的角度,她放弃的,是最后一份亲情。 凤天歌背对牢房,眼泪滑过。 对不起,之前是我做的不好,之后不管你如何,都是我凤天歌的妹妹……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赔钱 凤天歌离开的下一秒,一直候在不远处的赵宇堂急匆跑过来。 他直接从牢门里钻进去走到凤余儿身边,“凤天歌没欺负你吧?” 凤余儿闻声,缓慢睁开眼睛。 阴天了吗? 天窗射进来的那束阳光,不见了。 凤余儿阴郁晦暗的心境里,那抹悬在远处的明灯也不见了。 她看向赵宇堂,许久说出一句话, “我要见顾北川……” 皇城,寒市。 容祁带着雷伊一路走到最里面,也是寒市里最大的那间扎纸铺子前。 铺子外面摆着几只驴不驴马不马的玩意,手扎的纸人比鬼都难看,悬在铺子上面的白幡在阴冷秋风的吹拂下发出恶鬼嚎叫般的呼呼声,听着特别闹心。 “砸。”容祁独立于铺前,双手束在后面,冷漠动唇。 雷伊得令,当即踹倒铺子前两个纸人冲了进去。 看着从台阶上滚到自己脚下的纸人,容祁肺腑火气直顶上脑门儿,抬脚就是一踹。 一脚不够,他干脆过去狠狠踩踏。 此时雷伊已将铺子里所有纸人跟牛鬼蛇神全都拆的七零八落。 容祁随后走进铺子,十分满意。 “还有一个。”容祁音落时,雷伊也想到了。 于是雷伊先一步走向铺子与后院连接的过廊,那里有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纸人,一看就非凡品,定是花了不少心思跟钱。 不想过廊那扇刷漆木门被雷伊踹开一刻,里面空空如也。 容祁气极,大步走向后院。 李伯在。 居然敢在! “菩提斋过分了!”容祁纵步行至李伯面前,寒目如锥。 李伯闻声抬头,“容世子砸的那些东西,拢共算起来,一百两。” “不提道义,你居然还敢跟本世子提钱?一百万两给你了,你办事儿了么!”容祁冷戾开口,“凤炎的尸体,你们如何解释。” 李伯闻声,搁下手里竹竿,缓身而起,“菩提斋自然是办了该办的事,这点容世子应该看到了。” 容祁皱眉,“说清楚。” “容世子不是叫鬼医屈平去过天牢,也验证过了,事实证明菩提斋做的很好。” 因为驼背,李伯就算站起来也不过于容祁胸口位置,他抬起头,蜡黄的脸上并无丝毫慌张,“容世子给钱,菩提斋办事,至于公堂上出现的意外,容世子不该来找菩提斋。”李伯推脱道。 容祁冷笑,“你们是觉得本世子得多好欺负,才敢这么无赖!” “御案牵扯之广,菩提斋虽然没有世子知道的多,但也了解一些,所以世子与其在这里无理取闹,倒不如去查查,是谁在菩提斋之后又将凤炎尸体恢复到原有的样子。”李伯状似提醒道。 容祁呵呵,“除了菩提斋,谁还会有这样的手段!” “鬼医屈平。” “不可能!” “老夫的意思是与鬼医屈平有相当手段的人,都可以。”李伯平静开口,算是给了解释。 容祁载盛怒而来,如今得到这样的解释他自不甘心,“不用你提醒,我亦会查清这后面到底是谁的问题,就事论事,我希望菩提斋做到两点,一是还钱,二是赔罪。” 李伯正待拒绝,容祁突然上前一步,眉目冰冷,“你最好请示一下,有些事你未必作得了主,我虽不是什么正经世子,可不正经起来……也是世子。” 与盛气凌人不同,容祁那一瞬间溢出的尊威跟霸气,李伯确是意外,“还钱的意思老夫懂,赔罪?” “叫菩提斋斋主到这里,亲自给本世子斟茶倒水,磕头谢罪。”容祁字字冰冷,言词间丝毫回旋余地也无。 李伯沉默片刻,“世子的意思老夫会如实传达给斋主,至于结果,我不敢保证。” “本世子等着菩提斋主的答复!”容祁漠然转身,临走时叫雷伊继续砸。 后院里所有成型不成型的,一并砸了。 钱,他是不会赔的。 夜深,人静。 护城河上橘色渔灯点点,仿佛夜间的萤火虫,忽明忽暗。 李家鱼铺往里,经过一条长长的密道,秦隐又一次打开菩提斋的暗门。 菩提斋里无日月,每每出现在这里,都会让人有种今夕是何年的错觉。 因为这里的风景,永远不会变。 秦隐行至小筑前,将公堂之事如实禀报。 在凤天歌跟容祁眼里的意外,正是秦隐口中的‘一切顺利’。 哪怕那两场意外发生的顺序,都是菩提斋刻意为之。 先让凤余儿看到活着的凤染修,她内心震撼无疑,再让凤余儿看到凤炎的尸体,她必心生疑窦,最后再以意云踪揭开真相。 这样的顺序与入公堂前便叫意云踪把‘事实’吼出来更为刻骨。 接下来的重头戏,便是姐妹反目。 “属下不明白,凤炎尸检不变,凤余儿死罪无疑,又如何能助顾北川与凤天歌为敌?”秦隐拱手,不解。 “秦隐你相信么,在本斋主看来,凤余儿的智慧远在四位智者之上,不管是闻少卿还是鲁明跟庚博远,若当日对上的是凤余儿,也一样没有胜算。”小筑里的声音,还是那般深沉,幽远。 “主人是说……凤余儿能逃过死劫?” “她必能逃过死劫,才不负本斋主如此用心良苦,当然……”小筑里的声音停顿一下,“若她不能逃过死劫,便会成为凤天歌心里永远迈不过去的坎,所以凤余儿死与不死,于我们都有利。” “对了,之前李伯禀报,容祁到寒市砸了他的扎纸铺子,且扬言叫菩提斋还钱,而且……而且容祁提出要求,希望斋主能到寒市与之相见,斟茶认错。”秦隐拱手,压低声音道。 小筑里沉寂片刻,“谁给他的勇气?” “李伯原想拒绝,可容祁说他不是个正经的世子。” 言外之意,他什么都能干出来。 “你且叫李伯回话,菩提斋拿钱办事,天经地义,剩下的无须理会。” 秦隐犹豫,“若容祁不依不饶……” “退钱便是心虚,此事你且寻个由着,栽赃到无极门头上。” “是!”秦隐得令,未退。 “还有事?” “回斋主,之前您让属下到赌石坊买下宋羽白说的那块石头……” “赚多少?” “赔了一百五十万两……”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 防患未然 小筑里一阵沉寂,里面的人是真的震惊了。 宋羽白在被虏获之前便已经看好的石头,怎么会赔钱? “他是顾北川的人?” 听到质疑,秦隐拱手,“顾北川那边已经确定宋羽白投了南无馆……不过属下亦打听到,他也的确在地下赌坊输了天价,如此分析,敌友难辨。” “呵。” 深沉幽远的声音自小筑里传出来,“哪怕他真是顾北川的一枚棋子,那也不是我们的友,秦隐,别忘了颖川智者只是本斋主一个名声在外的幌子,整个皇城里,没有我们的人。” 秦隐惶恐,“属下知罪。” “还有一件事,邢西若再去鬼市,叫赖勇吐口。” 秦隐闻声抬头,“主人想启用血珠?” “邢西值得信任,他能主动为本斋主启用血珠虽是意外,却也省去我们许多麻烦。”小筑里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平静且温和。 “属下遵命!” 秦隐退离,小筑的门缓缓打开。 一身黑袍的北冥澈从里面走出来,深邃目光望着他用五年时间创建的菩提斋。 菩提斋的斋主,又何尝不是他虚张声势的另一个幌子…… 皇郊,别苑。 自公堂回来之后,顾北川便一直呆在书房里没有出去,晚膳亦未用过。 这会儿书房里,昏黄烛灯被窗棂处透进来的风吹的忽明忽暗。 下一秒,九尘闪现。 “属下叩见主人!” “可有消息?” “回主人,容祁的确去砸了寒市那家扎纸铺子。”九尘据实禀报。 顾北川皱眉,“所以,菩提斋必是接了容祁的生意,却在最关键时刻拿钱,没办事儿。” “应该是。”九尘点头。 “问题在于,北冥澈是怎么做到的?”顾北川搁下手中书卷,缓身靠在椅背上,眉目微暗,“菩提斋自五年前出现伊始,至今从无失手,信誉跟名声一直都在,此番为了这桩御案,他们破例了……为谁破的例。” 九尘不解,“王爷是在怀疑智者?” “只是疑惑,北冥澈的本事似乎比老夫想象中要厉害。”顾北川心中闪过一念,又觉得是自己过分谨慎,“今日公堂,凤天歌与凤余儿之间无疑生了嫌隙,只是那凤余儿当真值得北冥澈在她身上放那么多心思?” “王爷之前不也说凤余儿是个极聪明的女子?”九尘低声道。 “本王之前对于凤余儿的所有印象,皆在字里行间,今日公堂所见,倒也不似想象那般……” 顾北川话音未落,外面房门响起。 吟嬷嬷进来传话,说是门外赵宇堂的属下,驾车过来接人。 听到禀报,顾北川不禁挑眉,“去哪里?” 吟嬷嬷答了两个字。 天牢…… 夜色融融,深黑的天幕上缀满了点点繁星。 凤天歌在御花园的临湖凉亭里站了许久,目及是湖面上欢快跳跃的锦鲤,翻滚起细碎银白的浪花。 ‘如果叫清塘那些乞丐知道余儿现在站在皇宫里,他们一定羡慕死了……长姐这般仁慈之心难得,不过也得分时候,鱼倒是没什么,人可别帮错了……’ ‘以长姐的智慧跟能力,不应该忌惮余儿,而且到现在为止,余儿在长姐面前无所隐瞒,不管是目的动机还是我仅有的那点儿小心思……楚玥郡主于母亲有恩,我凤余儿不是狼心狗肺的人……’ ‘凤天歌,我们两个人的债两清了……从现在开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若不幸遇到,各凭本事……’ “凤元帅?” 轻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凤天歌敛尽眼中悲伤,转身时分明看到一袭宫装打扮的锦葵走进凉亭,“让元帅久等。” “没关系。”凤天歌走回亭中石凳,“坐。” “公堂之事奴婢打听到了,凤炎的尸体……”锦葵欲言又止。 凤天歌面色沉凝,“凤炎尸体出了问题,我们之前的计划没办法继续。” “到底怎么回事?”锦葵面露忧色,“那余儿怎么办?” 凤天歌双手微微握拳,一时沉默。 风起,萧索秋风刮过来,带进瑟瑟凉意。 “元帅若是不方便……” “我希望你能离开皇宫。” 凤天歌语出惊人,锦葵猛的一震,脸色微变,“为什么?” “防患未然。” 凤天歌没有丝毫隐瞒,她将公堂之事连同凤余儿与凤府的恩怨一并告知,包括凤余儿亲近锦葵有可能的目的她说的非常透彻。 她不知道凤余儿接下来会怎么做,只能未雨绸缪。 锦葵听罢,一时难以接受。 她在皇宫里没有朋友,除了凤余儿,哪怕与凤天歌的关系在锦葵眼里都只是结盟。 她对凤余儿说的秘密某种程度上比凤天歌都多! “怎么会这样……” 凤天歌难掩眼中愧疚,“是我做的不好。” 锦葵思忖片刻,“我还不能走,现在这个节骨眼儿我若突然失踪定会生出不必要的变数,而且,我不相信余儿会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如果……” “如果的话,我认。” 锦葵端正身子,“元帅当知,我心中亦有血仇,不亲眼看到那些人得到报应,我如何走的安心。” 面对锦葵的决绝,凤天歌没有再劝,每个人都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力,而她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保护锦葵。 待锦葵离开,凤天歌又在凉亭里坐了许久。 因为了解,她不能不妨凤余儿,因为亲情,她就算防也绝对不会伤害。 也绝对,不会让凤余儿死…… 戌时,皇宫一片寂静,唯有那抄手游廊两侧悬挂的宫灯,在秋风瑟瑟中轻轻摇曳。 凤天歌终是从凉亭里站起来,走回延禧殿。 宫门开启一刻,她在院中那棵偌大梨树下看到了两抹身影。 自动忽视其中之一,凤天歌浅步过去,“你怎么来了?” “歌儿!” 因为没有内力,再加上观摩对面邢西的手艺有点儿入心,容祁直到凤天歌走到身边方才有了反应。 “来找你啊!” 容祁说话时目光转身对面邢西,“邢蛊师,你是不是可以让一让?” 邢西正在石台对面给他的人偶换衣裳,将将换一半儿,裤子还没穿上! “不可以。”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 信仰 自邢西入延禧殿,这棵梨花树便成了他创作灵感的源泉,只要坐在这里,灵感源源不断。 他是白天在树下缝制新衣,晚上在树下展示创作成果,除了吃,这俨然成了他在大齐皇城唯一的乐趣。 闲暇之余邢西总会自我反省,他该奋进,他该向上,玩物丧志啊! 但这种自我反省的意识形态常常是在他解手的时候产生,解完手之后消失,可以说存在的时间非常短,忽略不计。 这会儿见容祁撵他走,他不干。 不过下一秒,他便将凤天歌递过来的银锭子搁到竹篮里,再提着竹篮无比乖巧的回了房间。 容祁锐利的眸子朝邢西背影,嗖嗖投放过去两道冷箭,心里暗爽。 此时凤天歌已然坐到对面,“你去寒市了?” “菩提斋不承认是他们动的手脚。” 当下正是多事之秋,容祁知道凤天歌心情不好,便将想要说邢西坏话的心思压下去,“他们只道有按我的意思动过尸体……剩下的他们不认。” 夜深人静秋风起,阵阵凉意入骨寒。 凤天歌静默坐在石台前,鬓角发丝随风滑过脸颊,她抬眼看向容祁,目光绝对平静,“如何不认?” 跳进连环陷阱,本该慌乱的凤天歌却在此刻表现出让人意外的沉稳,哪怕曾经因为凤余儿与凤染修之事不时显露在脸上的焦虑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原本打算过来安抚凤天歌的容祁看到眼前那抹容颜,便知他是多虑了。 他家歌儿岂会那么容易倒下。 “他们知道屈平去过,是以可以证明他们的确有在凤炎尸体上动过手脚,至于后来的事,他们一概不知。” 容祁先是将对方说辞重复一遍,尔后又将自己的猜测简单明了道出,“这件事有两种可能,第一种,菩提斋的确不知,下手的另有其人,第二种,菩提斋被顾北川收买。” “如果菩提斋被顾北川收买,那定不是银钱所能及,菩提斋不惜坏了五年不曾失手的名声也要帮顾北川,说明菩提斋主与顾北川关系极密,大胆假设,菩提斋主有可能是智者,只是这个级别的智者,顾北川是不是可以应付。” 凤天歌眸色微凝,“至于第一种可能,如果另有其人,便是无极门。” “你怎么会想到无极门?” “当日宋羽白失踪前,曾回南无馆找黎老讨要银两说要押地下赌坊第三十七号石,不想在回去的路上被虏走,三日前黎老传来消息,说是那块石头被人以高价购得。” 容祁未语,凤天歌浅声问道,“知道宋羽白为何赌石从未赢过吗?” 这个容祁倒极有兴趣,“为何?” “问题出在他的眼睛上,我坚信那些石料落在宋羽白眼中跟落在我们眼中并不一样。” 听凤天歌这般说,容祁动了动眉梢,“那小子我见过,他身上佩戴的玉石翡翠皆是极品。” “关键就在这里,他若连成形的玉石翡翠都辨认不出,那早就该猜到自己问题所在,他的眼睛,只对石料外面那一层种质水头有极大反差。” 容祁恍然,“难怪……” “言归正传,一般来说被他看好的石料都是极次品,标以天价,但凡正常人都不会买,除非……” “除非认定稳赚不赔。”容祁细思,“宋羽白那小子有道!” “定是他让人去买的那块石头,所以……无极门的人,在皇城。”凤天歌将话题归结到一开始,“如果不是菩提斋,便是无极门。” 容祁微微颌首,“天道府那边?” “还没消息。”凤天歌眼中闪过一抹忧色,“但我有预感,天道府不会拒绝。” 这就好比邢西想要钱买人偶,凤天歌给他钱,他想都没想就拿走了,道理是一样的。 “只能等……意云踪的事必是有人暗中挑拨,这点我可以把屈平带到意云踪面前跟他解释。”容祁并不想在凤天歌面前提起有关凤余儿的一切,即便这是一个不能回避的问题。 果然,凤天歌沉默,抬眼望向容祁背后高墙顶端的树枝,枝头悬着圆月。 许久,她收回视线,“我入天牢时与她解释过,可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相信……又或者她即便相信,却似乎……已经没有意义。” 容祁看出凤天歌眼中那一丝落寞,“你想救她?” “现在的问题不是我想救她,而是她需不需要我救。”凤天歌苦涩抿唇,“余儿是变数,可不管是怎样的变数,我都不想伤害她。” 容祁点头,“我懂。” “这是我欠她的,我欠她一个长姐。” 没有彷徨,没有犹豫。 凤天歌从未像现在这般意志坚定的承认凤余儿的存在跟意义,虽然很晚,可她知道不迟,她总能再一次唤回那颗真心。 天愈冷,容祁起身走到凤天歌旁边,将身披的大氅落在她身上。 未及容祁安慰,凤天歌拉住那只叩在她肩头的手,“我知道,我的前路有你,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你都会站在我身边。” 容祁愣住,抢我台词…… “现在。”凤天歌突然站起身,面对容祁,“我也想让你知道,不管前路如何,我也会一直站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容祁觉得此刻应该有感动,正欲将凤天歌揽在怀里时,却被其先一步抱紧腰际,“容祁,我爱你,很爱很爱。” 一直处于懵逼状态的容祁被这一句话,触动心灵。 他心跳的飞快,多少次肌肤之亲却唯独这一次有所不同。 过往画面一幕幕闪现。 天歌,我爱你……歌儿我爱你……凤天歌我想娶你为妻,一生一世对你好……我真的好爱你啊…… 他就像是一个信徒,眼前女子是他的信仰。 哪怕容祁知道凤天歌也爱他,可这三个字没有说出来之前,他总不踏实。 这样的美好,他怕转瞬即逝。 被凤天歌紧紧抱着,容祁竟有些紧张。 他觉得自己还不够完美,还不够强壮,他还要更努力才能配得上他的信仰。 感受到容祁身体微颤,凤天歌不禁抬头。 “怎么了……” 今天投月票,明天就发糖…… 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 差一点 怎么了? 容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被凤天歌说喜欢一直都是他最期待的事啊! 可是现在,他有些彷徨,“解风情好像长的也还不错……可男可女……轩辕琅长的不行,可莽原跟海外的势力比四海商盟强大……古若尘骨子里的那股温文尔雅我可能也比不上……我……” 凤天歌突然踮脚,唇瓣蜻蜓点水般在容祁的嘴边擦过。 容祁噤声,瞪眼看向凤天歌,有些不知所措。 “解风情可男可女如何?我不需要女的,轩辕琅势力强大如何?我自己也很强大,古若尘,我们是君子之交,你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凤天歌很奇怪容祁居然会有这种想法,难道他看不到自己身上的优点吗? 不是看不到,是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他自卑。 “还是你根本不喜欢我,所以想用这种办法把我推给别人?”凤天歌澄净透彻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微光。 莫名的,她的心也彷徨了一下。 容祁当是这世间如珍宝一般存在的男人,美韧且刚毅。 这样的男人能喜欢自己,该不是幻觉吧? 同样的动作,换作容祁。 他俯身吻上凤天歌的唇瓣,“我以吾命发誓,我爱你至深,永世不悔。” 秋风吹不尽院中骤然腾起的燥热,院中无他人,邢西借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跑出来,容祁终于动了。 他环过凤天歌腰际,低下头,寻那一处温柔,薄唇俯落。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周围,又似乎有些陌生。 以往不是没有过这样亲密的动作,只是这一次,她觉得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是温玉。 凤天歌彻底放松自己,任由容祁在唇齿间厮磨。 老实说,容祁的吻技很一般,吻了大半天舌头都有点儿发麻凤天歌才将将有了那么丁点感觉。 可是凤天歌很欢喜,生涩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探讨跟研究’,什么事不是熟能生巧呢。 相比之下,容祁浑身燥热,难受至极。 他突然将凤天歌横抱起来,大步走向厅门。 厢房里,邢西看的正起劲儿,大好春光就要乍泄的时候突然就消失了…… 房内,容祁将凤天歌无比小心谨慎的搁到床榻上,就像怀抱着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珍宝,他俯身压在凤天歌身上,唇齿间的厮磨继续。 不似刚刚那般冲撞,变得温柔缠绵,令人彻骨沉醉。 衣裳半解,容祁再难控制,手掌情不自禁探入衣襟。 该来的总是要来,她凤天歌认定的人,这辈子都不会换。 月光如银洒落,房间里春光旖旎,容祁精壮的身板渗出一层细密汗珠儿。 最后一刻,就在最后一刻! 容祁突然从床上弹跳起来,跑了…… 深夜,天牢。 当顾北川出现在牢房一刻,赵宇堂正候在好里。 “宇堂拜见王爷。” 顾北川微微颌首,“将军将本王叫过来,可有要事?” “不是赵将军叫王爷过来,是我。” 牢里房,凤余儿倚在角落,蜷缩的身子微微舒展,眼中毫无怯色。 赵宇堂答应过凤余儿,是以此刻,他只朝顾北川拱手,便侧身离开,多余的话一句没说。 顾此川不禁回头看向赵宇堂的身影,脑中闪过质疑。 这赵宇堂什么情况? “赵将军是个好人,余儿所求,他多半都会应下。”凤余儿的视线也随之看过去,在她心里,赵宇堂的确是一枚很好用的棋子。 在她心里,世人皆为棋子,她亦是。 顾北川收回视线,踱步走到凤余儿面前,隔着铁栏,他俯视眼前女子,“你找本王?” 与之前公堂所见略有不同,眼前凤余儿似乎少了几分情绪上的流露,在那张干瘦的小脸上,顾北川看不到一丝情绪拨动。 有意思! 凤余儿抬头,“脖子好累,王爷能蹲下说话吗?” 没有半分卑微跟畏惧,乞求亦或攀附,凤余儿淡定平静的样子令顾北川刮目相看。 他破天荒答应了一个阶下死囚的请求,半蹲下来,“如何?” “王爷是佞臣吧?”凤余儿抬眼看向眼前老者,不是初见,却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 那眉眼,那气度,像是个干大事的。 顾北川白眉微皱,并未回话。 “王爷别紧张,余儿也不是什么好人。”凤余儿重心往后,将身子实打实靠在墙壁上,低下头,怅然一笑,“做人还是别做好人,好人往难听了说,那叫傻子。” 她才刚当了一回傻子。 “你叫本王过来,就说这些?”顾北川动了动眉梢。 “你帮我活,我帮你对付北冥渊。”凤余儿抬头,直截了当。 顾北川冷笑,“你有多大本事?” “我能叫凤府一大家子死的死残的残就是我的本事,我能叫北冥渊铁了心欲立我为太子妃就是我的本事。”凤余儿不卑不亢道。 顾北川笑着摇头,“这些都不重要,你该知道北冥渊背后站着的是凤天歌。” “凤炎的尸体,是你们又动的手脚吧?”凤余儿没有丝毫停顿,挑眉问道。 顾北川微怔。 “凤天歌想救我,就是我的本事……”凤余儿眼中闪烁出无比自信的光芒,“王爷可以回去考虑,只是机不可失,倘若一会儿我想起什么事想见凤天歌……” “我如何救你?”顾北川果断开口。 凤余儿闻声,笑了。 “王爷是佞臣的事一日不坐实,我便一日不会死,只是我不想呆在牢里了,我想出去。”凤余儿的目光平静又冰冷,看向顾北川时没有丝毫商量的意思。 顾北川终于感受到眼前这个女人的魅力所在。 比起远在颖川的胭脂,这个女人虽然没有艳丽的姿容,没有窈窕的身段,可凤余儿身上那股难以形容的强大气场哪怕是他,似乎都压制不住。 面对凤余儿的请求,顾北川缓缓起身,“本王会尽力去做。” “我要住在将军府,还有,把意云踪也顺便带出刑部,我习惯那奴才伺候了。” 顾北川眼中闪出一抹不可思议的光芒,眼前女子果不寻常。 胭脂的自信会让人觉得自负。 凤余儿的自信,则让人觉得踏实…… 第一千三百九十章 情敌见面 顾北川走了。 他虽然没有给出明确回答,可凤余儿知道,这事儿能成。 仇还是要报,她很期待与自己兄长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日子。 应该,会很和谐吧…… 武院,后山。 秋末将近,后山一片萧条景象。 往日茂密山林里风一吹松涛阵阵,如今却是无边落叶萧萧。 后山有片枫叶林,这个季节的枫叶鲜红鲜红的,地上落了厚厚一层,远远望过去,万红丛中一点绿。 此时一身翠绿装扮的江逸正躺在厚厚的枫叶上,双手环于脑后,双眼凝望天空。 “六师兄,那你还记不记得师傅在把你扔进狗熊窝里时,那里面有几只狗熊?”枫树上,苏狐的衣服也是非常有特点。 红与黑的结合如今落在这片枫叶林里自动过滤上半身,远远望去,只留下一颗人头,跟黑色的下半身。 “一公一母,一个熊崽子,母的最凶,你师兄我到现在为止,被母熊抓伤的屁股还有一块伤疤只要到阴天下雨就开始痒。”江逸回想过往,怅然道。 “师兄你说啥,我听不到!”苏狐干脆从树上跳下来,坐到江逸身边,“啥?” 江逸瞅他一眼,“你被师傅扔进狼窝的时候,那里有几头狼?” “数不过来。”苏狐将将回忆了一下,“反正黑乎乎的,周围全是眼睛,幽绿幽绿,密密麻麻。” 听到苏狐这样说,江逸不免报以同情的目光,“你受苦了。” “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可现在我不!”苏狐盘膝坐在江逸旁边,一本正经,“自从闯荡江湖,我才知道师傅的用心良苦,如果不是师傅没日没夜磨砺我,我可能在江湖上活不过三天,狼狠,人比狼更狠!我在江湖上可是什么人都遇着了……” 苏狐想起与夜倾池跟醉光阴一起‘游历’江湖的日子,话便有些多,他将自己在江湖遇到的那些要命事儿悉数告诉给江逸。 到底是同门师兄弟,骨子里透着亲切感。 苏狐越说越激动,到最后还掉下几滴狐狸泪。 厚厚枫叶上,江逸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自己躺着,苏狐哭着,吊丧的场景不外如是。 “咳,本盟主口渴,你去给我弄些水。”江逸腾的从地上坐起来,抖了抖袖子上的枫叶。 苏狐实诚,他理所当然觉得师兄弟之间理当互相帮扶,于是起身,“师兄你等我!” 偏在这时,一阵愠冷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你不用等他,因为他根本不会去。” 是夜倾池。 红衣如红,与眼前枫叶相得益彰。 在其背后,一袭黑袍的醉光阴远远站在一株枫树底下,手里摆弄着他的玉笛。 冤家路窄,说的就是夜倾池跟江逸。 别问他们两个为何会有恩怨,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保不齐就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 此刻看到夜倾池,江逸双眼冒火,寒目如锥,原本那一身的风流倜傥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龇起牙,眼中凶光大涨,因为怒火声音变得很大,“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又不是你的地盘,本左使为何不能在这里?”夜倾池挑起眉梢,一把拽住朝他走过来的苏狐,“他渴你就去给他倒水,他是缺手缺脚的残废么?” 苏狐一脸疑惑,“可他是我师兄啊。” “那又如何,不许去。”夜倾池强硬开口,声音冷戾。 苏狐止步,犯难看向对面江逸。 “师弟,你听他的?”江逸转眼看向苏狐,语气非常之沉重,声音非常之浑厚。 很难得,距离如此之远,苏狐竟然听到江逸说话了! “师兄你说什么?不喝了?啊!那我知道了!” 苏狐多聪明,见气场不对登时在搪塞江逸之后灰溜溜跑到醉光阴那里。 醉光阴难得对苏狐投去赞许之目光。 “老醉,他们怎么回事?”苏狐好奇。 醉光阴这方看向对面,不得不说,当初他认识的江逸喜欢白色,一袭白衣,青风拂面,那是一位极潇洒俊逸,又阳光的少年郎。 说起来,江逸某方便与苏狐很像。 所以说公孙佩收徒弟还是有其规律可言的。 可自从那一夜之后,江逸也不知道是为了恶心自己还是恶心别人,开始穿绿,绿到发光的那种。 “记得颜如玉么?”醉光阴低声开口。 苏狐点头,“记得记得!就是那个素女门的掌门!” 苏狐声音很大,‘素女门’三个字成功落到江逸耳朵里。 林中渐渐涌起一抹肃冷气息,醉光阴搥了下旁边的苏狐,“瞧清楚了,你与你那位六师兄的差距到底有多少。” 苏狐正欲开口之际,一股强悍劲气波及而至。 江逸脚下,艳红枫叶无风自动,缓缓飘起,仿佛有灵魂般聚在江逸面前,火红的一团。 苏狐惊骇,平心而论他也能叫树叶飘起来,可聚这么大一团,他不能。 夜倾池薄唇微勾,冷笑,“江逸,你这个缩头乌龟!” “你再说一遍?”江逸咬牙,手中枫团急剧旋转。 夜倾池亦在掌心运气,“再说一遍?再说十遍你也是缩头乌龟!他们说什么你都信,我这个当事人说话你偏偏不信,你就那么希望那晚本使与颜姑娘在床上发生些事?” “夜倾池你给我闭嘴!”江逸明显动怒,额头青筋鼓胀不说,声音振聋发聩,“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 “本使什么都没做过!我认个屁!”想到当年之事,夜倾池也是冤枉。 “颜如玉亲口告诉本盟主,当晚你与她行……行鱼水之欢好不快活!你居然还在这里与本盟主狡辩?所以说颜玉如真是瞎了眼,竟然跟了你这等缩头乌龟!敢作不敢当!吃我一拳-” 劲风骤起,江逸怒吼之际胸前蕴着惊人力量的枫团倏然袭向对面。 夜倾池眉峰紧蹙,猛然击出早已积聚在掌心的内力。 化形的白色气团与火红枫团相撞,在空中炸响! 无数枫叶瞬间散开,犹如燃烧的枫火,漫天飘洒…… 感谢所有走到这里的亲,感谢一路相伴无怨无悔,无以为报,唯有加更,明天加更…… 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 我行,我能,我可以 高手对决的画面总是于惊艳绝美中透着无限杀机! 苏狐正想如醉光阴所说好好找一下自己与六师兄的差距时,画风突然变得十分古怪。 只见漫天枫火中,一抹翠绿色的身影犹如光闪般出现在最前面,红与绿的完美搭配,呈现出的是一只顶着红毛的绿孔雀。 夜倾池寒目微眯,在江逸直拳轰过来的时候双臂于胸前交叉,硬生挡住攻袭。 “夜倾池,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江逸连续出拳,边打边骂,声声震耳。 夜倾池每每架住硬拳,皆反手出击。 砰!砰!砰! 两人也只在开局之时拼了一下内力,炫了一下技艺。 这会儿则是实打实的拳拳到肉,看着都疼! “江逸,你这个缩头乌龟!” 夜倾池左胸中拳之际,右勾拳猛一下撞到江逸眼眶上,‘砰砰’两声,二人皆后退数米,身体摇晃。 江逸单手捂住眼眶,夜倾池轻咳时带出血丝,“夜倾池,当年我那么信任你才将如玉交由你照顾,你竟然……” “我竟然怎么滴!”夜倾池恨的,直接冲过去又是一拳。 二人又换了套路,一人一拳,谁也不躲。 瞧着江逸跟夜倾池好好的风流人物变成两个大猪头,苏狐忽然想起一件事,“糟了。” 醉光阴侧目。 “师傅要的野猪我还没去打!” 醉光阴,“……” 幽市德济堂,密室。 以屈平对容祁的了解,这厮每每推开石室暗门的时候那双迷惑大齐皇城万千少女跟少妇的眼睛必保第一时间扫向他药桌上的几十个瓷瓶。 但这一次,没有。 容祁扫向了自己。 这就有点儿让人毛骨悚然了。 屈平与容祁四目胶着的状态,一直延续到容祁坐到药案前。 “你没事吧?”屈平心虚。 近段时间趁容祁忙着御案之事,屈平时不时叫薛里购进一些名贵珍稀药材,手下也是狠了些。 “本世子问你一个问题,你能不能如实回答。”容祁脸上没有分毫表情,仿佛雕塑一般。 屈平噎喉,“那要看是什么问题。” 容祁沉默。 “如实回答,你说你说!”屈平最讨厌容祁那种沉默时带着某种威胁的眼神,内力都没了跟谁俩呢! “当年你和曲灵儿发展到什么程度?” 屈平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说。”容祁冷声道。 “郎情妾意,你说发展到什么程度。”世事早已变迁,唯有心依旧。 如今再提曲灵儿,屈平已经感觉不到心痛,唯有无尽思念跟永远也抹煞不掉的甜蜜回忆。 “如果本世子没记错,你们还没有大婚。”容祁知道自己没记错。 屈平点头,“没有,这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你这个畜牲。”容祁突兀开口。 屈平瞪眼,“你说谁?” “你。”容祁动了眉梢,看向屈平,“女子清白为大,你未大婚便与之行床笫之欢不是畜牲是什么。” 屈平气的,“你没行?” “本世子没行。”容祁理直气壮道。 屈平呵呵了,“你倒是想行,你家歌儿也得让啊!” “我家歌儿让了。”容祁平静如湖的声音幽幽响起,在这密闭的石室里尤为清晰。 屈平被震住了,满目惊悚看向容祁,说不出半个字。 “你这是什么表情?”容祁的脸,阴沉似水。 屈平如果有腿,此刻必已惊站起,“容祁!” “你叫本世子什么?”容祁已陷入毫无表情的死循环,哪怕声音略有起伏,那张俊逸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 俗语称之为面瘫。 “容大世子,你不行?你是不是不行!”屈平觉得这种事除了这种解释,再没第二种因由。 容祁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你、放、屁!” “那你四不四傻?” 屈平完全不理解一个正常男人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尤其是在喜欢的女人默许的前提下,竟然啥都没做? “冒昧问一句,你是男人么!”屈平的震惊,有增无减。 容祁终于绷不住,颓然堆在椅子上,“我跑了。” “什么?” “歌儿愿意,可我跑了……”容祁抬头看向屈平,“我答应过楚太后,定会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把歌儿抬回世子府,让她成为我的世子妃。” “所以呢?” 屈平不懂,这两件事有什么冲突! “所以在歌儿成为世子妃之前,我怎么可以玷污她的清白?那样做是侮辱了她!”容祁目色坚定抬起头,“喜欢一个女子,不该是全心全意为她好么?但凡行事于她不利,就不可以行,但凡行有丁点让她觉得是不尊重,也不行!” 屈平怔怔看着眼前男子,许久憋出一句话,“你真是爱惨了凤天歌。” 容祁不这样认为,他只觉得自己爱的还不够! “可是我怕歌儿误会……”容祁脸上泛起忧郁之色,颓废开口。 屈平挑眉,“误会什么?” “误会我不行……你有没有办法让歌儿知道我行?”容祁期待看向屈平。 “出门往上到德济堂,离开德济堂左拐出幽市,穿过一条巷子到玄武大街,找到一座挂着‘金翠楼’招牌的三层楼建筑,走进去。” “这就行了?” “再找一个能下手的女子,不必尊重,办了她。”屈平拿起桌上药瓶,“最好是你家歌儿也认识的,这样她就能知道你行了。” 容祁动了手…… 一阵鸡飞蛋打之后,容祁平静下来,顶着眼眶淤青,“说件正事。” 屈平揉了揉手腕,“什么?” “凤余儿给凤染修下毒这件事你怎么看?” 屈平之前听容祁提过此事,想了片刻,“以凤余儿之决绝,给凤染修下的毒必是剧毒。” “可凤染修活下来了,且医治者扮成了你的样子。”容祁停顿片刻,“你不是顾北川的人吧?” “嗯,我是。”屈平点头。 “如果不是你,那这皇城里还有谁能将一个身中剧毒的将死之人,生生救活了?”容祁提出疑问。 “裴卿不在,不是他。”屈平果决道。 “我知道不是他,我的意思是想让你去瞧瞧凤染修,看背后倒底是谁在搞鬼。”容祁挨了一顿打之后,终于说明来意。 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 证明我行 听得容祁开口,屈平停下手里动作。 “你想让我去将军府?” “自然不是,机会我会再找。”容祁起身,欲离开时抛下一句话,“我能行这件事,你想办法让歌儿知道。” 这话起初听起来没什么,细思极恐。 待屈平思到恐怖处时,容祁已经离开…… 皇宫,龙乾宫。 为了应付北冥渊,凤天歌又一次踏进龙乾宫。 之与前不同的是,景帝今日状态跟气色都很好,凤天歌入内室叩拜,被他叫到桌边陪其喝茶。 一国君主,吃穿用度自是极品,茶亦是。 凤天歌认得此刻摆在自己面前的茶杯里,承载的是‘泉铮玉露’,茶水表面随热气会荡起细碎波纹,端杯时隐隐会听到自茶杯里传来的铁蹄践踏声。 金戈铁马,杀场血战。 这茶,寓意极深。 “如何?” 抛开身份,北冥景在凤天歌眼里是位慈祥的老者。 时势造英雄,比起先帝时开疆扩土的狠辣决绝,守江山亦是不易。 景帝在位时有诸多改革,变革官制,整顿赋役,重兴科举等等,抑制兼并,手段之温和深得民心。 可以说大齐能从那个动乱时期平稳过渡到盛世,功劳非景帝莫属。 “极好。”凤天歌品了口茶,恭敬道。 比起那些,北冥景于她,有知遇之恩。 当年若非北冥景力排众议封她为兵马大元帅,又如何有她七年风光,在大齐乃至中原七国,都是神话。 物是人非,如今面对眼前老者,凤天歌百感交集。 “这些时日,你辛苦了。”景帝落杯,抬头看向凤天歌时眉目慈祥,眼中带着善意。 凤天歌当下起身,拱手,“皇上言重,天歌所行,皆为分内之事!” 面对凤天歌的拘谨,北冥景不禁笑道,“母妃生前曾说过,楚太后是一位极聪睿且有担当的巾帼女子,教导朕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有崇敬跟敬畏之心,后来父皇跟母妃先后离逝,在楚太后的辅佐下,朕方能令大齐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凤天歌恭敬站在那里,静默聆听。 “不想朕昏迷三年,再睁开眼时楚太后也已不在。”北冥景面露沉痛之色,“逝者已矣,你我都要节哀。” “天歌明白。”凤天歌拱手,低声道。 “朕知你,旁的便不多言,眼下顾北川入皇城,这朝廷又要乱上一阵,你……可有把握?”北冥景没有质疑凤天歌的态度跟阵营,只问前路坚辛,她可能应对。 “纵无万全之策,天歌也要争一争。”凤天歌抬起头,目色坚定,“生死由命,天歌愿成为皇上的马前卒。” 有那么一瞬间,北冥景恍惚感觉到自己这个侄女的气度像极了一个人。 想到那个人,北冥景心里一阵酸楚。 “顾北川乃奸雄,行事稳准狠,鲜少会给对手留下退路。”北冥景示意凤天歌坐下来,端起茶杯,“你可得小心。” “退路太多,反而会让人不知该如何前进,这样的对手,天歌喜欢。”凤天歌同样端起茶杯,耳畔隐隐响起铁蹄踏过冰河时发出的吒吒声。 她等这一日,许久了。 北冥景喜欢凤天歌这句话,“到底是楚太后的亲孙女,你这份洒脱跟霸气给她老人家争足了脸面,只不过据朕所知,你似乎陷到了顾北川的局里?” “皇上明鉴,有对弈,才有局。”凤天歌自信开口,随后落杯,“皇上既与天歌开诚布公,那天歌也斗胆问一句,皇上心中继承大统的那个人……” 内室的气氛因为凤天歌的这个问题,变得有些压抑。 北冥景欲提壶时,凤天歌不禁起身为其斟茶。 看着杯中茶水,北冥景不禁怅然,“曾经也有一位少女如你这般为朕斟茶,朕甚满意,如果她的娃活着,当是朕以为可以继承大统之人。” 凤天歌手腕微顿,茶水险些溢出,“天歌大意……” “无妨。”北冥景端起茶杯,“你且由着本心做事,凡事有朕。” 在北冥景的示意下,凤天歌离开龙乾宫。 这一刻她才真正感受到北冥景对她的信任跟疼爱,如果那个孩子还在? 可这世上哪有如果呢…… 凤余儿出来了。 顾北川没有亲自现身干预这件事,他叫赵宇堂出面去找丁酉,以凤余儿身体需要调养为由将其从天牢里接出来,暂押将军府。 为此,赵宇堂在丁酉面前签下责令状,倘若凤余儿出现任何问题,他愿承担一切责任。 起初顾北川找到赵宇堂的时候还怕他不愿冒险,不想赵宇堂竟一口应下。 此刻将军府外,马车缓缓停下来。 一身囚服的凤余儿由着九尘搀扶,走下马车。 赵宇堂军务缠身,中途不得不先回军营,是以便将凤余儿交由九尘照料,分开前多番嘱咐。 “侧妃小心。” 九尘扶着凤余儿走上台阶,之后先一步上前叩响府门。 开门的是府上管家,管家得赵宇堂令,知道凤余儿会从天牢过来,早已命人拾掇出一间厢房,因为赵宇堂特别交代过,是以凤余儿的厢房与赵宇堂主卧,正对。 “在下九尘,得将军嘱托送凤侧妃回府。”九尘拱手,侧身。 管家一眼看到凤余儿,干瘦娇小的姑娘,十指被白纱包裹,看着十分可怜。 “老奴给凤侧妃请安!侧妃快进,老奴早就准备好房间,等着侧妃呢。”管家姓周,府上下人一般唤他周老。 周老原是军营里的老兵,因在战场上负伤脊骨遭创,身板不似当过兵的人那样笔直,耸着肩,略有些驼背。 凤余儿朝管家笑了笑,“有劳管家带路。” 三人一前一后,凤余儿跟在中间。 什么叫冤家路窄? 拱门处,凤余儿将将走过去便遇到了从后宅走出来的凤雪瑶。 凤雪瑶哪知其中缘由,看到凤余儿那刻立时冲过去,面目狰狞,“凤余儿?你……你怎么在这儿?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或许在凤雪瑶眼里,凤余儿是她最大的仇人。 可在凤余儿眼里,如今的凤雪瑶不过是一个行走的笑话。 仅此而已。 她甚至都不稀罕凤雪瑶的这条命了…… 稍后加更~ 第一千三百九十三章 我是来找你的 同样身处他人屋檐,凤余儿就不会如凤雪瑶这般嚣张。 她甚至没瞧凤雪瑶,只朝前面带路的周管家浅声开口,“管家?” 周管家一顿,“失礼失礼,凤侧妃这边请!” 只是凤雪瑶是什么人呐! 她若不冲过去拦路都对不起她那一脸愈发尖酸刻薄的容貌。 “管家,她怎么会在这儿?你知不知道她是死囚!”凤雪瑶叉腰横在路上,一脸愤懑看向周管家。 周管家正欲解释,凤余儿缓声开口,“管家可否行个方便,我想与二姐单独聊会儿。” 凤余儿虽为囚犯,可到底是侧妃,周管家随即撤到很远的地方,待凤余儿回身,九尘犹豫片刻,退出数米。 弯月拱门处,凤余儿看向眼前的凤雪瑶,“怎么,想我死?” “凤余儿,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死囚也可以走出天牢?怎么会!”凤雪瑶上前一步,冷骇目光中透着难以掩饰的不可思议。 凤余儿笑了,“有些事我便解释给你听,以你的智商也很难领会,那又何必知道呢!” 凤雪瑶闻声震怒,猛然抬手。 “你敢动我一根头发丝,我最晚明日便会叫赵宇堂把你撵出将军府,信不信?”凤余儿站立原地,干瘦的小脸上,眸子微微眯起,脸上带起笑意。 那笑,阴森冷戾,硬是逼的凤雪瑶没将扬在半空中的手落下来。 “凤余儿,你终于承认了!你勾搭上赵宇堂,就像你当初勾搭上太子那样,用下三烂的手段,主动爬上他的床!”凤雪瑶凶狠咬牙,眼睛里充满恨意。 那段凤余儿的上位史,一直都是凤雪瑶最不能释怀的地方。 她最后悔的,便是当初将凤余儿召进皇宫,这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凤余儿摇头,“没有,我没爬上他的床,只是让他爬上了牢房里的草堆……不过也快了。” “凤余儿!你到底什么时候死!啊—” 凤雪瑶真是拿凤余儿一点办法都没有,又恨,又忌惮。 这时,一抹孱弱的身影出现在余光里,凤余儿不禁抬头,看到了不远处走过来的凤染修。 该怎么形容凤染修的状态,明明已经解了毒,可那身子却似被掏空一般,单薄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其吹走。 这秋风秋叶,衬的凤染修好似在行一条末路。 凤雪瑶注意到凤余儿的视线,不禁回头,当下跑过去,“哥哥你看!这个贱人居然出来了,还跑到这里撒野!” 凤染修被凤雪瑶拉住胳膊的时候,险些摔倒。 他使了好大劲儿才让自己勉强站稳。 看着对面朝自己走过来的但早该死掉的兄长,凤余儿面不改色,目光平静如水。 凤染修艰难前行,终在凤余儿面前止步,拱手,“染修给凤侧妃行礼……” “哥哥!” “是吾妹骄纵惹恼了侧妃,还请侧妃大人大量,不与她一般见识。” 凤染修低头一刻,凤雪瑶气急甩掉被她握在手里的胳膊,转身大步走开。 这一瞬间,凤余儿看到凤染修险些摔倒。 她静默站在那里,由着凤染修重新站稳,拱手后不曾抬头。 “兄长客气,余儿自然不会与她一般见识。”凤余儿稍稍上前一步,歪着脑袋看向凤染修,微微一笑,“我来,是找你的。” 留下这句话,凤余儿转身走向管家。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凤染修缓缓抬头,目光落向那抹单薄的身影,视线里蕴含的情愫,说不清,道不明…… 凤余儿由着周管家安排,住进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九尘没有离开,他依顾北川之意,将所有该凤余儿知道的事从头到尾叙述,但凡有疑问之处,他都会有选择的予以解答…… 幽市,醉仙楼。 江逸再约凤天歌,带来了天道府的消息。 依天道府之意,凤天歌若能将两块罗生盘奉上,天道府可与无极门交涉,救出宋羽白,若以两块罗生盘找到往生卷,则会与凤天歌结盟,如有需要,共灭无极门都可以。 凤天歌听罢之后,心中一阵忐忑。 因为她知道,世间再无往生卷。 “我不同意。” 翡翠方桌前,满桌膳食,凤天歌搁下手中银筷,望向双眼淤青的江逸,“此事作罢。” “为什么?”江逸尽量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大一些。 “本帅以两块罗生盘,求的是结盟,并非宋羽白性命。”凤天歌直言,“天道府既想得到罗生盘,又不想赌这一局,那么对不起,本帅可另寻玩家。” “以现在的局势,凤元帅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吧?”江逸挑眉的动作十分优雅,配上眼眶淤青那就有些欠揍的意思了。 “江盟主烦请稍话给天道府的门主,罗生盘只这两块,往生卷只有一卷,复活的机会并不是一场赌博,这是一场生死。”凤天歌音落后起身,“天道府若有诚意,下次还请盟主带宋羽白一起。” 没给江逸讨价还价的机会,凤天歌已然推门,离开雅间。 江逸震惊,走了? 他来时没带钱啊! 夜临。 江边渔火点点,与天边繁星相映成趣。 秦隐再入密道,于关押宋羽白的石室外停下脚步。 里面声音依旧,时不时会有‘三十七号石’的字眼传出来,秦隐冷冷对着石门,想着自己留在赌石坊的一百五十万两跟被他带回来的那块巴掌大的破石料,他一时没忍住,抬手朝石门砸了一下。 内里的声音突然消失,正待秦隐欲走时,里面再次传来声音。 “输了?怎么又输了!明明是天价石头怎么又输了!老天爷!你是不是瞎—” 秦隐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心中疑惑,里面的声音不像是幸灾乐祸,倒像是乐极生悲。 待秦隐离开,石室里面的宋羽白心痛到怀疑人生。 哪怕他计划得逞,可输的事实让他几近绝望。 但是不要仅,宋羽白自小在绝望边缘试探,到现在也没有半分想不开的意思。 只是他不甘心,明明能赢! 这到底是石料出了问题?还是石料出了问题?还是石料出了问题! 俗语有云,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一想就通了。 从别人身上找原因,一想就疯了。 宋羽白离疯不远了…… 我是觉得余儿就是女版腹黑版的韦小宝,姐妹之间总要经历风雨,才能见到彩虹,感谢所有亲们的留言鼓励,小云在这里拜谢,明天会继续努力加更感谢一直陪伴江山的所有亲。 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 赵宇堂捉奸 身处皇宫多日,凤余儿对各方势力都有耳闻,但知道的内情则十分有限。 此刻将军府内,九尘依顾北川之命欲将很多事告诉给她,时间上就很难掌控。 譬如现在酉时已过,九尘仍在凤余儿的房间里,回答凤余儿的一些问题。 凤余儿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因为她还有用。 如果她想继续活下去,就要变得更有用。 所以对于九尘告诉她的那些事,她每件事都非常仔细在听,且在听的过程中执笔画出一些符号。 九尘不知道凤余儿那些符号意味着什么,但他能看得出来,眼前这位凤侧妃在思考,而且是不停思考。 屋内灯火通明,两抹身影映衬在窗棂外,看的对面主卧里的某人胸口憋闷。 房间里的赵宇堂这会儿就站在窗棂处,窗棂大敞,夜风灌入,但是他热。 热血沸腾的热,拳头有些痒痒的难受。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就在赵宇堂几欲冲出去的时候,对面厢房里的灯火,熄了。 这还得了! 赵宇堂连门都没走,直接纵身跳出窗户,直接冲向对面厢房。 几乎同一时间,厢房的门吱呦开启。 九尘在前,凤余儿在后。 “余儿多谢尘公子今日教诲,恭送公子。”厢房外,凤余儿朝九尘俯身。 九尘赶忙拱手,“侧妃言重,我只是在行分内之事,亦受不起侧妃大礼。” 待凤余儿起身,九尘又道,“告辞。” “慢走。”凤余儿音落之际,九尘纵身而去。 说是慢走,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凤余儿望着九尘离开的方向,这就是高手与凡人的区别吧,她若在清塘挨打那会儿也能这样飞走,应该挺不错。 只不过她若有这样的本事又岂会挨打。 凤余儿长吁口气,欲转身回房时忽觉背后有人,不禁回身,发现赵宇堂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 要说这将军府的后宅也是奇怪,明明很大,却没有院子,一间间厢房坐落在各个角落,从顶俯视,就像一块块豆腐似的,摆的倒是整齐。 “赵将军?”凤余儿惊讶看向赵宇堂,“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有生疏,没有隔阂,凤余儿好似走向一个认识多年的老友,不管神情还是态度都让人觉得舒服。 赵宇堂前一秒还火冒三丈的样子,顿时变得有些无措,甚至微窘。 “我……我才回来……” “哦。”凤余儿左脚微跛走过来,侧眸时分明看到对面主卧房间里,灯火通明,“管家真是贴心,知道将军要回来把灯都给燃好了呢。” 赵宇堂闻声,后脑滴汗。 “你……你没什么事吧?”赵宇堂刚刚以为九尘兽性大发了。 凤余儿看了眼手指,“将军放心,没事了,虽说走路的样子不好看,可还活着,挺好。” 赵宇堂点点头,“这里是我的府邸,你若有需要尽管找我……或者周管家,我都吩咐过了。” “知道。”凤余儿音落时,突然双膝跪地。 赵宇堂愣住时,凤余儿已然重重磕头。 “你这是做什么?”赵宇堂当即蹲下去扶起凤余儿,“好端端你跪什么!” “余儿知道如果不是将军出面,我这会儿还在天牢里躺着,好久没看到这么多星星了,也好久……没有人待我这样好了……” 赵宇堂哪能由着凤余儿跪在冰凉地面,他将凤余儿扶起来,双手却一直握在她柔弱的雪肩上。 凤余儿最懂这种莽汉的心思,他知道这种人都神经大条,总要给些暗示才行。 于是凤余儿不经意转眸,视线落在赵宇堂依旧没有抽开的手掌,故作娇羞。 赵宇堂这方反应过来,烫手般弹开双手,“我……我……” “将军累了一天,早些回去歇息吧。”凤余儿只是浅笑。 月色很美,赵宇堂满脸胀红,哪怕那对长耳都红的发烧一样,“那你也休息!” “嗯,好。”凤余儿点头,“我回去了。” 凤余儿转身一刻,脸上笑意渐渐消失,爱情? 什么东西! 九死一生,她既然没死,便该努力活下去! 除了凤府那一家,凤余儿心中无恨,她就像是一根小草在风雨中飘摇,每日睁开眼睛所想,只是该怎么,努力的活下去…… 直到凤余儿走进厅里,关紧厅门,赵宇堂这才转身。 回去的脚步有些沉,迈不开步。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许是这段时间睡在天牢里,没有休息好? 应该是…… 一日复一日,距离御案第五次升堂已经过去七日。 四海商盟内,凤天歌主动来找容祁,前晚他不告而去实在令凤天歌有些费解。 男女之间的烟花风月、巫山楚雨讲究情至深处,水到渠成,她自认与容祁的感情已经到了这个阶段,她尚且可以敞开心扉,容祁在顾虑什么? 二楼雅间,凤天歌坐在桌前,品着温慈送上来的香茶,容祁不在,说是需要半柱香的时间才能回来。 事实上,容祁本来在,但见凤天歌来时当下从密道钻进去找屈平了。 有些事,他得让他家歌儿知道哇! 不多不少,刚好半柱香,容祁着一袭绛紫色长袍出现在二楼雅间,人模人样。 那么尴尬的分开,此时相见凤天歌倒是没什么,容祁脸红了。 是的,好的装扮跟好的皮相,依旧没有挡住容祁那份尴尬。 凤天歌原本想开口的话不由的憋回去,“余儿离开天牢,去了将军府。” 听到凤天歌的话,容祁一直提在嗓子眼儿的心也跟着落回原处,“我也听说了,似乎是赵宇堂到丁酉那里签了责令状。” 待容祁坐到对面,凤天歌微微颌首,“这样也好,余儿伤势未愈,在将军府里应该会有更好的照顾。” “我还听说,顾北川去见过她。”容祁暂不去想前晚之事,脸色恢复如常。 凤天歌点头,显然这件事她亦知道。 “想要自救,除了我她只能去找顾北川。”凤天歌眸色无半分震惊跟失望,平静如常,“以她的谋略跟智慧,应该可以在将军府里游刃有余。” “你就不怕……” “已经没有怕的余地了。” 第一千三百九十五章 我行,真行 之前有选择的时候,凤天歌犹豫甚至彷徨,如今没有选择,她反倒能够安静下来认真思考之后的路。 见凤天歌眼中淡然,容祁也是放心,“那现在,我们该如何?” “御案出现的目的,于我,于顾北川都不是想要它有个结果,我在来之前去见过丁大人,丁酉与我是一个意思,这个案子查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他会将此案停在字迹比对的阶段,那么剩下的,便是我们借北冥渊之手,与顾北川对决。” 容祁点头,“想来顾北川也是这个打算,否则他不会在入城之初便向世人展出凝太妃的存在。” “凝太妃的尸体仵作那边有了结果,并非吊死,而是服毒。” 凤天歌找过丁酉,了解的事自然多些,“以毒素存在于身体里的状态来看,中毒时间应该在十五日前,是慢性毒药。” “所以这些年,凝太妃一直活着?”容祁略惊。 “你那边可查到什么?”凤天歌没有否认,这是事实。 当年与宣太妃先后消失的凝太妃一直活着,且这件事与顾北川有莫大关联! 容祁未语,自翡翠玉桌的抽屉拿出一张很长很长的名单,递给凤天歌。 “这是?” “当年先帝废除旧制,以雷霆手段处置了旧贵族里的反对派,杀鸡儆猴,剩下的那些自然不敢造次,变革顺顺当当走过那个最艰难的阶段,只是人心难测,旧贵族里始终有蠢蠢欲动之人,譬如这些。” 凤天歌接过名单,粗略扫了一遍。 这些人里的绝大部分,当年亦在十三宗暗中关注之列。 “陈乔……” 凤天歌的目光终是停留在第三行第一个名字上面。 容祁点头,“宣太妃陈婉仪的表兄,随母姓,当年陈侯被斩于金銮殿,陈氏一族顿成散沙,此人力挽狂澜,以陈氏一族代表的身分面见先帝,表明忠心,于一众旧贵族中最先实施新政,才换得陈氏一族免于倾塌,后先帝防患未然,将其调离皇城,陈氏一族至此在皇城消失。” “据我所知,他后来不是云游了?”凤天歌不解。 “他虽云游,但其孙陈相如却成了气候。” 容祁皱了皱眉,“大齐最西有一片荒芜沙漠自先帝时便未受重视,一直处于蛮荒状态,后来便是此人在那片沙漠上开辟出一条商路,连接大齐与一些番邦的商贸,起初大家也只是赞叹,久而久之,陈相如竟成了那里十八番邦的座上宾,那些番邦甚至只认陈相如,不认大齐帝。” 凤天歌想起来了。 陈相如,小齐帝。 当年她还曾劝北冥渊招安此人,封侯封王也定要将此人驯服,否则将成莫大隐患。 原来他竟是陈乔的孙儿。 “此人你可认得?” 容祁摇头,“西域的生意,外人很难插足,哪怕是与大齐朝廷并无来往的四海商盟也被他拒之门外。” 见凤天歌不语,容祁又道,“此人正在来皇城的路上,不用猜也知道他来的目的。” “凝太妃?”凤天歌挑眉。 容祁点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无论如何,都不能叫他与顾北川结盟。” 凤天歌握着手里的名单,心中颇为感慨,“各路神佛皆聚此,热闹了。”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说是屈平求见。 容祁恍然想到正经事,登时端了端身子,“叫他进来。” 房门开启,屈平推着轮椅自外而入。 凤天歌见是屈平,当下起身,“屈先生!” “元帅也在?坐。”屈平一直欣赏凤天歌的地方,就在于这份性情跟对他的尊重。 待凤天歌落座,屈平也已推着轮椅绕到容祁旁边。 “你来有事?”容祁故作镇定。 屈平点头,“那晚你与老夫提到你那位朋友的状况,老夫特意配了药。” “什么朋友?”容祁一时懵圈,狐疑看向屈平。 他没提过什么朋友,他没有朋友! “你倒是忘了,前天晚上你突然跑到老夫这里,说你那位朋友在与女子行床笫之欢的时候到最后一步突然不行,落荒而逃……” 容祁脸色骤变,正想捂住屈平那张贱嘴时,被屈平反手一道气涌封住穴道。 容祁没法儿反抗,他内力还没回来。 “你走之后我照你说的情形分析了一下,你那朋友应该是不行,前戏虽多,可关键时刻用不上力,不过你放心,谁让他认识你,而你又认识本鬼医我呢。” 屈平随即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大力丸,早一粒晚一粒,行房再一粒,保证……咳,凤元帅在这里,老夫就不多说了,你懂的。” 屈平一本正经将那个瓷瓶搁到容祁手里,顺带解了他的穴道。 瓷瓶落到手掌一刻,容祁猛攥住屈平双手,俊脸胀红,狠狠用力,“世子不必谢,让你朋友放心大胆吃,吃完了再找我要,我有的是。” 屈平气定神闲抽出双手,握着轮椅转身离开,“元帅坐,老夫就不打扰了。” “屈先生慢走。” 凤天歌对屈平一向信任,看到眼前一切,心里颇为内疚。 她若早知容祁在某方面有缺陷,便不该行那晚之举,无意中伤其自尊。 这会儿容祁已将屈平推至房门,但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凤元帅还在,你不必送我。” 走出房门,容祁一张脸阴沉似水。 他俯身,低下头凑到屈平耳朵旁边,咬牙切齿,“本世子必须送你,必须亲手把你送下地狱!” 容祁只是泄愤,屈平运内力自是完好无缺下了台阶。 顾不得屈平,容祁转身一刻,分明看到凤天歌正坐在桌边,等他。 这可咋整! “呵……呵呵……”容祁顶着一张柿子脸,走进来时反手关紧房门,“你说多巧,那晚刚好有个朋友……” “没事,有屈先生在我相信你那位朋友一定会好。” 看似在说别人,可凤天歌脸上那抹安慰的笑是肿么回事? “歌儿,你可能误会了……” “刚想起要去鱼市一趟,陈相如那方面你且多注意些。” 凤天歌刻意避开这个话题以免容祁越解释越尴尬,于是起身,“保重。” 待凤天歌自窗棂跃出,容祁整张脸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下来。 他为什么要保重? 他是最棒的,最棒最棒的! 稍后加更 第一千三百九十六章 狗还饿着 顾北川入皇城那日,作为皇城四侯的君牧率众将与百官出门相迎,这件事成了市井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平淡的日子过的乏味无趣,皇城难得出御案这样的大事,更牵扯到当年风光去往封地的颖川王,二十年弹指一挥间,如今还记得当年场景的人回想起来,皆称顾北川雄姿英才,哪怕将军老矣,霸气不减当年,就算如今在皇城德高望重的君侯竟也出城门相迎,足见其在大齐举足轻重的地位。 造成这种假象,君牧十分抱歉。 是以君牧第二日便将侯爵之位传给君无殇,而今他坐在离开皇城的马车里,微微阖目,回想他这一生峥嵘岁月,也曾率千军万马,意气风发,也曾被万军围困,生死一线。 老天爷终究待他不薄,活了这么大把岁数,他赚了。 马车于十里亭前戛然而止。 车厢里,君牧缓缓睁开眼睛,有小厮掀开车帘,“侯爷,亭里那人说要送你。” 君牧未掀侧帘,他似乎猜到送行之人,犹豫片刻后终是下了马车。 亭内,一袭黑袍的顾北川临风而立。 秋风吹起,那背影陌生又熟悉。 都是从那个动乱年代走过来的人,那日君牧细想过,他们也曾一同行过军,打过仗。 “如果可以,老夫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王爷。”君牧走进凉亭,踱步至顾北川身侧,停下来。 “你走了也好,事非之地,留下的人,皆在局中。”顾北川没有侧眸,望着正对面的皇城东门,之前不曾注意,站在这里看,那城墙似乎与他当年离开时,高出许多。 “王爷执迷不悟,老夫又能说什么呢。”君牧知道多说无益,但又不得不说,“为了一个女子,王爷当真想祸乱先帝打下来的万里江山?” “这江山可是他北冥霆一个人打下来的?陈侯九死九生,甚至还救过他的命。” 顾北川望着冰冷无温的高墙,声音比那高墙还冷,“北冥霆哪怕有半分人性,他哪怕心里有一点点考虑到婉仪,就不该在金銮殿砍下陈侯的头!” “旧贵族闹的那样凶,若非雷霆手段,如何压得住那些人!” 君牧看向顾北川,苦口婆心“老夫以为先帝做的没错,难道你想看到外战平息,大齐内讧再起?你该知道,陈侯那时已经开始私下屯兵了!” “那你又知不知道,如果陈侯不是对北冥霆留有半点情分,那日他根本不会入宫。”顾北川冷厉开口,“陈侯由始至终都有给北冥霆留有余地!” “新旧体制相冲,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余地可言,只能说成王败寇,各安天命。”君牧肃声反驳。 “你也会说成王败寇,那就成王败寇吧。”顾北川声音渐缓,“本王不会为难君无殇,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不必。”君牧不会替自己孙儿在这里摇尾乞怜,“如你所言,成王败寇。” 君牧转身走出凉亭,背后传来顾北川苍老的声音。 “陈侯入金銮殿前一晚曾找过本王,他叫本王无论如何都要护住婉仪,本王没做到……” 风起,那声音随风而逝。 只是凉亭里涌起的无尽凄凉跟悲伤,却如何也无法随风飘走…… 夜里,苏狐翻墙而入,从窗户跳进来时饭菜早已备好。 与前段时间霜打茄子似的模样不同,现在的苏狐就像是打了鸡血,每日都过的异常充实。 待苏狐拿起筷子一刻,白绸倏然而至。 “洗手了么?” “媚姨,我用筷子吃还用洗手啊!”苏狐虽然不想洗,却还是起身走到木架旁边。 伴着水声,媚娘端着一只烤鸡走进来。 据消息称,她家少主闯荡江湖那会儿,最喜欢吃的就是火锅跟烤鸡。 待苏狐洗完手,转身看到烤鸡时眼睛骤然闪出异彩,“好香的鸡!媚姨你最好了!” 桌边,媚娘一袭七彩罗衣,单手搥在桌边,额间一绺青丝垂落,丰韵无双,“这几日你们武院可有什么新鲜事儿?” 苏狐伸手揪起鸡屁股,“有啊,六师兄跟夜倾池又打了一架,打的可凶了。” 见苏狐嘴里啃着鸡屁股,媚娘不禁蹙眉,“这鸡不好吃?” “好吃啊!”苏狐狠狠点头。 “那你为何不吃鸡腿?”媚娘特别好奇,没听过谁说鸡屁股比鸡腿还好吃,她家少主这是什么癖好! “鸡腿不能吃。”苏狐本能答道。 媚娘挑眉,“为什么?” “那两条腿我想留给……” “媚姨不要,我不喜欢吃鸡。” “不是留给你,留给夜倾池跟醉光阴!” 苏狐一本正经开口时,媚娘后脑滴汗,心里不禁骂了句白眼狼。 “我听人家说鸡翅膀也好吃?” “翅膀也不能吃,我前日与师兄聊天时他说他喜欢吃翅膀!” “那鸡胸肉呢?” “师傅的啊,师傅最喜欢吃鸡胸肉,不只胸口上的肉,鸡身上的肉师傅都喜欢吃。”苏狐啃完鸡屁股,紧接着拧了鸡头。 媚娘不想说话,好好一个少主,莫说吃鸡,吃凤凰主公都能给他抓,结果在大齐武院,整个一个受气包。 这会儿苏狐吃的正欢,媚娘突然起身,端起剩下整只烤鸡欲走。 苏狐震惊,“媚姨你干什么?” “后院的狗还饿着。”媚娘撂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江逸把凤天歌的话捎到了,别的她没细听,但有一句话她觉得十分有道理。 这不是一场赌博,而是一场生死。 倘若凤天歌先一步跟别人做了单生意,她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无极门是什么来头她不知道,暂时亦没查出来,可是为了往生卷,满天神佛她都敢斗一斗。 罗生盘,她要定了…… 意云踪被九尘送到了将军府。 厢房外,凤余儿看到意云踪的时候,他头上还有伤,整个人比在皇宫里时瘦了一圈儿,身上的衣服倒是干净,头发梳理的也整齐。 但其实,原本不是这样的。 九尘在把意云踪接出衙门的时候他还是彼时公堂外的邋遢模样,知道要见自家主子,他哀求九尘为其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此刻看到凤余儿,意云踪大步过去,扑通跪地。 “奴才,给侧妃请安!” 第一千三百九十七章 何为小人物 意云踪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他跪在地上,眼泪就像开闸洪水般抑制不住的涌落。 面对眼前这个忠心的主子,凤余儿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换作她是意云踪,早就拿着钱远走高飞,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无恩无仇,无恨无怨,这皇城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可惜她不是意云踪,实在是想不通这其中原由。 凤余儿一瘸一拐的过去,双手搀起跪在地上的意云踪,“你真傻。” “娘娘……他们怎么能把你打成这样……这也太狠了……我要去跟他们拼命!”凤余儿没有把意云踪扶起来,他执意跪在那里,双手狠狠砸向地面。 见凤余儿看过来,一直站在意云踪背后的九尘上前一步,将其拉起。 “小意,跟我进来。” 凤余儿先一步转身走进屋里,九尘则搀着意云踪随后而入。 对面主卧,赵宇堂正悄摸摸趴在窗棂旁边,闭上一只眼,另一只眼透过缝隙紧紧盯住厢房动向。 这会儿房门响起,赵宇堂毫不自知,直到周管家将膳食搁到桌上,且发声询问。 “将军在看什么?” 做贼心虚啊! 赵宇堂猛的弹跳起来,转身时故意将窗户的缝隙挡住。 “咳!进来为何不敲门?” 周管家震惊,“老奴敲了好几下,您也说进了。” 赵宇堂忘了。 要说周管家在这将军府里呆了半辈子,自家主子的脾气跟秉性他还是知道的。 想那凤雪瑶入将军府时,主子指定的房间是整座后宅距离主卧最远的一间,凤余儿则是最近的一间,近到不能再近,再近点儿便是主卧。 主子对凤雪瑶的态度那是能避则避,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透明人,至于对凤余儿,眼下这种偷窥行径已然说明一切。 据此,周管家得出一个结论,“将军,凤侧妃那边若有什么问题你只管吩咐老奴去做,老奴定能办好。” “你叫她什么?”赵宇堂在背手拽紧窗棂后,踱步走到桌边,冷冷看向管家。 周管家则一脸茫然,“凤侧妃啊!难不成是老奴记错了,那女子不是太子殿下的侧妃?” 听到这个称呼,赵宇堂心里堵的慌,“你出去。” “是,老奴稍后会将午膳送到凤侧妃房间里,将军放心。” 要说自家主子这么大年岁,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确是让人着急,可就算没有,也好过有个当太子侧妃的女人。 比起赵宇堂,作为局外人的周管家实在不希望自家主子惹祸上身。 房门阖起,赵宇堂拿起筷子看向桌上那几道菜。 看着看着,摔了筷子。 对面厢房,九尘只呆片刻离开,房间里剩下主仆二人。 “娘娘,对不起……”铜镜前,意云踪毕恭毕敬坐在那里,任由凤余儿替他包扎额头上的伤口。 “干嘛要跟我说对不起?”凤余儿十指本就包着白纱,再替别人包扎,动作稍显笨拙,包出来的样子也十分臃肿。 “是奴才无能,才叫娘娘受了这么重的伤……”意云踪说着说着,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 凤余儿掖好白纱,脚步停留在意云踪背后,“不是你无能,是我们都无能……” “别自责!”凤余儿拍了下意云踪肩膀,之后转身回到桌边。 意云踪当下站起来,“娘娘,我说的是真的,是凤天歌叫屈平把凤染修给救活!你豁出命为她铺路,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我豁出命救她,是我的事,与她无关。” 凤余儿欲提壶倒茶时,意云踪快走几步拎起茶壶,“娘娘,可是她……” “现在,我不想豁出这条命也是我的事,与她无关。”凤余儿缓缓端起身前茶杯,“我们还是想想,该如何才能活下去比较好。” 或许没想到自家主子连半分怨言都没有,意云踪心里极不是滋味儿,“娘娘……” “我现在是顾北川的人了,眼下时局也只有他能保我不死。”凤余儿品了口茶,有些涩,“小意,你不能再回皇宫,跟着我也是生死难料,我希望你可以走。” 意云踪闻声,松开茶壶双膝跪地,目色决绝,“娘娘,您刚刚说豁出命为凤天歌是你的事,与她无关,那豁出命为娘娘便是奴才的事,与娘娘无关。”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意云踪,凤余儿冰冷无温的心境微荡起一丝涟漪,只是那波澜转瞬即逝。 这是你自己要留下的,生死由命,怪不得谁了…… 深夜,别苑。 顾北川自入别苑,便经常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吟嬷嬷不打扰,在该送饭的时候将饭菜端进去。 只是她看得出,王爷吃的不多。 书房里,九尘回来复命。 “凤余儿没说什么?”顾北川搁下手中卷册,灯光映衬下,他那写满岁月的容颜似乎苍老了许多。 “回主人,她没说什么,也未曾想要见王爷。”九尘据实禀报,尔后有疑,“属下不明白,王爷在等什么?” 顾北川眸色深寒,“在等她的价值。” 九尘不解。 “本王的诚意她已经看到了,接下来便该是她表明诚意的时候。”顾北川随手拿起桌上的银拨子,打开灯罩,挑亮烛芯。 “可她说到底也不过是市井出来的不入流的女子,这种朝堂争斗于她,会不会太深奥,属下怕她不能胜任。”九尘知晓凤余儿过往,纵然没有驳斥贬低,但也绝不看好。 顾北川笑了,“你知道凤余儿的聪明之处是什么吗?” 九尘摇头。 “她的心,那颗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认清自己是谁的心,她初入皇城,能搅的凤府鸡犬不宁不是她的本事,是凤府那一大家子段位太低,她的本事,是在入宫后得到了凤天歌有意无意的安抚跟相帮,又在与凤天歌决裂后,以最快速度得到本王在背后支持,她知道自己没有背景,没有依靠,所以这一路她都在不停为自己找到那个可以依靠的人。” 九尘迷惑。 “先是凤炎,她在得到凤炎的信任后自凤府鱼跃龙门入了皇宫,后是凤雪瑶,她在凤雪瑶的庇佑下于皇宫布了自己的眼线,再然后是北冥渊,而这整个过程中,她又不停与凤天歌示好,且不论真心还是假意,她的步数走的十分精准,再然后,便是本王。” 第一千三百九十八章 虏走李伯 烛火渐明,顾北川叩起灯罩,将银拨子搁回原处。 “市井,不入流?” 顾北川长吁出一口气,“记住一句话,高手在民间,自古至今那些为王为将者都不乏乞丐跟流民,英雄不问出处,别小看了那些人,当然,时机也很重要。” 九尘拱手,“主人英明。” “本王倒要看看,她何时来找我。” 见主人挥手,九尘退离。 秋风起,窗棂发出一阵吱呦声,桌案上的书卷不经意被风翻开。 那上面,赫然出现一个名字。 陈相如…… 鱼市,南无馆。 凤天歌在得到黎啸天的消息后当即换装赶过来,果不其然,真就看到了被无极门放回来的宋羽白。 半月不见,宋羽白没胖没瘦,还是被绑走时的样子。 所以说这真是一个特别能扛打击的少年。 此时凤天歌已然行至主位落座,看向宋羽白时见其满目愁容,“被放回来,你似乎不太高兴?” 旁侧,黎啸天插了一句,“三十七号石又输了。” 凤天歌恍然,“再接再厉。” “我倒是可以再接再厉,钱没了……”宋羽白脸上没有半分因被绑架受惊的样子,满脸写着贪婪。 凤天歌瞥了眼身侧之人,黎啸天心领神会,当下走出正厅。 “黎老去给你支钱了,可还满意?”凤天歌挑眉看向宋羽白。 “满意满意!”宋羽白顿时笑靥如花,“问吧!” “你这段时间被关在哪里?”凤天歌神色转肃,淡声开口。 宋羽白想了想,“我被关的地方应该是一个地下的密室,外面应该有很长很长一条密道,因为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很空灵,不知道为什么,我偶能听到流水声。” 凤天歌微微颌首,“还有呢?” “那间密室表面上是黄泥,但实际上半臂长的泥土后面,是红土。”宋羽白正色道。 凤天歌闻声挑眉,“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挖了。” 宋羽白随后自袖兜里掏出一个小金勺,“这就是作案工具。” 凤天歌抽了抽嘴角,“你既挖了,想来对手也该知道暴露了。” “不不不,他们不知道,我都是头天晚上挖,次日卯时再用挖出来的泥土填回去。” 宋羽白解释的时候,凤天歌不免震惊,“那你挖的意义是什么?” “密室啥都没有,我总不能把土吃了对吧!虽然我把土搥了回去,可它是松动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宋羽白认真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点头,“非常明白。” “皇城里哪儿有红土,那多半无极门的老巢就在那里。”这是宋羽白带给凤天歌的,最有利的线索。 且在黎啸天回来时,手里攥着一张银票。 凤天歌忽似想到什么,“你之前那张银票呢?” “也不知道那个绑我的玩意是个什么东西!他竟然把我那张银票当着我的面给撕了,别叫我知道他是谁,否则弄死他!” 原本那张银票被宋羽白藏的很好,但是被放出来之前那人扒光了他的衣服,搜出银票,毁之。 钱不重要,他宋羽白会赚。 但被人扒光衣服这份侮辱,他记在心里了。 待宋羽白离开,凤天歌当即吩咐黎啸天暗中查探皇城里既有红土又有流水的地方。 找到无极门在皇城的巢穴,才可攻其不备…… 寒市,扎纸铺子。 容祁带着雷伊再入扎纸铺子的时候,里面场景与他们之前离开时一模一样。 砸无可砸。 今日便是容祁与李伯相约给出交代的日子,容祁大步穿过铺子来到后院。 李伯在。 “如何?”容祁行到李伯面前,问的直截了当,一点儿啰嗦也没有。 与之前两次不同,这次李伯没有扎纸,手里空空焉。 见容祁质问,李伯从矮凳上站起来,拱手,“世子准时。” 容祁不语,等着李伯给出的交代。 “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斋主的意思。” 李伯清了清嗓子,“第一,菩提斋不会赔偿容世子任何损失,原因在于世子只给了我们动尸体的钱,没给我们守尸体的钱,尸体我们动过,钱不赔。第二,既然菩提斋没有过错,那斋主便没有理由给世子斟茶认错,以上是菩提斋主的意思,容世子可还满意?” 容祁扭头,左右瞧瞧这间破院,“你没扎纸,也没清理前铺后院,是料定本世子会再砸?” “正是。”李伯大方承认。 “菩提斋店大欺主啊!” 容祁咬牙切齿,“看来你们是真没把本世子这个世子放在眼里?” “世子背后站的是谁菩提斋清楚,菩提斋只是就事论事,并非有意得罪。”李伯淡然道。 “好,很好。”容祁早料不会那么容易见到菩提斋主,可这会儿听李伯推脱之词还是气的不行。 在其身后,雷伊蠢蠢欲动。 “既然东西不能砸,那就人吧!” 容祁音落一刻,雷伊倏然闪过去,猛揪起李伯衣领一拳砸过去! “住手!” 容祁大喝一声的时候李伯已经晕了。 “主人?” 容祁狠狠吸气,“本世子叫你打人了?本世子是叫你把他虏走!” “主人明鉴,属下也是这个意思,这么整不是好虏么。”雷伊稍显委屈道。 容祁,“……” 没有内力之前,你且好好嚣张…… 时间一路不停,于生死面前也从不眨眼。 御案的事告一段落,皇城表面一时又平静下来,无热闹可看的市井百姓只能意淫当年轶事,这其中,不乏有对当朝帝师孟臻的贬损跟诬陷。 太学院,文府后面的宅院里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孟臻见到来者时正在煮茶,待来者进来,他直接以内力灭了薪火。 “旧友相见,孟帝师连口茶都不给喝?”一袭黑色大氅的顾北川踱步而入,缓身坐到孟臻面前。 “谁叫你坐了?”孟臻白眉微挑,寒目冷厉。 顾北川笑了,“本王这把年岁,难不成孟帝师还能叫我站着说话?” “你若能听,本帝师想叫你跪着说话。” 孟臻看似仙风道骨,可拿当年楚太后的话说,他也就是在长相上占了便宜,实则他是个脾气极其暴躁之人。 哪怕先帝,他当年也是说打就打。 第一千三百九十九章 谁才最可怜 瞧着孟臻那副嚣张样子,顾北川以手捋过胡须,失笑出声。 “孟帝师这是不喜欢我啊!” “不,本帝师喜欢你。” 顾北川扬眉,“那为何本王不信呢?” “因为我在逗你。”孟臻搁下手中准备往茶壶里舀茶叶的小匙,身体靠在椅背上,“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做什么?” “没什么,自回皇城见了许多旧友,算来算去只差帝师一人,来见么,关系又不是很好,不来见又似乎有些不近人情,毕竟市井传言帝师人品有待商榷,本王作为市井百姓眼中的大英雄,若不来探望,岂不坐实了帝师为人。”顾北川见桌上薪火已灭,抬手烘燃。 孟臻并未动怒,“又是这种下三滥的伎俩,当年陈侯死后,皇城一片声讨,背后主谋是你吧?” “不用否认,北冥霆当年已经找到证据是你,但他忍了。”顾北川欲开口时孟臻直接打断。 顾北川脸色微变,“这不像他。” “的确。”孟臻点头,“虽然不想说,但事实上,当年本帝师为你说了话。” 顾北川再次意外,“这也不像你。” “依北冥霆之意,是把你留在皇城好好守着,但又想到五人中四人封王唯独把你留下必会引起你的怀疑,在他犹豫之际,本帝师拍着胸脯告诉他,让你滚!凭你那点儿本事掀不起大浪。” 这就是顾北川极不喜欢孟臻的原因,“你一向如此,自信,自负,哪怕北冥霆你也从未放在眼里,若说这世上有一人能治得住你,便是楚灵韵,可惜……她死了。” 顾北川的话,深深刺痛了孟臻,“你再说一遍。” 孟臻叩在桌面的手,内息暗痛,案台隐隐传来碎裂的声响。 顾北川勾唇,“楚灵韵是这个世上最自私的女人,她明明不爱北冥霆却硬是占着那个男人,占着皇后的位置,北冥霆亦是这个世上最自私的男人,他明明不爱楚灵韵,却给了她所有她想要的东西,包括爱情。” 桌面,裂开。 “而你,是这世上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北冥霆利用楚灵韵把你吃的死死的,你这辈子,都在为他卖命!”顾北川黑目幽寒,字字句句戳在孟臻胸口。 这个问题,公孙佩便与他提起过。 若是帝王无情,北冥霆对楚太后的感情又是肿么回事? “在本帝师没动怒之前,消失。”楚灵韵是孟臻这辈子唯一的逆鳞。 他这一生,只活这三个字。 顾北川冷笑,“这你就受不了了?你爱的女人,楚灵韵,她当上了大齐最尊贵的女人,有夫傅霆轩,有女楚玥,还有你这个一直当作护花使者的孟帝师!她甚至在死的时候亲自报了血仇,这还是本王给她的机会!她这一生风光圆满,你尚且为她报不平,那婉仪呢?” 听到‘婉仪’二字,孟臻几欲冲涌上天的火气,渐渐压制下来。 反倒是顾北川激动起身,“与楚灵韵相比,婉仪又何尝不是天之骄女!她美貌端庄,才华横溢,她是陈侯之女,是被所有旧贵族捧在掌心的公主!结果呢?” 孟臻沉凝,不语。 “她的结果整个大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北冥霆!可最根本的,是她没有你这样一个强大到北冥霆根本无法铲除的师兄护着,是本王太弱!”顾北川的言词在某方面,是对的。 “本王用二十年的时间让自己变强,我回来给婉仪讨回公道,算是佞臣?” 孟臻叩在桌案上的手,终是松开。 他看向顾北川,“你不是佞臣,你是叛臣。” 顾北川笑了,“随帝师怎么说,本王既回来,不达目的示不罢休。”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孟臻皱眉。 “听说你最近在找罗生盘,欲得往生卷想复活楚灵韵。”顾北川亦压制火气,坐下来。 孟臻警觉,动了动眉梢。 “帝师别紧张,本王过来就是想鼓励你一下,好好找,别管闲事。”顾北川起身,“还是那句话,皇城旧人不多,能看一眼便多看一眼,别等瞧不见才想起来,想见也见不着了。” 顾北川离开时,孟臻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陈婉仪的一生,至少爱的彻底。” “这种话,也亏你说得出口!”顾北川侧目,尔后愤恨离开。 顾北川的身影在沸腾的雾气中渐渐模糊,孟臻重新拿起桌上小勺,自茶盒里舀出一小撮,打开壶盖倒进去。 他又一次抬起头,看向顾北川消失的方向。 多少英雄叹,一怒为红颜。 北冥霆,你到底爱没爱过灵韵? 到底爱没爱过…… 幽市,醉仙楼。 有过前车之鉴,江逸在看到凤天歌时第一句话就是他没带钱。 第二句话便是索要罗生盘。 玉桌对面,凤天歌在看到宋羽白之后便已知晓天道府最终的决定,她将两块罗生盘从怀里取出来,搁到桌上,“盟主且收好,这件事须保密。” “凤元帅放心,天道府拿到罗生盘后自然不会声张,至于结盟之事,天道府答应凤元帅,但凡无极门有伤害凤大元帅之行径,我们定不会坐视不理。” 许是因为这段时间跟夜倾池‘练’的频繁些,江逸脸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声音总体较之前要大。 这会儿江逸已然拿起桌上两块罗生盘,掂量一下,“真的?” “真。”凤天歌点头。 “别说江某没提醒元帅,万一被天道府查出罗生盘是假,莫说无极门,天道府第一个不会放过元帅。”江逸将罗生盘揣进怀里,“很好奇,元帅是怎么从桂花……咳,从蜀忘忧手里把罗生盘骗出来的?他可是个人精。” 凤天歌不语,挑眉。 “知道知道,不该问的别问。”江逸拿起竹筷,“凤元帅有事可以先走了。” 就在凤天歌从江逸身边经过时,忽然听到一句话。 “蜀忘忧最恨别人骗他,元帅早作准备。” 凤天歌没有止步,直接离开。 她担心的不是师兄,而是孟臻…… 今日份加更完毕~ 第一千四百章 良策 这段时间,凤天歌忙于御案之事,还要照顾到被无极门盯上的南无馆,便无闲暇时间理会那个在延禧殿里住的不亦乐乎,且连蜀忘忧房间都占满的邢西。 月牙那晚曾小声嘟囔,她怕自己房间不保。 其实对于邢西痴恋人偶制作这件事凤天歌不是很理解,可在想到公孙佩后,她又理解了。 各人喜好不同,无可厚非。 秋末不比春初,一日冷过一日。 邢西在这个时间段喜欢于午后阳光正盛时,在延禧殿院中那棵大梨树下缝制人偶衣裳。 不缝不知道,他对缝缝补补这种事天份如此之高。 就拿上次,月牙身上衣服有一处破损,经其缝补之后邢西能一眼看出月牙针脚有问题,再由他重新修补之后,则与原来一模一样。 那件事搞的月牙对自己的女红,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这会儿邢西正在树下认真缝补,左手托着一块极精致的缎料,右手运针,针下是一朵红色的,葳蕤盛放的曼珠沙华。 殿门响起,一抹青色身影自外而入。 直到那抹身影停留在石台对面,邢西方惊觉,抬头时逆光,他不由眯起眼睛。 本来眼睛就不是很大的邢西,这一眯,就像是两个弯弯的月牙挂在脸上,让人看着特别舒服。 “是你啊!”邢西认出来者,当下指向对面石凳。 北冥澈缓缓坐下来,瘦削的身子显得锦衣略不合体,脸色过于苍白。 “你没事吧?”邢西颇为担忧道。 北冥澈摇头,见石台上有一茶盏,于是伸手蘸过,于石台上写下二字。 ‘无事。’ “没事就好,瞧瞧这个,好看不?”邢西拿北冥澈当朋友,是可以分享任何好东西的朋友。 此刻邢西便拿着手里为人偶新作的衣掌举给北冥澈,“你要喜欢,我给你那人偶也做一件!” ‘好,我刚好带来了。’ 北冥澈笑着从袖兜里取出人偶。 因为有了更好的,邢西便越看越觉得自己当初送给北冥澈的那只人偶粗糙又难看,“把这个扔了,我送你一个更好的!” ‘我只要这个。’ 北冥澈拒绝。 邢西没办法,耸肩,“也罢,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且等我给它做身合适的衣裳换上!” ‘可不可以,把你现在做的那身,给他?’ 北冥澈在石台上认真划写。 邢西瞧着字,秋风硬,那字划过便被风吹干。 他忽然有所感,“如果你能开口说话就好了……” 对面,北冥澈手中动作微停,尔后蘸水划了三个字,‘那是梦。’ “也不一定。”邢西前日又到鬼市去找赖勇,聊了血珠之事。 他向赖勇透露,只有自己的元力属性才可与血珠共同作用,进而达到再生功效。 除了他,别人不行。 他让赖勇传话,只要站在赖勇背后那人愿意将血珠拿出来分享,他愿意出手,无偿救治那人。 赖勇还没给他答复。 其实对于这件事邢西也没有绝对把握,如果有,他早就拿手里那枚小血珠给北冥澈用上,哪还用找赖勇! 北冥澈也知道这件事,他没有让赖勇立时答应,是因为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只会令人起疑。 哪怕邢西在他眼里并不是个有心机的,可他毕竟住在凤天歌的延禧殿。 他能走到今日,实属不易,任何差池都不可以有。 “不聊这个,来,把这件衣服给你那只人偶穿上!”在没绝对把握之前,邢西不想给北冥澈太多希望。 因为他知道希望过后的绝望,才是让人崩溃的根源。 北冥澈低头,自怀里取出人偶交给邢西。 巴掌大的人偶,却是他自生出至今,唯一收到的礼物…… 在凤余儿离开天牢的第五日,她终于入了皇郊别苑。 彼时顾北川正想出去,知凤余儿来便叫人将其带到书房。 与皇城里的宅院相比,别苑占地大,且清净。 凤余儿由着吟嬷嬷引路,行至书房门前。 门启,她跛脚走进房间,门被吟嬷嬷在外阖上。 书桌对面,顾北川仍是一身黑袍,端坐在那里时不怒自威,自有一番气度。 “余儿拜见颖川王。” 凤余儿欲俯身时,顾北川抬手,“你是侧妃,本王不拜已是无礼,你便无须拜罢。” “侧妃是北冥渊给的荣耀,余儿弃了他,这两个字便是累赘,再者,王爷若将余儿看作侧妃,怕也不会叫人带我进来。”凤余儿起身,恭敬站在那里。 与胭脂身上那股自恃无畏实则轻浮的态度相比,顾北川看好凤余儿。 “坐。”顾北川抬手。 凤余儿这方走到侧椅,落座时不忘颌首感谢。 “当日天牢,你向本王提的要求,本王悉数做到,不知凤姑娘可还满意?”顾北川有些欣赏眼前女子,言词便不似与胭脂那般,冷冷的腔调。 凤余儿浅笑,“王爷一言九鼎,余儿亦会让王爷失望。” “哦?”顾北川眼中,鲜少露出期待。 时间于他们这样的人,都很宝贵。 凤余儿从座位上站起身,眉目肃然,“余儿献计,替‘奸妃’平反。” 一瞬间,书房里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那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击打在凤余儿身上,令她不适。 她不明白其中原委,可她知道,自己这计,乃是当下最能给北冥渊致命一击的良策。 是以她分毫没有收回的意愿,直挺站在那里。 顾北川的目光,变得极寒,极冷。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凤余儿根本就是凤天歌的人。 为‘奸妃’平反? 这也必是凤天歌的主意。 他甚至在这一刻起了杀心! 只是在凤余儿坚定决绝的目光中,他渐渐冷静下来。 不对。 凤天歌将自己引入皇城是想坐山观虎斗,她并不急于对付北冥渊,但凤余儿的计划则可以用最快的速度,给予北冥渊最致命的打击。 “为‘奸妃’……平反?”顾北川缓缓吁出一口气,身上骤然腾起的浓烈寒意,逐渐消散。 凤余儿点头,“这是北冥渊身上,最大的污点。” “哦?” 顾北川没让九尘告诉凤余儿有关凤天歌的真实身份,但他不确定,凤天歌有没有对凤余儿说过有关银面之事。 第一千四百零一章 谁皆可是银面 凤余儿在那一瞬间能够感受到顾北川的勃然大怒,她不理解,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的长姐,就是那个独孤艳麾下最神秘的副将,银面。 她只是就事论事,“王爷救余儿一条命,余儿还王爷北冥渊的一条命。” “说说你的良策。”顾北川缓声开口,看向凤余儿的目光,闪出淡淡的光彩。 凤余儿端直而立,“余儿的底细想来王爷已经查的一清二楚,可哪怕像余儿这般在市井里摸爬滚打的小混混都知道大齐曾有一位叱咤风云的女元帅,她战功彪炳,威风八面,大齐只要有她,六国无人敢犯,独孤艳的事迹跟传说早已印在大齐百姓心里,‘奸妃’一案始出,北冥渊以雷霆手段压制舆情,可是压制太过,便会积怨。” 顾北川认真看向眼前女子,“继续说。” “百姓缺少一个突破口,替‘奸妃’平反就是这个突破口,只要王爷能为独孤艳平反,那您在大齐百姓心中便是英雄,这与您当下散布所谓的‘当年’风光绝对不同,这点不需要余儿解释了。” 顾北川点头,“当年风光不过是市井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若本王能为独孤艳平反,在百姓心里的位置则很不一样。” “的确。”凤余儿重重点头。 “可是,平反需要确凿的证据,你有吗?”顾北川抬眼,问道。 凤余儿摇头,“证据这种东西,想有就有。” “人呢?由谁到刑部公堂敲响法鼓?谁去伸冤,鸣这个不平,本王?”顾北川挑眉。 凤余儿依旧摇头,“银面。” 顾北川惊住,“谁?” “独孤艳麾下副将,银面。”凤余儿对当年之事略有所闻,“据余儿听到的故事,似乎当日死在奉天殿的只有十三宗,银面不在。” 对于为‘奸妃’平反一事,顾北川真是做梦都不敢想。 他亲手制造‘奸妃’一案,如今,却要为其平反? 世事难料,可这也太过戏剧。 “银面……”顾北川内心涌动,脸上却无甚情绪宣泄,“据本王所知,北冥渊之前设局,抓到了银面。” “那他有昭告天下吗?”凤余儿不禁反问。 “那倒没有。”顾北川动了动惊直而坐的身子,靠在椅背上,“可银面确已不在。” “就因为银面不在,所以谁都可以是银面。” 凤余儿紧接着又道,“为‘奸妃’平反这件事,谁是银面不重要,重要的是证据,如果王爷能拿出证据证明独孤艳是冤枉的,那就可以了。” 顾北川微微颌首,“你的意思本王明白,只是……”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如果被北冥渊先想到王爷有此招,早有防范,那余儿这条计策毫无意义。”凤余儿对于顾北川的犹豫,颇为不解。 她自认此良策并无不妥之处,“余儿献计,用与不用在于王爷。” 顾北川点头,“你先退下吧。” 凤余儿没有坚持劝导,俯身告退。 她懂得凡事适可而止的道理,太过,则有疑。 待其离开书房,顾北川唤出九尘,“听到了?” 九尘拱手,“属下听到了。” “你以为如何?”顾北川整个人放松下来,抬头看过去。 “属下以为凤余儿的计谋,的确称得上良策。”九尘随后解释,“依王爷先前之意,凤天歌将您引入皇城是想借北冥渊之力与您对抗,消耗两方势力,为‘奸妃’平反则可快速将北冥渊拉下东宫太子之位,逼凤天歌与王爷正面交锋。” 顾北川微微颌首,“就当下时局,这的确是条良策,只是……仓促之余,本王要去哪里找‘银面’?” “属下可。”九尘拱手,“凤余儿说的不错,银面既死,便谁都可以是银面。” 顾北川深邃黑目微微眯起,“银面没死。” “凤天歌敢承认吗?”九尘抬头,目色如坚。 顾北川顿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没错,北冥渊未倒之前,她怎么敢承认自己就是银面?” “凤余儿,果然是个宝藏。”顾北川茅塞顿开时,看向九尘,“给你四日时间,将银面参与的大大小小的战役全都背下来,第五日,去敲法鼓!” “属下遵命!” 待九尘离开,顾北川不禁靠在木椅上,眼神中透着些许无奈。 独孤艳,当初是本王送你下的地狱。 如今,就当作是本王的补偿吧…… 夜,临。 世子府内,容祁带着雷伊走进通往内宅的弯月拱门时被吓了一大跳。 两个形似仆役大小的白色纸人分别杵在弯月拱门两侧,黑布做的眼珠子缝的精致,里面还有灰色瞳孔。 容祁拍着胸脯,狠狠吸了一口气,“看到没,请回来一个没用的瘟神。” 容祁所说,乃之前被他虏走的李伯。 作为世子,他自然要将李伯关在世子府,这李伯闲来技痒,便与管家商议买些扎纸的玩意打发时间。 江管家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占小便宜的性子简直无可救药,非但买了,还买了不少。 眼下被李伯扎好的纸人都被江管家送去与那口水晶棺材同一个房间,扎的不好的则摆在外面,明早叫下人搬到寒市贱卖。 雷伊看着这些扎好的纸人,眼中闪出疑惑,“主人,你当真觉得菩提斋会来找咱们要人吗?他们该不会把李伯留在世子府里养老吧?” 容祁摇头。 “不会?” “不怕。”容祁迈步走向扣押李伯的院落,“菩提斋若真不要人,本世子养他终老又如何!” 院门被雷伊推开,容祁阔步而入。 院中无灯,容祁直接走进厢房。 李伯辛勤,这会儿还在灯下扎纸,见容祁来亦不抬头。 容祁直接落座,“我家歌儿,也就是当朝第一女将军凤天歌有句话希望你能捎给菩提斋主,原话你记好,菩提斋就在皇城地下,密室有红土,周围有水声。” 李伯在听容祁说话的时候,手中动作一刻未停。 但容祁盯的,却是他两腮颚间。 有那么一瞬,容祁注意到李伯双腮用力,似是咬牙。 这种动作,或紧张,亦或惊讶。 待容祁说完,李伯抬头,“那世子何时放我?” “就算不放你,话应该也会带到。”容祁撂下这句话,视线不禁望向窗外。 雷伊谨慎,当下纵而跃出厢房…… 第一千四百零二章 师兄的决心 院内空无一人,至少雷伊没察觉到。 此时容祁已经离开厢房,“主人,属下不明白。” “虽然想法夸张,但也并非不无可能。”容祁行至院门时,回头瞧了眼窗下扎纸的李伯,明显那动作缓慢些许,可也不排除是手下的扎纸在细微处。 “歌儿自宋羽白那里得到线索,无极门将其关押之地在皇城,地下有红土,上面有水流,皇城这种地方至少三十余处,细查需要时间。” 雷伊在后面听的仔细,“主人也说虏走宋羽白的是无极门,可刚刚主人跟李伯说的……主人怀疑无极门就是菩提斋?” “没可能。”容祁果然摇头。 雷伊越听越糊涂,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问。 “有一句话虽说俗了点儿但你记住,事有异常必为妖,菩提斋五年不曾出错,偏在凤炎的尸体上出了过错,同一时间,无极门毫无因由虏走宋羽白,为什么?” 雷伊脑袋摇面波浪鼓,“无极门是想牵出歌儿一部分精力,不能专心对付顾北川,倘若把两件事分开想,他们各有各的理,但若把两件事合在一起,很明显,菩提斋跟无极门,目的相同!” “所以他们是一伙的?”雷伊狐疑道。 容祁突然止步,转身看向容祁,“无极门的人在皇城?” 雷伊摇头,“属下不知道……” “本世子这句话不是叫你回答!” 容祁眉峰微凛,“四海商盟盘踞幽市多年,于四市皆有暗线,不敢说皇城里每一个角落发生的事都知道,但若皇城来了新的势力,尤其像无极门那种作派极为嚣张的势力,为何四海商盟毫无洞悉?” “菩提斋咱们就没查出来。”雷伊这话是希望容祁能够看到不足。 容祁定定看了雷伊一阵,转身,继续向前,“菩提斋行事素来无声无息,与无极门自然不同。” 雷伊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只跟在后面。 容祁再度止步,乃是后宅正中花园处。 他站在园中,目光远望,“假设无极门与菩提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关押宋羽白之处,很有可能是无极门借用了菩提斋的地方。” “若真如此,主人为何不暗查,如此明目张胆告诉李伯,岂不打草惊蛇?”雷伊觉得自家主子做法不明智。 “但凡密道,定有暗铃,你若以锹镐刨之必会惊动暗处之人,一样会打草惊蛇。”容祁冷肃道。 “那……主人把这事儿告诉给李伯的意义在哪里?”雷伊发誓他认真想了,没想出来。 “狡兔三窟,废他一窟。”容祁束手而立,身姿挺拔,月光下只是背影也足以令人痴迷。 雷伊没有痴,只是迷。 “若不幸被本世子言重,菩提斋主断不敢再用那条密道,除非他敢赌本世子找不到。”容祁眼中透着无比自信的光芒,“但以本世子对菩提斋主的了解,他不敢赌。” 雷伊放弃思考,“主人,你就说你要干啥吧。” “他们想分散歌儿注意力,那可不行啊,从现在开始,歌儿只管对付顾北川,本世子么,无论如何都要跟这个菩提斋主,见上一面。” 看着容祁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雷伊特别疑惑。 他就想知道自家主子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敌在暗不说,菩提斋在皇城五年,四海商盟连个影子都没模到,现在怎么就能找到? “主人,恕属下直言,我觉得你这事儿成不了。” 容祁收起刚刚志得意满的样子,转身看向雷伊,肃然开口,“若能办成,你当如何?” “属下陪你一起去见。” 下半辈子的工钱都叩没了,他还能如何。 容祁笑了笑,“那就一起去见。” 看着自家主子离开的背影,雷伊莫名觉得,今晚他家主子的背影好似在发光…… 申时三刻,武院后面的拥剑小筑里,蜀忘忧坐在院中歪脖树上,闭目养神。 比起在延禧殿的日子,在武院唯一就是吃的不好。 公孙佩的抠门儿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一天三餐,早晚两餐吃糠咽菜,中午则是以野猪肉耗油剩下的渣子拌饭。 这么能省,公孙佩估计很快就能发家。 歪脖树下,江逸与夜倾池斗过一场之后拖着残躯来找蜀忘忧。 “朋友一场你为什么不帮我?” 树下,江逸质问的声音传到蜀忘忧耳朵里,他当没听见,继续闭目养神。 跟公孙佩讲好的条件,酉时一刻至次日卯时三刻,小筑归他。 “蜀忘忧,你给我下来!”江逸恨的踹了下树干。 树干震动,蜀忘忧坐起身,低头便见江逸脸上挂彩,“这是谁打的?” “夜倾池!”江逸仰头看向蜀忘忧,“你帮我去打他!” “江盟主,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给你卜过一卦?”蜀忘忧坐在粗树枝上,双腿在江逸头顶悠荡着。 江逸不以为然,“你给我卜的卦多了,哪一卦?” 蜀忘忧对江逸的声音无障碍,那么多年兄弟,江逸放个屁他都能闻到那屁里憋着什么坏。 “你五行缺土,夜倾池是你命定的克星。” 江逸不理解,“说夜倾池是水我理解,他怎么会是土?” “池里水尽,可不就剩下土了。”蜀忘忧好意提醒江逸,“缺什么补什么,夜倾池打你也是为你好。” “要照你这么说,我直接给自己挖个土坑跳进去不是补的更快?”江逸愤然道。 蜀忘忧点头,“也是个主意!” “呵!那我若五行缺火是不是还要把我拿到火上烤一烤?”江逸倏然点足,坐到蜀忘忧旁边。 “滚下去。” 见蜀忘忧动怒,江逸终叹口气,“别生气,彼时在忘忧城……” “再不滚我可动手了。”蜀忘忧脸色微变,紫眸深冷如潭。 “复活独孤艳对你来说那么重要?重要到你竟置整个忘忧城兄弟的性命于不顾?” 江逸也很生气,“你为了一个已经死掉的独孤艳,哪怕天道府要驱逐整个忘忧城的人你眼睛也不眨一下?” 见蜀忘忧不语,江逸气涌,“你死守那半块罗生盘,便任由城中兄弟四处流散,那些原本在江湖上都是亡命徒,若真无家可归,江湖又是大乱!” “没有人,比小独孤更重要。” 第一千四百零三章 我还活着 江逸最讨厌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小独孤,小独孤!你心里就只有小独孤,她心里却只有北冥渊!当年她若肯听你半分,也不致沦落到身死道消的下场!话虽然难听但我还是要说,她的死,完全是她咎由自取!” ‘砰-’ 江逸话音未落,直接被蜀忘忧一拳抡到地上,这还不算完。 未及江逸起身,蜀忘忧纵身跳下去直接坐到江逸背上,紧接着就是一通乱砸。 “你打我我也要说!人各有命,那是她独孤艳的命数,她眼瞎没看清枕边人,有那样的结果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你!她都已经死了,你还玩命守什么罗生盘!复活?你这辈子都别想复活独孤艳……” 蜀忘忧动怒,下了黑手。 眼见蜀忘忧一拳砸向江逸后脑,小筑的门倏然弹开,一道强悍气流急涌而至。 蜀忘忧仓皇躲闪之际,一抹身影忽闪间从他身边拽走正趴在地上呕血的江逸。 “蜀城主,在老夫面前打老夫的徒弟,你打的可还称手?”公孙佩把江逸推到背后,肃冷看向对面的蜀忘忧。 “酉时一刻,到。”蜀忘忧未理公孙佩,转身走进小筑。 直至小筑的门紧闭,公孙佩这才回身,看了江逸片刻,迈步走出小筑。 江逸踌躇,尔后跟上公孙佩,声音极小,说话有些怯怯,“师傅为什么救我?” “不然?”公孙佩走在前面,武院里有几间空置的厢房,公孙佩这几日都住在这里,没办法,拿了人家的玉刁。 江逸捂着胸口,肺腑刚刚被震的险些移位,“蜀忘忧那个该死的。” “谁该死?”公孙佩止步,转身。 江逸猛抬头,瞪大眼睛,“师傅明鉴,徒弟说的是蜀忘忧!” 公孙佩瞅他一眼,“说话大点儿声,别跟个娘们儿似的。” 江逸耷拉着脑袋,嘴里嘟囔着。 “明知道蜀忘忧忌讳什么,你偏说,打死你也不冤枉。”公孙佩开口时,前面已到厢房,“你该干嘛干嘛去,跟我做什么!” 江逸本能止步,却在看到公孙佩走远时追过去,“师傅,我以为你不喜欢我。” “不用以为,你们几个兔崽子为师都不喜欢。” “那刚刚师傅为什么要救我?” “不喜欢就要眼睁睁看着你们在我面前被人打死?脸不要的?”公孙佩表示他这样做,完全是为了顾及自己的颜面。 江逸摇头,“徒儿倒是觉得师傅你对自己的脸面,看的不是那么重要。” 事实摆着,公孙佩是一个为了宝剑连自己都肯出卖的人。 “那可能是你对为师有些误会……” 江逸突然纵步,挡在公孙佩面前,“之前徒弟一直怨恨师傅严苛,可自入江湖之后才知师傅用心良苦,徒儿无以为报,给师傅磕头!” 眼见江逸欲跪,公孙佩一把将其搀起,“你真想报答?” “想!”自与苏狐聊过之后,江逸心里的疙瘩忽然就解开了。 其实他都明白,只是一直以来没敢朝这方面想。 怎么说呢,想师傅的好,便有种背叛师兄们的感觉,想师傅的坏,又说服不了自己。 是以江逸在忘忧城那会儿虽跟蜀忘忧撂过狠话,可也只是嘴上痛快痛快。 “太学院最近的开销捉襟见肘,你看,你眼下混的那么好……”公孙佩从来都是一个特别务实的老头儿。 听到师傅这样说,江逸义不容辞,“师傅想要多少?” “一百万两……” “师傅你说什么?我听不到!时候不早,师傅你先休息!” 江逸跑了…… 正如凤余儿的提议,顾北川当真让九尘冒充银面,敲响了刑部外面的法鼓。 九尘自顾北川入皇城那日,便在众人面前露过脸,是以当他在公堂上说出自己就是‘银面’的时候,没有人相信。 可没人相信不代表他就不是真的,案件再次涉及当朝太子,丁酉接下此案,却未当堂审理。 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九尘还是于大庭广众之下敲响的法鼓。 半日不到,消息已然传遍整个皇城。 奸妃一案哪怕过去那么长时间,忽然被提起仍会让人心头发颤。 当那个曾经辉煌的名字再次出现,风头很快压过市井对顾北川跟孟臻的议论,皇城百姓的热情瞬间燃起。 消息传到凤天歌耳朵里时,她正在虎骑营。 军中有报,说是顾北川已在校场。 秋风瑟瑟寒凉,凤天歌一袭银白铠甲踏落叶而至。 顾北川听到背后脚步声,不禁转身。 那一瞬间,他的心猛然震动。 此刻朝他而来的凤天歌,有种前所未有的熟悉。 银白铠甲,斩风背负。 剑指处,荆棘血满,青锋直刺,震碎山河。 顾北川仿佛看到自战场归来的独孤艳,满身戾气,在她背后是心惊胆战的鬼哭狼嚎。 当年的神话,仿佛就那么活生生朝自己走过来。 他控制不住心底的慌张,几十年练就的城府仿佛瞬间就要崩塌。 直至那抹身影行至近前,他看清那张脸,与独孤艳终是不同。 “你终究,不是她。” 顾北川转回身,怅然开口的这句话已经分不清是说给自己,还是让凤天歌认清事实。 “顾北川,你如何敢舔着这张脸,叫九尘冒充银面,替元帅翻案。”清冷的声音透着如极地冰川般的寒意,凤天歌挺身立于顾北川身侧,望向校场上武练的几百兵卒。 当听到消息的那一刻,难以形容的屈辱跟愤怒急涌直上,她恨不得直接提刀宰了顾北川! “为独孤艳翻案,难道不是好事么?” 彼时一刻起伏的心境渐渐平稳,顾北川想起来,独孤艳已经死了。 这世上再无独孤艳。 “是好事,可这件事谁都能做,唯独你顾北川,没资格!”凤天歌咬牙切齿,目露极寒。 顾北川失笑,“银面啊,你又何必计较那么多。” “人生在世,若连血海深仇都不计较,那王爷且说,我该计较什么?”凤天歌卸下背负斩风,于身前重重立于地面,“王爷,可还认得这把剑。” “一剑斩擎天,盛世独孤艳。”顾北川扫过斩风,“可她已经死了。” “我还活着!” 第一千四百零四章 拖我下水 凤天歌这句话落在顾北川耳畔没有任何问题。 银面活着,这事儿就还没了。 可凤天歌告诉他的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听不懂而已。 “银面,你就不想北冥渊死吗?” 顾北川转眸看向凤天歌,“是北冥渊亲手杀了独孤艳,是他下令将十三宗乱箭射死,至少在这件事上,你与我当是同一目标。” “堂堂颖川王,也曾是战场上不败神话众人仰慕的对象,不想如这般不要脸的话,说的竟也面不改色。”凤天歌缓慢扭头迎向顾北川看似坦诚的目光,嗤之以鼻。 顾北川冷哼,“本王来,不是与你逞口舌之争,我倒不信,你能阻挠本王为独孤艳翻案,如此,你这个独孤艳麾下第一副将,当的好!” “若我凤天歌叫你把案子翻过来,才是真正对不起元帅,对不起烈云十三宗在地下久不能安的亡灵,五十五户寒门士族被诛,百余位追随元帅的先锋死于军杖,北冥渊固然是刽子手,可这一切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颖川王不会不清楚吧?” “是本王。”顾北川未有丝毫闪躲,直言。 听到顾北川亲口承认,凤天歌握着剑柄的手猛然收紧,斩风悲鸣,“有仇?” “没有。” 顾北川来见凤天歌,早料会有这样的对话,“独孤艳不死,大齐难改朝换代。” “元帅死,大齐也不会改朝换代。”凤天歌冷厉开口。 这一刻,顾北川反倒心绪平静,“你有你的仇,我有我的仇,你与我没有不同,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法报仇,设计陷害独孤艳老夫不忍,可复仇路上谁挡,谁死。” “王爷说的好,复仇路上,谁挡,谁死。” 凤天歌不想问顾北川,为了宣太妃,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只有心藏血仇的人才知道,有时候只为心中一口气,屠戮苍生亦在所不惜。 哪怕苍生无错。 “独孤艳尚且不是我的对手,倘若你收手,本王既往不咎。”顾北川试图说服。 “王爷可以既往不咎,天歌做不到。”凤天歌转身,面向顾北川,“元帅并非不是你的对手,她只是重情。” “重情也要看被重情的那个人,是不是人。”顾北川同样转身,面向凤天歌。 凄凄秋风,满地落叶。 顾北川与凤天歌临面而立,两股难以言喻的强大气场碰撞,周遭空气仿佛降至冰点。 这一场生死逐鹿,各凭本事。 顾北川走了,留下凤天歌独自站在校场高台,迎风而立。 据虎骑营的人说,她在那里站了很久,久到容祁来时,她刚走。 宫里传来消息,北冥渊急召。 此时校场高台处,容祁站在刚刚凤天歌站过的地方,低头时分明看到地上有一个深深的痕迹,是斩风剑鞘留下的印记。 “主人,顾北川这是玩的什么套路?”雷伊凑到容祁身边,狐疑开口。 容祁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二话没说,当下从四海商盟换装出来寻他家歌儿。 什么套路,不要脸的套路。 是顾北川亲手将独孤艳跟烈云十三宗送至万劫不复之境地,现在他又反过来替独孤艳翻案。 倘若这案子被顾北川翻过来,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顾北川的不要脸,在本世子意料之外。” 容祁缓身坐下来,望向那片空旷校场,“顾北川当初借北冥渊之手,铲除在朝中对他有最大威胁的独孤艳,眼下又想借独孤艳的由头,把北冥渊拉下马,他还真是!” 想到独孤艳的死,容祁额头迸起青筋,“过分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雷伊凑过去,“揭穿九尘不是银面?” “然后呢?”容祁挑眉,“昭告天下歌儿才是银面?让北冥渊知道他眼下最信任的朝臣,是他一直都想杀的人?” “属下只是说说……”雷伊知此法不通。 “且看歌儿如何步棋。”容祁低头,随意从地上捡起一片树叶。 他将树叶举至半空,夕阳射过来,那叶子有些透明。 独孤艳的死一直都是他心底最痛,往事如浮云掠过心境,荡起一丝涟漪。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叫顾北川,这样羞辱已逝之人。 “屈平开始在寒市接生意了,那边人手够吗?” 听出自家主子情绪不对,雷伊不敢多嘴,拱手,“足够。” “裴卿呢?” “回主人,在来的路上,三日即到。” “洛羽跟焦仲?” “都在来的路上!” 容祁举着那片树叶,微微闭起一只眼睛,“菩提斋主……本世子等着你。” 将军府,后宅。 九尘在敲过法鼓之后并没有回皇郊别苑,而是来找凤余儿。 这让刚刚想去军营的赵宇堂十分不满。 厢房里,意云踪行的还是端茶倒水的活儿,主子叫他出来,他便出来。 内室,凤余儿不明九尘来意,“九尘公子来找余儿,何事?” “替‘奸妃’翻案的主意是余儿姑娘想到的,王爷的意思是,此事该由余儿姑娘全权负责。”九尘表明来意。 凤余儿乍一听,险些失态,“这莫不是王爷酒后醉话?” “余儿姑娘言重,王爷说此话时并未饮酒。”九尘拱手。 九尘眼下有道疤,虽说伤在显眼位置,却为整张脸平添几分硬朗,眼睛不大,却有神,肌肤古铜色,说话时不苟言笑。 “我只是个乡下人,奸妃一案伊始我还在清塘坊间偷东西,哪怕我后来入皇城,入宫,甚至当上太子侧妃,可对那件事我一无所知!叫我全权负责,王爷若不喜欢这条计谋,余儿就再想一条便是,开这种玩笑可不像是一代王侯该有的样子。” 凤余儿是真不明白顾北川在想什么。 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余儿姑娘莫自谦,此事也并非如余儿姑娘想象中那样难办,所有证据皆由王爷提供,王爷于城中无兵权,抓人的事只能烦劳赵将军,余儿姑娘要做的,便是多替赵将军与我,谋策。”九尘拱手,据实开口。 凤余儿暗自压住火气,神色沉稳,清眸微寒,“王爷的初衷,一是叫我牵制住赵宇堂,二是叫我不能独善其身,说白了,王爷想将我凤余儿,拖下水。” 九尘抬头,眼中闪过异彩。 第一千四百零五章 之前对于顾北川重用凤余儿,九尘不解。 此时此刻,面对凤余儿如此直白且露骨的剖析,九尘无言以对。 “狡兔死走狗烹,鸟尽弓藏之事在朝堂比比皆是,余儿现在只是出了天牢,承颖川王的恩还没到余儿为他卖命那么重。”凤余儿十指初愈,十指指缝皆有疮疤。 她端起茶盏,搁在掌心,喝茶的动作谈不上雅致,却也不难看。 “谈不上卖命,只要北冥渊从东宫之位下来,王爷自会放余儿姑娘离开皇城,远离是非。”九尘据实,把话带到。 凤余儿拖着茶盏,吹了吹,“九尘公子下过棋没有?” “很少。”九尘恭敬道。 “但凡棋局,有哪一枚棋子的提前出局,是活着的?”凤余儿喝了口茶,“我若不从,会如何?” “回天牢。” 九尘看向凤余儿,“余儿姑娘怕是没的选择,与王爷共进退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嗯。”凤余儿动作笨拙搁下茶杯,“不过是死而已。” 九尘默。 “你是银面?”凤余儿突兀开口,惹的九尘微怔。 她笑了,“九尘公子这演技可不过关,哪怕银面已死,此世间无人指认你非银面,可演戏呢,总要投些心思进去,九尘公子姑且练练,莫叫别人问了也是这副懵懂样子。” 九尘脸色微窘,“姑娘这是同意了?” “我可以不同意?”凤余儿挑眉,清澈美眸闪过淡淡的光彩。 九尘印象中,与凤余儿相见不过数次,却从未在她眼中看到过绝望。 “不可以。”九尘摇头。 “抛开保自己这条小命,倘若真能替当年那位巾帼女子把冤案翻过来,我凤余儿也算积德,如果运气好,死后或许会到天上,那样就可以见到母亲……”凤余儿笑了笑,“回去告诉王爷,冤案之事余儿会尽绵薄之力,只是成败与否,我可不敢保证。” “多谢余儿姑娘!”九尘起身,拱手道。 “别谢呀!我可不是白干,王爷答应让我活命,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凤余儿见九尘起身,自己也跟着站起来,“余儿虽命贱,可也不会任人白使唤。” “姑娘放心。”九尘转身时忽又想到什么,“王爷的意思,你想要凤染修的命……” “他的命,与王爷无关。”凤余儿清眸,顿时冰凉如水。 九尘微愣,欲言又止,“先行告辞。” “我送你吧。”凤余儿跛脚跟在九尘身后。 待二人先后走出厢房,九尘破天荒没有点足跃起遁没,而是由着凤余儿送他到厢房直对的理石阔道。 “姑娘请回。”九尘回身,拱手后大步离开。 凤余儿则站在原地,看着九尘的背影发呆。 顾北川有证据? 他既有证据为何这样一个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恰到好处的计谋,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顾北川应该想到…… 主卧内,赵宇堂扒着窗户缝可劲儿朝外瞧,越瞧心里越火,九尘那小子也忒不把自己这个将军放在眼里,来来去去都不知道要跟他打声招呼么! 尤其此刻,看到凤余儿呆呆站在那里望着九尘离开的方向,他心里忽觉憋的慌,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 “娘娘!”意云踪刚刚去后厨要了壶热水,跑回来便见自家主子站在院外。 凤余儿暗自舒了口气,“回吧。” 意云踪得令,提壶跟在凤余儿身后。 “娘娘,奴才看到对面赵将军又在暗中观察我们。” 意云踪说话时正欲转身,却被凤余儿拉住胳膊,“他谨慎些也是对的,别理会也别拆穿,听到没?” “奴才听到了。”意云踪不是很喜欢这座将军府的主人,因为他总觉得赵宇堂对自家娘娘另有所图。 说不出来是哪种感觉,反正就是不喜欢。 主卧房内,赵宇堂直至看到厢房门闭,这才阖起窗棂,一个人默默走到梳妆台前。 铜镜里,他看着那张脸有些陌生,该有多久没好好照过镜子了。 瞧瞧,这脸,又宽又大,不似九尘脸尖且长,耐看。 鼻子也不小,嘴唇太厚,还有,脸上没疤,不够威风! 最重要的就是耳朵咋这么长,跟个佛陀似的,换身僧袍这特么都得道了。 第一次,赵宇堂对自己的长相,产生了怀疑…… 皇宫,御书房。 凤天歌未进殿门,里面尖锐咆哮的声音便已传出来。 别的没听到,‘一群废物’这四个字她听得清清楚楚。 且在凤天歌入殿时,分明看到李诚瑞正跪在地上,惶恐至极。 也是,奸妃一案素来都是北冥渊的禁忌,而今被顾北川闹到刑部公堂,他怎么受得了。 李诚瑞见凤天歌进来,当下拱手,“太子殿下息怒,老奴这便出去再探!” 北冥渊未语,李诚瑞登时退出御书房。 这个节骨眼儿,能逃则逃。 “天歌拜见……” “你都知道了?”北冥渊寒目落向凤天歌,声音阴冷如冰。 凤天歌本欲跪,被北冥渊打断后不禁站直身子,“回太子殿下,天歌已尽知。” “顾北川当真该死!他先是唆使凤染修跟凤雪瑶告御状,这会儿又给独孤艳那个叛逆的贱女人平反,他想如何!” 听着北冥渊恼羞成怒的谩骂,凤天歌眼底掠过一抹冰冷。 城府如此之浅的男人,她竟看不出当年那段孽缘不是真心。 到底是什么让她错付了这样一个男人? 是虚荣? 还是长久征战以来她那颗冰冷无温的心被突如其来的关怀击溃,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顾北川的伎俩,太子殿下无须放在心上,给独孤艳平反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当初奸妃一案,该是证据确凿吧?” 她直视眼前男子,心底的恨早已深入骨髓,化作骨血,没有歇斯底里的谩骂跟讨伐,只有冷到骇人的平静。 北冥渊盛怒之下,哪里注意到凤天歌眼中深寒。 “自然!自然是证据确凿!” “那就好办,管他顾北川如何搬弄是非,总敌不过太子殿下手里的……证据确凿。” 北冥渊听罢,话锋突转,“天歌,你可不能这样疏忽,就算本太子证据确凿,可也要防他顾北川捏造证据!” 第一千四百零六章 名单 看着北冥渊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凤天歌真的很想笑。 “太子殿下……”凤天歌缓步走向御案,停在北冥渊面前,“眼下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天歌希望太子殿下能绝对信任我,若是让顾北川占得先机,那我们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北冥渊坐在龙椅上,沉凝不语,那双黑目略有迟疑。 “上次天歌入龙乾宫时,皇上有提起独孤艳,言词之中些许惋惜……” “父皇怀疑了?”北冥渊猛然抬头,震惊问道。 凤天歌清眸微闪,“没有,但若奸妃一案被顾北川翻过来,可就不是怀疑那么简单。” 北冥渊狠噎住一口气,薄唇紧抿,眼底寒光乍现。 凤天歌未再劝,静默等待。 当年奸妃一案北冥渊手下必有暗桩于朝于军,否则他不会一举斩杀的那么干净,利索! 凤天歌一直有派人暗中查探,却无半分线索。 不得不说,北冥渊对于行这种鸡鸣狗盗之事,十分在行,也十分谨慎。 自虎骑营入宫的这条路上,凤天歌想了整整半个时辰。 顾北川已命九尘敲响法鼓,法鼓响,必有冤。 奸妃一案定会再审,这已经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有些时候,我们相信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致,凡事皆有两面,从另一个角度看,奸妃一案能够翻过来,于她是件好事。 既然她不想案子翻在顾北川手里,那就要,想办法。 “天歌,本太子能信任你吗?”北冥渊沉默许久,终是抬头。 “天歌愿为太子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凤天歌当即拱手,目色坚定。 北冥渊看了凤天歌片刻,“独孤艳密谋造反的证据是她与他国几位将军往来的书信,可恨的是与她往来书信的那几位将军,皆已不在世上。” “怎么会?”凤天歌佯装震惊。 “只能说是她独孤艳命不好,与之密谋者皆是短命鬼。”北冥渊搪塞开口,“书信本太子这里有,但苦无对证。” “不知……太子殿下可否愿意将书信交由天歌……” 一瞬间的冰寒彻骨,便如当年在奉天殿。 面对北冥渊倏然射过来的寒冽目光,凤天歌没有躲闪,“那些书信是证明独孤艳密谋造反的关键,哪怕写信的人已经死了,可写信的人总有后代子孙……” “可是……” “太子殿下放心,天歌所找,必是太子殿下想要找的人。”凤天歌意味深长道。 没给北冥渊过多思考的时间,凤天歌紧接着又道,“当年独孤艳死后,朝中一举斩了五十五户寒门士族,军中百人杖毙,这些……也都是有罪的吧?” 往日最阴暗卑劣的一幕重新被记起,被回忆,北冥渊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他薄唇紧抿,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凤天歌解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只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女人,早已深深领悟到了这句话的精髓。 “自是有罪。”北冥渊艰难开口。 “那就好办。”凤天歌无比自信又上前一步,“太子殿下于奸妃一案中果断狠决,不管是烈云十三宗,还是在朝在军的那些……佞臣贼子都处理的十分干净,想必是早有准备,太子殿下若不想被顾北川捷足先登,可否将有些事,告知天歌。” “你今日问的有些多。”北冥渊到底还是防着凤天歌了,那些可都是见不得光的事。 凤天歌拱手,后退,“如此,天歌只能尽力办事,但若被顾北川先行掌握了什么,那便不是天歌所能及的。” 眼见凤天歌行至殿门,北冥渊突兀开口,“有两个人的名字,在奸妃一案中至关重要。” 背对北冥渊,凤天歌眼中杀意乍现。 “奸妃一案,本太子于半年前便开始计划筹谋,于朝,礼部铸印局的周斯是本太子的人,当年与独孤艳勾结的那些寒门士族名单皆由他收录。” 凤天歌强自敛去眼底冰寒,转身走回向御案,“周斯……只是个八品小吏。” “官职不重要,他负责的是内外官员印信,朝中官员往来书信的纸张皆出自铸印局。” 凤天歌恍然,原来是这样。 周斯! “那军中……” “军中之人你认得,古云奕。”北冥渊提到这个久未想起的名字时,不禁怅然,“古云奕已死,军中这条线便谁也查不出来,你不必理会。” 凤天歌拱手,“多谢太子殿下信任,天歌知道该如何行事!” “天歌,本太子这是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你身上了。”北冥渊饱含深情的目光落在凤天歌眼里,无比讽刺。 她等的,便是这一日。 “天歌还有一个请求。” “什么?” “顾北川虽在皇城无兵,可赵宇堂是他的人,赵宇堂麾下巡城的神武军有代刑部羁押人犯的职责,关键时刻,天歌抓不得人。” “那你的意思是?”北冥渊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自己的主见,就如当年,但凡朝中军中出现分毫意外,他总会主动询问独孤艳。 而每每以独孤艳之法平息事端之后,他又会觉得屈辱。 “还请太子殿下将御林军调给天歌暂用。”凤天歌拱手,求道。 北冥渊想都没想,直接点头,“稍后本太子会给古若尘颁下调令,可由你随意调遣。” “谢太子。” “天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未来的荣耀与本太子的东宫之位,只看当下了。”北冥渊沉声道。 凤天歌拱手,“天歌明白。” 且在凤天歌欲离开时,北冥渊提到了凤余儿。 他懊恼自己救不了心爱的女人,希望凤天歌行事过程中能护凤余儿周全。 凤天歌应下,转身离开。 这件事本不需要北冥渊来交代,可这件事从北冥渊嘴里说出来,她还是挺意外的。 遗憾的是,北冥渊纵然喜欢凤余儿,最先惦记的还是自己。 至此,他再无半点可取之处。 是个彻头彻尾的该死之人…… 夜已深,鱼市里一片寂静,只有河面渔火星星点点。 秦隐自李家鱼铺而入,一路急行走进菩提斋。 他把在世子府听到的消息如实禀报。 宋羽白真的是,太猴精了…… 第一千四百零七章 如何自救 菩提斋的密室近五年不知关了多少人,宋羽白也不是唯一一个能出去的人,可他却是唯一一个想到挖洞逃走的人。 不得不说,他那个脑壳怕是开了光。 但凡被关押者,皆搜身,断不会带硬器入密室。 直到现在秦隐都不知道宋羽白是拿什么挖的洞。 “当真有洞?” “回主人,半臂长宽的洞口,内里泥土松动。”秦隐咬牙,他算是两次栽到宋羽白手里了。 小筑里那人沉默,“李家鱼铺的入口不能用了,命人将密道填堵。” 秦隐面露难色,“皇城里有红土兼有水声的地方不下三十处,他们未必会找到这里……” “堵。” “是。”秦隐拱手,领命。 “菩提斋不变,入口改为天衣阁。” 正如容祁所料,狡兔三窟,菩提斋有密道三条,三条密道各不相通,唯菩提斋是终点。 “还有一件事,容祁已让屈平到寒市那间扎纸铺子里接生意,虽然没打菩提斋的名号,但接单子的手法与我菩提斋极为相似。”秦隐拱手,据实道。 “容祁,好难缠的一个人。”小筑里,北冥澈手里握着腰间那只人偶,眼中透着些许冷光。 “还有更不好的消息,听闻邪医裴卿,还有洛羽跟焦仲好像都在来皇城的路上。” 小筑里再次没了动静。 秦隐大胆假设,“倘若江湖四医要与我菩提斋抢生意,那我们……大致可以关门了。” “他们是冲谁?”北冥澈握着人偶的手,紧了紧。 “很难说,屈平与裴卿亦敌亦友很难分辨,可洛羽焦仲似乎与屈平并无交情,倒是当初四医共斗周歧时,他们冲的,似乎是凤天歌。” “凤天歌……不会。”小筑里,北冥澈低下头,视线落在人偶上。 那人偶的衣服被他捏的褶皱,他伸手平了平,“凤天歌纵然有再大的本事,江湖上却是无人,那洛羽跟焦仲是什么性子,岂会平白被人驱使,去查他们曾受过谁的恩惠。” “是。”秦隐领命,“寒市的生意……” “容祁不是想见本斋主么,见他一面。” 秦隐闻声,大惊,“属下以为不妥,倘若被他发现主人的真实身份……” “容祁这个人很有意思,花颜策榜首,棋艺一流,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庸碌无为之人,见见无妨。” “是,那主人想在哪里见容祁?”秦隐请示道。 小筑里一阵寂静,片刻后传来声音。 “李家鱼铺。” 既然被容祁用一句话断了菩提斋一条密道,他倒不介意让容祁知道这条密道,在哪里…… 罗生盘,往生卷。 江湖上有关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宝贝每隔几年就会传出一个,往生卷便是这几年被江湖上炒的特别热的神物。 人在这世间谁还没有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没有几个红颜知已,没有几段轰轰烈烈的爱恋,非他(她)不可的深情。 有念,便有欲,便想着将已逝斯人复活,再续前缘。 当江逸把两块罗生盘交到媚娘手里的时候,媚娘的心,痛了一下。 只是一下,那种让人绝望的心境便消失了。 “凤天歌说这两块罗生盘是真的?”皇城角落极不起眼的茶馆里,媚娘握着手里那两块罗生盘,细细打量。 都是些看不懂的纹路跟图案,分量还挺重。 “她说是真的。”江逸喝了口茶,回道。 “谁?谁说?”媚娘没听清,不禁抬头。 江逸刻意加重语气,“凤天歌说这两块罗生盘是真的。” “哦。”媚娘视线重新落在罗生盘上,“若是真的,凤天歌倒是有手段,孟臻跟蜀忘忧都是什么人呵,能从他们手里把罗生盘骗过来可不容易。” “门主当真想与无极门扛上?”江逸不关心罗生盘,他没有想要复活的人。 他在乎的人,都活着。 “不想。” 媚娘握着手里的罗生盘,淡淡抿唇,“可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比往生卷更重要,若本门主能证明这两块罗生盘是真的,无极门……扛上也就扛上了。” “可据我所知,无极门门内高手众多,若真打起来……” “他们已经开始撺掇江湖一众门派推倒忘忧城,你这个做盟主的最好快些回去,否则忘忧城怕是有难。” 媚娘看似云淡风轻的话激出江逸一身冷汗,“他们为什么要攻击忘忧城?” “不是攻击,是想易主。” 媚娘收好罗生盘,看向江逸,“无极门自出现伊始,已经收复半个江湖,吞并忘忧城是早晚的事,只是因为天道府选了忘忧城,他们才推迟计划,眼下天道府以外力强逼无极门放了宋羽白,算是宣战,以无极门门主的作派,他们自然要反扑。” “那怎么办!”江逸突起,面露忧色。 媚娘缓缓抬头,“两日前,本门主已下令让天道府所有门众撤离忘忧城。” 江逸没懂,“门主什么意思?” “从现在开始,天道府退出江湖,门众集结于皇城附近。” “那忘忧城怎么办?!”江逸猛然起身,双目如潭,寒声低吼。 这是他近十年来,声音最大的一次。 媚娘摊手,“自凤天歌交出两块罗生盘开始,天道府只管与凤天歌有关的事,江湖,顾不上了。” “门主,你这样做岂不是要将我忘忧城置于死地?”江逸震惊看向媚娘,“天道府,不是不惧与无极门扛上吗?” “不惧,但我要保存实力替凤天歌办法,但凡无极门有伤害凤天歌的举动,天道府自是不让。”媚娘彼时与无极门交涉的结果,便是这个。 放宋羽白可以,天道府退出江湖。 这是无极门门主的原话。 媚娘答应了。 “卸磨杀驴,是这样吧?”江逸双目血红,忘忧城的人虽是亡命徒,却也死忠! 他们断不会因为无极门杀过去就投降背叛,而无极门的人又极凶残狠辣。 他怕,屠城。 “江盟主现在赶回去,或许还能与你那些兄弟一起抵抗,运气好,忘忧城能保住也不一定。”媚娘起身,“好意提醒你,单凭忘忧城斗不过无极门。” “你不能走!”江逸猛然转身想要拉住媚娘。 只是他武功不及媚娘,衣襟都没碰到。 “与其在这里想着靠别人,不如想想该如何自救。” 第一千四百零八章 奸妃一案 媚娘走了,带走罗生盘,也带走了江逸唯一的希望。 无极门围剿忘忧城,而作为城主的他却没有与自己的兄弟在一起。 雅间的茶壶、桌椅被江逸砸个稀巴烂,店小二听到声音进来时,在窗口处看到留在那里的一个银锭子。 本也不是有名的茶馆,一个银锭子足以补偿店家所有损失…… 为‘奸妃’一案平反的圣意下达到刑部,圣旨无他,叫丁酉尽心查案。 紧接着,由赵宇堂率领的神武军与由古若尘率领的御林军几乎同时抵达已报病三日未曾上朝的礼部铸印局主事,周斯的府邸。 奈何周府的府门还没有打开,两队兵将便已僵在那里,谁也不肯退让。 一柱香后,两辆马车分别自长巷两个入口缓缓驶来,同时停在周府门外。 车帘掀起,凤天歌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分明看到对面车厢的锦帘缓缓打开。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此时凤余儿也已下了马车,径直走到赵宇堂身侧。 凤天歌微蹙眉,行到古若尘旁边,“何事?” “神武军主帅赵宇堂,阻碍御林军捉拿嫌犯。”古若尘一身戎袍,威凛而立。 谁又不是一条汉子呢! 赵宇堂同样一身戎装,面不改色看向古若尘,“御林军依齐律守的是皇宫安危,兵将日常巡逻不过玄武大街,本帅所带神武军,巡的是皇城四市及城中秩序,同时有权代刑部押解嫌犯,敢问古侯,眼下你我,到底是谁坏了规矩!” 古若尘随后拿出令牌,“御林军今晨得太子调令,可协刑部缉拿嫌犯。” “太子就是嫌犯,嫌犯哪来的调任权!”赵宇堂抬手,“你们听着,砸门,入府!” 神武军欲硬闯时,古若尘抬手,御林军当下持剑挡住去路。 “古若尘,别逼本帅动手!”赵宇堂手握佩剑,寒声低吼。 “赵将军,太子就是太子,皇上从未下旨削掉太子任何权限,如此,古侯手中令牌即有效。”凤天歌上前一步,与赵宇堂临面而视,“令牌即圣旨,赵将军不好动手吧?” 旁侧,一直站在那里未曾开口的凤余儿也终于有了动静。 “嫌犯凤余儿,给凤元帅请安。” 眼见凤余儿走到视线之内,凤天歌心里微颤,“余儿,这件事你最好别掺和。” “元帅说笑,余儿哪来的本事敢掺和两位高官的事呢,我只是得刑部交由赵将军看守,赵将军尽职,走哪儿都把我带着,毕竟将军府里还住着两个,我若自个儿在将军府里落单,怕也不安全。” 凤天歌沉默。 “刚刚凤元帅说的对,古侯得太子令,自然有权协刑部办案,那叫特令,可赵将军身为神武军的统帅,本就有责任协助刑部缉拿嫌犯,元帅也不好把赵将军堵在外面不让进吧?” “余儿……” “元帅别怪余儿多嘴,特令可行,正常军务不可行?”凤余儿朝凤天歌欠了欠身子,“今日之事各查各的,谁也别挡着谁的前程岂不更好。” “此事……” “余儿说的不是自己的前程,一个手刃生父的死刑犯,没有前程可奔。” 凤余儿没给凤天歌劝说的机会,音落后转身走到赵宇堂身侧。“余儿多嘴了。” “没多嘴,你说的很好,很对!”赵宇堂当下抬手。 眼见神武军欲闯,凤天歌给古若尘使了眼色。 古若尘随即示意手下军将一并入府,抓人犯,搜证据。 府门外,凤天歌与古若尘站在一处,赵宇堂则站在凤余儿身边,虽未说,维护之心昭然若揭。 “天歌,周斯不在府上,九尘敲法鼓那日他便以患了疟疾为由把自己关在府内,当晚偷跑出城,上有一双父母,女人跟孩子都被他扔下了。”古若尘低声开口,道出实情。 早在凤天歌知道‘周斯’这个名字的时候,便叫古若尘差人暗中守在这里,今日不过是做做样子。 而凤天歌也绝对相信,赵宇堂来这里,也不是捉人的。 “周斯现在何处?”凤天歌低声问道。 “出城后潜入西山墓地,寻一处山洞躲藏,似乎在等人,我派过去的人小心跟着,不会出错。”凤天歌微微颌首,视线落向两扇朱漆木门大敞的周府。 内里神武跟御林两营兵将四处搜罗,里面不时传来尖叫恸哭的声音。 当日她身死奉天殿,并未亲眼看到五十五户寒门士族被诛,可那时场景想必与今日搜府相比更甚。 案子既然开始,那便作个最终的了断吧。 不多时,神武军有人出来禀报,说是在书房里搜出一张名单。 赵宇堂接过名单正要看时,凤余儿轻轻搥了他一下。 赵宇堂恍然,当下将名单搁到专门用于盛装证据的方盒里,“人呢?” “回将军,嫌犯周斯不在府上,家眷一个不少。” 下一秒,御林军兵将出来禀报,“回古侯,周斯不再府内。” “做贼心虚,派人十二个时辰轮流守在这里,但凡见着人影,抓。”古若尘愠声开口。 又过半刻钟,御林军再有人出来禀报,同样交给古若尘一张名单。 古若尘当下将那份名单装进密盒,叫人即刻送往刑部。 除了两张名单,御林军跟神武军再无所获。 二人收兵之际,凤天歌走向凤余儿,“余儿,可以与你单独谈谈吗?” 马车前,凤余儿朝其俯身,“元帅乃大齐重臣,当知齐律,余儿虽为死刑犯,可判决还没下来之前算是嫌犯,案子涉及元帅,余儿与元帅说多了,恐不妥。” “余儿,我们之间……” “你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余儿姑娘你上马车。” 赵宇堂原本已经上马,但见凤天歌靠近凤余儿,当即跳下来行至近前,二话没说拉住凤余儿手臂,硬将其扶进车厢,尔后吩咐车夫驾马。 凤天歌无奈,后退时,马车已经沿着来时路离去。 古若尘自后面走过来,“担心她?” “她是我的妹妹。” 凤天歌轻吁口气,“我们也走吧。” “今天这出戏……” “今日这出戏演的好,只不过顾北川亦是在演戏……” 第一千四百零九章 夫人 回程的马车上,凤余儿在里面坐了许久,终是抬手。 侧帘缓缓掀开,她看到赵宇堂正驾马在车边紧随。 “将军不必跟的这样紧,余儿跑不了。”凤余儿歪着脑袋朝上看,高大骏马上,赵宇堂一身威武,雄姿英发。 虽说不似少年郎那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朝阳般的气息,可赵宇堂身上那股浑然正气也足以让凤余儿感受到此人不是奸佞与内心丑陋之人。 这样的人心思干净,心里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稍稍说些好话,给些好处就能攀附上。 更何况,凤余儿知道赵宇堂对她有心思。 彼时意云踪入将军府,她派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暗查赵宇堂的底细,很奇怪,赵宇堂的前半生竟然未与任何一个女子有过牵扯,是以对于赵宇堂的亲近,凤余儿心里警醒着。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这世间特别的女子,她普通的扔到人堆里都找不出来。 美?她不美,唯独眼睛长的好看些。 才?她无才,会的都是些下三烂不入流的手段。 如此这样一个女子,赵宇堂的心思到底是怎么来的? “你误会了,我可没有看着你的意思……” “刚刚谢谢你。”凤余儿打断赵宇堂,感激道。 赵宇堂闻声,不解,“谢我什么?” “你知我不想与……不想与凤天歌聊些无用的事,便将我拉到车厢里,免了我的尴尬,帮了我的大忙。”凤余儿说话时,朝赵宇堂笑了笑。 赵宇堂以往对凤余儿的关注点全都在身体发肤上,碰一下不过敏,碰两下也不过敏,时时碰时时都不过敏。 太神奇了! 这一刻,他忽然发现凤余儿笑起来真好看。 尤其那双眼睛,纯净纯净的,闪亮闪亮的,就像天上的星星。 越是好看的东西,越是吸引眼神,赵宇堂便盯着凤余儿的眼睛,移不开。 看久了,心里有根弦猛的一挑。 他突然收回视线,心脏狂跳不止,“我知道你不喜欢她,我以后都不叫她打扰你!” 凤余儿瞧着赵宇堂那副忸怩劲儿,越发觉得好笑。 她自觉看人鲜少走眼,她觉得赵宇堂应该不是一个城府深的男人。 应该,好控制。 “刚刚赵将军想看那份名单?”凤余儿言归正传。 赵宇堂压制住心底那份他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悸动,“也不是想看,习惯了,搜出来的东西总要过目一下。” “将军只是有代刑部羁押人犯之职,旁的少看,少碰,案子这东西说风就是雨,保不齐遇着什么契机就把将军卷进去。”凤余儿缓声开口,似不经意提点。 赵宇堂骑在高头大马上,挺直身板,“不怕。” 似乎感受到车窗处的目光,赵宇堂随后扭头,“不过你说少看,那我就少看。” 面对赵宇堂违心的应允,凤余儿只是笑笑,缓缓撂下车帘。 一帘之隔,凤天歌眼中笑意尽散。 反倒是骏马之上,赵宇堂心里美滋滋的。 为啥高兴他不知道,就是高兴。 忘忧城告急。 江逸在知道天道府靠不住之后,火速回到武院。 此番离开,他觉得自己十有八九凶多吉少,无极门之狠辣,不降即杀。 原本他还想着把蜀忘忧一并拽走,可也只是一念。 如果是死,他希望兄弟能活着。 江逸不告而别,临走时在拥剑小筑的案桌上拍了张一万两的银票。 此时小筑里,公孙佩难得没抱着自己的剑,而是握着那张银票,默默看,默默看。 四十年的时间,他养了七个徒弟,终于看到回头钱了…… 十二时辰连续不断赶路,江逸终在林间停下脚步。 太累。 他燃起篝火,自背负包裹里掏出一块干饼,硬邦邦的,但扛饿。 无极门剿杀任何一个门派都会事先发出招令,愿投诚者可在得到招令之后悬起无极门的门旗,不愿降者亦可得半个月时间备战。 以他现在日夜不休的速度,十日必回忘忧城。 生死都好,跟兄弟在一起就好。 何为亡命徒,那都是一群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凉透了心的汉子。 他不能叫那些汉子再凉一次心。 饼干,江逸拽下腰间挂着的水囊仰头大喝一口。 篝火噼啪作响,待他喝完水,眼前赫然出现一个人。 夜间昏暗,唯篝火照亮一方夜空,那人站在他面前,一双紫眸光芒闪烁。 他没开口,眼眶瞬间红了。 片刻,江逸忽觉背后有异,猛然起身一刻,夜倾池跟醉光阴自黑暗处走过来,红与黑相衬,格外有意境。 “找我打架?”江逸倏然举拳,看向夜倾池。 “日前收到颜如玉的情信,她说想我了,我去找她。”夜倾池微抬下颚,俊逸容颜带着几分江湖气,与在武院当教习的样子截然不同。 江逸越发觉得身上的衣服在发光,纵步过去时被醉光阴挡下来,“忘忧城有难,吾二人愿意相助。” “不用!” 江逸恶狠狠开口一刻,夜倾池跟醉光阴皆转身,欲走。 “用!” 江逸大吼,“你便助我,我也不饶你!” 夜倾池笑着与之擦肩而过,“下手轻些,打重了颜姑娘可得心疼我呢。” “夜倾池!” 就在江逸转身欲抡拳头时,背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声大叫。 “大粪池!等等我!” 是苏狐。 江逸彻底懵逼。 “你们……”此时夜倾池跟醉光阴也都走到篝火前,掏出些干粮,十二个时辰不曾歇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所有人中,唯苏狐老实。 江逸当下过去,“你怎么来了?” “忘忧城不是有危险么!”苏狐被江逸拉住,站在那里,气喘吁吁。 江逸皱眉,“跟你有什么关系?” “师兄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是我师兄!忘忧城是你的,也就是……” “还是我的。”江逸直接反驳。 苏狐呶呶嘴,“给我我还不要咧。” 江逸松手时,苏狐蹦跳着跑向夜倾池。 看着篝火旁边围坐的四个人,江逸心绪难平,“忘忧城的确有难,被天道府抛弃,又被无极门盯上,搞不好全城覆灭也有可能,但这是我江逸之事,与四位无关,你们不必过去送死。” 我家的启沧澜夫人,入群整一年了哟!一直想跟你学瑜伽,只是身体的懒背叛了嘴上的勤,在你眼里幽默风趣的云云这会儿有些词穷,捂脸,感恩一年陪伴,期待未来每一天都有你相伴,也感谢启沧澜,感谢他把你带到我身边…… 第一千四百一十章 寒门之首 篝火前,夜倾池递给苏狐一块肉干,之后收起袋子坐下来。 夜冷,烤火舒服些。 见四人不语,江逸走过去,“蜀忘忧,你是忘忧城的叛徒,忘忧城已经放弃你了!” 蜀忘忧背负的包裹里也有肉干,他将其中一袋递给江逸,“受人之托。” 江逸迷茫走过去,接过袋子,“这是什么?” “野猪肉。” 说话的是苏狐,“师傅转了大性,居然把库藏的肉干拿出来好多分给我们。” 江逸握着袋子的手微紧。 一百万两他没有,混江湖这么些年,他只背着蜀忘忧偷偷给自己存了一万两银子。 人在江湖,也不知道哪天挨刀。 这一万两银子他存的是师傅的名字。 被那么多师兄嫌弃,老了肯定没人养…… 皇城西南那处民宅,媚娘正看着苏狐给她留的信。 ‘忘忧城一游。’ 看着手中字条,媚娘脸都快气歪了,都不美了! 不省心的狐狸崽子…… 夜里,凤天歌入丁酉书房。 桌案上,一对獬豸纤尘不染,烛火微燃,照的它们愈发通透。 丁酉搁下手中书卷,“等元帅许久。” “两份名单,丁大人可见了?”凤天歌拱手,落座案前。 丁酉深吁口气,自桌下抽屉将两份名单皆拿出来,展平。 “本官不明白,为何赵将军与古侯搜出来的名单,是一样的?字迹皆与周斯相似。”丁酉皱眉,“是元帅所为?” “赵宇堂搜出来的名单,是神武军带过去的,同样,若尘搜到的名单是天歌事先准备好的。”凤天歌不必对丁酉有所隐瞒。 翻案之关键,丁酉乃重中之重。 丁酉眉头紧锁,满目疑问看过去,“元帅想说什么?” “周斯是北冥渊在朝中专为前太子妃独孤艳设下的暗桩,他利用铸印局之便利,暗中在纸张上作了手脚,但凡与独孤艳私信过的朝中官员,皆在名单之内,这份名单足以证明北冥渊对前太子妃的诬陷,早有预谋。” 丁酉深思,“颖川王为何会有这份名单?” 在丁酉看来,凤天歌有这份名单在情理之中,但凡明眼人都知道,奸妃一案必是北冥渊当年精心策划,眼下至少从表现上看,凤天歌是北冥渊之亲信,能够拥有这份名单的人,只能是她。 凤天歌以内力感知,四周无人。 她起身,后退,于案前拱手。 丁酉狐疑看向凤天歌,“元帅……” “大齐前兵马大元帅独孤艳麾下副将,银面,拜见丁大人。”清冷的声音带着难以形容的诚恳跟悲切传出。 凤天歌单膝跪地时,丁酉猛然起身,黑目紧紧盯住眼前女子。 他震惊不已,身体都在发颤。 “本官……曾得到消息,银面已死……” “死的不是银面,是妖月,也就是十三宗内的白泽。”凤天歌仍作拱手状,抬起头,一字一顿。 丁酉恍然,当下绕过桌案行至凤天歌近前蹲下身,颤抖开口,“你当真,是银面?” “银面为女子,太子妃与银面,何来通奸。”凤天歌眼眶微红,字字重音。 丁酉猛然抬手,握住凤天歌手臂,“请起!” “若你是银面,那本官或许能猜出,自你入朝之后的所有变故。”丁酉缓手松开凤天歌,表情沉重,且透着隐隐的悲恸。 凤天歌点头,“我踏血而归,为的……便是这一日。” 丁酉抬手请凤天歌落座,转身回坐,“元帅既已表明身份,想必对奸妃平反一案已有筹谋,元帅想如何,只须吩咐本官。” 丁酉用的是‘吩咐’,而非‘商议’。 “丁大人确定要趟这趟浑水?”凤天歌正色看向丁酉,“以往丁大人站队不明,哪怕御案之时对外也只是稍稍表明态度跟立场,却未将各方得罪,丁大人若想于这乱局抽得自安,不是难事。” 丁酉听出凤天歌言外之意,不禁捋须,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苦笑,“不瞒元帅,本官于世人眼中乃酷吏,因这恶名,哪怕曾有心靠向独孤元帅,却被元帅委婉谢绝过。” 凤天歌知道当年之事,她的确没有接纳丁酉。 现在看,她看错的,也并非北冥渊一人。 “但在丁某眼中,独孤元帅无论何时都是一位值得尊敬跟景仰的传奇,当日她被构陷,身死奉天殿,十三宗皆亡,死状凄惨,紧接着寒门士族五十五户皆因此案被诛,一时山河血洗,盛世不在……丁某不才,曾想过为独孤元帅翻案,可那不是做梦么!” 凤天歌不语,莫说丁酉,哪怕是她,如果不是顾北川主动提及为‘奸妃一案’平反,她都不敢贸然把当年血案翻过来。 这一次,实乃绝处逢生。 “如今这梦可做,元帅想叫本官置身事外?”丁酉挺直身板,正色看向凤天歌,“元帅莫不是把丁某看作胆小如鼠之辈?” “丁大人言重,当年之事,天歌替独孤元帅说句……” 凤天歌欲表达歉意时,丁酉再度起身拒绝,“本官提起当年事,半分没有责怪独孤元帅的意思,行事作派不同,想大齐更好的心却是相同,不管独孤元帅是否接纳老臣,她毕竟将寒门引入朝中予以重用,老臣佩服,也感激。” 凤天歌苦笑,“现在看,当初的决定却是害了那些寒门……” “往后之事,实与独孤元帅无关。” 丁酉心痛坐下来,“而今有机会能为那些寒门士族平反,为独孤元帅讨个公道,我必竭尽全力,你说吧。” 凤天歌摒弃眼中流溢出来的悲伤,眸色渐凉,“奸妃一案固然是北冥渊下的死手,背后主谋却另有其人。” 丁酉怔了怔,黑目骤寒,“颖川王?” “这便是顾北川为何敢替‘奸妃一案’平反,又为何会有天歌手中那份名单的原因。”凤天歌解释道。 “那周斯……” “周斯确是北冥渊的暗桩,可周斯背后定有顾北川的暗桩。”凤天歌随后解释自己为何要送同样一份名单入周府。 混淆视听。 她告诉丁酉,无论如何‘奸妃一案’都不能翻在顾北川手里。 是以她来找丁酉的目的,是务必请丁酉将此案以案中案看待,翻案是过程,翻案之后的重塑才是结果…… 第一千四百一十一章 画符 深黑的夜,无星无月。 整个皇郊都压抑在一种阴冷肃沉的气息中,莫名的让人觉得心慌。 别苑后门处,一辆看似破旧的马车缓缓停下来。 车夫拉住缰绳,见四下无人方才抽出蹬车凳,棉麻布帘掀起时,一年约四旬的男子从里面走出。 天太黑,男子着一身黑色大氅,头上罩着斗篷,看不清脸。 车夫留在外面,男子上前数步,叩响别苑后面的小门。 门启,吟嬷嬷似在那里等候多时。 二人无言,吟嬷嬷只管前面带路,绕绕转转,经正院入左侧弯月拱门,直到书房。 “王爷在里面等你。”吟嬷嬷欠了欠身,转身离去。 男子立于门前,许久抬手时,里面传来声音。 “进来吧。” 书房的门自外面推开,男子迈进门槛,转身阖紧房门。 屋内灯火通透,较外面暖和。 男子转回身走向桌案,于案前止步,抬手揭开斗篷。 “礼部仪制司司务徐庶,拜见王爷。” 徐庶约四旬,内着青衫,长相温和,一身儒雅。 此刻站在顾北川面前,徐庶略显激动,可哪怕激动时,那张脸依旧淡泊的像一池静湖,没有涟漪,看不到任何表情。 顾北川见眼前之人,不禁抿唇,“是本王,耽误你了。” “王爷言重。”徐庶站直,目光落向顾北川,“二十年不见,王爷风采亦如当年。” “胡说,头发都白了。”顾北川笑笑,“坐吧。” 徐庶又是拱手,谢礼。 “说说,这些年你过的怎样?”顾北川看向徐庶,眼中承载的赞许跟肯定与二十年前一样,他与徐庶不曾共事,但寒州一役,他无意中救了何田村的百姓,那里,有徐庶的父母。 多少年前的事情,现在想想许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衣食无忧。”徐庶谦恭回道。 “衣食无忧,可也一事无成。”顾北川怅然,“如果不是为本王做事,以你的学识跟本事,又岂会委屈在这小小司务上。” “恩必偿,下官心甘情愿。”徐庶眼中并无遗憾。 人这一生,忠孝难两全。 “周斯失踪这件事,你怎么看?”顾北川言归正传。 “下官来,就是想与王爷提此人。” 徐庶脸色微沉,“周斯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当年北冥渊将他选作朝中暗桩,后独孤艳一党尽被剪除,他却没有向北冥渊邀功,哪怕是封赏他都不曾要,一直默默无闻做个八品小吏,原本下官没将此人放在心上,毕竟在剪除独孤艳党羽的时候,他行事并没有表现出太过聪敏之处,但现在看,下官大错特错。” “何错?”顾北川皱眉。 “周斯似乎已经发现他所做一切乃有人暗中诱导,自独孤艳死后这两年,他一直在找那个诱导他的人。”徐庶所说,是他自己。 顾北川皱眉,“他发现你了?” “暂时没有,一年前我发现他有反查举动之后,迅速处理掉所有接头人,断了所有线索,我相信他还没有查到我,但他手里到底掌握多少证据,我却不知。”徐庶据实道。 “这个周斯……”顾北川眉宇紧拧,“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周斯恐怕已经知道奸妃一案并非始于太子北冥渊。”徐庶面露忧色,“他已经不能成为王爷为独孤艳翻案的重要人证,他的出现,或许会反咬王爷一口。” 顾北川震惊,“北冥渊的人,居然也有这样的脑子?” “凡事总逃不过意外,周斯是北冥渊歪打正着选中的人,却不想心思缜密的程度更甚于我。”徐庶拱手,“下官有负王爷所托。” “与你无关,此事本王已知晓,既然不能成为人证,那便让他成为污证罢。”顾北川薄唇紧抿,“周斯拥有北冥渊蓄意构陷独孤艳的所有证据,他若被杀,自是北冥渊杀人灭口。” “唯有此法,一了百了。”徐庶赞同。 顾北川微微颌首,“你且安,此事本王断不会让人牵扯到你。” “下官无惧,只怕王爷二十年艰辛付之一炬。”徐庶起身,“下官不易在这里久留,若王爷有任何吩咐,只管叫人吩咐。” 顾北川点头,“退吧。” 徐庶拱手,退出书房。 九尘不在,自让九尘充当‘银面’之后,顾北川便将其留在将军府内。 至于‘银面’为何会与他同行,顾北川在此之前给了很好的解释。 奸妃一案后,九尘以‘银面’的身份投奔于他,而他此番来皇城,御案是其次,他再入皇城,只想替独孤艳翻案。 舆情做到这种程度,顾北川自是对‘奸妃一案’寄予厚望。 “流刃。” 顾北川音落,流刃倏然闪现。 “属下叩见王爷。” “刚刚徐庶的话你听到了,务必找到周斯,杀之。” “是。” 顾北川身边不能无人,于是便将流刃唤回。 而实际上,他已命颖川麒麟营三十死士,火速赶来皇城。 要么赢,要么死…… 寒市的秋天,萧条且凄凉。 路上几乎看不到过往行人,生意冷清,卖家多半关了铺子。 唯独作坊照常开工,所制成品皆朝鱼市跟幽市流通。 天越冷,穷人越难过冬,这个季节最是难熬。 自秋末起,至明年初春,寒市唯有扎纸铺子旺。 这几日来寒市扎纸铺子的人多起来,十间有九间都能赚钱,只有一间铺子,十分冷清。 此时那间扎纸铺子的后院里,屈平正坐在一堆破烂纸人中间,画符诅咒他这辈子最大的祸根。 符是永世不得超生符,笔是蘸着金粉的朱红笔。 据说用这种笔画出来的符才有效果。 屈平正画的起劲儿,忽听前面铺子传来脚步声。 哪怕某世子没有内力,屈平也一下听出来者是谁。 他没躲没藏,继续画符。 符要一笔成,中间没有顿笔才灵验。 是以容祁走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面对如此诅咒自己的屈平,容祁毫不生气。 待符画好,屈平这方撂笔,“送给你的,不用谢。” 容祁接过符箓,叠的规规整整交到背后雷伊手里,“替屈先生攒着,他亲手为自己画的,可惜不能亲手烧。” “那上面写着你的名字!” “嗯,那个地方是送符人的名字。” 容祁未及屈平质疑,又道,“接你回去。” 推荐好友周七新书《徐家主母》,好看哟~~ 第一千四百一十二章 你怎么可以这样好 屈平正疑惑符箓名字的具体位置时忽听容祁要叫他回去,一时震惊。 “回去?你不是说要把我留在这里截菩提斋的单子,让菩提斋无单可收吗?你不是要把菩提斋搅黄吗?” 容祁摇头,“本世子要不这样散布,那个菩提斋主如何肯出面?” “所以你之前是骗我的?”屈平恨道。 彼时容祁把这件事说的真真的,还逼他把裴卿给叫回来,而且他亲眼看到容祁给洛羽焦仲去信,据说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 “也不能说是骗你,只是激发你而已。”容祁解释。 “激发我什么?” “演戏的关键是什么?”容祁问。 屈平摇头。 “真实。”这出戏容祁可谓用尽心思跟手段,哪怕叫洛羽跟焦仲白跑一趟他也在所不惜。 正所谓人情要还在刀刃上,要不是洛羽焦仲当真赶来皇城,菩提斋主哪里能信他的决心。 屈平懂了,“所以你现在叫我回去,是因为菩提斋主那边有了消息?” “他约本世子三日后,在醉仙楼一叙。”容祁挑眉,示意雷伊把屈平从那些破烂扎纸堆里推出来。 雷伊揣好符箓,纵身跳过去。 容祁在前,屈平在后。 “你真打算见菩提斋的斋主?”屈平想到一些事,忧心问道。 “不然呢?”容祁耸肩,“欠钱不要了?” 屈平瞧了眼雷伊,有些话憋在心里,没说出口。 门外,李伯在外面候了好些时候,见人出来,朝容祁拱手,直接走进去。 “人不扣了?”屈平嫌雷伊推的慢,自己加了把手。 “话是他带到的。”容祁音落时止步,回头看向雷伊。 雷伊扭头,望天。 自容祁放出消息,欲以四医合力抢菩提斋生意之后,他将雷伊留在世子府暗处,不想昨日,李伯突然找到他,说是菩提斋的斋主,愿意相见。 这说明什么? 说明给李伯传话的人比雷伊武功高!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种事无可厚非。 可问题在于容祁现在毫无内力,自保只是妄想,雷伊又这样不争气。 这叫他如何能看雷伊顺眼。 反倒是雷伊被嫌弃惯了,对于主人的这种眼神他一般看的很开。 不然肿么办,去死么! 虽然凤天歌跟容祁没有刻意商量过,但长久以来的默契跟共识让他们很自然的有了分工。 凤天歌全力应对顾北川设的局中局,容祁则与菩提斋跟无极门周旋。 一个在朝,一个在野,成败只看今朝。 夜里,容祁难得到延禧殿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膳食。 每道菜都是他家歌儿喜欢吃的,那会儿凤天歌还没回来,容祁特别让月牙端了盘水晶肘子给邢西,邢西感动之余吃一口,然后就睡了。 夜深,人静。 凤天歌自御林营回来,见屋内烛火亮着,那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时整日疲惫尽散。 心动,只要一瞬间。 厅门启,凤天歌迈步走入便见容祁笑意暖暖的站起来,唤她一声‘歌儿。’ 月牙识趣,朝主子欠身后退出正厅,且将厅门带紧。 “你怎么来了?”凤天歌走过去,坐到桌边。 容祁先为其盛了碗素汤,“外面寒气重,喝口热的。” 凤天歌接过瓷碗,舀汤匙品了品,“厨艺甚好。” “只要你喜欢,我天天给你熬羹汤。” 凤天歌闻声抬头,容祁那张俊美中不乏阳刚的脸猛然撞时她的眼睛里。 多好的男子,俊美非凡乃七国公认,武功又高,厨艺又好,尤其是这会儿温顺的样子,叫凤天歌喜欢的真想过去拍拍他的头。 “你怎么可以这样好?” 许是奸妃一案重新被世人提起,凤天歌近日总会想到过往与北冥渊在一起的时光。 说起来,北冥渊哪里有容祁万分之一好? 除了几句漂亮话,从未做过任何一件让她觉得暖心的事。 更遑论为她下厨。 那时的北冥渊,用一个爱字,骗了她的一生。 那时的她,无欲无求的像个傻瓜,一心只想稳固住北冥渊的太子之位,保大齐百年盛世繁锦。 结果呢? “歌儿……我能行。”比起约到菩提斋的斋主,容祁觉得自己在凤天歌面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解释之前的误会。 凤天歌微怔,“什么能行?” “我……就是……我该硬气的时候真的很硬。”容祁还是腼腆,又怕直白说唐突了佳人,于是在硬的后面,加了一个气字。 凤天歌挑眉,“该硬气的时候……什么时候?” “好多时候!”容祁很想告诉凤天歌,莫说现实,他做梦的时候都硬气好几回了。 凤天歌笑了笑,“吃饭吧,都快凉了。” 容祁总觉得他家歌儿并没有领悟他言词间的真正含义,可见凤天歌已经夹菜吃饭,便将顶到嗓子眼儿的话噎了回去。 哪怕屈平觉得他有问题,他还是不能在大婚之前碰他家歌儿。 实在不行,忍到大婚吧。 “我听温慈说,周斯不见了?”容祁摒弃那股抓耳挠腮的焦躁,静下心来狐疑问道。 凤天歌喝了口粥,本欲夹菜的筷子被她收回来,“周斯是在九尘敲响法鼓那日离开周府的,眼下藏在西山墓地后面一处山洞里。” 容祁惊讶,“你知道他在哪里?” “知道。”凤天歌搁下手中碗筷,看向容祁,“周斯是北冥渊专门为我……咳,为元帅设在朝中的暗桩,按理说,东窗事发,他该逃,但据若尘所说,他离开周府时没有带任何逃跑之物,这说明,他并没有想逃。” 容祁点头,“仓促之中,舍不得家?” “这个理由不充分,他若舍不得家又为何要跑?”凤天歌眸色微沉,“你且想想,既然当初奸妃一案是顾北川在背后操纵,那么在具体的实施过程中,顾北川岂会不干预!” 容祁没开口,由着凤天歌继续分析, “尤其!赵宇堂自周府搜查出来的名单,与北冥渊给出的那份名单一模一样,连顺序都相同,说明什么?”凤天歌挑眉。 “说明顾北川知道周斯。” 见凤天歌一直看向自己,容祁稍想片刻,“说明周斯背后,有顾北川的眼睛!” “聪明!” 第一千四百一十三章 挑战 厅内,凤天歌与容祁分析事情的来龙去脉,奸妃一案固然不能由顾北川翻过来,但事实上,顾北川是整个大齐最有把握翻案的人。 因为他知道有关奸妃之案的一切。 他可以轻易查到周斯,轻易寻得物证。 原本只要他抓到周斯,人证物证俱齐,案子不难翻。 意外的是,周斯不见了。 “周斯既无跑的打算,又不肯出来相见,唯有一种可能,他觉得自己有转机。”凤天歌握着手中瓷碗,美眸凝肃,“你觉得周斯以为的转机是什么?” 容祁看着眼前一桌饭菜,“很奇怪,周斯既是北冥渊暗桩,事成后为何没有邀功请赏……是他淡泊名利?亦或者……” “或者他发现事情并没有完。”凤天歌冷然开口,“他必是发现自己所行之事被人偷窥亦或引导,他想查到那人!” “那人必是顾北川的眼线。”容祁分析道。 凤天歌握着瓷碗的手猛然收紧,“而我,要找到那人!” “既是古若尘知道周斯所在,你为何不干脆抓他?”容祁不解。 “不管是我,还是古若尘,表面上都是北冥渊的人,他若落到我们手里,未必会说真话。”凤天歌眼中微寒,“当务之急,我要用另一个身份接触他。” 容祁点头,“自周府寻得两份名单,且两份名单相同的事是你传出去的?” “是我。”早在凤天歌与丁酉见过面之后,便将此消息散布出去,“恐怕现在的周斯已经知道他背后的那双眼睛,是谁的人了。” 容祁沉默片刻,“你会……会不会放过周斯?” “不会。”凤天歌毫不犹豫。 容祁没有再问,哪怕他与凤天歌为独孤艳复仇的心思相同,可有些事,只能由凤天歌来作决定。 这顿饭吃的时间很长,容祁告诉凤天歌自己要跟菩提斋斋主见面的事。 他怀疑菩提斋与顾北川,亦或无极门有关。 而眼下他也只有这一个线索,索性一查到底。 长夜漫漫,他们坐在桌边反复思考跟研究当下时局,如何能在并不是特别有利的局势里抓住最有利的那一根稻草,转劣势于优势,是他们现在重中之重。 不管是凤天歌,还是容祁,都是当世人精的代表。 他们的路纵然艰辛,也必走的长远…… 距离忘忧城还有十天路程,江逸等人昼夜不歇,一路狂奔赶路。 无极门已然朝忘忧城下了战书,日期为十五日后,是以只要他们保持现在的速度赶路,至少还有五天时间筹措。 奈何疯狗挡道,江逸一行人途经肆水关外时,被百余白衣人挡住去路。 那些白衣人夜倾池他们简直不要太熟悉,且是看到就很想用眼神直接杀无赦的熟悉。 众多白衣人前,有一身材魁梧的汉子。 那汉子一身白衣,腰间系着黑带,此时只有那汉子摘下头顶白色毡帽,手持子母刀。 所谓子母,刀身很短,刀柄处有一护手刀,母刀刀背笔直,刀身宽,子刀细小,绕柄半圈且有一刀尖。 此刀于中原少见,用的人也绝非江湖高手。 “无极门九宫,赤宫宫主赤一在此,你们谁来应战?”男子短发,目细,眉浅,乍看一眼,几乎注意不到眉毛。 江逸正欲上前时,蜀忘忧将其拦住,“你说话,他未必能听见。” 待蜀忘忧走过去,威凛而立,眉峰稍稍上挑,“感情无极门派这么些人来,不是群殴?” “他们只是围观助阵,今日你们有一人能赢我,放你们过去!”白衣男子说话时,脸上肌肉紧绷,凶相毕露。 鸦青色的锦服,内松外紧,腰间悬一龟壳。 蜀忘忧单手叩于腰际,手腕翻转瞬间,环于腰际的紫电倏然凌于半空。 剑身蜂鸣,引众人暗自运气。 “若你输,或死,当如何?”蜀忘忧叶眉之下,那双紫眸闪烁异彩。 “生死由命,他们决不阻你。” 赤一凶狠开口,纵步朝蜀忘忧疾驰而至! 面对眼前强者,蜀忘忧拇指微微摩擦紫电剑柄,薄唇勾起邪佞一笑。 紫电剑身在这一刻,骤放光芒。 子母刀至,带着无比强大的横力跟霸气直砍向蜀忘忧左肩。 铮的一声轻鸣,紫电以光闪般的速度划过空气,剑身绵柔弯曲,带起一道弯弧式剑意,刺向白衣人手腕。 一寸长一寸强。 赤一所祭子母刀再凌厉,奈何他出刀过早,紫电欲挑赤一手腕时,他不得不转换刀路,身体凌空翻跃,以子刀为柄,母刀倏然离体,直射蜀忘忧面门。 蜀忘忧背后,夜倾池眉峰紧蹙,“此子母刀必是经过高手改良,可任意轮换双刀,这般与人对决,无异于多出一件兵器。” “那蜀忘忧会输吗?”苏狐凑到夜倾池身侧,忧心问道。 夜倾池抿唇,“仔细看着。” 任何一场对决都有值得学习的地方,夜倾池知道,想要成为江湖人,苏狐要学的东西还太多。 苏狐当下闭嘴,心里却替蜀忘忧捏把汗。 他能感觉到,对手内力不俗。 哪怕赤一及时收刀,手腕依旧被紫电剑气划出一道血口! 赤一眼中骤寒,单手猛然转动手中子刀,连接子母刀的银白细线依惯性疯狂旋转,母刀带着狂啸的气息,狠狠朝蜀忘忧卷来。 蜀忘忧薄唇紧抿,眼中乍现杀机,若能杀得眼前男子,他便是替这江湖,出口恶气! 未曾躲闪,蜀忘忧持紫电强横抵挡眼前杀招。 流水诀,寓意流水无情,带走一切! 只见蜀忘忧猛然震腕,剑身光芒大涨,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环形水瀑无比真实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 刀锋与剑刃在半空中激烈碰撞,剧烈的摩擦声震的人耳膜生疼。 水瀑被刀光斩断,无数水滴纷扬乍起,宛若下了一场秋雨,在场之人无不感觉到了那股湿意。 蜀忘忧看似败招,待众人仔细观察,赤一旋在半空的母刀刀身竟然出现数道细微缺口。 紫电剑意未消,剑身光芒再度爆涨。 蜀忘忧奋力出剑,剑尖直刺向赤一胸口。 赤一迅猛抽回母刀挡在胸前,未曾想蜀忘忧这一招,才是真正的杀招! 剑气太强,赤一阻挡不住,身体猛然倒驰数米…… 第一千四百一十四章 凤余儿的疑惑 就在所有人以为赤一必受重伤之际,他陡然侧身! 剑尖落空,蜀忘忧反手再击。 紫电剑气磅礴,剑身如流水般缠、绵、柔、转,与子母刀每每碰撞,都会激起水意漫天。 苏狐越看越兴奋,“没想到蜀忘忧这么厉害!” “你没看到蜀忘忧握剑那手的虎口已经裂出一道血口么。”夜倾池目色肃冷,身体略有紧绷。 苏狐闻声望去,大惊,“明明蜀忘忧已占上风了啊!” “蜀忘忧只在剑诀占了上风,内力明显差些。”夜倾池深吁口气,“不过对方用刀,碰上如蜀忘忧这般会使剑的高手,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他内力再狠,只要蜀忘忧不近身被他寻向破绽,暂时不会有碍。” 如夜倾池分析,江逸跟醉光阴脸上皆肃寒。 这一仗,胜负还很难料。 既是夜倾池都能看出问题关键,蜀忘忧又如何不知。 他以繁复剑招处处攻袭,实则剑气所指乃母刀中刃,只是速度太快,外面的人很难看到此时赤一手持的母刀,中间已有很长一条裂缝。 赤一乃高手,他自然清楚蜀忘忧取长补短的打法,拖长时间耗费内息的打法于他没有半分好处。 于是下一秒,赤一虚晃一招跃出圈外,以九成内力聚于母刀,刀身白光瞬间暴涨,犹如一头咆哮白狼,朝蜀忘忧冲袭而至。 “完了!” 一直守在旁边的江逸暗惊之际欲上前相助,却被夜倾池闪身过去拦下来,“你现在过去,我们谁也到不了忘忧城!” 江逸强忍,他何尝不知,赤一带百余白衣人阻路的目的。 “蜀忘忧应该不会那样弱。”夜倾池虽然这样说,可袖内三枚银针早已准备好。 感觉到对方这一招的力量,蜀忘忧紫眸乍寒,双腿用力扎稳地面,周遭湿意更重。 众人肉眼所见,紫电冲天而起,一条水色蛟龙狂啸冲天,与白狼硬生相撞。 轰— 巨大的炸裂声响彻云霄,尘沙乱溅,犹如白雨跳珠。 刀剑碰撞刹那,赤一手中母刀断裂之时蜀忘忧被那股强横无比的气息袭中胸口,身体朝后倒飞。 夜倾池跟江逸心道不妙,二人几乎同时飞身而至,扶稳急速倒退的蜀忘忧。 万千水珠化作白雾,赤一于雾气中单手紧握残刀,那对细小眼珠极是凶狠。 噗- 蜀忘忧立定之时胸前一滞,喷出血箭。 白雾散尽,眼见赤一握残刀飞驰而至,江逸欲上前却被蜀忘忧拦下来。 几乎同时,赤一突然止步,双目圆睁。 一道细小血流自其颈间急涌,于颈前滑出大片血瀑。 赤一惊悚低头! 这一低,便再也没有抬起来…… 眼见赤一直挺挺扑在地面,血水染透尘沙,背后一众白衣人皆惊,有些甚至已经亮出兵器。 一场血洗就要展开时,远处传来蜂笛声。 幽远,清绝。 笛声至,眼前百余白衣人突然转身,各自闪离。 数息之后,蜀忘忧等人面前,已空无一人。 此时苏狐已然走到蜀忘忧身侧,醉光阴却是走向赤一尸身。 他半蹲下来,用手微拨赤一左额,露出血颈。 “你的铜钱?”醉光阴侧眸,看向蜀忘忧。 蜀忘忧单手捂住胸口,冷冷一笑,“要不是此人过于自大,他的子刀此刻应该已经插在我胸口。” 蜀忘忧说话时,嘴里有血丝溢出,他抬手抹去,“无极门玩的是什么套路?” 醉光阴起身,看向白衣人消失的方向,不语。 江逸走过来,“消耗我们的实力?” “那他为何不干脆群殴?说实话,刚刚若那些白衣人冲过来,咱们五个,未必冲得出去。”夜倾池苦涩抿唇,他被围剿过。 “他们不是还没围过来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怕他们不成!”苏狐走过来,拍拍胸脯,“忘忧城的兄弟们,等着我们!” 余下四人闻声,皆看向苏狐。 这个时时都像打了鸡血的少年,让他们心里莫名有了一丝暖意…… 皇城,平西将军府。 自那日赵宇堂将证物呈到刑部之后,刑部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开堂之日看似遥遥无期。 此时,凤余儿正坐在屋内喝茶,桌面摆着从九尘那里要来的名单。 名单所列五十五户寒门士族,皆在独孤艳殒命奉天殿后被北冥渊下旨斩杀。 外面传来脚步声,意云踪进来通报,说是九尘来了。 凤余儿叫意云踪到外面候着,之后请九尘坐下来。 “王爷为什么会有这份名单?”凤余儿自觉与九尘没有闲话家常,直接提出质疑。 九尘端直坐在对面,古铜色的脸上,眼下那道疤痕十分显眼,“王爷在朝中的暗桩何其多,想知道的事自然会知道。” “所以王爷一早便有注意到奸妃之案?”凤余儿挑眉。 “自然。”九尘据实回答。 “如此说,为奸妃平反的主意王爷是在考量我的价值?”凤余儿很奇怪,倘若顾北川早有证据,那么这步良棋当在他计划之中。 九尘语塞。 凤余儿笑了,“还好余儿想到此法,否则便会回到天牢里继续吃牢饭。” 对于自己的猜测,凤余儿以为如此。 “周斯失踪,眼下我们该怎么做?”九尘言归正传。 凤余儿瞧了眼桌案上的名单,“很奇怪,周斯若想逃命,却没带任何东西,他若不想逃命,躲起来又是为什么?” 九尘没有回答凤余儿这个问题,但他知道周斯躲起来的原因。 真相。 “王爷说周斯是个变数,他担心凤天歌会先一步找到周斯,诱导他说出于王爷不利的言词。”九尘提醒。 凤余儿闻声抬头,眼睛微微眯起,“譬如?” “周斯若反咬王爷一口,也未尝没有可能。”九尘的担心,就是顾北川的担心。 凤余儿笑了,“反咬一口?他除非事先知道王爷会翻案,否则他凭什么反咬一口?他哪有时间准备证据!” 凤余儿觉得九尘的想法过于可笑。 “话也不能这样说,朝中皆知北冥渊与王爷不合,如此北冥渊若暗中指使周斯诬陷王爷,尤为可知。”九尘得顾北川之令,万勿与凤余儿道明两件事。 第一件,凤天歌是银面。 第二件,奸妃一案,始于颖川…… 第一千四百一十五章 没有亲人了 凤余儿看出九尘有所隐瞒,在市井混了那么些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更何况眼前男子并不是一个会隐藏心事的高手。 “如此说,我要去一趟周府。”凤余儿并未揭穿隐瞒之事。 顾北川不想让她知道的,她不问,但自己会查。 九尘不解,“去周府作甚?周斯现已不在府内。” “公子在这世上可还有亲人?”凤余儿浅笑,清澈无尘的眼睛闪亮如星。 以往未与凤余儿接触,九尘眼里凤余儿不过是个以下作手段攀上太子的市井小民,哪怕自家王爷欲委以重任时他内心都是拒绝的。 可不过几日,他发现凤余儿有特别之处,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有大智慧。 “无。”九尘说了实话。 凤余儿露出微涩的笑意,“所以公子跟余儿一样,在这世上了无牵挂,可周斯不同,周府内不仅有他的妻儿,还有父母,据说周斯是个极孝顺的人。” 九尘皱眉,“姑娘以为他会回去?” “他不会回去,但周府内必定会有与他互通消息之人,只要我们找到这个人,便可找到周斯。” “那找到周斯当如何?” “眼下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杀人嫁祸么。”凤余儿冷淡看向九尘,“若周斯死,余儿这双手,便不干净了。” 九尘不解,“何意?” 凤余儿笑了笑,没解释。 可她自己明白,自入皇城伊始,她只伤过一条人命,便是于斐。 为了诬陷于斐跟孙荷香有染,自己给了他不少好处,可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所以于斐死了。 可他死的不冤,于斐在凤府里,有人命在手。 除此之外,她复仇这一路,没再死过不相干的旁人。 如今,为了给顾北川出谋划策,她的心,可能要更狠一些。 “姑娘想何时去周府?”九尘见凤余儿不解释,便也不多问。 凤余儿不禁抬头,“公子眼下那道疤哪里来的?” 九尘微怔,沉默片刻后开口,“儿时亲眼看到母亲被贼人羞辱,冲过去杀了贼人,却也被他划伤脸。” 或许没想到会听到这么悲惨的故事,凤余儿眼中不自禁闪过一抹兔死狐悲的感伤,“那你母亲呢?” “死了。”九尘鲜少与人提起过往,他意外自己为何会与眼前女子说了实话。 “后来呢?” “在我成为暗卫之前,端了贼人的老窝。”九尘明知自己说的太多了,可还是想说。 凤余儿沉默,“有仇必报,乃真君子。” “姑娘何时去周府?”九尘重复问道,算是岔开话题。 太过苍凉跟悲伤的过往,只是想起来,心便会痛到无法呼吸。 男人如何? 男人亦是! “这点不必公子费心,明日我自会随赵将军一并过去,这样也算名正言顺。”凤余儿浅浅一笑,“公子喝茶?” 眼见凤余儿用包裹白纱的十指提起茶壶,九尘下意识伸手,刚巧叩在凤余儿手背,弹开。 “姑娘莫怪!”九尘慌张道。 “公子别瞧这包的严实,内里好的差不多了。” 凤余儿欲斟茶时九尘起身,“姑娘若无他事,九尘告退。” 看出九尘没有想喝茶的意思,凤余儿起身,“我送你。” “不必。”九尘再次拱手,转身离去。 窗棂处,九尘的背影渐渐消失,凤余儿脸上那抹笑意也跟着渐凉。 讨好。 她得讨好九尘,虽然不知道这位颖川王身边的暗卫会不会在日后为自己说话,可只要说的不是坏话,就可以。 人呐,想死容易,想活着,太难。 就在凤余儿想为自己倒杯茶的时候,外面传来尖锐的叫嚣声。 “凤余儿!你给我出来!”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腔调。 凤余儿懒懒站起身,好久没活动活动筋骨了。 意云踪不在,是以凤余儿走出房门一刻几乎就要撞到来势汹汹的凤雪瑶。 “凤余儿!你干的好事!” 要说凤雪瑶就是个纸老虎,这会儿凤余儿只是稍稍朝她冷了脸,她便不敢再进一步。 “我干的好事太多了,凤二姑娘指的哪件?”凤余儿踩着轻浅的步子走过去,身上溢出的寒煞之气硬是逼的凤雪瑶步步后退。 “是不是你让这府上的人给兄长下毒的?” 这段时间凤雪瑶憋了一肚子火,她一直想不明白,何以阶下死囚突然就成了将军府的座上宾,她有去找过赵宇堂,赵宇堂不见,她甚至去找了颖川王,可连别苑的门都没进去! 除了来凤余儿这里闹,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去找谁。 “凤染修死了?”凤余儿挑眉,狐疑开口。 “虽然没死,可兄长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今晨更是咳出血!”凤雪瑶看到血帕子的时候内心充满恐惧,她不担心凤染修的生死,御案还没结,若兄长死便是没了原告,那可不行。 凤余儿心弦微颤,这事她没做过。 “不是我。”凤余儿静静看向凤雪瑶。 “不是你还能是谁?整个皇城除了你,没人想我们两个死!凤余儿,你这个心狠手辣的贱女人!”凤雪瑶凶狠抬头,猛的扬手。 “住手!” 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跟浑厚冰冷的低吼,凤雪瑶闻声,巴掌一时停滞。 可看到凤余儿脸上那抹隐隐表现出来的自得时,她咬牙,狠狠扇下去。 啪- 凤余儿没躲,脸上火辣辣的疼。 “大胆!”赵宇堂愤怒行至二人中间,面对凤雪瑶时目光深寒如渊。 凤雪瑶眼泪唰的涌落,有畏惧,也有委屈。 “将军,是这个贱女人……” “你滚!”赵宇堂怒瞪凤雪瑶,拳头被他攥的咯咯响。 在其背后,凤余儿清眸不禁落向赵宇堂那张侧脸,她清楚看到那额头上鼓胀起来的青筋。 是真的,有些在乎吧。 “将军,兄长就快死了,是这个女人下的毒手!”凤雪瑶眼泪狂飙,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叫人心疼的紧。 “凤雪瑶,你若还想住在平西将军府,从现在开始便不许踏进这里一步,否则你就跟你那个兄长,给本将军一起滚!”赵宇堂怒不可遏咆哮,半点怜香惜玉的样子也没有。 第一千四百一十六章 太子,配不上你 凤雪瑶是真的吓到了,她不可置信看向赵宇堂,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她踉跄着后退,眸子不时在赵宇堂跟凤余儿身上徘徊,“你……你真喜欢她?” 赵宇堂威凛挡在凤余儿面前,寒目如潭,却未语。 凤雪瑶笑了,肆意狂笑,“赵宇堂!你看清楚,你背后站的那个女人,她是太子侧妃!她是太子的女人,你敢睡太子的女人?你敢?” 赵宇堂面沉似水,依旧不语,只是挡在凤余儿面前的身体,如高山,没有半分移动。 看到赵宇堂的决绝,凤雪瑶彻底绝望。 她不敢再叫嚣,带着绝望鄙视,跟深深的狼狈,仓皇跑开。 空气一时沉寂无声,赵宇堂双手握拳,静默站在那里,皓齿狠咬。 背后,凤余儿静如死水的涟漪,微荡。 只是叶过不留痕,那微波瞬间消逝。 “二姐玩笑话,将军别朝心里去。”凤余儿绕过赵宇堂,走向前方甬路。 擦肩而过一瞬,赵宇堂低头,拳头攥的更紧。 脑海里,凤雪瑶跟周管家的话一遍遍浮现在他脑海里。 他缓缓抬头,视线之内,眼前女子的背影单薄,瘦小,像是荒芜中一根孤草,生死无惧却又倔强生长。 直到凤余儿的背影即要消失,赵宇堂这才反应过来,大步跟过去。 “太子,配不上你。” 赵宇堂行至凤余儿身侧,莫名说了这样一句话。 凤余儿忽的止步,看向赵宇堂。 赵宇堂却是不看她,但也跟着停下来。 凤余儿只是一笑,复又启步,“二姐说兄长有异,我去看看。” “我陪你。”赵宇堂低戈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凤余儿没有拒绝,二人一同行在天青色理石铺砌的甬道上,一个高大威猛,一个柔弱瘦小,可看起来,却是出奇的般配…… 周斯丢了。 当凤天歌赶到西郊墓地不远处的山洞时,古若尘早已候在那里。 他眼中闪过愧疚,低头,“对不起……” “怎么丢的?”凤天歌没有责备古若尘,纵步走进山洞。 距离西郊墓地不远处有一座低矮峰峦,与乐陵山脉相通,只是地势要低,所谓山洞皆非人为,周斯藏身的这个山洞并不大,洞内有粗瓷缸,缸里盛着水。 在瓷缸旁边,凤天歌发现半袋还没有吃完的糙米干饼,“他是……从哪里出去的?” “我的人日夜在洞口暗中看守,他绝对没有从洞口离开,亦没有人走进去过。”古若尘坚定回道。 凤天歌放下手里的糙米饼,转身绕着山洞细细观察,“没从外面出去,就是这里面有暗道。” 古若尘跟在凤天歌身后,皱眉,“不会吧……” 见凤天歌抽出袖内匕首在洞壁上不停敲打,古若尘亦开始四处寻找。 不多时,一阵虚浮空声连续响起,凤天歌正立于山洞左侧凹陷处,收起匕首,“当在这里。” 待古若尘走近,凤天歌视线不由落在右手边一块特别奇怪的石头上。 她蹲下身,双手握住那块凸起的岩石,以内力绕转瞬间,轰隆声骤然响起。 果有密道! 凤天歌二话没说,直接顺着密道走进去,古若尘随即跟在后面。 “山洞里那口粗瓷缸必是周斯早作的准备,还有干粮,那些糙米干饼并不是新鲜的,平常朝臣府院里也必不会准备那种只有行军才会配有的干粮。”凤天歌走在前面,冷静分析。 “所以这个地方是周斯早为自己准备的避难所?”古若尘不禁惊道,“他算出自己早有此劫?” “还很难说,但有一样,现在的他,必然已经知道当年奸妃一案背后,有顾北川的手笔。” 密道很暗,凤天歌来时未带燃火之物,她急于寻得周斯便也顾不得许多,凭着感觉在漆黑中摸索。 “呃……” 凤天歌脚下踩空时身体猛朝后仰,幸有古若尘将她扶住。 肌肤之亲,古若尘不经意闻到来自凤天歌身上独有的香粉味道,一时心悸,“没事吧?” 凤天歌没听出古若尘声音中隐藏的情愫,迅速站稳,“没事,前面似乎有光!” 待凤天歌走过去,古若尘这才平复内心悸动,紧跟过去。 爱一个人最难处,便是不能说不爱,就不爱了…… 不得不说,这是凤天歌见过最短的密道,自入到出不过百步距离。 可也就是这百步,硬是从山前,到山后。 凤天歌扫过周遭,“恐怕这里当是周斯选了很久的地方。” “我有些不明白这个周斯了。”古若尘皱眉,“这有什么意义!” 凤天歌看向出口正前方一条脚踩的小路,“避一时之险……是因为他知道,无法避一世之险。” 古若尘走到凤天歌身边,视线跟着望过去,“周斯会去哪里?” “翻案于他而言,无论落在北冥渊手里,还是落在顾北川手里,都是死。”凤天歌清眸寒凉,“所以他会去找他以为的第三方势力,能救他,跟他的家人活命。” “那你觉得,他会去找谁?”古若尘狐疑问道。 凤天歌摇头,“他应该不会贸然去找,须我……给他留下线索。” 古若尘一时想不通凤天歌的话。 “今日且罢,明日你与我走一趟周府。” 凤天歌并没有作过多解释,沿着小路走下山。 古若尘犹豫片刻,跟在其后,“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凤天歌并没有注意到古若尘眼中那份心疼,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肩头扛着的是压力。 那是她的责任,使命,是她拼了命都要做的事。 因为,她是独孤艳…… 皇城幽市,醉仙楼。 与菩提斋斋主约好的日子到了,容祁带着雷伊故意晚去半柱香的时间。 雅间房门开启,雷伊先一步踏进去,里面有人。 一袭黑色锦缎长袍,发髻以玉簪攒起,玉是极佳祖母绿,精雕细镂,绝非凡品。 此时雷伊侧身,容祁自门而入,踱步走到翡翠玉桌对面时,抬眼。 没看到人。 看到的,是一张黄金面具。 若不仔细分辨,倒与自己那张面具有几分相似之处。 第一千四百一十七章 真真假假 对于这种事,容祁自觉无甚意外,但凡神秘之人,自有神秘之举。 他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容世子?”隔着面具,对面男子的声音听着有些低沉。 容祁缓身落座,雷伊行至其身后,挺直身板。 雅间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容祁落座之后,瞧了眼桌上膳食,“菩提斋斋主的口味,与本世子没有一样对得上。” “抱歉,这十八道菜乃本斋主为自己所点,与世子无关。”金色面具下,秦隐淡漠看向容祁,薄唇微动。 与眼前这位世子打交道已经不是第一次,之前邢西被困鬼市,便是容祁带雷伊来救,秦隐还记得他与流刃在一起时,曾听流刃提过,容祁离开鬼市的时候有擦掌心冷汗。 流刃还说,凤天歌身边有能人,但非眼前这位世子。 容祁嘴角微抽,“敢问一句,菩提斋主上辈子是饿死么?如果真是饿死的就更该懂得粮食可贵,若今日你不把这些都吃了,就是浪费粮食,可耻。” 秦隐后脑滴汗,他来时斋主还嘱咐过他,莫要轻敌。 现在看,轻者自轻。 “菩提斋有钱。”秦隐冷声道。 “有钱也不该这样浪费,再说……”容祁扫过桌上十八道膳食,之后抬头,俊美如天神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再说,你这样浪费,你们家斋主知道么?” 一语闭,雅间空气骤然凝固,雷伊脸上三排问号,哪怕戴着面具的秦隐也是一震。 自己暴露了? 怎么暴露的! “容世子在说什么?本斋主不懂。”秦隐的声音,略有些颤抖。 容祁微笑,缓缓直身靠在椅背上,“本世子已经说的很清楚,约好的时间地点,本世子可延半个时辰,叫你们斋主过来,逾期不候。” 秦隐暗自噎喉,金色面具下,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 强装下去? “雷伊,送这位公子走。”容祁倒是自在,言谈中没有表现出任何试探之意,自信而果决。 雷伊虽然不确定眼前戴着面具的男人是不是菩提斋主。 可作为暗卫,他得领命。 直到雷伊走近,秦隐方起身,拱手,“我家斋主在玄武大街第三巷里的慧识茶楼,恭候世子。” 秦隐终究没有强装下去,心虚则乱。 雷伊震惊,慢动作扭头看向自冢主子,眼中尽是崇拜。 像这样的崇拜,他还是在自家主子大战赵无极的时候出现过! “谢过。” 容祁大方起身,未多看秦隐一眼,径直走出雅间。 待雷伊跟出去,秦隐下意识摘下金色面具,看着容祁消失的方向。 到底,容祁是靠什么拆穿自己的? 他甚至还没说到正题…… 马车里,雷伊问出秦隐心中疑惑。 容祁没答,只闭目养神。 他告诉雷伊,接下来要见的,不是善茬儿。 马车辗转,于玄武大街第三巷慧识茶馆,停。 雷伊先行走出马车,容祁随后踩着蹬车凳走下来,入了茶馆。 茶馆里空无一人,唯一店小二引路。 两层楼的茶馆,装潢用的红松木,色调深些,莫名让人觉得压抑。 二楼天字一号雅间,店小二待容祁走进去后,拦下雷伊。 雷伊正欲反抗时,容祁开口,“你留在这儿。” “可是……” “死不了。” 容祁音落一刻,店小二阖起雅间房门。 此茶楼本就位于阴面,整日下来能见到阳光的雅间唯有三间,最多一个时辰。 这会儿容祁走进去的房间,不在那三间之内,没有阳光射进来,窗棂又是灰色棉纱的料子,整个房间显得特别暗,暗到容祁走进去好几步,方才注意到方桌对面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黑色大氅,头戴斗笠,单从外形上判断,很难说是胖是瘦。 容祁落座,正对面又是一张黄金面具。 “财不外露,斋主不必把钱都往自己脸上贴。”容祁瞧了眼桌面,连壶茶都没有。 幽冷的声音,突兀响起。 “本斋主料到你会看破,未料到的是你看破的速度。” 容祁听到声音一刻,视线平直,眉峰微挑,“斋主不以真面目示人情有可原,声音也是假的这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今日相见,已是破例。”面具下,北冥澈淡漠看向眼前男子,他以内力感知,一无所获。 容祁笑了,“斋主因何破例,自己心里没点儿数么!” “整个江湖,乃至朝堂,敢与本斋主这般说话的,唯有容世子。” “嗯,他们倒是想,得能见着才算。”容祁看似戏言,多少带了些嘲讽。 北冥澈以内力震动喉结,“世子的单子,菩提斋并未失手。” “现在纠结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容祁微抬下颚,俊逸容颜露出一抹浅淡笑意,“一百五十万两,加你磕头认错。” “过分了。” “不过分的也有,告诉本世子是谁改了凤炎的尸体,无极门的门主是谁,斋主肯说,之前恩怨一笔勾销。” “若不肯?” “没关系,本世子从不强人所难。” 面对如此一个有压迫感的人,容祁纵无匹敌之霸气,却也没有显现出丝毫畏惧之态,“据说菩提斋近五年赚了大把钱财,本世子想了想,就菩提斋干的那些事儿也不是很难,且等四医入皇城,本世子也开一个,名字么……” “七千万两黄金,我要屈平。”对方声音冰冷,语气且有志在必得之意。 容祁愣住了,是真的愣住了。 他有那么一刻,竟然想要点头。 屈平的市价,这么高吗? “呵!”容祁笑了,“斋主在害怕?” “价钱可以商量。”这纵然不是北冥澈本意,但若容祁敢卖,他便改买。 容祁内心翻滚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容祁总要自己圆回来,“可惜屈平不是本世子的奴,钱我可以收,人你未必能得到。” 面具下,北冥澈嘴角微抽,“抛开凤炎之事,容世子如何能与菩提斋化干戈为玉帛?” “好说,本世子要菩提斋五成股。” 容祁开口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强大压迫扑面而袭! 小可爱,小仙女,小主们,用月票狠狠砸我吧!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一些吧~ 第一千四百一十八章 我自岿然 可惜,容祁感觉不到。 说来也怪,容祁虽失了内力,无法判断对手的内功根基,可意外的是,他亦无法感知到对方释放的压迫。 既是感觉不到,那么在北冥澈故意显露自己非凡的内功修为时,容祁泰然自若。 这就让北冥澈意外了。 其一,他感觉不到容祁的内息。 其二,自己释放的威压对容祁而言,又似乎毫无作用。 这种情况,很大一种可能,便是容祁的武功在自己之上。 也就是说,若真打起来他有可能会输? 很惊悚。 “五成股,你凭什么?”北冥澈暗中收敛内息,愠声质问。 容祁很直白,“凭我有屈平。” “刚刚世子还说屈平不是你的奴。” “没错,他的确不是我的奴,但他是我的人。” 一般来说,容祁的脸皮总会在最需要它消失的时候,毫不犹豫消失。 面对容祁这样的解释,北冥澈心里生出一丝‘对面之人是个无赖’的错觉。 “五成股,本斋主不能接受。” “那就三成,不能再少,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条件,至此之后但凡菩提斋接单,本世子都要知道,毕竟本世子占着股,账还是查清楚些比较好。” 容祁没给北冥澈反驳的机会,“所以本世子提议,李伯也别在冷不啦几的寒市扎纸了,来世子府如何?” 北冥澈静默望向容祁,许久后点头,“一言为定。” “斋主爽快!”容祁扬起笑脸,“斋主想喝什么茶,我请。” “本斋主不是来喝茶的,如果世子没有别的事,可以出去了。”北冥澈之所以同意,实是在四医若真来抢生意,菩提斋如何拼得过? 哪怕四医不抢生意,背地里给菩提斋使绊子也是叫人头疼的事。 再者,刚刚容祁已经怀疑菩提斋与无极门有关,他应下来,便是减轻容祁心里那份怀疑。 现在的菩提斋,还不适宜参与到当下困局。 容祁表示自己的时间也很宝贵,于是起身走向雅间房门。 “世子是如何辨出真假的?”北冥澈忽然好奇,问道。 容祁没有回头,直接扔下‘气场不对’四个字,启门而去。 门阖,北冥澈不禁皱眉,秦隐的气场可以的。 怎么就不对了…… 江湖,强者为尊。 无极门用最铁血的手段演绎了这句话的真谛。 现如今大半个江湖已被无极门征讨伏低,剩下那些勉强支撑的门派皆自危。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忘忧城上,仿佛忘忧城的成败,便是中原武林的成败。 只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门派有意相帮忘忧城。 太过强硬的对手,谁又肯以卵投石。 距离忘忧城百里之外的临漳郡郊,有一处豪华别苑。 装潢奢侈,金碧辉煌。 这看似只能是土豪劣绅才会拥有的地方,实则便是无极门所在。 偌大前院,有两株参天古树,临漳的秋天没有落叶,一片绿意盎然。 风还是暖的。 外面马蹄声止,一阵嘶鸣。 一身着白衣者翻身下马,纵步跑进府门,直入正厅。 “启禀门主,赤一败亡。” 正厅内,白衣人单膝跪地,俯首禀报时自怀里取出一叠宣纸,恭敬举过头顶。 主位旁侧,一妙龄女子摇曳着走过来。 女子穿戴简单,一件碧色翠烟衫,青丝垂落,以同色带子简单拢起,此刻那叠宣纸已被女子捧在手里。 “门主。”女子将手中宣纸举向主位。 一只粗粝的手伸过来,那手只是看着便觉很有力量,手背青筋根根鼓起,骨节粗大且分明,虎口处有厚厚一层茧子。 那手接过宣纸,一页一页翻看。 纸上画的是蜀忘忧与赤一自出招那一刻,每一招的攻袭跟路数,从第一招到最后一招,哪怕蜀忘忧自龟壳里射出铜钱的细节都跃然纸上。 “取巧。”浑厚的声音带着深沉的音调,自这正厅里响起。 女子瞧了眼纸上的画,“紫眸?” “传令黄宫宫主黄一,再去。” “是!”白衣人得令,恭敬退出正厅。 待人走,女子稍稍靠近主位,歪着头,“王兄何必费这样的心思,他们的武功根本不值得王兄研究,他们皆在王兄之下。” “博采众家之长,为我所用。” 女子不解,“这中原江湖哪有什么长处,都是垃圾。” “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才不要懂呢。”女子转身坐到椅子上,扭头趴向旁边桌面,长出一口气,“王兄,你到底有没有帮我找秦隐?” 片刻后无人应声,女子不禁扭回头,主位上的人早已不见。 自家王兄的速度,这样快……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看似平静的大齐皇宫早已深陷泥潭,稍有不慎,恐会万劫不复。 六国皆在大齐皇城留有眼线,时时刻刻窥探齐国朝廷动向,只待有机可乘。 夜已深,刑部尚书的府邸内,房间里燃着灯。 何师爷抱着一叠案卷走进来时,丁酉正在书房里仔细翻看彼时自周府搜上来的两张名单。 “大人,这几日刑部案子有些多,您别累着。”何师爷将卷宗搁到桌上,视线不禁扫过去,“大人瞧这单子何用?” “何师爷,你对前太子妃,有何印象?”丁酉缓缓直身靠向椅背,视线却没有从那两张单子上面移开。 何师爷未多想,“巾帼女子,战场神话。” “那银面呢?”丁酉又问。 何师爷这次犹豫了一下,丁酉抬头,挑眉,“如何?” “银面在属下看来,是个谜。”何师爷对丁酉无顾忌,他直言开口,“哪怕到现在为止,这大齐可有一人知道银面的身份,他是男是女?与太子妃又是个什么关系?当日奸妃一案,他又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这都十分可疑!” 丁酉瞧着眼前这位跟了自己十几年的老友,“所以你不相信九尘就是银面?” “没人相信吧!”何师爷笑了,“那不过是颖川王打压太子的手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不过无人反驳,无力反驳。” 丁酉长叹口气,“银面没死。” 一句话,惊的何师爷整个人像是被封住穴道般定在那里。 “没死……” 第一千四百一十九章 线索共享 何师爷皱紧眉,在书案前站了许久。 奸妃一案,那是轰动整个大齐的杀戮,论悲论惨绝不亚于当年百里绝之案,称得上是大齐建国以来诛连甚广的罪案之一。 独孤艳与烈云十三宗之死,虽不敢说举国皆悲,可有太多人在暗地里祭奠过那位天下兵马大元帅。 如果银面没死,那北冥渊为何还会好好活着? 不理解。 “你想多了。”丁酉了解何师爷,如同何师爷了解后院那条黑狗一般。 见何师爷抬头,丁酉又道,“银面没有背叛独孤艳,她一直都在为复仇而努力,可以说非常努力。” “大人见过她?”何师爷惊讶问道。 丁酉视线重新落到两张名单上,表情中似有一丝犹豫。 何师爷拱手,“大人不必告知属下银面是谁,只管告知属下该如何做。” “如何做……” 丁酉瘦削且爬满岁月痕迹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哀伤跟怅然,“吾本寒门,自知寒门在这朝堂中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那些士族门阀打从心里瞧不起寒门子弟,你与我同入官场,这一路走来我遇到的坎,有多少次源于吾之身世。” 何师爷拱手,未语。 “寒门崛起,始于独孤艳。”丁酉双手叩在桌案两张名单上,收紧。 那上面的名字,他都记得。 每一个,都是于朝于民有过政绩的功臣。 “大人想报恩?”何师爷抬起头,问道。 “独孤艳于吾,是大恩。” 丁酉缓缓迎向何师爷的目光,“从现在开始刑部内外,都要对凤天歌,大开方便之门。” “是。” 何师爷往日不曾真正朝心里记住谁的名字。 现在,他记住了。 凤天歌…… 周斯已经失踪三天,这三日神武营跟御林营皆有兵将守在周府,恐防周斯出现。 好巧不巧的,又是两辆马车先后不过数息停在周府门外,古若尘跟赵宇堂先行走出马车,紧接着,便是凤天歌跟凤余儿。 凤天歌本想过去打招呼,不想赵宇堂硬是挡在中间,叫凤余儿先行走上台阶。 “天歌……”古若尘看向身侧女子。 “无碍。” 待赵宇堂跟凤余儿先行入府,古若尘与凤天歌亦走进周府。 两人各不相扰,分别寻找自己想要得到的线索。 凤天歌相信在两份相同名单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周府必定有人去山上通风报信,是以周斯才会突然离开山洞。 她来,便是找这个人。 依凤天歌分析,此人绝非周斯亲人,推己及人,亲人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但此人当是周斯极为信任之人。 管家? 管家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来回来去行动上有所不便。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凤天歌与凤余儿几乎同时查到此时此刻周府缺一人。 是厨房小厮,姓张。 令她们不解的是,周府内外皆有兵将看守,小张是怎么离开的? 且不管赵宇堂跟古若尘命两营兵将重搜周府,凤天歌跟凤余儿亦无比紧张寻找那人留下的蛛丝马迹。 毕竟这个时候,谁先找到周斯,便是谁赢。 后宅厨房内外皆无可疑之处,于是凤天歌便将目标锁定在紧挨后厨的柴房。 柴房外有一犬,体型巨大,性情温和。 那狗正趴在柴房门口,懒洋洋的晒太阳。 凤天歌下意识靠近时,那狗亦无反应,哪怕柴房的门被打开,那狗只是眼睛跟过来,身体还在享受午后阳光的温暖。 这时,凤余儿亦走进柴房,身后跟着赵宇堂。 柴房不大,凤余儿与赵宇堂走进来之后越发显得狭窄。 如此近的距离,凤天歌本能上前想要打声招呼,不想凤余儿却转身叮嘱赵宇堂,“周府必有暗门,小厮才可能于众目睽睽之下逃出去,小厮这会儿出去,必是见周斯,将军辛苦些,得快些找到线索。” “放心。”赵宇堂闻声,大步过去将堆在柴房左侧的劈柴抱开。 对面,古若尘亦用剑尖挑起堆在角落的稻草。 柴房里,气氛一时沉闷。 凤余儿能感受到来自凤天歌的目光凝视,她不自禁走向柴房正对面一张残破木桌。 就在凤余儿手指落在木桌上时,门口那狗毫无预兆冲进来,速度之快,似闪电! “余儿!”凤天歌震惊之际,猛然冲过去。 却是,迟了一步。 “呃……”低戈的声音轻溢。 凤余儿猛抬头,震惊看向将自己抱在怀里的赵宇堂,左臂被狗狠狠撕咬,鲜血淋漓! 情急之下,古若尘倏然甩剑。 剑锋伤及恶犬,那狗吃痛跑开。 “赵将军!”凤余儿握住赵宇堂手臂,锦衣破裂,伤口处血肉翻卷,触目惊心。 “没事,小伤。” 赵宇堂忍痛,朝凤余儿看过去,眼中尽是担忧,“你没事吧?” 凤余儿摇头,“没事。” 几乎同时,凤余儿陡然转身看向眼前木桌。 凤天歌的视线,亦从赵宇堂手臂上移开,落向木桌。 凤余儿想要搬起木桌,只是木桌太重,凤天歌自是走过去,二人各自抬起一角,将其搬开。 木桌移动,触动机关。 此刻显露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暗格。 那暗格设计的十分讲究,在其下面有一个滑道。 显然,这是一个可以移动的暗格。 就在凤余儿想要打开暗格的时候,凤天歌亦伸了手。 两人手指相触时,谁也没有退回来。 气氛再次凝固,凤余儿不禁抬头,“赵将军伤了一条胳膊,凤元帅就不体恤一下吗?” “这不是一件事。”凤天歌思忖片刻,“一起如何?” “也好。” 凤余儿收手时,凤天歌直接打开暗格,里面有一张字条。 待其拿起那张字条,于凤余儿面前展平。 上面无字,只画着一片青色枫叶。 “这是什么意思?”赵宇堂忍痛,问道。 凤天歌未语,将字条搁到桌面上,转身看向古若尘,“我们走!” 眼见凤天歌跟古若尘急匆离去,赵宇堂急了,“他们干什么去了?” “将军可还行?”凤余儿目光扫过赵宇堂的胳膊,忧心问道。 但其实,她知道赵宇堂的回答是什么。 “没事!” 果然…… 第一千四百二十章 成年人的世界 皇郊别苑,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停在外面。 这一次,顾北川没有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拒之门外。 此刻书房,吟嬷嬷提着新沏的茶水走进来,感觉到屋内气氛压抑,她斟茶之后,恭敬退了出去。 与之一起退出去的,还有锦葵。 书房里,顾紫嫣望着多年不曾见的父亲,眼眶微红,抛开时局跟利益,她想了。 “父亲,老了许多。”顾紫嫣哽咽开口,眼中可见父女情深。 顾北川笑了,“能不老么,上次见你还是太子满月的时候。” 顾紫嫣垂头抹泪,复又抬头时眼中凄楚,“只是没想到,再见竟是这样一个契机。” “嫣儿,别想太多,好好做你的皇后,有父王在你不会有事。”哪怕顾紫嫣并不是自己所爱女子生下的孩子,可她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顾北川的计划里,从未有伤害这位皇后的举动。 “父王真能叫嫣儿好好做我的皇后吗?”顾紫嫣本也不是来叙父女情深,话既然提到点子上,自要接下去。 “成事之前,你自然是皇后。”顾北川料到顾紫嫣所想,正色开口。 “那成事之后呢?” “身份不同,但你依旧是大齐最尊贵的女子。” 顾北川音落之际,听到对面一声冷笑,“还是大齐么!” 面对质疑,顾北川发现他居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所有的心思,都用在推倒北冥皇族,并未想过推倒之后,他该如何。 足见,他只是为了复仇。 “自然是大齐。” “还是天武么!”顾紫嫣的声音开始变得冰冷,隐隐可辨敌意。 顾北川深吁口气,“嫣儿,你该知道有今日。” “我知道,我知道父王厌恨先帝,亦不喜皇上,可太子是您的外孙,父王就这么残忍?” 顾北川眉目深敛,未言。 “父亲若想要这天下,挟天子以令诸侯不是很好么!嫣儿可以向父王保证,太子一定会很听话!” 面对顾紫嫣的请求,顾北川轻叹口气,“太子尚且为太子时便已经欲铲除本王而后快,他若为帝,你觉得他会有多听话?” “那是父王逼他的!” 顾紫嫣声音有些尖锐,“如果不是父王步步紧逼,太子一直都很听话。” “皇后啊,太子如果真是一个愿意屈居人下的性子,独孤艳又因何会死?他连枕边人都不放过,又如何能容一个与他无甚亲情的外公?”顾北川淡漠看向自己女儿,“事已至此,本王与太子都没有回头余地,多说无益。” “所以,王爷是打定主意要将太子置于死地?”顾紫嫣亦变了称呼。 顾北川否定,“本王会保他不死。” “可他想要的是太子之位,是皇位!”顾紫嫣陡然起身,“如果没有你,那些都是他该得的!” “如果没有本王,他未必坐得稳太子之位。”顾北川脸色愈寒。 “没有你,他还有独孤艳!”顾紫嫣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吼出这样的话,可她就是说了。 骨子里,顾紫嫣从来都清楚独孤艳的威望跟地位,以及她对太子的帮扶。 可面子上,她过不去。 看着自己的女儿,顾北川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回去吧。” “父王!” “虎毒不食子,父王断不会动你,至于别的,你别管了。” 顾北川微微阖目时,听到了一句寒心的话。 “本宫离去,颖川王送也不送么!” 本宫? 顾北川缓缓睁开眼睛,愠冷双目落向对面女子。 顾紫嫣哪怕心有畏惧,脸上却未表露半分,她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父亲,眼中尽是怨恨。 “老臣,恭送皇后娘娘。”顾北川缓身站起,略弯腰,拱手举过头顶。 这一刻,顾紫嫣知道,确切说他们都知道。 父女之情,已尽…… 德济堂,石室。 哪怕之前容祁提过想送屈平回御医院呆着,那儿好吃好喝好伺候,总比石室来的让人舒坦。 可屈平多番拒绝,理由是做人不能忘本。 实际上,御医院的珍稀药材尚且要从德济堂进,他守着御医院,哪里会比守在这里更实惠! 这会儿容祁着一袭白衣从石门而入,屈平在密道里动了手脚,容祁来时必有警报,是以那些贵重一点儿瓷瓶都被他收起来,剩下的几十瓷瓶随便容祁吃。 反正就是一根千年何首乌的事儿。 “忙呢?” 与往日不同,今日之容祁,十分客气。 屈平瞧了眼空空如也的捣药罐,又瞧了瞧干净的不能再干净的药案,“不忙。” “不忙就好,不忙就好,本世子还怕贸然过来,唐突了你。”容祁笑态可掬的走过来,很是低调坐在药案对面的藤椅上,一脸的‘不怀好意’。 屈平见容祁异常,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把你卖了……” “什么?” “开玩笑!”容祁当下想到了一个更为清新脱俗的说辞,“本世子为你,找到了人生价值。” 屈平冷冷看着容祁,“本鬼医自从遇到你,人生,毫无价值。” 这容祁就不爱听了,“没有本世子,你已经投胎了你造么?” “嗯,我应该已经开启了另一段没有你的辉煌人生。”屈平毫不怀疑道。 这嗑唠的容祁肝儿疼。 “本世子那会儿见过菩提斋的斋主,为你谋了一个更能发挥所长的差事。”容祁言归正传。 “我不干。”屈平拒绝。 “地点在世子府,帮手是李伯,你帮菩提斋动尸体,他们给你钱。”容祁没理屈平拒绝,直言道。 “你说真的?” “这些都是表相,把你卖……咳,本世子把你安排到菩提斋是想与菩提斋建立起联系,否则我还有什么理由再见那个菩提斋主!至于他们叫你办事,我提的条件是不许离开皇城。” 容祁的确也是这样想的,只有与菩提斋先建立某种联系,才能在接下来的时间慢慢了解渗透这个神秘组织。 至于钱。 容祁呵呵了,他怎么才能相信那个菩提斋主肯把三成股白白送到自己手里? 成年人的世界啊,说话半真半假。 重点是,得能认清假的那一部分……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 自作多情 人在江湖,只要拥有能辨别真假的能力,才不会失望,不会被伤害。 在这一点上,容祁由始至终都没想过会从菩提斋手里拿到一分钱。 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人。 只要屈平能入菩提斋,顺着这条线往上捋,铁定能捋到头儿。 他就是怀疑菩提斋与无极门有勾结,这是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哪怕没有,菩提斋也绝对有猫腻。 真正的江湖组织,绝对不会把老巢设在各国都城。 只有另有所图者,才会。 譬如他…… 刚从周府离开,凤余儿与凤天歌的马车再一次同时出现,出现的地点,乃寒市。 确切说,是在寒市尽头。 这个季节的寒市萧条,凋敝,也凄凉。 说起来,寒市尽头是占地几十座民宅的大坊,只是这里风水跟地理位置不好,是以坊间无炊烟,但凡有能力搬走的住户都已经搬到别的坊,久而久之,便成了一座空坊,来往路人极少。 而此时凤天歌跟凤余儿同时出现的地点,是这座空坊的中心。 空坊中心有一棵枫树,这不是整个大齐皇城唯一一棵枫树,也不是大齐皇城枫叶红的最晚的枫树,但只凭周斯留的那张字条,凤天歌跟凤余儿皆判断此处,道理简单。 这里人少,认识周斯的人就少。 而且此坊东门与环城水渠相交,便于逃命。 此时赵宇堂跟古若尘皆派兵四处寻找,凤天歌跟凤余儿则在枫树下,距离数米之远。 不到一个时辰,见两次。 凤天歌主动走过去,“对不起。” “元帅说笑。”凤余儿知道躲不过,回道。 “之前的事……” “元帅如何看待自作多情之人?”凤余儿终是抬头,一双明眸依旧清澈,没有憎恶,没有厌烦。 凤天歌怔住,“我与你……” “自作多情者大多会怨,会怪,会因为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心生不满,那是错的。” 凤余儿抬头看向凤天歌,“自作多情,重点在‘自’,自己的错又为何要强加在别人身上,别人有什么错呢。” “余儿,你到何时都是我的妹妹。” “斗胆问一句,元帅是何时,有了这样的认知?” 凤余儿素来聪敏,她这个问题看似平常,却让凤天歌心生愧疚。 何时? 御案之后。 见凤天歌未语,凤余儿笑了,“元帅无须多想,也无须理会余儿,还是那句话,我的路我自己走,走好走坏我自己担着,若路上与元帅遇着,各凭本事。” 凤余儿自觉该说的话已经说尽,于是转身拉开两人距离。 看着凤余儿背对自己的身影,凤天歌终是没有上前。 解释过于苍白,总不比实际行动更能入心。 片刻,古若尘跟赵宇堂几乎同时回到枫树下。 一无所获。 线索指示到这里,而今人没抓到,线索便是断了。 凤天歌无奈之下与古若尘先行离开空坊,一切须从长计议。 “你若真觉得人在这里,我们再搜!”赵宇堂见凤余儿凝视眼前枫树,不禁开口。 凤余儿闻声,视线从枫树落向赵宇堂的胳膊,“赵将军被恶犬所伤须及时处理,一会儿路上我们且找家医馆吧。” “我没事!别耽误大事!” 赵宇堂正想派手下兵将重搜空坊的时候被凤余儿拦下来,“人不在这里。” “可是……” “人若真在这里,凤天歌不会离开。” 凤余儿低头自衣角处狠狠扯下一个布条,走过去直接替赵宇堂包扎,“先勒住止血,将军忍忍。” 背后传来起哄的声音,是赵宇堂的几位副手。 这声音一出来赵宇堂哪受得住,“我自己来……” “我是罪犯,是死囚,暂且也还是太子侧妃,这么复杂的女人,连明日的太阳都不知道能不能见着,配不上你们家将军,实在是血流的多,不忍。” 凤余儿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只扭头看向赵宇堂背后那几个兵,“说话谨慎着点儿,我无所谓,莫害了你们家将军。” 几位副手听罢,脸色霎时凝重,更有其中一位副手走过来,“将军,属下来……” “滚!” 赵宇堂瞪那副手一眼,转头看向凤余儿,心里五味陈杂,“本将军……有免死金卷。” 凤余儿包扎好,闻声抬头。 四目相视间,凤余儿不禁笑了,“将军记住,这世上若有人想杀你,那他就有的是法子能杀你,别信死物。” 见赵宇堂定定站在那里,凤余儿转身走向马车,“回吧。” 跛脚的身影单薄,瘦小,赵宇堂忽想到公堂之上凤余儿受刑时几欲昏厥的样子,心中一痛。 他突然大步走过去,在凤余儿没有防备的时候将其横抱在怀,声音粗重,“你行路不便,我抱你过去!” 凤余儿惊怒,“将军莫不是疯了?” “互相帮助,有什么不对。”赵宇堂没疯,他只是不在乎那些世俗。 “将军……莫不是真喜欢余儿吧?”凤余儿忍下火气,微挑眉梢。 赵宇堂陡然止步,视线落在凤余儿身上。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反正在他已经不小的年纪里,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让他或喜、或悲、或心疼,或嫉妒。 赵宇堂没有回答凤余儿的问题,而是将她无比小心的抱上马车,之后下来将车夫搥到一边儿,自己驾着马车,离开空坊。 赵宇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解释不清,他只道胸口像是被棉絮一样的东西堵的死死的,憋闷的难受。 哪怕想好好吸一口气,都做不到。 另一处,凤天歌与古若尘欲回周府时碰到了逍遥王府的管家,钟叔。 钟叔告诉凤天歌,一个天大的秘密…… 玄武大街上,有一间极为奢华的衣庄。 这个看似以经营布料服饰为主的两层楼建筑,实则在给许多人提供方便。 在天衣阁,只要你出得起钱,就能买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更衣室,室内有暗门,暗门出口是许多个不同的街巷。 自然,也有可能是密道的入口。 对菩提斋来说,虽然凤天歌他们并没有发现李家鱼铺,可只要有一丝可能,他们都不能冒险。 是以秦隐再入菩提斋,走的是天衣阁。 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 周斯现身 狡兔三窟,菩提斋亦有三个入口。 让人惊奇的是,无论从哪一个入口走进去风光相同。 一条甬道,一片紫竹林。 虽然斋主不曾说过,但秦隐能够感觉到,这是玄机。 此时小筑前,秦隐领罪,“属下有负斋主所托。” 小筑门启,一袭黑色大氅的北冥澈从里面走出来,脸上已无黄金面具。 ‘他是怎么认出你的?’ “属下也不知道,属下还没开口。”秦隐长的白,五官无一不是恰到好处的好,这会儿眉眼纠结在一起,看着有几分楚楚可怜。 北冥澈知道秦隐的身份,当年渊源并非他找的秦隐,而是秦隐找的他。 ‘你都做了什么?’因为内力之故,北冥澈喉结微微颤动。 “属下……”秦隐很委屈,他什么都没做,“如果一定要说属下做了什么,我只点了十道菜。” 北冥澈沉默。 秦隐不禁抬头,“这是问题吗?” ‘菩提斋的斋主,应该不会点。’北冥澈就自身习惯,指出问题。 秦隐皱眉,“纵然是属下失职,可容祁不认得斋主,何以知道斋主平日不喜菜多?” 北冥澈沉默片刻,‘容祁临走时给本斋主的理由是气场,应该是你给他的感觉不对。’ 对于这个解释,秦隐一万个不服,“他也只不过是个落魄世子,见过什么大人物,他知道何为气场!” ‘若他本身就是个大人物呢?’北冥澈动了动眉梢。 “属下愿意打赌,他不是。”秦隐表示,“属下没感受到他的内力。” 面对秦隐言词中的决绝,北冥澈说了同样的话,‘本斋主也没感受到。’ 秦隐点头,“因为他没有!” 北冥澈没有在这个问题纠结,‘容祁要得菩提斋三成股,并欲将李伯留在世子府,自此之后菩提斋但凡接的单子,他都要知道。’ 秦隐忽然特别后悔,“当初我们不动凤炎的尸体,就好了。” 见北冥澈挑眉看向自己,秦隐懊恼,“那样就不会惹上这么个无赖,斋主没答应他吧?” ‘答应了。’ 秦隐惊。 ‘李伯那条线,断了吧。’北冥澈到底也是菩提斋斋主,如何能叫人轻易占了便宜。 “斋主为何不干脆给容祁一点儿颜色?” 秦隐觉得自家主子对容祁过于容忍。 北冥澈不以为然,‘总有一种感觉,容祁会是对手,最后的对手。’ 秦隐震惊,这还是他跟着主子这么些年,第一次听到主子说出这样的话。 过往,主子眼中没有对手。 “容祁不值得斋主费心。”秦隐拱手,意欲劝说。 ‘很久没用直觉判断一个人了,他给我很不一样的感觉。’北冥澈停顿片刻,‘我希望这种感觉,不是真的。’ “斋主……” ‘眼下时局,顾北川与凤天歌相斗正烈,而我们,则要更进一步。’北冥澈转换话题。 秦隐虽有不甘,却也不敢再言,“斋主有何吩咐?” ‘景帝已经缩在龙乾宫太久太久,他得走出来。’ 曾经那份对于亲情的渴望,终究在漫长的岁月里,被消磨的半分不剩。 当年那个悄悄躲在龙乾宫外,默默替父皇祈祷的孩子,死了。 “斋主的意思是,佟兮?” ‘他总喜欢逃避他不愿意面对的问题,这不好。’ “属下知道该如何做!”秦隐拱手,告退。 待秦隐离开,北冥澈独自而立,视线望向那片血红的曼珠沙华。 你们既把我带到这个世上,又为何撒手不管? 为父为母者如你们,我能活着算是一个奇迹吧…… 皇城,逍遥王府。 凤天歌没有走正门,她自天衣阁换装之后翻墙跃院,直接入了逍遥王府的后宅。 主卧内,北冥狄正襟危坐整一个时辰,后背痒到钻心,奈何面对眼前之人他只能强忍。 北冥狄不开口,此刻跪在他面前的人亦不敢开口。 说实话,很尴尬。 直到凤天歌走进来。 “四娘叩见王爷。”凤天歌面覆明璃,走进正厅时刻意站在后面,视线之内,那人跪的笔直。 北冥狄瞧了眼凤天歌,这方起身,“这里的事,交给你了。” “是。” 眼见北冥狄起身欲离开房间,跪地那人一时着急,想要站起来追过去。 “凡事与四姑娘说,她会帮你。”北冥狄哪能叫他追上,直接撂下话,大步走出正厅。 厅内一时沉寂。 跪地之人不敢贸然抬头,而此时,凤天歌已经坐到侧位。 “周大人无须多礼,起来吧。” 那跪地之人正是凤天歌与凤余儿找了整一日的,周斯。 何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凤天歌看着周斯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每一个动作她都看的异常仔细。 就是眼前这个人,将自己与朝中官员往来书信编成暗策,以致于奸妃一案爆发,与她相关的朝中寒门士族皆受牵连,无一幸免。 哪怕知道他不过是受人指使,甚至能够理解他根本无法拒绝那样的差事,可凤天歌还是恨。 “周大人?” “下官周斯,拜见四姑娘。” 名与人同,周斯至少从表面上看是个极斯文的人,一身素布长衫,长相儒雅老实,眼睛里看到不半分锋芒凌厉,是落到人堆里你根本挑不出来的一个人。 “据我所知,神武营跟御林营为找周大人,忙了一天呢。”凤天歌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不出任何情绪,平淡的仿佛一湖死水。 “作为奸妃一案可否翻过来的关键,他们自然要找我。”周斯拱手道。 “大人坐下说话。”凤天歌压制住心底恨意,她很想知道周斯为何会出现在逍遥王府。 周斯没有坐,他低下头,表情些许无奈,“站着吧,那么多条人命在我手里,我也算是罪人。” 凤天歌沉默,她在等周斯自己开口。 “从南无馆起死回生开始,下官便已经注意到鱼市里隐存的关系变化,当时下官还不知道南无馆背后金主,是逍遥王。” 周斯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所以不必等凤天歌问,他将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道出。 第一千四百二十三章 一身的血 这其中不乏鱼市几度变迁,从青玖门,到百草堂,再到前段时间的思凰阁,整个鱼市的荣辱兴衰,周斯竟说的十分详细。 凤天歌不禁感慨,眼前周斯果然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除了鱼市兴衰,朝堂亦是波诡云谲,自前太子妃死后,颖川王对太子的控制与逼迫越发明显,同时,镇南侯府那位嫡出的大小姐也在一步步成长,如今朝中无人不识凤天歌,只可惜……” “可惜什么?”凤天歌微动眉梢。 “可惜她错投太子,不智。”周斯苦涩抿唇,眼中闪过惋惜之意。 凤天歌语调平淡,“说说你吧。” 她承认周斯把时局看的十分透彻,可这不是她想听的。 “下官?” 周斯失笑,“我本无名小吏,在铸印局安安稳稳做事,虽说俸禄不多,可养家糊口还行,忽有一日,当时在军中任校尉的古云奕找到我,将我带到一个茶馆里,你知道在那里等着我的是谁吗?” “太子。”话说到这里,已经毫无悬念。 周斯点头,“是太子,太子叫下官以各朝臣在铸印局领走的纸张为依据,记录所有与前太子妃有书信来往的朝中官员。” 凤天歌沉默,听着周斯继续道,“我还清楚记得时间,天武二十七年春,那时太子与太子妃是整个大齐公认的伉俪,太子对太子妃哪怕在朝堂上都极为尊重,我们看在眼里也是欢喜,毕竟太子妃是大齐的英雄,她值得。” 凤天歌静默不语,案发一年前。 “可原来那些都是假象,虽说太子没告诉下官为何要收集那些消息,可但凡聪明些,都能猜到。”周斯怅然,“如果……下官有时候在想,如果那时我能及时告知太子妃,那后来,还会不会有血洗奉天殿的惨事。” “奸妃一案之后,你为何还是八品小吏?”凤天歌平静开口。 周斯的问题,她亦不能给出答案。 若那时有人告诉她北冥渊种种异常,她会不会有所警觉? 不知道,也没有如果。 “手上沾了那多么血,那么多条人命,我周斯便是再没心没肺,也不忍踩着忠臣良将的尸体往上爬。”周斯神情凄苦,眼眶微红,“我与太子解释,铸印局可窥探百官,我愿留在那里继续为太子效力。” 凤天歌凝喉,不语。 “我承认奸妃一案中,我是太子在朝中的暗桩,但后来我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我隐约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一只手,于无形中操纵一切。” “何意?”凤天歌沉声问道。 “五十五户寒门士族,由我直接查到的不过三十,剩下的二十五位官员是我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发现的端倪,‘机缘巧合’这四个字便是玄机。” 周斯告诉凤天歌,他后来细思,发现那些所谓的线索更像是人为,是有人在背地里引导他去注意跟观察那人指定的官员,借自己之手,铲除异己。 “自我发现问题之后,便暗中反查,可那人极小心,我一直没查到那人到底是谁,直到……有两份相同的名单出现在周府。” 周斯聊到这里,才是问题的关键。 “太子有那份名单很正常,太子借御林营之手将那份名单从我周府的宅子里搜出来,我若估计不错,太子这般做是以自黑黑他人,单子我有,但罪证或许是我被他人利用,诬陷太子。” 凤天歌无声聆听周斯的分析跟猜测,此人心思太过细腻,若真为北冥渊所用,当是最大阻碍。 “问题是,赵宇堂所率神武营,为何也会有那张单子?”周斯冷笑,“所以下官一直追查的那个人,当是颖川王的人。” “若知你不在府里,颖川王不会如此轻易亮出底牌。”凤天歌轻声道。 “自刑部法鼓被所谓银面敲响之后,下官便开始为自己筹谋,我想到周府外面必有颖川王亦或太子眼线,是以我乔装离开周府,且命人在书房装作我的模样点燃灯火,所以没人知道我离开周府,或者说,没人知道我的智商还够用。” 凤天歌承认,她的确没想到周斯会有这样的脑子。 “你为什么没有走?”这一直都是凤天歌心存的疑问。 周斯苦笑,眼中凄楚,“妻儿老小都在皇城,我独自偷生?” “那你又为何来找逍遥王?”凤天歌又问。 “以南无馆在鱼市的动向判断,它既不属于太子,因为我知百草堂跟青玖门都属太子名下,我亦知思凰阁是颖川王在控制,所以南无馆亦不属顾北川。” 周斯冷静分析之后,抬头看向凤天歌,“虽然我想不出逍遥王意属于谁,可总归不是那两个人,就很好。” “周大人的条件。”凤天歌懂了周斯的意思。 周斯神色微变,“举家离城,保他们一世无忧。” 凤天歌静默看向周斯,“举家……” “不包括周某,用我这一条命换我一家老小安安稳稳的过下半辈子,值了。” 周斯的话令凤天歌些许诧异,“周大人当真舍得这条命?” “一身的血,如何也洗不干净。”周斯怅然,“五十五户寒门士族,得有人给他们偿命。” 凤天歌一时沉寂,终是点头,“答应你。” “逍遥王既是将此事全权交由四姑娘,我便听姑娘的,从现在开始我这条命,交给你。”周斯音落时呼出一口气,神色中再无紧绷,似是,再无牵挂。 “大人且先在逍遥王府暂歇,明日……入宫。” 周斯没有任何震惊跟迟疑,“好。” 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周斯的出现成了凤天歌为自己翻案的一张王牌。 是的,她要为自己翻案…… 夜深风冷,四海商盟周围一片寂静。 凤天歌谋算好一切之后,想到了容祁。 有两日不曾见,她心里有些不踏实。 巧在凤天歌入四海商盟时,容祁正打算去延禧殿。 见到凤天歌,容祁脸上顿时灿若朝阳,他笑着迎过去,还没站稳便被凤天歌紧紧抱住。 “怎么了?”容祁微怔,忧心问道。 “累。”凤天歌将脑袋歪在容祁肩头,整个身子懒散下来,慢慢闭上眼睛,“让我抱一会儿。” 第一千四百二十四章 一起变老 容祁能感受到凤天歌自骨子里散出的疲惫,他不作声,只伸手环住眼前女子,“抱一会儿可不够。” “周斯找到了。” “我知道……” 北冥狄早有消息传过来,是以容祁知道周斯去了逍遥王府。 有些事冥冥中自有注定,凤天歌在此之前做的每一件事,没有一件是枉费。 如果没有当初接手南无馆,今日周斯又岂会慕名而至。 片刻松懈,凤天歌自容祁怀里出来,神经再次绷紧,她不允许自己有太长时间放松。 “我打算明日带周斯入宫去见北冥渊。”凤天歌绕过容祁,走到桌边落座。 容祁转身,不解,“为何?” “我自会说服北冥渊留下周斯性命,由着他被顾北川劫去,以周斯的本事,他亦有法子在顾北川那里保住自己的命。”凤天歌清眸如潭,“我要的,是顾北川在朝中暗桩的名字。” 如果说周斯是无意,那么另一个,则是有心。 容祁吩咐温慈沏茶,之后走过来靠在桌边,“你最近太累,我能帮你什么?” 听到这样暖情的话,凤天歌不禁抬头,美眸轻闪,“看到你的盛世美颜,忽然就不累了。” “那我让你看。”容祁半蹲到凤天歌身边,深情凝视。 这会儿,温慈提着茶壶进来,看到眼前暧昧场景转身就要离开,“温老。” 凤天歌叫住温慈,容祁脸红起身,绕到桌案后面落座。 气氛一时尴尬。 待温慈将茶壶撂下后离开,凤天歌又道,“菩提斋那边可有什么线索?” “我已经成功把屈平安插进去。”容祁不想把自己的感觉说给凤天歌,眼下凤天歌只管负责奸妃一案,剩下的,他兜着。 凤天歌亦无心再问,“北冥渊曾说军中暗桩是古云奕,如果我没猜错,顾北川亦在军中有我们不知道的眼线,这个人,也一定要找出来。” 容祁思忖片刻,“你想……” “既然翻案,那就要翻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凤天歌音色渐冷,“顾北川跟北冥渊,都要为奸妃一案,付出代价。” 容祁了然,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 温慈沏的茶是四海商盟自海外运来的香茶,浓郁芬芳,十分提神。 凤天歌喜欢这个味道,越喝越多也越精神。 这一次她没有离开,而是坐在椅子上,单手支着桌边,托腮看向窗外。 容祁不知道凤天歌在想什么,但他特别心疼现在这样安静的凤天歌,那张脸仿佛经历过太多,喜怒,情仇,到最后只剩下满目疲惫,抹煞不去。 “歌儿。”容祁轻唤。 凤天歌不禁扭头,挑起眉峰。 “如果我老了,没有盛世美颜,你会不会不要我?”容祁一本正经看向自己的女人,狐疑问道。 凤天歌认真盯着容祁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有可能。” 见容祁脸色顿时白了几分,凤天歌笑了,“有可能那个时候我只喜欢脸上有褶儿的老头也不一定。” “真的?” “哪怕老了,你也是老的盛世美颜。” 容祁听的心花怒放,“那我老给你看!” 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却入凤天歌心里。 能一起慢慢变老,应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了…… 自上次被无极门九宫之一,赤宫宫主赤一挑战之后,江逸等人便知道此番回忘忧城之行不会太顺利。 果不其然,三天不到,他们又被一群白衣人拦住去路。 偌大树林内,五匹骏马骤然嘶哮。 最先停下来的是江逸,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他拉紧缰绳,骏马横在路上,“什么情况?” 江逸声音很小,彼时忘忧城若有什么重大活动都是蜀忘忧在前操持。 这会儿蜀忘忧已至江逸身侧,“盟主问候各位的母亲,还安好否。” 在其后,夜倾池等人亦停下来,神色冷然,各自作好准备。 百余白衣人在后,正前方一高形大汉立于中间。 此大汉衣着与众同,连体的白衣,头戴白色毡帽。 “无极门九宫之一,黄宫宫主黄一,挑战各位,谁先上?” 听到来者报号,蜀忘忧不禁皱眉,“你们无极门那九宫是根据什么起的名?赤橙黄绿青蓝紫?你们这一宫之主的名字是你们爹妈起的么?有没有二?” 对面那高形大汉态度倒是端正,没有反驳,“谁来应战?” 与之前赤一长相截然不同,眼前这位黄一的长相非常之丑,脸盘宽,双眼圆且向外凸出,眼白浑浊不清,眼中似有水气,这是典型的鱼眼。 “鱼眼主夭,黄宫主命不久矣。”蜀忘忧掐指算过之后,勒着马缰朝后退两步,之后看向江逸,抬了抬手。 蜀忘忧在斩杀赤一时受了内伤,他自然不能迎战,背后那几位严格说并不是忘忧城的人,自然不能推出来挡刀。 江逸也没含糊,直接翻身下马,自马鞍处摘下宝剑赤霄。 背对江逸,苏狐完全听不到自己这位师兄在说什么,“我去!” 待苏狐迈步,夜倾池一把拉住他,“比起你这位五师兄,你还差些火候。” “可是……五师兄看上去好像有点儿不自信。” 何为自信? 在苏狐眼里,阵前高喝为叫阵,为不惧,那叫先声夺人。 “知道你这位五师兄在江湖上是怎么闯出来的吗?”夜倾池侧眸看向苏狐。 苏狐深思,“遇上蜀忘忧。” “呵。” 夜倾池瞥了眼正在不远处拉紧缰绳的蜀忘忧,“能让蜀忘忧那双紫眸看中的人,又岂是泛泛之辈,你家师兄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人狠话不多……” “当然,他有可能话也不少,只是对手没有听到。” 在夜倾池给苏狐作详细介绍的时候,醉光阴低声提醒,“开始了。” 对面,黄一用的是剑,宽大黑剑,剑身雕有繁复花纹,似图腾,又似某种符箓。 黄一的呼吸开始粗重,双眼散出凛冽寒芒,无形真气涌至黑剑,幻化成黑色火焰在剑身上疯狂急窜。 反观江逸,单手提剑,拇指微动间剑鞘倏然弹出数米,立于旁侧。 大战,在即…… 小仙女们,月初啦,那个端碗的女人又蹲在路边啦,求月票啊~~~~走过路过的行行好啊~~~ 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 真相残忍 黄一动! 空气中残留数道白影与一道绵延不断的黑色火焰,苏狐竟未跟上黄一的速度,直至那一团黑色火焰狠戾劈向江逸。 嗤- 刺耳震鸣声陡然响起,苏狐肉眼所见,只见赤霄与黑色大剑在半空中狠戾撞击,江逸几乎同时翻转手腕,赤霄侧斩,直砍向黄一握剑双手。 火花四溅! 黄一受到威胁,猛然点足跃起,剑路随之转换,阵阵黑潮直卷向江逸头顶。 赤霄冲天而起,剑身顿燃,红光犹如化形的火焰硬是与黑潮在半空中狠狠相撞! “比内力,两人相当。” 夜倾池低声开口,眉峰紧蹙,“只是不知那黑剑上的剑纹有何作用。” 倏然,黑色潮涌间突然有三道黑丝如闪电射向江逸,眼见那三道黑丝绕上江逸左臂,衣袖沾之极腐,夜倾池大惊。 是符箓! 剑上的符箓,简称剑符,这种可以运用内力催动的剑符极具危险,确切说,危险的是那一道道被内力催动而释放出各种诡异杀机的符线。 眼见黑色符线就要沾染到左臂肌肤,江逸倏然松手,弃剑倒飞数米。 黄一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正欲以黑色大剑斩断赤霄时,赤霄竟于瞬间剑意大涨,红色火焰很快溃退黑潮,剑气有增无减。 “御剑?”苏狐惊讶。 “连你都会御剑,又何况你五师兄。”夜倾池知道江逸此举不过是权宜之计。 黄一被迫后退时,赤霄回到江逸手中,二人再次对战! 只见黑色大剑上,一道道诡异如幽灵般的黑色符线骤然腾起,扭曲伸展。 对面,江逸突然开始震动手腕,赤霄在急速的震动中旋出道道红色飞带,似红霞满天! 那飞带无比真实,在风中招展摇摆,却也戾气十足。 下一瞬,黑色符线与红色飞带终在空中碰撞,阵阵爆裂声响彻树林,红带被侵腐的同时,黑色符线的颜色越来越淡。 眼见三道符线穿透红带直击江逸面门,却在最后一刻于其眼前,化作虚无。 就这一刻,江逸突然脱手赤霄,身体如离弦之箭,纵身奔向黄一。 黄一暗惊,亦脱开黑色大剑,正面迎击。 最厉害,便是这般! 御剑同时,近身直拳,拳拳到肉! 江逸长相清俊,平日里一袭白衣,风度翩翩。 哪怕之前与夜倾池打架,也不过点到即止。 十几年的兄弟,谁又能真下死手。 然此刻不同,江逸在玩命。 正对面,黄一举拳便袭,江逸借冲击之力,整个身体弹跳起来,左拳带着虎狼之力狠戾撞击黄一挥过来的拳头。 以暴制暴! 一阵轰响,黄一身形不由倒退,手臂震颤。 江逸未给黄一半分喘息余地,朝其腰眼便是重拳,黄一狼狈闪身时欲召回黑色大剑。 很明显,一拳之后他惊觉自己与江逸体力相差太多。 江逸哪肯给黄一机会,以整个身体为重锤砸过去! 黄一再退之际,黑色大剑倏然改变剑路,直朝江逸后心狠刺。 江逸单手挥斩,赤霄横驰,拦住黑色大剑。 “重点来了。”夜倾池提醒苏狐。 视线之内,只见江逸顺势将黄一压倒,单臂扼于其喉,另一只手紧攥成拳,狠朝黄一胸口砸下去! 砰、砰、砰! 沉闷声接连响起,黄一双手挥动瞬间,江逸猛然揪起黄一衣襟,翻滚中黄一凭借速度挣脱! 只是他没想到,就在他飞身冲向黑色大剑的瞬间,后背中拳。 目及之人亲眼所见,黄一胸前猛的震颤,拳风之厉,所向无敌。 噗- 黄一身体如重石落地,未及反应,江逸最后一拳砸落,正中其额间太阳穴。 战,毕。 百余白衣人见状,脸上皆有不同表现,又是一阵奇异笛声,白衣人皆退。 与之前一般,他们甚至未理黄一尸体。 夜倾池旁边,苏狐恍然,“我终于知道师傅为什么要把师兄扔到狗熊窝里……” 没错,江逸看似风流倜傥的外表下,力量惊人。 主人已逝,黑色大剑瞬间失了灵性般砰然落地。 江逸喘着粗气站定,抬手间赤霄回旋于掌心,“无极门到底什么意思?” 蜀忘忧松开手中缰绳,于不远处拔起赤霄剑鞘走过去,递给江逸,“恐怕是知己知彼吧。” “他在试探我们武功?”江逸皱眉。 “只有这一个解释。”蜀忘忧扭头看向夜倾池三人,“你们三个估计无极门早就试探过了,所以接下来,我们应该无阻。” 江逸接过剑鞘,走到骏马旁边挂好剑,“如果是这样,我们最快还有七天到忘忧城,三位,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夜倾池瞧了眼江逸,“颜如玉带素女门门众已经抵达忘忧城,我去,不是为你。” 江逸闻声震惊,“你怎么知道?” “如玉昨晚给我的密信。”夜倾池翻身上马,先走一步。 醉光阴随后紧跟,蜀忘忧亦驾马行进。 唯苏狐拉着骏马走到江逸身边,“师兄你别难过。” 江逸翻身上马,“本盟主才没难过!难过的是他们!” “是吗?可我没觉着他们有多难过啊,之前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苏狐正说话时江逸猛的翻身上马,夹紧马腹,驰骋而去。 苏狐吃了一脸土…… 入夜,皇宫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当凤天歌将周斯带到殿内时,北冥渊脑子里闪过的念头只有一个。 为什么是活的? 奸妃一案,周斯是证人,只要周斯死,顾北川便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早有筹谋。 是以在北冥渊看来,凤天歌根本不该带周斯过来见他,只须让此人消失即可。 现在这种情况,多尴尬。 “下官叩见太子殿下!”周斯双膝跪地,匍匐于龙案前。 北冥渊默声,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面色不改,拱手,“天歌幸不辱命,先顾北川一步找到周大人。” 北冥渊闻声,心里犹如被一万头野驴践踏而过。 “平身。” 北冥渊淡声开口,视线落向周斯,“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太子殿下言重,能为太子殿下谋事是下官的荣幸。”周斯起身,依旧恭敬。 北冥渊看着眼前周斯,咬了咬牙,“那日御林营从周府搜出来的单子……” 话说到这里,北冥渊一副欲言又止状,看向凤天歌…… 第一千四百二十六章 谁的本意 因为了解,所以凤天歌很清楚北冥渊现在的想法。 他想杀周斯,嫁祸顾北川。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方法,却不是她想要的。 “那日御林营从周府搜出来的单子,是天歌早知顾北川有所准备,方才也准备了一份,两张单子,总比一张单子要安全。”凤天歌圆了北冥渊未说完的话。 周斯拱手,“下官明白太子殿下用心良苦,正因明白,才主动求见!” 事实如此,昨日之后,周斯得南无馆四姑娘的计主动找到凤天歌,求入御书房。 北冥渊未语,瞧了眼凤天歌。 见其点头,北冥渊语气稍缓,“让周大人受委屈了,快起!” 周斯这方起身,恭敬站在旁侧。 御书房内一时沉寂,北冥渊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话。 他心里,一直觉得周斯死,才是当务之急。 “太子殿下可知,那顾北川为何会有当日下官交给太子殿下的名单?”周斯拱手,声音沉重。 北冥渊瞄了眼凤天歌,这件事他也很诧异,亦命其暗查。 凤天歌心领神会,转身看向周斯,“此事太子殿下与本帅,都百思不解。” “下官知道。”周斯拱手,“太子殿下怕是被顾北川蒙蔽了!” 北冥渊听的云里雾里,不禁皱眉,“周大人何出此言?” “下官虽不知详情,可有一样,这朝中有顾北川的暗桩,而那暗桩的目标,是下官。” 周斯随后解释,自成为北冥渊暗桩之后,他虽一心一意办事,但因思虑跟心智未到火候是以他发现与前太子妃有书信来往的官员不过二十几人,剩下的二十几人并非是他寻得蛛丝马迹而知。 “何意?”北冥渊皱眉,声音沉冷。 “奸妃一案之后,下官仔细回想过,有二十几位官员的线索明显是有人提示下官,否则下官交不出那份名单。” 北冥渊沉思之际,周斯又道,“此事足以证明朝中想办前太子妃的人绝非太子殿下一人,而那人掌握的消息跟秘密比下官要多,过往下官努力想查到背后暗桩是谁,进而查到那暗桩的主人是谁,现在,下官知道是谁了。” “谁?”北冥渊寒声质问。 事实上,他已经猜到答案。 “颖川王!” 周斯拱手,神情凝重,“若非颖川王,又如何解释他会有那份名单!” 北冥渊震惊不已,他脑子忽然有些不好使,整个人仰身靠在椅背上,目光些许迷乱。 什么情况? 凤天歌佯装惊讶,“周大人的意思是,颖川王早在奸妃之案一年前,就已经觉得前太子妃有谋反之心?” “可以这样解释,但也可以……”周斯犹豫,瞄了眼北冥渊。 “这里没有外人,周大人想说什么尽管直言。”凤天歌适当推助周斯一把。 周斯深吸一口气,“也可以认为,奸妃之案实际上是颖川王想剪掉太子殿下最强有力的羽翼!” 御书房再次陷入沉寂,空气仿佛降至冰点。 周斯赶忙跪下,“太子殿下明鉴,下官只是猜测颖川王的险恶用心,必是他早有反意又碍于前太子妃在朝中威望,于是暗中制造各种所谓‘证据’引太子追查,是顾北川阴险,借太子殿下之手除了前太子妃独孤艳……” “住口!”北冥渊突然低吼,双眼泛红。 他记得,他想起来了! 当年那些让他心里极不舒服,看到独孤艳就会自卑的言论,多出自现在的颖川一派! 如果是这样…… 北冥渊无声坐在龙椅上,双手紧紧攥住扶手,双腮凸凹,皓齿狠咬。 如果是这样,他岂不是中了顾北川的计! “太子殿下,此事便不如周大人所言,我们也该朝这方面努力。”凤天歌没给北冥渊深思懊恼的机会,她太知道北冥渊的性子,若他认定周斯所言为真,这么丢脸的事被说出去,那跟撕他脸上的皮有什么两样。 凤天歌及时开口,便是打消北冥渊欲杀周斯灭口的念头。 北冥渊狠狠压住心中火气,“何意?” “顾北川欲替奸妃平反,可背后制造奸妃一案的主使,正是他!”凤天歌上前一步,“太子殿下且想想,此事坐实,顾北川于朝于野还有什么脸面站在那里!” 北冥渊怒意渐消,眼中多了几分光彩,“天歌的意思……” “周大人对太子殿下忠心,自然不会叫太子被他们冤枉,此事倘若周大人愿意相助,自然事半功倍。”凤天歌转向周斯,“周大人的意思……” “下官愿替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周斯暗自松了口气。 他一直以为凤天歌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现在看,也不过是局中一枚棋子。 北冥渊点头,“如此甚好!” “太子殿下若信得过天歌,此事由我来办。”凤天歌主动请缨。 北冥渊微微颌首,“准。” 看出北冥渊满脸写着‘我很生气’的样子,凤天歌便带周斯退出御书房。 偌大御书房,忽然变的很冷。 北冥渊静默坐在龙椅上,脑子里反复在想周斯说的那些话。 他不敢,也不愿相信那些是真的。 奸妃一案是顾北川的本意? 不是,那是他的本意! 因为独孤艳功高震主,她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从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朝中大事小情她都要过问,她仗着烈云十三宗跟银面把持朝政,她还时不时叫自己勤勉! “你不知道本太子有多努力!”北冥渊突然站起来,双眼血红。 御书房里回荡着北冥渊的不甘跟恨意,他忽然颓坐,身体仿佛透支般毫无力气。 独孤艳,你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折磨本太子…… 皇宫,云光殿。 同样带着悲愤跟绝望心境的,还有顾紫嫣。 别苑之行让她彻底明白,父王若不将渊儿拉下马,定不会收手。 她该怎么办? “皇后,午膳妥了。” 正厅,锦葵提着食盒走进来,将饭菜一一摆好,之后走到顾紫嫣身侧,“娘娘昨日没睡好?” 顾紫嫣不是没睡好,而是一夜没睡。 她抬手,锦葵当下过去搀扶,“皇后小心。” 翡翠玉桌前,锦葵盛好了粥,端到顾紫嫣身边。 “太子那边有消息吗?”顾紫嫣看着眼前参粥,并无胃口。 锦葵摇头,“奴婢只知这两日凤天歌入御书房勤了些,别的还没消息传出来,眼下案子还未开审,各方消息也是忽真忽假,没个准儿。” 这两天在外地参加婚礼,没办法加更,明天回去就加更~~亲人们,同志们,不求流星雨,只求月票雨~~~ 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 李伯 顾紫嫣握起汤匙,听到锦葵禀报,直接将汤匙落在桌上。 知父莫若女,顾紫嫣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父王的本事,哪是渊儿可比! “龙乾宫呢?” 顾紫嫣亦清楚,父王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锦葵低头,“皇上近段时间龙体欠安……” “欠安欠安!他怎么不死了!都这个节骨眼儿,他难道真想看着渊儿死?”顾紫嫣猛抬手掀翻参粥,美眸迸射寒蛰冷意,“他到底,有没有把渊儿当作自己的皇儿!” 锦葵见顾紫嫣这般,当即过去将厅门关紧,“娘娘慎言!” 顾紫嫣狠扯手中锦帕,胸口因为愤怒剧烈起伏,“他北冥景就真这样狠心?渊儿就算不是他最喜欢的女人生的,可也是他的种!他就真这般不管不顾?” “皇上只是身体不适,而且皇上还没表态……”锦葵敷衍劝慰。 “没表态?他现在的态度还不够明显么!”顾紫嫣眸间含怒,“这儿子他不救,本宫救!” 锦葵微怔,“娘娘打算如何?” 顾紫嫣眸子渐趋阴狠,声音透着极寒,“太子哪怕现在艰难,可他还是太子……” 锦葵虽然没有听到顾紫嫣把后半句说出来,但她大概猜到了。 挺好的…… 酉时,世子府。 屈平吃罢晚膳正准备回自己房间的时候,被李伯唤住。 “屈先生多大年纪了?” 原本以屈平的性子,他不是谁说话都会应,只不过在来之前,某个损缺的世子交代过,要跟李伯搞好关系。 “四旬,看着不像?”屈平推动轮椅朝外走,李伯则佝偻着身子跟在身侧。 听到屈平回答,李伯笑了,“不像,头发比我这糟老头儿白的都多,不仔细看,还以为入花甲了。” 屈平嘴角微抽,“那就麻烦你仔细看看。” 二人离开正厅,李伯见屈平转向左侧,便也跟过来。 屈平不解,“你这是……” “与屈先生一起去你的药室瞧瞧。”李伯根本不在意屈平表现出来的抵触情绪,十分自然道。 屈平吸气,“我不回药室,我回卧房准备睡觉。” “漫漫长夜,你就不想陪我这糟老头儿一起呆会儿?”李伯执意跟在旁边。 屈平摇头,“不想,我很累。” “走吧,顺便帮我瞧瞧病,最近总是睡不着。”李伯没给屈平反驳的机会,直接推着轮椅去了世子府后宅的药室。 那药室是容祁临时给屈平建的,里面珍稀药材不少。 来到药室,屈平脸都黑了。 李伯没管屈平,径直走向北侧整一面墙的药柜,柜子上贴有标签,写明内里药材的名称。 就在屈平准备自行离开时,他发现李伯在动那些药材。 前前后后,李伯在药柜里取了七种药材。 待李伯捧着那些药材回到药案时,屈平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过去。 只见药案前,李伯将七种药材称量,配比,各种药材搥成粉末,还有一些被捣成碎汁。 紧接着,李伯将七种药材混在一起,指了指药案上的小火炉,“借用一下。” 屈平没开口,李伯已然将混在一起的药材悉数倒进火炉上面的紫砂罐里,之后以内力助燃薪火。 整个过程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啰嗦! 屈平看呆了,不管是从选药材的精准度,配比的分量还是捣药熬药的过程,换作自己也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你是……医者?”屈平震惊看向眼前李伯,之前容祁明明告诉他李伯就是个老头儿! 这特么就是个老头儿? 李伯停止内力催动,薪火熄。 他将紫砂罐里的药汁倒进空瓷碗里,之后走向药柜取了三粒沙棘回来搁进瓷碗,“沙棘意在去苦,人老了,总不喜欢吃苦的东西。” “你在江湖上有名号?”屈平推着轮椅过去,惊讶不已。 李伯喝尽碗里药汁,用手抹过嘴角,“无名无号,不过是自小喜欢摆弄这些玩意,久而久之离不开了。” “你是菩提斋里的动手人?”只凭刚刚那一系列动作,屈平绝对相信眼前老者是高手。 李伯想了想,“算是吧,接过几个单子。” 屈平又将轮椅靠近一些,“容祁看走眼了啊!” “也不能这样说,只不过年纪大,有时候眼神儿不好使,办砸了一单,好在斋主找人及时补救,不然菩提斋的招牌怕是要毁在我手里,现在不动手了。” 屈平皱了皱眉,“菩提斋里都是些什么人?” “术业有专攻,我们多半与死人打交道,与鬼医还是有差距。” 李伯看似诚恳,可这话落在屈平耳朵里可信度几乎没有,“不妨切磋一下?” “不敢。”李伯笑道。 “我这里刚好有一个方子!” 行医者,尤其是像屈平这般成痴者,遇到对手总隐忍不住心底那份争强好胜的心。 李伯见屈平真就从怀里取出一张药方,也不拒绝,抬手接过来用眼一搭,“这是稳固习武之人内修的药方……药方不错,只是药力不够猛。” 屈平再一次被李伯震撼到,那药方的确如李伯所言。 那是他为容祁配的药方,为防万一,药力不敢太猛。 “不猛则不愠不火,没用。”李伯将单子搁在药案上,提笔蘸墨多加了一味紫丁,“这回够劲儿。” 看着那张单子,屈平忽然意识到眼前之人的水平,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切磋啊! 切磋切磋啊! 但凡在某个领域有钻儿劲儿的人,在这条路上便永无止境。 于是乎,李伯不辱使命,成功引起了屈平的兴趣…… 且说顾北川人在皇城,那么皇城发生的事他自然很快就会知道。 周斯出现在皇宫御书房这件事让他十分震惊,且诧异。 于是他命流刃将消息传到平西将军府,希望凤余儿能够想到应对的办法。 当然,他自己亦有筹谋,之所以让凤余儿去想,只不过是想听到另一种声音。 只看凤余儿这两日的表现,顾北川越发觉得此女救的有价值。 或许他该让凤余儿知道的多一些。 该想办法,让这个女人真心为自己所用…… 第一千四百二十八章 凤家恩怨 平西将军府。 凤染修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加上这段时间他每日都会回凤府呆一个时辰,这般折腾,身体垮掉的速度肉眼可见。 此时将军府正门,有下人将凤染修扶下马车走进府里,入眼便见凤雪瑶挡在面前。 “瑶儿?”凤染修声音虚弱,抬头时眼中闪过些许怜爱。 在凤染修心里,不管凤雪瑶做过什么,做了什么,她都是自己的亲妹妹。 凤雪瑶则不然,在她眼里,现在的兄长,就是废物! 她双目凶狠,双手叉腰,曾经也是入考太学院文院的才女,名门闺秀,更曾当过太子侧妃,如今却与街头泼妇没有两样。 “你又回凤府了?”凤雪瑶声调阴冷,寒戾指责。 看出凤雪瑶想要发怒,凤染修眸间暗淡,“我很累,烦劳送我回房。” 旁边小厮闻声,当下扶着凤染修想要走向后宅拱门,不想下一秒,凤雪瑶猛走过去挡住去路,一把推开小厮,“滚!” 小厮不禁看向凤染修,见其点头,自是退去。 “瑶儿,你想干什么?”因为身体虚弱,凤染修连站直都很难做到。 “这句话该我问你!你想干什么?眼下御案迟迟不升堂,凤余儿还从死囚牢住进将军府,这叫什么事儿?兄长不该管管不该问问么!” “你不是已经去问了,赵将军怎么说?”凤染修缓声开口,并没有想要与自己妹妹吵架的意思。 提起赵宇堂,凤雪瑶心里更是有火。 论美貌,论出身,自己哪有一点不如凤余儿,偏那赵宇堂眼瞎! “我问?到底谁才是凤府长子?是谁敲响法鼓告的御状,你现在把所有事都推在我一个弱女子身上,你这个哥哥到底是怎么当的!”凤雪瑶此时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当真与‘弱女子’很不相符。 凤染修不想与其争吵,艰难启步想要绕开自己的妹妹。 然而擦肩而过时,凤雪瑶一时气急猛推向他。 砰- 凤染修的身体已经虚弱到根本承受不了这一击,当即倒地,好死不死的,额头正撞在旁边假石上。 额间,渗血。 弯月拱门处,凤余儿静默站在角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原本她站的位置在暗处,可凤染修这一倒下去,偏生视线就这样遇到了。 只是一瞬,凤余儿脸颊骤红,一种窥视被揭穿的感觉涌至心头。 原本以为会凤染修会揭穿她,却没有。 凤染修低下头,双手用力搥住地面,额角的血已经流过眼睑,他用手掌抹去,起身时手掌握成拳头,将血掩住。 凤雪瑶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她本有心搀扶,可双腿却怎么都迈不动。 这会儿见凤染修起身欲走,凤雪瑶又一次拦住去路,“兄长只知道回凤府,可凭你现在所作所为,你有脸回去见父亲跟母亲么!” “你呢?” 凤染修缓慢抬头看向凤雪瑶,“我承认我长久以来的不作为,可致凤府沦落到这般境地,又到底是谁的作为?” 凤雪瑶恨道,“是凤天歌跟凤余儿!是她们一步步将我们逼到绝路!” “无冤无仇,她们为何要逼我们?” “我怎么知道!她们闲的难受!” “呵。”凤染修冷笑,之后绕过凤雪瑶走向弯月拱门。 他知道,凤余儿不在那里了。 凤雪瑶恨极,转身大吼,“凤染修你这个胆小鬼,窝囊废!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会有你这么不中用的哥哥!” 背后的叫嚣抱怨声悉数落进凤染修耳朵里,他却不为所动,一步步走远。 将军府后宅最里面有一座假山,假山在池内,池中有水,水下有鱼。 假山背后,是一条长长的抄手游廊,游廊上面挂满垂萝,垂萝密集,宽大的椭圆形叶子有些泛黄。 此时廊内,坐着一人。 凤染修知道凤雪瑶不会跟来,于是绕过假山,走进游廊。 游廊尽头,那抹身影独自坐在角落的横椅上,靠着栏杆,背对自己。 “你在这里等我?”凤染修行到与那人半米距离处停下来,浅声开口。 凤余儿没有回头,望着自廊间茂密垂萝射进来的阳光。 秋末天高气爽,阳光明媚,落在身上却不似夏季那般暖的让人懒懒的舒坦。 凤余儿觉得刺眼,于是伸出五根手指遮挡,“你也果然来了,不是么。” 言外之意,我等你,是因为你想见我。 凤染修微微颌首,“我想与你,说件事。” “说吧。”凤余儿依旧没有回头,望着被阳光照的有些发光的手指,静默不语。 凤染修有些支撑不住,“抱歉……” 他挪蹭着走到对面横栏处,缓身落座,气息微喘。 “我想明白了。”凤染修靠在栏杆上,看向凤余儿,“你恨父亲,恨他酒后失德玷污了沈姨娘……” “别叫姨娘,你可以叫沈夫人。”凤余儿翻转着扬在半空的手指,悠然抿唇。 凤染修点头,“你恨母亲,恨她因妒忌诬陷甚至想要残杀沈……夫人。” “不该恨么?”凤余儿拉近手掌,于眼下翻转。 凤染修低下头,苦涩抿唇,“站在你的立场,你所做的一切我都能理解,可站在我的立场,我想保护他们。” “没机会了。”凤余儿淡淡开口。 “是啊,没机会了。”凤染修笑了笑,“我自军营回来时不知其中原委,不知恩怨是非,否则我不会告御状。” 凤余儿手指停滞在半空,身形微怔。 她转身看向凤染修,等着他继续道。 “冤冤相报何时了,上一代的恩怨已经波及到我们,如今他们都已经不在这世上,再计较谁对谁错没有任何意义……” “你还在这世上。”凤余儿的执念,从来没有变。 凤染修闻声,苦笑,“瑶儿说的那些我不尽信,但有些事,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凤余儿挑眉,“譬如?” “是你害她失了太子侧妃的位子,你想她死。”凤染修的声音清晰无比,却未参杂半分怒意,平静的让人意外。 凤余儿没有否认,但又觉得不是特别准确。 “我现在,不想让她死……” 第一千四百二十九章 人性是什么 一瞬间震惊之后,凤染修在迎向凤余儿的目光时,不禁苦笑。 “那很好,真的。” 凤余儿收回视线,扭头看向悬在游廊上面的垂萝。 “我来找你,其实想说,瑶儿自小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她好胜心太重又势利,平日里仗势欺人的龌龊事没少干,骨子里就不是一个善良的姑娘……” 凤染修说话时,自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可她再不好,也是我的亲妹妹,我应该能明白你不想她死的原因,让她这样落魄的活着便是对她最大的惩罚,可我还是要感谢你,能留一条命给她。” 见凤余儿没有开口,凤染修拔出瓶塞,“如今这凤府只剩下我们兄妹二人,该如何平息你的怒气呢……” “我想来想去,可能只有我死,你才能释怀……” 一粒黑色药丸被凤染修倒在掌心,“我求你,能在我死之后将瑶儿赶出将军府,别再叫她做梦了。” 凤余儿忽觉不对,转身刹那分明看到凤染修将手置于唇边。 “你要干什么?”她猛然起身冲过去,想要掰开凤染修叩在唇上的手掌,可哪怕凤染修已经虚弱到极点,却还是有把子力气。 药丸入口之际,凤余儿拼命掐住凤染修喉咙,“吐出来!你把它给我吐出来!凤染修,你若敢死,我即刻命人将凤雪瑶送到金翠楼!我必叫她生不如死-” 呕- 眼见凤染修脸颊通红,凤余儿下意识松手! 一口血,狂涌喷溅。 地面上,那滩血水里落着一枚药丸。 凤染修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的摔到地上狂咳不止,过程中,他拼命用手捂住嘴,任由鲜血顺着指缝流淌到袖子里。 “凤染修!” 凤余儿愤恨而立,双目赤红且带着无边怒意,“你以为你死就可以一了百了?你以为你死就可以弥补我母亲半生凄苦?不能!我告诉你!不能—” 假山对面,九尘突现。 凤余儿看到九尘一刻,强自压制住骤然爆发的怒意。 她从凤染修身边经过时缓慢蹲下身,“你的命,得我自己拿。” 背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那刻凤染修方才颓废趴到地上,泪水无声滑过脸颊。 他该,怎么办…… 凤余儿没有与九尘一起回到自己房间,而是选了处相对僻静的凉亭。 她迅速敛去刚刚的愤怒,神情平静异常。 凉亭里,凤余儿落座时九尘下意识走到她身边,伸手过去。 凤余儿身体本能后仰时有指尖擦过眼角。 “唐突了莫怪。”九尘收手,歉意开口时方知自己刚刚的动作有些不妥。 凤余儿暗自隐忍,身体坐直,“公子找我有事?” “周斯在皇宫里,王爷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九尘看似稳如老狗的态度下,内心涟漪微荡。 他知道凤余儿恨凤府里每一个人,也知道凤染修在眼前女子心里已经是个死人,可刚刚凤染修想死的时候,她又为何要拦? 九尘越发不懂眼前女子,不知不觉中他对眼前这个女人,有了想要深入了解的兴趣。 人性到底是什么东西?善恶又该用什么标准衡量? 不得不说,相比于雷伊,九尘的思想太过于丰富。 安安静静做一个暗卫不好么。 当你想从一个人身上了解人性的时候,结果往往只有两种。 一种是因为人性,爱上这个人。 一种是因为人性,恨上这个人。 “杀。”凤余儿几乎没有犹豫,直截了当道。 九尘不解,“周斯是平反之关键,他若能在公堂上指认北冥渊,于我们岂不有利?” “他若想指认,当初离开周府便可直接去找王爷,可他没有。”凤余儿淡声解释。 九尘犹豫,“或许他只是一时害怕。” “他那时害怕,现在便不怕了?再者,周斯已入皇宫,他与北冥渊接触之后说了什么,我们无从查证,反倒是现在杀了周斯还可以嫁祸给北冥渊,判定其杀人灭口。” “可是……” “如果王爷想听余儿的意见,我的意见已经说完,王爷想要如何做,那便是王爷的事。”凤余儿心情不好,不想与九尘太过细致讲解。 九尘微微颌首,“好。” “我累了。” 凤余儿缓身而起时,九尘突然开口,“凤染修的事,我可以帮你送他一程。” “你听到多少?”凤余儿陡然止步,美眸含戾看向九尘。 九尘恍然想到自己在凤余儿面前不该说出这样的话,如此恐其会多想。 “都听到了。”九尘佯装淡定回道。 凤余儿不禁转回来,深深看向九尘,半晌后开口,“用人不疑,王爷实不必叫公子来看着余儿。” “王爷并没有这个意思……” “还有,王爷对余儿的那些隐瞒,会阻碍我对整件事的判断,就眼下时局及我知道的事实来看,周斯必要死在皇宫。”凤余儿撂下这句话,转身走出凉亭。 看着凤余儿跛脚而行的身影,九尘独自怅然…… 事关紧要,九尘在得到凤余儿的判定后当即回到皇郊别苑,将凤余儿的话如实带到。 顾北川承认就凤余儿知道的信息,她能作出那样的判断极为精准,正确。 可因为凤余儿不知道的那些信息,顾北川决定将周斯从皇宫里救出来。 其一,周斯的确是翻案最强有力的证明。 其二,他很想知道周斯在北冥渊面前,有没有提到徐庶的名字。 他人已入皇城,若在这种情况下损兵折将,岂不是他的无能! 远在颖川,将军府。 自顾北川离开,胭脂与佟无澜的日子过的平静又安逸。 这种日子对佟无澜来讲,如美梦成真。 有饭吃,有衣穿,有佳人在侧。 他本蚍蜉,在此之前过的生活暗无天日,像他这样的人,仿佛被人踩在烂泥里都不会被注意,没有人愿意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因为赶时间。 如今,他非但过上许多人都不及的贵族生活,还有美人在侧,软香入怀。 如果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过下去,他愿意折寿十年。 宅院里,佟无澜坐在树下石凳上,手执白子,视线却是看向院中胭脂。 胭脂在修剪花草,背影落在佟无澜眼晴里,完美无瑕…… 稍后加更~~跪求小仙女们伸出你们可爱的小手,喂投喂投,月票月票~~ 第一千四百三十章 错过的滋味儿 是真的无暇。 自见到胭脂第一眼,佟无澜便觉得这个女人美若天仙,是他所有见过女子中最美的一个,在以后的日子里,他相信自己再也不会见到比她更美的女人。 尤其三个月前那一晚,当这个女人被他压在床上,她便成了他这一生唯一的执念。 感受到来自石台处那抹炙热的目光,胭脂搁下手中长剪,转身摇曳着走过来,“棋谱看的如何?” 如今对胭脂而言,她在棋艺上已经不能再教给佟无澜任何东西,她早就不是佟无澜的对手了。 “这本看过了,不难。” “屋里还有两本,我去给你拿。” 胭脂正欲转身时,佟无澜忽抬手拉住她,“你都忙了整个上午,歇一会儿。” 看着握在自己皓腕处的手,胭脂美眸微闪,笑意盈盈,“我可以歇,你不可以。” “我的棋艺在整个颖川都没有对手,你不必担心!”佟无澜无比自信看向胭脂,微笑时那双眼睛的弧度从某个角度而言,与容祁极为相似。 胭脂一时情迷,眼睛里的光带起些许情欲。 佟无澜哪能承受这种勾引,顿时起身,缓缓靠近胭脂,将她揽在怀里,薄唇轻覆,手也开始不老实的上下摸索。 就在佟无澜的手摸索到胭脂胸前时,丁丁突然出现。 看到眼前场景,丁丁本能想要转身退下去,却听胭脂轻唤。 此时胭脂已然清醒,推开佟无澜之后走进房间,丁丁随后跟进去,视线却在佟无澜身上停留片刻。 厅门紧闭,佟无澜静静望着胭脂消失的方向,有些失落坐回到石凳上。 屋内,胭脂示意丁丁将窗户关紧,“皇城那边什么情况?” “回小姐,颖川王欲为独孤艳翻案,眼下御案的事已经没人再提,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奸妃一案上。”丁丁据实禀报。 胭脂闻声愕,“顾北川给独孤艳翻案?呵!堂堂王爷,这么不要脸的事他居然也能做出来!” “小姐……” “放心,外面没人。”胭脂知道丁丁心细,“自顾北川离开,这院子里的暗哨也偷懒了。” “奴婢得到消息,说是凤天歌跟颖川王正斗的不可开交,还有四海商盟那边,容世子似乎对菩提斋特别感兴趣。” “菩提斋?”胭脂挑眉。 “是江湖上的一个组织,专门靠改死尸翻案,好像还挺有名气的。”丁丁将知道的事悉数禀报。 胭脂似乎想起来了,“当初容祁好像查过菩提斋,不过一直没查到。” “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回皇城?”丁丁试探着问道。 胭脂瞧了眼桌上茶杯,丁丁心领神会,为其斟茶。 “且看顾北川能不能将独孤艳的案子翻过来,若能,咱们回去的时间便要再迟一些。”胭脂接过茶杯,“若不能,顾北川手上应该没有别的牌了。” “那小姐觉得王爷能翻过来吗?” “不能。”胭脂几乎没有犹豫,“当年若不是顾北川暗中操纵,独孤艳也不会死的那么惨,眼下凤天歌作为独孤艳麾下副将,若让案子被仇人翻过来,那她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独孤艳!” 丁丁沉默。 胭脂不禁抬头,“你不想回去?” “奴婢不想。”丁丁点头。 胭脂无比惊奇,回去这两个字,一直都是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 为了回去,她出卖灵魂跟身体都在所不惜! “为什么?” “我们呆在这里也挺好的,尤其现在……小姐对佟公子也必是喜欢,若能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 丁丁的话被胭脂打断,“我喜欢的人是谁,你不知道么?” “可小姐与佟公子……” “我喜欢的人是谁,你不知道么!”胭脂再次重复,声音低戈,寒戾。 丁丁不敢言,低下头。 “不出一个月我们必能回去,此番回皇城,你莫坏我大事!” 胭脂冷漠抬头时,丁丁扑通跪在地上,“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决无二心!” 片刻后,胭脂扶起丁丁,吩咐其将桌上两本棋谱拿出去交给佟无澜。 待其离开,胭脂独自坐在桌边,品着香茶。 脑海里,容祁与凤天歌的身影一遍一遍重现。 她的最爱,若得不到,宁毁…… 鉴于跟凤天歌他们交手太多次,流刃很清楚若想将周斯从皇宫里劫出来,单凭他一人根本做不到。 于是顾北川给智者去信,希望智者能配合流刃办成此事。 夜已深,皇宫里一片安静。 冷宫屋顶,流刃如期看到秦隐。 二人皆着黑色劲衣,以黑布蒙在脸上。 秦隐来时将一张皇宫密图交给流刃,依图显示,周斯被关押在后宫最北的慎刑司,具体为慎刑司内最里面那间铁牢。 同时,秦隐将铁牢的钥匙交到流刃手里,“一会儿我在外面守着,你进去带人。” “你怎么会有慎刑司的钥匙?”流刃接过钥匙一刻,震惊不已。 众人皆知,宫内之物看守极为严格,哪怕再厉害若宫内没有特别可靠的人都不会弄到手,“智者是宫里人?” “隐皇子不必知道。”秦隐低声开口,神色恭敬中带有规劝之意。 流刃笑了,“是呵,知道的太多于我不是好事。” 动手的时间在亥时一刻,时间还早,流刃看过皇宫密图之后,将其收在怀里,“差点儿忘了,珏儿现在大齐。” “什么?”秦隐闻声,猛然扭头,震惊不已。 “跟澹台杌一起来的。”流刃到底是扶桑隐皇子,在扶桑有自己的人跟眼线。 秦隐皱眉,“二王子为何要将珏儿带来中原,他不知道中原有多危险么!” 流刃耸肩,“在二王兄眼里中原人不堪一击,他眼里哪有什么危险,再加上珏儿的性子,她那身撒娇的本事哪是二王兄受得起的。” “总之珏儿不该来中原,还请隐皇子想办法送她回去!” “你关心她?”流刃挑眉。 秦隐脸色微沉,“她是天皇的亲妹妹,属下自然该关心。” “我还是天皇的亲弟弟呢,也没见你关心我。”流刃一副很受伤的样子看过去,“说句心里话,你心里有没有她?” 秦隐沉默。 时间尚早,流刃翻身躺在冷宫屋顶上,仰望苍穹,“你若心里有她就别错过,你不知道,错过的滋味儿,不好受……” 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 劫周斯 自去莽原之前走过一遭西疆,流刃忽然发现,那些所谓的皇途霸业于他而言不过是镜花水月,成奈何,败又奈何。 他只想跟那个女人呆在一起,哪怕不能拥有,日日相见也是好的。 偏生‘隐皇子’这三个字就像一把无形枷锁,将他死死锁在局里,如何也挣脱不掉。 流刃觉得现在的自己不过是行尸走肉,没有思想,没有期待。 有时候想想,听命行事也不错,至少不用思考。 他真的不能动脑子,因为那里装满了一个人,稍稍一动便全是那个人的影子。 “二王子的身份是什么?”秦隐谨慎扫过四周,低声问道。 “无极门门主。”流刃毫不隐瞒。 秦隐闻声猛然扭过头,“怎么可能?” “你就没怀疑过?” 流刃依旧望着天上的星星,仿佛珍珠般嵌在夜幕上,一闪一闪,像极了那个人的眼睛,“无极门自入主中原一直非常强势,行事霸道且不留退路,这般作派除了他澹台杌还有谁能做出来。” “天皇为何要派他过来?”秦隐不解。 “其一能满足二王兄的虚荣心,所谓第一,总要有第二来陪衬,王兄早听说中原武林高手如云,他想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流刃对于自家王兄十分了解,“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秦隐挑眉。 流刃笑了,“王兄此行,必定败兴而归。” 秦隐沉默。 的确,中原武林何其大,隐世高手又何其多,“其二呢?” “其二自然是以防万一,无极门在江湖立有一席之地,届时江湖中若真有势力想要干预大齐朝政,无极门还可以挡一挡,否则扶桑远在海外,鞭长莫及。” 秦隐承认这是一条妙计,“时间快到了。” 流刃闻声不禁打起精神,“一会儿若碰到一个带面具的男子,定要小心,那人武功极高。” “好。”秦隐率先飞纵,身体如低飞苍鹰,瞬间消失在夜幕。 流刃整理好凌乱的心境,单手下意识抚过腰间剑柄,之后纵身紧随秦隐而去。 慎刑司位于皇宫最西,亥时一刻刚好是两队护卫军交班的时间,有半个时辰的空留。 秦隐先于流刃落地,眼见慎刑司前两名守卫看到自己,他倏然弹指,两道气流如箭射出,守卫顿时倒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流刃随之而来一刻,早就在暗处藏伏的凤天歌等人各执利器出现在两人面前。 除了凤天歌,剩下的两个人是古若尘跟君无殇。 “带了帮手?” 凤天歌单手背负斩风,目色清冷看向流刃,“来杀周斯?” “已经很明显了。”流刃抽出腰间黑色软剑,冷声开口。 凤天歌未着急动手,“不介绍一下吗?” “无名小卒,不值得元帅记住名字。”流刃回答。 同为高手,凤天歌早在暗中感知,眼前这无名小卒的内息,在流刃之上。 “时间紧迫,动手!”流刃低声吩咐时,纵身进入慎刑司。 眼见流刃进去,凤天歌当下追赶,却被秦隐拦下来。 一道凌厉剑光,似比闪电还快。 凤天歌被迫退后数米,站定时看向对面秦隐手中那柄长剑。 “蓝姬?” “元帅好眼力!”秦隐自腰间抽出的软剑,正是软剑中的极品,蓝姬。 此剑名字极为特殊,听起来像是女子的名字。 相传铸造此剑的铸剑师与其妻子蓝姬极为相爱,蓝姬是一个特别温柔且贤惠的女子,每每铸剑师铸剑时她都会在其侧为其拭汗,添火。 待剑成之日,铸剑师苦恼于此剑虽堪称完美,却无灵魂。 有一日蓝姬不小心碰到此剑,剑锋凌厉划过蓝姬指腹,不想被鲜血洗过的地方竟泛起淡淡的蓝光,视为剑魂。 铸剑师喜出望外,以羊血洗之,毫无反应。 随后他用自己的血洗剑,依旧没有变化。 见夫君为剑苦恼,蓝姬不忍,每日放血洗剑,虽剑身皆泛蓝光,却远没有达到铸剑师想要的结果。 终有一日,蓝姬趁铸剑师熟睡时,以身投入剑炉,祭剑。 铸剑师醒来之后发现那柄剑竟不知何时躺在自己怀里,许是夫妻心意相通,铸剑师在那一刻似乎明白一切,落泪。 泪水滴在剑身上,泛起淡淡的光晕。 最后,铸剑师自刎于榻前。 蓝姬不知所踪。 流刃已入慎刑司,凤天歌无暇与秦隐周旋,直接祭出斩风剑。 几乎同时,古若尘跟君无殇试图冲过去。 秦隐当即倒退,直接堵在慎刑司门前,挡住古若尘与君无殇去路。 “以一敌三,你也忒不把本帅放在眼里!” 暗夜中,凤天歌猛然祭出斩风,银白剑意划破空气,仿若闪电般袭向秦隐,直逼咽喉。 秦隐感受到来自眼前的压迫,当即横甩蓝姬! 一道浅蓝色剑光猛然撕裂夜幕与银白剑气于半空交汇,发出刺耳的轰炸声。 古若尘跟君无殇分别于两则夹击! 青虹剑被古若尘灌入七成内力,原本银白色剑身因内力暴涨骤然散出彩虹颜色,绚丽绝艳。 君无殇手中轻痕亦光芒大涨,乌金剑身带着凌厉啸鸣冲袭向秦隐左肩。 感受到来自两侧的剑意逼迫,秦隐本能纵身跃起,蓝姬于半空中斩落,千缕蓝光犹如急坠流星砸向地面三人。 然在下一秒,斩风骤然而起,一只银白凤凰冲天长啸! “你们先进去!万勿让他们将人带走!” 凤天歌一声厉喝时,偌大银白凤凰与蓝色流行相撞,剧烈暴响之后,银蓝两股颜色在空中交织纠缠,一团团气流凶狠外溢。 蓝姬剑身大涨,斩风亦如是。 凤天歌太阴经已至第五重巅峰,而今对战秦隐她却没有丁点胜算。 她惊讶于秦隐内息之强,若持久拼下去自己占不到半分便宜。 思忖此处,凤天歌猛然祭出袖中短剑。 短剑凌厉如锋,悄然绕转到秦隐后背,刹那间加速直刺后心。 感受到背后寒意,秦隐不得已翻转身形落地,蓝姬再次祭出,与斩风抵死纠缠。 黑色小剑不停功袭,秦隐被迫闪动身形。 二人内力相当,剑意刚柔相济,一时绞缠,谁也不得脱身。 而此时,流刃已然自慎刑司最里面的牢房,将周斯带了出来…… 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 没有第二个独孤艳 比起凤天歌跟那个神秘男子,流刃并没有将古若尘和君无殇放在眼里。 “让开。”流刃肩头扛着已经昏迷的周斯,单手持剑,狠声开口。 古若尘与君无殇相视一眼,同时祭剑,青虹与轻痕皆为兵器谱上位列前茅的神兵,剑身暴涨一刻,光芒万丈。 时间紧迫,流刃出手即杀招,黑色软剑狂啸冲袭之际,一道道犹如巨型武功般的黑色流焰张牙舞爪,十分骇人。 剧烈碰撞的声音骤然响起,声音太过刺耳以致于惊动到慎刑司里关押之人,阵阵尖叫声此起彼伏,动静极大。 流刃心知不能恋战,迅速收剑,身形忽闪,一件黑衣被青虹斩成两段! “脱骨术?” 君无殇认得流刃招数,轻痕劈斩,紧随那抹身影急追。 只是流刃速度太快,轻痕所到之处斩落的皆是虚无缥缈的幻象。 流刃一路狂纵,终于跃出慎刑司。 “走!”一声厉喝,流刃扛着周斯率先朝冷宫方向而去。 秦隐手中蓝姬正与斩风绞缠不休,见流刃得手,当即虚晃一招,闪身没入苍茫夜色。 这会儿,君无殇跟古若尘皆跳出慎刑司,二人欲追时被凤天歌拦下来,“不必追了。” “可是周斯被他们劫走了!”古若尘焦急道。 “无碍。”凤天歌收起斩风,“就是想叫他们劫走。” 古若尘微怔,“为何?” 凤天歌扭头看向古若尘,“顾北川下的命令是劫走周斯,而非就地斩杀,说明他想留这个活口,我想要的,是周斯不死。” 古若尘虽然没有完全意会,但凤天歌既然给出答案,他便不再追问。 “天歌,扛走周斯之人是扶桑忍者?”君无殇行至凤天歌身侧,提出质疑。 凤天歌点头,“是。” 君无殇不禁皱眉,“扶桑忍者一般只效忠天皇,怎会出现在中原,而且会脱骨术的忍者,位阶应该不低。” 凤天歌看向四处,“此事不易此处提。” 君无殇颌首,“既是你知,我便不多问。” “我已有谋算。”凤天歌粗略应声。 周斯被劫走,凤天歌必要向北冥渊禀报,于是让古若尘跟君无殇先行回去。 待二人离开,凤天歌走去御书房,却在李诚瑞口中得知北冥渊去了奉天殿。 自从独孤柔死后,奉天殿便被北冥渊下旨封住,那里距离各殿皆远,又被称作不祥之地,时间一长,宫女太监乃至是皇宫侍卫都鲜少经过。 渐渐的,哪怕身处皇宫之人都淡忘了那个地方。 不想奸妃一案被翻出来,奉天殿又重新回到众人视线之内。 已入深夜,天寒露重。 凤天歌自夜色走来,于殿前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恨意翻滚。 当年场景自她心里从未有一丝模糊跟淡忘,万箭齐发,漫天血红。 再世为人,她要求的不多。 该死的人,必须死。 “太子殿下。”凤天歌行至北冥渊身后,拱手。 北冥渊双手背负,音色清冷,“人被带走了?” “他们没杀周斯,便是入了我们的局,只是接下来太子殿下须隐忍。”凤天歌开口时,不禁抬头看向眼前宫殿,“独孤艳九泉之下,定能保佑太子将顾北川绳之以法……” 寒冽气息骤然袭来,凤天歌感受到北冥渊凌厉目光,不禁低头。 “本太子行事,不需要任何人保佑!哪怕当年之事的确有顾北川暗中推动,可独孤艳确有勾结他国奸细欲颠覆大齐江山之嫌!” 凤天歌暗自噎喉,“如此,为她翻案也是难为太子殿下了。” “本太子为的是大齐江山,若因她之案能扳倒顾北川,那她还算有些价值。”北冥渊沉声开口,落向奉天殿的眸子溢出阴森寒意,“待顾北川消失之后,这案子……本太子还要再翻回来。” 该是多深的执念,才能叫这个男人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凤天歌再次望向奉天殿,“太子殿下若不入眼,何不叫它一并消失?” “本太子要留着这座宫殿,要让独孤艳跟烈云十三宗那些奸佞看看,没有他们,这江山依旧是我北冥渊的江山,无人撼动!” 北冥渊该是有多恨,才能因恨忘已,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景帝还在龙乾宫里喘气儿,这江山从来不曾是他北冥渊的江山。 “接下来的事……” “接下来的事由你全权负责。” 北冥渊一直没有回头,却在凤天歌想要离开时突然侧眸,“你不会是第二个独孤艳吧?” 突如其来的质问,寒冽冰冷的声音,北冥渊的话仿佛一根刺扎进凤天歌心里。 从来都没有第二个独孤艳。 从来,就只有一个独孤艳。 “太子殿下与天歌说的玩笑话?”凤天歌抬起头,目光直视北冥渊,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北冥渊凝视半晌,失笑,“玩笑话。” “天歌告退。”凤天歌拱手,转身离去。 奉天殿前又是一片死寂,北冥渊看着眼前宫殿,记忆里出现独孤艳身死那日,她眼里充满的愤怒跟怨恨。 “看到了?” 北冥渊狠狠舒了一口气,“想你死的,不只有我……” 菩提斋里无日月,总有风起。 秦隐自皇宫离开后直接入天衣阁,转到菩提斋。 北冥澈早就等在那里。 “事情办妥了?” “回斋主,流刃已将周斯带回别苑,万无一失。” 小筑门启,一袭黑袍的北冥澈缓步走出来,喉结微震,“我很有可能会是顾北川,最大的败笔。” “据说凤余儿给出的办法是杀,然顾北川并没有按照凤余儿的意思办。”秦隐从流刃那里,知道很多。 北冥澈微微颌首,“凤余儿固然是聪睿女子,但她知道的有限,顾北川也并没有完全信任这个女人。” “斋主以为,周斯不会指认北冥渊?” “他若不肯指认北冥渊反倒是好事,怕的,便是他指认北冥渊。”北冥澈没有过深解释,又问,“李伯那边,如何了?” “回斋主,李伯已与屈平接触,只是还未提及景帝病症。”秦隐拱手回道。 北冥澈点头,“过早暴露目的会引起怀疑,且让他慢慢来,不急。” “是。” 第一千四百三十三章 周斯假意投诚 作为在暗处统观全局的北冥澈,他既是颖川智者,又是与扶桑天皇有密切关联的一个人,秦隐跟他许多年,可直到现在,他依旧猜不透眼前这位斋主与扶桑天皇的交易,到底是什么? 对于眼下时局,北冥澈并没有过多参与,他在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其一,让北冥景想起当年那个他最爱的女人,佟兮。 其二,他要开口,说话。 秦隐没有得到接下来的指示,拱手退离。 小筑里,北冥澈握着腰间那个人偶,一步步走下台阶。 这个看似掌握全局的皇子其实是孤单的,他生下来不过百日母妃即亡,父皇的存在没有让他感受到半分温暖跟荣耀,反倒是他成长道路上最大的负累。 皇上的儿子,在宫里的待遇竟还不如一个宫人。 天道不公,寻我道! 天道不仁,则逆天! 这一夜,注定谁都不能平静。 流刃不辱使命,终将周斯带到别苑。 厢房里,周斯双手背负捆绑,灯火亮时他正坐在桌边,烛光掩映下,那张脸斯文中透着一丝决然。 看到自房门进来那人,周斯抬头,“如果下官没猜错,你必是颖川王。” 当年顾北川离开皇城时,周斯还只是郡县一小吏。 他是在天武十年入的皇城,当时在礼部铸印局做事,后升为主事。 顾北川一身素布长衣,踱步而入。 吟嬷嬷没有跟进来,在外面将房门带紧。 待顾北川落座,周斯又道,“我若是王爷,便不该做这样冒险的事。” “何事冒险?”顾北川没有否定自己的身份,颇为好奇看过去。 “倘若王爷派人将下官斩于皇宫,奸妃一案且不管证据如何,至少舆情利于王爷,不利太子。” 当日在逍遥王府,若非周斯担保他会在顾北川手底下留住性命,凤天歌断不会有今日之计划,而此时,周斯的保证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的确,若将你斩于宫内,就当下情况来看,便是北冥渊怕东窗事发杀人灭口,且不管那份名单是怎么来的,那上面的确记载了奸妃一案之后受到牵连的五十五户寒门士族。”顾北川承认周斯说的不错。 周斯所说与凤余儿的想法,一致。 “但问题是,你死,没办法定北冥渊有罪,本王要的不是舆情,要的是实实在在的结果。”桌上灯火不亮,顾北川随手拿起银拨子,挑了挑。 “王爷是想叫下官在公堂之上,认指太子?”周斯眼中毫无惧色,狐疑开口。 “否则呢?” 听到顾北川反问,周斯笑了,“可害死独孤艳的,真是太子么?” 顾北川握着银拨子的手猛一顿,幽深黑目看向周斯。 一种无比真实的杀气迎面扑来。 周斯笑了,“之前下官一直在找那个人,可每每到最后一刻便断了线索,直到事发,神武营从我周府里搜出那张单子我才知道,原来一直站在我背后,不时‘提点’下官的人,是王爷的暗桩。” 顾北川没有反驳,由着周斯继续道,“原来,一起想独孤艳死的人也并非只有太子,还有王爷。” “独孤艳锋芒太盛,当时本王所想,只是不希望她威胁到太子的地位。”顾北川搪塞开口。 周斯显然对顾北川的解释没有兴趣,“所以王爷到底有没有想好让下官入刑部公堂?” “你想我杀你?”顾北川黑目如弹。 周斯摇头,“下官不是圣人,从来不敢直面生死。” “那你便按着本王的意思行事,保你与你家人不死。”顾北川给出承诺。 周斯笑了,“知道太子为何没有杀下官么?” 言谈中,顾北川发现周斯是个胆大心细临危不惧之人,哪怕身陷险境亦端的一派闲散。 “为何?” “因为下官告诉过太子,奸妃一案背后有王爷的手笔。” 周斯开口时,顾北川神色骤凝,“你知道那人是谁?” “不知道,但必是礼部之人。”周斯告诉顾北川,他猜到人是礼部的,可礼部细分少说也要五十人,与铸印局有关联的也有三十人,北冥渊并不知道具体是谁。 也可以说,周斯并不知道那人是谁。 “你与本王说这些,何意?”顾北川不解。 “王爷的人还是快些撤了吧,免得被北冥渊歪打正着于后事不利。”周斯言词间露出几分诚恳。 顾北川淡漠看向眼前周斯,“你这般说,是想对本王投诚?” “谁能救我,我就投谁。” 周斯直言,“就眼下局势,我为王爷坐实北冥渊的罪行,远比我为北冥渊揭穿王爷背后勾当要来的容易,且胜算极大,如此我便获罪,只要王爷是赢家便可保我周府老小平安。” “你要求不高。”顾北川表示自己可以做到。 周斯扭头看向窗棂,“这别苑安全吗?” “你且安心呆在这里,三日后公堂之上,希望你不会叫本王失望。” 顾北川没有刻意打探周斯对徐庶了解多少,而对于周斯说的那些话,他亦不会尽信。 真假,且待上了公堂自有分晓…… 自皇宫离开,凤天歌直接去了四海商盟。 周斯被流刃成功劫走,所有事都在计划之内,可即便是这样,凤天歌也不敢有半分松懈。 她告诉容祁,自己已与卫子默打过招呼,礼部共五十七人皆有眼线在守。 这个时候,谁动,谁便是顾北川在礼部的暗桩。 “是周斯说,顾北川的暗桩在礼部?”桌案对面,容祁狐疑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摇头,“是我判断,能将周斯一举一动看得那样清楚,必是与他亲近之人,就算不亲近也必是时常有交集的人,尤其铸印局那种地方,除礼部官员,别的官员并无资格出入。” “若是礼部之人,以周斯的观察力竟然没有半分察觉,当不是个简单人物。”容祁提醒。 “我知道,我会特别留意此事。”凤天歌忽似想到什么,“有件事我得请屈先生帮忙。” “何事?”容祁问道。 凤天歌随后告诉容祁,云光殿的主子看不得自家儿子被欺负,为了能一了百了,竟将魔爪伸进龙乾宫…… 继续求月票,感谢所有小仙女的支持跟喜爱,小云铭记于心,会努力加更! 第一千四百三十四章 忘忧城 简单说,顾紫嫣为了保住北冥渊的太子之位,意欲在奸妃一案未结时毒死北冥景。 国不可一日无君,北冥景一死,那么北冥渊自然就是大齐新君。 那时的北冥渊,可不只是暂代玉玺,他上面已经没人了。 凤天歌是从锦葵那里得到的消息,而且顾紫嫣已经开始行动。 “顾紫嫣到底在大齐皇后的位子上呆了许多年,在后宫的眼线跟人脉比我们想象中要广,所以想要不知不觉拦截不可行。” 凤天歌轻声开口时看向容祁,却见容祁呆愣坐在那里,不发一言,“在想什么?” “呃……没有,此事倒也好办,叫屈平配个灵丹妙药给景帝,随便他喝多少毒药,不死就行了。”容祁说的云淡风轻,心里却似堵着一块石头,很难说是什么感受,总之就是不太舒服。 在乎龙乾宫里那位吗? 或许吧! 他在乎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母妃的男人,直到现在都还没记起在他的生命中,曾有那样一个女子走过。 “我也希望是这样,好在有锦葵帮忙,我将顾紫嫣给皇上下的毒药带过来,由你交给屈先生,解药我自会想办法让皇上不知不觉服下。”凤天歌来见容祁,为的就是这件事。 容祁点头,“交给我。” “还有一件事。”凤天歌想到之前慎刑司与流刃再遇,“我们派去扶桑的人,有消息了吗?” 既是转了话题,容祁暗自稳定心神,“他们皆已安全入扶桑,只是还没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凤天歌眸色渐凝,“太过简单得到的信息也不可靠,眼下只要他们安全就好。” “以‘脱骨术’判断,流刃身份极不简单,很难相信这样的人会臣服于顾北川,如果不是臣服,那么顾北川必与流刃,亦或者是与扶桑有来往,再者,经四海商盟出海船只带回来的消息,扶桑现如今对于海域的控制,极广。” “还有就是,轩辕琅在商战之时并没有明里偏帮我们,但他又与顾北川无甚交情,那么到底是谁在暗中给他施压?包括孔韦的事也是一样。”凤天歌肃声开口。 容祁缓身靠在椅背上,“如果这背后的背后都与扶桑有关,那么天歌,我们的路还很长。” “愿意陪我走吗?”凤天歌挑眉。 “那条路叫往后余生,我容祁,奉陪到底。”容祁与之相视,微微一笑。 不管凤天歌还是容祁都知道,他们接下来会面对更强更猛的暴风雨,可他们也都相信,只要能跟彼此在一起,便无所畏惧。 凤天歌离开后已是子时,容祁毫无睡意,直接换装回了世子府。 府内漆黑,一片寂静。 屈平所在的厢房距离药室极近,这会儿药室灯火亮着,容祁二话没说冲进去,却在门启一刻定住。 这是,什么情况? “你在偷药?”看着在药案前翻找药瓶的李伯,容祁一脸警觉。 李伯倒是大方,直接将瓶子里的药丸倒出来,扔进嘴里,“睡不着,找药吃。” 容祁呵呵! 容祁只在凤天歌面前自认不是小气的人,除此之外,任何人想占他便宜,真的是要好好想想! 这会儿见李伯偷吃药丸,容祁当即冲过去一把抢过瓷瓶,之后一把掐住李伯喉颈,“你给我吐出来!” 二人揪斗正酣时,屈平揉着眼睛从厢房过来,看到眼前场景,一脸懵逼。 隔壁厢房,容祁气鼓鼓坐在桌边,双眼狠狠瞪着屈平,要不是长的那么好看,屈平真想吐他一脸。 “李伯吃的药丸是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几日相处,屈平与李伯十分投机,甚至连药室都愿意与之分享。 反正菩提斋无单,他与李伯经常会在药室里研究各种毒药跟解药的配制,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容祁冷笑,“什么是你的?药是你从德济堂搬来的,这里是本世子的府邸,你说说什么是你的?” “容祁,你这么聊天就没意思了吧?”屈平不以为然。 “本世子让你跟李伯呆在一起,是堤防他私下接单,你倒好,菩提斋的钱本世子连影子都没瞧见,药丸倒叫他们坑去不少!”容祁很愤怒,他怀疑李伯除了偷吃,还偷拿。 “你就差那么点儿钱?”屈平觉得容祁过于小气。 容祁点头,“差。” 屈平二话没说,当即从桌下抽屉里掏出一叠欠条,发狠抽出一张当着容祁的面撕了。 撕了! 屈平这一举动给容祁带来的震撼,远大于他看到李伯偷吃药丸。 “你为了他,撕我给你的欠条?”容祁捂住胸口,心痛。 不得不说,容祁现在的表现与他一贯的作派很不相符。 “他吃的药丸,算我从你那儿买的。”屈平理直气壮道。 “我们完了。”容祁恨道。 “完了就完了!” 容祁摔门,暴走。 院外,李伯见容祁欲走,上前一步,“世子何必这样小气,我吃你的,还你就是。” 月光下,李伯手里握着一张百两银票,眉目坦然。 容祁盯着银票,又看向屋内一直没有追出来的屈平,脸上阵阵阴云。 片刻,他狠狠跺脚之后拿着银票走人了。 是的,他拿了…… 远在蜀中,忘忧城。 江逸一行人在遇到赤一跟黄一并斩杀之后,再无阻碍,于第七日抵达忘忧城。 所谓忘忧城,其实是蜀中县靠近边郊一处建在矮坡上的大寨。 与苗疆四寨不同,蜀中这个寨子无论是从建筑风格还是聚集程度上都要更气派,更奢华。 忘忧城延伸边郊数十里,整个忘忧城面积与蜀中县几乎相同。 此时忘忧城外,以江逸为首,五匹骏马一字排开。 城楼上,守城者见是江逸,当即扬手。 片刻,忘忧城正东方位两扇高大铜门缓缓开启,五人先后纵马,入城。 城内俨然一个完整的小镇,街头商铺鳞次栉比,有卖菜的有喝茶的,倒也十分热闹。 顺着城中主路向前,半柱香的时间,江逸带着余下四人到了一处三层高的建筑前。 苏狐一路左顾右盼,脸上略有些失望。 他总觉得眼前的忘忧城与想象中不大一样。 英雄豪杰聚集的地方,不该四处可见刀光剑影的搏杀吗? 第一千四百三十五章 翻案 哪怕没有搏杀,没有剑拔弩张的切磋,至少也该有些江湖气。 但在苏狐眼里,满目尽是在皇城随处可见的烟火气。 他接受不了,这不是江湖! 待江逸下马,眼前三层楼的建筑里顿时涌出数位江湖高手,男女都有。 众人看到蜀忘忧时,皆默。 “天道府放弃忘忧城,但城主并未放弃,现如今城主愿与大家共进退。”江逸上前一步,重声解释,但也只有前排几位听到了。 蜀忘忧不由的走过去,推开江逸,“无极门有没有派人送来战书?” 片刻,站在后一排的黑脸大汉走过来,自怀里取出一张深蓝色信笺,“城主,这是无极门于昨日午时以长鸣箭射到英雄楼的战书。” 被黑脸大汉这般说,苏狐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三层楼上果然悬着一块牌匾,‘英雄楼’三个字赫然刻在金丝楠木的牌匾上。 蜀忘忧接过信笺,缓缓打开,但见上面一行。 ‘七日后,无极门挑战忘忧城,一对一单挑,最后胜者即是武林盟主-梼杌’ “梼杌?”蜀忘忧皱眉盯着落款,颇为不解。 “梼杌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无极门门主以梼杌自居,当是自诩强者,天下无双。”黑脸大汉叫林洛,早年初入江湖沾上几条人命官司,后入忘忧城,充当的角色一直都是忘忧城的二把手,也就是副城主。 “将这单子悬到城楼上,七日之内谁想离开,大可不告而别,本城主与盟主绝不追究。” 蜀忘忧将信笺递回到林洛手里,“包括在场各位,谁若想走,随时。” “吾等愿与城主共进退!”前排一众高手单膝跪地,决绝道。 天道府早在十日前已然撤离忘忧城,但凡忘忧城城众从那个时候便知道大难临头,想走的人那个时候已经走了,既然没走,现在便也不会走。 蜀忘忧到底是忘忧城的城主,自其回来,便开始筹谋计划七日后的挑战,江逸则吩咐林洛给苏狐他们寻一住处。 不仅仅是苏狐跟夜倾池、醉光阴,无极门挑战忘忧城的消息早已经在江湖上传开,那些尚未对无极门败服的门派有很大一部分选择赶来忘忧城助阵。 覆巢无完卵。 忘忧城代表的是中原江湖,它败,中原再无江湖。 是以这段时间忘忧城经常会有各大门派派过来的高手,林洛便将苏狐他们安排在这些人集中居住的地方,临华坊。 好巧不好巧的,他们在这里,遇到了颜如玉。 苏狐看到颜如玉就肝颤,只要想到她让那些女徒弟可劲儿伺候自己的日子,苏狐就有一种生不如死的赶脚,所以在夜倾池走向颜如玉的时候他拉着醉光阴就跑了。 此时一身素衣的颜如玉正坐在临华坊坊间的一株凤凰树下。 叶如飞凰之羽,花若单凤之冠。 这个季节的凤凰树尤其美,红绿相间的树冠横展下垂,浓密扩大如凤凰展翅。 与这株绝艳的凤凰树相比,树下女子一袭灰色素袍,虽面无粉黛,却艳压群芳。 颜如玉是江湖有上名的美人,十二美人图不分先后排行,颜如玉位列其一。 灰色素袍,发髻以一根银簪草草别起,哪怕常年行走江湖肌肤却似未受过风吹日晒般白皙水嫩。 夜倾池看到颜如玉的时候,颜如玉自然也看到他,并且那张姣好容颜上露出几分诧异,“没想到你会来。” “你在这里,我岂会不来。”夜倾池笑着走到颜如玉旁边坐下来,“我就是这么跟江逸解释的,我还告诉他你给我私传过密信。” 提到江逸,颜如玉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冰冷,“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 “这里是他的地盘,不提他提谁呢。”夜倾池抬手间,一片红绿相间的叶子落于掌心,“他应该不会让你出战。” “他算老几!”颜如玉咬牙道。 “在别处你可以这样说,在这里么……” 夜倾池扭头看向颜如玉,“你为什么会来?” “否则呢,素女门替天道府办过事,无极门不会放过我们的。” 颜如玉低头时一抹身影赫然出现在临华坊,夜倾池佯装没看到,直接将手中落叶插在颜如玉的发髻上。 “你……” 颜如玉惊讶时余光亦瞄到那抹身影,顿时朝夜倾池扬起笑脸,“好看吗?” “倾城倾国。”夜倾池赞叹道。 待那抹身影消失,颜如玉立刻摘下发髻上的树叶,“丑的要死。” “呵。” 夜倾池笑了,“气气那个傻小子,让他口是心非!” “这次无极门挑战忘忧城,你觉得……他们会得逞吗?”颜如玉言归正传。 若在以前,夜倾池不相信江湖中任何一个门派有撼动整个江湖的能力,可自被无极门逼入绝境之后,他相信了。 “江湖强者为尊,不讲道理,不讲人情,如果无极门真能赢得了忘忧城各路高手……” 接下来的话夜倾池哪怕不想说,也不得不承认,“那它,便是新的江湖。” 颜如玉没说话,静默摆弄手里那片树叶。 眼下忘忧城里许多人的心情,与她现在的心情一样。 生死,相搏…… 时隔多日,奸妃一案迎来第一次升堂,提请升堂的是九尘,提请的理由是他有证据证明,奸妃一案实乃有人刻意诬陷,所谓谋逆罪证,皆是伪造。 鉴于此案是九尘敲响法鼓鸣冤,是以此案当为公审,允许百姓围观。 辰时三刻,刑部公堂那两扇庄严威冷的铜门缓缓开启,百姓早已在公堂外聚集围观。 看热闹的总不嫌事儿大,他们还真想看看银面长的什么模样,那奸妃一案,又到底有何内情? 公堂之上,九尘以银面的身份立于堂前,凤天歌则代表太子北冥渊,站在堂上。 这一次负责听审的有两人,一个是顾北川,毕竟‘银面’是他带来的。 另一个便是逍遥王北冥狄。 北冥狄其实不想来,奈何皇命难为。 惊堂木响,两侧衙役敲响压威棒。 鉴于原告跟被告的特殊身份,丁酉未要求任何一方下跪,“原告,你说你是银面,如何证明?” 面对丁酉质疑,九尘当即自怀中取出兵牒。 稍后加更,跪求月票,请看我诚恳的小眼神儿…… 第一千四百三十六章 一个都不差 兵牒,是一种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布牒。 上面记载银面自从军以来所有担任过的兵职跟立过的功勋,从军时间越长,布牒就越长,上面记载的内容就越多。 所谓兵牒,记载的是一个兵的一生…… 当九尘拿出那张兵牒时,凤天歌内心震动。 她知道那张兵牒是假的,真正的兵牒,在她手里。 彼时银面一直不肯将身份公之于世,是以她不敢将兵牒带回镇南侯府,于是自己便将银面的兵牒搁在身边为其保管,就在重华殿。 此时何师爷已将那张兵牒呈到丁酉面前,丁酉粗略看过,并无质疑。 其实若真想拒审这个案子,丁酉只凭这张兵牒就能把九尘打五十大板扔出去,因为他知道这兵牒是假的,他也有的是方法让九尘承认这兵牒是假的。 但案子,不能这么审。 “你当真是银面?” 一句无关痛痒的质疑从丁酉嘴里说出来。 九尘拱手,义正言辞,“千真万确!” 在这种情况下,凤天歌只要揪住兵牒不放,案子依旧不能往下审。 所以说北冥渊最大的失误,就是让凤天歌代他站在被告的位子上。 时过境迁,北冥渊依旧是北冥渊,独孤艳依旧是独孤艳。 “你以法鼓鸣冤,说当年太子亲手所办奸妃一案,是冤案?”丁酉挑眉,看向九尘。 “回大人,确是冤案!” 丁酉瞄了眼案上兵牒,又瞧向堂前九尘,“那就,说说吧。” 此时,堂外人群里挤进一个身着黑衣带着斗篷的男子,那男子寻了处视线较好的地方,静静站在那里,仔细聆听。 “大人明鉴!所谓奸妃一案,乃大齐创国以来最大的冤案!前太子妃,也是我大齐天下第一兵马大元帅独孤艳,从未有任何叛国之举!那些所谓通敌卖国的证据,皆是伪造!”九尘拱手,铿锵道。 旁侧,凤天歌转向九尘,轻蔑反驳,“你说伪造便是伪造?那些可都是太子殿下从各个朝臣府上搜找出来的证据,朝中军中加起来,百余份通敌之证,伪造诬陷?谈何容易!” 侧椅上,顾北川不禁看向凤天歌,他很奇怪凤天歌为何没有提请丁酉检查兵牒,毕竟凤天歌并不希望案子翻在他手里,若阻止,兵牒是关键。 这一刻,顾北川心里有了疑问。 另一侧,北冥狄视线亦落在凤天歌身上,真假银面,有意思。 “启禀大人,我有证据,有证人!”九尘入公堂之前,凤余儿曾给过他一句忠告。 少说,少错。 凤余儿知道九尘不是银面,是以提醒九尘在公堂上最好让知道内情的人多说话,他能不说,则不说。 丁酉闻声,看了眼何师爷。 待何师爷一声令下,早已褪去官服的周斯被衙役带上公堂。 周斯从容,入公堂后双膝跪地,拱手于顶,“罪人周斯,叩见丁大人。” 同朝为官,丁酉语气略有缓和,“周主事何罪之有?” 此时,堂外看热闹的百姓还没听出个所以然,窃窃私语皆是疑惑。 人群中片刻骚动,又有两人从后面挤到前排。 哪怕只是侧影,男子亦认出在他不远处站定的蒙面女子,是他日思夜想的侧妃。 此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北冥渊。 而随后挤进来的两位,一个是赵宇堂,另一个便是凤余儿。 此刻见到凤余儿,北冥渊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波动,慢慢朝其窜了过去。 公堂上,周斯开口,“启禀丁大人,下官之罪,罪当凌迟。” 堂上堂下一时沉寂,视线皆落在周斯身上,“正如银面所说,奸妃一案乃我大齐建国至今,最大的冤案!” “周主事,你可得要为自己接下来的话负责任。”丁酉重声提醒。 周斯再次拱手,“周某愿指天发下毒誓,但凡接下来的供词有半句谎言,我周某愿受天打雷劈之罚,永世不得超生。” 众人不语,周斯继续道,“奸妃之案一年前,当今太子北冥渊私下找到下官,命令下官以职务之便记下朝中与前太子妃独孤艳有往来密信的朝臣,众所周知,下官身为铸印局主事,官员所用纸张皆出自铸印局,这件事于下官,并不难。” 事实如此,无人反驳。 “下官只是八品小使,太子殿下微服将下官‘请’到茶馆里,命令下官如此,我便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拒绝,即便那时的我,有太多疑问。”周斯苦涩道。 堂上,丁酉皱眉,“然后呢?” “然后?”周斯抬头,凄然笑道,“然后下官便兢兢业业在朝中所有官员用的纸张上面动手脚,可以这样说,下官即便不认得朝中所有官员笔迹,但只要丁大人随意拿出一张,我便知是出自哪位大人之手。” 没等丁酉继续发问,周斯再次开口,“这样的事我足足做了一年,起初我心有疑惑,可随着时间推移,我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太子殿下想知道这些事并无恶意,直到天武二十八年春,二月初七。” 听到这个时间,凤天歌胸口猛滞,唇角紧抿,压制在心底的愤怒翻滚如潮。 众人皆知,那一日北冥渊率百余皇城侍卫将前太子妃独孤艳围困在奉天殿内,这其中,凤凰跟白虎死在重华宫到奉天殿的路上,余下十一人,皆在奉天殿内被万箭穿插,死相凄惨。 一代巾帼,大齐天下兵马大元帅再也没能从奉天殿里,走出来。 公堂上不知何时蕴起难以言喻的肃冷气息,连围观百姓都沉默不语。 死一样的沉寂。 周斯双手搥在地面上,他匍匐着,像一个罪恶滔天的犯人一样,声音沙哑,继续道,“下官记得清清楚楚,二月初七,酉时,太子殿下又将下官约至一年前那间茶馆,拿出厚厚一叠文卷让下官一张一张辨认,那上面的内容下官看的仔细,皆是有利于朝堂有利于百姓的良策,哪有一句叛国之词?一句都没有……” 堂上,丁酉冷声道,“说清楚。” “还不清楚么?那些文卷皆是太子殿下从重华宫内所搜,五十五户寒门士族,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在从下官嘴里说出去的,一个不差……” 第一千四百三十七章 硬核男友 说到这里,周斯声音变得哽咽。 五十五条人命压在他身上,他身体不堪重负跪趴在那里,终是落泪,“我大齐,何来奸妃?何来佞臣!有的,不过是个心胸狭窄,背信弃义,狼心狗肺的太子!” 啪— 惊堂木响。 这一刻,丁酉握着惊堂木的手,紧紧攥着,“这些话,万勿乱说!” “下官发过毒誓,岂敢乱说,所谓奸妃一案,根本就是北冥渊的阴谋!他看不得独孤元帅功高震主,看不得元帅受文武百官爱戴,他容不下自己的枕边人!” 自奸妃一案后,周斯一直带着忏悔跟懊恼度日,他之所以不曾朝北冥渊要过封赏,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哪怕还有半分人性,都不该以此邀功。 他打从骨子里认为,他是罪人。 公堂外,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传来阵阵惊呼。 “怎么是这样的?独孤元帅没有叛国?” “你还没听清楚么!是当朝太子器小,他瞧不得媳妇比他强,瞧不得朝中百官拥戴前太子妃,他嫉妒!” “真卑鄙啊!这还是人么!要是没有独孤元帅,他是个什么玩意!” 百姓窃窃私语,却不知此时此刻在他们眼里不是个玩意的北冥渊,就在他们中间。 听着那些污言秽语北冥渊肺腑如被火烧,他恨不能即刻下旨将这些贱民全都拉出去斩首,可是不行。 他只恨周斯说的太多! 此前他与凤天歌商量的计谋的确是让周斯假意‘揭穿’自己,但实际上这么做也是为了赢得顾北川的信任。 凤天歌说周斯答应过,不会多嘴。 现在算什么? “周大人,你说这些话,可有证据?”凤天歌忍住心中极痛,冷戾看向周斯。 公堂上,周斯笑了,特别凄楚也无奈,“凤元帅,那五十五户寒门士族被杀已然是不争的事实,还需要什么证据?” “你说太子殿下约见过你,可还有别的证人?”凤天歌并不满足于周斯的证词,她要将北冥渊的险恶心机,借周斯的嘴,一点点剖析出来。 这一次,她要让北冥渊,再难翻身。 “元帅这般提醒,下官倒是想到与太子一起来见下官的还有一个人,只是这个人也不知道因何原因,死的不明不白。” 堂前,丁酉冷肃质问,“谁?” “前兵部侍郎,古云奕。”周斯一语,众人顿时想起那个似乎很久以前便在御医院因恶疾而逝的淮阴侯长子。 “太子两次密见下官,带的都是古大人,据下官所知,奸妃之案一年前,古大人一直都在军中,后军中因此案受到诛杀的先锋副将,近百人,想必那古云奕在太子面前充当的角色,与下官无异。”周斯早已豁出这条命,言词自然不会留有余地。 “古侍郎已死,死无对证。”凤天歌寒声开口。 “凤元帅,事实摆在眼前,你还需要什么证据?若你真想要证据,下官可与太子殿下当面对质!当年他有没有叫下官在纸张上动手脚?他有没有叫下官把那些官员的名字背出来?他若敢用自己的太子之位发誓说没有,下官当堂死在这儿!” 侧椅上,顾北川听到周斯这般言词激烈的控诉,十分满意。 就周斯的证词,足以将北冥渊钉在狼心狗肺的耻辱柱上,此案之后,北冥渊保不住他的太子之位了。 “那些你指认的文书文卷,都在哪儿?”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状态的北冥狄,缓声开口。 他虽与独孤艳无甚交集,但对独孤艳,他一直心怀敬佩。 而今听到这样不堪内幕,他很生气。 “逍遥王明鉴,那些文书文卷被太子带走了,下官不知道太子殿下会不会将那些证据烧毁,可那些下官都记得。” 周斯音落一刻,凤天歌心中微震,“都记得是什么意思?” 堂外,黑色斗篷下,北冥渊双目骤寒。 “当日下官将那些文书看的十分仔细,每一位朝臣的名字以及他在文书上写下的内容下官都记得,下官,都能写下来!”周斯一字一句,声音铿锵有力。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哪怕周斯还没有写,可围观百姓已经有了自己的认知。 是北冥渊,设计陷害了大齐天下兵马大元帅,独孤艳。 百姓窃窃私语,骂的极是难听。 “大人,独孤元帅含冤而死,烈云十三宗亡魂未息,还有那五十五户寒门士族,军中百余兵将,皆死于太子北冥渊的阴谋中!还请大人下令缉拿当朝太子,秉公执法!”一直没有多说话的九尘,来了句最后陈词。 朝堂一时静寂,丁酉沉默片刻,“将周斯押入天牢,给他纸笔。” “是。”何师爷得令,当下命人将周斯带下去。 惊堂木响,退堂。 堂外百姓见没热闹可看,三三两两结伴离开,离开时满嘴都是对当朝太子的谩骂跟鄙视,那些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以下犯上是重罪,可法不则众,北冥渊也根本来不得去记住那些人的相貌。 虽于盛怒之下,他的目光却朝赵宇堂和凤余儿跟了过去。 他没看错,此时此刻,赵宇堂的手竟然握在自己爱妃的胳膊上! 他们的距离,太近! 无名妒火烧至肺腑,本该悄然离去的北冥渊不知不觉跟上去。 他思念凤余儿,每每入夜都觉得身边空荡荡的,冷的可怕。 拐角处停着一辆马车,因为是空巷,巷里并无他人。 马车前,赵宇堂想也没想便将凤余儿横抱入怀,欲将其送上马车。 不想下一秒,寒戾低喝声自背后传来。 “大胆!” 听到那声低喝,赵宇堂本能转身,怀中凤余儿却是一惊,她下意识挣扎着想要离开赵宇堂的怀抱,可是赵宇堂却在此时加紧力道。 “赵将军……”凤余儿惊怒抬头。 “你是谁?” 赵宇堂力大,他若不想放手凤余儿根本挣脱不掉。 以凤余儿的性子,这一刻她该示弱,该跪在北冥渊面前泪水急涌,可现在她除了呆在赵宇堂怀里,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她这样,怎么保护自己! 第一千四百三十八章 绝路 北冥渊原以为赵宇堂会惊慌失措,不想其竟敢反问。 他是谁? 赵宇堂日日上朝,不知道自己每日跪拜之人是谁? “赵宇堂,睁大你的狗眼!”北冥渊愤恨而至,揭开头顶黑色斗篷。 看着满脸怒意的北冥渊,赵宇堂毫不惊慌,稳如泰山般站在那里,依旧紧抱怀中女子,“原来是太子,太子穿成这样也难怪下官刚刚没认出来。” “你现在认出来了?”北冥渊视线落向凤余儿,猛抬手。 不想赵宇堂倏然后退,北冥渊双手落空,“赵宇堂!” “太子殿下想做什么?”赵宇堂目光渐冷,寒声质问。 这一问,激怒了北冥渊。 “本太子想做什么?赵宇堂,你现在怀里抱的是本太子的侧妃!男女授受不亲,你给本太子放下!”抛开太子的身份,北冥渊首先是个男人。 但在赵宇堂眼里,不是。 “第一,下官只知怀中女子为死囚,刑部尚书命下官保护囚犯安危,下官自当不遗余力,第二,太子这么在乎自己的女人?不会吧,当初太子诬陷残害前太子妃的时候可没有半分手软,刚刚下官听得清清楚楚,那也是你的女人吧?” “放肆!”北冥渊气极,双手攥拳,寒目赤红。 “下官依律法行事,我不管怀中女子是谁,我只知道任何人想要动她一根汗毛,得先问问我。”面对北冥渊,赵宇堂丝毫不减霸气,眼中尽是轻蔑。 “余儿!”北冥渊转尔看向凤余儿。 就在凤余儿于尴尬中不知如何开口时,赵宇堂‘啪’的一下封其哑穴。 “赵宇堂你想干什么!”北冥渊额头青筋鼓胀,拳头攥的咯咯响。 “下官恐防太子与其私篡口供,不得已而为之。”赵宇堂说的理直气壮,随后朝巷外瞧了一眼,“外面百姓聊的可热闹,要不要下官替太子殿下把他们都叫过来,大家坐下一起聊,如何?” 北冥渊哪敢在大街上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他穿成这样又是为什么! “赵宇堂,本太子记住你了!” 北冥渊阴狠开口,视线落向凤余儿时闪过一丝怜惜,“余儿……” 凤余儿在这一刻落泪,反正她也只能掉眼泪。 直至北冥渊的身影淡出视线,赵宇堂这才抱着凤余儿上了马车,解开穴道一刻,凤余儿猛一抬手。 她很生气,可巴掌扬在半空时却没有落下去。 “对不起。”赵宇堂低下头。 凤余儿未语,愠怒转身,走进车厢。 车轮滚滚,赵宇堂独自坐在外面驾车。 车厢内,凤余儿回想刚刚情景,一股莫名情愫自心底蔓延。 她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可她清楚记得自己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是母亲挡在她面前,替她挡住那些棍棒。 安全感。 刚刚于她而言是危机,她要使尽浑身解数让北冥渊知道自己与赵宇堂并无暧昧,如此才能守住这条后路,不致让北冥渊咬到自己身上。 然而赵宇堂为她挡了这次危机,她不必装惨卖眼泪跪在地上向北冥渊表达自己的忠诚跟相思,她只需要静静呆在赵宇堂的怀里,就可以。 话都不用说。 这种感觉好,很好! 可凤余儿不喜欢! 因为她不确定这种保护会在什么时候消失,她怕自己会因为依赖而松开心里紧绷的那根弦,那是一根保护自己的箭! 不能松…… 幽市,德济堂。 之前在世子府吵翻天的屈平跟容祁,这会儿正坐在石室内。 屈平手里握着粘胶,正趴在桌上一点一点把之前撕掉的欠条黏好,那可真是半点不敢马虎。 容祁瞧屈平那副样子,十分鄙视,“几百张,你还缺这一张?” 屈平呵呵了,“一张七百两银子,你敢把钱给我,我就敢把它再撕一遍。” “我不敢。”容祁摇头。 “你在怀疑什么?”屈平言归正传。 早在李伯初入药室之时,屈平便将李伯会医术,且医术之高的事告诉给容祁。 之后,容祁细思事情的来龙去脉,总觉得是自己无形中掉进菩提斋斋主的陷阱,他怀疑李伯接近屈平有动机,但他没有证据。 “李伯与你闲谈时就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容祁反问。 屈平摇头,“丝毫没有。” “不可能,若他没有动机为何要接近你?”容祁不以为然。 “可能是因为我长的比较漂亮。”屈平捏着黏胶,仔细对准撕口。 容祁闻声,很想拿面镜子给屈平,让他接受现实,“论长相,他不是更应该接近本世子么!” 呼- 屈平将黏好的欠条举起来,轻轻吹两下,“七百两银子,到手。” 待屈平抬头,正迎向容祁耷拉下来的眼皮。 “咳,除了医术,他没有说任何跟局势有关的话,医术呢……也没聊到任何跟局中人有关的病症,如果他有动机,但却毫无破绽。”屈平严肃开口。 “跟你聊医术就是破绽呐!”容祁抽着椅子往前凑,“他根本就是故意接近你,问题是,你的价值在哪里?” “呵,本鬼医在你这里或许没有价值,我要入菩提斋自然有价值。”屈平哼声道。 “难不成,他是想劝你入菩提斋?”容祁上下打量屈平,“再靠着你,把裴卿也拉进去?” “有可能。”屈平点头。 “聊正事。”容祁突转话题,“顾紫嫣朝龙乾宫那位下毒,欲在奸妃一案结束前助北冥渊登基。” 屈平震惊片刻,感叹不已,“最毒不过妇人心!” “你且依着这个方子配出解药,要求是,毒性要从龙乾宫那位身上显现出来。”容祁说话时自怀里取出药方,拍在桌上,“要让顾紫嫣以为自己的计划是成功的。” 屈平拿起药方,扫过一眼,“你这次想弄死她?” “难得天时地利人和,我若再放她逍遥自在,如何对得起母妃。”容祁音色渐寒,目光极锐。 屈平知道容祁在想什么,“凤天歌欲将北冥渊置于死地,你又朝顾紫嫣下了狠手,你们两个这想把他们母子逼上绝路呵。” “这条绝路,是他们自己选的……” 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 因为钱而不背叛 容祁自知道身份之后,唯一所念便是替母妃报仇。 仇人是谁? 除了大齐皇后顾紫嫣,远在颖川的顾北川,剩下一个便是现如今避世一般呆在龙乾坤的北冥景。 前两个,一个背后出谋划策,一个阵前诬陷下毒,剩下的那一个则是以爱之名将母妃困在冰冷宫墙内却未尽守护之责。 容祁对北冥景的怨之深,有时候会更甚于心中的恨。 “解药没问题,不过配药的地点不能在世子府,毕竟李伯精通医术,我配出的解药能解什么毒他可分辨。”屈平谨慎道。 “李伯的确可疑……”容祁思忖片刻抬头,“你不会因为钱而背叛我吧?” 对于容祁的顾虑,屈平让其完全不用担心。 原因很简单,他正是因为钱才不会背叛容祁。 十几年的欠条,少的么! 皇宫,御书房。 自李诚瑞跟在北冥渊身边以来,从来没有看到他发这样大的火。 莫说龙案上的奏折,他连龙案都给掀翻在地,奏折跟贡墨混杂,地面一片狼藉。 李诚瑞怯怯候在角落里,劝也不敢劝,由着主子在那里咆哮谩骂。 什么帝王之相,什么王者之尊,北冥渊现在统统不要。 “周斯那个畜牲,王八蛋!当日他又何尝不是在本太子面前发过毒誓,半个字都不说!”北冥渊睚眦欲裂,双眼血红,他愤恨抬脚踢向龙案,仿佛那龙案就是周斯一般。 “还有赵宇堂!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我大齐养的一条狗!不老老实实当狗居然还敢反咬主人,本太子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李诚瑞私以为将赵宇堂碎尸万段不容易,毕竟人家手里有免死金卷。 且不管北冥渊在那里叫嚣,李诚瑞在这一刻有所感悟。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自己的主子,恍然想到一件事,这是太子,不是皇上。 就刑部开堂公审的结果,李诚瑞开始怀疑北冥渊是不是真能坚挺到最后。 如果不能,结果是什么? 倘若奸妃一案真被翻过来,北冥渊非但保不住东宫之位,甚至还有可能遗臭万年。 届时,他该何去何从? 想到自己处境,李诚瑞不免心忧,眼下皇宫内外他还可以投奔谁? 换句话说,谁还能要他! 李诚瑞思来想去,想到一人。 凤余儿…… “李诚瑞!” 突兀的声音骤然响起,李诚瑞回神时分明看到北冥渊在怒瞪他,“老奴在……” “传凤天歌!把凤天歌给本太子叫过来!”北冥渊戾声低吼。 李诚瑞半点不敢怠慢,当即退出御书房。 御书房内一时死寂,北冥渊看着满地狼藉,脑海里周斯在公堂上的揭穿,奉天殿烈云十三宗惨死,包括独孤艳撕心裂肺质问的场景一幕幕闪现。 他踉跄着转身,摇摇晃晃走向龙椅,双手重重叩在龙椅上,狠狠掰动。 低戈的声音幽幽响起,龙椅后面第三块天青色石砖缓缓移开,里面露出一个黑色方盒。 北冥渊走过去半蹲下来,伸手将黑色方盒端起,打开盒盖。 那里面装的,便是周斯在公堂上所言,五十五户寒门士族与独孤艳来往密信。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必再看到这些密信,才多久呵。 独孤艳才死了多久,他就不得不把这些拿出来! 就在北冥渊端起方盒准备回坐到龙椅上时,眼前一黑。 晕了过去…… 将军府,九尘自公堂离开后先去的别苑,半柱香时间折返。 此时庭院内,九尘与凤余儿对坐。 “周斯为何没死?”凤余儿愠冷看向九尘,提出质疑。 九尘目光闪烁,“此乃王爷之意,周斯是指认北冥渊陷害独孤艳的重要人证,他若死,案子未必会翻……” “他在皇宫呆了整一日,北冥渊为何没杀他?”凤余儿冷肃看向九尘,“事有异常必为妖,连我这种市井小民都懂的事,你们真就没有考虑过?” 九尘沉默片刻,“王爷叫我告诉姑娘一件事。” “什么事?” 九尘扫过四周,刻意压低声音,“奸妃之案是北冥渊所为无疑,但王爷亦出过力。” 凤余儿闻声陡震,身子一时僵在那里。 接下来,九尘便将当年之事一五一十告知,这也是顾北川的授意,毕竟周斯没死,他若还想用凤余儿,就要解释一切。 但有一样,顾北川依旧没有告诉凤余儿,凤天歌就是银面。 “呵!”凤余儿哪怕已经知道事实脸上依旧是难以掩饰的震惊表情,“如果是这样,周斯更应该死。” “北冥渊在朝中暗桩是周斯,在军中暗桩是古云奕,眼下古云奕已死,倘若周斯再出意外,想要翻案我们拿不出更有利的证据。”九尘解释道。 “王爷就不怕北冥渊到最后反咬一口?”凤余儿在知道真相的下一秒,便想到了未来有可能出现的逆转。 “暂时没有那个危险,王爷的意思是,希望姑娘以周斯活为基础,继续分析我们接下来该走哪一步。”九尘肃声道。 凤余儿沉默,她需要思考。 这件事细思极恐,当年奸妃一案的始作俑者竟然成了翻案人。 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周斯现已入刑部大牢,万不能叫他被北冥渊的人控制,天牢不安全。”凤余儿敛去眼中的难以置信,淡声开口。 她忽然想到有人与她说过,乞丐流民呆的地方是这世上最腌臜跟令人作呕的地方,现在看,朝廷又高贵多少! 堂堂颖川王做的事,当真叫人难以启齿。 “天牢里有王爷派过去的人,周斯不会出事。”九尘道。 凤余儿点头,“刚刚你说北冥渊在军中的暗桩已经死了,既然当年之事王爷有参与,那么想要找到一个所谓证人,应该不难。” 九尘沉默片刻,领悟。 正事聊完,九尘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之前在公堂上我看到北冥渊在人群里,他没有为难你吧?” 九尘对凤余儿的关心,缘于他对这个女人在认知上的反差。 因为震撼所以关注,而关注跟关心之间的界限又是那么模糊。 “太子还是喜欢我的。”凤余儿的回答,充分向九尘展现出她的价值。 她是想给顾北川释放一个信号,她是很有用的人…… 第一千四百四十章 给不给 皇宫,云光殿。 顾紫嫣在筹谋七日之后终于做了一件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做的事。 给自己最爱的男人,下毒。 房间里,顾紫嫣听到锦葵禀报,脸上没有丝毫成功的喜悦,反倒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悲伤跟无奈。 她抬手,端起桌上茶杯,杯里刚刚倒的沸水,茶杯烫手她却不自知。 锦葵瞧见自家主子指腹发红,当下走过去接过茶杯,“娘娘,小心烫。” 顾紫嫣没感觉到烫,又或者感观的疼痛早已在几近崩溃的心境中湮灭。 “锦葵,他……什么时候能……” “回娘娘,十五日。”锦葵据实回禀。 但见顾紫嫣不语,锦葵继续道,“负责的人说这已经是不被人察觉的最快速度,太快恐怕瞒不住。” 顾紫嫣深吸口气,“锦葵你是本宫从颖川带来的婢女,你最懂我。” 锦葵低头,沉默。 “你知道的,本宫从来不是为了颖川的利益才入宫……” “奴婢知道,娘娘尚在闺阁时便仰慕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娘娘对皇上是真爱。”锦葵低声开口。 “是啊,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离开颖川去皇城吗?”顾紫嫣缓缓靠在椅背上,美眸落向桌面烛火。 琉璃灯罩在烛火的映衬下闪烁出璀璨的光亮,那光点落在顾紫嫣眼里,渐渐模糊。 将近三十年前的事了。 她与锦葵偷偷跑出颖川,行了半月路程来到皇城,偶在街上遇到骑马经过的北冥景。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那么奇妙,只一眼她便认定了那个男人,经查方知,那是太子。 后来回到颖川,她与父王提请想成为太子妃。 父王当时劝过她,可见那时父王并没有想让自己成为政治揪斗的棋子。 她摇头。 她还清楚记得自己那时所说的话。 只要能嫁给太子,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而今她付出的代价,便是亲手毒死那个她当年选中的男人。 “谁能想到呢,我们初见那次他竟是骑马去找佟兮。”顾紫嫣美眸泛起淡淡的水泽。 锦葵走近安慰,“娘娘那时若知皇上有心上人,还会嫁来皇城吗?” “会!那时的我,有百倍自信可以从任何女子手里抢回皇上的心,佟兮算什么!” 顾紫嫣蕴在眼里的泪水无声坠落,“可原来那只是我的自以为是,我这一生,不管如何努力,如何付出,如何机关算尽,哪怕我已经让佟兮从这个世上消失掉,依旧没有换回那颗心。” “娘娘……” “现在的我,只剩下渊儿。”顾紫嫣的目光,渐渐变得狠戾,“为了渊儿,本宫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锦葵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如何告诉顾紫嫣,不管她付出任何代价,都保不住北冥渊的命。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此时,御书房。 凤天歌得召令走进去时分明看到北冥渊正蹲在地上,手里握着一叠文卷。 在他面前,有一个低矮火盆。 盆内炭火正旺。 “天歌拜见……” 凤天歌刻意走近,当看到被其扔进火盆里的文卷时猛然上前将那纸文卷抢下来。 北冥渊震惊抬头,目光凶狠,“你干什么?” “太子殿下,这是……” 凤天歌话音未落,北冥渊猛然起身想要从她手里夺过文卷,却被其躲开。 “放肆!把那些还给本太子!”北冥渊狠戾低吼,满身杀气。 凤天歌紧握手中文卷,眼中透着疑惑,“这些是周斯在公堂上说的那些文卷?” “凤天歌,你……” “这些不能烧!”凤天歌打断北冥渊,坚定开口,“这些可以作为顾北川诬陷太子殿下的证据!” “怎么证明?这些分明是本太子诬陷独孤艳的证据!凤天歌,你到底是谁的人?” 北冥渊踩重步走向凤天歌,“你让本太子把周斯交给你,结果是什么?周斯怎么敢在公堂上如此诋毁本太子!” “太子不信任天歌?”凤天歌不该抢那些文卷,可她不能不抢,那些是证据! 北冥渊冷笑,“你叫本太子如何相信你?” “如果太子殿下不相信天歌,只管将这些烧毁,从现在开始,天歌不再插手奸妃一案。”凤天歌暗自稳定心神,将手中文卷递向北冥渊。 北冥渊一把抢回文卷,转身暴戾走向火盆。 在其背后,凤天歌双手握拳,神色紧绷。 她在犹豫,倘若北冥渊再烧下去,她干脆与之决裂,还是眼睁睁看着那些证据被其烧毁? 幸而最后一秒,北冥渊没有继续。 他转身,“给你机会解释。” “太子殿下明鉴,周斯于公堂所言天歌事先皆知,太子殿下且想想,顾北川何其精明?如果要让他相信一个在皇宫里呆了整夜的周斯,除了让周斯表现出彻底的背叛,还能如何?” 凤天歌暗自压制住自己对那叠书卷的渴望,缓步走过去,“只要顾北川相信周斯,天歌才能查到顾北川在朝中的眼线是谁,到时候反将顾北川一军,那时才是真相大白。” 北冥渊沉眸不语,片刻后看向凤天歌,“那这些书卷留下来的意义是什么?” “真相大白之日,周斯是顾北川的人啊!如此太子殿下再想想,这些书卷意味着什么?”凤天歌缓缓靠近,“这些当年笔迹,远比周斯凭借记忆写下的,更有说服力。” 北冥渊渐渐平息怒意,眉目有所舒展,“本太子要如何相信你?” “太子殿下为何不相信天歌?如今这朝堂谁人不知天歌与太子殿下乘的是同一条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前御案天歌也是被告,难不成我还能投到顾北川麾下?” 凤天歌满目失望看向北冥渊,“太子殿下,是从何时开始不信任我的?” 看到凤天歌如此,北冥渊终是冷静下来,“周斯的话太过意外,本太子一时激愤冤枉了你,你别放在心上。” 凤天歌拱手,“现在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天歌知道太子殿下正承受巨大压力,我以自己这条命向太子殿下保证,顾北川必会为奸妃一案负责!” 北冥渊终是冷静下来,视线所及,凤天歌的目光正落在自己手中书卷上。 给? 还是不给…… 第一千四百四十一章 抽丝剥茧 御书房里又是一片死寂,唯有矮盆里的炭火越烧越旺。 凤天歌执意于北冥渊手里的书卷,她太想得到它们。 而北冥渊,却迟迟不肯松手。 “太子殿下若想烧,天歌不拦着。” 就在凤天歌退步的刹那,北冥渊单手攥住她手腕,眸间蕴着深邃且幽冷的目光,“你不可以,背叛我。” “定不会。”凤天歌言之凿凿保证。 终于,北冥渊将手里的书卷交给凤天歌,“退下吧。” “是。”凤天歌接过书卷,拱手退离。 殿外,已是暮色。 背对御书房,凤天歌面向眼前广阔无垠的夜空,心底一直紧绷的那根弦仿佛瞬间断了。 她心痛,痛到好似有只手正握着她的心脏,每用力一下都会让她觉得狠狠抽搐。 手里的书卷就像一团团无形的烈火,烘烤着她整个身体。 她无声无息走下台阶,身体踉跄,最后一块险些踩空…… 秦隐又一次来到菩提斋,带回来的消息是屈平在与容祁吵架后于昨日去了幽市。 ‘幽市?’ 小筑的门半开,北冥澈仍是一袭黑色大氅。 在秦隐看来,自家斋主这段时间变化很大,原本宽松的服饰似乎合体一些,气色亦好很多。 “属下只跟到幽市便发现有人暗中注意到属下,未敢再进。”秦隐据实道。 北冥澈眉峰微蹙,‘屈平无缘无故为何会去幽市?’ “幽市所售卖的药材多为海外之物,屈平许是淘弄药材去了。”秦隐解释。 ‘或许吧’北冥澈微微颌首,‘四医的事查的如何?’ “回斋主,裴卿除了与屈平有交,在皇城并无相熟,至于洛羽跟焦仲……据属下买来的消息,他们曾受过四海商盟盟主温玉的大恩。” ‘温玉?’ 明明都在皇城,可北冥澈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名字,因为四海商盟与朝廷无牵扯,他们只做生意。 “还有一件事,斋主可记得周歧?”秦隐提醒道。 ‘自然记得……’ 北冥澈忽似想到什么,‘当日北冥渊广招神医为景帝医治,最先入御医院的人是屈平,之后是裴卿,再后来……洛羽跟焦仲也都入了御医院,当时本斋主未觉有异,现在想想,洛羽跟焦仲哪里是重功名的人,他们为何会来?’ 秦隐补充,“周歧就是在那段时间‘失踪’的,周歧名声在外,以他的本事单凭一两个人应该不是他的对手,属下大胆假设,周歧死于四医联手。” 北冥澈凝神,眼睛里充满疑惑。 ‘周歧是顾北川的人……想要对付他的人,自然是与顾北川为敌的人,也就是凤天歌,洛羽跟焦仲受过温玉大恩……那是不是……’ 北冥澈这般分析之后,眸间骤寒,‘温玉识得凤天歌?’ “这只是假设,我们没有证据。”秦隐哪怕知道那些消息,却不敢妄下结论,“四海商盟于商战时,捡过露。” ‘罢了,此事本斋主会细查。’ 北冥澈言归正传,‘如果我没猜错,屈平应该已经知道在龙乾宫的景帝中了毒,他必会为其配制解药。’ “斋主放心,李伯说虽然屈平没有在世子府配药,但他在屈平身上动过手脚,只要屈平配制解药,他为景帝准备的药便能随着屈平的解药,一并入景帝之口,半个月内,景帝必会想起佟兮。” 北冥澈缓缓吁出一口气,‘李伯是我菩提斋第一高手,与周歧又有那样深的渊源,他行事本斋主自是放心。’ “属下斗胆,不知景帝想起佟兮,于我们有何益处?”秦隐不解道。 北冥澈神色渐缓,‘以眼下局势来看,凤天歌竟然放周斯到顾北川那里,这必是局中局,顾北川太过于想要扳倒北冥渊,是以在周斯的判断上犯了致命错误。’ “斋主以为奸妃一案,凤天歌会胜?”秦隐表示怀疑。 ‘凤天歌会胜却扳不倒顾北川,你忘了颖川还有一个胭脂,还有一个从未露面的佟无澜。’ 秦隐恍然,“斋主是在为顾北川铺路?” ‘不然呢?’ 北冥澈浅淡抿唇,‘他们之间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秦隐没有在菩提斋久留,待其离开,北冥澈独自坐在小筑里许久许久。 他很期待看到龙乾宫的景帝在知道自己与佟兮所生皇子没死之后,会是怎样一种反应。 他想知道同为皇子,他与另外两位皇兄的差距。 有多远…… 天已暮色。 容祁来延禧殿后第一件事就是给邢西做了吃的,邢西如愿睡着。 此时厅内,容祁将做好的膳食摆在翡翠玉桌上,自己则坐在桌边,不时朝殿门张望。 忽的,殿门开启。 容祁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凤天歌正缓缓从夜幕中走来,目光有些迷离。 “歌儿?” 他担心,于是起身迎出去,行至凤天歌面前时发现眼前佳人似乎没有看到他,“歌儿你没事吧?” 凤天歌没有停下脚步,容祁便跟在她身边,一起走进厅里。 厅内烛火通明,容祁突然挡在凤天歌面前,双手扶住她肩膀,“歌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北冥渊他……” 容祁未及音落,凤天歌缓慢抬手,将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的那叠书卷举到容祁面前。 “这是什么?”容祁搭眼看时,并没看出所以然。 凤天歌樱唇微颤,哽咽开口,“五十五户寒门士族的私信,全都在这里。” 容祁下意识接过那叠书卷,仔细看过之后震惊不已,“北冥渊居然没有销毁这些?” 凤天歌从容祁手里拽过那些书卷,走到方桌旁边坐下来。 她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瘫倒一般坐于地面,身体靠住椅背。 “歌儿你怎么了?”容祁不明白凤天歌为何会这样,半蹲过去,心疼不已,“歌儿你起来,地上太凉。” 凤天歌没理容祁,视线落向手里书卷。 第一张,被北冥渊烧去篇头的这一张是内阁学士孙汝的密信,上面所述乃是有关科举弊端的革新和创造性见解。 她记得那个少年,英姿勃发,风流倜傥。 孙汝学识之广乃是新一代官员中的皎皎者,也是她最看重的朝中栋梁。 可就因为这封密信! 活生生的一个人,对大齐忠心耿耿欲有一番作为的天之骄子如此轻易被构陷,被斩于午门。 死不瞑目! 第一千四百四十二章 谁人不是古云奕 凤天歌颤抖着翻到第二张,孙周。 孙周虽为寒门,但天资聪慧,自小苦读,十八岁中状元,当年入朝堂便递呈赋税新法,为大齐上缴百万露税。 自己还曾在官宴上与之对饮,对其赞许有佳。 这只是一篇有利于赋税的考成法,却成了他通敌叛国的罪证!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噼里啪啦掉下来,凤天歌视线模糊,可她清楚看到第三篇书卷上记录的是改土归流法,户部侍郎钱仲! “歌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容祁惊慌半跪到凤天歌面前,伸手握住她肩膀,“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凤天歌根本听不到容祁的声音,她脑海里尽是刀光剑影,满地尸骸! 她后来听人说五十五户寒门士族还有他们的家人皆被带到午门砍了脑袋,从午时三刻一直砍到日落西山,溅起的鲜血染透晚霞,堆叠的尸体俨然一座小山,血流成河,血水漫过足面! 心,痛到无法呼吸。 凤天歌控制不住抽搐,身体颤抖不休。 容祁惊慌失措将她抱在怀里,却被她狠狠推开,“独孤艳!” 跌倒在地的容祁震惊看向凤天歌,却见她双目赤红,额头青筋迸起,那眼中,是极恨。 “歌儿……” “都是独孤艳的错!是她害这些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他们都是国之栋梁,他们一身抱负!”凤天歌眼泪急涌,奋力低吼,撕心裂肺一般。 容祁搥地起身走回到凤天歌身边,试图安慰,“歌儿你别这样,独孤艳也没想到会发生后来的事……” “那是借口!她做的,本来就错!她凭什么要私下与朝臣往来密信,她以为她是谁!她高傲自大,自以为能掌控全局,万事都逃不过她法眼!她让这些朝臣献计献策的目的是什么?”凤天歌狠戾瞪向容祁,视线之内出现的却是上一世的自己。 没有人会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她一直不敢细思的问题,如今却无法逃避。 “歌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容祁试图劝服凤天歌,毕竟在他眼里,凤天歌是银面,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言独孤艳有错,银面不行。 “她真是瞎了狗眼!她的私心,就是想将那些可行之法不落入他人囊中,她想给北冥渊积累政绩,结果却害这些壮志未酬,年纪轻轻的有识这士皆暴毙在北冥渊手里,你说她是不是瞎?她眼瞎心盲,她不配做天下兵马大元帅,她是大齐的罪人!” 凤天歌在这一刻扪心自问,她没有错吗? 上一世的独孤艳,错到离谱。 如果不是她执意要杀进奉天殿问个究竟,十三宗就不会被困于殿内万箭穿心! 如果不是她想为北冥渊积攒政绩,就不会与朝臣有私交! 军中也是一样! 如果…… 如果那些人都活着,该多好! 可偏偏活下来的,只有她! “歌儿,你先冷静。” 容祁几欲反驳,却在看到凤天歌那样伤心时强忍下来,“那些事已成定局,我们再追究谁对谁错毫无意义,我们要做的是……” “独孤艳该死。”凤天歌突然抬头,血红双眼布满血丝。 她紧紧握着手中厚厚一叠书卷,眼中迸射强烈恨意。 她忽然不知道老天爷让她活下来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是复仇?还是惩罚! 活着于她而言,才更痛苦。 “歌儿,独孤艳功大于过。”容祁不同意凤天歌的说法,在他心里,独孤艳没有任何错,那个女人哪怕有过失,也是长情! 被长情的人是畜牲,能说是长情的人错吗? “那又如何,功过可能相抵?”凤天歌猛然举起手中书卷,眸间狠戾,“这些人都是她害死的!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是多少条人命!” “不是独孤艳,是北冥渊。”容祁反驳,“歌儿你太累了,我扶你回房里休息。” 就在容祁欲扶凤天歌起来时,又一次被她推开,“是北冥渊,是顾北川!可说到底这一切都是独孤艳造孽!烈云十三宗不该死,这些寒门士族也不该死,还有军中百余将士,他们都是被人所累,这个人就是独孤艳!” “歌儿你!”容祁无法理解凤天歌这一刻的愤怒,他甚至无法想象这种诅咒的话会从凤天歌嘴里说出来。 银面,该忠于独孤艳! 如果,不是如果! 这世上只剩下一人对独孤艳绝对忠诚跟信仰,那人是凤天歌啊! “歌儿你不能这样,你是喝了吗?” 容祁狐疑看向凤天歌,“去睡一觉吧。” “你喜欢独孤艳什么?” 凤天歌没喝,她只是绷在心里的那根弦,断了。 容祁皱眉,“确切说是崇拜。” “她不值得!”凤天歌身体前倾,含泪明眸溢出冰冷。 容祁觉得他们之间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起身,“你自己先冷静一下。” “我不需要冷静!她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最该死的就是她!”凤天歌朝容祁离开的方向大吼。 当眼前那抹身影消失的时候,凤天歌仿佛体力透支一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脸颊紧贴地面,泪水顺着眼角滑下来。 对不起…… 可是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容祁在离开的时候将厅门带紧,他有些失望走出去,却在院中遇到邢西。 “凤天歌没事吧?” 邢西忧心看向容祁,他没听到多少,只知道凤天歌应该是哭了。 容祁直接推开邢西,一张脸阴冷如冰,径直而去。 邢西耸肩,转身走向厅门。 他不敢进去,这个时候谁进去不是炮灰? 他只趴在门缝处可劲儿朝里瞧。 就在这时,背后有人敲他肩膀。 “嘘—” 邢西扭头回来,脸色一白。 敲他肩膀的不是别人,正是容祁。 容祁终究是不放心这样的凤天歌,他怎么可能一走了之。 在将邢西撵走之后,容祁独自坐在厅门旁边,背靠着墙,静默不语。 里面传来凤天歌低戈的呜咽声。 他心疼…… 远在皇郊,别苑。 九尘将凤余儿的想法如实传达给顾北川。 依凤余儿之意,如同银面,既然古云奕已死,那谁人不是古云奕…… 第一千四百四十三章 可爱的小狐狸崽子啊 顾北川承认,凤余儿在未知内情时的判断,精准的让他满意。 知道内情后的判断,也让他十分欣喜。 除了周斯,他原以为再无实质性证据可以证明北冥渊构陷独孤艳,可在世人眼里,既然北冥渊在朝中有暗桩,军中必然有。 重点是,世人只知道有那人,并不知道那人是谁,所以他只要找出那人即可。 此时九尘见自家主子默声,不禁开口,“眼下于我们而言,能成为‘那人’的人只能在兵部,才会让人信服。” 顾北川黑目微沉,“没错。” “王爷想到人选了吗?”九尘试探着问道。 “现任兵部侍郎陈公傅……” “王爷!”九尘震惊。 “你想多了,本王岂会拿自己人出去献祭,陈公傅跟徐庶都是本王的人,他们为本王大业潜心蛰伏二十年,我若连他们都保不住,又有何脸面谈什么大业!” 顾北川面色凝重,“本王的意思是陈公傅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你且暗中联络他,让他在兵部寻得一合适人选,以我们手里掌握的证据,将那人认定是北冥渊的暗桩不是难事。”顾九尘恍然,“属下明白!” “还有,找时间把锦葵给本王约出来。”自那日顾紫嫣离开别苑,顾北川心里一直不安,如今于他而言最大的疏忽,便是他在宫中所有眼线皆被自己亲生女儿剪除。 百密一疏,他当初未防这一点。 “锦葵是王爷的人?”九尘震惊。 顾北川摇头,“她不是,但本王有办法让他成为本王的人。” 九尘未多问,他知自家王爷行事总有后手,既这般说,便是有足够把握。 只是出于对未知的不确定,他心里,总不踏实…… 远在蜀中,苏狐怎么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媚娘。 夜深,天暗。 此时临华坊内一间厢房里,苏狐正打算去找夜倾池聊聊战术,不想才起身便见内室窗棂忽闪,一抹身影赫然钻了进来! “……”苏狐本能想吼一句‘谁’,不想一抹白绸闪过,自己被封住三处大穴。 实力的差距在什么时候显现? 生死一瞬间。 如果不是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孔,苏狐在心里连遗书都想好了。 临死没回去看凤天歌一眼,遗憾。 他没偷公孙佩的剑,但在原有基础上加了一把玄铁精锁,钥匙没给师傅,遗憾。 没给媚娘磕头,拜谢她多年关照,遗憾。 还没帮夜倾池跟醉光阴打死无极门的门主,遗憾。 …… 全是遗憾! 白绸再动,苏狐能动,也能说话了。 但他却似被严冬塑在外面的冰雕一样,一动不动,眼睛也不眨一下。 他在,感悟人生。 苏狐从来没想过原来他竟然会有那么多遗憾,哪怕之前与夜倾池他们险些被无极门的人团灭,那时的他都没有过这许多想法。 之后转危为安,他终日与夜倾池厮混……闯荡江湖,那时他也没有任何自己的规划。 我们说,成长只在一瞬间。 于苏狐而言,刚刚就是那一瞬间。 苏狐成长了。 此时,媚娘对自己产生疑惑,她猛抬手,白绸重新封住苏狐穴道,紧接着又是一招,解穴。 苏狐动了,“媚姨你在干什么?” 媚娘没说话,刚才还真是失手了。 “少主别管属下叫姨!”媚娘来时探过,苏狐这间厢房左右没人,是以说话不必小心翼翼。 苏狐睁大眼睛,走到媚娘旁边坐下来,上下打量,狠狠打量,“叔……” 啪- 媚娘一拳头砸在苏狐脸颊,疼的苏狐双手捂脸,“媚姨…” “我若不在皇城也就罢了,我人就在媚锡坊!你离开怎么就不能告诉我一声,也是!属下身份低微,少主去哪里实不必与属下报备!”媚娘美眸含怒,恨声开口。 “我不是留字条了……” “你还敢说!留个字条算怎么回事?我辛辛苦苦养你到这么大,就只配让你给我留张字条?”媚娘再挥手时见苏狐抱头一躲的样子,终是没忍心。 “我怕你不让我走……”苏狐怯怯看向媚娘,“可我不能不走。” “为什么不能?”媚娘挑眉。 “无极门对蜀中宣战,这是大事!”苏狐一本正经道。 媚娘就不明白了,“这跟你有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媚姨你可能还不知道,江逸是我五师兄。” 苏狐的回答,完全没让媚娘抓到他想表达的那个点,“所以呢?” “同门师兄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理啊!我得帮五师兄共渡难关。”苏狐语气坚决,脸上的表情无比坚毅。 苏狐是个活的明白的孩子,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为何要来蜀中,不是因为夜倾池和醉光阴,所以他才跟来。 哪怕夜倾池跟醉光阴不来,他也一样会来。 这是两回事。 “跟我走。”媚娘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解释。 苏狐摇头,“媚姨我不能走,真不能走!” “如果你死在这里……” 媚娘还没把下半句话说出口,便被苏狐截断,“那就死在这里,我觉得这样死值得,可我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没有做,所以我会拼了命让自己活下来。” 可能在媚娘眼里苏狐多大都是一个孩子,但这一刻,她知道这个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跟想法。 最难能可贵的是,如此一个被主公放养的孩子居然没有长歪,奇迹。 事实上媚娘早就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知道带不走苏狐,所以她带来了一样东西。 当媚娘将怀中之物扔到桌上时,苏狐震惊。 是天狼诀! “主公已然出关,天狼诀已入第六重巅峰。”媚娘缓缓开口,“这是主公所用天狼诀的手札,里面所记,皆是主公对于天狼诀的领悟。” 苏狐闻声,缓缓拿起桌上手札,慢慢打开。 “无极门门主是武痴,此人非但遇强则强,还特别善于取众家之所长,不断提升自己武力,善于见招拆招,天狼诀最难之处就是招数变化不定,对手想要拆招极难……” 那是一本掌厚的手札,里面除了配图跟修炼心法之外,旁边会有很多修炼时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有些记载,甚至可以说是跃境的关键…… 第一千四百四十四章 当年恩怨 若在以前,苏狐铁定看都不看,把手札扔到地上毫不犹豫踩两脚撇到窗外。 再来一句老子不练! 但此时,苏狐没有。 这一路走来,苏狐深知无极门在江湖上是个什么段位,亦清楚看到哪怕是夜倾池、醉光阴、蜀忘忧跟江逸这样的高手,在面对无极门门徒时都九死一生。 “你可以留下,但凭你现在的本事,哪怕拼了命也未必能活下来,虽说时间有限,可现在忘忧城唯一出路就在你手中这本天狼诀上,能不能救下忘忧城,能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只看你能不能在短时间里无限提升天狼诀。” 媚娘说的很煽情,很感动。 但她心里清楚,苏狐所修天狼诀门可能都还没入门儿。 如果把天狼诀比喻万丈阶梯,那么她家少主离第一阶梯,还有很远一段路。 打败无极门门主就算不像主公那般修到六重,至少也要四重以上,更何况自家少主的内力还远不及澹台杌。 同来自海外,天道府知道无极门的底细,无极门自然也知道他们是谁。 或许在媚娘看来,她只是想寻个契机让苏狐好好修习天狼诀。 但此刻,苏狐眼中的天狼诀是一切。 “媚姨,我能行。”苏狐将手札攥在手里,抬起头看向媚娘,“我能救忘忧城。” 看到苏狐如此,媚娘忽然又开始担忧。 她本想嘱咐苏狐一句万勿太贪以免走火入魔,可犹豫之后忍住了。 放心,她家少主从来没有真正在哪件事情上努力过…… 临华坊内设有七间饭馆,专供坊内宾客用膳,此时夜倾池跟醉光阴选了一家川菜馆,虽说他二人常年行走江湖,但却是第一次来蜀中,都说蜀中菜辣,他们想要挑战一下。 大敌当前,得自其乐。 四道菜相继被店小二端上来,麻婆豆腐、辣子鸡、毛血旺、酸菜鱼。 夜倾池不知道这几道菜到底有多辣,反正彼时他吃蜀忘忧火锅的时候觉得还可以。 三碗米饭被端上来后,夜倾池下意识瞧了眼门外。 原本挑战川菜还是苏狐的主意,这会儿菜上来,苏狐却没个影子。 “夜倾池?” 此时门外走进一人,正是颜如玉。 见夜倾池跟醉光阴在,颜如玉也不客气,直接坐到桌边,“介不介意一起?” 夜倾池摇头,“我再叫他们做几道菜。” “我喜欢吃辣。”颜如玉简单解释。 夜倾池又朝外面瞧了一眼,“吃吧。” 就在三人拿起竹筷时,又入一人。 夜倾池迫不及待抬头,看到来者时凤眼微微眯起,“如玉,你要觉得辣就将菜先夹到我碗里,用米饭把辣椒蘸净了再吃,没事,我不怕辣。” 醉光阴不禁抬头时,江逸已然绕过他,坐到颜如玉对面。 “这里不欢迎你。”夜倾池瞥了眼江逸,十分坦诚道。 江逸没说话,倒是店小二跑过来,一脸无奈,“小的不知道盟主这个时候来,他们不肯换桌子,非要坐在这儿……” “没事。”江逸摇头。 “盟主想吃什么?老习惯?”店小二殷勤道。 江逸瞅了眼桌上四道菜,“来碗饭。” “好咧!” 店小二离开后,夜倾池方才恍然,之前店小二说这桌子有人,可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另换一张。 人在江湖,是需要脾气的。 空气,变得莫名诡异。 醉光阴突然搁下碗饭,“饱了。” 他不是一个喜欢看热闹的人。 待醉光阴离开,空气变得越发诡异。 最先动筷的是颜如玉,她真像夜倾池说的那般,将菜夹到他碗里,滚过一圈儿后才吃。 这会儿江逸的饭也到了。 江逸没说话,只低头夹菜,吃饭。 只不过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到,他很生气。 “夜……倾池,一会儿吃完饭陪我去赏月。” 颜如玉喜欢的人是江逸,正因为喜欢,她才不能原谅江逸当初对她的轻言跟诬蔑。 这个世上,任何人都可以相信自己与夜倾池有染,唯独眼前这个男人不该相信。 结果他非但相信了,还在任何场合‘大方’送上祝福! 这就不是个男人该干的事儿! “好啊!” 夜倾池特别喜欢配合颜如玉,说起来他与江逸之间还曾一见如故过,否则江逸不会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把颜如玉交给他。 可是后来,江逸办的那些事儿让他觉得不厚道。 事情是这样的,那晚他与颜如玉一起中了情花毒,又被人恶意关在一间屋子里,然后,两人平安无恙的都走出来了。 “不行。”江逸突然抬头,声音很小。 “本姑娘跟谁赏月还轮不着盟主操心!”不得不说,这世上只有颜如玉能配江逸。 因为只要看嘴型她就知道江逸在说什么,交流无障碍。 夜倾池距离那么近都没听清。 “本盟主决定,忘忧城不留颜门主,颜门主吃完这顿饭就可以离开了。”江逸抬头,加重声音。 这夜倾池就不高兴了,“她走我也走。” “那你就走,本来也没叫你来,你们两个一起走。”江逸没怂,直接下了逐客令。 对面,颜玉如又夹了一道菜,仍然在夜倾池碗里滚过之后入口,“倾池你也吃,吃完我们一起到蜀忘忧的屋子里赏月。” “忘忧城一切事务皆由本盟主决定!”江逸特别明白颜如玉的意思。 面对江逸‘叫嚣’,颜如玉还以微微一笑,“当日天道府入主忘忧城,全城捉拿蜀忘忧的命令是谁下的?当时又是谁在背后用刀戳了蜀忘忧的屁股?大是大非上蜀城主不会与你计较,撵我们离开忘忧城?大敌当前你这叫动摇军心!” 江逸心虚,这事儿他的确没跟蜀忘忧商量。 “再者,我颜如玉来此是助忘忧城击败无极门,你撵我走?这叫什么道理?要不要我叫临华坊里百余江湖高手出来,咱们好好聊聊这件事?”颜如玉冷冷看向江逸,“你莫不是因为当年旧事看我们两个不顺眼吧?” 提起当年旧事,江逸眼中顿生怒意。 “夜倾池!这是本盟主的地盘,不许你坐!”江逸说不过颜如玉,只得把气撒在夜倾池身上。 夜倾池呵呵了,“本左使不仅坐,我还吃。” 夜倾池说罢,拿起竹筷象征性吃了一口饭…… 我知道,你们很想知道,夜倾池跟颜如玉是咋活着出来的…… 第一千四百四十五章 灵魂出窍 灵魂出窍是什么感觉,夜倾池现在就是什么感觉! 太辣! “就是,你吃!”为了气江逸,颜如玉随即用盘子里的汤匙舀一勺麻婆豆腐,吹了吹,亲自送到夜倾池嘴边,“不烫,我吹过的。” 此种情境,夜倾池可以拒绝吗? 第一口没拒绝,便有第二口。 颜如玉索性端起盘子到夜倾池面前,一口一口喂。 只是这一次,江逸竟然没有生气暴走,而是端起饭碗默默吃饭。 且在江逸吃完饭叫店小二再来一碗的时候,夜倾池知道他输了。 面对颜如玉端到眼前的辣子鸡,夜倾池落荒而逃…… 自周斯暴露在世人面前,皇城市井对于奸妃一案的热情空前高涨,平日里那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全都被‘独孤艳’三个字湮没。 独孤艳过往所有功勋跟战绩也都被人们翻查出来大肆宣扬。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次百姓对于奸妃之案的态度跟议论的焦点呈现一边倒的趋势。 所有人都认为,独孤艳是被北冥渊害死的。 那么问题来了,这样一个背信弃义的太子若在未来成为大齐国君,大齐亡矣! 虽然这个话题已然超过作为平头百姓该谈论的范畴,奈何法不则众,朝中又无人出面干预此事,舆情一发不可收拾。 幽市,四海商盟。 容祁这两日十分郁闷,自那晚凤天歌睡去之后他离开延禧殿,两天过去了,凤天歌都没来找他。 “雷伊你说,歌儿是不是生气了?” 容祁反复在想那晚他与凤天歌的对话,虽然不算争吵,但在有些问题的认知上他们的确出现偏差。 那晚雷伊也在。 “属下觉得,是。”雷伊认真回道。 容祁重重靠在椅背上,他就知道! “其实属下一直不明白,凤天歌都已经那样伤心了,主人为何不顺着她说?”雷伊对于此事,异常费解。 “怎么顺?叫我承认独孤艳是自私自利的人?让我认同独孤艳该死的想法?”容祁皱眉,“独孤艳不是那样的人!” 雷伊一脸无奈,“只是嘴上顺从,心里不那样想就好。” 容祁不理解,“那不是骗人么!你喜欢一个人不该对她心口合一?” 面对自家主子这种特别危险的想法,雷伊语重心长,“属下喜欢三公主,所以三公主每次让属下发表意见的时候我都会顺着她的意思,她说赵王帅裂苍穹,我就点头,虽然我觉得赵王是这个世上最丑的男人。” 容祁挺起身,双眼圆瞪,“你敢在本世子面前承认喜欢皇姐?” “主人不是早就知道么。”雷伊毫不掩饰,“三公主喜欢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然后皇姐还是没把你放在眼里。”容祁的话,可谓相当残酷。 雷伊不以为然,“属下不求回报,也知道自己给不了公主一世开心,能给一时开心我便不遗余力。” “皇姐现在很好,能不能不要在这里煽情。”容祁翻给雷伊两个白眼,重新堆坐,“让我亲口说独孤艳不好,我做不到。” 雷伊皱眉,“世子心里真正喜欢的是独孤艳吧?” 门启。 容祁当即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直至看到来者是温慈时他方撑着椅子坐回来,差点儿被吓死。 温慈将一个紫色瓷瓶搁到桌上,禀报说是屈平配好的解药。 且在温慈离开时,容祁表示三天之内不想再看见他那副老面孔。 温慈委屈,老是他的错? 兔死狐悲,雷伊觉得自家主子对温慈过于刻薄,容祁没说话也没罚他。 雷伊不知道,在其主人心里,印有他名字的那一小片区域,已经被划的面目全非…… 深夜,鬼市。 自从御案伊始,到后来奸妃之案,邢西能看到凤天歌的机会越来越少,尤其容祁入延禧殿的那几日他几乎看不到凤天歌的影子。 当然,能不能看到凤天歌于他而言也没那么重要,但问题是,看不到凤天歌,他就没办法伸手要钱。 日子过的捉襟见肘。 后来邢西顿悟,靠人不如靠已。 他要自己赚钱。 开始那几日邢西将自己包裹严实,入夜便到鬼市卖蛊,凭他苗疆御用蛊师的身份,想在这地方赚点钱不跟玩似的么。 当然,他知道赖勇不喜欢他,所以初时比较低调,可后来他发现赖勇知道他在,却没有出来,这是默许啊! 既然如此,他还不趁机狠捞一笔! 是以这段时间的鬼市,异常繁荣。 丑时一刻,邢西带来的二十只蛊虫皆已售空,待其欲离开时深宅里走出一人。 赖勇想见他。 厅内灯火昏暗,是真的很暗。 整个屋子的基调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 “咳,赖蛊师好。”邢西心虚,他知道但凡到鬼市做生意,需要缴纳一定数额的占地费,他没交。 赖勇瞥了眼邢西,“坐。” 邢西落座时双手下意识捂住腰兜。 赖勇冷笑,“就你那点儿钱本蛊师还瞧不上眼。” “那就好那就好!”邢西听到此话,精神放松了不少。 赖勇抬手,厅门紧闭。 只要不谈钱,邢西态度开始变得不卑不亢。 “有事?”邢西挑眉。 赖勇不是很愿意与邢西打交道,如果不是秦隐让他容忍,他根本不可能让邢西在鬼市招摇撞骗。 长话短说,赖勇直奔主题,“之前你与我提到血珠一事,我现在有一个想法。” 提及血珠,邢西瞬间想到北冥澈。 见邢西看过来,赖勇继续道,“你助我救一人,我便助你救一人。” “怎么个助法?”邢西掩饰内心期待,狐疑问道。 “当日十里亭,你我得血珠两枚,你那一个是小的,我那一个是大的。” 邢西点头,“没错。” “如果你能以两枚血珠将一人任督两处经脉重新连在一起,事后我愿意将血珠给你。”赖勇所说每一句话,都是秦隐示意。 北冥澈等这一天,已经太久。 邢西思忖片刻,“任督二脉断了……那人之前是高手?” “除了救人,别的与你无关。”赖勇不解释。 因为他也不知道。 邢西不以为然,“你在开玩笑。” 第一千四百四十六章 接脉 依邢西所看秘籍的记载,上面只说成年血蛊死后化作血珠,可生血肉,生筋骨,生精气,生七魂,至于幼小血珠化成的珠子能不能做到,书上没提。 要有明确记载,他也不必来找赖勇。 “你觉得我像是跟你开玩笑的样子么?”赖勇冷厉开口。 “血珠只能用一次!”邢西脱口而出时就后悔了。 果然,赖勇目光骤寒,“当日你与我提及血珠时可不是这样讲的,你说血珠可共享,只要我能借你血珠,你便无偿替我治一人!” “咳!”邢西临危不乱,挺了挺身子,“也有可能……” “邢西!”赖勇怒道。 “你也别急,这事儿不是不能商量。” 邢西一直都想让北冥澈开口说话,他甚至不接受失败,因为失败于他而言只是失败,于北冥澈而言则绝望的深渊。 是以他绝对不会将不确定的小血珠用在北冥澈身上。 “怎么商量?”赖勇冷眼以对。 “如果本蛊师用小血珠将你说那人任督二脉接上,你是不是能把大血珠给我?”邢西私以为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小血珠也可以?” “当然!” “邢西,你在开玩笑!如果小血珠可以做到,你为何还要拿大血珠换?”赖勇很讨厌跟邢西说话,因为没有一句是真的! 邢西的解释很到位,“你要接的是任督二脉,两条脉拧在一起有多粗?我要接的那玩意不一样啊!”邢西说话时刻意朝赖勇腿上瞄两眼。 赖勇即刻改变坐姿,“你朝哪儿看?” “我宫里那位太监兄弟……比你大。”邢西煞有介事道。 赖勇如果不是不行,都想当场脱下来让邢西看一看,比他大? 因为千机蛊,他整个苗疆最大! “那现在,这个问题怎么解决?”赖勇冷肃开口。 邢西皱眉,“多撸。” “邢西!”赖勇气极,怒拍桌案。 邢西一副恍然状,“啊!血珠啊,血珠之事很容易办,我以命担保,可以用小珠将你所说那人的任督二脉连起来,前提是,你要把大的血珠交给我。” 赖勇沉默片刻,“苗疆元力属性为水的蛊师不止你一个。” “那你去找啊!你能进得去苗疆我叫你爹!”邢西不以为然,“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找到元力属性为水的蛊师,他知道血珠如何用?” 赖勇彻底挫败,他进不去苗疆,也不知道血珠如何用。 如此,他根本没有与邢西讨价还价的余地,“我要想一想。” “你上次就说想一想,现在又想一想,你是不是说了不算?”邢西直接戳其痛处。 赖勇已经被怼的面目狰狞,“我答应你!但有一样,倘若你以小珠做不到,便要死在千机蛊下!” “那可也不一定,小珠不行,你们还有大珠,是不?”邢西缓缓起身,“不过你放心,我邢西除了本事,一无所有。” 待邢西自信离开,秦隐一身黑袍落于厅内。 “我怀疑他不行。”赖勇此时诋毁,完全是妒忌。 秦隐素来不将赖勇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将他的妒忌当回事。 “十日后子夜,就在这里。”秦隐得自家主人令,低声开口。 赖勇也是识趣的人,不再多言。 血珠可生魂只是传说,哪怕在苗疆任何秘札里都没有过成功的记载。 此番若成,便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夜已深,皇城东南,卫世子府。 比起四海商盟跟倚澜轩,卫子默于大齐朝中的眼线要更多,分布且广。 之前见过周斯之后,凤天歌便求到卫子默头上,希望他能暗中注意所有礼部官员。 卫子默亦不负所望,果真让他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徐庶?”凤天歌听到卫子默口中名字的时候,微震。 她知道徐庶此人,礼部仪制司司务,刚好是周斯的上一级。 但徐庶为官,素来消极,能不干的不干,能不插的手不插,有时候可以在礼部官署睡上一整天。 那是一个废物! “他可是有什么动向?”世子府后院凉亭内,凤天歌与卫子默对坐。 略显消瘦的身形,在夜风中微荡的左袖,卫子默端直坐在石台边,目光微凉,“礼部共五十七人,有五十六人都在周斯的问题上呈现出不同程度的逃避行为,或烧毁曾与周斯来往的书信,或销毁与周斯礼尚往来之物,哪怕与之从来没有来往的官员亦严格命令家中奴仆不得议论此事,唯徐庶,没做任何事。” “徐庶为官懈怠,人也极懒,会不会是他懒得理会?”凤天歌提出质疑。 卫子默迎着夜风,一双深邃目光紧紧盯住对面女子,“天歌,没有人会在生死这件事上,懈怠。” 凤天歌沉思。 “而且以徐庶这般作派居然也能稳坐礼部仪制司司务之职二十几年,他当真不是一个善于与人周旋之人?”卫子默表示他并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徐庶就是顾北川在朝中盯着周斯的暗桩,但至少他最可疑。 “该如何证实是他……”凤天歌凝眉开口。 “解铃还须系铃人,能证明徐庶的人唯有周斯。”卫子默虽然提出重点,但如何才能让周斯证明,还要再想办法,“眼下周斯在天牢里可还安全?” “顾北川派人暗中守着,应该没事。”凤天歌淡声回道。 “天歌,眼下看,既然朝中分别有他们的暗桩,军中必有。”卫子默怕是第一个知道凤天歌就是银面之人,他最清楚凤天歌现在所行一切,意味着什么,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凤天歌点头,“北冥渊于军中暗桩是古云奕,不过他已经死了,他死的很惨,我很欣慰。” 卫子默看向凤天歌眼中凄楚,“当务之急,容不得悲伤。” “我知道。” “古云奕既死,那么军中就只剩下顾北川的暗桩,你打算如何?”卫子默素沉稳,他哪怕心中有想法,亦想先听听凤天歌的意见。 “顾北川的暗桩,只有顾北川才能挖出来。” 凤天歌美眸微闪,寒意如潭,“能否挖出军中暗桩,只看顾北川到底有多大决心翻案……” 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 雷伊说 看似平淡的大齐皇城,实则已经进入到险象环生之境,凤天歌正在布一盘大棋,在她的棋局里,每一个人包括她,都是棋子。 布棋的过程谨慎到一丝一毫都不能疏忽,哪怕是其中一个小小环节出现疏忽,都有可能导致整盘棋功亏一篑。 在与卫子默详谈之后,凤天歌决定顾北川下一次提请升堂,就是她收棋的时候…… 好似自御案开始到现在,凤天歌印象中自己从未于子时前入睡,满身疲惫又不敢有一丝懈怠,她累,却没有任何资格言累。 延禧殿内灯火微亮,凤天歌止步于殿门处,犹豫片刻。 她知道里面的人,是谁。 最终,她选择迈步走进去,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厅门微启,凤天歌出现时容祁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身局促,尤其脸上的表情十分慌张,亦有探寻。 哪怕容祁没有觉得自己错,但是雷伊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在女人眼里没有对错,只有态度好,与不好! 那晚他态度肯定是不好。 “歌儿……” “嗯。”凤天歌浅步走到桌边,见桌上茶壶氤氲雾气,于是提壶,“要不要喝一杯?” 容祁受宠若惊,“喝……我来倒!” 雷伊说千万不要对一个女人毫无原则的笑,如果她心里所想跟你脸上的笑容对不上,她会认为你在嘲笑她。 于是乎容祁提壶刹那,脸上笑容骤消。 雷伊又说,千万不要对一个女人板着脸,否则她分分钟觉得你对她有意见。 容祁看似冷肃的俊颜上,唇角微微勾起。 雷伊还说了,千万不要对一个女人似笑非笑,她会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这一刻,容祁想哭。 雷伊的话再一次回荡在耳畔。 男儿有泪不轻弹,在女人面前哭的男人都是懦夫。 容祁想杀了雷伊…… “有事?”凤天歌见杯中茶水过满,不禁开口。 容祁闻声恍然,将茶壶搁到桌边,“屈平配的解药在这里。” 不能哭也不能笑,那就老老实实说正经事吧。 但见容祁自怀里取出瓷瓶,凤天歌当即接过来,“如何用?” “将这里面的药液滴到景帝膳食里,一日一次,虽然表面上景帝会日渐虚弱,仿佛这瓶解药没有发挥作用,但在最后一日毒素会因解药积累到一定程度而被清除,景帝本身不会受到任何损害。”容祁解释。 凤天歌点头,“这件事不难办。” 她早与锦葵打过招呼。 片刻后,凤天歌不禁抬头,“最后一日……这是屈先生的意思?” 容祁明白凤天歌所指,“是我的意思,顾紫嫣既然敢行这样的事,就该为此付出代价,不管是皇后还是太子,他们这回是真的做到头了。” 凤天歌恍然,眼中露出欣喜,“良策!” “奸妃之案加上意欲篡位夺权,北冥渊这一次再无翻身之地。”容祁认真道。 凤天歌深以为然,“的确。” 房间里一时沉寂,就在容祁犹豫要不要把那晚的事拿出来好好聊一聊的时候,凤天歌先开的口。 “你,及四海商盟为元帅所做之事,我都铭记于心。” 关于那晚之事,凤天歌承认站在容祁的角度,他有那样的反应已经是极大容忍。 而她,亦玷污了银面对她的忠诚。 她是独孤艳没错,可她是代表银面活在这个世上! 银面永远都不会对自己有任何微词,她对自己的忠心,远比自己想象还要让人震撼。 她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明。 “歌儿……” 容祁没想到凤天歌会主动提到那晚的事,这会儿他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说独孤艳没错?至少在他心里肯定没错! 但这话凤天歌未必爱听。 说独孤艳有错?这种昧良心的话他说不出口。 他不是雷伊,他必要坚守住自己的原则底线。 凤天歌知道容祁在纠结,“元帅的是非功过不该由吾等评说,作为副将,我该做而且必须要做的,就是为元帅报仇,让十三宗的兄弟在九泉之下瞑目。” 容祁低头,薄唇微微抿起。 “你想说什么?”凤天歌希望容祁能说出自己的想法,他们两个人之间不该存有隔阂。 容祁想了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是非功过,跟看待问题的出发点,站在独孤艳的角度……她没有一件事情是错的,站在一个可以理解她的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除了所托非人,她都对。” 是的,容祁在任何事情上都可以无条件顺从凤天歌,但这件事,他真的无法与凤天歌的想法苟同。 凤天歌则静静看着眼前男子,她忽然好奇,自己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事,才会叫眼前这个男人直到现在还在不遗余力的维护。 “是呵,在银面眼里,在十三宗眼里,元帅没有非,没有过,哪怕时间倒流,我们都还会做出同样选择。” 凤天歌以银面的身份说出这句话,是因为她真的相信哪怕知道结果,银面跟十三宗也不会改变当初的选择。 而作为独孤艳本人,她的是非功过,她最清楚。 容祁不是个不满足的人,他家歌儿已经把话说到这个情份上,他再纠结那晚的事便是矫情。 “歌儿,谢谢你。”容祁感激道。 凤天歌笑了。 此时这间屋子里真正该说谢字的那个人,又岂会是容祁…… 次日,神武营在赵宇堂的率领下,直接跑到兵部官署拿人,被缉拿之人是兵部主事周昆。 要说周昆被拿那会儿正在官署吃烤地瓜,吃的那叫一个香。 整个兵部,乃至缉拿周昆的赵宇堂都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 凤余儿的意思,他从来不问。 这厢赵宇堂才把周昆送进天牢,那厢九尘再次提请丁酉升堂,奸妃之案,他有新证据。 事情发生的时候,凤天歌正于宫内将屈平的解药私下交到锦葵手里,而锦葵则将自己与顾北川见面的事一五一十道出。 顾北川希望自己女儿能在云光殿里躺一段时间,莫要出来闹事。 说白了,顾北川是想让锦葵给顾紫嫣下药。 是药非毒。 虎毒不食子,顾北川对自己女儿尚留一丝情分…… 第一千四百四十八章 这就是苏狐 同一时间,菩提斋内,秦隐亦将李伯的消息传了回来。 依李伯之意,他虽不知屈平在哪里为景帝配解药,但他在屈平身上洒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粉,此粉末以银丝重楼与金线川穹为主,混杂进屈平给景帝王配制的解药里,两者共同作用,便会令景帝想起他最不愿想起的那段记忆。 小筑里,北冥澈喉结微微震动,‘李伯敢保证屈平没有察觉?’ “斋主放心,李伯的医术远在屈平之上,当不会察觉。”秦隐低声开口。 北冥澈微微颌首,他亦相信李伯的医术,他只是,不敢有一丝马虎。 “斋主,属下昨晚让赖勇找过邢西,邢西已经答应以小珠接通那人任督二脉。”秦隐提及‘那人’时,脸色微变。 ‘邢西如何说?’ 哪怕只是从喉咙发出声音,秦隐亦能感受到主人在说到‘邢西’时,态度温和许多。 “邢西愿以小珠救那人,前提时必要以大珠作为交换,属下私以为,他应该对小珠没有确切把握。” ‘他当然没有把握,哪怕秘籍里也未真正记载有过成功案例。’北冥澈之所以这般引导邢西,一是迷惑,让邢西以为鬼市之主另有其人。 当然,迷惑邢西没有意义,他是想借邢西之口,迷惑凤天歌。 二是自己的安危,从未有过的际遇贸然用在自己身上风险极大,但若被证实过,危险度则大大降低。 他还没得到这人世间应该有的公正对待,如何能死。 秦隐所言最后一件事,便是周昆被抓。 “周昆必然不是北冥渊于军中暗桩,顾北川抓他只有两种可能,替死鬼亦或顾北川的暗桩。”秦隐分析道。 北冥澈摇摇头,‘周昆不会是顾北川的暗桩,他必然是被其选中的替死鬼。’ “如此说,明日升堂,奸妃之案就要翻在顾北川手里?”秦隐震惊,“那凤天歌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她若忙的那些事被你知晓,就一定会被顾北川知晓。’北冥澈似乎对凤天歌极有信心,‘明日恐有大事发生。’ 秦隐倒没看出来有何大事,“那我们,该如何做?” ‘看一场大戏。’ 北冥澈怅然抬头,‘二十年都忍了,又何必急于一时……’ 秦隐沉默,他懂这句话。 虽然他不觉得顾北川急躁,但相比之下,自家主子明显更能忍。 只是一个忍字,又饱含了多少委屈…… 远在忘忧城,苏狐已经好几天没见人影了。 起**倾池以为苏狐在睡觉,或是偷偷出去玩便也没太放在心上,直到第三日夜,他恍然一直黏着自己的小尾巴好久没看到了。 这会儿最东面的厢房外面,夜倾池跟醉光阴相视一眼。 “苏狐?”夜倾池试探着喊了一嗓子。 无人应声。 就在夜倾池再欲开口时,醉光阴直接踹门进去。 厢房很小,进门一张方桌,两把木椅,左侧摆着衣架跟脸盆,右面是床。 此时这间屋子里,空空如也。 苏狐不在…… 忘忧城本就在城郊,正面与蜀中相对,背临蜀山。 因为气候原因,蜀山常年青绿,林间茂密,植被覆盖极厚,时有野兽出没。 是以忘忧城背后设有奇门遁甲,意将误闯的野兽引到别处。 此时林间,青山绿水,鸟语花香。 最大一处山涧上方,有一块平坦巨石。 巨石上盘膝坐着一人,那人身前,有本手札。 天狼诀是圣域历代传下来的本门功夫,是独诀,只有每一代圣域之主才能修习。 此种功夫当从幼时开始修练内功心法,但苏狐没有。 幼时苏狐还不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是一只小猴子。 莫说要他修炼心法,让他好好坐下来吃顿饭都是作梦,再加上他对其父苏筝筝的抵触心理,要不是媚娘以‘练了这个就可以把主公打死’的谎言骗他。 苏狐内力也不会如现在这般,还算拿得出手。 天狼诀之精粹虽然在于变幻莫测的招式,但对于内力的要求,至少也要修至天狼内经到第四重,才足够驾驭那些招数。 很遗憾,苏狐内力才至天狼内经第一重。 那日媚娘离开前苏狐询问过,那个老不死的从第一重升到第四重用了多长时间,媚娘往少了说比划出三根手指。 苏狐欣喜,三天? 是三年。 那一刻,媚娘以为自家少主绝望了。 但没有! 自媚娘走后,苏狐便开始马不停蹄日夜修炼,但他深知自己不行。 苏狐的想法很简单,知道自己不行,那就想办法让自己行! 于是他拿出屈平给他的那堆药丸,但凡有助于提升内力的药丸他都尝一遍,是以此刻除了那本手札,苏狐身前还有十几个黑色小瓶。 彼时屈平在给他各种药丸时是以颜色区分,但凡黑瓶,皆可提升内力。 巨石下泉水潺潺,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落下来,照的水面波光粼粼。 苏狐双腿盘膝,双眼闭阖,用心感悟。 内经修内,重识内观,疏通经络,通过内经修习可增强脏腑承载真气的能力,亦能使丹田不断蕴育真气,再借小周天使得真气源源不断通过经脉外显以用。 与太阴经相同,天狼内经亦可借天地元气助其修炼内经。 林间无风起,苏狐身上长袍却在无风自动。 在其内识的感官里,是一场漫天大雪。 雪中独坐一匹白狼。 鹅毛大雪纷纷,白狼静止不动。 这看似绝色美景却孕育着难以想象的凶险,修行之艰难,便是无人能入你内观,此间凶险如黑夜独过小桥,每一步都可能是最后一步。 随着苏狐不断调息,漫天笔直落下的大雪似被风吹动,飘起,回旋,落地。 中间那只白狼似熟睡一般,仍未动。 但若仔细观之,会发现那些吹动大雪的风,来自于白狼。 大雪从伊始的微动,到飘动,最后被那股无名之风刮的四处乱溅。 风中,渐起杀机。 如果此刻有人站在苏狐面前,必然惊讶于苏狐脸上呈现出来的肃穆跟凝重。 这还是苏狐? 这就是苏狐! 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 天降大任 内识感观里的大雪已经呈呼啸之势,那只白狼亦渐渐有了动静。 那是一层厚厚的,雪白色的皮毛,哪怕漫天大雪纷飞,白狼身上却未沾染半片雪花。 一股无形的风旋在它周身源源不断外溢,吹走想要近身的雪片。 白狼觉醒。 它缓缓睁开双眼,雪色皮毛下,那双眼却是闪着精光的湛蓝色! 风雪越来越大,风势越来越强。 白狼双眼骤然凶狠,它站起身,耳朵竖而不曲,露出尖锐的雪色獠牙。 此时苏狐全身亦产生巨大变化,他感觉到了冷。 额角开始泛起细小冰砂,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增长,如同白霜挂面,寒冷异常。 感观内,白狼于暴雪狂虐中引颈长嚎,声震四野! 狼嗥再起,风雪肆虐! 苏狐分明感觉到自己经络正在发生异样的变化,扩充的痛苦跟撕扯的极痛遍布全身。 太过快速的晋阶会消耗掉苏狐一身力气,他咬紧牙关,拼命支撑。 忍耐,倔强,执着,这些特质在苏狐身上闪光。 就在苏狐以为自己几欲原地爆炸一刻,内观中风雪重新恢复到最初状态,白狼睡去。 耳畔传来泉水潺潺的声响,苏狐缓缓睁开眼睛,身体直挺挺倒了下去。 满身冰霜化水,哒湿他一身衣袍。 刚刚险些重破第一重,只差一点儿。 苏狐倒仰在巨石上,狠狠喘出一口气。 待体力稍稍恢复,他方起身将手札跟那些瓷瓶藏到巨石下面的绝对隐蔽的地方,之后转回忘忧城。 而此时,夜倾池跟醉光阴已在厢房里等了一个时辰。 “老醉你说苏狐能去哪儿?他会不会被无极门的人抓走了?”夜倾池皱眉,无比忧心道。 醉光阴摇头,“无极门抓他做什么。” “那他人呢?”夜倾池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哪家丢了自己的熊孩子,又气愤又慌张。 醉光阴要相对沉稳,“无极门既已下战帖,便不会私下过来虏人,更何况他们若真想虏,来时路上机会很多,我想苏狐应该是出去转了。” “转?他不知道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再说转就不能打声招呼么!” 就在夜倾池愤怒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二人抬头,是苏狐。 因为着急,所以苏狐跑的很快,原本那一身湿漉被风吹干,唯发髻乱了些,有几绺头发落到前面,看着十分狼狈的样子。 下一刻,醉光阴只觉眼前一闪,夜倾池已然站到苏狐面前,面色阴沉,“你去哪儿了?” “我去后山转转,顺便抓到一只野鸡!”苏狐掩去眼中疲惫,将手里握着的那只鸡举到夜倾池面前,露出笑脸。 啪- 夜倾池二话没说,抬手挡开苏狐手臂时那只野鸡被撇出去老远。 “大粪池……你咋了?”苏狐不知道夜倾池担心,自然也不明白他气从何来。 夜倾池怒,“这种时候,你还惦记吃鸡?” “不是我惦记……他们说你前几天吃辣椒伤到胃,这里的菜多半都放辣椒,我就想着逮只鸡回来给……” “还解释!你知不知道大家为了找你都急成什么样!”夜倾池说这话的时候,醉光阴下意识看了眼周围。 苏狐亦歪着脑袋看向屋里,除了醉光阴,他没看到任何人。 “还有谁找我?”苏狐真诚发问。 夜倾池面色骤红,特别生气的那种红,“老醉!我们走!” 醉光阴可以理解夜倾池,刚刚他见夜倾池好像快急哭了。 此时夜倾池已然绕过苏狐,大步流星走向外面,醉光阴则走到苏狐身边,“你只是去后山抓鸡了?” 面对醉光阴发问,苏狐选择隐瞒,“嗯,他们说蜀山上的野鸡特别好吃……” 苏狐没有说真话,因为他坚信如果夜倾池跟醉光阴还有五师兄知道自己若以屈平的药丸加上走火入魔的必备速度修炼天狼内经,必定会阻止他。 可这是他唯一能够帮助忘忧城的机会,他不会也决不放弃。 所以,他不能让人知道。 成功,忘忧城就有救了。 失败,死的只是他一个人。 “下次再去抓鸡,留张字条,免得我们担心。”醉光阴难得嘱咐。 苏狐低下头,怯怯看向夜倾池离开的方向。 事实上夜倾池也没走出去多远,距离刚好能够听到苏狐说话。 醉光阴见苏狐那副委屈样子,下意识凑近,“放心,他只是太担心,没真生气。” “真的?”苏狐扬眉。 就在这时,夜倾池在前面大吼一声,“老醉你还走不走!” 醉光阴给了苏狐一个安慰的眼神,这方转身离去。 待二人离开,苏狐脸上再无颓废之态,老醉素来不骗人,所以大粪池根本没生气。 于是苏狐蹦跳着将那只野鸡拎回来,却在走进屋子里的瞬间眼前一黑,整个人倒在地上。 苏狐,太累了…… 距离无极门上门挑战的时间只剩下一日。 英雄楼再来羽箭。 箭内战帖言明,后日午时三刻,无极门将派三人于忘忧城城前摆下擂台,两男一女,非但如此,帖子上还将两男一女所用兵器及善于攻击的路数有所交代。 这般狂妄当真叫人心里不爽。 厅内蜀忘忧恨的咬牙切齿,“卑鄙、无耻、下流!” 旁侧,江逸深以为然。 经查,此时身在忘忧城内众多高手中,有半数以上的人曾被无极门截住,切磋过。 如此,这些人的武功路数定在无极门门主掌握之内,而他们所下战帖只是粗略介绍一些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信息。 不知情的还以为无极门有多仗义,这就好比科考,我把题都给你们押好了,你们还入不了前三甲? 但事实上,忘忧城这边给的是答案,这特么答案都让无极门抄去了,他们还肿么进前三甲! “后日一战,备战人员名单在此。” 蜀忘忧将写好的名字交到副城主林洛手里,“由你负责通知各位备战,辛苦他们了。” “是!” 林洛接过名单时,江逸突然出手,紧接着将名单扯碎。 蜀忘忧未理江逸,“看到名字了?” “属下看到了。”林洛拱手。 “去吧!” 眼见江逸欲出手,蜀忘忧纵身将其拦住,反手关紧厅门。 “你想干什么!” 第一千四百五十章 翻案前夕 “换人。” 江逸没想干什么,他就想把名单上颜如玉的名子换一换。 面对江逸这个请求,蜀忘忧不以为然,“这是颜姑娘的意思?” “自然不能是她的意思,她不知道有多想出战!”江逸愤怒看向蜀忘忧,音调十分清晰。 “既然颜姑娘想要出战,你有什么资格拦下来。”蜀忘忧明知故问,而且丝毫没有采纳江逸建议的意思。 眼见蜀忘忧想要离开,江逸一把将其拽回来,“颜如玉不能出事!” “我也不想她出事。”蜀忘忧诚恳道。 江逸冷眼看向蜀忘忧,“你是不是还在记仇?” “我们之间有仇吗?” “当初……” “当初你为保忘忧城,我不怪你。”蜀忘忧抢在江逸前面,解释道。 那江逸就不明白了,“你既然不怪我,为何还要安排颜如玉出战,你该知道她……” 江逸‘她’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你喜欢她,所以不想她出事,若如此你何不让颜姑娘离开?” 关起门来谁还不知道谁呢,江逸也不怕蜀忘忧笑话,“她根本不听我的,而且我知道她是赌气,才不听我的……” 就在江逸再欲说服蜀忘忧时,蜀忘忧突然转身,眉目寒凛,“江逸,你还不如我一个外人了解颜如玉!” 江逸震住。 “颜姑娘大义,她来忘忧城往小了说是替素女门求一条生路,往大了说她是想凭一已之力为中原江湖争取一线生机!若她真将与你的小恩小怨搁在心上,又何必入我忘忧城!反倒是你,为了那一点点事纠结到现在,若你真喜欢那女子,莫说她是在中毒之下与别的男子有染,就算她一时错付他人,你就该呆在这里自怨自艾?枉你还是堂堂武林盟主,在这件事上连个男人都不算!” “你懂什么,他们……” “再者,临华坊内一众高手,女子只有一人,现无极门派女子迎战,战帖上写明敌对女子使剑,颜如玉亦善于使剑,这种情况下你让我去找别人?且不管颜如玉如何想我,忘忧城里这么多双眼睛都落在我身上,我若无能,你叫他们怎么办!” 蜀忘忧平日里便是这般,无论胆识、气度,皆有大将之风。 当年独孤艳便曾书信邀他入朝,只是他不喜欢而已,否则大齐又岂止一个天下兵马大元帅。 江逸被蜀忘忧怼到没脾气,“你们都不懂我。” “大敌当前,情爱之事毫无意义!不懂你?没有你也是一样!”蜀忘忧看似教训江逸,实则也是希望他能正视那段感情。 且在蜀忘忧行至门前,忽然止步,“忘忧城与无极门摆下的是生死擂,谁也不知道擂台上走的那一个会是谁,你好自为之。” 厅内只剩一人,江逸无声坐下来。 他想告诉蜀忘忧,如果颜如玉还喜欢自己,他当然不会介意那晚的事! 可是颜如玉喜欢的人分明就是夜倾池,只是一夜,自己最爱的女人就喜欢上了别的男人,除了酸他还能怎么办…… 蜀中忘忧城大敌当前,皇城内顾北川亦向北冥渊发起最凶猛的攻击。 奸妃之案再次开堂,这次除了周斯,兵部主事周昆亦是最强有力的证人。 公堂之上,北冥狄没有现身,顾北川居右,中间丁酉敲响惊堂木。 凤天歌依旧代表当朝太子,百姓早已挤在堂外,其中凤余儿与赵宇堂隐于其内。 昨晚凤余儿得顾北川欲提请升堂之意时曾阻止过。 周昆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可以屈打成招就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问题?哪怕之前他们曾对周昆有过细致了解,他有牵挂,顾家,所以他有弱点。 直击弱点便可控制住这个人,可只是一夜时间,周昆屈服的过于快。 那认下的,可是死罪! 奈何顾北川并没有接受凤余儿的提议,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顾北川觉得时机已到。 出奇制胜,快刀才能斩乱麻,稍有推迟,他怕凤天歌会想到对策。 公堂上,周斯与周昆皆被衙役带到堂前。 周斯并未受皮肉之苦,周昆正好相反,身上多处烙伤,哪怕换了身囚服,鲜血仍从里面渗出来,可见他昨夜在天牢里,并不好过。 惊堂木响,九尘最先开口。 他直指周昆便是太子北冥渊在军中暗桩,在逮捕周昆同时,神武营亦在周昆府邸发现一张名单,那名单与当日被北冥渊下旨处死的百位军中将士的名单,一模一样。 前有周斯控诉北冥渊的罪行,此番周昆哪怕一句话都没说,围观百姓已然相信那张名单是真的,所有事,都是真的。 而且对于北冥渊挑选暗桩的规律他们也仿佛深以为然,都姓周。 公堂上,丁酉看向周昆,“你还有何话说?” 周昆抬头,脸上有一处被烫伤的痕迹,触目惊心,“大人明鉴,下官实乃被太子殿下利用!太子殿下从未与下官提及所要名单是为除奸妃之用!下官也从来不觉得,独孤元帅是奸妃—” 一句话,全场哗然。 哪怕百姓心中早有思量,可周昆亲口承认还是让人匪夷所思。 堂堂大齐太子,私底下竟然做这样龌龊的勾当! 人群中,赵宇堂因为身材魁伟,是以被他护在身前的凤余儿无人可以接近。 “没想到周昆真是太子暗桩……” 赵宇堂从不参与顾北川那些事,他只负责抓人,对于内情,他知之甚少。 凤余儿不作声,从小到大的经历让她明白一件事,太过容易达到目的往往都伴随着极深的隐患。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那种心慌的感觉缘于何处,但她总觉得今日公堂似乎有哪里有对。 哪里不对呢? 北冥狄不在。 这就是问题,既然是奉旨监审,又岂会无故缺席? 北冥狄去了哪里? 如此明显的疏漏为何丁酉不提,凤天歌不提? “你在想什么?”赵宇堂见凤余儿不作声,不禁低头询问。 相比赵宇堂,凤余儿矮小瘦弱,头顶只到其肩。 凤余儿蹙眉,“没看到逍遥王呢?” “逍遥王那种性子,来了也是睡觉,他在与不在有什么关系。”赵宇堂解释道。 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章 你就是妒忌独孤艳 万事皆有因。 倘若北冥狄真的没有意义,皇上又何必派他监审? 总之凤余儿心里不踏实,她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此时堂上,凤天歌冷目看向周昆,“是谁指使你诬陷太子殿下的?” “没有!没有人指使我!” 周昆悲愤反驳,“与周斯大人一样,奸妃之案一年前,太子殿下找到下官,希望下官查录前太子妃自从军之后大小战役,将但凡曾有助独孤艳立功者皆记录在策!” “何为‘有助独孤艳立功者’?”凤天歌音色渐冷。 “就像平水之战,先锋吴奇临危授命,硬是替独孤艳开出一条破敌军之路,平水大捷吴奇功不可没,曾受独孤艳亲自提请嘉奖,官升一级。”周昆并不是北冥渊的暗桩,于当年之事半点不知情。 但有知情的。 昨夜顾北川已将周昆该说的话悉数让他记下,今日公堂,他才会说出这番言词。 “除了平水之战,独孤艳自从军到升任我朝天下第一兵马大元帅,八年时间曾参与大小战役五百七十六场,每一场战役在兵部都有记载,奸妃一案被太子下旨斩除的军中将士,皆在其内!”周昆脸上的狰狞也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伤口太过疼痛。 面对周昆控诉,凤天歌没有开口,她在等。 丁酉右侧,顾北川一早发现北冥狄没来,他在心里质疑过,可又觉得以北冥狄的性子哪怕落进大海里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便未理。 此时何师爷已将自周昆府内搜找到的名单呈上,丁酉看在眼里,心中无比沉痛。 这些,都是对大齐有过丰功伟绩的英雄。 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 战场才是将士最好的归宿,可是没想到,这些功臣没有死在烈焰滚滚的沙场,却成了朝廷尔虞我诈、揪斗夺权的牺牲品。 悲哉! “丁大人,依本王看,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在朝,周斯是太子暗桩,在军周昆也证实那些因奸妃之案蒙冤的将士名单是太子刻意从兵部调出,眼下这公堂……似乎缺了一人呐。”顾北川悠缓起身,看向丁酉。 丁酉用手铺平那张单子,“颖川王以为缺谁?” “太子殿下。”顾北川扫过公堂,“铁证面前,太子构陷独孤艳已是不争的事实,他该来,接受审判。” 凤天歌在这一刻,没有替北冥渊说话。 丁酉沉默,周斯与周昆亦默声跪在那里,整个公堂一片沉寂。 哪怕外面那些围观百姓,也仿佛感受到某种难以形容的压抑,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向丁酉,人们分不清他们这一刻期待的到底是迟来的正义,还是只想满足他们看热闹的心理。 或许两者都有。 纵然不相识,可人与人之间的共情让他们觉得,这大齐欠独孤艳一个公道。 就在鸦雀无声时,公堂外突然传来一阵高喝。 “太子殿下驾到—” 是李诚瑞的声音。 北冥渊之所以此刻会来,是凤天歌的建议。 她昨日便与北冥渊商量过,顾北川敢拿周昆充数是最大的失误,没有人比当事人更明白,周昆并不是北冥渊的暗桩,既然不是,必有疏漏。 依着凤天歌对北冥渊的提议,只要能证明周昆是假,那么周斯的身份也就变得模棱两可。 届时刑部没有确凿证据,此案便可与御案一样,成为悬案。 此刻公堂外,衙役驱散围观百姓,北冥渊一袭黄色蟒袍,自外而入。 剑眉星目,满面肃然。 与那日偷偷摸摸不同,眼下走进公堂的北冥渊端的一派尊威无双。 待他立于堂前,公堂上包括顾北川皆起,叩拜。 “吾等叩见太子殿下。” 一阵喧嚣后众人起身,丁酉最先开口,“公事在身,太子殿下莫怪。” 待丁酉落座,何师爷即刻吩咐人搬把椅子过去。 北冥渊看了眼凤天歌,凤天歌拱手,未语。 顾北川自来皇城,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北冥渊,亲情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他们在这公堂上,玩的是不死不休。 “太子殿下来的正好,刚刚本王还与丁大人提议,既然奸妃之案人证物证俱全,太子殿下还有什么话可说?”顾北川没有坐,他站在那里,手捋花白胡须,带着疑问看向北冥渊。 北冥渊冷笑,“何为人证,何为物证?” 顾北川瞧了眼此时跪在地上的周斯跟周昆,“太子殿下问你们话呢。” 周昆抢先跪爬到北冥渊面前,义愤填膺,“太子殿下为何要害下官?为何不事前告诉下官那张名单是太子你用于屠戮之用?” 北冥渊凝眸看向周昆,“颖川王给了你什么好处?” 到底是一朝太子,稳坐金銮殿也有三年之久,面对周昆诬陷,他态度冷肃,声音低寒。 堂外再无窃窃私语声,所有人都紧盯着公堂上发生的一切,因为真相就在其中。 “此事与颖川王没有关系,只是下官不愤,独孤元帅为我大齐立下汗马功劳,你却因妒忌成狂以莫须有的罪名诛杀太子妃跟烈云十三宗,这岂是为君为夫之道!”周昆骂的狠,字字句句都戳在北冥渊痛处。 他最讨厌,有人说他妒忌独孤艳! 哪怕事实如此! “本太子行事素来光明磊落,当年奸妃之案非本太子一人只手遮天,所有证据皆由内阁首辅段恒收集验查,本太子复查,无一错露!”北冥渊不想认输,他不想承认独孤艳无罪,烈云十三宗无罪,那五十五户寒门士族跟军中将士都是该死。 “段恒?太子殿下把所有错甩锅到已死臣子身上,会不会太不地道?”周斯跪行而至,傲然抬头,“太子殿下敢以自己东宫之位发誓,从未私约下官?” 周昆咄咄逼人,北冥渊不惧,可面对周斯言之凿凿的质问,他心里颇为疑惑。 按凤天歌的计划,此时当是反转。 周斯当在此时承认自己是顾北川的暗桩,是顾北川暗中勾结段恒构陷独孤艳,他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当然,北冥渊原意又想让顾北川倒台,又不想给独孤艳翻案。 对此凤天歌表示如果独孤艳不冤枉,顾北川又犯的什么罪? 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章 凤天歌倒戈 但现在的问题是,周斯未按计划出牌。 北冥渊在这一刻看向凤天歌,却依旧在凤天歌眼里看到那抹安稳的眼神。 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北冥渊收回视线,“本太子从未约过你。” “你说谎!举头三尺有神明,太子殿下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东宫之位了?”周斯缓慢起身,寒声戾吼。 北冥渊瞪眼,“放肆!” 见周斯起身,周昆也跟着站起来,“若我与周大人不是太子殿下暗桩,那太子殿下如何解释奸妃一案中你下旨斩杀那些忠臣良将的名单,会在我们手里!” “那是你们构陷本太子!”北冥渊幽冷开口,随后看向丁酉,“丁大人,他们未免太放肆!” 目光对视后,丁酉默默低头,拿起桌案上的惊堂木。 就在北冥渊以为惊堂木会响的时候,丁酉却在那里把玩起惊堂木,左看右看就是不拍。 什么情况? 北冥渊忽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这一次他看向凤天歌的目光里明显有示意其解围之意。 凤天歌依旧,给了他一个安稳的眼神。 “太子殿下说我二人构陷,我二人什么品阶?什么地位?与独孤元帅又有何冤仇?” 周斯冷视北冥渊,“太子殿下也莫说问题出在段恒身上!整个大齐谁人不知前内阁首辅段大人是太子殿下身边最为忠心的一条狗,太子殿下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更何况逝者已矣,太子殿下硬把所谓生杀大权赖到段恒身上就没意思了。” 周斯要比周昆冷静,字里行间的拆解让北冥渊有些无从作答,“再者,当日奸妃一案可有升过堂?太子可有给独孤元帅半分解释辩白的机会?退一万步,就算那些证据是段大人收集的,太子殿下是独孤元帅的枕边人,你对那些证据就没有半分存疑?” 北冥渊看似稳坐,却如坐针毡。 面对周斯质疑,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你们到底受谁指使?为何要冤枉本太子!” “我们正是受太子殿下你的指使,冤枉的是大齐前兵马大元帅,独孤艳!”周斯行至北冥渊面前,虽是八品小吏,此时带给北冥渊的压迫却让他喘不过气来。 在其背后,周昆大跨步过来,愤怒低吼,“没错!如果不是你,我岂会搬出八年前那些早已封存的卷宗,没日没夜查找那些将士的名字!谁能想到我每一次落笔,都是给你攒的一颗颗人头!北冥渊,你良心何在!” “大胆!” 因为凤天歌的态度,北冥渊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无备而来,“本太子从来没有找过你们!你们这是诬陷!” “诬陷?当年太子殿下请下官到茶馆喝茶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周昆满面通红,额头青筋迸起,厉声叫嚣。 周斯亦在旁边添油加醋,“也不知太子殿下与周大人喝茶的地方,是否与我同?” “太子殿下不认?你与下官说的那些话下官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你说前太子妃功高震主,妄自尊大!她从未视你为夫为君,你在她眼中不过是个傀儡,连男人都不是……” “本太子从来没有见过你!本太子在军中暗桩根本不是你!”当北冥渊最在乎,最忌讳的话被周昆说出来那一刹那,连日来隐忍的委屈跟愤怒瞬间爆发。 脑海里,独孤艳往昔所有劝解自己的画面一幕幕闪现。 每每那个时候他便觉得自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仿佛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错,她独孤艳全是对! 久未开口的凤天歌终于等到这句话,她不失时机走过去,“太子殿下在军中暗桩是古云奕……” “是古云奕!不是你!你还敢说不是受顾北川指使诬陷本太子!”北冥渊受凤天歌诱导,说出了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一句话。 全场皆静。 周昆亦在这一刻瘫倒在地上,他终于成功了。 昨日他被赵宇堂抓去天牢,路上被顾北川屈打成招,他答应顾北川只要家人平安,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后来入天牢,顾北川刻意派人守在关押他的牢房外面。 谁能想到呢,那间牢房别有洞天,他在隔壁夹层里看到了凤天歌。 今日所说一切,皆是凤天歌所教。 他之所以愿意配合凤天歌,是因为顾北川给他的是一条死路,凤天歌答应,能让他活。 与周昆一般,周斯亦在北冥渊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狠舒出一口气。 但他知道,这才刚刚开始…… 而此时,北冥渊清醒了。 他震惊看向凤天歌,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他承认刚刚是他一时意气被周昆带了节奏,可如果不是凤天歌先开口,他不会说出古云奕的名字! 不会! 当我们无法去面对某一件事的时候,便希望那件事不是真的。 哪怕现在,北冥渊看向凤天歌的目光也只是震惊,他期待凤天歌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天歌?”北冥渊全身血液骤凝,身体仿若雕塑,声音低戈中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面对北冥渊眼中质疑,凤天歌没有丝毫躲闪,“太子殿下说的不错,您在军中暗桩是古云奕,所以周昆刚刚所说,皆是谎言,不可信。” 凤天歌的解释,相当清楚。 可这不是北冥渊想要的,他噎喉,双手紧攥成拳,“本太子……在军中……没有暗桩……” 因为激动,北冥渊身体肉眼可见,微微颤抖。 凤天歌笑了,“太子殿下亲口所言,堂上丁大人,颖川王,堂内各位,包括两侧衙役,哪怕此刻站在外面那些皇城百姓,都听到了。” “凤天歌!” 北冥渊震怒,他大步走到凤天歌面前,伸手欲扯住她衣领的时候却被凤天歌狠狠推开,“这里是公堂,太子殿下想做什么?” 且在北冥渊与凤天歌撕破脸之际,坐在监审椅上的顾北川脑子里涌出太多疑问。 周昆在堂上的表现虽然堪称完美,但绝非他授意。 还有,凤天歌怎么回事? 她从一开始便拒绝案子翻在自己手里,可她拒绝的点,在哪里? 第一千四百五十三章 凤天歌就是银面 案子审到这里,丁酉终于敲响惊堂木。 “这里是公堂,太子殿下莫要……” “你闭嘴!”北冥渊猛然转身,抬手指向丁酉,目光凶狠,怒不可遏。 丁酉识趣,默不作声。 因为他知道现在的时间,该留给银面。 但有一样,他看了眼何师爷。 何师爷心领神会,当即吩咐身边衙役过去将周斯跟周昆带离公堂。 这一细节被顾北川看在眼里,他不解,“丁大人这是想把两位证人带去哪里……” “太子殿下这个样子,若误伤证人可不好。”丁酉歪了歪身子,低声解释。 顾北川不禁皱眉,视线落向周斯跟周昆离开的方向,总觉得哪里不妥。 就在顾北川欲起身时,丁酉抬手,“这么个烂摊子,王爷想甩给下官一个人呐?” 四目相视,顾北川背脊重新靠在椅子上,“证人若出意外,本王可不负责。” “王爷放心,送他们回天牢的囚车就在外面,再说……赵将军不是过去了!”丁酉望向堂外围观百姓,其中一抹在人群中攒动的身影尤为明显。 顾北川亦在此刻瞄到赵宇堂,且在其身侧看到了凤余儿。 见顾北川不再开口,丁酉视线重新落向公堂。 此时北冥渊已经处于濒临崩溃的边缘,一股寒凛决绝的杀意遍布周身,他冷冷看向眼前女子,薄唇紧抿,血眼如荼,“凤天歌,你解释!” “该解释的不是太子殿下吗?” 凤天歌无比平静站在北冥渊面前,深邃黑目绽放出异样光彩,是激动,是兴奋,亦或是隐忍太久之后终于爆发出来的极恨。 说不清楚。 “你说,让本太子信任你!” 北冥渊快要疯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如果他还要自欺欺人,以为凤天歌没有背叛他,这只是权宜之计,那他就是天下第一的大傻子。 “是啊,我说过,可我骗了你。”凤天歌毫不掩饰自己的欺骗,唇角微微勾起,笑容分外美丽。 北冥渊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以为凤天歌至少会狡辩,可没有。 “为什么?凤天歌你为什么要背叛本太子!本太子对你那么好,我把所有权力都放给你了!” 没等凤天歌开口,北冥渊忽然转身,指着顾北川的手指好似织布机一般剧烈抖动,“是他?你为了他背叛我?你们合起伙来诬蔑本太子,该死!你们都该死!” 看着几近癫狂的北冥渊,公堂之上无人应声,围观百姓也都傻了眼。 大齐的太子呵,疯起来跟狗一样。 顾北川漠然而坐,他没把北冥渊放在眼里,他想听听凤天歌的说辞。 他要知道凤天歌想干什么! 这也是他没有执意离开公堂的原因。 “背叛这个字眼太沉重,天歌背负不起。”没有揭开真相的喜悦,凤天歌此时的平静连她自己都觉得意外。 “你想否认你对本太子的背叛?”北冥渊睚眦狰狞开口,周身杀意愈浓。 看着眼前的北冥渊,遇事这般慌张不能自持,凤天歌缓缓走过去,一步步靠前,“天武十八年咸城一战,独孤元帅制定作战方案,以骑兵跟弓箭手攻侧翼,半柱香后步兵以燕尾阵攻城,天衣无缝的战术,硬是因为太子殿下你一意孤行率步兵率先攻城,导致首战大败,军心不稳……” 距离如此近,凤天歌说的每一个字皆入北冥渊耳畔,他震惊不已的目光里,透着只有凤天歌才能看出来的惊悚,“你、闭嘴!” “事后你跪在独孤元帅面前,乞求她将失利的原因揽在自己身上,太子殿下还记不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凤天歌止步,抬起头,冰冷无温的目光迎向北冥渊惊恐的眼睛,“你说……” “闭嘴!” 啪- 凤天歌兀突抬手,狠狠扇在北冥渊脸上。 这一巴掌不重,打在北冥渊脸上也就是一响,都没见血。 可这一巴掌落在北冥渊心里的那一刻,那颗勉强支撑起来的强大内心瞬间崩塌。 堂外百姓,一片哗然。 “你说‘艳儿,作为大齐皇子的我不能出错,我不能让人知道是我的过失才让那三万将士死的毫无意义,父皇会看低我!求你,认下这件事,我会报答你,用我这条命报答你!我会爱你,一生一世!’” 眼见北冥渊张牙舞爪冲过来,凤天歌身形如电,闪过重拳时狠叩住其左手尾指。 咔嚓! “呃—” 北冥渊来不及吃痛,手臂便被凤天歌腰间系带缠住! 磅礴真气随着白色系带的方向急涌飞驰,北冥渊竭力反抗,右臂奋勇格挡系带的瞬间凤天歌手腕翻转,又是‘咔嚓’一声。 数息之间,凤天歌以腰间系带将北冥渊捆绑扎实,且断了他两根尾指。 “凤天歌!我是太子!”北冥渊被凤天歌压跪在地上,大声咆哮。 堂前,丁酉面目凝重却未阻止,目光中闪过些许悲凄。 顾北川似乎猜到凤天歌接下来想说什么,但他依旧不明白凤天歌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天武十九年凉山天堑万河谷一役,你不顾独孤元帅劝阻,命五万大军入谷剿匪,结果出来几人!”凤天歌绑着北冥渊的结扣正是当年银面所创,千丝扣。 但凡被千丝扣系住之人,哪怕武功高强也很难挣脱。 尤其牵头人越用力,那扣就越紧。 “凤天歌你这个佞臣贼子!放开本太子!”北冥渊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他是太子啊。 如何能跪在刑部公堂! “相识十载,元帅替你背了三十七次黑锅,你是太子没错,可你这个太子之位是从元帅那里讨来的!现在,我要替元帅要回来!”凤天歌松开系带一刻,猛抬脚踹在北冥渊肩头。 北冥渊吃痛,整个人被绑成粽子一样躺在地上,整张脸通红透紫,“凤天歌……” “我是银面。”凤天歌重声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掷地有声的力量从喉咙里发出来。 在场之人,皆听的清晰无比。 终于! 凤天歌眼眶微红,她终于可以在这一刻为银面正身。 哪里来的投敌卖国? 哪里来的勾搭通奸! 当年独孤艳麾下立战功无数的神秘副将,正是当朝镇南侯府嫡长女,那个曾在世人眼里奇丑无比,一无是处的凤天歌! 作者说她今天起的比鸡早,所以想玩命加更一下,感谢一直以来陪伴江山的朋友们,能坚持看到这里的都是真爱,希望江山能给大家带来一点点欢乐,看书愉快!爱你们!三更奉上,稍后加更……【转身】爆更求月票,求评论啊~~ 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 北冥渊要疯 公堂上,凤天歌孑然而立,英姿飒爽。 她含着泪,又一次用最有力量的声音告诉在场所有人,“我是银面。” 只是太迟了! 当她可以光明正大昭告世人凤天歌就是银面的时候,皇祖母已经不在,那份银面早该为皇祖母挣得的荣耀,整整迟了五年。 地上,北冥渊蒙了,眼中流露出彻底的绝望。 银面? “银面是男的……”北冥渊忘了挣扎,喃喃自语。 凤天歌猛然上前,将北冥渊从地面上狠揪起来,双目如锥。 “那只是因为你想诬陷独孤元帅与银面有染,才向世人杜撰出银面是男人的‘所谓事实’!你昭告天下,说元帅腹中皇子是她与银面的孽种,那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那孩子是我的孽种么!那是你北冥渊的骨肉!是你亲手挑了他!你这个自私卑鄙,狼心狗肺的畜牲!” “不是!” 北冥渊慌张摇头,“你不是银面,银面已经死了!是本太子亲手杀的他!” “那是假的,其实你也知道那是假的,只是你自欺欺人罢了!” 凤天歌奋力推开北冥渊,眼中透着轻蔑,“你没想到你日思夜念想要弄死的人,其实早在奸妃之案后便出现在你眼前吧?我非但出现,还顺利考入太学院,文府第一武院头筹,七国武盟我顺利入朝堂,成为虎骑营的元帅,你见我有利用价值,便引我为心腹,周斯是你在朝中暗桩,古云奕是你在军中暗桩,关于这一点你自己也承认了,不是么!” 北冥渊实在接受不了凤天歌就是银面的事实,他恍惚看向凤天歌,扫过整个公堂,耳边传来围观百姓的咒骂跟嘲讽。 整个人浑浑噩噩站在那里,就像做梦一样。 见他不语,凤天歌转向丁酉,“大人明鉴,有周斯跟周昆证词,还有天歌作为人证,北冥渊构陷前太子妃独孤艳证据确凿,还请大人断案!” 丁酉深深吁出一口气,“凤元帅放心,本官自会将所有证据呈于皇上,断不会有任何包庇之嫌。” 北冥渊明白了,他真明白了。 原来从一开始自己便掉进了凤天歌的算计里! 眼前那个女人她从入太学院开始就已经把自己当作猎物,这一路走来,她把自己当猴儿一样耍,最可笑的是,自己居然从来没有怀疑过! “凤天歌!你该死—” 北冥渊肺腑如同火烧,一双眼带着鼎沸怒意撞向凤天歌。 寒意乍起,凤天歌侧身瞬间抬手缠住白色系带,朝后狠拽。 北冥渊身形不稳,倒仰刹那凤天歌纵身翻越至前,在北冥渊身形直挺落地下一秒单膝重重压在其胸口上,“的确该死!如果不是国有国法,我又何必拉你到刑部公堂受审!凭你干出那种畜牲不如的勾当,我便将你拉到乱葬岗活埋一百次也难慰元帅在天之灵!” “凤天歌!”北冥渊愤怒低吼时,凤天歌猛然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北冥渊哪里受得了这个,再吼时又是一巴掌。 曾经忍的多辛苦,现在就扇的多痛快! 啪、啪、啪…… 北冥渊除了那张嘴,毫无还手之力。 此刻公堂无人劝阻,凤天歌越扇越狠,心里长久压抑的痛苦跟极恨纵情释放,北冥渊整张脸肿成猪头一样,唇角涌血。 直到顾北川起身欲走,凤天歌方才松开北冥渊,起身理了理衣裳,“案子还没结,颖川王走的是不是早了些?” 说真的,外面围观的百姓都看傻了。 顾北川止步,面目幽冷看过去,“真相已经大白,案子还没结么?” “在王爷眼里,真相是什么?”凤天歌一身戾气,迈步走向顾北川。 几乎同时,一直跪在角落的九尘突然起身挡在面前,“这个人,王爷作何解释?” 顾北川料到凤天歌会有此一问,“此人的确不是银面,是本王身边暗卫,本王得到消息说银面已死,为给独孤元帅翻案,本王以九尘假冒银面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顾北川说话时,示意九尘靠后。 “听王爷这般说,天歌是不是还要替已逝独孤元帅,谢过王爷?” 凤天歌身上戾气太重,顾北川明显感受到来自她身上的那股压迫,若非也是身经百战,他恐怕会慌,“那倒也不必。” “既然王爷不图谢,那天歌可得罪了。” 凤天歌转尔看向丁酉,拱手,“丁大人明鉴!当年奸妃之案除了北冥渊,背后还有暗手,便是此时站在刑部公堂前的颖川王,顾北川。” 公堂外又是一片哗然…… 而此时,公堂之外凤余儿跟赵宇堂原是乘马车跟在囚车后面,行至玄武大街时赵宇堂忽觉不对。 与赵宇堂同坐在车前沿的凤余儿亦看出问题所在。 前面岔路,囚车当往左转,方是天牢。 可他们却是眼见着囚车转向右边。 “果然有问题。”凤余儿早在公堂外就已经感觉到事情不妙,以她对长姐的了解,如果不是有天衣无缝的计划,凤天歌断不会于公堂倒戈,杀北冥渊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看到周斯跟周昆并没有在正确的时间离开公堂,她担心事出有异,便也没继续往下听就跟了过来。 此时前面囚车已经绕转好几条街巷,赵宇堂不疾不徐跟在后面,直至看到那囚车止于一户大院前方才停下来。 凤余儿在赵宇堂的搀扶下走下马车,他二人初时只站在较远的地方静观,发现与囚车同行的狱卒将囚门打开后,将二人带进那户大院。 “不好!”凤余儿美眸凝蹙,遂与赵宇堂急走几步过去。 “你们大胆!” 就在院门几欲闭阖时,赵宇堂纵身上前将其挡住。 “你才大胆!” 门内一人突兀出现,亦吼了一声。 紧接着,院门紧闭。 凤余儿脚跛,这会儿才上阶梯,“怎么回事?” 她看到赵宇堂已经把门推开了! “是皇上……” 赵宇堂呆怔立在那里,片刻后抬头看向凤余儿,眼中透出疑惑,“刚刚那人拿着的是御牌,只有保护皇上的近卫军才会有御牌。” 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 徐庶嘴硬 凤余儿好歹也是太子侧妃,她知道何为近卫军。 “不是……只有皇上出行,才能动用近卫军吗?”凤余儿抬起头,定定看向赵宇堂。 赵宇堂狠狠点头。 凤余儿心下陡沉,动作缓慢转身,看向眼前那扇朱漆木门…… 密闭的房间里,忽然传来吱呦一声响,那声音像极了天牢最里面那间最结实的牢房。 他在天牢? 被缚手缚脚,甚至连眼睛都蒙起来的徐庶无声坐在角落里,他听到了脚步声。 他知道有人来,却没吭声。 进门的是周斯,周斯脚上叩着脚链,走路时会有哗啦哗啦的声音。 周斯进门一刻便看到了徐庶。 怎么会是他呢? 哪怕作为自己的顶头上司,周斯长久以来却从未怀疑过这个人。 真的,徐庶伪装的太好! “徐大人,你骗的下官好苦。”周斯带着脚链走过来,与徐庶坐到一处。 徐庶这些年唯一关注的人就是周斯,他又岂会听不出来这声音属于谁。 “没想到颖川王安插在下官背后的暗桩竟然会是你啊徐大人。” 周斯仰头靠在墙上,眼眶微红,“奸妃之案前的一年,我都不知道自己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每一天都过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那点儿伎俩被人发现,莫说前太子妃,就朝中那些官员哪个不比下官势大!若叫他们发现我暗中在查他们,你猜我会怎么死?” 旁侧,徐庶不语。 “终于,战战兢兢过了那一年。”周斯扭头看向徐庶,“下官再也不用害怕,因为所有被下官记下记号的官员都死了,连前太子妃也死了。” 徐庶面无表情,仿佛他与周斯之间隔着一道墙,他根本听不见周斯在说什么。 “可是徐大人,五十五户寒门士族,由我查出来的不过三十几个,剩下那些官员若非徐大人提醒,下官查不出来。”周斯是个性子稳,有心计的人。 可徐庶又何尝不是! 此刻不管周斯如何套话,徐庶没给出半分回应。 “徐大人啊,你那看似在官署睡觉的一天,真的是干了不少事。”周斯冷讽。 眼见徐庶不声不语,周斯皱眉,“颖川王为何要害前太子妃?是不是因为只要有前太子妃在,他便不能更好的控制住太子?” 周斯连续发问,却未得到丝毫回应。 而此时,坐在双面镜后面的北冥狄有些心急了。 “徐庶被点了哑穴咋?” “嘘—” 在其左侧,一袭白色长袍的容祁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二人前面,北冥景稳坐在紫檀木椅上,一声未发。 是的,皇上真在。 顾北川在抓走周昆的第二日便提请升堂,就是怕夜长梦多,万一叫凤天歌抓到把柄则功亏一篑。 凤天歌又何尝不明白机不可失的道理,倘若不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顾北川致命一击,接下来想要力挽狂澜谈何容易! 是以自得到消息那一刻开始,凤天歌用一夜时间布局。 于公堂,她利用周斯跟周昆激怒北冥渊,令其亲口说出古云奕的名字,再加上自己的真实身份,北冥渊根本没有翻身余地。 除此之外,她要于公堂上以银面的身份状告顾北川,目的是把顾北川牵制在公堂上,但她没有证据。 另一方面,容祁跟北冥狄联手说服北冥景离开龙乾宫来到这里,又将徐庶虏到此处,待周斯出现,他们希望周斯可以诱导徐庶承认自己的身分,这就是证据! 但此时进展,却不顺利。 双面镜内,任周斯如何诱导,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或义愤填膺,徐庶就是一言不发。 连个‘啊’字都没有! 周斯有些急,他知道凤天歌的计划,亦知道此时公堂凤天歌急需徐庶的证词,可他一句都没套出来。 时间不多了! 若要让顾北川离开公堂,那所有事都有了转还余地,胜负难料。 “徐大人,你不愧疚吗?不后悔吗?午夜梦回你看不到那些官员凄惨又愤怒的身影吗?”周斯单膝跪在徐庶面前,愤然低吼,“如果不是你诱导,我手下冤魂不会多出二十几条!” 周斯已经没有更好的方法激怒徐庶,该说的他都已经说尽! 然徐庶,依旧如初,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看着眼前一切,容祁眉峰微蹙。 显然,徐庶已经洞穿一切。 “咋办?”北冥狄朝容祁摊手。 这时,后门微启,姚石从外面走进来,“容世子,外面有人找你。” 容祁闻声起身。 是雷伊。 雷伊带来的消息是,凤天歌在公堂上坚持不了多久了。 回到暗室的容祁行至北冥景面前,双膝跪地,“容祁恳请皇上移驾刑部公堂。” 北冥狄恨的,“徐庶现在都没开口,去那儿看到顾北川他就更不能开口了!” “容祁有办法让徐庶开口,求皇上!” 见容祁那般决绝,北冥狄急的直拍大腿。 “容祁,你要知道,朕若去,就一定要有个结果。”北冥景冷颜看向容祁,肃声道。 容祁明白,景帝只能在刑部公堂出现一次,就是结案那次,这关乎一国之君的脸面跟尊威。 试想一下,景帝一次去没有结果,两次去没有结果,三次四次还去? 那他这个皇帝当的也忒不值钱。 “今日,定会有结果。”容祁决绝道。 北冥狄这个气,把话说的那么绝对干什么呢? 学学他,从来不在自家皇兄面前说正经话,因为说正经话是要负责的。 见景帝点头,容祁心存感激。 院门角落,赵宇堂跟凤余儿一直没有离开。 这会儿院门开启,二人不禁看过去,除了周斯跟周昆,他们眼中所见囚车里多出一人,缚手缚脚,眼睛被黑布蒙着。 “那人是谁?”凤余儿低声询问。 赵宇堂看着眼熟,但一时也没想起来是谁,“不记得了。” 凤余儿下意识回头。 同朝为官,可以这样的吗? 赵宇堂脸颊骤红,“我平日里不怎么上朝……身体不好……” 嗯,你有免死金卷,你说什么都对。 眼见囚车辗转离开,凤余儿与赵宇堂即刻上车,跟在后面。 五更奉上,稍后继续! 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 本官内急 在凤余儿看来,如果囚车是回天牢,那么今天的日子就能过去。 如果不是,那就是有大事将要发生。 凤余儿打从心里不希望顾北川倒下,因为那是她的依靠,如果顾北川死了,她要怎么办? 哪怕此刻就坐在赵宇堂身边,凤余儿却从来没想过,其实赵宇堂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是真的没想过…… 公堂之上,凤天歌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硬是将顾北川留下来。 面对凤天歌的语出惊人,顾北川神色泰然,“凤天歌,且先不论你到底是不是银面,就算你是,你有什么证据状告本王与奸妃之案有关?如果不是你迟迟不露面,本王何必借九尘假冒银面为独孤元帅伸冤?如果说本王与奸妃之案有关,本王为独孤艳翻案,是她的恩人!而这公堂上若论有谁对不起独孤艳,是你凤天歌!” “王爷为元帅翻案,难道不是因为你与太子政见不合,想借奸妃之案打压太子?”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凤天歌只能靠气势压倒顾北川,她转身,面向堂外百姓,“世人皆知,当朝太子北冥渊是颖川王的亲外孙,而他的这个亲外孙,又是那么肤浅怯懦根本扶不上台面的废物!这种废物最大的好处,就是让他顾北川挟天子以令诸侯!” 公堂上,北冥渊虽然被打的够呛,但他没晕。 所以凤天歌的话皆被他听在耳朵里,他恨不得现在就起来撕烂凤天歌的嘴。 可他不敢,他怕自己真的会被凤天歌给打死。 那是银面。 “所以独孤元帅挡了他顾北川的路!为了铲除眼中钉,顾北川私下令佞臣在废物太子面前提及元帅功高震主,更在各种场合提醒那个废物他只是傀儡,永远都要活在元帅的背影里!就因为这些……” 凤天歌回身走到北冥渊面前,指着他,寒目如锥,“就因为这些子虚乌有的言论,这个废物便对元帅起了歹心,他以元帅之名召烈云十三宗入宫,却早在宫内设下埋伏,害十三宗与元帅惨死奉天殿!为斩除后患,他在朝中军中设下暗桩,将所有与元帅有联系的朝臣一并斩杀,但他不知道的是,顾北川亦在朝中军中设有暗桩,目的是加速跟扩大这次斩杀的范围,两张名单上的名字,有半数出自顾北川的手笔!” 北冥渊今日算是彻底把脸掉在地上,如何也捡不起来了。 被凤天歌这般无理指着,他根本不敢反抗。 顾北川冷笑,“凤天歌,本王当真小看你了,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能这样鼓动人心,本王倒不怀疑独孤元帅对大齐的忠心,可本王怀疑你现在的动机。” “天歌现在的动机,就是希望所有害过元帅的人,都要在这公堂上,接受国法跟正义的审判!”凤天歌高声喝道。 “你也知道这是公堂?那你便知公堂是讲理讲证据的地方,你说本王在朝中军中设有暗桩,证据呢?” 顾北川厉声反驳的时候,内心是惶恐的。 他忽然想到刚刚周斯跟周昆被带下去的时间点,错误! 案子未结,证人先被带下公堂这是什么道理? 再者,以他对凤天歌的了解,如果不是有万全把握,她断不会在公堂之上泼妇骂街一样掀自己老底。 难道是徐庶跟陈公傅被发现了? 不会!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被发现也绝对不会出卖自己。 凤天歌就是没有证据,才会虚张声势。 眼见凤天歌不占理,堂前丁酉轻咳一声,“这里是刑部公堂,你们有话好好说,吵的本官脑仁疼……何师爷,过来扶本官。” 虽然顾北川不知道丁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们是一伙的总没错,“既是退堂,有些事本王换个地方与你再议!” “哎!”丁酉闻声开口,“王爷莫要误会,本官只是内急,去去就回。” 顾北川皱眉,你丫脑仁疼要去茅厕? 倒倒你脑袋里的一堆屎么! 武将多粗犷,就像御王,张口就骂的本事也是没谁,顾北川虽不如御王那般骂功,但若真骂起来人也是十分刻薄的。 当然,他也只是心里想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要维护自己身为王爷的威严。 凤天歌知道丁酉在为她争取时间,可去茅厕时间有限。 她有些不确定的,望向公堂外面…… 皇宫,云光殿。 厅内顾紫嫣坐在主位上,以手抚额,眉心紧蹙。 她知道自己的渊儿去了公堂,亦从李诚瑞那里打听到渊儿对于此案胸有成竹,可莫名的,她就是不安,心里长起一堆草。 这会儿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待门启,顾紫嫣不禁抬头,“如何?” “回娘娘,大事不好!”锦葵连宫门都来不及关,踉跄着跑到顾紫嫣身边跪下来,“娘娘你快去救救太子吧!” 顾紫嫣急躁起身走过去,拉起锦葵,美眸凝蹙,“发生什么事了?” “凤天歌……凤天歌……” “凤天歌败给父王了?她不是准备很充分吗?她不是在渊儿面前信誓旦旦说一定会赢吗?”顾紫嫣揪着锦葵衣服连续发问,眼中满是指责。 锦葵摇头,“不是……都不是!凤天歌是银面!” 顾紫嫣闻声,脸色骤变。 “娘娘?”锦葵见顾紫嫣呆站在那里,不禁唤道。 然下一秒,顾紫嫣因为承受不住这种过度惊吓身体忍不住轻晃,锦葵当下将自家主子扶回到座位上,“娘娘你要振作啊!” 顾紫嫣如何振作? 银面是谁? 那是独孤艳麾下副将,是独孤艳身边最忠实的一条狗。 凤天歌如果真是银面,她怎么会帮渊儿,她该恨不得渊儿死! 可事实上,凤天歌却成了渊儿心腹。 这是阴谋,天大的阴谋! “你说……你把话说清楚……”顾紫嫣逼自己镇定下来,眼神凶狠,咬牙切齿道。 “回娘娘,原本太子殿下在公堂上已经占据优势,可因凤天歌诱导,太子殿下竟然亲口说出古云奕是他在军中设的暗桩,案子这就算是坐实了……” 六更,稍后继续~ 第一千四百五十七章 顾北川,你可知罪 顾紫嫣比任何人都清楚,案子坐实则代表她的渊儿极有可能会失去太子之位。 若如此,她这么多年的努力跟付出还有什么意义! “凤天歌……凤天歌那个贱人!”顾紫嫣恨极,大骂。 锦葵看似着急,可心里是凉的,是冷的。 乌鸦落在猪身上只看到别人黑,想当初你们母子又是如何对待独孤艳的? 说贱,谁更贱! “娘娘,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我们得赶快想办法救太子!”锦葵扮演着忠仆的角色,焦心劝道。 顾紫嫣恍然起身,“走,随本宫去刑部公堂!” 锦葵没有拉她,现在的公堂只怕是越乱越好。 然在行至宫门处时,顾紫嫣突然止步。 “娘娘?”锦葵狐疑开口。 “去龙乾宫!” 顾紫嫣到底是皇后,她深知自己入公堂意义不大。 此时能救她渊儿的人,在宫里…… 除了皇宫,公堂里发生的事也在源源不断传到菩提斋。 北冥澈无声坐在小筑里,静静聆听秦隐禀报。 何为快刀斩乱麻? 凤天歌在这件事上当真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 她先借顾北川之手坐实北冥渊在奸妃一案中的罪行,转身便将自己身份公之于世,且将顾北川告上公堂。 速度之快令顾北川没有半分周旋余地。 “属下不解,依刚刚传来的消息,凤天歌并没有证据证明顾北川参与奸妃之案,她更像是在虚张声势,这有什么意义?” 北冥澈黑目如潭,喉结微动,‘宫中消息,龙乾宫那位于今晨已经离开皇宫。’ 秦隐震惊,“景帝离宫了?” ‘刚刚你说周斯早于顾北川离开公堂,可有回天牢?’北冥澈又问。 秦隐惭愧,“属下不知。” ‘凤天歌不是无脑之人,她敢做,必是有万全之策,料想,顾北川今日怕是要栽。’北冥澈眉目寒凛,‘早知顾北川不是凤天歌对手,却不知折的这样容易。’ “属下再去探!”秦隐拱手,退离。 北冥澈独坐小筑,眼睛里闪过一抹精锐寒光。 若有朝一日与凤天歌碰上,自己又有几分胜算…… 公堂上,丁酉迟迟出恭不回,凤天歌与顾北川两看相厌,地上躺的北冥渊最是尴尬。 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挣扎着站起来,还是继续躺在这里。 可即便是这样,他的眼睛依旧紧盯凤天歌,血丝满布,恨意滔天。 他最恨背叛,凤天歌背叛了他! “丁大人为何还没回来?”顾北川担心堂外生变,愠声看向旁侧衙役。 衙役知道个屁,皆低头默不作声。 “升堂期间主审无故失踪,你们谁愿意在这里等便继续等着,本王不奉陪!” 顾北川欲走时,凤天歌冷声嘲讽,“王爷做贼心虚,不敢在这‘光明正大’四个字下挺直腰杆?” “凤天歌!声大未必有理,你今日在朝堂上对本王所有诬蔑,本王皆记在心里!”顾北川沉声开口,之后转身朝公堂外大步而去。 偏在这一刻,丁酉自后堂在何师爷的搀扶下踱着步子走出来,“颖川王留步。” 丁酉回来了。 其实丁酉没走,他只是暂避后堂,希望能为凤天歌多争取一点时间。 “丁大人舍得回来了?顾北川止步,嗤之以鼻。 丁酉也不在意,缓身坐到主位上,何师爷转身回到自己桌案前。 “人有三急,堂外那些百姓都没催,王爷有些度量呵。”丁酉笑着开口,“刚刚什么情况?哦……凤元帅状告颖川王?” “是。”凤天歌拱手。 丁酉点头,但心里十分焦急,时间不是这样拖的,“那凤元帅就说说,你为何状告颖川王?” “丁大人!刚刚凤天歌在那里胡言乱语的时候,你在吧!”顾北川白眉紧皱,黑目如潭。 到此刻为止,顾北川相信外面一定出事了,只是他还不确定出了什么事,对今日之局有多大影响。 丁酉恍然一般点点头,“没错……” “大人既然想审,便叫凤天歌拿出证据!今日她若拿不出,便是犯了诬告朝廷重臣之罪,当斩!”顾北川周身显出戾气,字字如冰。 丁酉不得已,抬头看向凤天歌。 与容祁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可堂外却没有任何动静。 凤天歌暗自狠吁一口气,“大人明鉴……” 就在这时,堂外一阵骚乱。 凤天歌不禁回头,只见那些围观在堂外的百姓忽然散开,随后有数位身着黄金甲的侍卫分致左右。 是皇宫近卫军! 只有皇上出行才会看到的近卫军突然出现在公堂,这意味着什么? “皇上驾到—” 随着姚石一声高喝,在场所有人皆跪。 哪怕是丁酉亦从主位上绕过来,恭敬跪于刑部公堂。 片刻,北冥景一身龙袍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位开国以来最俊美的帝王已经三年不曾露面,久远到人们仿佛只记得大齐有位太子,却淡忘了大齐还有皇帝。 帝王终究是帝王,哪怕北冥景气色看起来很差,但那份尊威跟霸气在他出现那一刻,直接碾压过在场所有人。 所谓王者之气,与顾北川身上的将者之风截然不同,深沉,豁达,又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慑。 纵然顾北川不惧,但在那股威压的逼迫下,他亦跪了下来。 北冥景行入公堂,众人齐呼万岁。 “父皇……父皇儿臣冤枉!求父皇为儿臣作主!”地上,北冥渊挣扎着跪起来,看向北冥景一刻,泪流满面,委屈至极。 北冥景虽驻足,却只看了自己那个不争气的皇儿一眼,并未言语。 待其坐到丁酉刚刚的位置,姚石方才依照授意,让众人平身。 与此同时,容祁与北冥狄先后而入,二人身后,周斯重返公堂,在他身边还有一人。 顾北川看到那人时难掩震惊,是徐庶! 人群里,凤余儿跟赵宇堂藏于暗处。 早在囚车返回刑部公堂时凤余儿便说过,颖川王,今日大难。 此时公堂,容祁站到凤天歌身边,给了她一个安稳的眼神。 “顾北川,你可知罪?” 浑厚的声音悠然响起,座上北冥景双手撑着木椅,龙体稍稍前倾,只是微微皱眉的动作便蕴含出常人无法承受的威压。 顾北川慌了。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何田村 如果不是有确凿证据,皇上不会开口问罪。 何为确凿证据? 必是徐庶证词! 徐庶背叛他了? “微臣愚钝,不知所犯何罪。”顾北川原已起身,此刻重新跪在地上,声音低戈,语态谦谨。 他有反心,但面对堂外众多百姓,他断不会将这份反心表现出来。 反,跟拨乱反正是两回事。 “独孤艳乃我大齐功臣,朕可以毫不夸张说她的功绩更胜于你,你可承认?”北冥景冷目看向顾北川,音色中透着指责。 顾北川拱手,“微臣承认,独孤艳的确是我大齐开国至今少有的悍将,为大齐立过无数战功,可是皇上,微臣追随先帝数载,为大齐开国也算尽了绵薄之力。” 北冥景长吁出一口气,“为何要害独孤艳?” “微臣没有!”顾北川当然不能认。 堂前,北冥狄实在没憋住,冷笑,“你养的狗都认了,你还嘴硬什么呢!认了罪,凭你是开国功臣的份儿上还能留具全尸!” 顾北川狠瞪北冥狄,“逍遥王莫要信口雌黄,本王没罪!” 见北冥狄吵不过,容祁耸了耸肩膀,踱步走到顾北川面前,“王爷可知徐庶为何被缚手缚脚?被蒙了眼睛又封了穴道?” 容祁所问,正是顾北川的疑惑。 他在犹豫,徐庶是不是真的招供。 “本王不知。”顾北川冷目盯着容祁。 “怕他翻供啊!” 容祁理所当然道,尔后转向跪在地上的北冥渊,“啧啧,堂堂太子怎么被打成这副鬼样子!” “咳!”堂前,北冥景低咳一声。 容祁恍然,转回到顾北川面前,一脸的胸有成竹,“刚刚周斯自公堂离开之后直接去了一座民宅,那民宅里有一面大镜子,皇上,逍遥王跟本世子坐在镜子里面,亲耳听到周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把徐庶的话一句一句套出来……真的是,匪夷所思。” 顾北川知道容祁所说镜子为何物,双面镜。 所以徐庶是在不知情的状态下出卖自己? “王爷想不想知道徐庶说了什么?”容祁挑眉。 顾北川皱眉,没说话。 “看王爷的样子就是很想知道。” 容祁微笑,那笑容落在顾北川眼里十分扎眼,“徐庶说,他是王爷养在朝中的暗桩,原本呢,他只是王爷的一双眼睛,自王爷离开皇城那一日开始他便替王爷你窥探皇城里的动向,后来王爷在决定朝独孤艳下手的时候,这双眼睛便落到了周斯身上,但凡周斯没有查到的那些‘所谓佞臣’,他都会想各种方法‘提醒’周斯,拜徐庶所赐,周斯的那张名单上,多了许多名字。” 不远处,凤天歌见容祁这般长篇大论,将将落下的心又提起来。 如果徐庶真认罪,他不必打这种心理战。 徐庶…… 没认罪! 顾北川冷漠看向容祁,“本王与徐大人,从无交集。” “啧啧,这么快就卸磨杀驴不好吧?”容祁凑近顾北川,“何田村,王爷可还记得?” 顾北川眼中骤寒,“你想说什么?” “王爷当真是无意中救了徐大人的父母么!”容祁突然变得十分严肃,连声音都似换了一个人,那一瞬间展现出来的魅力让凤天歌莫名安心。 哪怕徐庶没认罪,她的容祁,一样有办法让今日之局,成势。 顾北川垂在袖内的双手,微微收紧。 这世间哪来那么多偶然,他欲选之人,必要万无一失! 只是有些事他做的十分隐秘,不会有人知道。 “寒州一役为何会打到何田村?王爷所在城池是咸城,率三军想要攻占的城池是寒州,何田村在寒州往北百里之外,王爷且向我们……不,向徐大人解释一下,你当时是如何将寒州所剩百余敌军逼入远在百里之外的何田村!百余残兵败将,也值得王爷你亲自率领一万步兵围堵么!” 容祁的话,就像一枚冷箭,狠狠插时徐庶心里。 原来是这样。 可是为何,他当初没有想到? 因为当初顾北川为救父母受了伤,他如何会想到别处? 如何会…… “容世子,你莫要在这里信口雌黄……”顾北川冷眼看向容祁,“当时战势紧急,逃窜敌军皆凶残,本帅为国杀敌难道错了?” “为国杀敌没错,但你为收买人心故意引战乱到民宿,因你一已之私害整个何田村陷于战乱妻离子散流离失所就是大错特错!王爷为收买徐大人,故意让他父母看到你为救人受伤的样子,可谓心机颇深!” “你没证据!”顾北川双拳紧握,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儿。 容祁笑了,“我非但有证据,就在今晨,我还把当年入何田村的先锋敖元带到徐大人面前,讲了讲当年寒州一役的细节,你说我棒不棒?” 顾北川心下骤凉,当年被他杀人灭口的敖元,没有死? 可惜他连回来复命的兵卒也都杀了,无从查证! “王爷觉得,徐大人在知道一切事的前因后果之后,还会不会帮王爷你隐瞒暗桩的事?要不然皇上问你有没有罪呢!还有那些你们往来的密信,厚厚一叠,数不清多少张!”容祁冷笑,转身走向凤天歌。 顾北川看了眼徐庶,翻滚如潮的心境起伏不定,如果徐庶知道真相,必是认罪了。 “微臣求皇上明查,徐庶所说一切皆与本王无关!本王也从未与之……有过任何书信往来,那些皆是伪造!” 顾北川心慌之余,下了狠心,“微臣以为,徐庶必是受人指使诬陷本王,罪当斩!” 北冥景听着顾北川的咒怨跟诋毁,觉得还不够,“那颖川王觉得徐庶是受谁指使?他明明说,是你指使他。” “受太子指使!太子一直视微臣为眼中钉,恨不能杀之后快,没想到他居然埋了桩下桩,欲将微臣置于死地!”顾北川在这一刻,选择彻底放弃徐庶。 事情发展到这个时候,容祁不禁走到徐庶面前,松开绑缚他手脚的麻绳,摘下眼罩,解了封在身上的几处大穴。 全场一时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徐庶辩解。 然而他没有…… 八更奉上,今日更毕~感谢一路相伴,拜谢! 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 徐庶死了 眼前的徐庶仿佛瞬间苍老,那神态中显露出来的疲惫让人恍惚觉得他似比顾北川还要年长。 公堂寂静无声,顾北川警觉看向朝自己走过来的徐庶,眼中尽是戒备。 这一刻他忘了,他曾跟九尘信誓旦旦说,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自己的兵。 而今在这公堂上,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却是肯请皇上能处死徐庶。 面对徐庶,顾北川剑眉微皱,薄唇紧抿,满身寒意。 终于,徐庶止步在顾北川面前,用那双饱含着太多情愫的目光紧紧盯住眼前老者。 没有疑问,没有怨恨,他静静看着顾北川。 最终叹息。 “王爷,下官什么都没说。” 然下一秒,在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徐庶突然闪身,狠狠撞向堂前案台下面的石阶。 砰- 鲜血迸溅!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所有人面前消逝。 殷红鲜血溅洒在顾北川那双紫色金靴上,却似无数钢针一般狠狠刺进去。 那痛自脚底蔓延,直穿肺腑入心。 顾北川震在那里,视线落向徐庶时分明看到他那双仍然紧盯住自己的眼睛。 不甘吗?怨恨吗? 没有! 只是疲惫! 顾北川身体微晃,幸有九尘上前一步扶稳。 眼泪,忽然就掉下来,哪怕徐庶只说了这一句,顾北川却相信这是真的! 他相信徐庶什么都没说! “容祁……”顾北川猛然抬头,狠戾瞪向容祁。 容祁不惧,上前,面目冷肃,“徐大人为王爷尽忠二十载,到最后也不过落得这般下场。” “是你!”顾北川凶狠指向容祁,杀意暴涨。 容祁冷笑,“是本世子挑拨离间,可若王爷与徐大人二十载主仆情谊仅凭本世子几句话就能挑拨,足见在王爷心里,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自己的兵。” 容祁的话就像一把利剑,狠狠插进顾北川心脏。 此时此刻,顾北川只要冷血反驳自己与徐庶没有任何关系,局势就会有转还的余地。 可面对徐庶那双没有闭阖的眼睛,他如何说得出口! 他做不到! “王爷……”九尘想要阻止顾北川走向徐庶,却被其狠狠推开。 顾北川一步一步走过去,半跪在徐庶面前。 他承认容祁所言皆真,当年何田村受战乱之苦皆是他一手策划。 因为他已经得到消息,先帝欲封他为外姓王,调离皇城,那时的他无力抗旨,可他要在皇城里留下自己的眼睛。 他选中了徐庶。 顾北川颤抖着伸手,抹过徐庶那双眼,心如刀绞。 对不起…… 只是这迟来的道歉,又有什么意义! “皇上,真相已明,徐庶正是颖川王在朝中暗桩,更多番诱导周斯诬陷忠良!至此奸妃之案已经水落石出,太子跟顾北川为主谋,周斯,徐庶,古云奕皆为同谋,求皇上为独孤元帅伸冤!还百余忠魂一个公道!”凤天歌突兀跪地,悲愤开口。 听到凤天歌的控诉,景帝不禁看向自己这个外甥女。 谁能想到呢,这个自小便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外甥女竟会是银面。 “天歌啊,你真的是银面吗?”景帝感慨问道。 凤天歌拱手,“世人皆知但凡被银面活捉的敌将都会被千丝扣绑缚,尾指皆断,这世间除了银面,没有人会系千丝扣,天歌,就是银面。” 人群里阵阵唏嘘。 他们曾说镇南侯府的嫡长女是这皇城里最丑的女人,是王孙贵胄里最废物的存在,他们又说银面是保护大齐的英雄,是独孤艳麾下最得力的干将。 当这两个人重合时,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角落里,凤余儿震惊看向公堂上的凤天歌,“她是银面……” “真没想到凤天歌竟然会是银面!这怎么可能呢?”赵宇堂亦震惊。 “那你当初为何不说?若你是银面,你当是镇南侯府最大的荣耀,是楚太后最争气的孙女啊!”北冥景的确不明白凤天歌在想什么,他私以为这是遗憾。 凤天歌垂首,“是天歌,辜负皇祖母了。” “罢了,相信楚太后在天之灵,也必是欣慰。”景帝长叹口气,龙目落向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北冥渊也刚好抬头,他慌乱否定,“父皇明鉴,儿臣什么都没做,奸妃之案是顾北川主使,儿臣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 他凄苦哀求,拼尽全力想要把罪行撇出去,可撇的出去么! “太子,你知道朕当初为何要扶你坐上东宫之位?”北冥景肃然开口,目光里尽是失望。 北冥渊狠狠点头,“因为儿臣乃东宫不二人选,文武双全,德才兼备……” “因为你有独孤艳!”景帝打断北冥渊自夸,直击重点。 北冥渊愣住,他定定望着自己的父皇,眼睛里充满疑惑,“不是这样的……儿臣立过多少战功,又提出过多少利国利民的国策……” “那些都是你的想法?难道不是独孤艳的?”面对死不悔改的太子,景帝失望至极,“你以为朕不知道,那些所谓战功有哪一件不是独孤艳加诸在你身上的,那些利国利民的国策……那些国策皆是被你斩杀的五十五户寒门士族所想,他们都是朝廷的栋梁,却因你一时心妒枉死!太子,你还不知错?” “我没错!没有独孤艳我一样可以做的很好!”北冥渊挣扎着站起来,愤然低吼。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没有独孤艳,你最终把自己活成了阶下囚!”北冥景寒声开口,字字如冰。 之前被凤天歌打时北冥渊很疼,但没哭。 可现在面对父皇的否认,他眼眶骤红,“这就是我讨厌独孤艳的原因,只要有她,我不管做对任何事都是在她的光环下,仿佛没有她,我就是个废物!你们有谁真真正正看到过我的存在?有谁!” 北冥渊这算是,当众承认了。 “你还有理了?”北冥景皱眉。 “她独孤艳就该死!如果不是她,我能做我自己,自从有了她,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北冥渊的确有理,他直到现在也没觉得自己做错。 他北冥渊这辈子做对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杀了独孤艳。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 太子被废 面对北冥渊的叫嚣,凤天歌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踩踏狠戾的步子走到他面前。 “北冥渊,活在元帅的阴影下难道不是你自己的选择?” “不是!” 北冥渊猛然转身,怒瞪凤天歌,“是她的错!她明知道自己的光芒会掩盖住本太子,可她非但没有收敛,还一而再再而三践踏本太子的底线!” “那你为何不推开元帅!”凤天歌寒戾低吼,“你明明知道元帅的存在会掩盖你的光芒,又为何说着那些让人恶心到想吐的甜言蜜语诓骗元帅留在你身边?” “本太子……没有……”面对凤天歌那双漆黑深邃的目光,北冥渊莫名心虚。 “你曾与元帅亲口说,只要能跟元帅在一起,你情愿不当太子,你说你这辈子唯爱元帅一人,权势名利都是身外物,你说如果不是有太子之位羁绊,你想带元帅游历五湖四海!想想当初你那副深情不悔的模样,再看看你现在丑陋不堪的嘴脸,北冥渊,你比畜牲都不如!” “凤天歌!这些都是你编造的谎言!”北冥渊心虚大吼。 “你一边享受元帅身上的光芒给你带来实质性的好处,一边又妒忌那光芒太过耀眼,掩盖了你的存在,你若有本事,也发个光给我们瞧瞧!”凤天歌唾弃开口,眼中尽是鄙夷。 “不是这样的!不是!是独孤艳的错,是她不懂为人臣为人妻该有的低调跟顺从!” “你不配!”凤天歌猛然抬手! 幸而容祁上前一步,阻止凤天歌再揍北冥渊。 毕竟公堂前景帝还在,打人也别在这个时候打。 “咳。” 景帝轻咳一声,“独孤艳乃我大齐功臣,却因奸妃一案冤死奉天殿,此事朕定要给她一个交代,即刻起废黜太子北冥渊,暂押长信宫,没有朕的允许不得任何人出入,至于颖川王……” 九尘上前,“徐庶已死,王爷无罪!” 景帝瞧了眼九尘,视线落在顾北川身上,“徐庶虽死,但有些事朕已知晓,便先委屈颖川王到天牢里呆几日,待有确凿证据再定罪。” “皇上!” 九尘再欲开口时,容祁上前一步,“你一个假冒银面能少说两句就少说两句,呆会儿皇上若问及你为何知道有关银面那么多事的时候,你怎么解释!” 徐庶身侧,顾北川缓慢抬手,“微臣,会自证清白。” 景帝看了他一眼,“朕等着。” “有关奸妃一案枉死的忠臣良将,朕回宫后自会拟旨为他们洗刷冤屈,作为他们的挚友跟同僚,天歌,你若有任何要求尽管提出来,朕都会依你。”景帝沉声看向凤天歌,肃然开口。 凤天歌再次跪地,朝景帝连磕三个响头,“他们所求,便是沉冤昭雪,大齐国泰民安!” 这一刻,堂外围观百姓中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独孤艳’。 紧接着‘独孤艳’三个字便在这刑部公堂上一波接一波的响起,振聋发聩,经久不息。 北冥渊绝望堆坐到地上,双目空洞。 他这是,完了? 哪怕顾北川没有当堂认罪,可在百姓眼里,他与此案已然脱不了干系。 日后但凡有人提起‘独孤艳’,顾北川跟北冥渊都会是千古不变的罪人。 从这一刻开始,顾北川自入皇城伊始制造的舆情,荡然无存。 景帝下旨,近卫军分别将北冥渊送回皇宫,亦将顾北川押入天牢。 公堂上,凤天歌看着两个仇人的背影,太多的苦楚跟酸痛萦绕在心里,虽然顾北川尚未定罪,可以当下时局,这已经是她出其制胜得到的最好结果。 “歌儿。” 容祁知道凤天歌此刻心情,于是走过去,轻轻拉住她的手,“我陪你回去。” 奸妃之案基本算是告一段落,至于顾北川如何自证,那也只是他在那一刻给自己下的台阶,接下来的较量于他而言,极为艰难…… 堂外百姓散去,凤余儿在赵宇堂的搀扶下走进马车。 马车辗转驶离公堂,凤余儿身子靠在车厢旁边的木板上,脑海里反复回想凤天歌在公堂上的那句‘我是银面’。 “赵将军。”凤余儿轻唤。 赵宇堂这会儿就坐在马车正中间的位置,凤余儿唤他,他自是能听到。 “银面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英雄啊!当年独孤元帅麾下哪有孬种,各个的英雄好汉!”赵宇堂长叹口气,“没想到凤天歌竟会是银面,早知如此,本将军当初应该对她态度好些。” “那她一定恨极了太子跟颖川王。”凤余儿望着车厢棚顶,之前她知凤天歌不喜太子,原来与朝中党派无关,那是恨。 “那是自然,独孤元帅跟烈云十三宗死的太惨,你不知道……” “我知道。” 凤余儿打断赵宇堂,“之前在皇宫里听人提起过,独孤艳死的可惨了……” “没想到奸妃之案颖川王也有参与,若早知,本将军定不助纣为虐。” 赵宇堂扬起缰绳,“驾!” 车厢里,凤余儿不再说话。 原来长姐心里藏着这么大的冤屈,那她得忍的多辛苦? 活着,道义? 她这么一个自私的人当然要选活着! 可苟延残喘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一刻的凤余儿,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皇宫。 当北冥渊被近卫军押入皇宫东门时,顾紫嫣正与锦葵一起欲赶去刑部公堂。 他们在东门处相遇。 “渊儿……渊儿!” 顾紫嫣不顾一切冲过去,却被近卫军指挥使拦下来,“皇后恕罪,吾等奉皇命押北冥渊入长信宫,一干人等,不得阻拦。” “大胆!你敢直呼太子名讳?”顾紫嫣愤然推开挡在她面前的长矛,厉声低吼。 指挥使朝天拱手,“皇上已于公堂传下口谕,废黜太子,现在的北冥渊,充其量只是皇子,皇后且让让!” 顾紫嫣闻声,整个人如被雷击。 待其愣住,近卫军已然带着仿若呆鸡的北冥渊,走向长信宫。 直到近卫军走远,顾紫嫣方才从震惊中缓过神,“锦葵你听到了吗?本宫是不是听错了!是不是听错了!” 锦葵摇头,“没有,皇上……废了太子。” 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 余波 锦葵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她一个字一个字,无比清晰告诉顾紫嫣,太子被废。 顾紫嫣如何能承受得起这样的打击,自嫁入皇宫,她从不曾得到景帝的爱,不管她如何努力,景帝眼里心里就只有一个女人! 那一刻她就知道,她在这皇宫里奋斗的目标,不是情爱。 是权力! 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为争宠才去害佟妃的时候,她比谁都清楚,并不是。 她是为了自己的渊儿! 哪怕渊儿是长子,出于正宫,可顾紫嫣知道,景帝对佟兮的喜欢足以改变这一切。 唯一的方法,就是永远消除这个隐患。 可即便是这样,为什么她的渊儿依旧等不到登基的那一天。 “锦葵……锦葵你扶本宫!”顾紫嫣双腿虚软,她的身体已经被打击的毫无力气。 可她一定要去长信宫,要看自己的渊儿。 那是她的一切,是她的命! 自皇宫东门至长信宫,顾紫嫣这一路都没有落泪,直至看到长信宫三个字,看到守在长信宫外的近卫军时,她终于相信,这一切都不是梦。 “渊儿!”顾紫嫣激动推开锦葵,踉跄着跑向正厅。 奈何近卫军皇命在身,硬是将顾紫嫣拦在百米之外。 “你们滚开!给本宫滚开—”顾紫嫣双手攥紧挡在她面前的长矛,寒戾叫嚣。 锦葵在这个时候走过去,“指挥使不在,两位且通融一下,皇后娘娘定不会入长信宫,只是在正门处看看太……看看自己的皇儿,都在宫里当差,应该明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皇后到底还是皇后……” 锦葵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很低,但两名近卫军听的却十分清楚。 依皇命,长信宫不得人随意进出,皇后只要不踏进去便不算抗旨。 二人听罢,拿开长矛。 顾紫嫣激动跑过去,整个人趴在门板上用力叩响朱漆木门,“渊儿!渊儿你在里面吗?你还好吗?” 为人母,终究还是爱自己的孩子。 只是不管顾紫嫣如何焦急呼唤,长信宫内半点声音也没有。 锦葵默声站在顾紫嫣身后,双眼冷漠中透着一丝快意。 她之所以想办法叫顾紫嫣过来,就是想让她尝尝现在的痛苦,以北冥渊的性子,断不会开口。 北冥渊越是这样,顾紫嫣就越会发狂。 人若发狂,真的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呢。 她期待。 正门前,顾紫嫣狠拍门板,声声呼唤。 房间里却死寂一般。 “渊儿你放心,无论如何母后都会让你父皇收回成命!你还会是太子!你将是我大齐新君!”顾紫嫣为了安抚北冥渊,倒也什么话都敢说。 此时守在旁侧的两名近卫军不禁看过去,锦葵当即欠身,“两位官爷辛苦……” 只是不管顾紫嫣做出什么样的承诺,房间里仍然没有一点动静传出来。 最后,顾紫嫣在伤心欲绝的情况下,被锦葵扶回云光殿。 彼时顾紫嫣愤怒离开时还要去找颖川王,替自己皇儿讨回公道。 可那个时候她方知道,自己的父王已然被打入天牢。 奸妃之案最大的赢家,是银面…… 北冥渊被幽禁长信宫,顾北川亦被押入天牢。 凤余儿跟赵宇堂原本已经到了将军府外,不想却在府门前见到彼时在公堂上充当银面的九尘。 公堂上的事赵宇堂看的一清二楚,是以对九尘的态度便有些不屑。 当然,他对九尘还有另一种讨厌。 “凤姑娘……” 看吧,就是这种讨厌。 明明自己走在前面,九尘偏偏绕过他直接看向凤余儿。 凤余儿走路很慢,而此时赵宇堂已然挡在九尘面前,目露不善。 九尘未理赵宇堂,“王爷希望凤姑娘走一趟天牢。” “颖川王真的有参与当年奸妃之案?”赵宇堂肃凛问道。 九尘没有正面否定亦或肯定,“刑部没有证据。” “本将军是问你……” 赵宇堂欲动怒时,凤余儿行至近前,“王爷说有什么事吗?” “姑娘到了自然知道。”九尘拱手,“姑娘请。” 面对九尘邀请,凤余儿未动。 “姑娘当知道自己的身份,亦该清楚你是如何走出天牢的。”九尘下意识提醒。 赵宇堂不以为然,“一案归一案,凤姑娘的事跟这案子无关!” “无关么?”九尘仍然没看赵宇堂一眼,视线落在凤余儿身上。 凤余儿片刻深思,“公子的马车?” “在前面。”九尘指向不远处停放的马车,恭敬道。 眼见凤余儿欲跟九尘离开,赵宇堂一百个不放心也要跟去,却被凤余儿阻止。 没有原因,她觉得赵宇堂知道的越少越好。 而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做是基于对赵宇堂的保护,而是觉得赵宇堂知道的越多,她防的人就越多。 果然,马车驶离将军府时,九尘依顾北川之意,将所有事都告诉给了凤余儿。 他们早知凤天歌就是银面,在御案跟奸妃一案之前,他们明争暗斗十几个回合,可以说,没有一次完胜。 九尘还告诉凤余儿,徐庶的确是王爷在朝中暗桩,徐庶的死对王爷打击很大。 包括之前四大智者的名字九尘都没有隐瞒。 “王爷让我知道这么多,却没有告诉我第五位智者的名字跟军中暗桩,王爷对我,其实并不是信任。”凤余儿听了许久,最后她没有感叹那些所谓已经发生的秘密,只是觉得自己在顾北川的心里,不过是枚棋子。 九尘并不否认,“我跟随王爷二十几年才有资格知道你不知道的一些事,而我,也未尽知。” 凤余儿微微颌首,“理解,人之常情。” “到了。” 马车停在天牢门口,九尘扶凤余儿走下马车,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天牢。 顾北川虽入天牢,却是疑犯的身份,再加上他的爵位,在天牢里待遇自然不会太差。 单间,有桌椅,有茶壶,有杯。 此时衙役已经打开牢门,凤余儿走进去时九尘守在外面。 “余儿拜见王爷。”凤余儿恭敬俯身,神情上与之前没有丝毫变化。 反倒是顾北川,许是因为徐庶的死对他打击很大,现在的他整个人已然没有了当日别苑的威严,更像是一个普通的,风烛残年的老人。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 双瞳 顾北川提壶,倒水。 凤余儿则跛着脚走过去,“王爷叫余儿过来,何事?” “坐。”顾北川抬手,示意。 凤余儿落座时顾北川推了一杯清水到她身边,“如果本王之前听从你的建议,杀了周斯,可能徐庶便不会死在公堂上……” 凤余儿未语,徐庶的死对凤余儿来讲并不重要,不相干的人,也不是因她而死的。 “凤天歌就是银面这件事,你如何看?”顾北川继续发问。 凤余儿端起杯,喝了口水,涩。 她搁下茶杯,看向顾北川,“我认识独孤艳,可她不认识我,那些只能仰望却遥不可及的神呐,离我们这些市井草民还是太远,远到我们无法感受到他们的喜怒哀乐,也不关心,就像他们也从未低头看到我们一样,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命,像余儿这种生长在野地里的杂草管得了那么多呢,走好脚下的路才最重要。” 不管真假,顾北川喜欢听凤余儿讲话,实在。 “你杀了凤炎,这件事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你是死刑犯。”顾北川提醒道。 凤余儿点头,“所以我来见王爷。” 顾北川失笑,“本王只要能活一天,便能保你一天。” “巧了,余儿就是想听听,王爷打算如何保住我这条贱命?”凤余儿挑眉问道。 “你涉及的案件是御案,御案的核心是凤染修跟凤雪瑶状告北冥渊诛杀忠良,眼下北冥渊诛杀忠良的事真到不能再真,御案本身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你非被告,只要凤染修跟凤雪瑶肯撤案,便是不追究凤炎之死,大齐律法,不起诉,不追责,那么在撤案之后,你自然会无罪释放。” 凤余儿听的很清楚,“王爷在威胁余儿?” “你站在本王身边,那么本王身边的任何人,都可以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拉你一把,可若你不站在本王身边,在你最危难的时候谁会站在你身边,凤天歌?” 顾北川语重心开口,“现在不是死刑犯的问题,是你在失去太子那座靠山之后,选择谁,成为你新的靠山。” “余儿不妨直言,当日御案,凤天歌答应我会在凤炎尸体上动手脚救我性命,她没做到,非但如此,她在我给凤染修下毒之后,私下里叫屈平救了凤染修……王爷应该调查过我,也该知道我想凤染修死的心有多执着,她救凤染修,便是从未将我看在眼里……所以若有一日余儿有难……” 凤余儿起身,“还请王爷看在余儿对王爷忠心耿耿的情份,救余儿这条贱命。” 顾北川看着跪在地上的凤余儿,微微颌首,“本王会向你证明,你今日之选择,绝对没有错。” “余儿等着王爷的证明。”凤余儿缓缓起身,目色坚定。 顾北川没有让凤余儿救他,因为他知道凤余儿哪怕有股聪明劲儿,可她无权无势无人,正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救不了自己。 待凤余儿离开,九尘走进来时提出疑问,“王爷不想让凤姑娘在外面想办法吗?” 顾北川摇头,“本王叫她来,不是让她来想办法的。” “那是……” “本王要留着她,守住另一条命……”顾北川眼中再次蔓起难以言喻的悲伤,“本王让徐庶失望了。” “王爷……”九尘低头,欲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其实在某种角度,他也很难相信公堂上自家主子可以毫不犹豫将徐庶抛弃,即便有情可原。 “容祁……容祁那个奸诈的小人!”顾北川目光发狠,眼中极寒,“他诓骗本王!” 是呵,九尘彼时没有反应过来,可后来他仔细想想,倘若敖元真活着且叫他到公堂上来那该是何等效果! “王爷接下来打算如何做?”九尘低声请示。 顾北川怅然,“该来的,总会来。” 九尘不禁抬头,“王爷的意思是……” 顾北川没有开口,只点了点头。 九尘心领神会。 胭脂,跟佟无澜…… 当初翻案,九尘在刑部公堂前愤然敲响法鼓。 而今结案,银面力挽狂澜,力挫北冥渊跟顾北川,更请得自从醒过来之后从未露面的皇上入刑部亲口为独孤艳正名,为烈云十三宗平冤,亦还了那些无辜枉死的朝中官员一身清白。 可以说奸妃一案,凤天歌得到了她想得到的最好结果。 菩提斋内,北冥澈对这样的结果毫不意外。 ‘还是那句话,顾北川过于急躁,凤天歌自入朝为官至今在这皇城里埋了多少眼线,又收揽多少朝中官员,顾北川哪怕在这里亦有自己的势力,却因鞭长莫及,很难将那些闲散的力量整合,他以为自己有备而来,却不反省前面四位智者折损的原因,有此一难,不足为奇。’ 秦隐皱眉,“属下不明白,顾北川为何没向主人发出求救信号?” ‘因为我救不了他。’ 北冥澈直言,‘因为,他有自救的手段。’ “胭脂跟佟无澜?”秦隐恍然。 北冥澈黑目渐渐深寒,‘佟无澜……那个当初便该死在昭阳殿里的皇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其实属下并不觉得他们的出现会影响大局。”秦隐低声开口。 ‘那是你不了解龙乾宫里的那位景帝,他这一生只爱过并且爱着一个女人,那是他一生的痛,痛到他不愿想起来,相信我,只要佟无澜出现,景帝便不是景帝了,他是一位……慈爱的父皇……’ 秦隐知道主人心痛,当即转换话题,“明晚属下会带那人到鬼市,邢西会以小血珠为那人接通任督二脉,只是……” ‘什么?’ “那人脾气诡异,性情乖张,一身邪功天下无敌,倘若控制不好,属下怕他会……” ‘本斋主有办法控制他,且让邢西去做吧。’ 秦隐再欲开口,却见主人没有想要再探讨下去的意思,于是拱手,退离。 待秦隐离开,北冥澈重新睁开双眼,黑色瞳孔闪出幽冷寒光。 双瞳,那曾是一个诡异的传说…… 第一千四百六十三章 十三宗的名字 夜幕降临,银白色的月光如轻纱般洒落在奉天殿这座安静又恢宏的建筑上。 清风吹拂,落叶如花,亦如这人生。 生生死死难料,死死生生难平。 一落一生,一生一落。 凤天歌手里提着酒壶,一步步走向阶梯,脚步沉重,以致于每一次践踏都会留下浅浅的痕迹。 当日独孤柔被北冥渊杀于御书房,奉天殿被封。 夜风寒凉,白纸黑字的封条不时发出唰唰声响。 凤天歌一身素镐,单手提着酒壶,另一只手带着无比沉重的情感落在封条上,她狠狠撕开,一丝不剩! 那些碎裂的封条都还没来得及落地,便如飞絮漫天。 吱呦— 凤天歌只是一推,奉天殿的殿门因风势大敞,一股难以言喻的寒凉气息迎面而至,那温度极冷,刺骨一般! 凤天歌抬脚,迈过门槛那一刻,眼泪唰的涌落。 往事历历在目,这里有过欢笑有过温馨,有过痛苦跟刻骨铭心的极恨! 有过,生死与共的恩情。 凤天歌踩着极重的脚步行至奉天殿殿中,感受着周围刺骨的凉意。 她抬手,用力拔开壶塞,“白虎,凤凰、青龙、朱雀、玄武、毕方、麒麟、龙王、鲲鹏、九翼、火螭、重明、白泽!早就跟你们说你们自己起的名字不行!多难听!” 眼泪急涌,凤天歌扑通跪在地上,双唇紧抿。 烈酒在凤天歌面前涌落,洒在地上充斥着浓烈的酒香,“本帅,来看你们了……” ‘咕嘟咕嘟……’ 凤天歌将酒全部祭在地上之后,狠狠甩掉酒壶,又自背后拽过一个,拔开壶塞狠狠朝嘴里灌。 沈辞所配,最烈的酒。 名曰,断肠! 长相思,相思长,一曲离殇,一念断肠! 凤天歌整整个灌了一壶,烈火仿佛自喉咙一路烧至肺腑,酒烈焚身,纵然千杯不醉,可那如烈焰灼蚀的痛却是难当。 凤天歌眉峰紧蹙,拼了命将壶里所有烈酒都灌进嘴里,一滴未剩。 “咳咳咳-” 酒壶落地,裂开。 凤天歌双手搥住地面,重重磕头,“本帅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凄凉冷风卷进殿内,凤天歌就只跪在那里恸哭哀嚎,身体因为悲愤而颤抖,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摔在地上。 忽然,很冷。 凤天歌跪在地上,将身子缩成一团。 纵然前世气盖山河过,此生威风凛凛过,可此时的凤天歌却根本承受不住那股自心底涌溢的悲凉,身体蜷缩在一起,止不住的哆嗦。 她哭了,哭出声音,阵阵呜咽在这大殿里徘徊,久久不去。 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寒夜的风,打着旋儿的吹进殿门,恍恍惚惚中,仿佛有十三道真实的身影扑落在凤天歌身上,在她身上幻化成一团团的白色光影。 英魂,无悔…… 凤天歌不知道自己在奉天殿里哭了多久,直到肩头一重,她方清醒过来。 “歌儿,我扶你回去。” 是容祁的声音,凤天歌凄冷哀伤的心境中,忽然一暖。 多少次濒临绝望,就是这个声音一次次救赎,一次次把她拉出绝望的深渊。 她抬头,红肿的眼睛里闪烁出点点星光。 这样的凤天歌落在容祁眼里,无比心疼。 他眉头一皱,扶在凤天歌雪肩上的手猛然落在她腰际,他将凤天歌横抱入怀,“你已经做的很好,他们都知道。” 泪水,如柱。 这一刻的凤天歌不想再坚强,她默默将头靠在容祁胸口,任由眼泪肆意,她想哭个痛快。 奸妃之案被翻过来,沉冤昭雪,所有亡魂得到慰藉,他知道凤天歌一定会来这里。 他知道,凤天歌一定会很伤心。 容祁抱着凤天歌走出奉天殿,风再起,奉天殿的门忽的闭阖。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哪怕是烈云十三宗,也不希望自己的元帅,再来。 忘记这悲伤,这痛苦。 忘记那些或美好或残酷的一世,拥抱这一世真正该拥抱的人,才好。 奉天殿内,一道道白光飘散而去。 整整,十三道…… 深夜皇宫,一片寂静。 容祁抱着怀里的凤天歌,缓缓走在天青色的理石甬道上。 他知道这一刻他不必说什么,说什么也是无用。 他只需要这样抱着怀里的女子,把自己所有的温暖都给她,只是这样就好。 走进延禧殿,邢西不在。 月牙在看到自家主子被容世子怀抱进门的时候,没有迎上来。 公堂上的事她知道了,原来自家主子是银面。 竟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副将银面! 她那时便哭了,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如果自家小姐可以早一点说,又何必受尽镇南侯府上下白眼,那是多大的荣耀。 可自家小姐若真的说了,奸妃一案又岂会不受牵连。 月牙到最后无法释怀的是奸妃一案后,自家小姐到底承受了什么! 那心,得多疼! 容祁抱着凤天歌走进厅门,走进内室。 他知道凤天歌该休息了,这一路走来,她太累。 冰凉的床榻上,容祁将凤天歌无比小心无比珍惜搁在上面,替她掩好被子。 “你别走。” 就在容祁想要抽手一刻,凤天歌突然握住他手腕,含泪的眸子蕴含着太多情愫。 她不想这个男人离开她的视线,一刻都不想。 容祁坐在床榻旁边,反握住凤天歌的手,“我不会走,我就在这里看着你。” 泪自眼角落入鬓发,凤天歌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那些压抑在心里的委屈,愤怒跟仇恨一发不可收拾的宣泄,停都停不下来。 看着这样的凤天歌,容祁如何不心疼。 这样柔弱的凤天歌,简直让他没有半分抵抗力。 他不停用手拭去凤天歌的眼泪,可怎么擦都不行。 怎么办? 情至深处,容祁俯身过去,轻轻吻去那眼泪。 温热的呼吸喷薄到脸上,凤天歌终于卸下心底背负已经的负担,缓缓闭上眼睛。 她抬手,揽住容祁。 她想跟这个男人,再近,再近一些。 微熏的酒气落在容祁颈间,巨大的冲击力一瞬间湮没了容祁的所谓理智。 他的吻落在了凤天歌的唇上,蜻蜓点水一般。 渐渐的,久藏于心底的爱慕跟钟情如开闸洪水般,迅猛倾泻…… 烈云十三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 第一千四百六十四章 容祁抱得美人归 月光皎洁,透过窗棂洒落斑驳的碎影。 地上落满凌乱的衣裳,雪色幔帐微微轻晃,微喘声时息时起,暧昧的让人浮想联翩。 金簪落,凤天歌墨黑长发如海藻般散开。 容祁无比温柔亲吻跟爱抚怀中女子,一生挚爱,一世珍宝。 他将凤天歌紧紧揽在怀里,奋力压抑着自己的渴望。 “我不知道……可不可以……”容祁看着凤天歌还沾染着泪水的眼睛,声音嘶哑。 凤天歌醉了,恍惚中她看到了皇祖母的微笑,看到了银面的调笑,看到了烈云十三宗无比满意的在朝她点头。 她看到了自己的心。 她的身体,给了容祁彻底崩溃的暗示。 这一刻,即永远。 容祁知道,他将爱这个女人,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他容祁,定不负凤天歌这一刻托付。 不惜命,也定不负你…… 七日之期,忘忧城终于迎来与无极门正面对决的一天。 事前一日,忘忧城外三座擂台分别由无极门跟忘忧城各派二十人搭建,目的是防止其中一方在擂台上暗动手脚。 当日无极门所下战帖写的清楚,一对一单挑,胜者为新任武林盟主,是以谁也不知道这场对决要打多久,大家都做好了论持久战的准备。 此时临华坊内空无一人,大家都到城楼上围观今日一轮的擂台对决。 三场对决同时进行,这是生死台,但凡上台者,生死由命。 此刻城楼上,夜倾池没有看到苏狐。 确切说这段时间他很少看到苏狐,但与之前不同,他未去找。 其实他反倒希望苏狐干脆就呆在蜀山上面别下来,以苏狐的性子万一蹦跶到生死台上,他根本没办法插手。 叫他眼睁睁看着苏狐死,也是做不到。 现在这样最好。 然此刻,苏狐正在临华坊。 也不知道是屈平那些药丸起了作用,还是天上怜悯,苏狐在几次就要走火入魔之际活了下来,还顺利修到天狼内经到第二重。 三天时间从第一重到第二重,这般速度媚娘若是知道估计得疯。 只是对于苏狐来说,这个速度还是太慢。 擂台已经开始,但以他的速度至少也要十天才能修炼到第四重,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当然了,这话若是叫圣域某个老东西听到,估计会被噎死的。 此时厢房里,苏狐盘膝而坐,识念内观。 在苏狐的内观里,第一重到第二重,心中那只白狼要面对的是极为强悍的暴风雪,面对,克服,控制,征服。 而今天狼内经已入第二重,苏狐内观场景完全不同,是冰封! 万里冰封,镜面一般的世界。 正中心的位置,一身雪色皮毛的白狼在原地徘徊,比起之前内观,这只白狼眼中越发尖锐,冰冷,带着让人难以亲近的凶煞气息。 天狼内经是极为霸道的内功心法,与太阴经的阴柔不同,其内力强悍,霸道,可毁天灭地。 冰封的世界仿若静止,但白狼明显感觉到危险将至。 意动,风起。 那些仿佛静止的冰锋开始出现裂痕,且不时发出清脆声响。 一种难以言喻的凶险跟紧迫渐渐逼近,白狼止于原地,龇起獠牙,湛蓝色闪着精光的眼睛凝视周围。 唰- 一根锋利冰锥突然从冰峰离体,疯狂射向白狼。 白狼未躲,迅猛转身冲向冰锥,震天狼嗥乍响,那冰锥在距离白狼身前半米处逐渐震碎,幻化成无数细碎的雪色冰晶。 随着第一根冰锥突现,周遭越来越多的冰锥朝白狼冲袭。 感观之外,苏狐额头渗出无数晶莹剔透的白霜,薄唇惨白,整个身体在无意的情况下开始轻颤。 这种情况下,苏狐该停下来。 他比谁都清楚再继续下去他很有可能控制不住体内那只白狼,进而造成筋脉重创,周遭无人护法,他最坏可暴体而亡。 可知道是一回事儿,做与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苏狐没有收力,仍在固执尝试再进一步。 直到一口冰凉白气从他嘴里吐出来,苏狐便毫无征兆的,一头栽到床上…… 忘忧城外,三座擂台上分别站着无极门与忘忧城的人。 无极门的人很好认,穿戴一直都是白衣,头戴连体的白色毡帽,莫说容貌,男女都很难分清。 此时城楼上,蜀忘忧跟江逸站在最中间位置,左右各路英雄观战。 擂台对面,是一片极为奢华且声势浩大的马车群,数十辆马车中间,有一辆特别显眼,无论高度还是宽度都整片马车群里最大的。 那一辆,大概有四辆马车组合起来的高度跟宽度,内里,坐着一位女子,二八芳华,长相干净可人,皮肤很白,眼睛水灵灵的。 她的这种水灵跟凤余儿不同,她这种,明显是被保护的很好,未经受尘世历练的干净。 女子穿戴与那日相似,一件碧色翠烟衫,外面披着同款颜色的大氅,青丝用一根发绳吊起来,两鬓皆留着一绺整齐的短发,过耳。 女子身上的衣服不显眼,但发型却与中原七国有很大差别,好在她头上戴着幂蓠,车前幔帐本为灰色,加上幂蓠的颜色,没有人能真正看清女子的容颜。 女子身侧,一男子正襟危坐。 双手搭在膝上,骨节分明,手指粗粝,户口处有厚厚一层茧子。 澹台杌,扶桑皇子,自小便是武痴。 生命的意义于他而言,便是寻找强者,战胜他。 为此,他甚至在确定对手还有可提升的空间时给予对手足够的时间跟条件助其成长,再败之。 简而言之。 胜,是人生的乐趣。 败,是人生的追求。 双方比擂之人皆已入场,三座擂台,六位高手。 忘忧城出战三人,分别是陈景、周浩、颜如玉。 无极门出战三人十分好记,绿明,绿月,绿光,抛开姓氏有品位,名字连起来也十分有特点。 明月光。 值得一提的是,绿光为女子,她与颜如玉同时跳上中间擂台。 两侧战鼓乍响,战起! 颜如玉手中一柄血月剑,剑身通体暗红,剑尖处雕有一株银色条纹的繁复冥花。 生死擂台,慢一刻便是亡。 颜如玉美眸凝霜,几乎与绿光同时出剑…… 第一千四百六十五章 三局两胜 擂台上,颜如玉率先祭出一剑。 血色剑光落在城楼众人眼中,可谓惊艳。 中原江湖四大美人,如玉舞剑便是其一,亲眼所见,确是撑得起这样的名号。 对面绿光手中亦持剑,灰色细长的剑身在半空中疾驰。 两道剑光强悍碰撞,发出‘嗤’的一声炸响。 此时,左右擂台亦相斗正酣。 “绿光手中那剑,有问题。”城楼上,江逸紧盯住中间擂台,低声开口。 没有人听到。 在其身侧,蜀忘忧统观三座擂台,眉峰不禁皱起。 依他判断,入局三人中,陈景已现颓势,周浩暂时安全,颜如玉跟绿光则旗鼓相当。 感觉到有人拉他衣袖,蜀忘忧侧身,挑眉。 “我说绿光手里那柄灰剑有问题!”江逸刻意加重声音。 蜀忘忧视线随之落向中间擂台。 一招‘血色漫天’,颜如玉硬是在自己与灰色长剑祭过来的瞬间于面前‘铸’起一道血红色晶墙。 对面灰色长剑带着无比强悍的剑气直戳晶墙,剑气四溢,犹如盛放在晶墙上的破败之花。 局外人无法想象的杀机正在逼近,晶墙被洞穿,一道灰色劲气直逼咽喉! 颜如玉来不及收剑,身体急速倒飞。 绿光显然欲置颜如玉于死地,灰色长剑剑气未颓,更似被注入某种新的力量,速度越来越快。 “不好!” 城楼上,江逸手掌翻起瞬间被蜀忘忧强行压下,“你当对面观战的梼杌是傻子么!” “可是颜如玉……” “不看就滚!” 蜀忘忧决不能让江逸在这里动手脚,不是因为他心里的正义作祟,一个神相,他心里只有鬼神跟人心。 他不能让对方抓到把柄。 无极门没有群起而攻已经是给了忘忧城喘息的机会,一对一单挑,或许还有奇迹。 擂台上,灰色长剑果然祭出新招,在剑势不减的情况下,剑尖处突然涌出数道灰色流线! 流线的速度要比长剑更快,最快的那一条几欲追上颜如玉,洞穿她的心脏。 千钧一发,颜如玉倏然抛剑! 血月剑于其头顶骤然旋转,速度之快让人捕捉不到剑身。 就在灰色流线触及到颜如玉身上素衣的瞬间,数道暗红色光芒自血月剑尖那朵银色冥花骤然直坠将其包裹在内。 灰色流线与那数道暗红色光芒相撞,骤然化作无数星点,消逝。 就是现在! 颜如玉猛然点足跃起,单手握住血月剑,将十成内力灌注于血月剑身,那些暗红色的光芒在这一刻倏然射向绿光。 一朵仿佛盛放在地狱的死亡之花于擂台上轰然绽放! 绿光剑势已颓,当她再度出剑时,就只剩下防守。 灰色长剑释放出所有流线,与半空中的暗红冥花成对峙之势。 “去死吧—” 颜如玉拼了十成内力,此招即为最后杀招,不能败! 攻与守的比拼,绿光终是不敌。 随着灰色流线被冥花湮没,绿光最终被血月剑气直击下擂台,吐血倒地。 与此同时,忘忧城陈景亦跌下擂台。 依擂台规矩,三座擂台上,胜者可以随意转到另两座擂台,助战! 说白了,三座擂台可出现二对一,二对二,三对二乃至三对一的情况。 颜如玉深知擂台规矩,在绿光跌倒瞬间,她直接将未颓剑气转向击败陈景的绿明身上。 绿明抬剑抵挡时,颜如玉已然跃至左侧擂台,与之斗在一处。 因为在与陈景对战时绿明受到重创,此时面对颜如玉,他只战数个回合便被血月剑逼下擂台。 而此时,周浩胜。 城楼上,夜倾池正观战时忽觉旁边有人影晃动,他侧目,是苏狐。 “你怎么才来?” 苏狐也没敢告诉夜倾池,他才醒。 “打完了?”苏狐担心颜如玉,哪怕颜如玉曾经‘折磨’过自己,但苏狐知道颜如玉是个好人。 当然了,在苏狐眼里但凡呆在忘忧城的人,都是好人。 “嗯。”夜倾池本意是不想苏狐出现在这里,他不想苏狐趟这趟浑水。 此时擂台上,颜如玉跟周浩胜。 擂台第一日,忘忧城胜。 只是胜负并不以日计算,也不以每场擂台站在那里的人数计算。 而是以,谁站到最后计算…… 远在皇城,入夜。 邢西见到了赖勇叫他救的那人。 漆黑的房间里,数盏烛灯落地微燃。 正中间天青色理石地面上,躺着一人。 邢西被赖勇带进来时,满脸问号。 地上那人魁伟高大,四肢强健,但为何罩着脸? “几个意思?”邢西指着地面那人,狐疑看向赖勇。 “一个意思,不希望你看到他。”赖勇不掩饰开口,“你需要什么?” “需要你出去。”邢西十分了解赖勇为人,倘若过程中他一时疏忽,很有可能会被赖勇暗算。 赖勇冷眼看向邢西,“我可以出去,但有一人,必须在。” 这一刻,密室暗门缓缓打开,一身黑色斗篷的秦隐出现在邢西面前。 斗篷压的过于低,邢西看不到那人长相,“接通此人任督二脉,血珠归你。” 听得秦隐开口,邢西长吁口气,“你们不会卸磨杀驴吧?” “不会。”秦隐无比真诚道。 毕竟他很清楚,这头驴真正要救的人不在这里。 既来之,则安之。 邢西抬眼看向赖勇,赖勇嗤之以鼻,转身离开房间。 见秦隐坐下不再说话,邢西缓慢行至那人面前,盘膝而坐。 “以血珠生筋骨,生精气时万勿受到任何干扰,否则我跟他都得死。”邢西之意,便是叫秦稳护法。 “邢蛊师无须顾虑,可以开始了。”秦隐淡声回道。 路是自己选的,为了北冥澈能够说话,邢西打算拼一拼。 有时候我们对一个,也说不上他有哪里好,就是想为他玩一次命。 邢西就是这样。 苗疆密札上的确记载血蛊化珠,可生血肉,可生筋骨,可生精气,可生七魂,却也记载施展此法的蛊师,会折寿。 折寿多少,手札上没有记载…… 此刻房间里,邢西自怀里掏出黑色方盒,缓缓打开,当日十里亭外那只血珠幼卵幻化而成的小血珠,赫然呈现。 第一千四百六十六章 我是谁 邢西元力属性为水。 此时他以元力注入盒内血珠,血珠受到某种牵引,缓缓离开方盒。 画面之中,血珠仿佛是被一簇晶莹剔透的浪花喷涌在中间,原本暗淡的血珠在幻色浪花的簇拥下渐渐闪出诡异幽光。 秦隐专注于整个过程,心中感慨。 还没有开始,这画面已经足够惊艳。 只见那血珠在浪花上面不停翻滚,仿佛一颗深红色的宝石,连带着原本晶莹的浪花也变成了淡淡的红色。 秦隐背对邢西,因此他并不能看到此时此刻邢西双眼亦泛起幽暗的红光,丹田处气海翻滚不息,涌动的元气似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有些不受控制的往外急涌。 其间凶险非语言可以形容。 随着时间推移,那枚喷涌在水色元力上的血珠开始发生变化,无数条细长的红色触角自血珠往下延伸,随元力牵引慢慢落向地面赤果上身的男子。 秦隐目及之处,那一条条红色触角在接触到男子阳白、承泣、天关三处大穴时,竟直接钻进那人皮肉。 三处大穴随即泛起淡淡的红光,红光随身体经脉四处游走,以达相通之效。 邢西渐渐闭上眼睛,内窥气海,此时的他已经不能够控制住自己体内元力,只能任何元力予取予求。 好在邢西到底也是十大御用蛊师之一,元力雄厚,他很肯定自己可以承受住血珠的索求,只是这种强制抽离元力的结果,会让他身体到极大伤害。 简而言之,他的经络并不能承受元力输出的速度,会因此造成不可逆转的侵害。 时间越久,血珠越小,那些触及在男子身上的触角就越细。 终到最后一刻,血珠在秦隐肉眼所见范围内消失,那些触角尽数隐于地面男子的身体。 邢西慢慢压制住丹田仍然躁动的元力,缓缓吁出一口气。 地面上的男子还没有醒过来,邢西强撑身子起身,转身一刻,秦隐看到他唇角血迹,脸色苍白。 未及秦隐开口,邢西脚步虚浮走过去,伸手,“血珠。” 邢西不是话少之人,他只是不能多说。 两个字而已,嘴角血迹便加深了颜色。 秦隐没有抬头,沉默片刻后自怀里取出黑色方盒。 邢西接过方盒,缓缓打开,以他的眼光,自然可以辨出真伪。 没多说一个字,邢西带着方盒走出密室房门。 待房门闭阖,外面传来一声闷响。 秦隐愠怒,“上面有令,邢西必须安全回宫!” 直至外面的声音消失,秦隐这方起身,一步步走向地面男子。 男子上身精壮,许是因为血珠的关系,他身上每一根脉络都显现的非常清晰。 秦隐缓缓抬手,揭开男子脸上黑布。 就在他欲以指探息瞬间,男子突然睁开眼睛! 哪怕烛光微弱,秦隐依旧可以从男子的眼睛里,看到双瞳。 所谓双瞳,就是一个眼睛里,有两个瞳孔…… 已入深秋,皇宫的夜,寂静无声。 唯有夜风呼啸,寒冷萧条。 长信宫外,近卫军手执长矛,立于殿前。 被废的第二个夜晚,北冥渊依旧不敢相信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太子。 他无数次呼唤叫喊,让李诚瑞给他滚进去,只是无人回应。 李诚瑞早就被内务府关进慎刑司,自身难保。 一朝风云变,皇宫里哪怕是宫女太监都不敢再靠近长信宫半步,谁不怕受到牵连! 被废的太子不是太子吗? 不是。 是永远也不能再翻身的败者。 秋风乍起,窗棂忽的被风吹开,寒意涌入。 内室软榻上,北冥渊正襟危坐在那里,双手搥于膝盖,俨然王者之姿。 只是那原本冷俊的容颜太过憔悴,短黑胡茬帖服于面,没有半分往昔英俊模样。 两日两夜未睡,他双眼泛红,眼眶隐隐有些发黑。 他直到现在都不明白,怎么输的? 怎么就没看出来凤天歌的异心! “凤天歌……本太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滔天恨意翻滚于胸,北冥渊狠狠握拳,咬牙切齿。 忽的,一抹人影乍现于眼前,“你敢去做鬼吗?” 北冥渊猛然抬头,眼中杀意骤腾。 只是他太弱,弱到凤天歌闪身一刻,他便动弹不得。 “凤天歌!” “叫我银面。” 凤天歌缓缓转身,坐到桌边,“再问你一遍,敢去做鬼吗?” “是你害本太子!你是奸佞!是叛臣!”北冥渊真恨不得手撕了眼前这个女人,可惜除了谩骂跟诅咒,他什么都做不了。 “我若是奸佞叛臣,这天下都是我的。”凤天歌袖内藏有一种淡淡的药粉,五石散跟竹叶蓝的碎末混合在一起,会让人于不知不觉中产生幻觉。 只是药量很淡。 亦真,亦幻。 “你真是银面?”直到现在,北冥渊都不相信凤天歌会是银面,那性情跟行事作派判若两人。 面对北冥渊的质疑,凤天歌笑了,“我不是。” “本太子就知道你不是!银面已经死了!” 北冥渊无比肯定时,凤天歌失声浅笑,“那你为什么不问问,如果我不是银面,那我是如何知道你跪在元帅面前时说的那些话?这里没有别人,你知道,那些话都是真的,都是你说的。” 北冥渊皱眉,心底亦提出这样的质疑,“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你就要想想了,除了银面,还有谁可能知道那些话。”此刻面对北冥渊,凤天歌心中再也没有那种悲愤跟隐忍。 她已经报仇了,可那只是她于世人面前替自己跟那些枉死的冤魂讨了一个公道,那根本不够。 比起烈云十三宗惨死,比起五十五户寒门跟军中将士血溅午门,比起自己腹中骨肉,一个太子之位哪里够啊! “还有谁……”北冥渊倒也认真想了想,“十三宗?他们都死了。” “嗯,他们不死元帅也不会把这种话告诉他们,其实元帅也不会告诉银面,毕竟那个时候在元帅眼里,你是她爱的男人。”凤天歌缓慢起身,带着满目悲悯,走向北冥渊。 北冥渊听的模棱两可,不是十三宗,不是银面? 可独孤艳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他们了! 1464章,容祁抱得美人归稍作改动,因为有很多小仙女说作者飙车,作者回去踩了踩刹车,所以有兴趣的小仙女们可以回去看看改过的内容,过两天应该会显示出改后内容,辛苦大家啦~~ 第一千四百六十七章 多久是算是长 北冥渊绞尽脑汁,怎么都想不出独孤艳还会把那些话告诉谁。 “难不成独孤艳……真有姘头?” 就在北冥渊发问之际,凤天歌已然站在距离他近在咫尺的位置,那双眼,带着似曾相识的悲悯,如天神一般俯视,凝望。 太熟悉! 曾几何时,独孤艳便是用这样的眼神施舍他,成全他,一点点将他的自信跟身为男人的自尊消磨殆尽。 这世上没有一种惩罚会如独孤艳给他的,如凌迟一般刻骨。 “独孤艳……” 北冥渊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喃喃喊出这个名字。 “是啊,除了独孤艳,谁还会知道那些话?你说,除了我,谁会了解世人眼中的太子,不过是个胆小如鼠的懦夫!他面对敌将,竟然还须自己妻子在暗中施以援手,你是有多无能?”凤天歌慢慢欺近,美眸渐渐变得阴寒冰冷。 这世上谁都可以不用知道自己是谁,唯独北冥渊不可以。 她要让北冥渊清清楚楚的知道,到底是谁在向他讨债。 “你……你说什么?” 哪怕凤天歌这样疯狂暗示,北冥渊却根本不敢想。 “北冥渊,有一件事我们两个都知道,可谁都没有说。”凤天歌缓慢俯身,视线与北冥渊平齐,“你我初见并非在御花园的庆功宴上,而是在……” “不要说!”北冥渊突然变得惊恐,眼睛里流露出难以形容的骇然。 “是在寒郡的一个深巷,十岁的你,因与随从走散被一群地痞无赖困在巷子里被他们打的要死却没吭一声,后来是我路见不平救了你,那时我不知道你是谁,你问了我的名字,我没说真话,我说我叫小缘……” “不要说!你闭嘴!”北冥渊的眼中,甚至带着乞求。 “后来庆功宴上我一眼就认出你,那时我以为你不会记得我了,可后来我才知道,你也一早便认出了我。” 凤天歌苦笑,“我多傻,我被初见蒙蔽了双眼,以为你仍然是当初那个面对困境可以咬紧牙关,奋勇反抗的男孩,可你变了……” “凤天歌!你在胡说八道!”北冥渊怒声咆哮,他不想再听下去。 “如果,如果我早一点知道那些地痞无赖的下场,我独孤艳断不会选中你!我若早知道你不是不肯吭声,是你不敢,我独孤艳又岂会看上你!”凤天歌眼眸赤红,冷声嘲讽,“你自小,便是个懦夫!” “你刚才……你刚才叫自己什么?”北冥渊再也不能忽视自凤天歌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 因为除了独孤艳,当日但凡知情人都被他灭了口! 凤天歌抖落袖内药粉,暗香浮动。 “我说,我是独孤艳。”凤天歌紧紧盯住北冥渊的眼睛,一字一句,如覆冰霜。 且在凤天歌开口的时候,北冥渊狠狠眨眼。 眼前的凤天歌不知何时竟然成了独孤艳的模样,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微笑。 “独孤艳……不……不!你已经死了!” 北冥渊吓哭了。 是的,在看到独孤艳的那一刻,他惊惧的掉下眼泪。 凤天歌伸出手,揪住北冥渊衣领,逼迫他抬起头看向自己,“我是独孤艳,我来向你讨债了。” 就在凤天歌解开北冥渊穴道的一刻,北冥渊就像一只见了猫的老鼠,整个人挣命一样逃到床角,整个人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可哪怕是这样,北冥渊眼底仍有恨不得杀之后快的渴望。 凤天歌身体缓缓靠在床栏处,单脚踩着床榻,静默看着这个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忽然笑了。 她这一笑,北冥渊因为恐惧,眼泪哗哗往下掉。 多么滑稽可笑! 下一秒,北冥渊只觉眼前一晃,床边那抹身影消失不见。 他狠狠揉着眼睛,再仔细看时整个房间除了他,哪还有人! 幻觉吗? 他狼狈爬过去,手掌划过凤天歌坐过的地方。 没人! 北冥渊破涕而笑,“独孤艳,你已经死透了!本太子在奉天殿前亲手杀的你!我亲手刺穿了你的心脏—” “哈哈哈……” 长信宫里传来肆意狰狞的笑声,徘徊不去。 而此时,凤天歌就在不远处的角落,将北冥渊的话一字一句听在耳朵里。 所以这一剑,我终会还你…… 幽市,德济堂。 容祁入密室石门,第一件事便是跑过去吃药豆。 他也不管那些药豆是干什么的,就是吃,一瓶一瓶吃。 屈平目测此人已疯。 “你内力回来了?” 容祁从右开始吃,在吃完最左面一瓶药豆之后,挺着肚子坐到藤椅上,一脸几欲升仙的姿态。 屈平皱眉,“什么情况,景帝出事了?” 如果不是受到极大刺激,容祁绝逼不会连他喂狗的那瓶药丸都吞进肚子里。 话说为什么会有一瓶喂狗的呢? 因为屈平近段时间十分喜欢世子府里的那条长毛犬,近日长毛犬得了畏寒的病,屈平便配了一副驱寒良方给狗。 值得一提的是,屈平为了区分人狗,在瓶子上贴了一张他亲自画的狗头。 “你说男人,时间多久才算久?” 容祁终于开口了,视线落向屈平,无比企盼能从屈平嘴里得到一丝慰藉。 屈平不懂,“什么多久?” 容祁没说话,直接盯向屈平两腿之间。 屈平一时没能领会,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眼容祁,“我没腿我骄傲。” 容祁眼皮一搭,“床笫之欢,男人要多久才算久?” 所以非得让他说的这么明白? 很尴尬有木有! 屈平震惊,“你去金翠楼了?” “你才去金翠楼了,你全家都去金翠楼了!”在拥有自己最爱的女人之后,容祁对于名声这块,十分重视。 屈平冷笑,“说的好像你没去过一样!” “屈平你再说一遍!”容祁炸毛。 “你多久?”屈平言归正传。 听到这个问题,容祁一时沉默。 “奉劝你别讳疾忌医,否则神仙难救。” 屈平的话仿佛给了容祁一记响亮的耳光,“六十息也算疾?” 六十息? 屈平也仿佛被一记耳光给震到了,但他很镇定,摇头,“不算。” 就在容祁狠舒出一口气的时候,屈平再度开口。 “那应该是绝症……” 第一千四百六十八章 把机会留给凤天歌 屈平的话令容祁陷入深深的绝望。 彼时他虽然没仔细数过,但大概也就是那样。 某世子初逢甘霖,自然享受到那种从未有过的攀云之感,简直妙不可言,可事后他将凤天歌安安稳稳哄睡之后,仔细回忆了一下,又觉得哪里不对。 嗯,事后他家歌儿十分黏人,硬是要他抱着才睡。 想想就很甜蜜。 见容祁不开口,屈平继续道,“你睡了谁?” “我能睡谁。” 容祁一脸衰相,眉峰紧皱跟眼睛挤在一起,“六十息真的很短吗?” 屈平点头,“床笫之欢是两个人的事,你这种该怎么形容……这么说吧,对凤天歌而言,所有事还没开始,已经结束。” 容祁一脸拒绝,“不会吧?” “容祁,你还是个男人么!” 屈平悲悯抬头时容祁一脸黑线,“要不要本世子把裤子给你脱了?” “你还是把这个机会留给你家歌儿,我可不敢觊觎,不过就你这个……咳,你家歌儿估计也没啥可期待的。”屈平但凡能找到机会,对容祁的批评嘲讽从来都是不遗余力。 容祁无比挫败,“那多久才可以?” “有人可以一战到天亮。”屈平诚恳道。 容祁拒绝相信,“不可能!” “情到深处,你不懂。”屈平说话时,眼中露出一抹怅然。 容祁懂了,双眼顿时闪出小星星,“你吃的什么药?” 屈平看了眼容祁,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你是第几次?” “什么第几次?”容祁疑惑。 屈平发现自己跟容祁说话肿么这么费尽,“还能是什么?” 容祁恍然,“不许你侮辱本世子对歌儿的忠诚!” “那就难怪了,第一次都这样。”屈平诚恳解释道,“那接下来呢?” “什么接下来?” 容祁这一刻的疑惑,充分暴露了他在某方面还是个孩子的本质。 “你没跟你家歌儿继续啊?” “为什么要继续?歌儿很累好么!”容祁承认有些事他不该与外人道,但有病则不一样,他不能容忍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自己的女人不幸福。 “你懂个屁!女人不会很累,累的只有男人!但是男人,不许累!”屈平都不知道容祁好歹也认识胭脂那么久,皮毛都没学到半点。 见容祁一脸茫然,屈平长叹口气,“你没病,就是经历的少,以后慢慢就知道了。” “我真没病?”容祁将信将疑。 “你有,还是绝症,要不你把你那玩意割下来我好好给你瞧瞧。”屈平哼着气道。 容祁呵呵,“钱不想要了?” “你还有别的事吗?”屈平想要。 容祁在确定自己没病之后,顺便提了一件事,“北冥渊被废,皇宫里那位皇后难免狗急跳墙,她若一次性将毒药送进龙乾宫,景帝不会有事吧?” “肯定不会啊!本鬼医配的解药,从未失手。”屈平无比坚定阐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跟价值。 容祁又问了几句关于李伯的事,屈平一一作答。 至少到现在为止,他没看出李伯有任何问题…… 已入夜,将军府内意云踪将晚膳准备妥当之后,九尘出现。 凤余儿既已对顾北川表过忠心,自然也会对九尘表现出恭敬。 “公子可用过膳了?”凤余儿见九尘走进来,起身开口。 九尘摇头,“尚未。” “一起吧。”凤余儿抬手时,示意意云踪多添一副碗筷。 九尘没有拒绝,意云踪则领命匆匆离开去了后院的小厨房,回来时给九尘添了一副碗筷,之后退出房间。 哪怕北冥渊已经被废,凤余儿已经不是太子侧妃。 可在意云踪眼里,主子就是主子,是当初在花房里救下他的恩人。 房间里,凤余儿给九尘夹了一块鱼肉,“是王爷有指示?” “没有。”九尘摇头,“我不放心姑娘,过来看看。”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凤余儿浅笑,“因为太子被废?” 九尘没有开口,只低头将凤余儿夹给他的鱼肉搁进嘴里,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有人给他夹菜,是什么时候了。 可能是,母亲还在的时候…… “公子会不会觉得余儿无情?”凤余儿现在需要做的,是讨好。 讨好顾北川,跟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怎会!”九尘摇头,“太子对你也没有多好。” 凤余儿笑了,“比起独孤艳,太子对我算好的。” “那是因为你对他没有威胁,否则……” 见凤余儿抬头看过来,九尘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他在解释什么? 凤余儿笑了,“太子如何那是太子的造化,是他的因果,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顾不得那么多了,你觉得我自私也好,无情也好,我都承认,毕竟我也不是圣人,我想活着。” 这世上什么话最能打动人心? 楚楚动人的情话吗? 是卑微到尘埃里的求生欲。 九尘在这一刻心生怜悯,“有王爷在,你不会有事。” “我也这么想的。”凤余儿笑着夹了一口菜,“可我总要让自己有用才行,王爷已经折了在朝中的暗桩,在军中的暗桩可还安全?” 哪怕九尘再松懈,凤余儿的问题还是让他心中微颤。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替王爷做些事,保住该保住的,这样我才会觉得自己在王爷面前是有用的。”凤余儿这般解释。 “那件事你不必担心,王爷自有谋算。”九尘知道真相。 只要那人安全,凤余儿便安全。 为免九尘起疑,凤余儿没有再问,但是无论如何,她都要把那个人查出来! 内室一时寂静,片刻后房门开启,意云踪仓皇进来时,赵宇堂直接跟在后面。 “娘娘……”意云踪歉疚看向凤余儿,表示他没拦住。 凤余儿给了意云踪一个安稳的眼神,示意其退下,“将军有事?” 赵宇堂带着火气进来,但见九尘手里端着饭碗,脸色顿黑,“本将军还没吃饭。” 凤余儿了然,但她不想留赵宇堂。 总之她不想跟这个男人走的太近,危险。 不是因为赵宇堂危险,而是凤余儿敏感察觉到自己会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对这个男人说太多话,这样很危险! “可是我们已经吃完了……” 稍后加更 第一千四百六十九章 不该贪恋 凤余儿原本以为自己在说完这句话后赵宇堂会离开。 然并卵。 赵宇堂竟然直接坐下来,拿起凤余儿身前的碗跟竹筷,“那正好借用。” 什么操纵? 凤余儿震惊时赵宇堂已然在用她的筷子夹菜,大口大口吃。 气氛微妙,九尘握着碗的手微紧,他沉默片刻,“凤姑娘,我还有事,你多保重。” “我送你!”凤余儿起身时,九尘没有阻拦。 他第一次在离开时没有施展内力,而是故意走的很慢,嘴上说着不必,心里却莫名希望凤余儿可以出来送送他。 凤余儿自然不会吝啬这几步,或许跛脚在外人看来走路艰难些,但其实她自己已经习惯,甚至会有些庆幸,这样看起来,很容易让人心生怜悯。 赵宇堂就是最好的例子。 屋外,九尘转身,“外面冷,姑娘小心着凉。” “无妨,公子慢走。”凤余儿浅笑,直到九尘背影消失在夜幕,方才淡了脸上笑容。 九尘,是她查出军中暗桩的关键。 且待凤余儿回到屋里,赵宇堂还在大口吃菜,像与谁赌气一般,“将军慢些吃,莫噎着了。” 听到这话,赵宇堂突然搁下瓷碗,“你不叫我吃,那我便不吃了。” 凤余儿哭笑不得,“将军莫要误会,余儿是真的怕你吃太快对身体不好……” 赵宇堂只低头,也不吃饭,也不走。 凤余儿没办法,只得在迈步时歪了歪身子。 下一秒,赵宇堂忽的弹跳过去扶稳凤余儿,神色慌张,“你没事吧?” 凤余儿原本只想活跃一下屋里的气氛,却在对上赵宇堂那双满是关切的目光时,心弦陡颤。 平静的湖面再次荡起难以压制的微波,她该在这一刻抽回视线,可她的眼睛却控制不住的被赵宇堂吸引,如何也移不开。 这是她最渴望,却最不该贪恋的关怀。 除了母亲,这个世上所有人的关怀都是虚情假意。 北冥渊是,凤天歌是,赵宇堂也一定是! 凤余儿强逼自己抽离,她低下头,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 “是不是疼了?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你等着我给你叫大夫!”赵宇堂是个粗糙的人,他哪里看得到凤余儿眼中那一瞬间的迷茫。 就在赵宇堂想要离开时,凤余儿突然露出一抹浅笑,“余儿哪里有那么娇气,再说过了这么久,伤口早就好了,将军不必担心。” 凤余儿就是这样的人,她可以迅速摒弃掉那些她不需要的感情,恢复到往日心如死水的状态。 “吓我一跳……”赵宇堂脸都白了几分。 反倒是赵宇堂,真真正正是个喜形于色之人,心里想的事很少能瞒住别人,尤其在凤余儿面前,他几乎是透明的。 “还不知道将军这么晚过来,有何事呢?”凤余儿推开赵宇堂揽在自己腰间的手,缓慢走到对面位置。 赵宇堂后知后觉,脸颊瞬间胀红,“也……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事,管家那会儿说凤雪瑶找他,要给凤染修请大夫,我……” 听到‘凤染修’三个字,凤余儿不禁抬头。 “我给他找了,不过大夫诊断之后说凤染修没有病,就是虚。”赵宇堂如实开口。 自从将凤余儿放在心里之后,赵宇堂多少了解一些有关凤府的事,再加上凤雪瑶时常在他面前口无遮拦,他多少知道凤余儿不喜欢凤府那两个人,但不喜欢到什么程度他拿捏不准。 当然了,这些都不是赵宇堂硬闯进来的关键。 关键是他看到九尘在,他受不了这个。 “哦,我知道了。”凤余儿想到那日凤染修在她面前的情景。 那个她所谓的兄长,竟然想要死在自己面前! 为了凤雪瑶? 这就是所谓的兄妹之情吗? 是吧…… 见凤余儿似乎不开心,赵宇堂不禁噎喉,“如果你不想我给凤染修请大夫的话……” “怎么会呢,他是余儿兄长。” 凤余儿浅笑抬头,“余儿代兄长,谢过将军。”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赵宇堂再没有留下来的理由,“那你……早些休息。” “好。”凤余儿微微颌首,“将军慢走。” 没有送? 哪怕赵宇堂并不会叫凤余儿送他,可这种特别明显的区别对待还是让赵宇堂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特别难受。 在赵宇堂离开后,凤余儿随意找了件披风,之后走出房间。 意云踪小步过来,“娘娘还不休息?” “陪我走走。” 凤余儿没告诉意云踪她想到哪里走走,当她脚步停在凤染修房外时,意云踪了然。 房间里,凤雪瑶的叫嚣谩骂声不时传入耳畔。 “娘娘……” 凤余儿随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目光却是看向窗棂上暴躁又不安的身影。 “凤染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叫我去给那个贱种道歉?凭什么!”房间里,凤雪瑶怒瞪倚靠在床栏处的凤染修,恨意鼎沸。 “凭她也是父亲的女儿,却遭受与我们截然不同的人生。”凤染修气息微喘,字字中肯。 凤雪瑶仿佛听到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那是她活该!谁让她的母亲是贱婢,她就该有那样的人生,她最不该就是妄想得到她不该得到的东西!现在好了,北冥渊被废,她再不是什么太子侧妃,她就是个死刑犯!就是贱人!” “你又是什么?” 凤染修怒声斥责凤雪瑶,“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日七国武盟,到底是谁给凤天歌下毒,后又诬陷祖母?是谁为了掩盖真相杀死祖母?父亲非但没有阻拦你更成了你的帮凶,他又是何等卑劣的人品!我其实一点也不奇怪你能变成这个样子,我倒是奇怪我为何没有变成你们的样子!” “凤染修你竟然……” “还有母亲!她对沈姨娘做了什么?那是父亲的错,为何要让沈姨娘跟凤余儿承受不该承受的痛苦?” 凤染修因为愤怒低咳,他捂唇时,殷黑血迹落于掌心,“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所以父亲会被你冤枉入狱,母亲会死,你会落得现在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而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那你为什么不去死!” 第一千四百七十章 别扭的世子 听到凤雪瑶的叫嚣,凤染修缓慢抬头,已经瘦到凹陷下去的眼睛带着最后一丝不舍。 “我真的很想死……” 窗外,凤余儿听的十分仔细,哪怕凤染修最后一句话声音很低,她却听的十分清楚。 她知道凤染修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想死。 意云踪欲开口时,凤余儿已然转身。 不知不觉,凤余儿走到将军府后面的假山,入了那条迂回曲折的手抄游廊。 意云踪看出自家主子心情不好,“娘娘……” “北冥渊已经不是太子,我也不是什么娘娘了。”凤余儿对这种过往名利并未放在心上,太子侧妃,太子妃,皇后? 这些北冥渊曾许诺给她的东西她从来都没动过心。 “主子,奴才这两日偶也能遇到凤染修,他似乎真的……快不行了。”意云踪拿捏不准自家主子的心思,只如实禀报。 凤余儿坐下来,凉意自木板传过来,直入肺腑。 她竟然感觉到凉,过往哪怕严冬风雪又如何凉得过她那颗早已冰封的心脏。 “李诚瑞如何了?”凤余儿并没有对凤染修的事情表态。 意云踪站在风吹来的地方,拱手,“回主子,自北冥渊被废之后,李诚瑞被近卫军关押到慎刑司,不过他在里面没受罪,因为没人审他。” “你托人给他传个话,他义女还活着。” 意云踪不解,“主子的意思是……” “他会明白的。”凤余儿说的轻描淡写。 见主子不再解释,意云踪得令,却未走,“主子,夜冷……” “你去吧。”凤余儿想一个人静静。 待意云踪离开,凤余儿不禁望向遥远天际,莫名的,母亲的脸忽然浮现在她面前。 凤余儿眼泪唰的涌落,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游廊尽头,是母亲的脸! “娘……” 这一声娘,饱含着凤余儿太多情愫。 只是天边,母亲没有开口,只是微笑。 她笑着看向自己的女儿,脸上的温柔是凤余儿每每午夜梦回最渴望的东西。 “娘!女儿想你……”凤余儿泪流满面,身体颓然堆坐在地上。 她仰头,紧紧盯住母亲的音容笑貌,不敢眨眼,不敢大声话说,不敢哭的太凶,她怕泪水模糊视线,那样她就没办法把母亲看的清楚。 可是不管她如何谨慎又小心想把母亲留下来,天际上那抹光影却开始转淡。 “娘……娘!你别走!求你别走!余儿想你了!可想可想……”凤余儿慌乱起身,想要追赶那抹光影时跌倒在地上。 双手与地面摩擦时渗出血迹,凤余儿却全然不觉,她紧紧盯住那抹光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的笑容在她面前消失。 “娘!你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要丢下女儿一个人在这世上,女儿……想你……”凤余儿再也控制不住心底悲恸,大声痛哭,似发泄一般。 痛思伤怀,凤余儿哭着哭着,便没了声音。 角落里,一抹孱弱的身影缓缓走过来,停在她身边…… 这个冰凉的夜晚,秋风扫过,落叶飘飞。 凄凉又破败的景致,让人心都觉得暖不起来。 只不过让人心暖的,也并非只有景致。 四海商盟二楼,凤天歌在雅间里等了容祁半个时辰,脑海里,尽是那日初醒时的模样。 容祁在她身边,睡的很熟。 哪怕醉酒,哪怕一时意乱情迷,她却从不后悔。 她侧过身,单手托腮看向熟睡在她身边的男子,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她的男人不适合做放荡不羁的楚国世子,也不适合做运筹帷幄的温盟主,最适合做一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 就像那时一般躺在她身边,供她赏心悦目。 看着看着,容祁醒了。 也不知道昨晚他有多累,醒来时还狠狠抻了一个懒腰。 接下来…… 凤天歌独自坐在雅间里,不自觉的笑出声。 她想起容祁醒时那副震惊到下巴差点掉到地上的表情,然后是赧羞,一张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红成猴屁股,再然后慌乱起身想要下床,却在看到被褥上那抹殷红时急的落泪。 ‘歌儿,我……我昨晚都干了什么?我是不是太用力……你是不是很疼……’ 接下来,容祁居然突然扑过来狠狠抱了她一下,之后抓着衣服逃命一般跑了。 是的跑了。 之后两天,她都没看到容祁出现。 不得已,自己只能先来找他。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凤天歌知道,是她要等的人。 只是那脚步声停在门口,却停了下来。 “你若不想见我,我这便走。”凤天歌佯装生气起身,几欲走向窗棂时房门开启。 容祁终于在做了‘坏事’之后,第一次出现在凤天歌面前,“歌儿……” 容祁哪怕进来,也没敢上前,整个人站在那里像犯了错的孩子。 凤天歌总觉得这种事之后,女子多半娇羞,男子多半该过来说些甜言蜜语,这是常态。 现在肿么回事? 难不成还要她走过去,拍拍容祁肩膀。 别这样,我会对你负责? 可见容祁那个样子,凤天歌也是服了。 她走过去时,容祁竟然后退。 居然敢退,“你是后悔了吗?” “没有!”容祁猛然抬头,瞪大眼睛否定。 “那你为什么躲我?”凤天歌挑眉,“还是你觉得你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与我行床笫之欢,那其实不是你的本意……” “不是!那就是我的本意!”容祁到底是男人,如果连这个都不敢承认就太逊了,“我只是……” 凤天歌不语,等他继续。 但其实,此时此刻面对容祁,凤天歌心里也怦怦直跳。 她好歹也是个女的! 然。 容祁已经是那副娇羞样子,她若再娇羞一下,两个人要一直杵在那里等石化么。 “我只是不知道,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同意与我……你当时喝醉了……”容祁现在的小表情,纠结又忐忑,害怕又有点儿小期待,丰富至极。 他生怕凤天歌会说,那夜,只是酒醉。 “除了喜欢,除了爱,除了情不自禁,还能是什么?”凤天歌当然不会告诉容祁,就是因为喝醉了啊! 不然咋办? 你也不主动,我也不主动,我们要一直相敬如宾到老么? 你这么好的皮相,我若不先占了叫别人抢去我不得哭么! 第一千四百七十一章 如萱产子 对于凤天歌的解释,容祁表示满意。 很满意。 他终于将悬起来的那颗心搁回肚子里,接下来就是另一个问题了,“还有……还有就是我虽然……虽然在时间上没有坚持很久,但我下次会努力。” “咳咳……”凤天歌脸红了。 “真的!我问过屈平,他说只是因为第一次,只要我再多几次就会越来越长,歌儿你信我,我很快就会一战到天亮!” 纯洁的男人呵! “咳,我来找你有正事商量。”凤天歌转身,走向紫檀木椅。 见凤天歌转身,容祁觉得他家歌儿可能是没相信自己这句话,于是他急步赶过去,“歌儿,你信我!我真能,要不咱们现在就……” 凤天歌猛然转身,美眸微眯,“现在什么?” 容祁恍然自己有点儿不要脸了,“现在聊聊正经事……” 凤天歌瞪他一眼,“顾北川已经在天牢里关了五天,你觉得他在等什么?” 容祁不想觉得顾北川在等什么,他就想让凤天歌相信,他可以。 “容祁!”凤天歌愠声低喝。 “等救兵。”容祁瞬间端起一派禁欲之姿,“你别忘了,还有第五位智者。” 凤天歌眸色微凝,“第五位智者……是啊,直到现在我们也没查到第五位智者是谁,哪怕顾北川已经入狱,我们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还有,顾北川在朝中暗桩已经拔除,如此我们更难查出他在军中暗桩是谁。”容祁迅速理清思路,“徐庶死之前只是诈出他与顾北川有联系,但跟北冥渊不同,我们没有具体证据。” “说起来,真有敖元这个人吗?”凤天歌想到那日公堂情景,狐疑开口。 容祁点头,“有是有,只不过敖元已死,那日徐庶在宅院里死活不肯透露半个字,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好在顾北川慌了。” 凤天歌就知道是这样,“你有没有想过,他有可能在等扶桑的人。” 多番较量,如果凤天歌跟容祁还不能看透顾北川背后的人是谁,那他们便枉走了这一遭。 “说起扶桑,我直到现在都不明白远在海外一个小国,何以能将触角伸到中原?顾北川背后站的那个人,轩辕琅忌惮的那个人,真的是澹台烨吗?” 哪怕他们已经找到蛛丝马迹,凤天歌还是不敢相信小小扶桑能翻出这么大浪花。 “流刃是扶桑忍者,忍者在扶桑只效忠天皇,再加上流刃会脱骨术,这是扶桑皇家秘法,流刃位阶不低,我们暂时只能将怀疑的对象落在澹台烨身上,至于接下来,流刃不是在皇城么。”容祁似有深意道。 凤天歌点头,“我听闻无极门已经逼临忘忧城外,也不知道蜀城主跟苏狐他们现在如何。” “关于这点你大可不必担心。”容祁胸有成竹。 凤天歌挑眉,“为何?” “昨日公孙佩将院令一职交还给孟臻,启程去了蜀中。”容祁很认真的看向凤天歌,“公孙佩万一出事,他背后那几个大徒,哪里会善罢甘休。” “说起来,公孙院令剩下那五个徒弟都是谁?”凤天歌好奇问道。 容祁笑了,“虽然在中原没有名号,但在方外之境,都称得起混世魔王……” 凤天歌了然,“如此,还好。” 大事聊完,凤天歌正要走时容祁叫住她,可支支吾吾也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反倒是温慈连门都没敲,急匆而至。 “什么事?”容祁没给温慈好脸色。 温慈也顾不得许多,直接走到凤天歌面前,喘着气,“孩子……” 孩子? 容祁脑袋嗡的一声,视线直接落在凤天歌小腹上,一种难以形容的极致喜悦攀上心头。 凤天歌蹙眉看向温慈,“什么?” “孩子!刚刚有人回报说是谢府谢副将即将临盆!”温慈话音未落,凤天歌已然狂奔而去。 她的如萱,终于熬到这一日! 雅间里,容祁一脸冰冷看向温慈。 温慈看到自家主子脸很长,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原本温慈想直接退下去,可鉴于这段时间自家盟主左右看自己不顺眼,他想知道原因,“盟主不高兴?” “孩子又不是本盟主的我为什么要高兴?”明明知道不可能,但那份真实的失落还是让容祁小失望了一下。 温慈这就不明白了,“冒昧问一句,盟主是不是对老奴有意见?” “孩子又不是你的,本盟主对你能有什么意见!”容祁心情莫名烦躁,“你出去,本盟主现在不想看到你。” 温慈的心,在滴血。 “盟主就是这样对待伺候你的老仆人?”温慈抬头,冷冷看向容祁。 容祁呵呵,“不然呢?本盟主要不要把你拍到墙上,然后供起来?你要多粗的香,你说你说!” 温慈没说,暴走。 因为年纪的关系,容祁并没看到他的老仆人是暴走…… 深夜谢府,传来阵阵女子尖叫。 凤天歌到时项晏在,古若尘跟君无殇亦匆匆赶过来。 院外,凤天歌身形飘落后直接走向项晏,“里面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那稳婆都进去好长时间了,丫鬟里里外外端了好几盆血水……”项晏急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元帅,如萱她不会出事吧?” “别乱说!”旁侧,古若尘低声警醒。 “呸呸呸!”项晏当下把自己的话给喷出去,只是脸上焦虑跟担忧更甚。 房间里再次传来谢如萱惨叫,凤天歌大步走过去时项晏拉住她,“元帅要干什么?” “我进去看看,你们守在这里。” “我也进去!”项晏实在熬不住了。 凤天歌看了眼古若尘。 古若尘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拉住项晏,“元帅是女子,可入,你怎么可以进去!” “可是……” “有元帅守着如萱,不会有事。” 古若尘抬头之际,凤天歌已然入了房间。 内室房门半掩,凤天歌推门而入时,三个稳婆正挤在床榻上,拼命叫谢如萱用力。 “你们让开!” 待其中两个稳婆退下去,凤天歌当即半跪在发髻濡湿的谢如萱面前,“如萱,我在。” “元帅……” 谢如萱只觉小腹翻绞一般剧痛,眼泪在这一刻涌溢,“孩子不能出事……” “有我在,孩子一定不会出事!” 第一千四百七十二章 柴义 谢如萱脸色惨白,汗水浸湿被褥。 孩子是早产,据稳婆给出的时间还有半个月。 自阵痛开始到现在,谢如萱已经在床上折腾了一柱香的时间可稳婆却没看到头。 “使劲儿啊!”床尾处,稳婆急的直擦冷汗。 谢如萱哪还有力气,幸而凤天歌在握住她的那一刻便将内力源源不断注入,“如萱,使劲儿,孩子就要出来了!” “啊-” 谢如萱狠狠咬牙,“啊-” 房外,项晏急的左右徘徊,又一次听到惨叫,他再也控制不住跑向房门。 “你不可以进去!”古若尘拉住她,“有元帅在你还不放心吗?” “我怎么放心?她叫的那么痛苦!”项晏双眼通红,“不如别生了……我叫她别生了!” 砰- 古若尘一拳打在项晏脸上,“你敢说!” “你听听!”项晏指着房里,“未嫁丧父,出嫁丧夫,老天爷为什么还要让她承受这样的痛苦!” 古若尘凝眸,他知道项晏喜欢谢如萱,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可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那孩子,是谢如萱的命!” 项晏瞬间沉默,唯双手紧攥成拳。 古若尘走过去,“这世上除了那个孩子,谢如萱可还有别的依恋?你莫要说些丧气话,女人生子本就凶险,好在有元帅在里面陪着如萱,她会没事。” “为什么是她……”屋内惨叫连连,项晏猛然转身,拳头砸在柱子上。 古若尘也担心,他不禁看向屋内。 无论如何,都要母子平安…… “啊!”谢如萱每一声嘶叫都仿佛抽干身上所有力气,如果没有凤天歌的内力,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如萱!想想柴晔!他在看着你呢!他在等待你们的孩子!”眼见谢如萱几欲虚脱,凤天歌紧握住她的手,大声呼唤,“用力!” “用力啊!孩子就要出来了!”床尾,稳婆急声大叫。 ‘柴晔……’谢如萱恍惚中仿佛在一片白茫中看到了那抹身影。 与午夜梦回时不同,这一次她看的无比清晰,那眉眼,那笑容,活脱脱就是她的夫君! ‘如萱,你是那么坚强的女孩儿,从看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冥冥中,就是你……’ 谢如萱泪流满面,她抬手,想要扶上柴晔的脸,可手指却穿透影像,“柴晔……” ‘我柴晔该是有多大的福气,才会娶你为妻,才会拥有你这样的女孩儿,可是对不起,我不能陪你跟孩子继续走下去,这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对不起……’ “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柴晔,我想你!”谢如萱恸哭着想要抱住眼前男子,可是做不到。 ‘如萱,这一世辛苦你,辛苦你把我们的孩子养大成人,若有来世,我拼了一切,也要留在你身边……’ “柴晔……” 眼前的影像越来越模糊,谢如萱发疯一样冲过去,她一次次尝试抱住他的男人,可是最终留在她指尖的,只有一片虚无。 “柴晔!啊-” “哇-哇-” 婴儿洪亮的哭声自房间里传出来,项晏猛然转身看向房门,古若尘跟君无殇也都跟着靠过来,他们的眼睛里充满期待。 哪怕这皇城里有很多人已经忘了七国武盟,忘了代表大齐的七位新生是如何在历练中九死一生大放异彩,可他们没忘。 他们永远都记着,那是他们一生征程的起点。 七人,同心,同命。 叶清华的离开,是他们一生都无法抹去的遗憾,而今他们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人再离开。 房门开启,有稳婆从里面走出来,“恭喜……” 看着眼前三位俊朗男子,稳婆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恭喜谁。 “大人如何,孩子如何?”君无殇到底镇定,上前一步问道。 “恭喜三位大人,母子平安!夫人生了个小公子,小公子白胖白胖的,哭起来特别有劲儿。”稳婆讨好着回道,继而伸出手。 君无殇当即自怀里取出一锭金子,“我是孩子的义父,辛苦了。” 古若尘随即亦拿出一锭金子,“我也是孩子的义父,辛苦。” 将将从惊喜中清醒过来的项晏顿时也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金子,且将自己那个在摆在前面两个金锭子的前面,“我才是孩子的义父!” 稳婆满脸堆笑,像这样的义父,多多益善! 这会儿里面传出声音,项晏大步冲进房里,古若尘跟君无殇也都跟着进来。 外面风冷,三人入内室后没敢靠近床榻,“如萱,恭喜。” 君无殇总能抢在最前面,项晏为免被古若尘抢了先,“如萱,恭喜!” 古若尘便是不说,也是恭喜。 “是儿子……柴晔有后了。”床榻上,谢如萱无比虚弱躺在那儿,眼睛里尽是知足。 这会儿新出生的娃正在凤天歌怀里,她看着怀里刚出生的男娃,皮肤皱巴巴的,眼睛却是很大,像极了他的母亲,“如萱,孩子有名字吗?” “叫柴义。” 谢如萱虚弱开口,“哪怕他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我也想让他知道,他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希望他长大之后可以跟他的父亲一样,可以吗?” 凤天歌笑了,“好名字!小柴义,初次见面,干娘给你准备的礼物是鱼市六家店铺,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元帅……”谢如萱惊讶看向凤天歌。 “有三家店铺是我给孩子的,另三家店铺,是以清华的名义转给孩子的,如果你不嫌弃,我想做孩子的干娘。” “可……” “义父给小柴义准备的是城郊渠郡三十顷耕田,当时不知道你的名字,便将契约转给你母亲了。”君无殇浅笑开口。 “不行,我不能要你们的东西……”谢如萱惊讶之余想要拒绝。 “所以我是没资格做小柴义的义父了?”君无殇佯装失望。 “不是……” 古若尘也不势弱,“我给他准备的见面礼是柴府与谢府中间隔着的三座府院,这样你们就可以把柴谢两府打通,孩子玩的地方也大些。” “那……那也太大了……”谢如萱忽然感动,“你们这样……” “我们这样还不是应该的么!”古若尘笑道。 第一千四百七十三章 开口说话 一直没有开口的项晏傻眼了。 义父原来是这样当的? 可他除了一座并不是很大的宅院之外啥也没有,因为长时间没回去,那院子怕是也荒了。 咋办! 凤天歌看出项晏面露窘态,不禁笑道,“项晏啊,我与古若尘跟君无殇没办法时时照顾如萱跟小柴义,你这个义父是不是能抽出些时间留在谢府……” 凤天歌的话提醒了项晏,“作为义父,我把自己送给小柴义了!从现在开始我便留在谢府,一辈子也不会离开。” 看似牺牲不少,可大家心知肚明,项晏求之不得。 床榻上,谢如萱落泪,“谢谢……谢谢你们……” “我们之间还需要一个谢字吗?”凤天歌将熟睡中的小柴义轻放到谢如萱旁边,“无论何时,我们都在这里。” 谢如萱看着襁褓里的男娃,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悲声低泣。 柴晔,这是我们的儿子…… 皇宫,显庆殿。 自那晚以血珠为人接通任督二脉之后,邢西恢复两日方才能从床上爬起来。 之后他第一时间便去鬼市询问情况。 赖勇的回答是,他成功了。 此时刚从鬼市回来,邢西未入延禧殿,而是直接赶去显庆殿。 一身青色长袍的北冥澈如往常般坐在石台旁边的柳树上,望向夜幕苍穹。 邢西对皇宫不熟,是以他并不知道,北冥澈所望的方向,是龙乾宫。 “吃火锅?”邢西从外面带来的食料,铜鼎之类显庆殿本来就有。 看到邢西那张苍白容颜,北冥澈眼底闪过微光。 那晚情景他虽未见,却在秦隐口中得知其中细节。 邢西吐了血,后因体力不支昏厥。 所以邢西所用苗疆秘术应该会有反噬。 此刻见邢西把铜鼎支好,北冥澈从树上跳下来,走到石台前落座,指尖蘸水,‘这么晚,你没睡?’ “你不是也没睡么!今晚高兴!”邢西说到此处,忽然低头自怀里取出一套缝制精良的木偶男装,“给你那只人偶做的新衣裳,看看喜不喜欢!” 北冥澈接过衣裳,是现在皇城里所能看到的最好的缎料,哪怕一点点也要很多钱。 ‘谢谢。’北冥澈随后摘下挂在腰间的人偶,小心翼翼为他脱下之前的装束。 北冥澈谈不上喜欢人偶,他只喜欢自己手里这一只而已。 见北冥澈套的那么认真,邢西笑道,“以后有更好的,我还给他做!” ‘好。’北冥澈在石台上划了一个字。 “说起来……” 邢西哪怕已经作好准备,可面对北冥澈时,他还是小心翼翼,“说起来,如果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开口说话……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北冥澈握着人偶的手,猛滞。 他抬头,定定看向邢西。 “我是说真的,可能会有一点点危险,但成功的机会也很大!”邢西试图说服北冥澈,“你知道我是苗疆蛊师,我很厉害的!” 北冥澈不语,眼中绽放的异彩渐渐暗淡,变得无光,‘不想。’ “为什么?”邢西惊讶,“我可以保证那个方法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而且我已经准备好了!” 邢西的确可以保证血珠不会对北冥澈造成伤害。 但对他,不一定。 ‘满怀希望之后的绝望,是这世上最伤人的利器。’ 邢西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才没有拿小的血珠作用在北冥澈身上,他也想将成功的机会提到无限可能。 “可人总要有希望,否则……” 就在邢西还想劝说的时候,北冥澈豁然起身,走向厅门。 邢西没有叫他。 铜鼎水沸,邢西将桌上所有食材一股脑儿全都倒进去,之后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夹起来搁进嘴里。 刚刚他看到北冥澈离开时眼中的绝望,心,莫名很痛。 他也是个自小不被待见的弃儿,被继母关在角楼里那段时间,他的眼神就该是那样吧。 后来他遇到师傅,虽然师傅疯疯癫癫,可到底给了他活下来的希望。 现在,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面前,推己及人,邢西希望自己可以是北冥澈的救赎。 最初的恻隐之心变成执念,邢西每嚼一口羊肉,便在心里给自己鼓足勇气。 他要让北冥澈开口说话,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已是子夜,同样睡不着的还有云光殿里的顾紫嫣。 自从太子被废,景帝重返朝堂,她多次到御书房求见。 只是不管她如何磕头卖惨,景帝就是不见她。 如此也证实了,景帝断不会回头再立北冥渊为太子。 有不仁,自然有不义。 顾紫嫣今日便吩咐锦葵加大毒药剂量,趁朝中还有太子的支持者,她要渊儿以最快速度重返朝堂。 她甚至在后悔,当初为何要循序渐进,早些了结那个男人的命,天下都太平了! “娘娘……”锦葵自外面回来,便见顾紫嫣执手抵住额角,微阖双目。 顾紫嫣闻声睁开眼睛,“如何?” “最多五日。”锦葵恭敬道。 “五日……还要五日?”顾紫嫣美眸凝蹙,“渊儿哪还受得了五日之苦!他们说这两日长信宫总有尖叫声传出来,你说渊儿不会有事吧?” “娘娘放心,那只是太子一时意气,打砸发泄,太子无事。”锦葵小心宽慰。 顾紫嫣微微颌首,“天牢那边有没有消息?” “回娘娘,王爷那边似乎没什么动静,奸妃之案凤天歌将王爷也拖下水,往好了想,他朝太子重返东宫之位,便是除掉了这个阻碍,祸兮福所致。” 锦葵浅步走到顾紫嫣身边,“娘娘有两日没合眼,奴婢扶您回内室休息。” 顾紫嫣确是疲累,她抬手,由着锦葵扶她起身。 迈下阶梯一刻,顾紫嫣突然停下来,“锦葵,你说北冥景……真的会死吗?” 锦葵微怔,“娘娘不忍心?” “……” 顾紫嫣狠狠舒出一口气,“本宫恨不得他早点去死!” 到底是曾经义无反顾爱过的男人,顾紫嫣半分留恋没有是假的。 可与渊儿相比,她必须割舍! 更何况她割舍的,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第一千四百七十四章 第三重 远在颖川,胭脂在得到皇城的消息后并没有多惊讶,也没有多惊喜。 这早在她意料之中。 唯一让她比较意外的,凤天歌竟然会是银面。 关于这件事她相信容祁早就知道,可是没有告诉她,顾北川也早该知道,依旧没有告诉她。 所以他们没有人真正把自己当作自己人。 她的自己人,只有自己。 此时房间里,胭脂认认真真将这段时间皇城发生的事情梳理清楚。 原来当年奸妃之案不仅有北冥渊的手笔,顾北川亦在背后推波助澜。 而今顾北川妄图以奸妃之案推倒北冥渊,不想被凤天歌一石二鸟,自己也下了大狱。 北冥渊被废,景帝重新执政,真好。 真的,胭脂觉得所有的契机都刚刚好,万事俱备,只待她领着佟兮的儿子回去,搅动风云。 这时门启,丁丁从外面走进来。 “小姐,奴婢刚做好的银耳粥,正温着。”丁丁端着托盘走进来,“已经入冬了,颖川还这么暖和,风一点儿都不冷。” “可我还是喜欢大齐皇城的冬天,那种寒彻心扉的感觉,真的很爽。”胭脂搁下手中密件,端起托盘上的瓷碗,“这两天你好好收拾一下,后天一早启程。” 丁丁将将提起茶壶,不禁愣住,“启程去哪儿?” 胭脂用汤匙舀了一口银耳粥,美眸微弯,眼中带出一抹精锐,期待已久的三个字脱口而出,“回皇城。” 当日容祁在韩章一案中彻底放弃她,后又把自己甩手给言奚笙,她为容祁可以不要清白,不要名声,不要命。 容祁却为了一个凤天歌,可以毫不犹豫将她推下万丈深渊。 那一刻的痛苦跟绝望,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你在干什么?”见丁丁提壶呆在那里,胭脂挑眉。 丁丁这才反应过来,“小姐……我们真的要回去吗?” “否则呢?”胭脂抬头看向丁丁,“从我入颖川那一刻起,盼的就是现在。” 丁丁索性搁下茶壶,无比忧心看向自家小姐,“这次回去,小姐当真要与容世子为敌?” “自然,我要让他跟凤天歌身败名裂,要让他们跪在我面前忏悔。”胭脂不仅仅只是这样说,她还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梦到过这样的场景。 只是每次梦醒,她的脸上都有泪痕。 “可是……” 丁丁哪怕再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画面,可这已成既定事实,“小姐有把握吗?” “或赢,或死。” 胭脂没有可能回头了,她亦不想。 如果得不到此生挚爱,那她情愿拉着她最爱的男人一起投胎,来世可盼。 此番回去,她博的不是一场争权夺利的较量。 而是命…… 自无极门与忘忧城摆下擂台伊始,前后三日,双方各有输赢。 值得一提的是,三日九场擂台,无极门那边派出来的人物名字都很随便,至少像‘梼杌’这种屌炸天的名字还没出现过。 无非就是赤橙黄绿青蓝紫,加一二三,要么就是些奇奇怪怪的组合。 对于这件事,蜀忘忧的想法十分犀利。 这些都是他们来中原之后随便起的代号。 依其之意,若谁能在擂台上套出一两个真实名字出来,或有机会判断出无极门出处。 大家深以为然。 天边破晓,第四日擂台拟定的名单里,有醉光阴。 原因无他,无极门送呈的名单内有一人御笛。 此时蜀山,苏狐正在夜以继日发狠修炼天狼心经。 拿媚娘话说,招式那种东西固然重要,但相比之下,内力加持更重要,招式记住就可以,内力是真的需要一点一滴积累。 苏狐用十天时间,从入门‘积累’到了第二重。 是的,昨日夜里,苏狐终于突破天狼内经第二重入第三重初期。 内观中,那匹白狼正面对一场震天动地的雪崩。 每一次跃境伴随的都是几欲暴体的凶险,苏狐却义无反顾。 他知今日醉光阴出战,是以他想再快,再快一些…… 天已大亮,蜀忘忧带着城中众人再次站到城楼上,对面数十辆马车也早已摆好阵势。 一帘之隔,蜀忘忧每每望向城外那辆最大的马车,都充满警觉跟敌意。 他一直在考虑,最后一战,当由谁出面才好。 此时无极门派出的三人已然站到擂台。 城门大启,醉光阴与夏候、晏生二人走向擂台。 擂台上,醉光阴对面所立男子一身白衣,严格说无极门也没有别的衣服,但在男子腰间,悬着一支银笛。 男子肤白,长相勉强对得起腰间悬的那支银笛。 面对醉光阴,男子拱手,“在下紫一。” “醉光阴。” “不知醉公子可否摘下面具,以真面目示人?”紫一是自擂台战伊始,出现的第一个双眼皮,鼻骨也算高挺,薄唇,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儒雅气质。 “你不配。”醉光阴冷冷开口,纯凰离鞘。 紫一脸色骤变,“既是你不摘,我替你摘!” 淬绿水,斩红云,赤凤焰起光氛氲! 醉光阴几乎与紫一同时出剑,纯凰剑身瞬息被强横剑气包裹,挥斩中一只红色赤凤翱翔于空! 城楼上,众人暗惊。 醉光阴竟在第一招便祭出七成内力,丝毫没有试探的意思。 只见擂台上,宽厚剑身的纯凰呼啸而去,对面紫一手握剑身为紫色,祭出来的剑气幻成紫雀正面迎敌。 赤凤与紫雀在空中相撞,砰然撞击的声音震痛耳膜,无数碎裂成霜的光点如雨坠落。 旗鼓相当。 这是醉光阴试探出来的结果,内力相当,比拼的便是各自技艺。 纯凰与紫剑绞缠之余,两侧擂台亦打的不可开交。 只是蜀忘忧知道,今日之重,在醉光阴身上。 擂台上,两道剑气浮光掠影,如闪电般疯狂撞击,二人交锋数个回合仍不能分出谁占上风。 偌大马车里,一身碧色翠烟长袍的澹台珏朝自家王兄凑了凑,“那个人叫什么?” “醉光阴,魔君殿右使,手中纯凰虽为软剑,却在中原兵器排行榜上有不错的排名,武力值与紫一相当。” “不会吧?紫一是咱们手里十大高手之一呢!” 第一千四百七十五章 玉笛 澹台珏,扶桑国的公主,澹台烨最小的妹妹,与澹台杌亦是堂兄妹的关系,性单纯,自小与澹台杌相处的多,自然觉得她家王兄,天下无敌。 “无极门还没有醉光阴御笛的记录。” 澹台杌沉静开口,黑目落在眼前擂台上,“希望他今日不要让我失望。” 澹台珏皱起眉头,“王兄盼着紫一输?” “紫一可以输,剩下九人,不可以。” 澹台杌音落之际,擂台上紫一与醉光阴几乎同时抛剑! 两柄长剑在半空中绞缠不休之际,一道无比强大的青色气流在醉光阴指间流淌,那股气流如山涧清泉,如流云卷雨般迅速蔓延,在醉光阴面前绽放出一朵无比巨大的,青绿色的,葳蕤牡丹。 对面,紫一亦摘下银笛,肉眼可见的灰色真气自笛中飞驰,于其身前筑起一面灰白色的荆棘幕墙。 笛声起。 玉笛婉转悠扬,绵延回响。 银笛飘零流畅,嘹亮激昂。 擂台上的场景太过绚目,也充斥着外人难以想象的凶险。 荆棘幕墙开始躁动,一根锋利小刺突然脱离幕墙,狠戾刺向对面的青色牡丹! 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 一瞬间,漫天小刺如暴雨梨花疯狂射向醉光阴。 与此同时,纯凰与紫剑仍在半空激烈撞击,火花迸溅。 众人暗惊,能将笛音幻化成这般真实的感触,内力自是雄厚无匹,反观对面,那朵葳蕤盛放的牡丹突然展露花蕊,无数闪着淡淡莹光的花蕊随笛声脱离牡丹,以急骤的速度冲向小刺。 砰- 灰白小刺与青色花蕊在空中相撞,绽放出点点光亮,嗤嗤声不断乍响,那光亮越来越多,在擂台上形成漫天星海! 笛声愈渐刺耳,两侧擂台上的人皆受干扰,肺腑暗涌,难以自平。 醉光阴双手持笛,置于唇边,十指弹动。 一曲‘落尘’,道尽缱绻。 对面紫一的笛声亦有哀怨之感,曲调仔细听起来多五音,旋律过于阴柔。 随着二人比拼内力,葳蕤牡丹突然盛放,如洒下满天罗网,带着毁灭的力量直撞向灰白幕墙。 紫一手指疯动,银笛上的真气疯狂涌入灰白幕墙。 此时此刻,哪怕是忘忧城楼上的蜀忘忧他们都能看到紫一手中银笛仿佛变了颜色,醉光阴的玉笛亦染上赤红。 “合二为一。”夜倾池低声开口。 蜀忘忧虽然不知道醉光阴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分明看到纯凰剑的剑身亦发生变化,闪着淡淡的青色。 笛声,仿佛自纯凰发出。 轰- 巨大的冲击使得擂台周遭空气瞬间被挤压,肉眼可见的涟漪疯狂外溢。 几乎同时,醉光阴将玉笛抛向半空与紫剑对抗,身形陡闪握住纯凰剑,居高临下,狂妄斩落。 一瞬间的变故,紫一根本来不及反应,不得已举银笛抵挡。 奈何银笛不敌纯凰! 咔嚓- 纯凰双刃,剑落肩头一刻,醉光阴猛然翻转手腕,剑锋‘唰’的抹过紫一脖颈,鲜血迸涌。 “本右使剑下不死无名之鬼,他朝入地狱待你报上名号,我也知道你是谁。”醉光阴单手持剑,寒声低喝。 “吉田正一……” 唰- 醉光阴猛然拔出纯凰剑,紫一血染擂台。 紫剑随之坠落。 对面偌大马车里,澹台珏震惊不已,“醉光阴是怎么做到的?” “合二为一,他在御笛之时将笛声与纯凰剑融合,是以在剑笛转换一刻擂台上已经释放的真气未受影响,以剑对笛,紫一没有胜算。” “紫一还是疏忽了!”澹台珏惋惜道。 澹台杌不以为然,“不是疏忽,是不敌。” 擂台上,玉笛随即攻向左侧对手,醉光阴却是跳向右侧擂台。 数招之后,忘忧城大获全胜。 城楼上,众人高喝之时苏狐又一次不声不响出现在夜倾池旁边,“老醉赢了?” 夜倾池闻声,扭头看向苏狐,不禁皱眉,“你脸怎么白成这样?” “啊……冷,有点儿冷可能……”苏狐声音虚弱,站在那里摇摇晃晃。 夜倾池不禁抬手触其额间,“发烧了?” “没有啊!”苏狐强撑着摇头,“老醉还活着就好,我有点儿饿,回去吃点东西。” 还没等夜倾池开口,苏狐已然转身,走下城楼。 夜倾池皱眉,他总觉得这段时间苏狐神神秘秘,只是这个紧要当口儿,只要苏狐好好活着就行了,别的他实在无暇顾及。 夜倾池不知道,苏狐虽然活着。 但其实,并不好…… 皇城,御书房。 自太子北冥渊被废,景帝理所当然自幕后走出来。 朝中已经有人开始猜测,景帝当初之所以下旨‘邀’顾北川入皇城协助御案,实则这绝非仅仅是顾北川与凤天歌之间的较量。 现在回过头看,这又何尝不是景帝为自己重返朝堂铺的一条路? 如今太子顺理成章被废,景帝众望所归回到金銮殿,没有任何异议,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 但若太子未废,景帝贸然将其从那张龙椅上撵下去,朝中必然会是另一番光景。 这个在世人眼里看似温和的皇上,从来都深谙帝王之术。 此时御书房,景帝正在阅览各处官员呈递上来的折子。 无一例外,朝中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替北冥渊求情。 所谓太子党仿佛一夜之间悄然消逝。 这就是北冥渊建立起来的人心,如此不堪一击。 当然,景帝确是利用御案,但为独孤艳翻案却是顺从了他的心意。 他当年,是真的看中独孤艳。 此刻姚石端着汤药进来,恭敬走到龙案前,“皇上该喝药了。” 北冥景搁下手中奏折,“有些官员提请将太子推出午门斩首,你觉得朕该如何做?” 姚石将瓷碗递到景帝手里,“皇主言重,老奴只是个奴才。” “你若只是奴才,朕又何必问你。” 景帝照惯例喝下汤药,“朕听闻太子在长信宫时常发疯?” “回皇上,近卫军时常听到太子在长信宫里喊叫,说是有鬼,偶尔还能听到独孤艳的名字……” “独孤艳那件事,他做的太亏心……” 第一千四百七十六章 助平王 景帝不是无情之人,但对于自己那个儿子,他却如何也喜欢不起来。 只是不喜欢,不代表就真能下得去手斩杀。 虎毒不食子,他暂时还没想到该如何处置太子。 这会儿将瓷碗递到姚石手里,北冥景正欲拿起奏折,忽觉额前微沉。 见景帝以手抚额,姚石下意识关心道,“亥时三刻,皇上也该休息了。” “无妨。” 北冥景松开抚在额间的手,拿起堆叠在龙案左上的奏折,待其翻开,眼前忽然闪过一抹画面。 那画面甚是模糊,可他依旧能辨别出画面里似有一白衣女子,他看不清那女子的脸,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那笑声清越,甜美,动人心魄。 “谁?”北冥景低呼出声。 姚石不明所以,“皇上?” 额头传来剧痛,北冥景扔了奏折双手猛按住脑袋,只是一瞬间,细密冷汗渗出前额。 姚石大惊,即刻叫外面守门的太监去唤御医…… ‘皇上,入界宜缓,弃子先争,您又输了。’ 此时此刻,景帝仿佛处于一片白茫中,雾气如白纱遮住了他的眼睛,可他能听到声音,又是那个声音,他莫名熟悉,又不记得在哪里听过。 ‘皇上,攻彼顾我不得贪胜,这次是臣妾输了……’ 北冥景寻声往前,白雾在他身边掠过,他觉得自己距离那抹声音越来越近,直至,他看到一个女子的背影。 哪怕只是背影,足以让人倾目。 一袭白衣,圣洁无暇,那背影曼妙窈窕,那声音灵动悦耳,北冥景呆呆望着那抹背影,似曾相识,可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姑娘……” 就在北冥景试探着走过去,想要绕过那抹背影看到女子面容的时候,浓雾乍起。 ‘势孤取和,这次是平棋……’ 浓雾太胜,伸手不见五指,北冥景慌乱向前,那抹白色身影却越来越淡。 “姑娘!姑娘你在哪里?” 龙乾宫内,姚石听到龙榻上北冥景的呼唤,心底微震,“冯院令,皇上这是?” 冯棋将将松开北冥景手腕,“皇上龙体无碍,只是……本官已经叫人到世子府去请屈神医,姚公公少安毋躁。” “姑娘你别走!” 龙榻上,北冥景的低吟使得姚石跟冯棋面面相觑,“冯院令,你说……你说皇上这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冯棋摇头,“难说。” “老奴一直觉得,皇上若想不起,也是好事,若想起……”姚石长叹口气。 冯棋明白姚石的意思。 若想起,那又该是怎样的痛不欲生…… 自奸妃一案翻案之后,市井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顿时呈现一边倒的局面,他们所论皆是独孤艳曾经的战功赫赫,曾经的叱咤风云。 那位当年盛极一时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在奸妃一案后无人敢提的独孤艳,又一次被舆情封神。 更有甚者,市井许多说书人将‘独孤艳’三个字赋予神话,传她是天上九天玄女历劫下凡,种种际遇皆是注定。 现在的独孤艳,已归神位…… 凤天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九天玄女下凡,如果真有神仙,她希望银面才是。 延禧殿内,如果不是邢西主动出现,凤天歌仿佛已经忘了这个人,哪怕现在延禧殿内只有正厅主殿没被邢西霸占。 “什么?”面对邢西的请求,凤天歌满目震惊。 “虽然这件事说起来很玄乎,但这是真的。”邢西随后将自己这段时间与赖勇之前的所有交易悉数告诉给凤天歌,包括他不时到鬼市卖点儿小蛊赚银子的事,一件不落。 直到邢西闭嘴,凤天歌都没反应过来,“血珠真的可以再生筋骨?” “真的,本蛊师四天前的子夜刚给一个蒙面人重塑任督二脉。”邢西狠狠点头,无比肯定。 见凤天歌不语,邢西又道,“现在大的血珠就在我手里,我想求凤元帅能替我护法,我想让平王北冥澈开口说话。” 凤天歌脑子一片空白,这段时间她太过关注翻案,一时忘了鬼市,“你是说,赖勇叫你给一个任督二脉尽毁的人重塑筋脉?” 邢西点头。 “那个人是谁?”凤天歌本能觉得,那人身上必有她想要知道的秘密。 现在这皇城里,每一个能站住脚的江湖人,都不能等闲视之。 邢西摇头,“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赖勇把那人脸蒙上了,我也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我之所以答应他们,是因为只有救了那个人,他们才肯把大的血珠给我。” “你想让平王开口说话?” 不管前世今生,凤天歌对显庆殿里那位皇子一直没有给予更多关注,因为那实在是一个不值得过分在乎的存在。 “平王很可怜,我想帮他。”邢西肯定道。 凤天歌沉默,她倒是从月牙那里知道邢西自入延禧殿之后与平王走的很近,不过两人平日里也就是玩玩木偶,吃吃火锅,再没别的事了。 “以血珠重塑筋脉有多危险?”凤天歌肃然看向邢西。 面对凤天歌,邢西说了实话,“凶险万分,倘若过程中有人打扰,我就完蛋了。” 凤天歌皱眉,“那你为何……” “平王可怜,与我小时候一样可怜,同为可怜人我能遇到师傅,我便希望他也不要太绝望,而且,这件事我是有能力为之。” 邢西字字中肯,“如果有元帅护法,胜算能多三成。” 凤天歌在这一刻,脑海里闪过一念,“我会尽力而为。” “多谢!”邢西拱手,“我亦替平王感谢元帅。” “你想什么时候为平王接通喉颈残缺?”凤天歌凝声问道。 “平王还没同意,且等我说服他……”邢西犹豫片刻,“只要平王点头,这件事我即刻就办。” “平王不同意?”凤天歌颇为诧异。 “有时候在深渊里呆久了,看到爬往云端的梯子,谁也不敢轻易攀上去,若掉下来怕万劫不复。”邢西明白北冥澈拒绝的理由,但他对自己亦有信心。 凤天歌微微颌首。 如果能帮北冥澈开口说话,也算是一件好事…… 自那日景帝在御书房突然头痛开始,这两日景帝身体每况愈下,原本平静下来的朝堂又开始人心惶惶。 第一千四百七十七章 决不承认 幽市,德济堂。 密室里,屈平将景帝的身体状况一五一十告诉给容祁。 景帝身体不适,主要是因为云光殿里的毒药起了作用,只不过未到最后一刻,隐藏在景帝体内的解药尚未发生功效。 是以景帝不会有性命之忧。 现在的问题是,景帝开始恢复记忆了。 “什么叫恢复记忆?”药案对面,容祁不禁蹙眉。 屈平与容祁这么熟,也没拐弯抹角,“近两日景帝在昏迷之中频繁呼唤一女子,据姚石所说,景帝只喊‘姑娘’二字,却未说出他恍惚中看到的女子,到底是谁。” 除了景帝,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谁。 面对屈平所说事实,容祁脸色微沉,“这不应该是他早就该回忆起来的事么。” 屈平摇头,“不该。” 见容祁看过来,屈平面目肃冷,“你知道景帝为何初时想起所有事,却唯独没有想起你的母妃吗?” “他无情。”容祁对于这件事,耿耿于怀。 “他重情。” 屈平记得自己跟容祁解释过,越是伤害深的人,越是爱的人,越是在重创之后不易想起。 他们会自我封闭关于那段或痛苦或甜蜜的往事,这种有选择性失忆的情况一般无解。 “所以当初你说能助我让景帝想起母妃的事,是在骗我?”容祁眼皮一搭,冷声质疑。 屈平噎喉,“不是骗,是我暂时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而且,你有没有考虑过,倘若景帝想起佟贵妃,那么他必然会知道当年佟贵妃生下的那个皇子,也就是你,还没死。” 容祁想过,“他不会找到。” “你真不想让世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屈平严肃看向容祁,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答案。 容祁点头,“不想,也不能。” “为什么?大楚世子与大齐皇子对你来说,没区别啊!”屈平不以为然。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大楚世子的母妃,还活着。” 容祁镇定看向屈平,“母妃当年瞒天过海生下我,为了证实我就是楚王之子,母妃曾跪在皇祠发下重誓,如果我不是楚王亲生便不得好死,倘若……” “倘若我承认我是大齐皇子,母妃即刻就会在楚宫遭受大劫,那些人不会管母妃有何苦衷,他们只会借机将母妃置于死地,生恩大,养恩更大,我的亲生母亲已经不在,如今这世上我只剩下郁妃一个亲人,拼死,我都不会让她出事。” 屈平也曾是楚国人,他多少知道些有关郁妃的事,他亦明白,各国后宫都一样,那是一座没有硝烟,没有人情甚至没有对错的战场。 生死不过一瞬间。 他亦知道,楚郁妃在容祁心里的位置。 无人可及。 “言归正传,如果景帝执意要找当年丢失皇子,你当如何?”屈平狐疑开口。 “死了。” 容祁的解释很简单,他已然让当年涉及昭阳殿剧变的活着的人,窜好了口供。 那位见过天日的小皇子,已死。 见容祁心意已决,屈平也不劝阻,“再有三日,景帝‘毒发’,你与凤天歌好好准备吧。” 容祁点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一次,母妃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远在楚国,相府。 胭脂再现。 言奚笙找了近半年的女人终于有了消息,可当他在消息里看到胭脂是从颖川出来的,心下微沉。 眼下大齐皇城风云变幻,前一秒还胜券在握的太子一夕被废,顾北川亦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现在还躺在天牢里吃牢饭。 这个节骨眼儿一直藏在颖川的胭脂出现,而且据消息里称那辆马车赶往的方向正是大齐皇城。 毋庸置疑,胭脂此行目的地,必是皇城。 至于她想做什么,以言奚笙对这个女人的了解,他都不用想也知道胭脂是冲容祁跟凤天歌回去的。 他一直都知道胭脂喜欢容祁,却没想到因为容祁一时‘放弃’,她竟去投靠顾北川! 尤其,言奚笙在密信里了解到与胭脂同行之人除了丁丁,还有一位男子。 据消息描述,是个俊美少年。 名曰,佟无澜。 言奚笙不知道容祁身世,自然不会想到此人存在的意义。 但有一样,他既找到胭脂,便不会坐在相府里等着那一封封密信来告诉他胭脂的行踪跟状况。 他要亲自,把他这辈子唯一动心的女子,带回来。 好的坏的,他都受着…… 东流逝水,落叶纷纷。 马车越往北走,越是萧条。 车厢里,佟无澜掀开侧帘,感受眼中场景给他带来的压抑跟悲凉,不禁开口,“一定要去皇城吗?” 相较之下,胭脂哪怕是眼睛里都写着兴奋。 “不去皇城,你是谁。”胭脂瞥了佟无澜一眼,似嘲讽又似警告。 佟无澜撂下侧帘,“我是大齐皇帝的皇子,佟贵妃的亲生儿子,我是佟无澜。” 听到这句话,胭脂这才扭头,十分满意的笑了笑,“此去皇城最好的结果,你会成为太子,甚至可能成为大齐未来的皇帝。” “那最坏的结果呢?”佟无澜眼中无波,他对太子,皇帝这些距离自己甚远的词语十分陌生,亦不憧憬。 胭脂美眸渐渐凝蹙,“最坏不过一个死字,若真有那一日,你与我一起死。” 胭脂无心之语,却被佟无澜深深印在心里。 哪怕他没开口,依旧觉得,那或许并不是最坏的结果。 “听说颖川王入狱,我们去皇城该投奔谁?”佟无澜既是局中人,胭脂自然不会对该让他知道的事,有所隐瞒。 “我们入皇城之时,便是颖川王从天牢里出来的时候。”胭脂淡声解释。 佟无澜点头,“你以前住在大齐皇城吗?” “是。”胭脂尽量解答佟无澜的疑问,毕竟此番再入皇城,真正的主角不是自己。 “那皇城里有你的朋友吗?如果有,我想结识。”佟无澜兴奋问道。 胭脂扭头,冷肃看向佟无澜,“我在大齐皇城最大的风月之地,也就是金翠楼,做过三年花魁,我认识的朋友……你觉得一个风尘女子在那种地方会认识什么朋友?” 佟无澜震惊,不可置信看向胭脂。 这件事她从未提起! 第一千四百七十八章 求婚 在此之前,胭脂的确没有与佟无澜介绍过自己。 因为还没到时候。 眼下距离皇城还有十日路程,该让佟无澜知道的,她都不会吝啬。 很明显,对于胭脂是青楼女子的事实,佟无澜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男人都下贱! “佟公子这是嫌弃我?” 胭脂美眸弯成月牙,唇角微微勾起,“可是佟公子,我与你的第一夜可是清白身子。” “胭脂你误会了……” 佟无澜欲解释时,胭脂又道,“我虽身在烟花柳巷,却只卖艺不卖身,而今将这清白身子交付于你,你若不珍惜……” “珍惜!我珍惜!我只是怪自己没有早点遇到你!若是早遇到,我便拼了命也不会叫你呆在那种地方!”佟无澜是真的喜欢胭脂。 起初是感恩,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女人选中自己,他会死,哪怕不死他余生也会呆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永无天日。 初见女子,美艳倾城。 如他这般连个正经身份都没有的下作人,哪里见过这样的美人,权当是九天仙女下凡。 后来朝夕相处,他渐渐心生情愫,可是不敢。 任何贪恋都是对眼前女子的亵渎。 直到那一夜,胭脂爬上他的床。 直到那一刻,眼前女子把全部都交给自己。 佟无澜暗暗发誓,他会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去爱这个女人。 后来的后来,佟无澜发现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女人给的。 包括名字…… 自谢如萱生下柴义,凤天歌时尔会去探望。 每每过去,都会看到项晏从屋里忙到屋外。 凤天歌偶会跟谢如萱提起项晏,若能接受自是最好,谢如萱的态度却很坚决。 她这辈子有义儿,就够了。 从谢府离开,凤天歌去了四海商盟。 那夜与容祁关系发生质的转变后,凤天歌觉得容祁好像哪里变了,但具体变在哪里她又说不上来。 譬如此时,她正跟容祁聊正事,但她真不确定容祁有没有在听。 “你在干什么?”凤天歌发现容祁双手不似往常那般搭在扶手或者桌面,而是暗搓搓的藏在桌底下。 容祁慌乱抬头,“没……没干什么。” 凤天歌表情严肃,“你刚刚的意思是,景帝会于三日后午时出事?” 容祁佯装一本正经,“屈平是这样说的,三日后午时一刻,景帝会因‘中毒’暂时性失去意识,半刻钟方能苏醒。” “三日后……不得不承认,倘若顾紫嫣在北冥渊被废太子之前动作,这招于我们而言还真有些棘手,可现在哪怕景帝出事,一个已废太子,无论如何也是扶不回去了。”凤天歌不禁怅然,“也是时候该与他们母子,作个了断。” 北冥渊现在唯一的靠山只有顾紫嫣,而顾紫嫣又是锦葵的仇人,三日后的那场大戏,会打碎多少人的梦,又会成全多少人的隐忍跟悲仇。 “歌儿……” 容祁鼓足勇气开口时,凤天歌恍然想到一件事,“你对平王北冥澈的看法如何?” 容祁微怔,“北冥澈?” “昨日邢西找到我,说是有可以让北冥澈开口说话的法子。” 紧接着,凤天歌将邢西与她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重复,“我已经答应邢西会替他护法,我甚至想过……” 见凤天歌看向自己,不再说话,容祁皱了皱眉,“你想过……扶立北冥澈?” “景帝半生只有三子,北冥渊,北冥澈,还有一个是佟兮的儿子。”凤天歌神色肃然,“没有元帅,北冥渊根本就是一滩扶不起的烂泥,而现在我们对佟兮之子一无所知,剩下就只有一直呆在皇宫里不曾与朝臣勾结,不曾有背后势力的平王,我并非刻意想要扶立谁,只是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提到佟兮之子,容祁眼底闪过一抹微光。 这是现如今,他唯一没有对凤天歌坦白的事。 而他打算,永远要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大齐,他只认母妃。 “护法危险吗?”容祁忧心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摇头,“我没有危险,有危险的是邢西,难得邢西肯为平王作出这样的牺牲,还有,邢西之前在鬼市替赖勇将一个人的任督二脉打通,他虽未看到那人面目,但就那人身形体魄以及邢西当时的感应来说,是顶尖高手。” “会不会是鬼市新主?”容祁蹙眉。 “难说,亦或者与无极门有关。”凤天歌并没有因为顾北川入狱而有任何松懈,她知道这场仗,还没有打完。 雅间一时沉默,凤天歌思绪飘到无极门。 对面,容祁视线下移落于双手中间。 他咬牙,手中力道越发收紧,似在犹豫。 终于,在凤天歌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容祁突然站起身,举起手中一物,“歌儿,嫁给我。” 是金簪。 那是一只镂空的金簪,簪身雕琢着栩栩如生的彩凤,簪头坠着点点紫玉流苏,一枚如紫薇般悄然绽放的紫色玉石闪烁着淡淡的光芒,绝美中端的一派飘雅出尘。 凤天歌闻声转身,视线当即被那只金簪吸引。 一向穿戴从简的她多为男装打扮,即便身着女装也鲜少会佩戴头饰,更遑论是这样精致的发饰。 尤其,还是她最喜欢的紫色。 “歌儿,我爱你,很爱很爱,如果一定要在爱的前面加上期限,我希望是一天,每一天,两天,黑天白天,三天,昨天今天和明天,我知道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刻开始,我活着的意义又多了一件,爱你。” 容祁无比紧张开口,一字一句背诵着他早就打好的腹稿。 他缓慢绕过桌案,攥着金簪的手渗出细密汗珠儿。 他一步步走到凤天歌面前,风华无双的容颜带着从未有过的肃穆,“歌儿,我容祁对天发誓,此生当事事以你为先,以你为重,我愿意以命作赌,赌你一世幸福。” 面对容祁这样神情的告白,凤天歌眼眸微颤,声音沙哑,“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我能为我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容祁小心翼翼举起金簪,“这是我亲手做的……” 容祁求婚了,苏狐努力了,胭脂要来了,北冥渊要死了,作者又出来求月票了…… 小仙女们,跪求月票~~~ 第一千四百七十九章 你不该存在了 想给凤天歌做这样一支金簪的想法容祁早就有。 他早就让温慈吩咐下去,但凡四海商盟在海外的船只遇到深海紫玉,无论多少银两都要带回来。 前段时间,这枚紫玉回到四海商盟,容祁便偷偷跟着幽市盛妆坊的掌柜私下里求教打磨技巧。 无数个深夜,他独自坐在磨具前小心翼翼打磨。 终于,这支金簪在昨晚呈现出它最完美的样子。 此刻面对凤天歌,容祁不知道也不敢猜测眼前女子是不是喜欢这只簪子,可他希望凤天歌喜欢。 “歌儿……” “帮我戴上。”凤天歌打断容祁,缓缓背身。 容祁闻声,眼眶瞬间湿润,内心慌乱跟忐忑一瞬间化作绵延不绝的爱恋。 他单手握住金簪,缓步走到凤天歌背后,手指止不住的颤抖。 感觉到发髻微紧,凤天歌美眸轻闪,一滴泪划过脸颊,“好了吗?” “嗯。”容祁松开凤天歌发髻上那根金簪,稍稍后退一步。 待凤天歌回头,她含泪看向眼前男子,“容祁,我想嫁给你……” 那一瞬间,容祁猛然上前拥住凤天歌,那样紧,仿佛是想怀中女子揉到自己身体里,永远也不分开。 “你说你想嫁给我的,不许反悔!” “不要让我等太久……” 凤天歌怎么会反悔! 前世今生,她用了两辈子才找对的男人,骗也要骗到手! 雅间里充满旖旎暧昧的气氛,容祁薄唇情不自持落在凤天歌的唇瓣上,厮磨间尽是真情…… 夜深露重。 皇宫云光殿里,顾紫嫣如何也睡不着了。 明明已经三天三夜没有阖眼,可她却无比精神,半分困意也无。 她细细数着日子,时间已经精确到后日午时。 午时一到,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就会先她一步离开这个世界。 其实她早有机会这样做,可她没舍得。 北冥景因何会昏迷三年? 那是周歧的毒药,如果当年她狠心一点,直接送北冥景去见佟兮,现在的她早已是皇太后,可那时她如何甘心! “娘娘?”锦葵端着一碗参粥进来,阖起宫门一步步靠近。 顾紫嫣头痛,“几时了?” “丑时三刻。” 锦葵将参粥搁到旁边,“娘娘,你再这样不吃不睡,身子熬不起……” “太子也已经有好几日没吃东西,母子连心,本宫怎么吃得下去。”顾紫嫣推开眼前瓷碗,“叫你做的事都做好了?” “娘娘放心,一切顺利。”顾紫嫣微微颌首,“娘娘……” 顾紫嫣瞄锦葵一眼,“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那会儿奴婢接到天牢里传来的话……”锦葵欲言又止。 顾紫嫣蹙眉,“父王?” “颖川王托人给娘娘一句忠告……王爷让娘娘什么都不要做,王爷说……太子保不住,倘若娘娘什么都不做,至少能保住皇后的位子……” 呵! 顾紫嫣冷笑,“这就是父王给我的忠告?” 锦葵低头,不语。 “太子若不是太子,本宫要这个皇后有什么用?”顾紫嫣冷笑时,眼眶微红,“本宫现在除了渊儿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娘娘少安毋躁,就快了,还有两天娘娘就能从长信宫里把太子救出来,免于太子在那里生不如死。” 锦葵怎会劝顾紫嫣住手? 算起来,她等这一日有二十五年…… 丑时已过,长信宫里又传来瘆人的惨叫声,好在近卫军也不是第一次听到,皆不以为意。 凤天歌又来了。 这一次她没有带容易让人致幻的药粉,她默默出现在北冥渊面前,默默坐在床榻上,看着北冥渊整个人蜷缩在床角,惊恐大叫。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不会杀我?” 凤天歌静静看着她曾真心爱过的男人,哪怕已经知道这个是人渣,知道没有如果。 或许是发髻上那只金簪触动到了她心底最柔软的一处,她看着眼前的北冥渊,“即便那时,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 “独孤艳,本太子已经把你杀了!剑尖穿透胸口,你必死无疑!你是怎么活过来的?你告诉本太子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北冥渊赤红血眸带着无比的渴望。 这一刻,他完全没有怀疑眼前这个女人就是独孤艳。 只有独孤艳,才会带给他无穷无尽的恐惧感。 “告诉你如何?” 凤天歌翻身上了床榻,走近北冥渊时蹲下来,“再杀我一次?” “再杀你一次。”北冥渊血眸如锥,狠戾低吼,“你我,只能活一个!” 凤天歌点头,她懂了。 “北冥渊,今日有个男人说想要我嫁给他,看到没有……”凤天歌抚过发髻后面的金簪,“这是他亲手为我做的定情之物。” 北冥渊身体缩在床角,漆黑双目顺着凤天歌的手指看过去。 那金簪,很美。 “容祁。”北冥渊狠狠咬牙。 凤天歌笑了,“被你猜出来了呢。” “你们狼狈为奸!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北冥渊低声厉吼,恨意鼎沸。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你什么都不是……” 凤天歌摇着头,眼中透出些许悲悯,“我要嫁给这个男人了,要过我上辈子做梦都想过的日子,可是你的存在,让我走不出上一世的阴霾。” 凤天歌伸手,自怀里取出一粒药丸。 对不起了容祁,我非但没有亲手为你做什么,反而为另一个男人精心准备了惊喜。 “你干什么?”北冥渊见凤天歌举着那枚药丸过来,身体拼命往后缩,惊恐万状。 “嘘-” 凤天歌抬手瞬间叩住北冥渊下颚,硬是将那枚药丸塞进他嘴里。 “呕-” 凤天歌松手一刻,北冥渊猛的跪在榻上,将手指伸进喉咙里想要将那枚药丸吐出来。 可是不管他如何努力,毫无意义。 “别怕,这不是毒药,你不会死。” 凤天歌伸手抚住北冥渊肩膀,想要安抚的时候却被北冥渊狠狠推开,“独孤艳!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当那枚药丸落入北冥渊喉咙一刻,一直压在凤天歌身上的重担好似忽然轻的许多。 青龙,白虎,朱雀…… 我独孤艳所有的兄弟们! 你们是怎么死的我便叫北冥渊,怎么死…… 等月票的痛苦跟等更的痛苦,原来一样一样的…… 第一千四百八十章 凤天歌的算计 自从邢西心里萌生出要让北冥澈开口说话的想法之后,他便为此付诸行动,哪怕知道前路凶险也义无反顾。 尤其是北冥澈一次次退缩,越发坚定了他的信念。 终于,在邢西多番劝说跟保证下,北冥澈同意了。 暗夜,菩提斋。 北冥澈告诉秦隐,邢西将在两日后午时一刻正盛,为他重塑筋脉。 哪怕有双瞳成功前例,秦隐仍不放心。 “届时属下会在暗处为邢西护法。”秦隐拱手。 北冥澈摇头,‘邢西找了凤天歌,后日午时凤天歌会在显庆殿,你无须出现。’ 秦隐震惊,“凤天歌?后日午时龙乾宫会出大事,凤天歌应该不会入显庆殿吧?” 北冥澈沉默片刻,唇角微勾,‘时间是邢西定的,但也不排除是凤天歌的暗示。’ “属下不明白。” 秦隐皱眉,“后日顾紫嫣跟北冥渊都会变得很惨,这不是凤天歌想要看到的场景吗?” ‘所以她才要刻意避开。’北冥澈轻吁口气,‘凤天歌是银面这件事已然不是秘密,她与北冥渊乃至顾紫嫣的仇可以说不共戴天,倘若后日有她在场,围观之人自然会联想到奸妃一案,她若不在,这种心理暗示则可弱化。’ “凤天歌不想让人联想到她?”秦隐觉得不必要。 ‘冤案已翻,大仇得报,她所求尽数如愿,这个时候功成身退才是最好的选择,若再进一步,难免让人猜忌她落井下石,但凡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控制舆情,得不偿失。’北冥澈解释道。 秦隐不以为然,“她故意避开何尝不是心虚?” ‘在所有人眼里,她没有故意避开,而是在显庆殿为平王北冥澈可以开口说话,尽自己所能。’ 听到这样的解释,秦隐了然,“凤天歌当真有心想让斋主说话?” ‘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不值得她顾虑太多。’北冥澈自贬道。 秦隐犹豫片刻,“斋主放心她?” 北冥澈微微动唇,却没开口。 见主人沉默,秦隐心领神会,恭敬退出菩提斋。 信谁? 凤天歌? 他不信。 他只是相信自己的判断,凤天歌不会对一个只要苗头不好随时都可以掐灭的无权无势的皇子存在太多防备。 所以后日午时,他相信凤天歌会尽心尽力。 后日午时…… 北冥澈思绪仿若控制不住的洪水,儿时那些卑微跟委屈,那些不堪跟不甘一股脑儿的冲出来。 他缓慢伸手抚向自己的喉咙,内力催动喉骨震动的声音很难听,沙哑缥缈。 他根本感觉不到那声音是他发出来的,一点也不真实。 真的可以,开口说话了吗? 北冥澈抚着喉咙的手越发收紧,眼中闪过一抹期待。 这种期待他曾有过,可随着希望与失望无休无止的交替,他几乎崩溃。 如果不是血珠的传说过于真实,他几乎已经放弃。 看似平静无波的清瘦容颜,内心正翻滚着滔天巨浪。 他或许真的可以,说话了…… 自顾北川入狱之后,凤余儿这段时间显得十分清闲。 但也只是显得而已。 这会儿意云踪自小厨房过来,手里提着食盒。 依着凤余儿的吩咐,午膳多做了两道,一共四道菜。 见意云踪恭敬站到旁边,凤余儿下意识收起桌上大概四五张宣纸,那些宣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名字。 皆为朝中官员。 “多拿一副过来。”凤余儿见意云踪只拿一副碗筷,浅声吩咐。 意云踪摇头,“奴才在小厨房留了饭菜。” 凤余儿不禁愣住,随后笑道,“一会儿九尘应该会过来。” 意云踪恍然,脸颊微红,“奴才这就去拿。” 果不然其,在意云踪将将摆好碗筷时,九尘至。 意云踪知道自家主子与九尘有要事谈,于是退出房间。 房间里,凤余儿没有起身,而是抬头笑看眼前男子,“上次余儿说过会准备一道家乡菜给尘公子,这道就是。” 凤余儿说话时不经意将桌边最上面的宣纸朝旁边挪了一下。 九尘下意识看过去,“那是什么?” “没什么,闲来无事多了解一下这些朝臣,万一用得着呢。”凤余儿抽回手指,拿起竹筷,“尘公子坐,这道炒青笋是地地道道的清塘做法,做出来的味道很鲜。” 见凤余儿给自己夹菜,九尘当即双手捧碗,“多谢。” “公子总是跟余儿这样客气。”凤余儿夹了一条青笋给自己,“王爷已经在天牢里呆了十几日,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此事王爷自有谋算,你放心,王爷不会有事。”九尘握住筷子,夹起碗里那根青笋,细细品嚼。 凤余儿好奇,“王爷的谋算是什么?” 听到凤余儿质疑,九尘握着竹筷的手微顿。 显然,他不想说。 只不过这一次凤余儿没有特别明智的转换话题,而是盯着九尘,“王爷是在等谁?” 九尘咽下嘴里青笋,“再有十日八日,到时姑娘自然知道王爷在等什么,现在恕我不能直言。” 凤余儿闻声,笑了,“是余儿多嘴,再吃一点。” 凤余儿继续给九尘夹菜,脸上无甚波澜,只道刚刚不过好奇一问。 一顿饭下来,九尘不该说的一句都没说,待其离开,意云踪回到屋里收拾桌面。 “小姐,九尘公子与你聊了什么?王爷何时能被放出来?” 意云踪知道眼下自家主子的命系在顾北川身上,而他自从知道那一日开始便偷偷祈祷,希望顾北川可以早日离开天牢。 意云踪是个小人物,在这大浪淘沙的时局里他就像一粒微不足道甚至都不被人看见的砂砾,可砂砾,也有自己的坚持。 他的坚持,就是凤余儿。 “九尘嘴封那么严,他能与我聊什么。” 桌面收拾干净之后,凤余儿将刚刚搁在旁边的那几张宣纸拿过来,其余几张都是胡乱摆放,唯有一张被凤余儿攥在手里。 “小姐,你在看什么?” 凤余儿冷冷看着手中宣纸,“这张宣纸上面一共有五十七个名字,皆为兵部官员……” 第一千四百八十一章 前夜 意云踪顺着凤余儿的视线看过去,那上面他只认得几个而已。 “奸妃之案虽然已经翻过来,但整个案件中,少了一人。”凤余儿盯着手中名单,眸色渐寒。 意云踪不解,“少了谁?” “北冥渊在朝中暗桩是周斯,奸妃之案后周斯无疑死刑,好在祸不及亲,周府并未获罪,于朝中暗桩是古云奕,古云奕死时我还没来皇城,不过上次听九尘提起,古云奕死的很惨。” 凤余儿不熟悉古云奕那个人,但却无比肯定古云奕的死与凤天歌脱不了干系。 凤天歌既是银面,古云奕死的可能比想象中还要惨,“顾北川于朝中暗桩是徐庶,徐庶因容世子一招虚张声势暴露,撞死于刑部公堂,还有一人。” 意云踪恍然,“颖川王在军中暗桩?” “既是军中暗桩,此人多半隐藏在兵部,刚刚九尘进来的时候我有刻意拿起这张宣纸,我看到……”凤余儿视线落向手中宣纸左下角的位置,“我看到九尘的视线在这里,停顿一下。” 意云踪顺着凤余儿的手指,看到至少五个名字。 殷墨、叶倾、沈义行,萧鸿,陈公傅。 “小姐的意思是?”意云踪皱眉,若有所思。 “人的第一反应最准,如果我没猜错,颖川王在军中暗桩应该是这五人其中之一。”凤余儿将宣纸搁到桌面,细细打量宣纸上的名字。 “小姐要把那个人找出来?”意云踪不理解,“为什么?” 凤余儿指尖划过那五个人的名字,“因为那个人,是我的保命符。” 凤余儿是多精明的人,顾北川留着她又不让她知道更多,那留着她的意义在哪里? 真想让她帮着出谋划策? 刚刚九尘的态度简直不要太明显。 这个问题凤余儿想了很久,想到两个字。 人质。 保谁? 保的是兵部暗桩! 顾北川知道凤天歌不会放过那个暗桩,他亦知道凤天歌对自己应该……应该还有几分情义在。 所以他留着自己这枚棋子,关键时刻,一命保一命。 可惜,顾北川看错人了…… 自从之前在御书房晕倒,景帝这几日经常会无故头痛,身子也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迅速衰弱,已经到了卧榻不起的地步。 御医院冯棋束手无策,每日给景帝端的汤药皆是屈平的药方。 即便吃药,景帝的病情仍在继续恶化,宫内宫外人心惶惶。 白茫世界里,景帝没有方向。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一局皇上输了,臣妾请皇上移驾云光殿……’ ‘皇上,臣妾多年前去过江南秀江,在江上看到过一只神仙鱼,臣妾许了愿……’ ‘如今心愿得偿,臣妾想再下江南,还愿。’ “你是谁?” 白雾迷乱人眼,景帝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可只是听到声音,他便控制不住心痛。 为什么会心痛? 眼前出现一抹模糊的影像,景帝加快脚步走过去,恍惚中看到一位女子的背影。 “你到底是谁?” ‘皇上,臣妾终于有了我们的孩子……’ “你说什么?” 北冥景突然停下来,他看到眼前那抹背影缓慢转身。 慢慢的,他看到了女子侧颜。 好美! 一绺垂在耳际的青丝随风飘起,白皙如玉的肌肤,如远山墨黛的长眉。 女子唇瓣樱桃色,满头青丝用一根镶着翡翠玉石的白色绸带系在背后,美眸顾盼流转,仿若清泓。 ‘皇上……’ 看到女子侧颜一刻,北冥景只觉浑身血液骤凝,整个身体如石雕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熟悉! 在哪里见过?一定在哪里见过! “你是……” 就在女子几欲转身时,又是一场浓雾。 北冥景忽然心痛,那种仿佛抽离的剧痛令他恐惧向前。 他大步迈过去,想要把女子抓住,想要问她的名字。 可是雾太浓,当他跑到女子刚刚站立的地方,一无所有。 他抓到的只是空气。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佟兮……’ “噗-” 鲜血喷溅! 龙榻上北冥影突然睁开眼睛,一口血狂痛喷溅。 “皇上!”姚石惊讶过去,“御医!冯院令!” 外室冯棋听到声音赶忙进来,“皇上醒了?” 就在冯棋过去想要替北冥景把脉时,北冥景却突然攥住姚石的手,双眼血红,声音急促,“佟兮是谁?” 姚石闻声,不禁看向冯棋。 二人面面相觑,姚石缓缓跪在龙榻前,目露悲凄,“回皇上,佟兮是昭阳殿的主子……” “啊!” 未待姚石说完,北冥景只觉头痛欲裂,他双手狠狠叩在额间,极度隐忍。 “冯御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姚石急忙拉过冯棋,焦声询问。 此时此刻,冯棋这才发现刚刚北冥景吐出来的血,变成了暗黑色。 “这……这可能是中毒了!” 下一秒,北冥景彻底陷入昏厥…… 景帝昏迷不醒的消息到底还是没有隐瞒住,整个皇宫霎时乱作一团,消息传到宫外,那些大臣闻讯纷纷赶过来。 整个大齐皇宫一瞬间陷入极度紧张又彷徨的氛围中。 四海商盟,雅间。 宫里的消息已经传过来,凤天歌不为所动。 这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 “屈平已经赶去皇宫,计划照旧。” 桌案前,容祁看向凤天歌,“你确定不去吗?” 凤天歌摇头,“明日午时一刻,邢西要替平王接通筋脉,我走不开。” “是邢西定的时间?” “是我。” 凤天歌知道瞒不过容祁,不禁抬头,“明日那场大戏,我的存在有可能会招人非议,虽然我不能亲眼看到顾紫嫣跟北冥渊得到应有的惩罚,可我相信他们,会看到。” 容祁知道‘他们’是谁。 “如今大家都知道你是银面,倘若你在,北冥渊垂死之际难免会胡言乱语。”容祁笑对凤天歌,“没关系的歌儿,你不在,我会替你在,我会替你看着北冥渊罪有应得,一眼都不会落下。” 面对眼前男子,凤天歌眼中闪过一抹温情,“你总是最懂我。” 凤天歌亦想亲眼看到北冥渊的下场,可她不易出现在龙乾宫。 满朝文武大臣皆围在龙乾宫,她若出现,很有可能会成为那场大戏的主角。 但那场大戏的主角,只能是北冥渊…… 小仙女们要不要提前用月票为北冥渊庆祝一下…… 第一千四百八十二章 沽名钓誉 盼星星,盼月亮。 终于盼到景帝要死了。 眼下顾紫嫣哪怕好几夜都没睡个安稳觉,这会儿也跟打了鸡血一样精神百倍。 成败,在此一战。 时间在铜漏的滴答中悄然流逝,主位上,顾紫嫣着一身正红凤服端直坐在那里,美眸清幽,孤冷,且透着寒意。 她在等。 殿外锦葵匆匆而入,“奴婢叩见娘娘。” “龙乾宫什么情况?”顾紫嫣冷然开口,声音极寒。 锦葵俯身,“回娘娘,奴婢打听到那些文臣武将听到皇上病危后悉数入宫聚在龙乾宫外,三三两两,神情紧张。” “呵。”顾紫嫣失声笑道,“他们能不紧张么,朝中无太子,国主若驾崩,群臣无首,整个大齐还不得乱作一团。” “娘娘,咱们什么时候过去?”锦葵面色虽肃,心里却抑制不住那抹兴奋。 顾紫嫣转眸瞄了眼桌上铜漏,“几时了?” “正午。”锦葵据实道。 顾紫嫣深吁口中气,缓缓从主位上站起来,美眸散出淡淡的华彩,“带上东西,本宫要去见皇上,最后一面。” “是。” 锦葵得令,上前一步走到桌边,将一雕工精致的长形金盒捧在手里。 她知道,这盒子里装的是顾紫嫣最后一张底牌…… 相比龙乾宫外的‘热闹’,显庆殿尤为冷清。 宁嬷嬷一直在用自己的法子努力,希望小主子可以开口说话,就在刚刚,她把最后一碗鸽子汤端给北冥澈。 北冥澈如往常一般喝过之后,宁嬷嬷眼中放光,那种期待跟渴望根本掩饰不住。 然而小主子还是没能开口说话,她想再等等,奈何午正,她家小主子有短休的习惯。 在她离开时,小主子说想吃莲子鸡。 显庆殿与其他宫殿不同,想吃什么东西都得自己弄。 哪怕是只鸡,宁嬷嬷也得花好大心思去弄。 是以当邢西与凤天歌迈入显庆殿时,宁嬷嬷不在。 前世今生,凤天歌第一次入显庆殿。 简单,素净,甚至有些寒酸。 这是她对显庆殿的第一印象。 此时邢西已入正厅,北冥澈早已候在那里。 凤天歌入时北冥澈惊讶起身,下意识想要拱手。 “平王是主,天歌拜见平王。”凤天歌先行弯腰,行了大礼。 北冥澈一脸茫然看向邢西。 “之前跟你说过,我今日所行之事必要有人护法,凤元帅愿意承下此事,我已经替你谢过她了。”邢西与北冥澈谙熟,说话自然没有那么客套。 北冥澈闻声,转眸看向凤天歌,双手比划了几下。 哪怕凤天歌不是很明白北冥澈手语的意思,但大概是在谢她吧。 说起来,她这不算是第一次看到平王,但如此近距离接触却是第一次。 景帝容貌倾绝,所生之子皆是俊美之人,北冥渊的面相就很好,仔细一看,平王若非过于清瘦,当比北冥渊更胜一筹。 尤其是平王的眼睛,清澈无尘,干净的让人看不出半分杂质。 可在这干净里,又透着几分看尽世俗冷暖的悲凉。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凤天歌看向邢西,浅声道。 邢西点头,朝北冥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北冥澈先行走进内室,依邢西之意,他在卧床之前将衣服褪至腰际,露出上半身。 虽说男女授受不亲,非常时期也只能非常对待。 且在北冥澈躺下之后,邢西翻身上床盘膝于内侧,凤天歌则立在床尾处,暗自蓄力,以防万一。 “平王,你且闭上眼睛,就当是睡一觉。” 邢西嘱咐时自怀里掏出那枚血珠,继而抬头看向凤天歌,“若有万一,还请元帅将内力作用在血珠上,万勿让血珠失去光彩。” 凤天歌下意识蹙眉,依她之意,若有万一自然要保邢西。 “元帅听我的。”邢西知道凤天歌在犹豫,果决道。 凤天歌微微颌首。 随着邢西缓慢释放出属性为水的元力,那枚比小血珠要大三倍不止的血珠缓慢置于半空,正对北冥澈喉颈位置。 凤天歌视线之内,血珠似被一簇白浪托起,浪花四溅。 眼前场景美艳绝伦…… 而此时,顾紫嫣带着锦葵已至龙乾宫。 正如锦葵之前探到的消息,龙乾宫外立满朝臣,各个脸上阴云密布,见到她时也都是面上恭敬。 殿门处,小太监将顾紫嫣挡在外面,“皇后娘娘稍等,奴才……” ‘啪-’ 那小太监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紫嫣甩了一巴掌,“皇上危在旦夕,你居然还叫本宫稍等!” 小太监吓的扑通跪地,却还是挡在顾紫嫣面前,“皇后娘娘饶命!这是姚总管的吩咐,没有他的令奴才不敢放任何人进去……” “你下去。” 就在顾紫嫣几欲抬脚踢踹小太监时,姚石将殿门打开,“皇后娘娘恕罪,小李子不懂事,敢问皇后娘娘……” 顾紫嫣理都没理姚石,一把推开他走进龙乾宫。 宫内不止姚石一人,御医院冯棋、逍遥王北冥狄、还有屈平跟容祁。 顾紫嫣看到这一干人等,心中大怒。 自北冥景清醒之后,就算自己死乞白赖,踏进龙乾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倒是眼前这些人,尤其是北冥狄,有段时间甚至住在这龙乾宫里。 北冥景根本就是讨厌她! “逍遥王也在?”顾紫嫣冷眼看向这位大齐活的最逍遥的王爷,挑眉问道。 “皇上病危,本王着急。”北冥狄佯装痛苦模样,抹了抹眼角。 顾紫嫣转眸一刻看到容祁,眼中即刻显出几分不满,“容世子?” “容祁拜见皇后娘娘。” 容祁答应过凤天歌会来,便定要比顾紫嫣早,一眼都不能落下,“皇后娘娘莫要误会,我是陪屈神医来的。” 相比今日之事,容祁在顾紫嫣眼里便显得微不足道。 “屈神医既是在,皇上龙体如何?”顾紫嫣明知故问。 她承认屈平是神医,可神医不是神。 有些毒只要存在于人体一段时间后根本无解。 屈平难得拱手,“不妙。” 顾紫嫣冷讽,“沽名钓誉。” 屈平忍了,面对一个即将要失去所有的女人,他大方一点又能怎么样! 可还是很想怼回去啊! 你才沽名钓誉! 你全家沽名钓誉! 第一千四百八十三章 遗诏 此时龙乾宫内,一片肃冷。 顾紫嫣转身看向龙榻,眼中凄然。 她一步步走过去,行至榻前,视线落向榻上北冥景那张略显消瘦的容颜。 曾几何时,少年如玉,见之不忘。 曾几何时,心之所属,此生不渝。 到头来换得这般光景,到底是我的错,还是你的错? “皇上到底如何了?”顾紫嫣盯住床榻上的北冥景,唇角微动,声音轻颤,看似悲伤。 冯棋拱手过来,“回皇后娘娘,皇上……” 顾紫嫣侧眸,“文武百官都在外面等着,如果不是严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怎么会闹成这样!本宫身为皇后,连实情都不配知道么!” “皇后娘娘息怒!”冯棋跪地,“眼下皇上只有出气,没了进气,怕是快不行了……” 冯棋回禀之后恸哭,他这一哭,姚石便也跟着跪下来,失声抽泣。 这顾紫嫣就放心了。 “怎么会这样?皇上前几日不是已经好了?”顾紫嫣愠声看向姚石,愤怒指责。 姚石跪地,“老奴该死,是老奴没有伺候好皇上……” “几时了?”顾紫嫣侧眸,问向锦葵。 锦葵跪地,“回娘娘,午时一刻。” 就在锦葵音落之际,榻上北冥景原本搭在胸口的手,滑落。 看到这般情景,冯棋猛从地上站起来,仓皇跑过去探息。 大惊! “皇上……皇上驾崩……”冯棋脸色煞白,开口时身体仓皇后退,扑通跪在龙榻前号啕大哭。 看到北冥景垂在龙榻上的手,姚石眼泪急涌,整个人匍匐在地,大声高喝。 “皇上驾崩-” 那声音洪亮又带着让人绝望的悲伤。 龙乾宫外,众臣闻声皆跪,多半落泪。 此时龙乾宫内,顾紫嫣慢慢跪在地上,看着北冥景那张苍白无温的容颜。 一滴泪,滑过眼角。 北冥景,我爱你半生,受尽孤独。 而今你这条命便算是还了你对我所有的亏欠,一别两宽,各自心安。 角落里,容祁也跟着跪下来。 他默默盯着床榻上的北冥景,情绪复杂难辨。 无限悲伤的气氛迷漫在龙乾宫内外,顾紫嫣最先起身走到锦葵面前,“随本宫出去。” 锦葵得令,起身。 此时内室,唯有冯棋不知真相,哭天怆地好不悲伤。 容祁见顾紫嫣离开,便瞧了眼姚石。 姚石心领神会,亦起身跟了出去。 北冥狄也没闲着,这会儿外面缺他不行。 直到姚石的声音自龙乾宫外响起,容祁方才起身,临走前拍了拍屈平肩膀。 屈平没有跟出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做。 这会儿内室只剩下屈平跟冯棋二人,眼见屈平推着轮椅行至榻前伸手去碰北冥景,冯棋震惊不已,“屈神医……” “嘘-” 龙乾宫外,一片哀嚎。 顾紫嫣立于众臣前,“皇上骤崩,归于五行,哀家奉先皇之遗命,宣皇长子北冥渊继承大统,属以伦序,入奉宗祧,为新帝。” 一语出,众臣皆惊。 最先抗议的是朝中几位旧臣,自段恒之后,内阁首辅邓礼大步上前,“皇后娘娘刚刚明明说皇上骤崩,又如何能留下遗命?再者北冥渊已然不是太子,更于奸妃一案中犯下滔天大罪,若他登基为帝,如何服众?” “正是,皇后娘娘只凭一句话,便要颠倒黑白,吾等不服。” 如今这朝臣中已无太子党,顾紫嫣此番言论自然会遭到群抗。 面对群臣激愤,顾紫嫣看向锦葵。 锦葵心领神会,当下将怀中金盒打开,自里面拿出一道圣旨。 圣旨为绫锦织品,外绣祥云瑞鹤,以金丝绸线系住。 “奸妃之案尚有颖川王还在牢里,先皇废太子之说也只是公堂上一时激愤,眼下太子还在长信宫,废太子的诏书亦不存在,倒是这道遗旨上盖有我大齐玺印,你们想造反不成?”顾紫嫣愠声喝斥,且将遗诏交于姚石手中。 姚石诧异,赶忙打开圣旨。 果不其然,那圣旨上的确盖有传国玉玺的印记! 怎么会这样? 玉玺一直都在龙乾宫,不曾被人动过! 所以说这皇宫里能够活下来的人,哪有笨的。 尤其是身为皇后的顾紫嫣,她连龙乾宫的殿门都很难进去又如何能偷得玉玺。 那遗诏上的玉玺印记是假的,却足够以假乱真。 做了这么多年皇后,能将景帝最喜欢的妃子于无声无息中置于死地,自有常人不可比的手段。 至于玉玺印记,自然是她私下找人仿造。 如今仿造之人已不在世,假的玉玺也被她销毁,查无对证。 此时面对遗诏,众臣面面相觑。 “锦葵,到长信宫将皇长子请到这里,接旨!”顾紫嫣傲然立于龙乾宫,美眸冰冷中透着不容拒绝的霸气。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为了自己的渊儿,顾紫嫣拼的是万劫不复…… 同一时间,显庆殿里出现惊人一幕,无数根细长血线自血珠蔓延,将北冥澈喉颈死死包裹,那根根血丝仿佛无数条游动的小蛇,又似正在燃烧的火线,落在北冥澈喉颈上时竟然凌厉无比的钻了进去! 看到眼前场景,凤天歌微皱眉,待她抬头时分明看到邢西唇角渗出血迹。 此时的凤天歌并不知道,那些自邢西身上溢出的元力早已不受控制,邢西就像一个予取予求的载体,由着血珠纵情吞噬他的元力。 而血珠释放出来的根根血线仿佛有灵魂一般受到某种吸引源源不断渗入到北冥澈喉颈。 眼前场景太过美妙,血红色的浪花托举着空中那枚奕奕闪光的血珠,血珠又幻化成千条万缕的红色触角延伸到北冥澈身上。 只是在这绚美背后,又暗藏着怎样的险象环生? 就在凤天歌犹豫要不要将内力注入到邢西体内时,邢西突然开口,“元帅,以内力托住血珠……” 邢西的声音低沉且沙哑,面目变得惨白,唇角血迹愈渐急速的涌落。 凤天歌震惊不已,“你的元力……” “快!” 邢西急促低吼时凤天歌不得已以内力催动血珠,元力借助内力,很快稳定住半空中几欲膨胀的血珠。 那些血红色的触角渐渐变得柔和。 凤天歌无比清楚的看到,北冥澈整个喉颈,散出淡淡的红光…… 第一千四百八十四章 朕也求你 自公堂被废,北冥渊便再未走出长信宫。 不过几日,当初那个威风八面,唯我独尊的太子仿佛变了一个人。 平日着身的黄缎蟒袍变得松塌浮散,原本俊冷容颜消瘦过甚,颧骨突起,眼眶凹陷。 北冥渊自远处缓缓走过来,锦葵跟在后面。 他看着满朝文武,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熟悉的是他们的长相,不熟悉是的是他们此刻眼中或鄙夷或嫌恶唯独没有恭敬的眼神。 物是人非,人是情非。 眼见北冥渊走过来,没有一位朝臣上前施礼,他们都在酝酿,都在等待。 等待一个契机,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让北冥渊再入朝堂,成为新帝。 龙乾宫外,顾紫嫣看到北冥渊那一身憔悴,眼眶骤红。 “渊儿,过来接旨!”顾紫嫣高喝,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是激动,她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北冥渊闻声看过去,此时的他已然走上台阶,“母后……” “姚石,还不宣旨?”顾紫嫣侧眸,寒声喝道。 姚石犹豫,看向顾紫嫣又看向满朝文武,进退两难。 顾紫嫣发狠,一把将姚石手中圣旨抢过来,“皇长子北冥渊接旨!” 北冥渊不明所以,因为锦葵在来时的路上没有告诉他会有一道圣旨,只道皇上驾崩。 他茫然跪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父皇驾崩是好事吗? 是吗? 不是! 父皇在驾崩前已经废了他,只是还没有圣旨传到长信宫。 所以,这是一张废太子的圣旨无疑。 那新帝呢? 新帝是谁! “皇上骤崩,归于五行,哀家奉先皇之遗命,宣:‘皇长子北冥渊人品厚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即皇帝位’,钦此,谢恩!”顾紫嫣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用尽力气的说话了。 那声音尖锐,高亢,使得在场每一个人都能清清楚楚听到她在宣读的内容。 龙乾宫外一阵沉寂,顾紫嫣拿着圣旨,低头看向北冥渊,“渊儿,接旨。” 北冥渊愣住了,他如雕塑一般跪在那里,眼中透着难以形容的震惊跟骇然,他没听错吗? “这……” “这是你父皇留下来的遗诏,你父皇早将皇位传于你了。”顾紫嫣缓慢蹲下来,含泪将圣旨交到北冥渊手里,“从现在开始,你是我大齐新帝!渊儿,拿起一个帝王该有的样子!” 顾紫嫣硬是将北冥渊从地上扶起来,“母后相信,你将是我大齐最有抱负的新帝,必能让我大齐国运昌隆,永世不朽!” 直到这一刻,北冥渊方才清晰。 他激动握住遗诏打开,好歹也是大齐太子,他第一眼便落在玉玺上,仔细看过之后眼中骤然闪亮,“父皇当真把皇位传于我了?” “是!”顾紫嫣狠狠点头,“从这一刻起,你是我大齐新帝!” 许久已来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北冥渊猛然回头面向众臣,高高举起遗诏,“朕,是皇帝!” 众臣虽无力反驳遗诏的真实性,可谁也不愿先带头跪下来。 “你们大胆,新帝在此你们竟敢不跪?”顾紫嫣上前一步,恨声厉吼。 众朝臣虽无人开口,却也无人下跪,场面变得极为尴尬。 看到众朝臣态度,北冥渊这几日一直隐忍的愤怒跟火气瞬间爆发,“谁敢造反,朕便杀谁!一个敢造反,朕杀一个,全都造反,朕便下旨将尔等全都处死!诛九族!” 整个龙乾宫,陷入一片死寂。 直至一人,从龙乾宫里走出来。 “就如当年,你诛杀独孤艳一样?” 熟悉且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那声音传来一刻,顾紫嫣只觉整个人如坠冰窖! 她缓慢转过身形,背后众臣皆跪。 “吾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洪亮的声音震痛耳膜,顾紫嫣定定看着眼前男子,眼泪刷的掉下来。 是惊喜吗?是感动吗? 是恨! “你没死?” 这一刻顾紫嫣忘了眼前这个男人是帝王,是九五至尊。 那只是一个一次又一次骗过她,骗了她的男人! 北冥景没有理顾紫嫣,他一步一步走向北冥渊,冰冷黑目仿佛无尽深渊,落在北冥渊眼中更像是两个无底洞,要将他全部吞噬。 “父皇……” 北冥渊怔怔看着止步在自己面前的北冥景,满身冰凉。 他感觉到手中‘遗诏’在动,可他不想放手! 那是昭告天下他为新帝的遗诏! 他不能放! 殿前众臣,皆无声。 北冥景用力拽过‘遗诏’,缓缓打开,他看着‘遗诏’上那枚玉玺印记。 哪怕是他,也找不到那枚印记上有任何瑕疵,完美无瑕。 就像站在他旁边的女子一样完美。 他记得初见时的模样,顾紫嫣很好,就像一件雕琢精致的艺术品,堪称完美。 可他不喜欢。 “朕记得,朕从未在这张‘遗诏’上压过玺印……”北冥景盯着手中‘遗诏’,喃喃自语。 片刻后,北冥景抬头,面向众臣,“这张‘遗诏’是假的。” 要什么证据? 还有什么,比所谓‘先帝’亲口说出这句话,更有说服力! “是真的!它是真的!”顾紫嫣猛然从北冥景手里抢过‘遗诏’,“这就是你的遗诏!你哪怕活过来也只是太上皇!” 顾紫嫣双眼含泪,带着极大的愤怒,“大齐的皇帝,是渊儿!” “可是除了你,谁会承认呢?”北冥景转身看向顾紫嫣,眼中带着无比复杂的目光,“你又何必,明知不可为而为,为什么?” “因为这是你欠我的!”顾紫嫣狠狠攥着‘遗诏’,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掉下来,“北冥景你欠我的,我都可以不跟你计较,你欠渊儿一个皇位,还给他好不好?” 顾紫嫣带着最后一丝期待,缓缓跪在北冥景面前,“我求你……” “你求我?” 北冥景苦笑,“那朕也求你,把佟兮还给朕好不好?” 听到‘佟兮’二字,顾紫嫣脸色骤白。 她不可置信看向眼前帝王,眼中再无乞求,恨意渐渐浮起,“你不是已经忘了那个女人吗?” “是啊。” 北冥景苦涩抿唇,看向顾紫嫣的眼睛愈渐冰冷,“可是朕又想起来了,怎么办?” 第一千四百八十五章 她不会幸福 顾紫嫣用手搥住地面,缓慢起身。 她的眼睛,死死盯住景帝,哪怕秋风瑟瑟,她身体却似爆发出让人难以靠近的炙热。 “佟兮……你北冥景的眼睛里只有佟兮吗?难道你看不到后宫中除了佟兮还有众多妃嫔,还有本宫!” “看不到。”北冥景淡淡开口,生冷又无情。 顾紫嫣眼泪‘唰’的涌落,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掉下来,“看不到……看不到你为何还要娶我!” “朕从来没想娶过你,你是如何入宫的,自己心里清楚。” 此时此刻,伤人的不是北冥景的话,而是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怜惜跟悲悯。 顾紫嫣笑了,笑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北冥景,你这个混蛋!” 皇家后宫的事,众臣听着有些尴尬,却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起来。 面对顾紫嫣的指责,北冥景没有反驳,“朕的确冷落了你,但却不曾负,因为从来也没有爱过。” 北冥景的每一句话,都似一把尖刀插进顾紫嫣肺腑,疼的她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 角落里,屈平瞧了眼容祁,“景帝说话够无情的。” 容祁不语,就只默默看着那抹身影,心中五味陈杂。 “北冥景,我只是爱你,这有错么!”顾紫嫣奋力低吼,好似要将她这一生的委屈都呐喊出来。 北冥景摇头,“没错,可你错在伤害佟兮。” “又是佟兮!她已经死了!”顾紫嫣对于这个名字始终不能释怀。 而不能释怀的,又何止顾紫嫣一人。 “她只是不在这个世上而已,她只是……在别处,那样美好的女子,在别处也一定会幸福。”北冥景心疼,特别疼。 如果说他在昏迷之前还恍惚那个叫‘佟兮’的女子是谁,那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知道了。 那是他北冥景这辈子最爱的女子。 也是他最对不起的女子。 “她不会幸福的。”顾紫嫣带着眼泪的脸庞渐渐变得阴冷,幽寒,就像是一个从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 她在朝北冥景笑,笑的肆意妄为,笑的毫无顾忌,“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三妻四妾,十月怀胎的骨肉,她看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就撒手人寰,她这辈子尚且没有幸福可言,带着满身遗憾跟不舍离世,她又能幸福到哪里去!” 北冥景的眼睛里,终于有了明显的情绪。 他愤怒,冷冷看向顾紫嫣,“这些都是你造的孽!” “不是我!是你北冥景!如果你不是帝王,她岂会成为妃嫔,如果你不专宠,她又如何能成为后宫所有妃嫔的眼中钉,肉中刺!”顾紫嫣泪眼如锥,抬起手狠狠指向眼前这个男人,“你最爱的人,就是被你害死的!” “佟兮身中剧毒,可是你的手笔?”北冥景猛然上前,抓住顾紫嫣手腕。 “是!又不是!” 顾紫嫣倨傲抬头,眼睛里喷火一样,“如果不是她犯了众怒,单凭本宫一人如何能在你的严防死守下寻得机会,如果你想给佟兮报仇,后宫所有人都该死!你也不例外!” 哪怕恨到极至,北冥景都没有去打顾紫嫣。 他突然松开手,转尔看向北冥渊,“北冥渊。” 听到北冥景叫自己皇儿时,顾紫嫣肆意妄为的脸上,露出惊恐。 此时的北冥渊,早已堆坐在龙乾宫的理石地面,眼睛一刻不离看着北冥景手里的‘遗诏’发呆。 “独孤艳乃我大齐功臣,你陷她于万劫不复之境,更下旨诛杀百余功臣,朕现在便正式废去你身为皇家之子的身份,贬为草民,发配至边疆苦寒之地,有生之年,不得回来。” “北冥景!就算我有千错万错,渊儿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顾紫嫣突然扑过去,狠狠拽住北冥景身上龙袍,眼泪狂飙,“你这样对渊儿不公平!” 口谕。 听到北冥景的口谕时,北冥渊笑了…… 龙乾宫的大戏已经上演,显庆殿内,血珠的运转亦到了最关键时刻。 源源不断的元力自邢西指尖流淌,涌至半空血珠周围,迅速被其吸收。 血珠光芒大盛,无数鲜活触角绕转在北冥澈喉颈处,闪烁出璀璨光芒。 “邢西……” 凤天歌已然祭出十成内力,然血珠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容器,不断侵蚀着她的内力与邢西的元力,更将这些幻化成细长的触角,渗入到北冥澈身体里。 邢西没有回应凤天歌,他只静静坐在床榻上,唇角鲜血越涌越多。 哪怕前路凶险,可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凤天歌不可能放弃! 终于! 那些血红色的触角挣命一样朝北冥澈喉颈钻进去,半空中血珠被那些触角拉扯,缓缓下移。 时间仿若静止一般,那血珠落下去,在北冥澈喉颈上绽放出一朵血红色的冰花。 那花极美,冰晶透骨。 再仔细看,血红色的花瓣上会有许多密密麻麻的血丝涌动,这些血丝为花瓣注入了新的生命。 强大的生命气息从那朵冰花上荡漾,凤天歌在这一刻猛然感觉到一种内力被抽离的无助。 千钧一发,那朵冰花骤然消失在北冥澈的喉颈上,好似隐入一般。 “怎么回事?”凤天歌暗自压制住躁动的内息,抬头看向邢西。 邢西也终于睁开双眼,只是脸色过于惨白。 看着缓缓从无意识中清醒的北冥澈,邢西抹过唇角血迹,声音沙哑,“可以……可以说话吗?” 北冥澈抬手,轻轻抚住自己喉颈,双眼轻颤。 他不知道可不可以。 床尾处,凤天歌下意识看向窗外,午时三刻。 到了,该结了的时候! 就在凤天歌转身时,北冥澈突然从床榻上坐起来,翻身离开,大步冲出显庆殿。 凤天歌微怔,看向邢西。 邢西依旧盘膝坐在那里,“烦劳元帅。” 凤天歌明白,当下跟了出去。 下一秒,邢西双手猛然搥在床榻上,大口大口鲜血自喉咙里灌涌! 触目惊心…… 龙乾宫,当顾紫嫣听到北冥景欲将自己的渊儿发配边陲之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北冥渊也终于在这一刻知道了自己的下场。 他抬头,极不甘心,“由始至终,父皇眼里可曾有过我?” 下午加更,求用月票为那个一生不得志的太子,送行吧…… 第一千四百八十六章 北冥渊领了盒饭 面对北冥渊的这个问题,北冥景给出答案。 “当你站在独孤艳身边时,朕想到天下苍生,想到大齐这万里河山来之不易,那时,朕眼里有你。” 北冥景的话如此直白,又是如此的直击要害。 “独孤艳……独孤艳……”北冥渊也有自己最忌讳,最不愿意听到的名字呵。 胸口隐隐传来阵痛,北冥渊不禁用手捂住。 “渊儿?” 顾紫嫣仓惶跪爬过去,紧紧抓住北冥渊的胳膊,扶他起来,“渊儿你怎么了?” “疼……”北冥渊皱眉,“独孤艳……我真的讨厌她……” “她已经死了!她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顾紫嫣抬头,“北冥景,他是你的皇儿!” 如果此时看到北冥渊脸上的痛苦,北冥景还有一丝不忍,那么在看到顾紫嫣的时候,那一丝不忍消逝殆尽。 “你在朕眼里尚且不是妻,他又如何是儿?” 北冥景冷冷看向顾紫嫣,“佟兮的儿子,才是朕的儿子。” 角落里,容祁望着北冥景的背影,眼底霎时蒙上一层薄雾。 只是这样动情的话,又能挽回什么呢? “他死了!”顾紫嫣怒吼,那心就像是用刀子狠狠剜下来一块肉。 北冥景可以否定自己,可他怎么能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这对渊儿多不公平! “呃……”心痛难当,北冥渊双手撑住地面,大口喘气。 “渊儿!御医!快传御医!”顾紫嫣着急大喊,可是整个龙乾宫外的人就跟被人封了穴道一样,谁也没有动一下。 “冯棋……冯棋你过来!太子很痛,本宫要你马上为太子诊治!”顾紫嫣抬头时刚好看到站在北冥景背后的冯棋。 没有北冥景的旨意,冯棋如何敢动。 “我好痛……” 心脏仿佛被利箭洞穿的极痛使得北冥渊整个人倒在地上,双手紧紧叩住胸口,真实的痛感让他忍不住发出声音,悲鸣声落在顾紫嫣耳畔,感同身受。 “北冥景!我求你快救救我们的儿子!” 顾紫嫣突然变得卑微,她跪在北冥景面前拼命磕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当年我不该入皇城,不该看到你!更不该爱上你!可渊儿是无辜的!他是皇长子,他的母亲是皇后,你别怪他利欲熏心,别怪他想当太子,想当皇上,那是你我强加在他身上的宿命啊!” 眼见顾紫嫣额头渗出血迹,见到北冥渊痛苦不堪的蜷缩在那里,北冥景终是心软。 他看向冯棋,冯棋当即过来为北冥渊诊治。 却无果。 没有中毒,没有受伤,他看不出北冥渊到底得了什么病。 “回皇上,微臣无能……” 冯棋愧疚跪在旁边,北冥渊的哀嚎声愈发凄惨,那声音听在耳朵里让人莫名心颤。 “渊儿你别怕!母后在!母后不会让你有事!” 比不能让自己皇儿登基更绝望的事,就是失去她的渊儿! 顾紫嫣看到了不远处的屈平,她不顾一切冲过去,跪在屈平面前眼中尽是乞求,“求神医救救渊儿!” 若不是这般场景,屈平必然会以‘沽名钓誉’自嘲。 只是现在,他摇头,“皇长子的病,我无能为力。” “屈神医,是本宫错了!你是神医!求你救救渊儿吧!” 眼见顾紫嫣在自己面前磕头,屈平叹息,“以皇长子现在的情形……皇后还是问问他有何遗愿未了。” “啊-” 北冥渊太疼了! 他无比真实感受万箭穿心之痛,紧咬着唇,五官纠结在一起。 痛到极处,他早已顾不得身份,在地上来回翻滚。 绝望的嚎叫声使得顾紫嫣跪爬回去抱住她的渊儿,无助恸哭。 哪怕曾经这对母子做过多让人厌恶跟不可饶恕的事。 这一刻,众臣眼中的他们,值得一声唏嘘。 就在这时,凤天歌的身影出现在龙乾宫外。 冥冥之中,你永远都是那个不死无休的人。 北冥渊一眼就看到站在殿门外的凤天歌,血红双眼泛起滔天火焰。 这一刻,他懂了! 必是那晚凤天歌喂给他的药丸,才会让他这样痛苦。 脑海里,奉天殿被万千利箭穿透,十三宗生生被戳成刺猬,肠穿肚烂,死状凄惨。 而他现在,正在承受的又何尝不是万箭穿心之痛。 你是独孤艳。 我相信了,你真的是独孤艳。 北冥渊额头青筋迸起,痛到意识模糊,可那双眼睛却死死盯住殿门处那抹身影。 哪怕被废太子,被关押在长信宫里几日几夜不休,哪怕刚刚才成为新帝又被自己父皇轻而易举拿走一切,北冥渊都没有哭过。 直至看到凤天歌,他不知道为什么,竟落泪。 冰凉泪水滑过面庞,痛也到了极致。 北冥渊死死盯住殿门,盯住那抹身影。 模糊又无比清晰的视线里,他看到了独孤艳。 那个曾经在战场上意气风发,所向披靡的独孤艳,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 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吗? 他为什么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 北冥渊最后的目光锁在凤天歌身上。 独孤艳,你开心了? 大仇得到,在这场不死不休的追逐里你赢了。 这一次,死的是我…… 是我…… 北冥渊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他保持着蜷缩在地上的动作,睁眼看着殿门处那抹身影,嘴都没有阖起来。 那一刻,凤天歌突然侧过身,躲开所有人回望的视线,眼泪‘唰’的涌落。 没有复仇之后的快意,也没有卸下重担后的轻松。 有的,只是无尽凄凉。 那些鲜活的生命,终究不能重现。 那些深刻到骨子里的情义,也终究回不来了…… 殿里传来凄厉哀嚎,顾紫嫣抱住自己的皇儿绝望恸哭。 那哭声分外凄惨,只是落在容祁耳畔却只道是罪有应得。 容祁静默站在角落,看向顾紫嫣,想起了自己的母妃。 当年你让母妃承受过怎样的痛苦,今时今日,这就是回报。 太过沉重的绝望跟悲伤,使得顾紫嫣抱着北冥渊的尸体昏厥过去。 寂静无声的龙乾宫外,突然传来一声。 “父皇……” 第一千四百八十七章 朕累了 父皇? 这样的称呼足以令众臣侧目。 视线之内,北冥澈一袭淡青色锦袍,独立于殿门。 剑眉,星目,略显羸弱的身子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好似风若起便能将这少年吹走。 众臣的目光暴露出他们的疑惑,这是谁? 龙乾宫外,北冥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幻听,眼前这个有些陌生又感觉无比熟悉的少年,叫他什么? 此时此刻,北冥澈眼中无他人。 他抬脚踏入殿门,双腿重的每踏出一步便似用尽身上所有力气。 还记得上一次他来龙乾宫是三年前。 三年前,他也只走到殿门处,而已。 众臣注视下,北冥澈带着无尽的狂喜跟执念走向站在对面的景帝。 他的父皇。 这条路,太长。 从懂事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自己的父亲是皇帝,他是皇子,是一个永远也不能说话的哑儿。 他不记得母妃的样子,他亦知道母妃已经不在这个世上。 他在存在,并没有让母妃对这个世界存有一丝留恋。 母妃走的,那样决绝。 可就像所有孩童那样,他渴望亲情的陪伴,渴望那份唯一的父爱。 即便是个哑儿,最初的他仍然抱有一万分的期待,只要他足够努力,就一定会让父皇看到自己。 自他五岁起,显庆殿的宫灯从来都是卯时燃,子时熄。 即便没人教他,他还是把宁嬷嬷偷偷带回来的书默默背诵在心里,五岁的北冥澈已然可以把《圣曰》倒背如流。 那时他记得,作为皇长子的北冥渊照着读下来都是一件很难的事。 可是! 谁知道! 他等啊等!盼啊盼! 他从早到晚趴在窗前望着殿门,一望就是十八年。 父皇从来没有来过。 哪怕现在已经有着不俗身份的北冥澈,心底深处要的,还是这份认可。 他停在景帝面前,看着明明同在皇宫却有十八年不曾相见的父皇,双膝跪地。 “父皇……” 原来可以说话的感觉,是这样的。 原来他说话的声音,是这样的! 很小的时候他曾有个愿望,如果可以开口说话,他希望自己第一声叫的,是‘父皇’。 十八年,如愿了。 北冥澈的眼里,满含泪水。 对面台阶上,景帝身形微抖,脑子嗡的一声响。 他死死盯住北冥澈,唇微颤,心脏好似被一只手狠狠攥住,每跳动一下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萦绕在胸口,“你是……” 兮儿,这是…… 是吗? “回父皇,儿臣北冥澈,瑜妃之子。”清冽的声音如山涧清泉一样好听,北冥澈带着无比希翼的目光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皇。 他眼中,唯一的期盼。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瞬间的失望,跟毫不掩饰的漠不关心。 “朕累了。” 北冥景的心又何尝不是失望到了极致。 这个时候最应该出现的,不该是他与佟兮的孩子吗? 那个哪怕他不曾见到,却恨不得将心掏出来捧过去的孩子。 他的无澜…… 北冥景转身的那一刻,让北冥澈彻彻底底成了一个笑话。 他就像一个傻瓜跪在那里,由着众臣指指点点! 十八年! 他渴望了十八年的画面,原来这么不堪! 呵! “儿臣,告退。”北冥澈拼命压制住心底那抹不甘跟极痛,捡起掉在地上的脸,带着难以形容的羞耻缓缓起身。 众臣中有人大惊,“平王?” “是啊,平王不是哑儿吗?怎么会说话?什么时候的事!” “我刚刚没听错?平王开口了!” 耳畔传来阵阵惊呼,可那些在北冥澈看来微不足道。 他在乎的并不是世人的眼光啊! 北冥澈迈着沉重的步子,如何来,便如何去。 门槛处,北冥澈脚尖踢到木坎,整个身子倾过去。 “平王小心。”一直站在殿外的凤天歌纵步扶稳。 如此近的距离,她感受到北冥澈身上涌溢出来的冰凉跟那份绝望。 无从劝解,凤天歌任由北冥澈面无表情离开。 背后,传来容祁的声音,“邢西成功了?” 凤天歌回眸一刻,分明看到容祁站在那里。 相视无言,却彼此意会。 “我饿了。”凤天歌没有再去看龙乾宫里那对母子。 与他们的恩怨,过去了。 容祁浅笑,他将心底无法与人言说的情愫压制下来,走到凤天歌身边,“你家男人别的不行,做饭的手艺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凤天歌摇头,“陪我走走吧。” 容祁也很想走一走…… 一场闹剧,就此谢幕。 北冥渊争名夺利一生,到头来连皇子的身分都没保住。 而顾紫嫣也失去了她最爱的渊儿…… 龙乾宫里,北冥景由着姚石搀扶坐到桌边。 北冥狄走了,默默的,也没跟谁打招呼。 那佟兮,也是他最爱的女人呢。 “皇上,屈神医临走时吩咐老奴,嘱咐皇上多休息,大‘病’初愈,且得养。”姚石立在景帝身侧,恭敬道。 北冥景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平王?” “回皇上,是后宫瑜妃之子,生下来即为哑儿,瑜妃也因此得了失心症自吞碎瓷,皇上因此敕封平王,赐显庆殿。” 景帝微微颌首,“想起来了……那他刚刚是不是叫朕‘父皇’?” “是啊!老奴也惊讶,平王何时就会说话了。”姚石拱手。 景帝以手抚额,长吁口气,“佟兮。” 见景帝不在提平王,姚石便也不多嘴,“没想到皇上还是想起佟贵妃了。” “朕不明白,兮儿在朕心里有着旁人不可替代的位置,为何朕想起所有,偏偏忘了她?”北冥景痛苦开口,眼中凄然。 “之前听屈神医提过,许是爱的太深。”姚石有选择应道。 景帝苦笑,“是爱,还是伤的太深。” 姚石低头,“皇上,都过去了。” “朕想起佟兮,便也想起关于兮儿的太多事。”北冥景缓缓坐直身体,黑目落向桌面,“朕记得……有人曾在朕耳边说过,佟兮自怀了朕的孩子便被人暗中下巫毒,才致血崩。” “皇上……” “那个人是顾紫嫣。”北冥景全都想起来了,“时间应该是三年前。” 姚石低头,不语。 “那时朕虽表相昏迷,可朕能听到声音。” 北冥景苦笑,“后来渐渐的,就真的昏迷了……” 第一千四百八十八章 打不过我 姚石自北冥景还是太子时便跟在他身边,自然知道主子与佟兮之间那份至死不渝。 而且有些事,他也根本瞒不住。 “皇上,老奴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讲。”姚石拱手。 北冥景看向姚石,“你说呢?” “回皇上,当日前太子侧妃叶芷惜诬陷佟贵妃与太学院沈辞有染,更冤枉佟贵妃腹中皇子来历不明……” 感受到景帝身上那股煞气,姚石停顿片刻,继续道,“当日案件复杂,前太子侧妃独孤柔竟然找到当年……当年伺候在昭阳殿的几位旧仆,有柳萤、季安庭,据他们亲口供词,佟贵妃与沈辞清白无疑,而且……” “而且什么?”景帝看向姚石,眉目深沉。 “而且经他们之口可以肯定,当年佟贵妃产子那个雨夜,昭阳殿众仆合力已然将小皇子连夜送出皇宫。”姚石肯定道。 景帝闻声,陡然站起来,双眼闪出异彩,“你说什么?” “当年皇上在昭阳殿看到的婴儿尸体不是小皇子!小皇子有很大可能,还活着!”姚石说到这里,也很激动。 景帝闻声,砰然落座。 “皇上!” “找。” 北冥景双手攥拳,眼中一瞬间蒙雾,狠咬着牙,“传旨……传旨给凤天歌,朕不管她用什么方法,都要把朕的皇儿给找出来!” “是。”姚石得令,退出龙乾宫。 寂静无声的宫殿,北冥景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脑海里的记忆如泻闸的洪水,奔涌咆哮,连北冥景自己都控制不住它倾泻的速度。 每一幕、每一个场景都是佟兮。 兮儿,对不起。 龙乾宫里,传出一阵低咽的悲泣…… 容祁没想到凤天歌所谓的走走,真的只是走一走。 偌大一条玄武街,两侧商铺鳞次栉比,街道旁边偶会有些摆摊儿的小贩,卖的东西也杂,有吃的,玩的,还有一些女人喜欢的首饰珠宝。 凤天歌走在容祁前面,脚步轻盈,手里还握着一串糖葫芦。 看着眼前女子,容祁满心欢喜,也释然。 奸妃一案终于有了最好的结局,北冥渊跟顾紫嫣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他相信在北冥渊死的那一刻,凤天歌身上背负的重担也随即消失。 这么长时间的隐忍跟筹谋,他的歌儿太累也太苦。 “容祁,要不要吃?” 凤天歌停在一家包子铺前,回头时阳光洒在她脸上,那样美。 “好啊。”容祁走过去,与凤天歌选了一处角落坐下来。 露天的包子铺,做包子的是位年长的老妪,老妪年约六旬,花白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哪怕天天做这种肉包子,可老妪身上的衣服却十分干净,腰间系着一个灰色围裙。 “李大娘,二十个包子!”凤天歌握着手里的糖葫芦,大声唤道。 容祁微怔,“你经常来?” 凤天歌扭回头,“以前跟元帅和青龙他们经常来。” 第一次,当凤天歌提起烈云十三宗的时候没有心痛跟悲怜。 容祁看得出,他家歌儿,放下了。 “二十个包子来了!”老妪端着顶尖的盘子过来,另一只手里拿着碗筷,“两位客观慢用,旁边桶里有蛋花汤,不要钱,随便喝。” “谢谢大娘!”凤天歌接过老妪手里的瓷碟。 老妪没有离开,而是盯着凤天歌看了看。 凤天歌不禁抬头,“大娘在看什么?” 老妪皱眉,“你是……” “凤天歌。”她抬起头,浅笑道。 不知为何,老妪眼泪唰的掉下来,“银面?” 如今这市井里有谁不知道镇南侯府嫡出的大小姐,正是当年独孤艳麾下威风凛凛的银面。 这再也不是皇城百姓谈之色变的名字。 凤天歌点头,“是银面。” “好……真好啊!” 李大娘突然拉住凤天歌的手,声音哽咽,“多好的姑娘……还有凤凰,大娘还记得当年要不是凤凰姑娘帮我守住这包子铺,我哪里还能在这儿摆摊儿。” “凤凰不在了,我还在。” 凤天歌反手拉住老妪,情深开口,“我在,他们就都在。” “好……好好好……”李大娘抹泪,“你们都是多好的人……今天,不,以后你到大娘这儿吃包子,不收钱!” 凤天歌呶呶嘴,“大娘若不收钱,我可不敢吃了。” 李大娘破涕为笑,“跟凤凰那丫头一样!” “那边来客人了,大娘别管我们。”凤天歌瞧了眼对面那桌,浅声道。 “好,那你们先吃,一会儿大娘再蒸一屉给他们……给你带回去吃。” 待李大娘离开,容祁好奇看向凤天歌。 “有一段时间,我们总能吃到凤凰带回来的包子,每次吃,她都收钱。”凤天歌夹起瓷盘上面的包子,搁到容祁碗里。 “收钱?” “凤凰那么精明的人,莫说是我们,就算她亲哥哥的钱她也没少赚。” 凤天歌觉着拿筷子不过瘾,干脆用手拿起包子,咬一口,“吃包子,总要吃个明明白白,你且想想十三宗里都是什么人,各个那么精!” 凤天歌现在的状态,震撼到了容祁。 这是他家歌儿从来没有过的状态。 肆意,随性,坦然又笑的那么自然。 “那会儿青龙偷偷跟在凤凰后面,方才发现这家包子铺。”嘴角有油,凤天歌轻抹一下,“凤凰很少管闲事,后来我们才知道,这李大娘挺苦的。” “我听说,当年的凤凰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手段绝对不比南越周氏弱。”容祁赞叹道。 凤天歌点头,颇为自豪道,“凤凰名声在外,六国商界风云人物里她占一席,不过她在我们这儿的名声可不太好,那丫头是出了名的铁公鸡,除了银面,没人能白吃她的。” “除了银面?”容祁微怔。 凤天歌脸色微变,须臾恢复如初,“也就是我啊!” 容祁浅笑,“那她为何让你白吃?” “她惦记银面……也就是我脸上的面具,每次吃之前我都答应她会让她看到真容,可每一次她都看不到。”凤天歌笑道。 “为什么?” “她打不过我!” 第一千四百八十九章 本宫对你的好 坐在凤天歌对面,容祁明显感觉到眼前女子虽如往日同,却又不同。 那份彻底的释然让凤天歌脸上的笑容都灿烂许多。 奸妃一案过去了。 在他家歌儿的心里,过去了。 包子,真好吃。 容祁默默低头,无声感受着如现在这般脱胎换骨一样的凤天歌,他知道,眼前女子从现在开始,将会开启一段新的旅程,而不是被过往羁绊。 人,总要向前看。 凤天歌边吃包子,时尔还会咬一口旁边的糖葫芦,那是青龙最喜欢吃的东西。 从今往后,她要好好活着,替银面,替十三宗活出他们本该活出的精彩。 不枉银面舍命,助她还魂。 皇城往西,天牢。 龙乾宫的消息这个时候已经无一疏漏传入天牢。 顾北川静默聆听,待狱卒离开,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哀伤。 他猜到自己女儿不会由着北冥渊太子之位被废,必会有所行动,他甚至可以想到身为皇后,他的女儿会做出怎样不明智的举动。 果然,够大胆。 顾北川缓缓靠在墙上,怅然叹出一口气,唇角勾出淡淡的苦涩。 北冥渊终究没有逃过一死。 他知道是谁干的,可那人却巧妙的没有出现在龙乾宫,硬是让北冥渊把主角的身份发挥到淋漓尽致。 他终究小看了凤天歌,小看了银面。 高估了自己。 幸好,他还有一张底牌。 这也是他最后一博。 如果说龙乾宫里发生的事有叫顾北川意外的地方,就是平王北冥澈。 他居然,开口说话了…… 顾紫嫣醒了。 严格说她早就醒了,只是锦葵没进来之前,她一直都没有发出声音。 床榻上,顾紫嫣瞪着眼睛,死死盯住床顶幔帐,一动不动。 “娘娘?”锦葵初时吓了一跳,尔后走过去轻声唤道。 顾紫嫣依旧没有开口,她只望着床顶,死命的望。 “娘娘你没事吧?” “锦葵,本宫做了一个梦。”顾紫嫣艰涩开口,眼眸微微闪动。 锦葵未语,由着顾紫嫣继续道,“本宫梦见……梦见独孤艳麾下副将竟然是镇南侯府那个凤天歌!怎么可能呢,凤天歌是渊儿的人,她对渊儿是忠心的啊!” 见顾紫嫣伸手,锦葵过去将她扶坐起来。 “你说好不好笑,梦里头,凤天歌竟然在刑部公堂大放厥词,说渊儿是奸妃一案的幕后主使,然后你都不知道后面有多滑稽,皇上居然去了,还当场废了太子!” 顾紫嫣强撑着身子站起来,由锦葵扶到桌边,“还有更滑稽的!本宫梦到皇上骤崩,但却留下一道遗诏,将皇位传给渊儿,本宫的渊儿,终于当上皇帝了。” 顾紫嫣坐到桌边时,锦葵松开手,“娘娘的梦只到这里吗?” 顾紫嫣闻声,狐疑看过来,点点头。 “那是奴婢唐突,打断了娘娘的梦。”锦葵后退数步,淡声抿唇,“娘娘的梦还能往下做,原来皇上没有驾崩,那遗诏也是假的,太子许是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气死了。” 北冥渊的死因,对外用了最冠冕堂皇的说辞。 突染恶疾。 顾紫嫣愣住,“你在说什么?” “奴婢在说,这些都不是梦,是事实。”锦葵站的无比挺直,眼中再无往昔恭敬,“太子暴毙在龙乾宫外,皇上仁慈,允了他一个体面的葬礼。” ‘哗啦-’ 顾紫嫣未待锦葵音落,猛然扫过桌面,茶杯碎裂,满地残骸。 “锦葵你敢诅咒渊儿!”顾紫嫣双手搥住桌面,愤恨低吼。 “没有诅咒,奴婢说的是事实。”锦葵很想同情顾紫嫣,可她做不到。 顾紫嫣皱眉,额头忽然很痛,“不是,那只是梦!只是梦!你马上把太子给本宫传过来,本宫要嘱咐他防着凤天歌,那女人未必忠心。” “娘娘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锦葵冷冷看向顾紫嫣,“我们失败了,皇上根本没有中毒,也没有驾崩。” “别说了,你闭嘴!”顾紫嫣突然站起来,美眸狠戾,恼恨低吼。 “奴婢可以闭嘴,却改变不了太子已逝的事实,娘娘节哀。”锦葵淡漠开口。 顾紫嫣突然沉默,眼泪急涌,整个人砰然跌坐在地上,低声呜咽。 锦葵没有过去搀扶,她依旧站在那里,“中年丧子,人生至悲,可奴婢不想让娘娘看开,因为看不开。” 呜咽声越来越大,顾紫嫣终于承认,那不是梦。 “有件事,奴婢一直没有对娘娘说。” 锦葵居高临下,冷漠看着地上的顾紫嫣,“当年佟贵妃死后娘娘让奴婢暗中处置了昭阳宫里那几个奴才,奴婢放了他们,这也是为何季安庭跟柳萤还活着的原因,他们没死,皇上总会找到佟贵妃生下的那个小皇子。” 顾紫嫣没有任何反应,只在那里恸哭。 “说起来,奴婢早知凤天歌就是银面,为此我还帮过她,帮过很多次。”见顾紫嫣抬起头,锦葵继续道,“最近一次,便是偷偷告诉凤天歌娘娘要给皇上下毒,皇上将计就计的局里,奴婢出了不少力。” “为什么?”顾紫嫣双眼血红,疯狂质问。 “娘娘不知道为什么吗?”锦葵冷笑,反问。 顾紫嫣双手狠狠搥住地面,艰难站起来,“本宫不知……” “我的父母,是怎么死的!”锦葵突然发狠,怒声低吼。 这一刻,顾紫嫣沉默了。 见顾紫嫣那一瞬间的目光躲闪,锦葵便知,自己没有冤枉她。 “你知道。”锦葵冷声开口。 “二十几年!本宫对你的好,都喂了狗!”顾紫嫣恨意鼎沸。 “皇后娘娘倒是忘了你怀疑奴婢那会儿,把我送到慎刑司,半条命都没了。”锦葵没有如顾紫嫣那样激动,“这皇宫里哪有好坏,有的不过是彼此可以利用的价值。” “是你!害了我的渊儿!” 顾紫嫣猛的冲过去想要掐死锦葵,却被锦葵狠狠推到地上,“杀死北冥渊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是你们人心不足,皇上虽在公堂废黜太子却没有表现出半分想要太子性命的意图,如果不是皇后娘娘心中那份执念,哪怕是苟延残喘,可太子现在应该还活着。” 小主们,要是有月票别忘了赏给晓云哦!月票当月有效,次月作废哦……打个滚儿,卖个萌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 母、子 顾紫嫣扑倒时手掌戳到地面的碎瓷上,疼痛感让她瞬间清醒。 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梦。 她的皇儿,真的死了。 “皇后娘娘,锦葵在你身边伺候多年,如今算是到头了。” 锦葵双膝跪地,“主仆一场,请受锦葵三拜。” 三拜之后,恩怨就此了。 锦葵缓缓起身,走向内室房门。 她听到顾紫嫣的哭声从背后传过来,那声音凄惨悲凉,又透着太深的绝望。 跟在顾紫嫣身边这么久,锦葵知道,这位大齐皇后心里,北冥渊是唯一。 往昔情爱不过是过眼云烟,她最在乎的,还是自己的儿子。 如今不管前事谁对谁错,北冥渊的死,已成不可磨灭的事实。 她知道,这位大齐皇后,活不下去了。 殿门阖起的声音传过来,顾紫嫣缓慢抬头,泪眼落在掌心那块插的极深的碎瓷上。 她吃力挪动身体,靠在床榻旁边。 便如锦葵预想那般,顾紫嫣双瞳变得暗淡无光,她缓缓抬起左手,去拔此刻正扎在右手掌心的碎瓷。 瓷片微动,刺痛骤袭。 只是那痛却不及心痛万分之一。 瓷片拔起那刻,鲜血涌溢。 回想此生,顾紫嫣竟觉一片黑暗。 她这一生的亮点,便是多年前在玄武大街上看到那个少年的一刻。 顾紫嫣攥紧手中瓷片,缓慢落在皓白手腕处,用力。 一道长长的血口顺着瓷片的方向蜿蜒,鲜血汩汩流淌。 啪- 瓷片落地,顾紫嫣双手垂落。 她透过窗棂看向窗外,天湛蓝湛蓝的,碧玺一般没有一丝云彩。 渐渐的,视线之内仿佛多了一道身影。 少年纵马驰骋,风华无双。 可那少年,终究不是她的。 “渊儿别怕,母后来陪你了……” 顾紫嫣死了。 当消息传到龙乾宫的时候,景帝叫姚石下旨,以皇后之礼厚葬。 缘起缘灭终尽,花开花落归尘。 他不愿评说自己与顾紫嫣的缘分,如果这是孽缘,那他与佟兮又是什么缘分? 妻亡子散,如何也叫不出一个善字…… 夜,菩提斋。 秦隐走进石门那一刻,傻了。 紫竹东倒西歪,裂口平直像是受到极大的内力冲袭。 看到眼前场景,秦隐脸色骤变,纵步奔向小筑。 小筑外,左侧石台断成两截,右侧那片艳红色的曼珠沙华也遭到极大破坏。 正待秦隐想要冲出小筑的时候,北冥澈着一袭黑袍从里面走出来。 瘦削脸庞,却带着凶煞寒意。 “主人!”秦隐急声唤道。 “北冥渊死于龙乾宫,顾紫嫣念子心切也跟着去了,景帝亦想起了他与佟兮的儿子,这场大戏演的好。”北冥澈没有解释眼前一片狼藉,冷声道。 声音! 秦隐震惊看向北冥澈,即便知道邢西有很大把握,可这个结果仍然让他极度兴奋跟欣喜。 “邢西成功了!” 哪怕北冥澈的声音中透着冷漠跟极寒,却也掩饰不住声音本身的清澈深沉,如暮鼓晨钟,又似山涧清泉,好听。 “景帝已经下旨,命凤天歌找到佟兮的儿子,可巧了,佟兮的儿子正从颖川赶过来,这皇城,一场大戏紧接着一场大戏的演,该死的人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北冥澈不打算解释菩提斋满地狼藉的原因,他看向秦隐,“你觉得,胭脂为何投奔顾北川,她又因何笃定她造出来的皇子,不会被揭穿?” 有些事其实稍稍镇定下来,就会有结果。 自菩提斋创建至今,唯秦隐可入。 眼前这片狼藉既不是他的手笔,自然与主人有关。 主人,盛怒过。 “回主人,属下以为胭脂在虚张声势,亦或这根本就是顾北川的计划,能不能被揭穿……至少各方势力均无那个小皇子的消息。”秦隐低声回道。 “胭脂的底细查的如何?”不必以内力催动喉骨,北冥澈的声音无比清晰且近在咫尺,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哪怕秦隐都隐隐有敬畏之意。 “回主人,只知胭脂来大齐之前是楚人,在楚国皇城开一间酒铺,貌似此人与楚国言相关系暧昧。”秦隐回道。 “言奚笙?”北冥澈侧目。 “是。”秦隐拱手。 北冥澈沉默片刻,“继续查,本斋主要先于所有人知道当年那个小皇子,在哪儿。” “主人以为他还活着?”秦隐蹙眉。 “当日楚太后还在,叶芷惜状告沈辞与佟兮有染时牵扯出久未现世的昭阳殿旧人,他们详细叙述那晚情形,主使者郁嬷嬷是那么心思缜密的人,我相信她必能为那个小皇子找到一条绝对安全的后路,他必定活着。”北冥澈冷声道。 那件事秦隐大致了解,“可整个昭阳殿,哪怕参与过那晚之事的人,只有郁嬷嬷知道小皇子下落,而郁嬷嬷怕自己泄密,自尽。” “如果那个小皇子永远也不出现……最好……” 见主人没有再说话,秦隐退离。 风不知从何处来,鼓动起北冥澈身上的黑色大氅,眼前又一次浮现出景帝那双满是期待跟惊喜的目光。 如果那一刻,他说自己是佟兮的儿子,结果会怎样? 至少景帝不会那么失望的转回身,唾弃一般将自己晾在那里,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狂喜跟绝望,一瞬间转换。 他的心,死了。 从现在开始,他在这世上再无亲人! 一个,也没有…… 龙乾宫的大戏牵扯太多人的心弦。 它的上演,它的谢幕,换来太多人的悲喜。 唯有一人不同,他不在乎龙乾宫里演的戏,他只在乎自己的努力有没有得到回报。 结果是,有。 “你说的是真的?” 延禧殿的厢房里,邢西在听到月牙的讲述后,惨白如纸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 “是真的!那会儿龙乾宫里所有人都听到平王说话了!”月牙端过一碗参粥,坐到床榻上,“你就靠在那里,别动!” 邢西原本想伸手,但见月牙不让他也不强求。 因为他有可能端不动。 那日从显庆殿离开,如果不是凑巧被月牙看到,他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爬回来……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 人才啊 月牙对邢西的态度一直都好,因为迄今为止能被主子允许住进延禧殿的除了容世子跟蜀城主,再就是眼前邢西。 哪怕邢西霸占了除主殿外其余所有厢房,自家小姐也从来没说一个不字,这足以说明邢西在自家小姐心里,是无比肯定的存在。 这会儿月牙正端着瓷碗,舀一口参粥送到邢西嘴边,“小心烫。” 邢西对月牙也很恭敬,只要月牙不给他吃虫子,叫他干啥都行。 “咳咳……”第二口粥咽下去的时候邢西有些隐忍不住,忙推开月牙递过来的粥,捂住嘴咳嗽不止。 月牙心焦,“你没事儿吧?” 邢西咳嗽几声后,捂住嘴的手狠狠抹过唇角,“没事……刚刚一不小心呛到了。” 月牙犹豫,“真的?那我慢慢喂。” 邢西暗自压制住小腹传来的隐痛,敷衍着吃了几口。 “邢蛊师,我听元帅说平王可以说话都是你的功劳?”月牙狐疑看向邢西。 平王说话在皇宫哪怕在皇城都不是一件小事,自然要有一个真实可靠的理由作为支撑,是以从一开始,不管是邢西、凤天歌还是北冥澈自己,都没有想隐瞒这个事实。 “是平王的造化。”邢西没有居功,他只是在天时地利的时候,碰巧凑成一个人和。 “原来蛊术那么厉害啊!”月牙将粥碗搁回到桌边,“那你教我蛊术可以吗?” “你想学什么?”邢西挑眉问道。 月牙单纯,兴奋告诉邢西,她想学窥探人心的法子。 邢西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窥探谁的心?” 这一刻,月牙脸红。 邢西了然,“蛊虫能操纵人心,不能窥视。” “什么意思?”月牙不解。 邢西隐隐觉得丹田处的疼痛似乎有加剧的迹象,暗自咬牙,“这世上无论你用什么法子,都没办法窥探到另一个人的人心,俗语说人心隔肚皮,我们只能自己品……月牙,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月牙闻声,狠狠跺脚,“不许胡说!我……我还有别的事,你自己好好休息,千万别乱动,有事叫我!” 没等邢西开口,月牙已然跑出厢房。 下一秒,邢西猛一咳嗽,这回喷出来的血直接溅到锦被上,根本抹不掉。 邢西早就知道以血珠作用到别人身上生筋骨生血肉会折寿,可他没想到会折的这么快。 彼时显庆殿,血珠大盛时疯狂抽离自己丹田处的元力,以致于抽力过于凶猛丹田遭受不可逆的裂损跟破坏。 吐血还是小事,丹田塌陷时他的命也就没了。 值得吗? 邢西以为值得。 不能说话的北冥澈是暗淡无光的,他相信拥有声音之后,北冥澈的身上将会充满阳光。 哪怕所有人都不看好北冥澈,可邢西觉得。 那个少年,值得…… 夜已深。 铅云拂月,夜风寒凉,幽市里一片沉静。 凤天歌在回延禧殿的路上接到了姚石传来的圣旨,景帝命她寻找失踪的小皇子。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四海商盟二楼雅间里,容祁在听到圣旨上的内容后,总结出了这句话。 凤天歌微微颌首,“据姚石讲,他已经把当日皇祖母提审叶芷惜的案子一五一十告诉给皇上,皇上知季安庭跟柳萤没死,便疯了一样下旨召他们入宫,更叫姚石下旨给我,务必找到小皇子。” 容祁眸色微暗,“这又是何必呢。” “虽然龙乾宫里那出戏我没看到,但听你说我便能想象,凭皇上记起佟贵妃之后的反应,能有这样的决定一点都不意外。” 凤天歌长叹口气,“当日皇祖母叫我彻查此事,我曾查过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正如柳萤所说,昭阳殿的事参与者十人,如今活下来的唯有两人,而真正知道小皇子去处的郁嬷嬷为保守这个秘密,自缢。” 容祁点头,“查无可查。” “除非当年收养小皇子的人可以站出来,否则谁也找不到小皇子。”凤天歌声音微沉,“可那个人能站出来吗?” “不能。”容祁下意识开口。 凤天歌挑眉,“为何?” “咳……猜的。”容祁强自压制心底烦乱,抬头看向凤天歌,“郁嬷嬷为了不暴露小皇子去处自缢,那她抱的便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小皇子身份的执念,如此判断,她在送走小皇子的时候,有很大可能已经抹掉了小皇子的身份。” “你是说,收养小皇子的人并不知道小皇子的真实身份?”凤天歌恍然,确有此种可能。 容祁点头,“寻找小皇子的事的确没有半分线索,而且我并不认为,找到小皇子于大齐而言,是件好事。” 凤天歌明白容祁的意思,“流落民间的小皇子,未必能担起大齐新帝的身份。” “正是。”容祁自己知道,他从未想过称帝,不管是楚,还是齐。 当然了,以他现在的名声,毫不担心楚王能将皇位传给他,除非楚王的脑袋被门夹出个大包。 凤天歌狠狠吁出一口气,“此事并非一两日可以解决的问题,我们还是先看眼前。” 依着凤天歌的意思,北冥渊虽然死了,但她与顾北川,甚至是扶桑的较量还没有结束。 国仇家恨,这条路还没有走完。 “顾北川在天牢里并无异常,这便是最异常的地方。”凤天歌提出质疑。 容祁也觉得此事大有问题,“我怀疑,他在等。” “等谁?” “等可以助他翻盘的人或者事……”容祁忽似想到什么,“对了,言奚笙日前来信,说是再有七日便到皇城。” “他来做什么?”凤天歌不解。 容祁摇头,“不知道,他说他想我。” 这句话,莫说容祁不信,凤天歌都不信。 “那个小人……” 提起言奚笙,凤天歌也觉得此人真是一肚子坏水。 当日她与容祁决定去苗疆的时候曾与他‘借’过楚国国书,言奚笙当时与她的交易是胭脂。 她答应言奚笙不管胭脂以后做什么,她都不会计较。 结果言奚笙在他们抵达苗疆之后竟然回头在楚王那里告了容祁一状,说是容祁假造国书。 这特么是多大的罪! 不得不承认啊,言奚笙舌灿莲花,一通峰回路转的瞎白话,竟然轻描淡写的就让这件事在楚王那里过去了。 人才啊! 为人才鼓掌~~ 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章 公孙佩 当然,凤天歌理解言奚笙的做法。 言奚笙本意无非自保,纸包不住火,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朝容祁以楚国国书到苗疆招摇撞骗的事总会被揭穿,查起来也铁定能牵连到他。 为此,他先在楚王那里报备且将责任都推到容祁身上,再以大善人的身份为容祁开脱,看似对谁都不影响,却永除后患。 听到自家媳妇骂言奚笙是小人,容祁很开森,媳妇跟自己终于有了共同的审美观。 “他来也好……”容祁脸色微红,“歌儿……” “什么?” “我把日子选好了。”容祁羞怯开口,宛如一个小娘子。 凤天歌不解,“什么日子?” “我们大婚的日子啊!”容祁有点儿着急,“之前你答应嫁给我的事,我是认真的!” 凤天歌想起来了,下意识抬手抚过发髻。 簪子她没戴,搁在延禧殿了。 “我也是认真的,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呢。”凤天歌喜欢容祁,掏心掏肺,没给自己留有一丝余地。 真没想到,前世受了那么重的情殇,这一世她仍然有爱的勇气,还爱的这样彻底。 不为其他,只因眼前男子,值得她这样义无反顾。 容祁听到之后满心欢喜,“我查过皇历,下月初八是吉日,下月是行嫁月,初八是行嫁日,整一年里唯有下月初八日子最好,如果你同意的话……” “我同意。”凤天歌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莫说下月,便是明日凤天歌也不会犹豫。 “好!好好好……”容祁俊逸容颜乐开了花,想想那个画面,花颜策上最俊美的男子,又笑的那样肆意开怀,这世间还有哪道风景比这更美? 凤天歌坐拥这样美的风景,总觉得不能浪费。 她忽然起身,俯倾过去搂住容祁脖颈项,给了他一个深吻。 甜蜜跟美好总是如烟花一样短暂。 此时相拥的两个人谁也不知道,正有一片乌云,悄然靠近…… 距离胭脂跟佟无澜离开颖川,已有十日,越近天越寒。 地域不同,气候自是不同。 马车里,佟无澜身上披着一件雪色大氅,哪怕是这样他还是觉得冷。 他是颖川人,自小在颖川生活没遇过这样的寒天。 “还冷?” 胭脂倒不在意,她在大齐皇城生活三年之久,早适应了这里的天气。 她甚至喜欢这种四季分明的地方,每个季节都有不同风景,每种风景都会带来不同的心情。 不似颖川跟楚国皇城,一成不变,让人觉得枯燥乏味。 “还好。”佟无澜紧了紧胸前领口,“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大齐皇城?” 胭脂掀起侧帘,瞧了眼车窗外干枯无叶的树枝,风起时,树枝干裂作响,十分凄凉。 “三日。”胭脂幽声开口,美眸泛起冰冷寒意。 再有三天,她便可以见到那个男人,跟那个男人身边让人作呕的女人。 “三日……” 就在佟无澜想要开口时,胭脂回眸,“王爷那边传来消息,皇上近日想起佟兮,更下旨无论如何都要寻得他与昔日佟贵妃所生的皇子,所有人都将皇上的迫切看在眼里,如此看,只要皇上能认你,你便可一步登天。” “我……能行吗?”佟无澜颇些胆怯道。 他不是能者,不是圣人,一个颖川再卑微不过的阶下囚,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见到当今皇上,更有可能会被皇上当作最宠爱的皇子看待。 之前呆在颖川,他以为这种事离自己很远,又怕胭脂责怪,所以他一直都装作淡定模样。 然此刻,他确实有些慌。 “你再说一遍?”胭脂没有回答,反问。 看到胭脂眼中冰冷,佟无澜强自镇定,“我可以。” “你必须可以!” 越近皇城,胭脂心情越是阴晴不定,“你就是佟兮之子,没有人可以取代你的身份,听懂了吗?” “那……那真的小皇子呢?”这是佟无澜一直藏在心里的问题。 “死了。”胭脂转身直面佟无澜,“这个世上除了我……哪怕是我!都没有可能拆穿你的身份!因为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站在景帝面前说他是佟兮的儿子!” 佟无澜点头,“我知道了。” “你记住,你这辈子就只有这一个身份,抛开这个身份你连个人都不算!”胭脂撂下狠话,她靠近佟无澜,“别再让我听到类似的问题,我会很生气。” “我不会再问。” 佟无澜不想让胭脂失望,片刻后扭头故意掀起车帘去看外面的风景,“我会……变成你想让我变成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胭脂方才满意,“离前面镇子还有半日路程,你先休息。” 车厢里气氛沉寂,胭脂很累,慢慢闭上眼睛。 且待佟无澜转回身时,胭脂已经熟睡。 他看着胭脂的脸,觉得眼前女子应该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 只要能把这个女人留在身边,他干什么都愿意。 哪怕是个骗子,是个坏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他也无所谓…… 远在蜀中,忘忧城终于在擂台战的第十二天,陷入危机。 此前胜负参半,无极门与忘忧城不相上下。 但自前日开始,无极门派出来的皆是高手,被逼之下,醉光阴跟夜倾池一同下场,勉强胜了一局却致二人内力大伤,再难支撑接下来的擂台战。 此刻擂台上,无极门的人已然站在那里,各自手执兵器,忘忧城却面临无将可派的尴尬局面。 不是没有人,而是没有敌得过的高手了。 可即便是这样,蜀忘忧仍然要派人下去,若不出战,便是认输。 忘忧城城门大开,除了蜀忘忧派出去的两位江湖高手,第三位是他自己。 但这件事本身,已经是极丢颜面的事! 连忘忧城城主都要下场参战,说明什么? 穷途末路呵!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就在蜀忘忧正准备跃下城楼的前一秒,一道矫健身影赫然出现在擂台上。 众人不禁望向擂台,眼前是一位老者,身材精瘦,银发如霜,上身着短袍,下身着一条扎紧裤腿的黑色劲裤。 老者背负长剑,身姿挺立,一双眼,锐利如鹰。 来者,公孙佩…… 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 江逸大义 谁能想到呢? 堂堂大齐太学院院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二十载的公孙佩竟然会出现在蜀中忘忧城。 还是在这样的非常时期。 对面马车里,澹台杌不识得此人,但在对面城楼传来一声‘师傅’的时候,他了然。 武林盟主江逸的师傅他知道,公孙佩。 爱剑成痴,却从不自己铸剑,抢了半个江湖之后被半个江湖追杀,最后败在孟臻手里被其带到大齐皇城任武院总教习,现任太学院院令。 只是,那又如何呢。 中原江湖所谓的高手在他眼里,都是草包。 此刻一直屹立在城楼上的江逸纵身飞跃,落下城楼,且数步蹬至擂台,“徒弟江逸,拜见师傅。” 公孙佩看着被自己从小虐到大的五徒弟,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他抬手扶起江逸,“为师没来迟吧?” “师傅还请楼上观战!”江逸声音虽轻,却铿锵有力。 公孙佩不乐意,“你还怕为师输了不成?” “师者如父!吾中原礼仪之邦怎可让师傅行在前面,师傅且看,徒弟如何赢这一战!” 没有公孙佩,江逸不可下擂台。 江逸身为武林盟主,蜀忘忧身为忘忧城城主,若他们两个下擂台,那这擂台也就接近尾声了。 但公孙佩的出现明显改变了江逸的身份,作为公孙佩的徒弟,他自然要行在师傅前面! 无可厚非。 公孙佩瞧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徒弟,“你不是……一直盼着师傅死吗?” “徒弟盼师傅百年安康。”江逸抬头,眼中带着无比坚定的目光。 江逸再次叩拜,公孙佩上前扶起江逸,“别给为师丢脸。” 公孙佩总不致于要在擂台上与自己的徒弟婆婆婆妈妈,少了江湖人的爽快。 城楼上,夜倾池跟醉光阴虽身受重伤,但决定生死存亡,他们还是坚持过来观战,这会儿看到公孙佩,夜倾池下意识望向城楼入口处,不见苏狐。 也不知道苏狐看到公孙佩,会不会很惊讶。 战鼓起,擂台中间,对战江逸的是位白衣高手。 白衣,白色连体毡帽,无极门从头到尾都没换过衣裳。 对面之人报出来的名字也很好记,赵一。 说起名字,之前醉光阴曾在对手紫一临死之前套出那人真实姓名。 吉田正一。 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中原人,依蜀忘忧等人判断,极有可能来自海外。 但具体是海外哪个岛国,他们不得而知。 而且他们发现,对手别用数字,只要用数字必定是一。 足见他们的领头人是一个多么不喜欢二的人。 赵一手中握着一把特别奇怪的剑,剑身下窄上宽,双刃,纯灰色,剑柄处雕有一蛇头,雕工精致,哪怕蛇头上的鳞片都清晰可见。 鉴于之前与无极门的人交过手,江逸猜测那应该是符箓。 江逸还未出手时,对面赵一剑势已起。 看着那柄于半空中挥出一道凌厉剑气的灰色大剑,江逸眼中散发出凛冽寒芒,瞬间调息,江逸纵剑而去。 江逸速度极快,身形如飘絮一般轻盈。 擂台上,附着在赤霄剑上的真气瞬间暴涨,与灰色大剑撞击刹那发出刺耳蜂鸣! 二人均未躲闪,两剑在空中剧烈摩擦,火花四溅。 两侧擂台,忘忧城派出去的人虽未有明显弱势,但也丝毫看不出半分胜算。 哪怕此时此刻江逸代表的是公孙佩的徒弟,但他的成败亦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士气。 擂台上,灰色大剑速度极快,迅速射向江逸! 让人震惊的是,灰色大剑本身距离江逸还有一段距离,但自剑身舌头吐出的黑色蛇芯却似毒箭般脱离大剑,已至江逸眉心。 “又是剑符!”蜀忘忧低沉开口,眼中溢出担忧之色。 之前江逸曾与无极门的人交过手,那人所用利剑上亦有剑符,只是与当日相比,赵一手中灰剑上的剑符更为霸道。 所谓剑符,是一种雕刻在剑身上的符箓,以剑气催动符箓,符箓则引天地之气加持剑气攻击对手,这种方法可以让对手实力增强一倍不止。 砰- 千钧一发,江逸回剑阻挡,黑色利箭与赤霄撞击刹那轰然散作一团团黑色晶石,漫布在江逸周围。 “糟糕!”蜀忘忧握在城楼上的手猛然收紧。 让他猜对了,那灰色大剑上的符箓是明暗符,明符破,暗符现! 砰、砰、砰…… 无数炸裂声自江逸周围响起,黑色浓烟将人紧紧裹在中间。 城楼上,站在夜倾池旁边的颜如玉脸色惨白,她没开口,可眼中担忧无从掩饰。 “没事,江逸到底是武林盟主。”夜倾池低声宽慰。 果不其然,浓烟之内忽有一道红光射出来,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下一秒,红光大涨,浓烟尽数散去。 对面,赵一瞳孔微微收缩,目及之处,江逸竟以赤霄在周身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红色光幕。 赵一势横,灰色大剑再度劈斩。 江逸亦祭出杀招,赤霄冲天而起,漫天红海如潮涨般袭向赵一。 然而江逸意会错了,赵一此举并非直指自己,那灰色剑气携带黑色剑符居然在中途分散成三道光闪,其中一道射向江逸,另外两道仿佛毒蛇吐芯般探向两侧擂台。 江逸大惊,猛然震动剑气同样分成三股,另外两股剑气急追而去。 三座擂台,在两胜还是一胜的问题上,江逸没有选择! 若他不顾两侧擂台的同伴,全力击杀赵一。 赵一必死! 但因赵一释放的剑符,两侧擂台的同伴一样没有命活下来。 可若保两侧同伴安危且胜,自己在两股外射剑气上加诸的内力要比赵一更多,因为两侧同伴现已呈败局! 他对付的不仅仅只是赵一的剑符,还有两侧擂台上的对手。 在活一个还是活两个的问题上,江逸根本没有更多时间思考! 眼见赤霄射向两侧擂台上的剑气突然暴涨,城楼上蜀忘忧暗咬皓齿,公孙佩亦神色凝重。 颜如玉欲动,却被夜倾池暗压下来,“不可。” ‘砰-’ ‘砰-’ ‘砰-’ 随着两侧擂台上无极门的人分别被红色剑气所伤,击下擂台。 赵一弃剑出拳,正中江逸胸口…… 十一月终于到了最后一天,还请各位大大尽情抛洒你们手中的月票~给晓云一点温暖,今天都下雪了~~~呜呜呜~~ 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 明日受死! 一道恐怖的劲气随赵一拳头,重重落在江逸胸口。 清晰的震裂声陡然响起,江逸身形如飘飞柳絮般离开擂台。 就在城楼上公孙佩跟颜如玉等人欲纵身之时,一道湛蓝色身影如闪电掠过,直飞到江逸身后将其扶稳。 噗- 血箭喷涌,若非苏狐将其架住,江逸哪怕是站立都没办法做到。 “你叫什么!”苏狐单手扶住江逸,另一只手狠狠指向擂台上的赵一,怒目圆睁。 赵一收力,手执灰色大剑冷视对面少年,报出名号。 “明日受死!” 那声音,飞扬跋扈,底气十足。 苏狐未与赵一多作口舌之争,当即扶着江逸走向城门。 今日擂台江逸虽输,却凭一已之力令同伴获胜。 三局两胜,忘忧城算是挽回颜面。 对面马车里,澹台杌一声令下,无极门皆退。 皇城里,颜如玉早于众人跑下城楼,见到江逸惨状眼眶微红,“你……没事吧?” 江逸由苏狐扶进来,城门闭阖时他吐了一口血,这会儿鲜血滑过下颚,落在前襟。 面对颜如玉的关切,他只抿唇,摇头。 片刻,蜀忘忧跟公孙佩等人急匆而至,有善医者将江逸从苏狐身上扶过来,急忙送到城内医馆。 颜如玉几乎没有犹豫的跟过去。 这会儿,苏狐瞪眼看向站在他正对面的公孙佩,然后一步步挪到夜倾池身侧,小声开口,“大粪池,我可能出现幻觉了。” 苏狐真是这么想的,这段时间练功太过专注,各种意外频发。 就在上午,他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裤子湿了,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怎么湿的。 夜倾池皱眉,“什么意思?” “你看看那个人是谁,我咋觉得长的像我师傅?”苏狐偷偷用手指指向公孙佩,眼睛不时扫过去。 夜倾池呵呵了,“那就是你师傅好吧!” 苏狐闻声震惊,“师傅?” 公孙佩一张老脸黑如墨炭,“不认识了?” “认识认识!”苏狐脸上顿时洋溢起灿烂笑容,蹦跳过去,“师傅你什么时候来的?” 啪- 未及苏狐反应过来,公孙佩猛抬手打在苏狐脑袋上,“你脑袋进水了?” “师傅你干嘛打人?”苏狐吃痛,捂头。 公孙佩气的,“谁让你去叫阵的?” 不止公孙佩,此时夜倾池跟醉光阴也没有随人群散开,而是围到苏狐面前。 他们也很想知道,是谁给苏狐的勇气。 “你没看到你五师兄那副小惨样么?”公孙佩心疼徒弟,若非刚刚那位医者说江逸没有性命之忧,他也没可能留下来‘教训’苏狐。 苏狐狠狠点头,“我就是看到了才想替五师兄报仇!” “你拿什么给他报仇,你比他厉害?”公孙佩不算贬低苏狐,只是想让自己最小的徒弟认清事实。 诚然在公孙佩眼里苏狐也很好,但就武功跟阅历而言,自然比江逸还差了一些。 “明日与赵一一战,我去。”夜倾池倒不会给苏狐打击,但他也绝对不会让苏狐跟赵一对上。 “徒弟出事,自然该由师傅出面,明日擂台你们别与老夫抢。” 公孙佩跟夜倾池争论时,苏狐偷偷看了一眼醉光阴。 他能看出来,醉光阴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意思与师傅跟夜倾池是相同的。 “明日……” 苏狐正想开口时,夜倾池跟公孙佩一同看过来,“明日我给你们加油……” 苏狐还能怎么办? 有时候做,远比说更有说服力。 他说过会取赵一性命,就一定会…… 适夜,忘忧城内一片安静。 整座城都沉浸在沉重跟难以形容的压抑中。 哪怕蜀忘忧仍不遗余力的为众人打气,可无极门的高手就跟讨厌的蟑螂一样,打不死,灭不掉,一个接一个好像永远也不会灭绝一样。 医馆里,众人去看江逸。 虽说大夫给出的诊断结果让人暂时舒了一口气,但以江逸丹田内息受损的程度,至少三天不能起来,将养数月才能恢复。 随着公孙佩,蜀忘忧跟苏狐等人相继离开,颜如玉最终留了下来。 医馆里灯火有些暗,颜如玉走到桌边,拿起银拨子挑起灯芯,之后叩好灯罩。 琉璃灯罩在烛光的映衬下闪烁出璀璨光芒,房间里亮了些许。 江逸躺在床榻上,扭过头看向灯光下的那个女子。 从初见就觉得很美,到现在依旧是他眼里不可替代的一束晨光。 “我没事……你回去休息……”江逸声音很小,这会儿受了重伤中气不足,说话跟没说话基本没差别。 但颜如玉,听到了。 确切说她余光瞄到了。 因为她懂唇语。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你所以为的巧合,不过是另一个人用心的结果。 颜如玉喜欢江逸,比江逸喜欢她更早。 江湖儿女多情长,自颜如玉看透自己心思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偷偷学唇语,因为整个江湖无人不知,盟主可能是个哑巴。 就算不是哑巴,一般人想要听清江逸说话费点劲儿。 为了交流无障碍,颜如玉苦学一年唇语。 后来武林大会上,有人起哄让颜如玉在英雄楼前舞剑。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颜如玉都会直接把剑舞到那人脖子上来个满堂红,但那次武林大会例外。 那次,便是江逸以为的初见。 武林大会之后,颜如玉借口留在忘忧城,与江逸一来二往成了一对。 颜如玉是个聪明女子,聪明到直至现在为止,江逸都以为是他自己拼了血命才把女神追到手,丝毫没有意识到,谁追的谁。 再后来,再后来的事大家都清楚。 “你不希望我留下来陪你?”颜如玉搁下手里银拨子,浅步走到榻前,坐下来。 江逸目光避开眼前女子,喃喃低语,“我怕夜倾池会不高兴……” 听到江逸这样说,颜如玉火气瞬间顶到脑门儿,“是啊!倾池前两日也受了伤,我怎么可以留在这里!再说现在的忘忧城里哪有半分乐子可找,长夜漫漫,倾池还在等我给他暖床!” “你怎么听到的?” 江逸震惊之际,颜如玉已然从床榻上站起来。 “你回来!” 我狐威武! 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 夜倾池神人啊 因为过于激动,江逸强撑起身子时牵扯到胸下那根断裂的肋骨,痛极皱眉。 “谁让你起来的!” 颜如玉回眸见江逸如此,登时回身过去,扶他躺到床上。 江逸是个傻子,即便这样,他都没看出来颜如玉真正关心的人是谁。 “我……我其实伤的很严重……你能不能……暂时留下来?”江逸忍着疼,抬头看向颜如玉,俊逸容颜显露出一丝乞求。 这一刻的他,把自己放到了最卑微的位置。 哪怕知道颜如玉喜欢夜倾池,可他真的做不到,毫无芥蒂放手。 对不起,他做不到! 见江逸这般,颜如玉缓身坐下来,“今日擂台,你本可以赢。” “那一刻赵一与我搏的是命,我若赢,周波跟闻人兄就会死,换作你你会怎么选择?”江逸抬眸,看向颜如玉。 “那就叫他们去死。”颜如玉耸肩道。 “我知道你不会。”江逸无比坚定开口,眼中尽是欣赏,“换作你,也不会叫他们死在你眼前,你别想骗我。” 听到江逸如此笃定,颜如玉冷笑,“所以那夜见到夜倾池被情花之毒糟蹋的要死,我岂能见死不救?” 江逸闻声,神色骤然暗淡,“如玉……” “叫我什么?”颜如玉挑眉。 “颜门主。”江逸其实还是挺怕颜如玉生气的,哪怕皱下眉他都觉得心脏被人捏了一下很不舒服。 看到江逸这般,颜如玉自觉无甚话说,正欲起床,手腕却被江逸攥住,“你别走!” “我不走,给你倒杯水。”颜如玉好气又好笑看向江逸,“你真不希望我走?” 江逸松手时,摇头,“不希望。” 颜如玉行至桌边,提起水壶,温水落杯的声音湮没了背后江逸突如其来的表白。 江逸是真不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里呵! 颜如玉端杯过来,“我喂你。” 看着颜如玉不为所动的脸,江逸眼中落寞。 他了解眼前女子,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躺在床榻上半死不活,刚刚‘我爱你’三个字足够她把自己打成猪头。 所以,物是人非。 现在颜如玉喜欢的人,真的不是自己了。 “我不渴……” 就像蜀忘忧所说,他已经鼓足勇气表白,不管当年发生什么事他的心从来没有变,诚然他别扭过,可那只是因为嫉妒啊! “你饿不饿?”颜如玉暂时还没意识到江逸突然表现出来的非暴力不合作态度。 江逸摇头,“不饿。” “那你睡会儿。”颜如玉正想提一下被子,江逸冷着脸,“不睡。” 嗯,颜如玉是多聪敏的女子,“你生气了?” “没生气。”江逸目光转向别处,“你是夜倾池的人,留在这里恐于清白无益,回去吧。” “你赶我走?那刚刚……” “刚刚我还有点儿不舒服,现在舒服了。”江逸故意不看颜如玉,慢慢闭上眼睛,“我睡了。” 眼见江逸真的闭眼,颜如玉藏在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儿冲上来,恨不能从两侧肋骨往外冒。 由始至终,她到底做什么了让江逸这样待她! “江逸!你混蛋!”颜如玉狠狠跺脚,转身跑出医馆。 听到摔门的声音,江逸突然扭头。 他想叫颜如玉回来,可最终还是拼命忍住。 他知道,他知道颜如玉这一走肯定不会再回来,原来他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坚强豁达,原来他真的做不到可以大方成全跟祝福。 当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熄灭,哪怕濒临生死都不会畏惧的江逸,哭了。 眼泪无声滑落,江逸已经预料到自己孤独的一生。 江逸哭的很投入,哪怕医馆房门再次开启,他也毫不在意。 为了祭奠自己彻底逝去的爱情,他连哭都不能哭的痛快么! 一抹拭巾落在眼前,江逸抬手抽过来,狠狠抹过面颊,“你……” 就在江逸侧目去看榻边人时,浑身血液骤凝,连呼吸都停滞一般。 “哭什么?” 颜如玉,去而复返。 “疼……”看到眼前女子,江逸眼泪就怎么也收不住了,哭的像个孩子。 颜如玉蹙眉,眼中略显焦急,“哪里疼?” “这里……这里疼!”江逸吃力抬手,指向自己胸口。 颜如玉知道江逸胸下肋骨断了一根,于是抬手轻探,不想下一秒,江逸突然将她的手叩在自己胸口,“好疼!这里好疼!” 颜如玉一时愣住,那里也不是肋骨啊! “如玉你别喜欢夜倾池了行吗?他除了长的比我好看一点点啥啥都不行!身份也配不上你,他心思也不在你身上,你看他净天把苏狐挂在嘴边,把醉光阴挂在身边,你在我这里他也不过来瞧瞧,他根本就不在乎你!” 颜如玉没有挣脱江逸手掌,眸光微动,“你在乎我?” “在乎!我在乎你!如玉我错了,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现在我也不对,我哪儿哪儿都不对,可我知道我的心是对的,我爱你,它这么告诉我的!” 因为知道彻底失去的滋味儿不好受,江逸怕了。 他怕眼前女子再一次抽手离开,所以他紧紧攥住颜如玉手腕,哪怕牵扯到伤口,很疼。 再疼也不会比失去更疼。 “你爱我……你不在乎我与夜倾池那夜……” “我不在乎!我一直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心里真正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江逸忽觉这句话有些不准确,“我也不在乎你心里喜欢谁,哪怕你不喜欢我不爱我,我也要先把你留在身边,再想尽办法让你慢慢爱……” “我爱你。”颜如玉突兀开口,打断江逸。 江逸猛然怔住,震惊不已,“你说……” “我说我颜如玉,爱的是你江逸,不是夜倾池也不是别的谁,由始至终,只有你!” 这就是她去而复返的原因。 她怕她真的走了,情就真的断了。 舍不得…… “如玉……” “那夜我与夜倾池什么都没发生,我们虽然中了情花毒,但情花毒可以用内力逼出。” 因为手腕被江逸叩在胸口,颜如玉身子俯过去,面对面告诉江逸,“那晚,夜倾池拼了内力把我体内情花之毒逼出来了。” 江逸懵懂不已,“那夜倾池?” “他自己解决了!” 临华坊酒肆,夜倾池忽然觉得耳朵有些烫…… 一号啦~大家为夜倾池投上宝贵的月票吧!这娃好伤…… 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 一只聪明的小狐狸 临华坊,苏狐终于在连续半个月神出鬼没之后,于今晚老老实实呆在忘忧城内。 这会儿他正在酒肆里请夜倾池喝酒。 苏狐没钱,酒钱是夜倾池出的。 擂台战生死无常,谁也不知道还能多看几日朝阳。 夜倾池细思这世上,让他放心不下的恐怕也只有眼前这只小狐狸。 “苏狐,今日擂台你不在场,你甚至没有看到赵一的武功路数跟绝技,无论从哪个方面讲,明日你都不可以上擂台。”夜倾池举杯,郑重其事开口。 苏狐十分中肯点头,“那明天我就不上,可是……” 见苏狐脸色犯难,“可是我也不想让师傅上。” 如果不是真的了解苏狐,夜倾池铁定以为这桌酒席是鸿门宴,目的是逼他明日去赴擂台战。 可他知道,苏狐只是担心公孙佩。 “我倒有个方法……” 夜倾池正要撂下酒杯,苏狐不以为然,“先把酒喝了,咱们一起研究!” 碰杯时苏狐故意用了些力,自己杯里的酒溅起来时落进了夜倾池的酒杯里,二人随后仰头,饮尽。 杯落,夜倾池自怀里取出一枚蜡丸,“这是魔君殿秘制的蒙汗药,你只要想办法让公孙院令拿在手里闻一闻,药入鼻息便足够他睡到明日午时。” 苏狐无比惊讶接过那枚蜡丸,“这比屈平的药丸还灵吗?” “屈平?”夜倾池不解。 苏狐点头,“我离开皇城那会儿去找过屈平,管他要了不少好东西,其中就有蒙汗药。” “他的蒙汗药是粉末状?”夜倾池狐疑看向苏狐,“可凭你师傅的警觉性,下药可能不会很……容……易……” 夜倾池毫无预兆倒在桌面,酣睡过去。 看到夜倾池中招,苏狐二话没说起身绕到对面,抬手将夜倾池胳膊搭在自己肩头,“身体不舒服?我扶你回去休息!” 一路上,苏狐就这么自言自语将夜倾池扶回房间。 在妥善安置好夜倾池之后,苏狐直接跑去自家师傅下榻的厢房。 房门开启时,公孙佩正在拭剑。 那剑一看就非凡物,剑身银白泛紫,中间一道湛蓝色纹路,剑为单锋,手柄特制成纯金龙头模样,很是威风。 天诛。 当日四医战周歧时,公孙佩曾提着天诛去打过酱油。 只不过有孟臻跟楚太后在,加上四医狂洒毒药,漫天剧毒,他都没太敢近身还惹了一身毒。 是以那次他没有发挥出天诛的真正实力,之后以他的身份基本也没有跟人拼命的机会,天诛也就跟着寂寞了。 这次公孙佩从他众多藏剑里唯带天诛过来,可见天诛在他心里的重要分量。 至于天诛在兵器谱上的排行,第三。 第一为赵无极手中龙渊,第二为容祁手中焚天,除开容祁手中另一柄碧阙,天诛为第三。 当年得到天诛之后,公孙佩曾找到江湖百晓生司南弦让他改! 把天诛改成第一,司南弦没同意。 原因是天诛剑身那条湛蓝色的纹路,影响了整体剑身的美观。 而且司南弦也说,之所以把天诛排到第三,完全是因为他喜欢天诛剑身的颜色。 要不然,十名开外。 自那时起,公孙佩就不相信兵器谱了。 “师傅你还没睡呀?”苏狐走进厢房,直接凑到公孙佩旁边,乖乖坐下来。 见苏狐眼珠子落向天诛,公孙佩长剑入鞘,“狐啊,明日……” “师傅放心,明日徒弟绝不逞强!”苏狐挺直身子,无比认真看向公孙佩。 公孙佩微微颌首,“你也看到你五师兄的伤势了,连他尚且不能全胜,你去也无济于事。” “我知道,不过……之前夜倾池连战两场受了重伤,徒弟把他迷晕了。”苏狐诚恳坦白,“师傅……” 如此,公孙佩似乎猜到自家徒弟来意,之前城楼下他与夜倾池皆欲出战,苏狐迷晕夜倾池,其意再明显不过。 当然,公孙佩跟夜倾池的想法一致,苏狐这孩子,并无恶意。 “便是你不迷晕他,明日为师也不会让他出战。”既知苏狐来意,公孙佩放下警觉,“无极门来势汹汹,其门下高手如云,虽然为师从未与之打过交道,但就今日擂台上的表现,为师发现他们的剑术跟剑招似乎并没有特别之处,反倒是拆招的本事让人惊叹。” 苏狐不解,“师傅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公孙佩正要解释时,发现苏狐自怀里取出一个白色蜡丸,“这是什么?” “这是徒弟离开皇城时屈平给的,他说这玩意可以无限增强内力,而且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伤害……” 嗯,苏狐就这么,让公孙佩把手里那枚白色蜡丸给抢了过去。 公孙佩抢过药丸,直接掰开低头轻嗅。 绝倒。 看着倒在榻上的公孙佩,苏狐脸上没有丝毫侥幸跟欣喜。 他起身,将跟着公孙佩一起倒的天诛从其怀里抽出来,妥妥搁到旁边。 之后将公孙佩外衣尽去,扶躺在床榻上,盖好锦被。 换作以前,明日出战他必会拿走天诛,但此时他想的很多。 倘若师傅醒过来看到天诛不在身边,很有可能会因一时心火上涌再抽晕过去。 他不想师傅担那个惊,受那个怕。 “师傅,好好睡觉。” 待苏狐将公孙佩‘安顿’好,转身走出厢房。 房外便是临华坊主街,苏狐出门时一眼看到对面屋顶上的醉光阴。 面对醉光阴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苏狐直面,纵身过去。 屋顶上,醉光阴透过窗棂看向屋内,公孙佩睡的‘踏实’。 “那是魔君殿的秘药。” 苏狐没否认,“刚刚酒肆里大粪池给我的。” “你用屈平给你的迷药迷晕夜倾池,又用夜倾池给你的迷药用在你师傅身上,你不想他们明日战擂?”醉光阴直接告诉苏狐,他看到而且明白苏狐所作所为。 苏狐点头,“夜倾池跟五师兄经常干架,他们武功修为应该差不了多少,五师兄全力以赴尚且不能自保,夜倾池内力未愈,肯定不是那个什么一的对手。” 醉光阴表示同意,“那你师傅呢?” “徒弟还活着,叫师傅冲锋陷阵?” 苏狐的反问,让醉光阴无言以对……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 吹什么牛啊 面对苏狐无比真诚的目光,醉光阴忽然对公孙佩的印象大为改观。 公孙佩‘虐’徒在江湖上都是出了名的,以致于他那些仇人在知道公孙佩又收徒的消息之后甘愿放下心中芥蒂,仇都不报,随他去罢。 毕竟就算他们不出手,公孙佩也会死在他那些徒弟手里。 别人收徒为养老,公孙佩收徒可能是怕自己死的不够早。 但今日,江逸于擂台上已然向所有人证明,公孙佩养的,都是一群‘伪白眼狼’。 乍一看,各个六亲不认,真遇事儿,谁敢动我师傅! 包括眼前苏狐。 “明日擂台,你想上?”醉光阴抛开那份令人羡慕的师徒情,正色问道。 “整个忘忧城可能找不出比我更适合的人选了。”苏狐认真道。 苏狐并不是有绝对把握,就眼下看,他的天狼内经刚过第三重,而且因为服食大量迅速提升内力的丹药,根基十分不稳。 他甚至觉得自己随时都会自爆。 可就眼下局势,若等他真正修炼到天狼内经第四重,怕是黄瓜菜都凉了。 是骡子是马总要牵出来溜溜。 苏狐也很想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在哪里。 醉光阴浅笑,“也未必……” 就在醉光阴抬指欲封住苏狐穴道那一刻。 他自己,不能动了。 醉光阴眼中透出难以言喻的震惊,哪怕罩在脸上的半张银面没有丝毫表情流露,可他的眼睛,充满骇然。 他竟然,被苏狐抢先一步封了穴道? 这是什么情况! “大粪池在我心里很重要,师傅在我心里也重要……”苏狐扭头,认真看向醉光阴,“你在我心里,与他们没有不同。” 醉光阴薄唇微动,可他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苏狐一个弹指,封了他七处大穴? 醉光阴已经不能思考,到底是怎样的际遇,可以让苏狐瞬间成神? 未及醉光阴反应,苏狐又是弹指,醉光阴陷入昏睡。 看着倒在房顶上的醉光阴,苏狐直接将其扶到自己背后,纵身而去。 在将醉光阴送到房里之后,苏狐回到自己房间。 床榻上,苏狐盘膝而坐,静心内观。 他要让自己平静下来,明日一战,他拼了命也要赢! 因为他的背后有师傅,有夜倾池、醉光阴,有五师兄还有蜀城主。 忘忧城里每一个人,他都想保护…… 一夜无话。 翌日辰时,蜀忘忧再立城楼,对面数辆马车横列,中间那辆最大的马车里隐约可辨两抹身形,迄今为止,那里面的人,不曾露面。 江逸不在,夜倾池跟醉光阴也没有出现,让蜀忘忧暗慌的是,昨日与他约定今出战的公孙佩亦没有站在城楼上。 除了公孙佩,早就约好的冯龙、马屹皆跃上两侧擂台。 “你去下面催一下。”蜀忘忧低声吩咐身侧林洛。 林洛拱手,正待转身时却见一人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城主,是苏狐。” 蜀忘忧闻声,顺着林洛的视线看过去。 果不其然,苏狐仍是那身湛蓝色装束,腰间系同款颜色的腰带。 苏狐头发零散,前面碎发自然分到两侧,有几绺长发搭在鬓间,余下墨发拢在头顶,行走时长发飘荡,腰间系带亦随风摆。 这一刻的苏狐让人无法想象到他平日顽劣跟满脸的漫不经心,这世上仿佛没有什么事能够引起苏狐的注意。 他永远,都那样随性。 但此刻,哪怕只是持剑背影,却让所有人感受到不同。 苏狐身上,好似挂满风霜,哪怕他还只是初生牛犊,却散着让人难以侧目的威凛跟霸气。 擂台前,苏狐纵身而上。 对面,正是昨日赵一。 赵一打扮与昨日无异,手中依旧是那柄雕有符箓的灰色,双刃剑。 城楼上,蜀忘忧能够感受到苏狐与往日不同,但同样,他对苏狐亦有爱护,“快去把公孙院令跟夜倾池他们叫过来,怕是要坏事。” 林洛得令,急匆跑下城楼。 擂台上,苏狐手执破影,倨傲看向对面赵一,“请务必做好,死无全尸的准备。” “报上名来!”赵一黑脸,怒声低吼。 “姓我家,名小爷。”苏狐哪怕再厉害,然性格摆在那里,好好说话他不会。 赵一毫无警觉重复,“我家小爷?” “正是你家小爷,苏狐!” 苏狐冷笑,“让你三招!” 苏狐一语,哪怕两侧擂台上的冯龙跟马屹都震惊了。 昨日擂台他们看的清楚,江盟主上来就打姑且没占到什么便宜,苏狐竟敢让招? 城楼上蜀忘忧也听到了,一脸想要把自家熊孩子拉回来胖揍一顿的即视感被他演绎的淋漓尽致。 吹什么牛啊! 赵一没跟苏狐客气,猛然举剑,祭出杀招。 灰色大剑携磅礴劲气斩向苏狐,巨大冲力使得苏狐身前空气被挤压变形,凶狠外溢。 面对强招,苏狐神色漠然,身形却如飘絮般往后纵跃出去。 赵一乘胜追击,手腕翻转间,一蓬漩涡自苏狐身前形成,吞噬而至。 苏狐于半空飞旋,身形落在擂台上时,分明看到无数黑色雾气在脚下缭绕。 赵一卑鄙,挥斩大剑同时以剑符在擂台上暗设埋伏。 就在苏狐足尖与地面接触一刻,黑色雾气陡然上升,将苏狐包裹其内,瞬间爆响! 火花四溅,黑烟滚滚。 城楼上众人狂拍大腿,苏狐陷入符阵,凶多吉少。 就在所有人扼腕痛惜之际,一道金光乍现! 苏狐如矫健雄鹰般冲破浓烟,纵跃而起,“三招已尽,你找死-” 两次剑招,一次符阵,苏狐不多不少正好让了赵一三招。 眼见苏狐挥动破影,赵一目色暗沉。 迄今为止没有人可以在他的符阵里全身而退,苏狐竟然毫发无损? 来不及细思,赵一纵剑拼抵,灰色剑气夹杂道道黑色剑符幻化成的黑色裂纹,冲天而起。 剑气掩护下,那道道裂纹竟在半空变化成一面巨大的蜘蛛网,静待猎物! 糟糕的是,苏狐俯冲,别无选择! 观战者,心弦紧崩。 然身临其境的苏狐却只发出一声冷笑。 金光骤亮,一蓬巨大扇面从天而降。 这是苏狐祭出的最强一剑吗? 蜀忘忧暗惊时城楼上夜倾池跟醉光阴飞身而至…… 今日三更,亲们稍待,过几天会爆更~~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 苏狐苏狐! 相较于夜倾池跟公孙佩,醉光阴未中蒙汗药,他自第一时间醒过来之后便倾尽全力冲破穴道,是以他最先挣脱束缚。 随即,他赶去公孙佩房间,既是魔君殿秘药,他自然知道解法,只是哪怕服食解药,公孙佩也要再睡半刻钟方能醒过来。 至于夜倾池,醉光阴喂了他一枚解毒丹。 说起来那枚解毒丹还是苏狐给他以防万一的。 此刻跃至城楼,夜倾池急匆走到蜀忘忧身侧,“什么情况?” “这句话该我问你们,这是什么情况?”蜀忘忧昨晚的计划里并没有苏狐,“公孙佩呢?” “昨晚苏狐给我和公孙院令下了蒙汗药,老醉也被他制服了。”夜倾池面露焦虑,视线紧盯城前擂台。 蜀忘忧慢动作扭头,双眉挑起看向醉光阴,一双紫眸尽是疑问,“什么意思?” “苏狐昨日仅凭一招封了我七处大穴,你能做到?”醉光阴神色凝重,视线跟夜倾池一起看向擂台上的苏狐。 蜀忘忧无比震惊回望,心底骇然。 能在一招之内封住醉光阴而丝毫未损,这还是苏狐么! 擂台上,苏狐丝毫没跟赵一客气,从天而降的巨大扇面,正是他积聚内力的最强一招。 当然,此内力非彼内力。 苏狐以往闯荡江湖用的是武院经洞自己挑选的内经心法,所用武技乃昆吾剑谱。 天空中传来巨大声响,赵一以灰色大剑在擂台上编织的,如蜘蛛网一样的符阵硬生被金色扇面斩断。 灰色大剑上,黑色符箓幽光闪烁,断裂的黑色纹路骤然爆裂,于空中炸裂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苏狐悬于半空无从借力,身形不得已落于浓烟滚滚的符阵内,凶险万分。 可在观者眼里,擂台上一片浓烟,他们根本看不到苏狐跟赵一的身影。 谁也不知道那浓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城楼上,夜倾池双手狠狠叩住青砖,他见过赵一手法,苏狐必是不敌。 两侧擂台上,冯龙跟马屹已渐颓势。 众人神色浓重,心弦紧绷。 浓烟内,赵一冲剑而抵,却在浓烟中乍遇风雪! 那一团如漩涡般的暴风雪将苏狐裹于其中,黑色纹路与风雪相撞时被迅速吞噬,甚至都来不及爆炸。 赵一皱眉,原本作用在灰色大剑上的内力猛然加至九成,“受死—” 凌厉剑气带起一道耀眼的光芒,直刺向被暴风雪裹挟的苏狐。 直至剑气触及到那面疯狂旋转的漩涡时,赵一方脸色瞬间惨白。 这一刻的他无比清晰感受觉到眼前那团暴风雪蕴含着怎样可怕的力量! 灰色大剑劈斩的剑气硬生被暴风雪吞噬,他甚至不能停下来,由着那暴风雪形成的漩涡将灰色大剑都猛吸进去。 漩涡中,苏狐缓缓睁开眼睛。 那是一双雪狼的眼睛,漆黑,深邃,又带着无尽的煞气跟征服的欲望。 除了赵一,没有人能看到这样震撼的,让人几乎无法承受那种压迫的苏狐。 “你伤我师兄,我今日,便取你命-” 风雪之中,苏狐单手持剑,一步步踏向赵一。 而此时,赵一哪怕连弃剑的动作都做不到,他被急骤旋转的风雪禁锢在那里,周身流淌着丝丝凛冽寒气。 他震惊,恐惧,却又无可奈何。 对面,苏狐平举破影,漆黑双目迸射嗜血杀意。 “死-” 咻- 破影带着强霸气息如闪电般狠射过来,赵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幻觉,他分明看到一头高大威猛,凶悍无俦的雪狼正张着血盆大口朝他冲过来。 无从反抗,赵一从来没有哪一刻如这样绝望,如这样无限接近死亡。 他静静看着对面那个少年,一身湛蓝色长衣,头发在风雪中飞扬。 少年双目漆黑又决绝,满身霸戾的气息让人想到万狼之主。 噗- 破影速度极快,快到赵一只感觉到一丝凉意。 冰凉凉的,竟然没有痛。 下一秒,身体开始以意想不到的速度膨胀,无穷尽的天地元气自破影洞穿地方疯狂涌入身体。 谁能受得了! 轰- 擂台上骤然响起一阵强烈的爆炸声。 裹在最外层的浓烟骤然消逝,紧接着便是漫天飞雪。 蜀中四季如春,从未遇过风雪,常年呆在蜀中的人根本不知道雪的形状,也无从想象雪的美。 此刻擂台上,正在下一场旷世难遇的风雪。 大片大片的雪花如绒毛如飘絮,待风止,雪花垂直落在擂台上。 随雪一同下落的,还有那抹湛蓝色的身影。 背负破影的苏狐,在漫天大雪中犹如神邸,无声落下。 这是擂台战伊始,最震慑人心的画面。 城楼上众人无语,皆被眼前场景惊到不能言语。 哪怕对面马车里,澹台杌都惊站起来。 除了这风雪,他们震惊的是擂台上只有苏狐。 只有苏狐! 没有人看到赵一去了哪里! 直到,直到那漫天风雪飘落的最后一刻,落了些让人难以分辨的杂质。 是血?是肉?还是什么东西! 太细碎,没人看出来那些到底是什么。 那是,赵一。 两侧擂台上,与冯龙跟马屹对战的无极门徒亦被风雪覆盖,身体受到极大创伤的同时被二人斩杀。 胜! 胜! 胜! 忘忧城已经接连几日没有赢的这样痛快。 “啥情况?”夜倾池背后,公孙佩玩命跑过来的时候,正巧看到这一幕。 他定定看着中间擂台,“那人咋长的像苏狐?” “就是苏狐……”夜倾池没有回身,眼睛死死盯在苏狐身上。 昨日江逸打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拼死却还是输在赵一手下,眼下那么强悍的赵一竟然被苏狐撕成渣子。 这叫做好死无全尸的准备? 这特么碎的捡都捡不起来! 满场,鸦雀无声。 许久之后,对面马车走来一人。 “门主希望能停擂三日,不知城主可否应否?” 城楼上,蜀忘忧将将把惊掉的下巴推回原位,目露轻蔑,“三日后见。” 紧接着,无极门退离忘忧城。 城楼上响起阵阵高呼,苏狐一战成名。 英雄楼内,苏狐接受一众江湖高手‘膜拜’,之后随着众人告辞,正厅里只剩下夜倾池跟公孙佩几人。 “怎么回事?”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 贵人来了 正厅内,公孙佩单指叩住苏狐手腕,静默观息。 此刻面对苏狐,问话的是夜倾池。 “你刚刚在擂台上施展的内力与你之前不同,还有武技也不一样,为什么?” 哪怕苏狐立了大功,可夜倾池并没有因此而开心,屋内四人脸上也都没有流露出任何喜悦之色。 都是顶尖高手,深知欲速则不达。 “到底是什么邪功!”公孙佩倏然抽手,严厉低吼。 苏狐委屈,“不是邪功……” 圣域那个老东西管这个叫神功…… “不是邪功你丹田为何如此不稳?内息也乱成一锅粥!”公孙佩是真的心疼徒弟,以他刚刚探得的结果,苏狐丹田已经非常脆弱,哪怕即刻停滞修炼也很难恢复到最初的状态。 夜倾池闻声,亦叩住苏狐手腕, 醉光阴也没闲着,叩住另一只。 哪怕苏狐委屈,但看到眼前三人这般情态,亦感动。 面对三人凶相,苏狐不得已看向站在旁边的蜀忘忧。 蜀忘忧轻咳一声,“那个,苏狐才杀了赵一,也算是……” “请你出去!”公孙佩冷厉低喝。 蜀忘忧明白公孙佩爱徒心切,只得朝苏狐回了眼‘自求多福’,“悠着点儿,他可是忘忧城的希望。” 蜀忘忧也心疼苏狐,但他更在乎忘忧城的生死存亡。 厅内,夜倾池跟醉光阴探得苏狐真实情况,无比心疼。 “不过半个月,你经历了什么?”醉光阴素来淡定,此时却是慌了。 苏狐低头,手指绞着衣角,“我……得了奇遇,就练了。” 有些事瞒肯定瞒不住,苏狐索性说自己在蜀山捡到一个残本,一时好奇修炼,结果小有所成。 公孙佩被苏狐‘小有所成’四个字气的鼻子险些歪掉,“把你捡到的玩意拿出来!” “扔了……” 苏狐自然不会把天狼决拿出来,倒不是防着谁,主要是那本天狼决是老东西的玩意,也不知道圣域那个老不死的是不是故意,那上面每页都画着一个大头娃娃。 毋庸置疑,那个大头娃娃就是苏狐,上面还配这种吐槽。 譬如‘你咋那丑?’‘你头咋那大!’‘你嘴长的有点儿歪……’ 各种打击对苏狐来说不为所动。 因为他再丑,也比苏筝筝长的像个人。 “扔了?”夜倾池挑眉。 “真扔了,我发誓!没扔我死爹!”苏狐发誓,从来嘴下不留情。 夜倾池不语,看向公孙佩。 公孙佩沉默片刻,“从现在开始,不许再修炼你那个奇遇,好好修习昆吾内经,假以时日丹田应该会有所恢复,回头儿再去给你弄点儿固本培元的药。” 苏狐呶呶嘴。 “为师说的话你听到没有?”公孙佩皱眉看向苏狐。 苏狐点头,“听到了……” 哪怕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苏狐私下里还是会继续修炼天狼内经,因为他看到了好处。 今日‘手撕’赵一的感觉,真的好爽。 无意识中,苏狐的心境已经开始发生变化,只是他并不自知。 虽说苏狐嘴上答应,公孙佩还是不放心,抬手封住苏狐迎香跟承泣两处大穴,这两处大穴是天狼内经重要关卡,于昆吾心法却是无害。 苏狐老老实实接受,“师傅,那三天后的擂台……” “说到擂台,你敢给为师下药?”公孙佩挑动白眉,声音变得很是阴蛰。 旁侧,夜倾池醉光阴也跟着围过来。 苏狐见势不妙,当即扭头,“师傅我去修炼昆吾心法啦—” 看着奔出英雄楼的苏狐,公孙佩眼中闪过一抹欣慰,“七个徒弟中,我对他是最好的。” 夜倾池跟醉光阴几乎同时扭头,看过来…… 苏狐一战,为忘忧城赢得三日喘息的时间。 与此同时,胭脂带着佟无澜也终于到了皇城郊外的别苑。 午时将过,苑门响起。 吟嬷嬷自内将朱漆木门打开,入眼是位身着素色长袍的女子,脸上蒙着黑纱,在其身后站着一位公子,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 “两位是?”吟嬷嬷狐疑开口。 “这位是从颖川来的贵人。”胭脂随手揭开面纱,笑意吟吟。 吟嬷嬷早知颖川会来人,此时见到两位,顿时大喜,“二位且进!” 胭脂未迈步,而是让路给佟无澜。 从这一刻起,佟无澜便是主,亦是接下来整场戏的主角…… 待二人走进别苑,胭脂看向吟嬷嬷,“王爷如何?” “王爷在天牢,他一直在等你们!”吟嬷嬷激动且恭敬跟在胭脂身后,眼睛里充满希望。 她知道,只有从颖川来的贵人,才会救自家王爷离开囹圄。 胭脂微微颌首,面色浅淡,“嬷嬷放心,我们既是来了,王爷也就出来了。” 三人前后而入,行至正厅时,九尘现身。 九尘神出鬼没,吟嬷嬷刚刚并没有看到他,但吟嬷嬷知道九尘身份,既是九尘在,她便在嘱咐胭脂房间已经准备妥当之后,退了下去。 厅内,胭脂认识九尘,“王爷有何吩咐?” “等。” 九尘并没有解释,但胭脂了然。 她知道景帝已经下旨让凤天歌寻找小皇子,亦知道近几日景帝净天把昭阳殿旧人留在龙乾宫,询问当年旧事,也不仅仅只是当年那个雨夜。 景帝像疯了一样寻找佟兮的影子,哪怕只是听到关于佟兮日常生活的零星碎片,他都激动到夜不能寝。 这对朝中大多数人来说不是一个好的征兆,包括凤天歌。 但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时地利。 加上佟无澜,则是人和…… 自从龙乾宫大戏落下帷幕,皇城里表面上风平浪静,一片祥和。 哪怕一些朝中官员,都私以为大齐皇城的风浪,已经过去了。 容祁自然不会这样以为,但他这段时间也确实没干什么正经事。 这会儿四海商盟二楼,雅间。 温慈推门走进来时,他家盟主正叩在地上,身体挺直,双臂支撑身体,忽上忽下。 “盟主,你在干什么?” 第一千五百章 秘籍 这么奇怪的姿势,温慈从来没见过。 雅间里,温慈端着从盛妆坊拿过来的绣样走进来,一眼瞥到桌案上摆放的秘籍。 “闺房……秘籍……” 音落一刻,容祁忽的起身把摆在桌上的所谓秘籍攥起来藏到身后,一双眼恶狠狠瞪向温慈,“你看到了什么?” 温慈从面无表情,到最后表情越来越复杂,“盟主……” “嗯?”容祁顶着那张煮熟的脸,表情亦十分复杂。 这么多年的旧仆,杀了会不会可惜? 毒哑,剁手,这样既不能说也不能写。 他果然是这天下最仁慈的主子啊! “盟主你何时变得这样放浪……银荡……你居然看……” “唔唔唔……” 温慈遭了毒手。 半盏茶的功夫,温慈被容祁捂的翻了两次白眼,哪怕这样,温慈也没发誓保证不说出去。 到最后,容祁绝望,“说出你的威胁。” “工钱翻三倍。”温慈刚才挣扎之时银发有些凌乱,此刻落在胸前,看着十分凄凉。 容祁没看出凄凉,只看到一个贪得无厌的老头儿,“你别太过分。” “翻四倍。”温慈觉得刚刚自己要的少了。 “小心本盟主杀人灭口!” “五倍。” “成交。”容祁挫败,随后攥着手里的秘籍,坐回到椅子上。 还没等他说话,虚空有声音响起。 “主人,属下也看到了……” 容祁二话没说,直接将手里秘籍朝屋顶狠撇过去,“你给我闭嘴-” 片刻沉寂,容祁长长吁出一口气,看向温慈,“雷伊辛苦,工钱也要涨一涨了……” “涨多少?”虚空又有声音传下来。 “雷伊啊!”容祁抬头,看向屋顶,“倘若三皇姐知道你看‘那种’书,也不知道该有多失望。” 又是一片沉寂,雷伊握着‘秘籍’现身,无比乖巧将其搁到桌上,之后遁没。 温慈不解,“盟主,雷伊的工钱涨多少?” “他还剩下多少?”容祁挑眉过去。 “回盟主,死后七十年之后都是剩下的。”对于工钱,哪怕自家主子扣到灵魂飞升,温老也记得十分精准。 “那就涨到……死后六十九年吧。” “谢主人!” 于雷伊,做人别不知足。 于容祁,他能给雷伊涨一年,绝对是因为雷伊对自家皇姐那份心意,以资鼓励吧。 后话的后话,容祁从来没有欺骗任何人,在雷伊死后六十九年,他的后人当真收到雷伊在四海商盟的工钱,包括那一筐鸡蛋。 温慈虽无后代,可属于他的钱,也自然有人会换作冥币烧给他。 四海商盟,千秋万代…… 当然了,这是后话。 这会儿温慈跟雷伊没想那么多,抓到主人把柄,好开森。 “盟主,这是盛妆坊送过来的绣样,你瞧着可还行?”距离大婚还有半个月,容祁知道凤天歌无心操办大婚,是以婚宴从大事到小情,他都包揽。 这会儿被温慈端到面前的便是大婚喜服的绣样,江南蜀绣,缎子亦是极品。 容祁拿起缎面,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凤凰,心中感慨万端,大有热泪夺眶之意,“我终于要娶到媳妇了。” 温慈侧目,这是有多开心的事? 他表示理解不了。 “温慈,本盟主想亲自为歌儿绣嫁衣。”容祁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宠着凤天歌,才算满意。 温慈淡淡看过去,“这应该是楚玥郡主的事儿。” 容祁吧嗒吧嗒嘴,“那我能为她做什么呢?那么好的女子,天上有地上无,能嫁给我,我总要拿出诚意。” 温慈忽然觉得,自家盟主爱的,过于卑微了吧! “盟主也是天下无双的。”温慈刚被长过工钱,说话特别好听。 容祁摇头,“你不懂。” 嗯,温慈表示不想懂,“其实盟主还是可以为凤天歌做点儿什么的。” 容祁抬头,满目期待,“什么?” “孩子的爹。” 温慈的话简直不要太真诚,可落到容祁耳朵里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儿,“你在暗示我什么?” 温慈一脸茫然之际,他家盟主又冲过来了…… 容祁很开心,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这种开心与当年对独孤艳爱慕的感觉截然不同,那时他会因为多看独孤艳一眼而心跳加快,会脸红,会期待那个女子能再回头,哪怕不是朝他笑,骂他一顿也是好的。 那也应该是真实的喜欢吧! 可那只是他一个人的喜欢,一个人的喜欢,总多苦涩。 后来独孤艳惨死奉天殿,他恨!怒! 他发誓定要为独孤艳报仇! 直到凤天歌在公堂之上揭穿北冥渊,又将顾北川送入天牢,他心底一直耿耿于怀的情愫终于漫漫化开,散尽。 奸妃之案翻过来,于凤天歌是释然,于他亦是。 从开始,到最后,他对独孤艳更多的是爱慕跟苦楚。 可与凤天歌在一起,那种真实的温度,真实的触感,真正的两情相悦让他欢喜。 他爱凤天歌,不同于独孤艳,是真实的渴望跟期待。 他有期待,期待他们的未来,他们的孩子,他们一起慢慢变老的时光。 原来爱一个人,这样美好。 容祁,爱的彻底…… 皇城,将军府。 凤余儿亲自下厨,炒了几道拿手的菜。 午时将过,九尘现身。 九尘不知道自己对凤余儿的感情是什么,许是多怜惜。 尤其在凤余儿拖着残腿走进屋里的时候,他明知凤余儿可以,可他本能想要过去扶她一下。 “尘公子快坐,这是最后一道,菜齐了。”凤余儿将瓷盘搁到桌上,“这些都是余儿做的,公子且尝尝。” “余儿姑娘好手艺。”九尘恭敬落座,看着桌上四道菜,荤素都有,菜色也很诱人。 凤余儿浅笑,“手艺谈不上,不过味道我还挺有把握。” 凤余儿说话时抬手替九尘夹菜,“王爷那里还没有消息吗?” “快了。”九尘脱口而出时,暗自惊讶。 见九尘微微停滞的动作,凤余儿又道,“王爷那边的事我也帮不上忙,只能干等着也怪着急的。” “哦……”九尘吃了口菜,味道确实不错。 “我现在能帮上王爷的,就是多了解朝中诸公,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凤余儿转了话题,“对了,公子熟悉沈义行这个人吗?”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我想娶你 九尘闻声,撂下碗筷。 “兵部沈义行?” “就是他,之前小意子看到他出入金翠楼,想来是个不检点的,可他府上妻子是礼部侍郎的嫡长女,他这样肆无忌惮,就不怕得罪岳丈?” 九尘稍稍想了想,“当年礼部侍郎原意是想将自己的嫡长姐送入左相府,可那女子为寻真爱定要与沈义行在一起,为此还把礼部侍郎气到卧病半月不起,他们父女关系早已名存实亡,沈义行自然不必顾忌。” 凤余儿哑然失笑。 “姑娘笑什么?”九尘不解。 “虽然余儿不知父爱为何,可但凡这世间情谊,最牢固的怕也只有亲情,礼部侍郎能为自家女儿卧病,想来也是放在心上,这会儿哪怕他女儿违背他意下嫁到沈府,可沈义行这般待他的女儿,他自不会无动于衷,尤其沈义行还这般放浪形骸,在外面招摇过市,礼部侍郎不会咽下这口气,你且等着好戏吧。” 九尘思忖片刻觉得有理,微微颌首。 “菜都凉了,公子快吃。”凤余儿没有再问别人,时不时给九尘夹菜。 一顿饭下来,二人谈天说地,倒也开怀。 不开怀的是对面主卧里面的赵宇堂。 今晨时候,赵宇堂本想去军营,但见凤余儿跑到厢房后面的小厨房亲自动手准备饭菜,顿时心花怒放。 他以为凤余儿这般亲历亲为肯定有原因,估计能叫他过去一起用膳。 为不错过,他没去军营,而是窝回主卧默默等待。 结果证明他只是想的美,九尘来了。 他是真讨厌九尘,每次看到那张脸都觉得特别扎眼。 他承认男人脸上有疤是很帅! 可他也不丑吧! 赵宇堂思到此处,又一次从窗口跑回铜镜前,照来照去都觉得不满意。 于是,默默拿出一把刀…… 用罢午膳,凤余儿送九尘出来,九尘未如往次那般转身就走,而是停下脚步,“余儿姑娘,你……你其实不必做什么,王爷既是答应保你,定不会食言。” “那若……有朝一日王爷不想保余儿了呢?”凤余儿说话时,不经意去握九尘手掌。 小手哪怕再主动,被大手裹在里面还是觉得单薄又无助。 肌肤相触,九尘只觉闪电流窜而过,猛然抽手! 凤余儿小手停滞在半空,好不尴尬,“嗯,我信王爷……” 九尘在抽出来的下一秒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了凤余儿眼中落寞。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出于本能,九尘再欲伸手的时候,凤余儿已然将手收回来,“公子慢走。” 九尘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其实哪怕他当时没有抽回手,亦或他又伸手握住了凤余儿的手,结果是一样的。 站在他眼前的女子,无心。 至少对他没有。 九尘暗自噎喉,转身离开。 直到九尘的身影淡出视线,意云踪方才从角落里走过来,“小姐,你刚刚……” “他对我有心。”凤余儿看人极准,她相信九尘刚刚躲闪并非厌恶,只是被吓到了而已。 意云踪不明白,“小姐喜欢他?” “我这样的处境,敢去喜欢谁?”凤余儿自嘲,转身走进屋里。 意云踪随后跟过来,“那小姐为什么要给九尘公子做吃的?” “因为之前兵部五人里,我已经排除掉殷墨跟叶倾,剩下沈义行,萧鸿还有陈公傅三个人,我总要借九尘,再排除一个。” 意云踪恍然,“小姐最怀疑沈义行,所以借九尘公子试探?” “本小姐最不怀疑的那一个,是沈义行。”凤余儿坐下来,看着桌上几道菜,她跟九尘各有心事,没吃多少。 意云踪不理解,狐疑看过去。 “倘若本小姐用最怀疑的萧鸿跟陈公傅试探,若中,必会引起九尘怀疑,届时还没等我动手,他们便先生警觉,得不偿失。” 凤余儿又道,“反倒是他帮我去掉一个相对疑点较少的沈义行,剩下的两个,姑且一起放在心上吧。” “小姐想……” 就在意云踪欲开口时凤余儿抬眸使了眼色。 意云踪下意识朝窗外看过去,眼底落下一抹身影。 “是赵将军……”意云踪低声道。 “你先出去吧。”凤余儿知道是赵宇堂,心底微波荡漾。 如她这般精明的女子连九尘那般沉静之人的心思都能摸透,她怎会摸不透赵宇堂的心思。 可她就是怀疑,她怀疑赵宇堂对她的好,只是因为自己是个残废。 那是怜悯,是同情,但唯独,少了爱。 她自认,将这个男人看的无比通透。 此刻赵宇堂已入房间,意云踪其实并不喜欢赵宇堂,他觉得赵宇堂看自家小姐的眼睛总像烧着一团火,让他觉得不舒服。 且说意云踪离开后并没有真的绕出去很远,而是悄悄坐在窗户底下,不声不响。 “将军突访,有何事?”凤余儿暗自压制住心底不该有的波动,狐疑看向赵宇堂。 赵宇堂未语,直接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刀。 凤余儿惊诧,挑眉,“将军何意?” “你觉得我这一刀,划在哪里好看?”赵宇堂神态坚定,直截了当开口。 凤余儿不解,看了看赵宇堂,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刀。 “我的意思是,划在眼睛下面,还是额头上面,还是左脸颊?”赵宇堂边说,边在自己脸上指来指去。 “将军要在自己脸上划……什么?”凤余儿完全不理解赵宇堂这是抽的什么风。 赵宇堂喜欢凤余儿,他很肯定自己的喜欢,而以他的性子,喜欢不能憋在心里,毕竟他也不小了。 “划一道伤疤,你不是喜欢九尘脸上的疤么,我也划一道,你就可以不用喜欢他,我也有,你可以喜欢我。”赵宇堂握着手里匕首,“哪里,你说。” “将军是疯了吗?”凤余儿冷眸看向赵宇堂。 “我没疯,我只是希望你能多看我。” 赵宇堂这算是第一次向凤余儿表白,有些话既然打定主意要说,他想一次说清楚,“余儿,我喜欢你……不,我爱你!我想娶你为妻!” 听到赵宇堂这样直白到连一丝保留余地都没有的话,凤余儿冷笑,“将军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想、娶你、为妻!” 赵宇堂很肯定自己说了什么! 平凡的日子里,求一张意义非凡的月票…… 第一千五百零二章 我不喜欢你 只是他如此肯定的说出自己心中所想,换来的却是凤余儿无尽嘲讽。 “将军是发烧了吗?烧坏脑子了。” 凤余儿淡漠抿唇,“将军忘了我是谁?没关系我提醒你,首先我是死囚,杀死自己亲生父亲的那个凤余儿,其次我是前太子侧妃,从太子被废到他死,都没有休弃之类的东西给我,我是北冥渊的遗孀,最后,哪怕我没有前面的身份,我不过是个跛脚的女人,还是别人扔了不要的,说白了我不是雏儿!” 赵宇堂震惊看向眼前凤余儿,瘦小又柔弱的身子明明装着让他都无法匹敌的强大灵魂,可为何她现在竟说着这样卑微又低贱的话,把自己贬损的一无是处? “我不在乎。”赵宇堂看向凤余儿的眼睛充满光芒,一字一句,发自肺腑。 凤余儿笑了,笑的毫无温度,“你早晚会在乎的。” “我可以发誓……” “我不喜欢你。”凤余儿打断赵宇堂,“我喜欢的是九尘,不是因为他脸上有伤疤,是因为他是九尘。” 誓言被赵宇堂噎在喉咙里,“我可以等……” “不必。”凤余儿冷漠看向赵宇堂,说着狠话,可心却莫名难受。 这种难受很难形容,跟母亲离逝不一样,母亲走时她就是痛,很痛很痛,痛到她可以旁若无人号啕大哭。 可此时,她的心就像是钻进去一只蚂蚁,那只蚂蚁咬了她的心,也没有很痛,只是隐隐的感觉到不舒服。 就在赵宇堂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管家突然从外面跑进来,“将军不好了!” 凤染修吐了好多血。 消息传到凤余儿耳畔,她几乎没有犹豫,大步冲了出去。 赵宇堂则愣在原地,经管家提醒他方跟过去。 东南厢房,凤雪瑶被眼前场景吓坏了,她躲在角落里,眼睁睁看着凤染修整个人贴匐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呕血。 那些血都是黑色的,溅的锦褥跟地面全都是,触目惊心。 房门突兀开启,看到凤余儿一刻,凤雪瑶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冲过去,一把推向凤余儿。 凤余儿没有准备,整个人撞在门板上,额角与门板猛烈撞击,渗出血迹。 耳边一阵嘶鸣,凤余儿听不清凤雪瑶在身边叫嚣什么,她双手捂住耳朵,眼睛紧紧盯住床榻上的凤染修,心很痛。 一口口鲜血从凤染修嘴里喷出来,他甚至没有喘息的时间。 ‘余儿,容我叫你一声妹妹……’ ‘对不起,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好,如果我早知道你的存在,哪怕父母反对我也会把你保护在身边,不会让你受那么多苦……’ ‘是不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可我还妄想着你能叫我一声哥哥呢……’ ‘上一辈的恩怨就让它过去吧,你好好活着,你只要好好活着,沈姨娘就会很开心,就会觉得,没有白来这世上一回……’ 那日她虽然昏迷,可意识却是清醒的。 她知道那日把她抱回房里的是凤染修。 她知道,给她盖被子帮她在额间敷上拭巾的是眼前这个她一直都想弄死的哥哥! 是他! 凤染修坐在床边,跟她说的那些话她都记得! 床榻上,凤染修艰难抬头,看到凤余儿时哪怕他已经那样难受,还是笑了出来。 “呃……” 头好痛! 耳边有人唤她她却根本听不到! ‘余儿……’ 母亲? 凤余儿猛然震住,“娘……” ‘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母亲知道我的余儿不是多余的余,是富余的余……’ 凤余儿还是头痛,她强忍剧痛抬起头,看着床榻上凤染修的生命在流逝,一种心被撕扯的感觉让她猛然清醒。 “余儿你干什么去?” 房门处,赵宇堂心疼将凤余儿扶在怀里,不想下一秒,凤余儿突然冲出房间。 就在赵宇堂追出去的时候凤余儿去而复返,双手狠狠抓住赵宇堂肩头,“凤天歌!凤天歌!” “什么?”赵宇堂不理解,“余儿你想说什么?” “去找凤天歌!让她把屈平带过来!”凤余儿仍旧耳鸣,她听不到赵宇堂在说什么,可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快去!快去找屈平啊!” 赵宇堂一时愣住,却见凤余儿眼泪倏然划落,“去找屈平!救他!我不许他死-” 赵宇堂恍然,又在一瞬间释然。 他喜欢的女人打从骨子里就是个好姑娘! “你等我!” 看着赵宇堂离开的身影,凤余儿重新用手捂住耳朵,耳畔的嗡鸣声依旧刺耳,头很痛。 她缓慢蹲在地上,眼泪在这一刻,再也抑制不住…… 哪怕在最慌乱时刻,凤余儿也无比清楚比起赵宇堂,自己连宫门都进不去。 此时皇宫,龙乾宫。 季安庭跟柳萤面对景帝,已经将能说的,该说的都说了。 可景帝还想再听,他不想错过有关那个雨夜任何一个细节,“朕的皇儿没有被碎瓷扎伤是吗?” 龙榻上,景帝满目忧虑看向柳萤,落在膝间的手有些发抖。 只是几天时间,景帝仿佛苍老十岁,鬓角多出几绺新生的白发。 “皇上放心,老奴敢以性命担保,小皇子被我送出去的时候毫发无损。” 一身素布料子的柳萤恭敬坐在龙榻对面,便如景帝要求,又将那夜情形重复一遍,“皇上,老奴以性命担保小皇子还活着,求皇上一定要找到贵妃的孩子,以告慰贵妃在天之灵!” 柳萤每次说都激动不已,都会落泪。 因为那实在太痛心。 在其身侧,季安庭能够理解柳萤想要找到小皇子的心情。 天武元年,新皇登基封佟兮为贵妃当晚,一宫女被教奴房老嬷嬷狠毒鞭打,趁老嬷嬷喝口茶的空当,宫女拼命跑出教奴房,歪打正着入了昭阳殿,那宫女被佟贵妃救下之后便留在昭阳殿,一呆就是二十年。 柳萤一直记得当年恩情,她想要找到小皇子的心可以理解。 但在季安庭眼里,现在的情况似乎并不如他想象那样。 皇上一遍一遍追问当年旧事,包括佟贵妃过往饮食起居,只要是皇上不曾知道的事情,他都听的那样认真,而且一听就是几十遍。 算今日,皇上已经三日不曾上朝…… 第一千五百零三章 我没有骗你 景帝累了。 他挥手叫来姚石,让姚石将柳萤跟季安庭送到旁边的景德宫,之后躺到龙榻上。 姚石担心景帝,想请御医过来为其诊脉,却被景帝拒绝。 见其挥手,姚石不得已带着柳萤跟季安庭一并退出龙乾宫。 龙榻上,景帝静静望向床顶绣着飞龙在天图样的金色幔帐,眼睛再次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 自从想起佟兮,景帝发现,他老了。 之前他还笑话只是睡了一觉,自家皇弟已经老成那个样子。 不想婆娑大梦,日日黄粱,他醒时又何尝不是一个孤独的老人。 他这一生唯爱过一个女人,娶她那日,他小心翼翼又无比珍惜掀起那个女人头上喜帕,他指天发誓,此生定会爱她护她。 可结果,他登基成了皇帝,立他人为后,后宫妃嫔一日多过一日,而他最爱的女人,除了微笑什么都没有说。 他的佟兮什么都没说! 泪水无声自眼角滑入鬓间,景帝低声呜咽,是想念,是亏欠,是再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他一定要找到他与佟兮的孩子! 一定要看着那个孩子,幸福…… 殿外,姚石将柳萤跟季安庭送回到旁边的景德宫。 事实上以柳萤跟季安庭的身份,他们两个不该住在这里,可景帝念二人忠义,硬是加诸在他们身上过于重的厚待。 此时景德宫内,姚石犹豫再三,将柳萤跟季安庭唤到身边,“如果有可能,杂家想拜托两位一件事。” 姚石在宫中身份尊贵,季安庭拱手,“姚总管有事尽管吩咐。” 柳萤亦恭敬聆听。 “下次……皇上若再问起佟贵妃,杂家希望两位可以适可而止,你们也看到了,皇上龙休欠安,实在承受不起太多打击……” 姚石音未落,柳萤硬声打断,“姚总管的意思是要我们噤声?” 季安庭了解柳萤,当即替姚石解释,“姚总管的意思是我们尽量不去讲那些伤心事,如果皇上实在想听,我们大可以讲些佟贵妃在昭阳殿开心的事……” “贵妃在昭阳殿所有的开心事都发生在皇上在的时候,皇上不在贵妃哪怕脸上带着笑可心里委屈!”柳萤眼含怒意看向季安庭,“别忘了,你是昭阳殿的人!” 就在季安庭再欲开口时,柳萤朝姚石拱手,“老奴先行告退。” 见其径自走进厢房,季安庭不禁叹息,“姚总管莫怪,贵妃于柳嬷嬷有恩,她心里容不得贵妃受半分委屈。” 姚石点头,“杂家知道,可是……” “老奴明白姚总管的担忧,皇上为贵妃之事已经连着三日不上早朝,御书房里的奏折都堆成山,再这样下去非但皇上龙体忧思成疾,朝中之事怕也得乱成一锅粥,这绝对不是吾等想要看到的,姚总管放心,明日皇上若再提起,老奴定会谏言。” 比起柳萤,季安庭明显想的更为周全。 姚石感激,“多谢。” “姚总管言重,想来贵妃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皇上从此一蹶不振……”季安庭低头,眼中闪过淡淡的无奈。 姚石抬手拍向季安庭肩膀,“杂家自幼跟在皇上身边,亲眼见证皇上与佟贵妃之间的感情,平心而论,杂家希望皇上能想起贵妃,可如今……” “老奴明白。”季安庭点头,“姚总管回吧,老奴知道该怎么做。” 待姚石离开,季安庭转身时分明看到柳萤站在那里,四目相视,季安庭只是苦笑。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何自古帝王多无情。 因为有情,太苦…… 皇城,将军府。 一柱香的时间,赵宇堂将凤天歌跟屈平一并带回府。 只是院外,却已不见凤余儿身影。 赵宇堂稍稍犹豫,便将屈平推入房间,此时的凤染修已经陷入昏迷,地上大片血迹,看颜色便知是中毒。 凤天歌随后跟进来,看到凤染修时一阵心疼。 “凤天歌!你来干什么!”凤雪瑶突然从角落里冲出去,她想去推凤天歌,就像刚刚推凤余儿那样,可她手还没碰到凤天歌,就被那抹凌厉目光震慑的不敢再向前一步。 面对眼前张牙舞爪的凤雪瑶,凤天歌嗤之以鼻甚至厌恶,“如果今日一定要有人死,我倒希望那个人是你。” “凤天歌!” 凤雪瑶欲叫嚣时赵宇堂一声低喝,她便不敢再叫。 床榻旁边,屈平为凤染修诊脉,神色凝重。 “如何?”凤天歌急步过去,低声询问。 屈平未语,仔细诊断之后看向凤天歌,“他体内剧毒,发作了……” 正对着主卧的厢房里,凤余儿抹净眼角泪痕,静默无声坐在桌边,不声不语。 意云踪不知道自家主子在干什么,他也不敢问,就只陪在身侧,连安慰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在他看来,哪怕主子这段时间没去找凤染修跟凤雪瑶,可骨子里还是希望他们过的不好,亦或者漠不关心。 但刚才他跑过去的时候分明看到主子在哭,哭的那样伤心。 是因为,凤染修快死了吗? 外面传来脚步声,意云踪看到来者,眼中透出寒意,“小姐,是凤天歌。” “让她进来。”凤余儿似早料到凤天歌会来,神色无差。 意云踪犹豫片刻,领命走出房间。 熟悉的人,熟悉的声音。 当凤天歌唤出那句‘余儿’时,凤余儿缓慢抬头,“元帅一定好奇……” “屈平刚刚诊断出,凤染修体内剧毒从来没有被清除过,而是有人在他体内种下蛊虫,蛊虫抑制剧毒,而今蛊虫中毒而死,剧毒在凤染修体内发作……” 凤天歌打断凤余儿,说到这里却也犹豫,“刚刚,屈平给凤染修喂服百灵丹,命保住了。” “元帅与我说这些,何意?”凤余儿挑眉。 “那你又为何叫赵将军去找我?”凤天歌走到桌边,坐下来,“余儿……” “因为他不能就那么死了!他若死,我该找谁报仇呢?”凤余儿冷声开口,美眸冰凉如结在屋檐下的冰锥,没有一丝温度。 “余儿,我当初没有骗你。” 第一千五百零四章 倒霉的娃儿 凤余儿一直都是凤天歌心里的结。 她承认自己亏欠眼前这位庶妹,在凤余儿一心一意待她时。 听到凤天歌的解释,凤余儿忽然笑了,“那又如何?” “余儿,北冥渊已经伏法,你的身份还有你的命,我都可以求皇上赦……” 凤天歌话音未落,换来凤余儿一声嘲讽,“忘了,凤元帅曾是独孤艳麾下那个威风凛凛的副将,银面。” 面对凤余儿口中讥嘲,凤天歌沉默不语。 “当初在宫里,我就在想明明你跟太子之间几乎没有交集,为何要针对他?”凤余儿抬起头,清眸仍如子夜星辰般闪亮,“若说只为保皇派,可保皇派自有领头人实不必你费尽心机,现在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当日有些事,不便相告。”凤天歌低声解释。 “自然,余儿什么身份,怎值得凤元帅推心置腹。”凤余儿说话时缓缓起身,她绕过桌案,跛脚走路的姿势刺痛了凤天歌的眼。 房门处,凤余儿止步,面目无温,“元帅莫在余儿房间呆久了,恐沾一身低贱俗气。” “余儿!”凤天歌起身走过去,“跟我回延禧殿,我能保你一世无忧!” 看着凤天歌那双坚定无移的目光,凤余儿面色渐渐冰凉,“我最需要元帅的时候,元帅不在我身边,我现在,不需要了。” 凤天歌蹙眉,再欲开口时凤余儿已然做出‘请’的姿势。 “元帅慢走,不送。”凤余儿低头,保持抬手的动作,一动不动。 凤天歌噎喉,留下一句‘保重’,启步离开。 房间里,凤余儿缓缓直起身形。 背对窗外,她静默站在那里,眼睛里蕴出一片水泽…… 算起来,龙乾宫那场大戏过了七日,北冥澈能开口与人言,亦有七日。 显庆殿内,最高兴莫过于宁嬷嬷。 虽然北冥澈很清楚他可以开口说话与宁嬷嬷给他熬的蛊尸鸽子汤没有任何关系,可他言词之中却给了宁嬷嬷那样的错觉。 无他,北冥澈希望宁嬷嬷开心。 他这一生无父无母,唯宁嬷嬷将他视如已出,这份恩情他感激。 这也是他为何会让秦隐安排赖勇给宁嬷嬷提供蛊尸的原因。 人啊,总要有目标才能活的有希望。 而这七日,他忘了一个人。 直到月牙跑到显庆殿,无比焦急告诉他邢西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口中时尔喊他的名字。 邢西! 显庆殿内,北冥澈竟然才想起这个名字! 没等月牙把话说话,他猛然起身冲出殿外。 延禧殿,厢房。 北冥澈猛然推门进去,却见邢西正坐在床头,膝上搁着一个竹编的方盒,盒子里尽是为木偶缝制衣服跟头饰的布料跟好看的珠子。 床头处,邢西手里正握针线,缝制偶衣。 “平王?” 邢西摆出十分惊讶的样子看向站在门口处的北冥澈,眼睛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期待。 自那日以血珠助北冥澈重塑声线,邢西还没听过北冥澈说话。 哪怕月牙已经告诉他成功了,可他还是想亲耳听一听。 “月牙说你在昏睡……”北冥澈缓慢踏进厢房,一步步走过去,眼睛里带着些许质疑。 他没想过邢西会出事,之前秦隐禀报说邢西救双瞳的时候只是虚弱,虚弱而已。 “真好听。” 邢西听到了,那声音清越的好似泉水击打岩石,又似出谷黄鹂,这应该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北冥澈停在榻前,清眸微闪,“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刚睡醒,想着之前在唐记买的人偶还没有衣服穿,就赶紧给它做一件,这大齐皇城的秋天可真冷。” 邢西低头,视线落向指尖,可手中针线却没动一下。 北冥澈眸色渐深,目光同样落在邢西握着银针的手指上,“这衣服颜色好看,等你这件做完了,给我的人偶再做一件可以吗?” 邢西没有抬头,他在手指轻颤前索性将针线搁回到盒子里,“还是有点儿累,我想……先睡会儿。” 北冥澈暗咬皓齿,“那我先回去,晚些时候过来找你……” 邢西没有开口,转身背对北冥澈躺下来,拉紧被子。 北冥澈在床前停了片刻,之后走向房门。 行至房门处,北冥澈陡然止步,双眉紧皱。 下一秒,他大步走回到床榻处,猛然掀起盖在邢西身上锦被。 榻上,邢西整个人缩成一团,正用双手紧紧捂住口鼻,即便是这样,鲜血还是从指缝里涌出来。 “怎么会这样!”北冥澈冲上床榻扶起邢西,眼中瞬间泛起血红。 咳、咳、咳- 邢西忍不住狂咳,口中鲜血涌溢更甚。 北冥澈硬是把他的手拉下来,这一瞬间,他触及到邢西手腕经脉,瞳孔骤缩。 筋脉断了? 断了! “邢西!”北冥澈不敢直接质问,他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武功精湛到可以断出邢西体内数根细微筋脉尽断的事实。 但这事实,足以让他心痛如锥。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邢西不想让北冥澈担心,更不想让他觉得亏欠。 “这是休息一下就好的事!” 寒怒低吼骤然响起,邢西不禁抬头,印象中眼前男子玉树兰芝,清绝淡雅,再加上身体瘦削,给人的感觉总是文文弱弱,时尔微笑又显出几分可爱。 但此时,明明是同一个人,却没来由的让人觉得压迫,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畏惧。 “你别这样,我真有点儿害怕……”邢西惨笑。 “那死你怕不怕?” 邢西越是这样云淡风轻,北冥澈的心就越是像被人狠狠攥住那样难受,“月牙……月牙!” “你别这么大声,吓到月牙了……”邢西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哪怕是这样他却不想因为自己的死而打扰到任何人。 他的想法很简单,瞒。 瞒住所有人,直到死。 死后的事他就管不着了。 或许,眼前男子能为他哭一哭。 反正值得! 这会儿月牙急匆跑进来,便见邢西胸前被血染透,北冥澈亦在床榻上双眼血红。 “快传御医!” 御医没有来,来的是屈平…… 为邢西鼓掌~~ 第一千五百零五章 会有明天么 屈平很辛苦,心很累。 他才从将军府里牺牲掉一枚百灵丹,这会儿延禧殿内,他发现哪怕用十枚百灵丹也救不了邢西。 厢房里,屈平摇头叹息,正要把手松开时一直站在旁边的北冥澈猛然攥住屈平手腕,“屈神医,您在诊一诊!” “平王的声音……”屈平不禁看向北冥澈,片刻后回望邢西,皱眉,“邢蛊师到底是用什么法子做到的?” 邢西犹豫时另一侧,凤天歌开口,“是血珠。” 接下来,凤天歌便将那日在显庆殿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 也是这一刻,北冥澈才知道那日邢西经历了怎样的险象环生。 厢房里一时沉寂,最先打破寂静的是邢西,“你们这副样子搞的我好像明天就要死了一样,放心,都放心,我好歹也是苗疆御用蛊医,我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情况,没大事儿。” 屈平看了眼邢西,“如果‘死’在邢蛊师眼中不算大事,那倒还真没有大事。” 北冥澈扑通跪地,眉峰紧皱,“求屈神医定要保邢西一命!” 眼见北冥澈欲磕头,屈平抬手扶住,“老夫自会尽力,只是以邢蛊师现在的状况……” “屈先生……”凤天歌忧心开口,“邢蛊师现在什么状况?” “虽然奇经八脉没有受到大的损伤,但苗疆蛊师以修炼元力为主,元力区别于内力,走的并非大经大络,如果老夫猜测没错,那日邢蛊师为平王重塑……” “屈先生,你别说了,我知道自己什么情况……”邢西脸色肃然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也知道有些事人力难为,那就听天由命吧。” “我想听。” 北冥澈看向屈平,肃冷开口,“求神医!” 凤天歌明白北冥澈此刻心情,而且,她亦想知道,“屈先生……” “想来那日邢蛊师为平王重塑经脉时被血珠反噬,那血珠其实是蛊,遇元力死而复生变成活物,反过来强行吸取邢蛊师体内元力,元力不受控制外泄,无论速度跟数量都已经不是邢蛊师可以控制,能冲断那么多细微经脉是必然,最糟糕的是,邢蛊师丹田已经破的不成样子,补一补的机会都没有。” 床榻上,邢西不语。 这是事实。 他是一个废人了。 而且是一个即将要死的废人。 床尾处,北冥澈皓齿狠咬,额头青筋鼓胀,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眼底充斥着太多复杂情愫。 “生死由命,我看的开。” 如此沉重的气氛,邢西硬是挤出一丝微笑,话说的那样随便,好像与他无关。 下一秒,北冥澈猛然冲出房门。 望着北冥澈的背影,凤天歌神色落寞。 她扭头看向邢西,“你可不能死……” “我也不想。”邢西苦笑,可他想不出还能怎么活。 屈平沉默许久,“方法不是没有,只是……” “只是可行性好像不太大。” 邢西知道屈平说的方法,但他不抱希望…… 夜。 深沉,宁静。 四海商盟二楼,雅间。 凤天歌来时容祁正吊在房梁上,准确动作是双手握住一条臂宽横梁,身体不时向上,一下一下。 靠在窗棂处,凤天歌默默盯着容祁,实在想不明白他在干什么。 容祁练的专注,并没有发现有人进来。 直到凤天歌开口,“邢西命不久矣……” 咣当- 眼见容祁落地动作极不优美,凤天歌微愕,“你没事吧?” 容祁脸红之余迅速整理心绪,之后从地上爬起来,从容回道,“没事没事……” 凤天歌不相信,“你刚刚……” “大意,绝对是大意。”容祁强忍腚疼,装模作样走回到桌案后面,无比缓慢坐下来,“邢西怎么了?” 凤天歌满脑子都是邢西的事,便也没在意容祁这一系列与‘高手’二字极不相符的动作。 “邢西以血珠为平王重塑声线,结果因血珠反噬,丹田碎裂,经脉受损严重,时日无多。”凤天歌面色凝重,“屈先生的意思是想要邢西活着,唯有续命。” 容祁蹙眉,“续命?” “以蛊续命。”凤天歌抬头看向容祁,“整个苗疆唯有赖勇千机蛊可以为邢西续命,前提是赖勇必要心甘情愿,而且……” 容祁在听到‘赖勇’二字时便知道此事难办,更何况凤天歌接下来还有‘而且’。 “而且为其续命者会因为千机蛊反噬而减寿,你觉得赖勇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能答应为邢西续命?”凤天歌抬头看向容祁,期待问道。 “睡着的时候。”容祁脱口而出。 言外之意,那是作梦。 凤天歌料想也是这般,“无论如何我都要努力一下,如果邢西活不成,赖勇也别想活!” 容祁明白凤天歌的意思,“你想与站在赖勇背后的势力,宣战?” “顾北川那边暂时还没出招,无极门又与忘忧城在蜀中拉锯,我们正好可以用这段空闲时间查清鬼市背后主谋,你别忘了,之前在苗疆我们查到苗疆里有人与宫中之人暗联,这终究是个隐患。” 如果不是因为邢西,凤天歌不会这么快与鬼市杠上,但眼下,迫在眉睫。 容祁点头,“那明晚我先去探探赖勇的态度。” “好。” 凤天歌神情落寞,“今日凤余儿叫赵宇堂找到我,且求我带屈先生去救凤染修……” 容祁知道此事,“凤余儿不怨了?” “不知道……”凤天歌双手搭在桌面,下意识握在一起,“不管她怨不怨恨,我都会保她。” 容祁靠近桌案,伸手将凤天歌的手握起来,“有我在。” 凤天歌抬头,浅笑,“我知道。” “对了!”容祁恍然想到什么,抽回手自桌案下的抽屉里取出一截绣样,“这是我在盛妆坊定制的喜服,你何时有时间,我陪你去他家量一下尺寸,还有喜服上的绣样,你也选一选。” 提到大婚之事,容祁总会显得格外兴奋。 凤天歌看着被容祁递过来的绣样,握在手里,绸缎丝滑柔顺,绣线亦是精品。 要嫁给这个男人了,真好! “明天吧。” 哪怕时局混乱,前路不明,可凤天歌不想再等。 这世间有多少爱人只能遥遥相望,有多少爱情在等待中消失。 如果是眼前这个男人,她承受不起失去的痛…… 第一千五百零六章 他来了 子夜时分,显庆殿。 之前北冥澈从延禧殿跑出去的时候邢西就很不放心,晚膳后身体好些,他便搥着一根拐杖艰难走过来。 殿门半敞,他看到了北冥澈,亦看到了院中那株偌大垂柳。 只是垂柳已倒,北冥澈正坐在倒地的树干上发呆,脚边有一把斧头。 满地碎屑。 邢西单手搥着拐杖迈进殿门。 四目相视一刻,北冥澈未动。 邢西低头,一步步挪蹭着坐到树边石凳上,细长眼睛微微眯起,如新月。 “生气了?” 北冥澈别过头,不看邢西。 邢西虽然长相不属于风华绝代,但却特别可爱,尤其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特别招人喜欢,“平王,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之前你不能开口说话还愿意跟我比划两下,现在都能说话,咋还不理我了呢?” 邢西歪头,“说一句呗,也不枉我玩命走过来,你不知道我现在走一步可累……” “你在助我之前,知不知道会死?”北冥澈突兀转身,冷肃看向邢西。 邢西一本正经摇头,“真不知道。” 北冥澈怀疑邢西在说谎,血珠有反噬,且是那么严重的反噬,那么在救双瞳的时候邢西一定感觉得到! “如果知道,你还会助我吗?”北冥澈紧盯住邢西的眼睛,音色低沉。 “肯定不会啊!” 邢西回答的一本正经,可他越是这样,北冥澈就越是不信。 见北冥澈不再说话,邢西长吁口气,扭头望向墨色夜空中那轮圆月,“我助你不过是做了一件我想做的好事,结果也是好的,你能说话,我于冥冥中也造了一级浮屠。” “可你要死了!” 北冥澈低吼,眼中寒芒闪动,“我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这只是意外,我也没想到我会死,你别放在心上。”邢西故意把事情说的简单至极,就是希望北冥澈在自己死后不要带着负担活下去。 “那我又该把谁放在心上?谁?”北冥澈突然变得激动,“如果我知道,哪怕我能开口说话父皇也根本不在乎,看都不稀罕看我一眼,我真的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可以开这个口!” 邢西沉默,那日的事他听说了。 景帝,也真是狠心。 “你……” “这棵树,我七岁时候种的。”北冥澈指着被他砍倒的柳树,“那时宁嬷嬷告诉我,只要这棵树长大,父皇就会来看我!所以我很精心,很努力的照顾它,我那时甚至会在冬天拿自己的棉衣给它穿上!它是我的希望!” 邢西知道北冥澈需要发泄,他未语。 “结果呢?这棵柳树已经长了十一年!父皇却从来没有踏进显庆殿半步!我还在希望!”北冥澈眼中漫起一层水雾,“在你告诉我,我可能会开口说话的时候。” “我以为如果我能亲口叫一声父皇!他一定会看我!会喜欢我!会抱住我!可是没有!” 北冥澈笑了,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他甚至不知道我是谁……” “平王……”邢西想要劝慰。 “早知道是这样,我又何必非要开口,无端浪费你一条命!”北冥澈不想让邢西看到他微湿的眼眶,他低下头,捂住脸,哭声却如何也抑制不住。 邢西艰难起身,走过去扶住他肩膀,特别无所谓的告诉他,“我不在乎这条命……” “我在乎!” 北冥澈猛然抬头,“这个世上,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肯为我去死而无所求!” “我有所求啊!”邢西一副‘你可能想的有点儿多’的样子看向邢西,“我求你每天都要很开心的活下去……” 四目相视,北冥澈那颗冰冷无温的心微微抽痛。 “再说我也不是马上就死,你走之后屈先生说有办法能救我。” 邢西不经意煽情把自己搞的都想哭,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所以……我过段时间可能要回苗疆。” “为什么?”北冥澈怔住。 “因为只有用苗疆蛊虫才能给我续命,你知道的,苗疆蛊虫无所不能。”屈平一个外人都知道的方法,邢西自然知道。 说来可笑,整个苗疆能把千机蛊养的肥肥胖胖的只有赖勇。 有些时候我们说水火不容,偏偏元气滋养中讲究的是元气互补。 火,正好补水。 赖勇是他唯一的希望,但! 他可不想天天对着赖勇那张臭脸,与其那么‘辛苦’的活着,他情愿开开心心去死。 回苗疆,因为他想落叶归根。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红尘于邢西不过浮云。 随风而来,随风而去…… 只是能如邢西这般参破红尘的,又有几人。 至少容祁参不破,他也根本没有理由参破。 红尘于容祁,是一世情深。 天初亮,容祁心情极好,好到四海商盟根本关不住他。 一大清早,他便着平日惯穿的纯白色月光缎长衣在幽市里来回逛荡,见到熟人还会主动打声招呼,满脸洋溢着如朝阳般的微笑。 昨日他约好要带他家歌儿到盛妆坊量尺寸,做喜服,这会儿他已经开始期待。 随着天色大亮,幽市里人流聚涌,越来越多,好不热闹。 容祁则在盛妆坊附近徘徊,时尔瞧瞧旁边店铺里的金簪玉器,或者是瓷件古董,每一件他都看的特别认真。 作为四海商盟盟主,容祁还从来没有真正逛过自己的地盘,更遑论每个铺子都要进去,无比细致的挑选估价。 为什么要估价? 因为他真的要买! 容祁早就规划好,大婚之前他要把整个世子府重新装潢,按照他家歌儿喜欢跟熟悉的样子装潢。 至于他家歌儿喜欢什么,他都知道。 午时将近,容祁仍在街上兜兜转转,视线不经意瞄向幽市入口,只是他期待的那个女人,没有来。 来的,却是另一个。 貌似熟悉的背影在眼前闪过! 容祁本能顺着自己看到的背影跟过去,不想却被另一人挡住视线。 人生啊,谁还没有一两个单听名字就已经特别讨厌,看到恨不得马上叫他去死的仇人呢! 容祁也不例外,他的仇人来了。 言奚笙…… 预告走一波,本书晚上八点左右发红包哟!月票来一波~~没有月票的日子好像人在站风雪里,可我又不是苏狐心里那头白狼,我冷…… 第一千五百零七章 胭脂回来了 作为那一届大楚太学院的‘千年老二’,言奚笙对容祁跟穆宸也不见得就有多待见。 说起来,要不是情势所迫,他特别想把容祁跟穆宸都弄死。 那样世界就清净了。 此时面对容祁,言奚笙正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然后就被容祁一拳头给揍了。 说真的,容祁暂时失去内力这件事,救了言奚笙! 大街上,容祁脸都不要,直接抱着言奚笙滚到地上,一通拳打脚踹,毫无美感。 要不是从言奚笙衣兜里掏出五百两银票,容祁绝对不会完。 半个时辰后的醉仙楼,言奚笙顶着一对黑眼圈,冷冷看向容祁,眼神儿气到模糊。 当然,也有可能是眼睛被打坏了。 “容祁你发什么疯?” 对面,容祁看在摆在桌面那五百两银票的份儿上,解释,“谁伪造国书去的苗疆?那国书不是你给我的吗?再说那是伪造的?你自己说那是不是伪造的!” 言奚笙想到了,“你就为这事儿?” “否则呢?”容祁冷哼。 言奚笙觉得冤枉,“这件事本相已经给你摆平了,你居然这么谢我?” “你大可以承认那国书是你给我的,凭你那张三寸不烂舌,父皇不会为难你!”容祁表示,他在楚王面前已经跌进尘埃里,被言奚笙这么一抹黑,现在应该已经跌进地狱。 “你又没想继承皇位,你跌的越厉害于你自己更有利,你不懂?” “于母妃何益?”容祁若只考虑自己,跌进深渊他都无所谓。 言奚笙沉默,片刻后拿起竹筷,低下头,“你怎么突然提到郁妃……” “什么叫突然提到……什么郁妃?”容祁皱眉,目色陡沉。 “咳……”言奚笙夹了口菜,抬头时笑的有些勉强,“你不是消息很灵通吗?” 见容祁黑目如潭,言奚笙搁下筷子,“郁妃前段时间触怒皇后,由贵妃降至妃位。” 容祁的确没有得到这个消息,“什么事?” “也不是大事,后宫那些事你还不知道,这次也难怪皇后生气,郁妃没去皇后摆下的宫宴是引子,剩下的自然是皇后嚼舌根……” “跟国书之事有没有关系?”容祁冷声质问。 言奚笙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抬指朝天,“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没预想到皇后会拿这件事压郁妃,等我知道想要筹谋时已经迟了。” “言、奚、笙!”容祁冰冷开口,寒目如锥。 言奚笙知道容祁肯定受不住这个打击,刚才在大街上他之所以由着容祁在自己身上多踹两脚,是他以为容祁因为这件事找他撒气。 “你也别担心,事情已经过去了,后宫一片祥和,再者郁妃根本不在乎头衔,这件事对郁妃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你相信我,且等我回去,定能想办法替郁妃恢复贵妃之位!”言奚笙言之凿凿道。 容祁不再说话,肺腑如火燃烧。 二十几年养育之恩,他给母妃带来的麻烦又岂止这些。 诚然母妃不在乎头衔,名声哪怕清白受损母妃都不曾为自己过分申辩,可作为郁妃的儿子,他不能由着母妃被人挤兑! “后宫里除了皇后,还有谁在针对母妃?”容祁抬头,冷肃问道。 言奚笙微愣,“容祁,后宫的事你可千万别插手。” “说。”容祁寒声质问。 言奚笙无奈,“月贵妃跟皇后是一伙的,丽妃跟惠妃态度暧昧但私底下都不太喜欢郁妃,值得注意的是三皇子的母妃。” “明妃不是皇后的死对头?”容祁皱眉。 “三皇子与太子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加之皇上态度又不明显,是以明妃开始在后宫动作,虽然我还没有证据证明明妃暗地里有挑拨皇后跟郁妃的关系,但蛛丝马迹却有。”言奚笙正色道。 容祁虽为四海商盟盟主,虽精明绝顶,虽武功高强,他却没敢在楚国布下太多眼线。 因为他深知楚国权力各方都是老谋深算者,贸然把人派回去万一有所疏漏,会连累到自己的母妃。 见容祁面色凝重,言奚笙开口,“你不必担心,你在楚国没人,我在楚国还没人么!穆宸在楚国亦有他的势力,如今我们两个受制……” 感受到来自对面的眼神威胁,言奚笙严肃纠正,“受恩于凤天歌,自然会对郁妃多加照拂,这次只是一个意外,若我们两个动,势必会引来不该出现的目光,他朝若郁妃真有难,我们自不会坐视不理。” 容祁知道言奚笙没有说谎,可他还是莫名心慌。 “母妃但凡出现丁点意外,我要你命。”容祁寒声开口,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给你给你!” 见容祁还未放下此事,言奚笙拍拍胸脯,“我堂堂大楚言相,还保不住郁妃?” 容祁无比认真看向言奚笙,“你不会保不住,你与我家歌儿的盟约在我手上,但凡母妃出事,你这个相爷也不要做了,穆宸也不用当他的侯爷,要死大家一起死。” 言奚笙从来没见过容祁这般认真的威胁过他,心中了然。 这世上,容祁最在乎的人除了凤天歌,还有那位看淡世俗的大楚郁妃。 “其实……你不必过分担心,皇上看似不在乎郁妃,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上最在乎的便是郁妃,只要皇上不许,没人伤得了郁妃。”言奚笙淡声开口,却句句说到容祁心坎里。 只是帝王无情,他怎敢保证父皇就一定不许? “言归正传。”容祁暂时摒弃心中疑虑,抬头看向言奚笙。 言奚笙点头,“早该说正事,本相听闻大齐太子北冥渊被废,非但被废还暴毙于龙乾宫外,皇后顾紫嫣在云光殿里割了腕,没想到啊,你家歌儿居然会是银面,那这件事想来是凤天歌的手笔?” “胭脂是不是回来了?”容祁不答反问,目色深寒。 言奚笙闻声,心中微颤。 见其不语,容祁动了动唇,“所以本世子刚刚看到的那个背影,真的是胭脂?” 言奚笙抬起头,不禁苦笑。 “是,胭脂回来了……” 红包预告一波,今晚八点,【章节页】轻触屏幕唤醒页面,点击右上角【…】即可【抢红包】,红包广场~红包雨模式~~另,胭脂回来了,鼓掌欢迎~~~ 第一千五百零八章 景帝心愿 提到胭脂,容祁心中有牵挂。 他亦清楚,当日因韩章之死自己的确做了对胭脂而言并不公平的对待。 “她一直都跟你在一起?”容祁语气,稍有缓和。 言奚笙闻声望向窗外,午时的幽市极为热闹,喧嚷声冲淡了秋末的寒凉。 可他的心,却是苦涩,“她若一直与本相在一起,我又何必出现在这里。” 容祁蹙眉,“没有?那她这段时间去了哪里?” 言奚笙收回视线,看向容祁。 论长相,他真不敌。 那么好看的男子,哪怕满肚子草包都剩不下,更何况还是个城府极深又心思深沉的睿智之人。 胭脂若真嫁给这个男人,他唯有祝福。 可偏偏,这棵油绿油绿的毛毛草旁边,长了一株如凤天歌那般艳丽的凤尾花。 胭脂跟凤天歌…… 客观承认,胭脂的确比不过凤天歌,主观上言奚笙则觉得这世间唯有胭脂可入他心。 “本相也不知道。”言奚笙说了谎。 容祁反倒没多想,“那刚才我去追胭脂,你为什么要拦住我?” “因为该追胭脂的不是你。”言奚笙淡声开口,“我都还没见到。” 容祁沉默片刻,眼中透出一抹释然,“把胭脂交给你,我放心。” “前提是,你得把胭脂交到我手里。” 言奚笙动了动唇,“世子,还是那句话,胭脂三年前与你一同来大齐皇城,不顾清白委身在金翠楼当不是为了别人。” “我知道。”容祁对胭脂的感情,自小便有,那是他的妹妹。 “所以看在往昔情份,你与凤天歌多担待。”言奚笙是个通透的人,他把话说在前头,便是给胭脂留一条退路。 容祁忽然抬头,目光深邃,“你知道什么?” “我若知道便不会说这番话。”言奚笙苦笑,“胭脂既在,我既来,这次回楚,我定不会空手。” 见容祁沉默,言奚笙起身,绕到桌边,伸手。 啪- 说真的,哪怕容祁睡着了这桌上的银票言奚笙也拿不走。 “干什么?” 见容祁护那银票护的紧,言奚笙不禁笑道,“没什么,这银票本就是给你的,算是你与凤天歌大婚,本相的份子钱。” 容祁挑眉,“你怎么知道本世子要与歌儿大婚?” “你出门没照镜子吧?”言奚笙不答反问,心底却是暗惊。 容祁黑脸。 “别误会,本相的意思是你满脸都写着‘我要大婚’四个字,本相又不是瞎子。”言奚笙见拿不走银票,但也不能白给了容祁,便随口说了一句。 如此这般,那桌上的银票便不是丢,变成了不得不随的份子钱。 只是他没想到,还真让他猜中了。 容祁跟凤天歌,真的要大婚…… “慢走不送。”容祁将银票揣到怀里,抬手送客。 言奚笙浅笑,“本相会暂住世子府,世子若无事常过去,府里少个陪酒的人。” 未及容祁反应,言奚笙已然离开雅间。 直到容祁收好银票,方觉哪里不妥。 他的世子府可不是白住的…… 凤天歌没有依约到幽市,因为在离开皇宫之前,她被姚石抢先拦下来,入了龙乾宫。 此时龙乾宫内,凤天歌单膝跪地,叩拜景帝。 与入刑部公堂那日相比,眼前景帝憔悴太多。 之前看景帝,哪怕初醒时那般虚弱,都掩饰不住他为帝王的尊威跟霸气。 现在看景帝,哪怕坐在龙榻上,他也只是一位老人。 “朕的皇儿,有消息了吗?” 北冥景身形微弯,给人一种驼背的错觉,可认识景帝的人都知道,景帝哪怕已过知命之年,身形却一直挺拔。 这才几日! “回皇上,暂时没有。”凤天歌心疼景帝这般,但也从姚石那里听说一些事。 这几日景帝除了听季安庭跟柳萤回忆旧事,便是到早已荒废的昭阳殿久坐不离。 说起来,昭阳殿是三年前荒废的,皇上昏迷,后宫唯皇后独大,昭阳殿那么碍眼的地方谁会去打理。 可不过几日,昭阳殿重新翻修,装潢,已于往昔一般,静雅又不是得体大方。 哪怕凤天歌肯定景帝情深,却也觉得景帝对过往那段情,陷的太深。 “为何没有?”景帝的语气,并无责怪,却有焦急。 “回皇上,当年线索太少,知情者唯郁嬷嬷一人,属下派人查过郁嬷嬷,当年郁嬷嬷落难至皇城,昏倒在佟府,至此被佟府收留,这才有后来伴主入宫,她的身前事,很难追查。”凤天歌也并不是推卸责任,实在是当年昭阳殿的事过于严谨,一丝线索都没有留下来。 哪怕不曾有过交集,凤天歌却是无比佩服郁嬷嬷。 当然,她很早就知道郁嬷嬷与锦葵的关系,她也曾问过锦葵。 依锦葵之意,巫族没落于百年前,族人早已四分五裂。 作为巫医之后,她与父母被顾北川寻得,谁知顾北川却是受周歧之命,想要得到巫医秘籍,父母被秘密折磨许多年之后,死于顾北川之手,而她因为被顾紫嫣看中,成了顾紫嫣的奴仆。 对于这件事,凤天歌没与任何人说,她怕会给锦葵带来不便。 一个本该走出局的人,又何必让她再搅进来。 “朕不想听到这件事有多难,朕只想知道朕的皇儿在哪里!”景帝因为思念过甚,语气颇重。 旁侧,姚石见苗头不对,赶忙上前,“皇上,凤元帅也在日夜不休寻找……” 或许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景帝缓慢起身走向凤天歌,扶她起来,“请理解,一个作为父亲的心情。” 凤天歌随即拱手,“天歌会竭尽全力。” 景帝点头,随后朝凤天歌摆摆手,“你先下去吧,姚石,把柳萤跟季安庭给朕叫过来。” 姚石闻声,拱手。 见凤天歌欲开口,姚石朝她使了眼色。 二人先后退出龙乾宫,凤天歌停在姚石面前,“皇上这段时间休息如何?” “元帅也看到了,皇上龙体一日不如一日,杂家真怕……呸呸呸!” 凤天歌面色凝重,“皇上对小皇子思念甚重,倘若找不到……” “可不就是,皇上夜里经常惊梦。” 就在姚石叹息之际,一小太监匆忙而至,“启禀姚总管,天牢里传来消息,说是颖川王有要事求见皇上!” 姚石听罢,不禁看向凤天歌…… 第一千五百零九章 我怕我拔不出来 自那日公堂后被押入天牢,顾北川已经沉寂有一段时间。 凤天歌料想顾北川会有后招,却没想到后招来的这样快,且神秘。 姚石皱眉看向小太监,“颖川王没说是什么要事?” 小太监犹豫,下意识瞧了眼凤天歌。 姚石低斥,“杂家在问你话!” 很明显,姚石由始至终都偏向凤天歌。 “回总管,天牢里传来消息,说是……说是与小皇子有关。”小太监据实禀报。 二人闻声,皆震。 哪怕凤天歌跟姚石都意识到这是个局,可事关小皇子,哪怕与小皇子无关,顾北川有这样的请求,姚石也要如实通禀,更遑论与小皇子有关! 无奈之下,姚石只得入龙乾宫禀报。 凤天歌则依姚石的安排,留在龙乾宫外。 如他们所料,景帝在听到‘小皇子’三个字的时候完全没有犹豫,甚至没有想过顾北川身上背的那些罪,哪怕没有证据,可但凡明眼人都清楚,顾北川亦是害独孤艳的凶手之一。 背后捅刀子更阴险! 龙乾宫外,凤天歌再见顾北川。 多日囹圄,顾北川纵一身狼狈,但身上那股威严霸气不减,苍老的容颜,满头鹤发没有一丝凌乱。 他自石阶下面走上来,视线落向凤天歌时便不曾移开。 直至二人站在同一高度,顾北川停下脚步,漆黑双目中闪烁出一丝轻蔑跟寒意,“皇后是你害死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凤天歌还以蔑视,冷声开口。 顾紫嫣毒害皇上,假传圣旨,她把自己那条死路铺的如此顺畅,还需要别人做什么呢。 当然,凤天歌无益与顾北川解释这些。 听到凤天歌反问,顾北川并没有回答,而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待顾北川走进龙乾宫,姚石回头给了凤天歌一个眼神暗示,随后跟了进去。 此刻站在龙乾宫外,凤天歌神色焦虑,哪怕她不知道顾北川会在景帝面前说什么,但事关小皇子,以景帝现在的状态,小皇子的事高于一切。 哪怕景帝知道顾北川有谋反之心,可为了小皇子,他或许…… 真的会妥协! 时间漫长,凤天歌不时在龙乾宫外徘徊,已将与容祁的约定忘的一干二净,局势骤变,她不清楚自己未来将面对怎样挑战,但她知道,定是艰难。 半个时辰的时间,龙乾宫内传出动静。 最先从里面走出来的是顾北川,之后是景帝,跟在后面的是姚石。 凤天歌视线所见,景帝脚下匆忙,面目焦虑,眼中却带着难以言说的期待。 顾北川则在其侧,搀扶。 且在顾北川搀着景帝走下台阶时,姚石仓皇小跑到凤天歌身侧。 “姚总管,发生什么事了?”凤天歌低声询问。 姚石皱眉,“是颖川王,他找到小皇子了!” “不可能!”凤天歌美眸陡睁,震惊不已。 “是真的,颖川王刚刚在龙乾宫发下重誓,这不,皇上急的要马上去见小皇子!”姚石未敢耽搁,撂下这句话后转身追了过去。 唯凤天歌独自站在原地,望着远去背影,心中震撼不已。 小皇子,怎么会在顾北川手里…… 玄武大街,一间相对僻静且优雅的客栈。 天字一号房外,有两个随从打扮的人在外守门。 不多时,木制楼梯传来动静,言奚笙脚步略急走上来,行至门口处有随从拱手,“人在里面。” 言奚笙微微颌首,门启而入。 房间里坐着一女子,一身翠烟缎衣,外披浅绿色大氅,端坐于桌边。 门启声并没有影响女子观赏外面的风景,她未动,甚至没有转身。 “我找了你很久。”言奚笙缓步而入,视线落在女子身上,尽是温柔。 “言相位高权重,找我一个青楼女子做什么?” 女子转身,倾丽容颜绝美如画,媚眼如丝。 不是胭脂,又是哪个。 言奚笙行至桌边落座,声音温和且透着无尽包容,“这半年,你去了哪里?” 胭脂叹息,重新扭头看向窗外。 窗外无景,不过是些斗拱翘檐,青砖灰瓦。 “我有我的路,言相不必多问。”胭脂淡漠抿唇,声音清冷中尽是疏离。 那么骄傲的言相,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形容都不为过,却在此时,略显卑微。 “佟无澜是谁?” 言奚笙音落一刻,胭脂猛然转眸,目色深幽,“你怎么知道?” “本相想知道的事,自然知道。”言奚笙浅笑,纵然没有容祁那般风华无双的俊颜,却也尽显风流。 可惜胭脂眼里,装不下第二个人。 “那言相且说说,佟无澜是谁?”胭脂挑眉,反问。 “你与佟无澜是在半月前离开颖川,而半个月前,大齐颖川王顾北川在皇城失利,被凤天歌也就是当年独孤艳麾下副将银面,送入天牢。” 言奚笙倒也不吝啬自己的猜测,“巧的是,景帝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想起自醒过来之后便被他一直遗忘的佟兮佟贵妃,更有消息称,当年佟兮诞下的小皇子尚在人世,你带来皇城的那个少年,好巧不巧的,正好姓佟。” 言奚笙说到这里,已经不用再往下说。 胭脂美眸微弯,肆意笑道,“要不说整个大楚怎么只有言相最得楚王信任呢,这般玲珑心思胭脂自愧不如。” “他当真是佟兮之子?”言奚笙皱眉。 胭脂耸肩,“言相猜呢?” “胭脂,你何必趟大齐这趟浑水?只要你点头,本相即刻带你离开,他朝出任何事,我都能保你!” 听到言奚笙的信誓旦旦,胭脂没有丝毫感动,“不可能。” “为什么?”言奚笙急声质问。 “言相那么聪明,应该知道胭脂为何会去颖川,亦该明白胭脂为何回来。”胭脂眸色微愠,“言相若没有别的事,还请放我离开。” “胭脂,你定要这样执迷不悟?” 眼见胭脂起身,言奚笙猛然起身拉住她,“容祁,值得你这样?” 提及容祁,胭脂眼中骤然迸射凉薄寒意,“言相松手。” “你明知顾北川与凤天歌他们是死对头,还去投奔,摆明就是要跟凤天歌和容祁作对,眼下为了扳倒凤天歌,你竟随便找个人假冒佟兮之子,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你再泥足深陷,我怕我拔不出来!” 小言,你很好…… 第一千五百一十章 执迷不悟 言奚笙紧紧攥住胭脂手腕,分析的无比透彻。 他把胭脂的小心思全都摆在桌面上,铺开! 那是胭脂的伤疤,是她心里最痛。 如今被言奚笙这样直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叫她情何以堪! “对!” 胭脂狠狠甩开手腕,恼恨看向言奚笙,“言相既知我要跟凤天歌作对,就别拦着!亦或者言相这就把我交给容祁跟凤天歌,让他们杀了我!” “胭脂,你是傻了么!你不会赢的!退一万步讲你就算能赢,你赢的是什么?”言奚笙最看不得胭脂这样执迷不悟,因为他知道,这是一条走到黑的路,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是死路! 赢了什么? 胭脂怔住了。 “就算你赢,你依然得不到你想要的,容祁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你,他只是把你当妹妹,你这么聪明怎会感受不到?他喜欢的人是凤天歌,凤天歌也喜欢他!” 如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能让胭脂回头,言奚笙想用这种方式让胭脂清醒。 “如果没有凤天歌,容祁会喜欢我!”胭脂由始至终,都是这个想法。 言奚笙苦笑,“如果容祁喜欢你,又怎会等到凤天歌出现。” 说白了,以容祁的性子若喜欢根本藏不住。 “你不懂!” 胭脂固执以为容祁对感情的隐忍是因为大仇未报,不愿谈及儿女私情。 “本相是不懂,本相只知道容祁跟凤天歌下月初八大婚,你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何必执着,你得不到你想要的!” “那就毁了他!”胭脂突兀低吼,眼中迸射嗜血寒芒。 言奚笙在这一刻,被震的哑口无言。 他喜欢的胭脂,不是这样的,“你变了……” “是!我是变了!我再也不是那个心甘情愿为别人作嫁衣裳,到最后却被无情抛弃的傻瓜!我就算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既然不能拥有,那大家就一起去死!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会让他们好过!” 胭脂狂妄又愤怒的言词惊的言奚笙无言以对,他那张自诩舌灿莲花的嘴如何也张不开。 他都不知道面对这样的胭脂他还能再说什么! 胭脂暴走,房门被摔的声音震的言奚笙砰然坐在椅子上。 沉默许久,言奚笙不禁将手搭在桌面,慢慢攥紧拳头。 胭脂,你这叫我,如何是好…… 夜深露寒,幽市无声。 偶有犬吠打破此间宁静。 凤天歌在四海商盟二楼等了容祁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她就只坐在椅子上,温慈进来好几次,送水送糕点,她碰都没碰。 她的脑子里,尽是姚石离开时说的话。 “歌儿!” 容祁从楼梯走上来,自是知道凤天歌等他多时,几乎一路小跑上了楼梯,推门的动作更是心切,“歌儿你等急了吧!我那会儿跟雷伊去幽市找了赖勇,与他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救邢西,实在不行干脆把他抓来,倘若他不救邢西,自己也别想活……” 容祁边说边坐到桌案后面,抬头时却见凤天歌心不在焉,“歌儿?” “顾北川找到小皇子了。”凤天歌缓慢抬头,眸色深沉中透着无解的焦虑。 这回轮到容祁怔住,他就那么坐在椅子上,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 “顾北川今日突然求见皇上,说是有小皇子的消息,我原本不信,可自午时皇上与顾北川入皇郊别苑,直到现在都没出来,如果不是见到小皇子,皇上何意会在那里停留那么长时间!” 容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顾北川……怎么可能找到小皇子……” “我也觉得不可能,但这次或许是我们失算!”凤天歌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疏漏掉哪个环节,以致于她对小皇子的线索一无所获,顾北川却把人给找来了! 容祁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小皇子定不是真的。” “为何?”凤天歌抬头,她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她怕。 怕是真的! “这世上没有人可以证明小皇子的身份,谁都不行!哪怕顾北川找到一人,他所有可以证明小皇子的证据,我们都可以拆解,你别慌。”容祁端正神色,目冷如霜。 凤天歌这才意识到,自己慌了。 “是呵,就当年昭阳殿的事,这世上但凡知道小皇子下落的人只有收养小皇子的人,除非……” 有些事,总是细思极恐。 “歌儿,你该相信郁嬷嬷临死托孤的人,必非凡人,也必定是信守承诺之人,顾北川是顾紫嫣的父亲,那人岂会把这么重要的消息透露给他?”因为知道所谓‘小皇子’是假的,容祁说话,底气十足。 凤天歌被容祁这般安抚,渐渐冷静下来。 的确,凤天歌微微颌首,“眼下看,我们也只能见招拆招。” 风云突变,顾北川就这么从天牢里走出来,直到现在也没有回去。 不仅仅是凤天歌,容祁亦知道,倘若景帝相信那个所谓的‘小皇子’是真,那么顾北川就不必再回天牢了。 与顾北川的明争暗斗,又开始了。 “歌儿……今日……” 容祁本想提言奚笙跟胭脂,但最后,他换了话题,“今日我在盛妆坊,没等到你。” 若在以前,凤天歌断无心思再想大婚之事,甚至会说服容祁把婚期延迟,可经历太多之后,凤天歌想要珍惜,“明日午时,我一定到。” 容祁闻声,双眼弯成月牙,“我等你!” 之后,凤天歌没有离开四海商盟,因为她知道四海商盟的消息来的更快一些。 他们在等,在等消息从皇郊那座别苑传过来。 不想这一等,便是整整一夜。 这一夜,不管是凤天歌还是容祁,都是难熬…… 邢西跟北冥澈撒了谎,可以北冥澈的身份,他想知道什么也不必非要从邢西嘴里套出来。 此刻菩提斋,北冥澈吩咐秦隐,让赖勇顺着容祁给的台阶走下去。 “主人的意思是……想让赖勇以折寿为代价,救邢西?”秦隐拱手,低声请示。 小筑前,北冥澈黑袍微荡,目色冰寒,“这是赖勇活着的意义。” “可是,赖勇只怕不会屈从,而且赖勇并不是一个容易控制的人,他现在虽然留在鬼市,但小动作并不少。”秦隐据实禀报。 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 最后一道阳光 而且对于让赖勇救邢西这件事,秦隐怕赖勇就算同意,暗地里动手脚的话他们也很难查出来。 小筑里,北冥澈沉默。 “主人,邢西真的……不行了吗?” 秦隐也没想到邢西竟然会因此丢了性命,但实际上,秦隐觉得这件事,过去了。 结局是完美的。 双瞳任督二脉被打通,主人亦可开口言,邢西死与不死并不能影响大局。 “景帝入皇郊别苑,还没出来?”北冥澈转了话题。 “没有。”秦隐回道。 北冥澈薄唇微勾,“顾北川抓住了时机,必会借这个机会扳回自己在景帝心里的位置,这是他翻身的一个转折点。” 秦隐不解,“顾北川想要造反,是事实。” “关键是造谁的反。”北冥澈声音清冷,目色幽深,“是北冥渊,还是景帝,是为自己,还是为那个小皇子。” “顾北川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秦隐不以为然,“而且属下觉得景帝不会轻易相信。” 呵! 景帝也不过是个凡人! 有他的七情六欲,有他的爱恨嗔痴! 北冥澈无比讥讽又嘲笑冷哼,“只要顾北川能让景帝相信那个佟无澜就是佟兮的儿子,景帝会因为感激,而放下。” 秦隐沉默片刻,“凤天歌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她管得了?这世上还有谁能阻止景帝去宠佟兮的儿子?”北冥澈的声音,冰冷如倒挂屋檐上的冰锥,握在手里,透骨的凉。 秦隐沉默。 “顾北川能成功,是件好事。” 哪怕这是事实,可这句话落在秦隐耳畔却没感觉到主子有半点宽慰。 他懂。 同为景帝之子,主人的存在在景帝眼中毫无意义,甚至还有可能是累赘。 “那我们该如何?”秦隐拱手。 “顾北川会全力对付凤天歌,自然是要助他,不然如何,难不成还要助凤天歌强大么。”北冥澈淡漠抿唇,“还不到我们出场的时候,静观其变。” “是。”秦隐拱手。 就在秦隐欲走时,北冥澈突然道,“让赖勇答应容祁,不然他就得死。” 秦隐怔住,片刻后拱手退离。 小筑在秦隐的努力下恢复原来模样,紫竹还是那片紫竹,曼珠沙华依旧开的艳红如火,奈何人是情非,北冥澈一直藏在心里那最后一丝期待跟亲情,没有了。 风起,北冥澈不禁握住手中人偶。 那人偶,成了他生命中,最后一道阳光…… 清晨,朝阳透过院中干枯的树枝洒下道道光芒,将军府靠左那间厢房里,凤染修活了下来。 屈平到底是鬼医,在别的医者眼里剧毒无解的药在他看来也就是一粒丹药的事儿。 此刻房间里,唯有凤染修。 凤雪瑶自那日将凤余儿推倒,便被府上管家赶出将军府。 这件事,凤余儿并不知道。 房门开启,一抹纤弱身影端着汤药走进来。 汤药盛在瓷碗里,冒着热气。 伴着一股难闻的草药味儿,凤染修于恍惚中慢慢睁开眼睛。 只是他什么都看不到。 屈平说凤染修因剧毒存在体内过于久,哪怕有百灵丹也不会保其无损。 至于他的眼睛,该用的药都已经用过,能不能重见光明,看造化。 “管家来了……” 凤染修闻到药味儿,当即从床榻上坐起来,哪怕身体虚弱到极点那张惨白的脸上却带着谦卑跟尊敬,“管家,雪瑶有消息了吗?” 对面无声,凤染修下意识皱眉,“是不是雪瑶发生什么事了?管家你但说无妨,我能接受……” 又是一片沉默,凤染修神色渐渐肃然,皓齿暗咬,喉结滚动,“不是管家?是……是……” “是我。” 清越的声音浅淡响起,凤余儿将托盘搁到床边矮凳上,随后端起瓷碗,舀了一匙汤药送过去。 温热雾气扑而而来,凤染修却没有张嘴。 他呆怔在床榻上,哪怕眼睛看不到,眼中瞳孔却在无意识的闪动。 房间里气氛低沉,凤余儿举着手中汤匙,“你不希望我出现在这里?如果是这样……” “我希望!” 凤染修陡然抬头,眼底瞬间氤氲出淡淡的雾气,他慌乱抬手想要确定汤匙位置,手指不小心碰到汤匙,沾了满手汤药。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无比紧张又小心翼翼用手固定住汤匙,将汤匙里剩下的汤药喝进嘴里。 有滴泪,落在汤匙里,随汤药一起被他吞了下去。 凤余儿眼眶微红,“你不怕我下毒吗?” “不怕。” 凤染修有些不舍的松开汤匙,“我这条命是你的,你想拿走,只要说一声就可以。” 那么坚定,又坦诚的语气,凤余儿猛然低头,有泪落进瓷碗,被汤匙混搅着与汤药混在一起。 没有听到声音,凤染修有些慌张伸手,“余儿……” “我在。” 凤染修狠舒了一口气,“你在就好,在就好……余儿,我……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随意。”凤余儿强忍住几欲溃败决堤的心境,淡漠回声。 凤染修点头,脸上露出无比歉疚的表情,“对不起,真的,我从来不知道沈姨娘的存在,我也不知道当年旧事,如果我知道……” 凤余儿握着汤匙的手下意识攥紧。 她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兄长,眼眸微闪。 “如果我知道,我会找你,会保护你,哪怕被父亲跟母亲责骂,我也不会放任你在清塘被人欺负!” 眼泪,急涌。 凤余儿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何那么痛,痛到不能呼吸! 是因为这份认同吗? 她不知道。 “对不起余儿,是兄长不好,都是我的错……”凤染修哽咽开口,他尽量想在凤余儿面前保持那份兄长该有的泰然跟体面,可眼泪就是止不住的掉下来。 凤余儿强逼自己不要哭出声,她看向凤染修,鼓着腮帮,一字一句,“凤炎是我杀的,孙荷香也是我害的,凤雪瑶还有你……” “这又何尝,不是报应。” 面对早就知道的真相,凤染修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跟震惊,“有因必有果,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想你能放下。” 放下,这也是母亲的话…… 来来来,黄道吉日,月票不停,更新不断,一更~~ 第一千五百一十二章 再见胭脂 凤余儿不甘心就这样说出‘放下’二字,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坚持。 可彼时她所做的事,又何尝不是已经放下了。 为什么要叫屈平来? 为什么要救凤染修? 之前凤天歌问她的问题,此刻已经有了答案。 因为,放下了。 “吃药。”凤余儿没有回答凤染修,又舀了一匙汤药。 凤染修无比珍惜这一刻相处,他忐忑又紧张咽下凤余儿喂过来的药汁,眼睛从头到尾都湿润。 药汁尽,凤余儿端着瓷碗站起身,看了凤染修片刻,“你好好休息。” 听到脚步声,凤染修下意识抬手,“余儿……” 凤余儿止步,转眸,眼底光芒略深。 她没有开口,却已猜到凤染修想说什么。 意外的是,凤染修并没有提及凤雪瑶,“你一定要幸福。” 凤余儿皓齿暗咬,眼中雾气氤氲。 “你一定要幸福,才能告慰沈姨娘在天之灵,你一定要幸福,才没白来世上走这一遭……” 面对凤染修的祝福,凤余儿依旧没有回应。 她端着瓷碗走出厢房,秋末天高气爽,阳光洒在身上哪怕没有暖洋洋的,却似能照进心里,一片敞亮。 凤余儿停在门口,迎着光望过去,阳光刺眼。 她抬手挡住刺目的阳光却无法阻止光芒射进她心里,驱散阴霾。 这半生,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洒脱。 凤余儿朝着阳光,慢慢露出笑脸。 她的眼睛那样清澈,她的笑,那样甜美…… 差不多一天一夜的时间,景帝终于从皇郊别苑回宫,据消息称,与景帝同坐皇撵的还有一位少年。 哪怕凤天歌跟容祁还没有听到景帝表态,可景帝的行为已经昭示了他的态度。 若不是承认,坚信,景帝何致会让那个少年坐上皇撵? 得到消息之后,等了一夜的凤天歌跟容祁当即回宫。 二人自皇宫东门而入,一路尽是有关那位少年的传言。 依宫女太监们说,景帝昨夜便叫姚石先行回宫,将整个皇宫距离龙乾宫最近的长定殿连夜打扫干净,又将花室里最珍贵的花种置于长定殿内。 这其中有一种花名曰虞美人。 此花多彩,花开时花瓣质薄如缎,光洁似绫,轻盈花冠似朵朵晚霞又似彩绸,无风自摇,有风欲飞。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佟贵妃生前最喜欢的花种,而昨日,景帝认定的小皇子亲口说出了这个花种的名字。 那少年说,他亦喜欢。 容祁与凤天歌一路上并未多言,各自都有心事。 行至长定殿,他们远远望去,皇撵即在。 待二人走入长定殿,院中看到两抹熟悉的身影。 顾北川,胭脂。 容祁震惊看向胭脂,脑子里‘嗡’的一声,他好似突然就明白了一些事。 凤天歌见到胭脂的表情亦有惊讶。 “胭脂怎么会在?”凤天歌站在容祁身侧,低声开口。 容祁眉眼尽显诧异,“我也不知道……” 对面,胭脂又何尝不是看到了他们! 阳光背逆,落在那一男一女身上真是天造地设,才子佳人,难以言说的般配。 如此美好的画面落在胭脂眼中,却是难以言说的扎眼! 半年未见,胭脂以为她早已将对容祁的爱全都转化成恨,她以为那个被她虚构出来的佟无澜至少可以有那么一丝丝替代眼前这个男人。 原来不能。 当看到容祁那一刻,胭脂以为的心如死灰瞬间复燃。 她真是爱惨了这个男人。 这份爱让她卑微,她知道只要此刻容祁可以走过来,拥住她,说句爱你! 哪怕只是一句安慰的话,她都会心软。 是呵,哪怕此时此刻容祁身边站着凤天歌,胭脂眼中仍有期待。 而这份期待,即将变为现实。 她看到容祁走了过来! 与此同时,站在胭脂身侧的顾北川亦走向凤天歌。 面对站在那里岿然不动的凤天歌,顾北川行至近前止步,抬手捋过白须,眼中略有得意之色,“凤元帅不必再寻小皇子,你要找的小皇子这会儿正在长定殿内……与皇上在一起。” “那是假的。”凤天歌冷声开口。 “呵!凤元帅妄自尊大了,连皇上都认同的皇子你说是假的?证据呢?”顾北川挑动白眉,漆黑瞳孔散放异彩。 凤天歌神色无温,“假的真不了,本帅必会找到证据。” 顾北川摇头,“不不不,你找不到,因为里面那位就是真的。” “你为何会在这里?”凤天歌突然转了话题,寒声质问。 顾北川闻声浅笑,身姿挺的笔直,眼中傲然,“皇上不许老夫回天牢,老夫总不能自己跑回去,那不是抗旨么。” “元帅的仇,我不会就这么算了。”凤天歌冷厉看向顾北川,声音低沉如潭。 顾北川渐渐敛眸,肃然看向凤天歌,“银面,你也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副将,当年独孤艳尚且在老夫手里栽了跟头,你一个小小副将就想扳倒老夫?痴人说梦!” “是不是痴人说梦,我们走着瞧!” 凤天歌欲绕开顾北川朝殿内走,却被其拦下来,“皇上正与小皇子忆过往旧事,元帅现在过去打扰怕是不妥。” 凤天歌猛然抬手,强劲内力迅猛祭出。 太过浑厚的内力,顾北川下意识收手躲闪,凤天歌甩袖,径直而去。 看着被自己抽回来的手掌,顾北川不禁抬头望向那抹背影,今日之凤天歌似乎比往昔银面霸气了。 只不过凤天歌终究没有走进长定殿。 殿门处,姚石拦下凤天歌,示意其现在入殿并不明智,一个不小心还会引起皇上反感。 凤天歌深思熟虑之后,隐忍着没有迈进殿门。 待她想起时,并没有在院中看到容祁跟胭脂的身影。 这厢,凤天歌与姚石了解情况,那厢,容祁早拉着胭脂到一处角落。 看着突然出现在皇宫,还是出现在长定殿的胭脂,容祁即便此刻,脸上惊诧也是未褪。 “你怎么会在这里?” 胭脂浅笑,眸光如绽,“多日未见,世子还好?” “我很好,我现在的问的是你为什么会在这儿?胭脂,这半年你去了哪里?” 胭脂扭头,看向长定殿方向。 “世子睿智,猜不出来?” 二更~ 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 逼上死路 容祁顺着胭脂的方向看过去,他心中闪过一念,却拒绝相信那一念。 “胭脂,跟我回去。” 容祁没有追问,没有发出疑问,他只伸手去拽胭脂,想要把她带出皇宫,离开这是非之地。 至于胭脂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想思考! 他甚至想到只要离开皇宫,他即刻就叫言奚笙将胭脂带出大齐皇城回楚。 因为他怕,凤天歌会追究。 奈何胭脂对这样的好意,视而不见。 “世子想叫胭脂与你回去哪里?金翠楼,还是四海商盟?” 胭脂躲开容祁的手,脸上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可那抹笑却让人看着怪异,“跟世子回去不是不可以,但胭脂想知道我的身份是什么?” “你想是什么?”容祁急声问道。 胭脂神色微变,眼中闪过一抹希翼,“我想是什么,就能是什么?” “本世子的妹妹,大楚言相的夫人,只要我能给得起……” “世子妃。”胭脂直接道出心中所想,这是她最渴望得到的称呼,为此她将不惜一切。 这一刻,容祁怔住了。 之前言奚笙就曾提点过他,胭脂对他的感情绝对不是兄妹那么简单,可问题是他对胭脂的感情就只是兄妹那么简单! 世子妃的位置,已经有人了。 见容祁愣在那里,胭脂眸中那抹希翼骤然消散,她知道不可能,也不想那么卑微的乞求。 她重返皇城,不是想以最卑微的姿态跪在容祁跟凤天歌面前。 正相反,跪的该是他们! “世子不答应?”胭脂挑眉,声音变得有些阴冷。 “胭脂,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容祁皱眉,低声质问。 胭脂点头,“再清楚不过。” “长定殿里的那个人,怎么回事?”容祁看出胭脂执迷不悟,哪怕暂时不能让胭脂迷途知返,他至少要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胭脂笑了,眼中透着一丝玩味跟轻蔑,“怎么回事?容世子定是知道怎么回事才会来的吧,何必明知故问。” “你知道,那个人不是小皇子。”容祁看过四周,谨慎且重声道。 “知道。”胭脂并不否认,“可景帝就是认他,你说怎么办……要不,世子过去找皇上说清楚?说那人不是,你才是。” “胭脂!”容祁寒声低喝。 胭脂一副恍然之态,“想起来了,世子还是好好想想,倘若你在这大齐皇城承认你是佟兮的亲生儿子,那远在大楚后宫的郁妃可就得遭殃了,当初郁妃可是在皇祠里面发过重誓,说你就是她的亲生儿子,不管是何原因,郁妃说谎若被揭穿,楚后宫那些妃嫔娘娘们一人一口,能生生吃的郁妃连骨头都不剩。” “胭脂你在威胁我?” 容祁凛然且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眼前女子,“你我这样的情分,你威胁我?” 听到‘情份’二字,胭脂笑了,笑的眼泪都跟着掉下来。 胭脂抹泪,失笑看向容祁,“你我这样的情分,你把我推进死囚牢,让我认罪,让我伏法?” “那只是权宜之计!”容祁不知道自己还要解释多少遍。 只是他解释多少遍都毫无意义,因为胭脂在乎的根本不是那偶然一次的得失,她在乎的,是自己能不能得到这个人。 “容世子,警告你,不许跟凤天歌大婚,否则我便将你是四海商盟盟主,且是大齐贵妃佟兮之子的事昭告天下!” 胭脂冷脸,美眸阴冷如霜,“你敢娶她,就要付得起代价。” “胭脂,你太让我失望!”容祁愠怒看向胭脂。 “你又何尝不是。” 胭脂笑着面对容祁,目光却是怨毒,“我本以为,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总会感动,可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你根本看不到我的付出,你只会牺牲我,你这个狠心的男人。” 容祁无比失望看向胭脂,“除了情爱,你心里就没有别的东西?你忘了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我没忘!是你忘了!我们当初接近凤天歌明明是借她之力报仇!可最后你却被她利用,报了她的仇!” 胭脂对凤天歌是银面这件事,亦是耿耿于怀。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容祁肃冷开口。 “不是!我们的敌人是顾紫嫣,她的敌人是北冥渊,不一样!”胭脂固执以为,他们曾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要了顾紫嫣的命,而容祁迟迟不动手就是为了顾全凤天歌的大局。 面对如此执拗的胭脂,容祁无从解释,“所以你就去投奔顾北川,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个无名氏充当……我。” “不是无名氏,那个人叫佟无澜。”胭脂走近容祁,美眸微闪,“只怕连你都不知道,那个名字,其实是你的。” 容祁皱眉。 如此近的距离,胭脂可以感受到来自容祁身体的温度。 她贪恋靠近,容祁却是后退,拉开两人距离,“把话说清楚。”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剩下的……” 胭脂看着容祁,俊逸无双的容颜哪怕冷到极点也是好看,“我们之间,怕也没什么剩下的。” “胭脂,如果你肯回头,我权当你什么事都没做过。” 胭脂打断容祁,“我不会回头,除非你娶……” “这辈子我容祁只爱凤天歌一人,也只会娶她为妻,你别想。”容祁如此坚决又肯定的拒绝了胭脂。 这句话,彻底让胭脂仅存的希望破灭。 “那就不死,不休!”胭脂怒意横声,甩袖走向长定殿。 容祁最终没有追过去,面对胭脂的背叛,他显得措手不及。 胭脂是谁? 是这世上他曾经最信任的人! 他没有任何事隐瞒过胭脂,因为他们出自同一个地方,那就是昭阳殿。 如今胭脂背叛,他怎么办? 凤天歌在角落里找到容祁,看到容祁呆呆站在那里,她便知道事情不妙。 她走过去,“胭脂出了问题?” 听到声音,容祁猛然转身,毫无预兆将凤天歌抱在怀里,那样紧! 长定殿前,胭脂回头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容祁啊! 你定要这样,把你我,都逼上死路么…… 三更 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 工钱的问题 皇城,将军府。 九尘来时凤余儿正在研究兵部剩下的那两个人,一个是萧鸿,另一个是陈公傅。 幸而九尘没有直接闯进来,给了凤余儿将纸张藏到桌底暗格的机会。 意云踪出去之后,凤余儿兀自提壶将对面茶杯斟满。 眼前出现一抹身影,九尘立于对面,“余儿姑娘。” “公子坐。”凤余儿抬头浅笑,双眼清澈如水,弯起来特别好看。 待九尘落座,凤余儿将茶杯推过去,“公子闲来无事?” “王爷从天牢里出来了。” 九尘音落之际,凤余儿推动骨瓷茶杯的手稍稍怔住,随即欢颜,“这可是大喜事!不知王爷是怎么出来的?” 九尘并没有隐瞒,毕竟这件事知道的人已经不在少数。 事实上九尘没有必要亲自过来交代这件事,但他觉得,在眼前女子允许知道的范围内,他想让凤余儿知道的更多。 没有原因,只是单纯想要这样做。 凤余儿听罢九尘所言,眉心微蹙,“佟无澜……” “当下皇上最在乎的便是自己与佟兮的孩子,王爷辗转找到小皇子,皇上龙颜大悦,是以王爷不必再回天牢。”九尘解释。 “恕我愚钝,当年害死佟贵妃之人,难道不是皇后娘娘?”凤余儿的想法特别直接。 作为佟兮之子,佟无澜可以投奔任何人,唯独不能是顾北川,这中间隔着深仇呢! “那只是皇后娘娘出于妒忌私下朝佟贵妃下的毒手,与王爷无关,而王爷与太子交恶,多半也是觉得太子并非大齐未来明君,所以王爷真正想要拥立的,是佟无澜。” 听着九尘叙述,凤余儿脑子里只闪过两个字。 滑稽! 这件事哪怕说出花来,她也不信。 那么问题来了,皇上信? “皇上信。”九尘告诉凤余儿,皇上与那少年在皇郊别苑呆了整整一夜。 一夜过后,皇上便对佟无澜的身份坚信不移。 “为什么?” “因为佟无澜就是小皇子,他经得起推敲。”九尘正色开口。 凤余儿没有刨根问底,问的越多越是可疑,“不管真假,王爷能从天牢里出来就是好事,那接下来?” “接下来你只须呆在将军府,外面的风雨暂时与你无关。”九尘嘱咐道。 凤余儿微微颌首,片刻后起身走到桌边,朝九尘深施一礼。 “姑娘这是做何?”九尘惊讶。 凤余儿起身,浅浅一笑,“公子专程过来提点余儿,余儿感激不尽。” 九尘闻声脸红,“也……也不是专程,只是路过……对了,王爷那边还有要事,我先告辞。” “余儿送你!” 待二人离开房间,九尘拱手,之后遁离。 凤余儿则独自站在原地,美眸渐渐幽深。 角落里,意云踪小心翼翼凑过来,“小姐……” “长姐费了那么多心思都没找到的人被顾北川给找到了,小意,你信吗?”凤余儿望着九尘离开的方向,淡漠抿唇。 旁侧,意云踪没有说话。 凤余儿不禁回眸,分明看到意云踪眼中惊诧,“怎么了?” “小姐你刚刚……刚刚叫凤天歌长姐……”意云踪噎喉,眼睛里充满质疑。 是吗? 凤余儿自己都没意识到呢。 “习惯罢了,你别多想。” 凤余儿转身准备回去时,管家从外面跑过来,“余儿姑娘留步!” “何事?”凤余儿回身,恭敬问道。 “回余儿姑娘,两件事,第一件是凤染修那会儿执意叫我们送他回凤府,将军的意思是,问你。”管家躬身,低声开口。 凤余儿心下微颤,凤染修双目失明,凤府除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凤雪瑶早就空了,他回去,谁照顾他? “烦劳管家派个下人守着他,莫叫他跑了。”凤余儿哪怕心里不是这般想法,话说出来却冷的很。 管家点头,“老奴照做。” “还有什么事?”凤余儿又问。 “第二件是我家将军……我家将军今晚会在主卧摆下酒宴,希望能请到姑娘共用晚膳。”管家照着自家将军的吩咐,一字一句道。 凤余儿闻声,面无表情抬头,分明看到对面窗棂闪过一道身影。 她俯身,看向管家,“烦劳管家回将军,余儿准时到。” “那老奴这就过去回话。” 哪怕管家对自家将军的选择不是很中意,可凡事总要看两面。 客观上,凤余儿的身世跟身份都太过复杂,自家将军则单纯如一张白纸,彼此不配。 主观上他家将军三十大几的人还如一张白纸,要再错过凤余儿,那他这辈子到死都有可能只是一张白纸。 管家的想法很简单,一个萝卜一个坑,自家将军这个实心大萝卜找了半辈子,可下找到个坑就跳吧。 往后走说不准就没坑了…… 自皇宫出来,凤天歌与容祁一并赶去世子府。 原因无二,容祁将凤天歌提出来的所有疑问全都推给言奚笙。 依着容祁解释,以言奚笙对胭脂的感情,加上言奚笙赶来皇城的时间,他对于此番胭脂与小皇子同时出现这件事必定知情! 是的,容祁怂了。 就眼下时局,他死都不敢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给凤天歌,他有一万个理由相信,如果凤天歌知道他才是佟兮之子,必定想尽办法拆穿长定殿里那个佟无澜。 但问题是,他容祁于这世间,只能是大楚郁妃的孩子! 不可以有第二种选择! 哑七驾车极快,半柱香的时间马车已于皇宫东门出发,停至世子府。 江管家认得凤天歌的马车,经下人禀报赶忙出门相迎,见到自家主子时并没有多惊讶,“世子回来了?言相在正厅等候多时了!” 容祁皱眉,“他等我?” “是啊!”江管家一本正经点头,“言相说世子约他在府上喝酒,还让后厨做了十道菜,老奴已经将世子封藏的十几年纯酿都拿出来了。” 容祁听罢,满头黑线,“谁让你拿的?” “言相啊,他说……他说这是世子的吩咐……” 看到自家世子凌厉如刀的目光时,江管家知道。 他的工钱也要扣到死后了…… 四更~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章 质问言相 容祁知道言奚笙不是个好人,可那厮好歹也是大楚威风八面的言相,到他府上骗吃骗喝真的好? 这会儿凤天歌已入府门,容祁随后跟过去,就在管家思考要不要也跟过去增加存在感的时候,容祁突然回头,“江管家!” 江管家老躯一抖,“老奴知错,老奴自愿扣工钱!” 容祁茫然,“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江管家小跑到容祁面前,“世子没有这种想法?” “本世子只想让你把哑七叫到府里吃饭,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儿多。” 还没等江管家舒口气,容祁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看过来,“既然不扣工钱你会很内疚,那就姑且先扣个二十年吧,不用谢,去做你的事。” 凤天歌已入正厅,容祁没跟江管家废话,亦急步走过去。 府门处,江管家扪心自问,主子对他是不是苛刻? 雷伊的工钱,死后一百年。 温慈的工钱,死后七十年。 他的工钱,未来十年再加上二十年,如果他能咬牙坚挺活到古稀之年,还能看到工钱。 如此推算,主人果然对他是最好的! 主人我爱你! 凡事就怕想不通,想通之后的江管家,又是一个开心的江管家…… 正厅,凤天歌与容祁所见,言奚笙正在喝着十几年的桂花纯酿,吃着好几十两银子一丢丢的骨汤血燕,还有人参里脊,祥龙灵草,八宝野鸭…… 这一桌,五百两都不一定够! “言、奚、笙。” 厅内,容祁满脸黑线瞪向言奚笙,音落时言奚笙恍然似抬头,却是起身拱手面向凤天歌,“凤元帅,好久不见。” 凤天歌虽来势汹汹,但对面之人乃一国之相,她自不会失了礼数,“好久不见。” “元帅既是来,不妨坐下来,小酌几杯?”言奚笙抬手做出‘请’的姿势。 凤天歌自是落座,“也好。” 旁边,容祁怎么听怎么别扭,“言奚笙,这里不是世子府吗?” 言奚笙一副‘你也在啊’的表情看过去,点头,“难不成世子连自己的府邸都不认得?” “本世子不是不认得自己的府邸,我只是不认得你。”容祁边说话边走过去,示意言奚笙靠靠边,“这个位置,是我的。” 言奚笙浅笑,自是乖乖退到旁边位置,坐下时顺带将自己碗碟一并拿过来,“之前从世子口中得知元帅下月大婚,恭喜。” 言奚笙摆明是在告诉凤天歌,他已经与容祁见过面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件事容祁早就一五一十交代过,可以这么说,但凡不是死守的秘密,容祁恨不能把自己身上多少根汗毛都查出来告诉他家歌儿。 见凤天歌神色无异,言奚笙料其已知此事,视线不禁看向容祁,露出一抹同情之意。 夫妻之道他不懂,但至少不该像容祁这般事无巨细皆上报。 “恕天歌直言,言相突然来齐,为的是胭脂?”凤天歌无意理会言奚笙的小心思,她只想知道她想知道的,而且非常迫切。 言奚笙沉默片刻,微微颌首,“是。” “那言相必知胭脂为何会从颖川来,她为何会投顾北川,还有那个佟无澜是怎么回事?”太多问号在凤天歌脑海里徘徊,让她百思不解。 言奚笙摊手,“元帅所问,也正是本相的疑问。” “言相不想说?” “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言奚笙发现每次他说假话的时候还能骗得一些人相信,但每次他说真话,却是谁都不信。 其实,他私以为自己知道的事,还不如容祁知道的多。 只不过在他看向容祁时,容祁正在玩命吃菜。 那种玩命,是一口也不想给自己剩下的玩命。 “如果天歌没记错,言相似乎不止一次让天歌对胭脂姑娘手下留情,若你不知胭脂会有今日倒戈,又岂会未雨绸缪?”凤天歌肃然看向言奚笙,声音渐冷。 言奚笙苦涩抿唇,“本相若知胭脂要做什么,又何必未雨绸缪。” 厅内一时寂静,唯有容祁吞咽的声音不时响起。 作为最清楚内情的容祁,他太难了。 “元帅明鉴,胭脂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佟无澜必是顾北川的底牌,胭脂不过是顾北川转移视听的手段,还请元帅不要混淆主次。” 言奚笙的话的确是凤天歌猜测之一,但这不代表胭脂就真的不知情,至少凤天歌知道,胭脂是四海商盟的人。 思及此处,凤天歌不禁看向容祁。 容祁还在吃。 “本帅不知胭脂此番重返皇城,且是以这种身份回来目的为何,但有一样,倘若她执意站在天歌对面,我亦会不遗余力。”凤天歌冷肃道。 言奚笙神色略沉,“当日元帅答应过本相,会对胭脂网开一面。” “不是一面,是三面!灵儿的死本帅记在心里,接下来胭脂所作所为哪怕再过分,本帅都不会对她如何,三次机会,倘若胭脂仍执迷不悟,天歌对言相,也算仁至义尽!” 凤天歌知言奚笙心机,他若不想说,自己再问也是毫无意义。 见凤天歌起身离开,容祁咽下最后一口血燕,之后抄起那壶桂花纯酿,头也不回跟了出去。 厅内,言奚笙看着凤天歌离开的背影,清眸渐渐深凝。 他知道胭脂做了错事。 但在言奚笙心里,胭脂只是为爱一时迷途,她依旧是个好姑娘。 就当下时局,言奚笙不知道胭脂接下来会做什么,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会儿言奚笙狠吁口气,拿起筷子想要夹菜时,眼皮一搭,摔了筷子。 骨汤血燕里的血燕没有了,人参里脊里的人参没有了,祥龙灵草里的祥龙没有了,八宝野鸭的八宝没有了。 容祁…… 夜深,人静。 长定殿内灯火通明。 两天一夜不曾与佟无澜分开的景帝仍坐在桌边,紧握佟无澜的手,眼底尽是宠爱跟愧疚。 他不停在问佟无澜这些年过的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诸如此类,问了一遍又一遍。 “澜儿,对不起,是朕把你弄丢了。” 眼见景帝又一次落泪,佟无澜从初时不知所措到此刻已经可以很好的把握火候,“父皇别这样,无澜这些年过的很好,真的很好。” 五更 第一千五百一十六章 父子情深 看似温馨的场面,却只有景帝一个人付出真心。 佟无澜无法形容初见景帝时的心境,父子情深? 怎么可能。 他只有畏惧,胆怯,甚至想过逃离。 可他不能。 他逼自己在景帝王面前表现出茫然,震惊,激动,到最后泣不成声。 比起景帝与之抱头痛哭到最后险些昏厥,佟无澜只是在演戏。 此时此刻,看着景帝落泪,佟无澜也跟着红了眼眶,“父皇,澜儿回来了,从今以后都不会离开你。” “好……好!” 就像所有慈爱的父亲一样,景帝起身将佟无澜搂在怀里,只是下一秒,身形微晃。 佟无澜当下扶稳景帝,“父皇,您已经有两天两夜没有好好休息,儿臣陪你回龙乾宫,可好?” 景帝哪怕再疲倦,脸上却带着笑意。 他苦笑,“朕是要好好休息,朕才刚刚找到你,可不想就这么去了,没有把你照顾好,朕无颜去见你的母妃。” 就在佟无澜想要送景帝离开时,北冥景转身阻止,“这两日你也没阖过眼,早些休息,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大齐皇子,是这长定殿的主人,以后……以后的事,父皇都会替你安排好。” “谢父皇……”佟无澜含泪的眼睛,微微颤动。 “你我父子,何谈谢字。” 即便如此,佟无澜还是将景帝送出宫殿。 殿外,姚石一直候着。 这会儿见主子出来,姚石急忙上前搀扶,“皇上,时候不早,老奴扶您回龙乾宫休息。” “姚石,长定殿的事……” “皇上放心,老奴安排在长定殿的宫人各个机灵,定能侍奉好小皇子。”姚石搀着景帝,随后给同样候在外面的几个宫女太监使了眼色。 那些宫女太监自是明白,各司其职。 “无澜恭送父皇!” 佟无澜拱手时,景帝转身,眼中尽是宠溺,“回吧。” 直至看着佟无澜走进宫殿,景帝方才舍得在姚石的搀扶下离开这里。 长定殿外,景帝神色渐渐冷淡,肃然,“宣顾北川入龙乾宫,朕有事找他。” 姚石在将景帝扶上龙撵之后,匆匆传旨。 长定殿内,且等那些宫女太监收拾妥当退出去,胭脂方才从厢房里走出来,入了寝殿。 哪怕她走进去时有很多双眼睛看着,却无人敢问。 那些宫女太监都知道,这位胭脂姑娘与小皇子关系非同一般,是不能得罪的主儿。 殿内,丹顶鹤的烛灯里光芒耀眼,整个寝殿金碧辉煌,华丽又不失尊贵。 佟无澜在等胭脂,他想知道自己这两天两夜的表演,有没有过关? 内室房间,佟无澜见到胭脂一刻当即站起来欲开口,却见胭脂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身在皇宫,佟无澜知道当一切小心,于是缓身坐下来,“辛苦你了。” 胭脂在整场戏中的定位,是佟无澜的旧人。 他们相识,却非青梅竹马。 这个定位是胭脂与顾北川商量的结果,毕竟胭脂自小生活在楚国,有些事只要景帝想查很容易就能查到。 “佟公子……现在应该叫昭王殿下。”胭脂恭敬站在桌边,俯身施礼。 景帝离开前已然命姚石起草诏书,欲封佟无澜为王,大齐律法,皇子封王,王中立储。 “胭脂姑娘快起。”佟无澜淡雅开口,眼神炙热且迫切,“姑娘坐。” 胭脂摇头,“殿下今非昔比,胭脂也终于完成母亲留下的遗愿,如今殿下与皇上相认,相信佟贵妃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安息了。” “此事亏得有你,胭脂,你想要什么?”佟无澜知道胭脂在演戏,自景帝入别苑那一刻,不止是他,还有胭脂,顾北川,他们每个人都在演戏。 他曾问过胭脂,这场戏到底要演到什么时候,胭脂的回答是登基。 那时佟无澜觉得这个答案是荒谬的。 登基? 他是谁啊! 可现在,虽然只有两天两夜,他却能感受到景帝那份真心。 哪怕他此刻依旧没有登基成为大齐新帝之念,可万人簇拥的感觉,他喜欢。 胭脂并没有在殿内久留,她说这些,也不过是给暗处耳目一个信号罢了。 自殿内走出来,胭脂不禁抬头,看向挂在干枯枝头的一轮皓月。 皓月当空,繁星隐灭。 胭脂在那轮皓月里,看到了容祁。 在她心里,容祁就是那轮皓月,于众星簇拥中散放着让人沉沦的光芒,它圣洁,完美,是自己此生唯一的信仰。 现在,她要亲手将自己的信仰摧毁…… 深夜的龙乾宫,亮着灯火。 刚刚姚石进来,将胭脂与佟无澜的那番话如实禀报给景帝。 景帝听罢,又是一阵心酸。 旁侧,姚石终于将憋了两日的疑问说出来,“皇上,恕老奴斗胆,老奴始终不明白,皇上为何认定佟无澜就是佟贵妃的孩子?” 此时的景帝,正端坐在龙榻上,两日未歇,脸上尽是疲累。 可哪怕疲累,龙目之中的光彩却是真的。 “无澜。”景帝凝声开口,说出这两个字。 姚石不解,狐疑抬头。 “这两个字只有朕跟兮儿知道。” 景帝回忆过往,“当年兮儿被御医诊出怀上龙种,朕甚欣慰,偶有一次,兮儿与朕提到给皇儿起名之事,聊到最后,我们暂定无澜二字,是希望皇儿的未来无波无澜……” 姚石静默聆听,未曾插言。 “朕记得当时兮儿与朕说过,这两个字是我们之间的秘密,皇儿未出世之前,谁也不许说出去。” “所以……” “所以知道这两个字的人,必是兮儿临死托孤之人,那胭脂已然拿出足够证据证明她是华裳的女儿,且知道这两个字,毋庸置疑,无澜有绝对可能,是朕的皇儿。”景帝坚定开口。 姚石点头,“那皇上……” 偏在这时,外面有小太监进来禀报,说是顾北川来了。 姚石闻声看向景帝,见景帝点头,恭敬退离。 片刻,殿门再起,沉重的脚步声从外面传进来。 入内室一刻,顾北川双膝跪地。 “老臣,有罪。”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顾北川,景帝心绪复杂。 他知道顾北川是佞臣,是眼下朝廷里必须要拔除的一颗毒瘤,是凤天歌用了多少努力才扳倒的一座山。 可是,顾北川替他找到了皇儿…… 六更~ 第一千五百一十七章 大婚推迟 以往所有的筹谋,努力跟付出在景帝心里,忽然变得不那么重要。 此时此刻,在他心中最重要的只有他的澜儿。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顾北川,想到澜儿与他说的话。 ‘颖川王,没有伤我。’ 景帝不明白,顾北川既是要反,又何必将他的澜儿还给他。 又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戏码? “你的确有罪。”面对顾北川,景帝正襟危坐,龙体端挺,自其身上散出来的王者霸气瞬间压倒顾北川身上那股浑厚的气息。 哪怕他为开国之臣,可面对天子,他的气场仍不够用。 臣,就是臣。 “朕问你话,你要如实答。”景帝龙目落向顾北川,声音冰冷,“独孤艳之案,你使了多少力?” “回皇上,老臣的确在这件事上动过手脚,徐庶是老臣的人。”顾北川匍匐在地上,声音哽咽,“老臣承认嫉妒独孤艳,嫉妒她少年得势,名扬四海,但迫使老臣想要除掉她的原因,是为太子。” 正如北冥澈预料那般,顾北川开始强行洗白自己。 “太子年少,又是老夫的亲外孙,看到他在独孤艳的光影之下生存的如此艰辛,老臣便决意替他铲除掉独孤艳,以防他朝太子登基成为傀儡,只是老臣没想到太子亦有此念。”顾北川一直跪在那里,低声陈述。 “是为太子?”景帝眉目略寒。 “奸妃之案,老臣的确是为太子,可后来狡兔死走狗烹,自独孤艳惨死奉天殿之后,太子以雷霆手段除掉老臣在朝中诸多同僚,又几次三番暗中迫害老臣,老臣不得已才反抗。” 顾北川不知道景帝对于自己说的话能相信多少,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景帝肯暗中召见自己,这是一个极好的开始。 “反抗谁?”景帝寒声开口。 “太子!” 顾北川再度匍匐,“老臣知罪,可老臣所作所为只为自保,太子……太子背后之人欺我太甚。” 看着跪在地上的顾北川,景帝长吁口气,“你说凤天歌?” 顾北川不语,匍匐的越发虔诚。 “天歌乃银面,你觉得她做的过分?”景帝声音骤冷,低戈且透着凉薄寒意。 顾北川到底是老臣,他感受到景帝释放出来的信号,当即叩拜,“老臣深知自己对不起独孤艳,求皇上责罚!” 面对顾北川无比诚恳的态度,景帝神色渐缓,“比起朕的责罚,你更应该对凤天歌说句对不起。” 这是景帝的提点! “老臣深知亏欠凤元帅,愿向她磕头认罪!”顾北川决绝道。 听到这里,景帝方舒缓了语气让顾北川起来说话。 而他们接下来所说,皆与佟无澜有关。 顾北川并没有将自己与佟无澜的关系说的多亲密,他‘如实’讲述了自己知道佟无澜身世的始末。 事情的经过也被他设计的十分简单,胭脂于半年前入颖川,向他坦白佟兮之子就在颖川,且在颖川生活了二十一年。 也就是说,他亦是从胭脂口中得知佟无澜便是当年的小皇子。 顾北川之精明就在这里,整件事对与错都与他无关,胭脂才是关键。 整个过程,顾北川更向景帝明里暗里表明,他以往所做的一切皆为自保。 今朝,他愿以毕生心力,护佑小皇子…… 同在皇宫,延禧殿的气氛低至冰点。 凤天歌与容祁临面而坐,彼此皆有心事。 回来的路上,凤天歌心中便有一念,容祁不说她亦没问。 但此刻,她忍不住开口,“胭脂是四海商盟的人,那她会不会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给顾北川?” 这也是容祁一直在猜测的事。 他摇头,“不会,如果胭脂告诉顾北川,幽市不会那么安静。” 桌上灯火微闪,忽明忽暗。 凤天歌与容祁再度陷入沉默。 他们直到现在都不太能接受胭脂站到了顾北川身边,且带回来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强大敌人。 佟无澜。 哪怕他们没有看到那个小皇子的样子,但景帝的态度足以让他们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怀揣忐忑。 “歌儿,你别担心。”容祁抬头,“不管发生什么事,有我在。” 凤天歌亦抬头,眼中透着苦涩笑意,“只怕这一关要难过了,你没听月牙说么,直到现在这一刻,顾北川还在龙乾宫里没有出来。” 容祁面色凝重,“皇上总不致于因为一个佟无澜,就把顾北川给放了!” “或许吧,皇上明明知道顾北川就是坑害元帅的幕后主使,若放,可对得起元帅……”凤天歌哪怕这样想,却毫无底气。 她不确定,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付出,与那个突然出现的佟无澜相比,哪个更重要。 “歌儿……” 容祁暂时不想理会胭脂,理会顾北川哪怕那个佟无澜他都不愿意去想,“我们今日,没去盛妆坊。” 凤天歌恍然。 是呵,他们本该去盛妆坊的。 “那就……” 凤天歌犹豫了,明天? 如今局势风云变幻,顾北川死灰复燃,她可以放松吗? 容祁等着凤天歌的回答,就算胭脂曾警告过他,可他仍然不想就此放弃与凤天歌结为连理的机会。 他忽然很害怕,错过这一次,他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至于胭脂,他会想办法,他总会有办法! “那就,推迟吧。”凤天歌深吁口气,“且等心无挂碍的时候我们再选一次日子,现在大婚并不合适。” 为免凤天歌看出那份失落,容祁微微点头,“这也是我的意思,顾北川不除,我们也没办法心安理得。” 哪怕容祁掩饰的极好,凤天歌还是能看出他眼中微闪而逝的暗淡,“容祁,在我心里你早就是这世上无人可以替代的存在,我认定你,断不会再去选别人。” 容祁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气氛些许松缓,凤天歌被容祁的样子逗笑了。 烛光下,那抹笑落在容祁眼中,烙印在心底。 他告诉自己,为了这个女人他愿意割舍一切。 然而所有的愿意在遇到同等重要的人身上,他却做出了孑然不同的选择…… 七更~ 第一千五百一十八章 尽归土 殿门突然被人推开,容祁与凤天歌几乎同时看到出现在殿门处的那抹身影。 是赖勇。 赖勇告诉容祁,他答应替邢西续命,条件是容祁必须想办法为他争取到苗疆特赦,否则他有一千个办法可以让邢西生不如死。 容祁点头同意。 赖勇提出要将邢西带回鬼市,凤天歌起初不应,但赖勇坚持,原因是以千机蛊给邢西续命是很凶险的事,他不相信延禧殿会比鬼市安全。 说白了,赖勇怀疑凤天歌跟容祁会趁机要他命。 对此,容祁真是特别想告诉赖勇,如果他们想要赖勇的命,根本不用拿邢西当借口,随时都可以。 但他没说,因为不敢。 万一赖勇叫他现在就来拿,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子,要肿么办…… 提起鬼市,看似只有一条街,但每晚交易总额远超寒市,几乎跟鱼市持平。 但凡出现在这里的人,但凡是他们能拿出手的东西,皆价值连城。 此时被赖勇夹在腋下的邢西很想死,他虽然不是英雄,不必过分在乎面子问题,但他现在这个样子着实不像话。 好在邢西自有法,直接把衣角掀起来蒙住头,再加上这一路也没碰到什么人,脸面算是保住了。 鬼市深宅,赖勇一把将邢西扔在床上,邢西体弱,这一扔趴在那里半天都没缓过来。 榻前,赖勇看到邢西这般不禁挑眉,“你宫里那位太监朋友的命根子,真比你的命还重要?” 邢西支撑着身子翻过来,看向赖勇,“可能没有。” “那你还拼命!”赖勇不解。 “实不相瞒,我没停下来。”邢西笑的有些无奈,“那会儿停下来死两个,不停下来死一个,换成你你怎么办?” “换成本蛊师,根本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死的毫无价值。”赖勇冷哼。 邢西有气无力摊开四肢,“说那些废话有什么用,赶快给我续命啊!” 赖勇皱眉,“你这是什么态度?” “不然怎么,还叫我跪下来求你啊?”邢西忽然好奇,“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为什么要替我续命?” “因为容祁答应本蛊师,会拿到印有楚国国印的苗疆特赦令。” 赖勇虽然厌恶邢西,但此刻还是走上床榻,坐到床尾处,“你元力属性为水,我为火,水火在元力上为互补,为你续命,说白了就是以我的元力在你小腹处重塑丹田,但有一点你必须明白,哪怕丹田修复之后你也没有可能再行修炼,没有我的元力定期加持,你一样会死。” “知道,从现在开始我都要形影不离的跟着你,否则我就要死。” 邢西简单总结了一下赖勇刚刚说的长篇大论,然后似笑非笑,“但你也别想蒙我,如果你敢在我身体里动手脚,我即刻死给你看。” 赖勇目色渐深,却未开口。 “我死,你也一定会死。”邢西笑起来就像一朵花,一种长在苗疆十万大山里的太阳花,看着好看,其实那花才烦人,摘不得,会灼伤手。 赖勇无益与邢西逞口舌之争,当即伸手解开邢西上衣,露出精壮的身子,之后盘膝而坐,缓慢阖目。 随着赖勇双手平举当空,一只只长着十根触角的蛊虫从其指尖钻出来,顺着白丝爬下去,落在邢西小腹位置。 须臾,消逝。 眼前场景太过瘆人,微光之下那一只只指甲大小的千机蛊爬满白色丝线,又蜂拥钻到邢西的小腹里。 邢西很痛,只是片刻额头便渗满汗珠儿,赖勇也没好到哪里去,伴随千机蛊为邢西修复丹田,他体内元力稍有不稳。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邢西小腹,渐渐泛起血红冷光…… 屋顶上,一抹黑色身影漠然坐在那里,衣袖无风自动。 秦隐半蹲在攒尖屋顶的背面,透过揭开的青瓦看向屋内,见无异样方才走过来,“一切顺利。” “秦隐你说,只有苗疆的人才可以修炼元力吗?”身着黑色大氅的不是别人,正是北冥澈。 一张金色面具氤氲在月光下,散着幽冷的光。 “回主人,依赖勇的意思,非苗疆之人也可以修炼元力,但前提是要放弃自身修为,同时还要经过苗疆正殿的元力测试,确定元力属性。”秦隐据实道。 北冥澈动了动眉梢,“是先要放弃修为,再去测试元力属性吗?” 秦隐点头,“是,必要先自废一身武功,才有资格去测试……主人……” “随便问问。”北冥澈音色无波,淡漠开口。 秦隐心中闪过一念,又觉得断无可能。 自家主人武功登峰造极,岂会自废武功! 更何况是为了一个并不那么重要的人,他想多了。 夜风起,入骨寒凉。 北冥澈缓缓抬头,望向墨色苍穹上那轮圆月。 金色面具下他眼中瞳孔一眨不眨,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看不到未来。 他的眼前,一片空白。 忽地,腰间传来一丝暖意。 他低头,看到了人偶…… 第二日,景帝依旧未上早朝,但封佟无澜为昭王的圣旨却早早传了过去。 景帝没有让佟无澜改掉姓氏,这得是多放肆的纵容! 他为君王,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回到龙乾宫,姚石回旨。 姚石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无比细致的叙述,佟无澜叩拜,震惊,开心,感激涕零。 这所有的一切落到景帝耳朵里,简直比赢了容祁的白子还要让他高兴。 不多时,外面有小太监禀报,说是顾北川已然候在外面。 景帝了然,看向姚石。 姚石却是犹豫,“皇上,这样……对凤天歌怕是不妥……” “朕知道,可朕别无选择。” 景帝没有选择吗? 不,他只是选择了他想选择的。 姚石没有再劝,转身离开龙乾宫去宣旨。 而此时延禧殿内,锦葵在。 自皇后顾紫嫣割腕自尽,皇上下旨厚葬这段时间,锦葵一直在云光殿里张罗顾紫嫣的后事。 二十几年的主仆之谊,锦葵抛却最后一丝执念,丧礼事无巨细皆亲力亲为。 人死如灯灭,所有恩怨尽归土…… 八更~ 第一千五百一十九章 三问 原本锦葵在顾紫嫣丧礼之后想要离开,这也是凤天歌的意思。 但现在凤天歌却希望锦葵可以留下来,因为顾北川出来了。 哪怕顾北川也曾利用过自己的女儿,可他对顾紫嫣的死,定不会善罢甘休。 有些事经不起细查,景帝为何死而复生? 是药出了问题,还是下药的人出了问题,只要顾北川稍加推敲就会怀疑到锦葵身上,这个时候让锦葵离开皇宫,无异于将她推向最危险的深渊。 “凤元帅,那个昭王是真的吗?” 厅内,锦葵对顾北川离开天牢这件事耿耿于怀,“我知道昭阳殿旧案整个过程,这世上没有人知道小皇子去了哪里,胭脂怎么会知道!” 锦葵的疑问又何尝不是凤天歌的疑问,“这件事我会查清楚,倒是你,哪怕在皇宫里也要小心长定殿里的人。” “奴婢明白。”锦葵点头。 “对了,你对昭阳殿旧仆华裳,有没有印象?” 两天的时间,足以让凤天歌打听到她想知道的事,就消息称,景帝之所以相信佟无澜就是佟兮的儿子,很大程度上是相信胭脂的身份。 胭脂,是昭阳殿旧仆,华裳的亲生女儿。 哪怕她初时不敢相信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但景帝又岂是那么容易唬弄的人! 而这件事,容祁不知道。 凤天歌一直以为胭脂哪怕是个聪明女子,却似乎并没有那么深的城府能骗过她,甚至是容祁。 但事实,他们被骗了。 “华裳……她是佟贵妃自佟府带入皇宫的陪嫁丫鬟,我记得佟贵妃只带两个人入宫,一个是我的姑姑,另一个就是华裳。” 锦葵回忆片刻,继续道,“华裳年纪小,在昭阳殿里大家都很宠着她,佟贵妃对她亦是极好,后来还给她许配了婚事,出事那夜……华裳参与其中。” 凤天歌眸色微沉,“所以华裳有可能知道小皇子去处?” “怎么可能!姑姑为了保守秘密自缢,她又岂会将那个秘密告诉给华裳呢!”锦葵不以为然。 凤天歌点头,“的确,如果华裳知道,郁嬷嬷便死的毫无价值……” 就在这时,月牙急匆进来,“小姐,姚公公来了。” 凤天歌闻声看向锦葵,“你留在这里,别出去。” 锦葵心领神会,默声不语。 殿外,姚公公传的是口谕,说是皇上叫凤天歌去龙乾宫走一趟。 凤天歌原是想回殿内安顿锦葵,却被姚公公唤住,说是皇上叫她即刻就去。 “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凤天歌跟在姚公公身后,不禁皱眉。 姚石明知,却说不出口,“颖川王亦在。” 凤天歌闻声,心下微冷。 她或许猜到了,可她猜到的,远远不够。 延禧殿距离龙乾宫半盏茶的时间,姚石于寝宫前停下脚步,“凤元帅,皇上在里面等着您呢。” 凤天歌微微颌首,迈步时稍有犹豫。 最终,她举步而入。 如她所料,顾北川早已候在内室,见她来,并未抬头。 即便如此,凤天歌依旧看到顾北川的装束,深紫色蟒袍,头待金冠,脚踏金丝织绣的祥云图案,如往日一般的霸气,丝毫不减。 “天歌叩见皇上。”凤天歌一身浅青色素衣,外披雪色长袍,倾城绝艳的容颜没有一丝表情。 龙榻上,景帝忙抬手,面带慈祥,“这里又不是殿前,天歌你不必多礼,快起来。” 凤天歌闻声起身,恭敬而立。 内室气氛显出几分诡异,景帝不语,凤天歌不语,顾北川亦没说话,大家似乎都在等。 半晌后,景帝抬手置于唇边,轻咳,“天歌,朕今日唤你过来,主要是想聊聊奸妃一案。” “回皇上,奸妃之案由刑部公审,前太子北冥渊设计坑害独孤元帅证据确凿,包括……” “朕知道,眼下北冥渊已然伏法,皇后顾紫嫣也因愧疚以死谢罪,这案子朕刚刚有让姚石拟旨,打算叫丁酉结案……” 北冥景话音未落,凤天歌猛然抬头,目色如坚,“案子未完,顾北川在朝中暗桩虽已当堂自尽,可他在军中暗桩还没有查出来,他顾北川,还没有伏法!” 顾北川就站在旁边,凤天歌丝毫没给其面子,直呼其名且认定顾北川罪无可赦。 景帝起了头儿,顾北川自然不能再无动于衷。 下一秒,顾北川突然跪在凤天歌面前,磕头在地,“老夫有罪!”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顾北川,凤天歌对他的话十分赞同,声音冰冷,“颖川王既知有罪,那就以死谢罪吧。” 龙榻上,景帝后脑滴汗。 “可老夫罪不致死,奸妃一案说到底都是前太子出于嫉妒行下的大罪,老夫只不过顺水推舟,但!” 顾北川重声开口,声音低沉,“但老夫不能因此而为自己辩驳,老夫承认所犯罪行,只要凤元帅一句话,老夫愿意承担起自己该承担的责任。” “行啊。” 凤天歌明知道景帝将她与顾北川叫到龙乾宫用意,仍毫无客气将袖内短剑扔到地上。 短剑锋利,寒芒如冰。 “你去死。” 顾北川叩首在地,脸色冰冷僵硬。 龙榻上,景帝脸色微变,“天歌,朕以为……” “皇上觉得天歌所言有些笼统?那天歌细致些说。” 凤天歌拦下景帝,直面跪在自己身前的顾北川,第一问! “独孤艳三岁识字,五岁习武,七岁通读古今兵书,十五岁父将战亡替兄投军,败北羌,战南虞,灭吴伐楚,累立战功,后被封天下兵马大元帅,又南北征战七载,独孤元帅于我大齐之功绩,与你这个开国功臣比,如何?” 顾北川双手紧叩在天青色的理石上,暗自咬牙,“各有千秋。” “那就是不比你差!” 凤天歌向前一步,眉目寒凛,第二问! “元帅麾下烈云十三宗所行之事颖川王再清楚不过,天歌敢在这里说,没有他们,七国之首的位子大齐坐不安稳!若加上他们,颖川王觉得,你之功绩,如何?” 顾北川双手用力,眼中迸射寒意。 他强忍,回道。 “不如。” 九更~ 第一千五百二十章 帝王! 龙榻上,景帝何其睿智,他自然听出凤天歌这些话根本不是对顾北川说。 可他始终,没有开口表态。 凤天歌再进一步,缓缓蹲下身,漆黑双眼迸射出毫不掩饰的杀机。 “既然王爷承认比到这里你已不如,天歌也不必再拿那五十五户寒门士族跟百余军中将士为元帅加持战功,说到奸妃一案,北冥渊不过是你顾北川手里的一把刀,是你,用那把刀捅死了人,刀有罪,还是你有罪?” 第三问! 顾北川缓慢抬头,迎向凤天歌的眼睛。 目光焦灼处,迸射凌厉火光。 “老臣从未握住那把刀,如果握住,老臣也不会是今日之下场。”顾北川看向凤天歌,反唇相讥,“倒是凤元帅把那把刀,耍的更顺手吧?” 凤天歌勾唇,眼底寒意大盛,“因为北冥渊那把刀不顺手,王爷便又换了另一把?” 凤天歌所指,简直不要太明显。 龙榻上,景帝又咳嗽两声,“天歌,颖川王自是亏欠独孤艳,朕会罚他,今日他肯跪在你面前认错,足见诚意。” “顾北川若真有诚意,为何不亲自下去给元帅请罪,给十三宗请罪!天歌以为,皇上若不想继续追查奸妃一案也是对的,战线拉的太长难免他会找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既是顾北川刚巧也在,天歌愿亲自动手,了结那段血仇。” 北冥景以为自己听错了,凤天歌要干什么? 她想在自己面前杀了顾北川? 这也是疯了。 “天歌,得饶人处且饶人。”景帝自然不会让凤天歌在他这龙乾宫动手,更何况,他要保顾北川。 因为顾北川,保住了他的皇儿。 凤天歌哪怕早就想到景帝会有此招,可当这句话被北冥景亲口说出来的一刻,凤天歌眼睛瞬间湿润。 曾经以为的慈祥,曾经感受到的温暖,还有她半生峥嵘岁月,意义在哪里啊! 她以为的在乎,她以为的关怀如今变得一文不值! 帝王,无情呵! 她笑,“天歌没听错吗?没听错吧,皇上想我饶过奸妃之案的始作俑者?那若午夜梦回,元帅找我怎么办?亦或,皇上不怕元帅入梦么!” “凤天歌!”北冥景愠怒,低吼。 地上,顾北川抓住时机,再度匍匐,“老夫有罪!在此给凤元帅磕三个响头,还请凤元帅大人大量,莫要再计较!” 砰、砰、砰! 看着跪在地上卖命唱着苦情戏码的顾北川,看着坐在龙榻上写满龙颜不悦的北冥景,凤天歌暗自噎喉,垂在袖内的手,紧攥成拳。 她忍住无尽悲凉,硬把眼泪逼退,缓缓启唇,“颖川王这头磕的不够响。” 见景帝不语,顾北川叩首片刻,“老夫再磕,磕到元帅满意为止!” “不必。” 凤天歌又一次蹲下来,缓缓伸出手,以指尖勾起顾北川的脸。 动作轻柔无比,却又极尽轻佻。 这对顾北川来说,是侮辱。 啪- 无比狠辣的巴掌落下,顾北川只觉左脸火辣辣的疼,五个指印更是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浮肿,异常显眼! 没等北冥景跟顾北川反应过来,凤天歌反手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更甚,顾北川右侧脸颊亦迅速肿胀,唇角血迹急涌而落,染红白须。 “凤天歌!”顾北川双目通红,猛然起身。 凤天歌却是挑眉,漠然立在原地,面无表情,“在呢。” 龙榻上,景帝皱了皱眉,“天歌,可以了。” 凤天歌未理盛怒至极的顾北川,转身看向景帝,拱手,“皇上说的极是,可以了。” 听到凤天歌松口,景帝暗自舒了口气,“那此事便过去了,哪怕如此,朕亦会收回颖川封地作为惩罚,天歌你可还满意?” “天歌满意。”凤天歌垂眸,恭敬开口,脸上再无愤懑,看起来多少还有些心满意足。 景帝点头,“如此,你先退吧。” “天歌告退。”凤天歌没有再违背景帝的意思,她转身,缓缓退出龙乾宫。 待其离开,顾北川抹过唇角血迹,“皇上,老臣以为凤天歌根本就没放下,她必定……” “那你还要如何?叫朕杀了凤天歌以除你的后患?”北冥景冷眼看向顾北川,寒声开口。 顾北川俯身,“老臣不敢。” “你也出去吧,朕累了。”北冥景以手抚额,转身躺在龙榻上。 顾北川未再言语,亦退离。 这件事,表面上是景帝在为顾北川开脱罪名,可实际上,顾北川没了颖川! 而这个条件顾北川事前并不知道,景帝故意在凤天歌面前加上这句话,又何尝不是想让凤天歌作一个见证! 帝王。 哪怕平日温和如北冥景,依旧是个帝王…… 皇城,逍遥王府。 后园醉翁亭内,白色幔帐随风舞动,亭内一老一少皆是极俊的人。 难得的是,醉翁亭内的石台上再无棋盘。 北冥狄把棋给戒了。 在赢过自己兄长跟自己侄儿,棋艺已达巅峰之后,北冥狄大彻大悟。 他扪心自问,自己对棋艺执着吗? 不,他执着的只是那个棋艺高超的女子。 如今戒棋,是他看开了吗? 不,是他绝望了。 他终于明白一件事,他不行。 他就是个臭棋篓子! “皇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容祁握着酒壶,微醉的样子看向北冥狄,脸上的表情神神秘秘。 北冥狄的手里也有一个酒壶,他喝了一口,之后凑过来,“啥?” “你的棋艺,天下无敌。” 容祁从来没有这么发自肺腑夸赞过北冥狄的棋艺,但今日,他想说实话! 哪怕从今以后北冥狄都有可能在棋艺上碾压他,他也要说出真相! 因为这个结果,他承受得起! 只是这个秘密并没有给北冥狄带来惊喜,“换一个秘密。” “换什么?”容祁想喝酒,抬起酒壶时壶里的酒,没了。 “譬如说……你才是佟兮的儿子,你说这个秘密如何?” 北冥狄提着酒壶绕过石台,坐到容祁身边,“你告诉我,我再把这个秘密告诉给皇上……” “本世子最近听说四个字,但不是很理解它们的意思,皇叔可以为我解答一下吗?” 北冥狄表示乐意,以他的学识能为容祁释疑解惑,他骄傲。 “哪四个字?” “杀人灭口……” 吐血十更,作者已瘫,各位小主若是看的爽,求伸出你们的招财小手,送一张月票给小云取暖~~~小云人在东北,天寒地冻好可怜~~好可怜啊好可怜~ 第一千五百二十一章 九尾狐的来历 为什么? 北冥狄就想问问容祁,这种火烧眉毛的节骨眼儿,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封王诏书已经传到长定殿,容祁你信不信,不用一个月封太子的诏书就能过去,以本王对皇兄的了解,半年之内他铁定能把皇位传给那个佟无澜。” 北冥狄扭头质问,但见容祁不看他,于是起身坐回到原来位置,直面容祁,“本王可没吓唬你!” “封王就封王,封太子就封太子,哪怕佟无澜继承皇位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容祁面色平静,声音淡淡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那些都是你的!”北冥狄有些坐不住,身体前倾,“你当真要把属于自己的一切都拱手送给那个假皇子?” 容祁抬头,俊逸容颜透着坚定跟决绝,“我是大楚世子,这是谁也不可以改变的事实。” 面对容祁这般执拗,北冥狄一屁股坐回来,“你顾虑楚郁妃?” “不是顾虑。”容祁摇了摇手里酒壶,空空的声音,于是扔了酒壶又从地上捞起另一壶。 他打开塞口,却没有喝,“是保护,那是我的母妃。” 北冥狄虽然不认同容祁的作法,但理解容祁的心情。 生恩没有养恩重,更何况为保住容祁,楚郁妃承受了太多。 “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叫一个假皇子登基成为我大齐新帝吧!”北冥狄虽然懒散,不求进取也从来不觊觎皇位,但对血统之事他还是很在意的。 说白了,登基新帝之人选,必须姓北冥。 “虽然我不在乎谁来做大齐太子,甚至是新帝,但我在乎谁来做母妃的儿子,那个佟无澜,不配。”容祁仰头,灌酒。 北冥狄很少见容祁这样喝酒,这会儿知他心烦便也随他。 亭内叔侄二人各有心思,酒一壶一壶的下,到最后双双醉倒…… 夜深人静,灯火微澜。 邢西在寒市呆了两天两夜,觉得甚是无趣,便与赖勇商量让他先回延禧殿,无他,那些人偶娃娃没有他会寂寞。 赖勇嘲笑邢西是不是有病,邢西大方承认。 我是有病啊!你有药吗? 赖勇最终同意邢西离开,毕竟他看邢西也是特别不顺眼,但有一样,续命之事一旦开始就不可以停下来,最初每隔一日赖勇都要以千机蛊探入邢西小腹重塑丹田,三个月后丹田重塑之后时间间隔可为七日,再往后,半月一次。 哪怕间隔时间越来越长,但有一样,一次也不能错过。 因为错失一次,丢的就是命。 回到延禧殿的邢西第一时间去看他的人偶,那些人偶里面不乏有他曾经最爱,可他一个一个将自己的‘旧爱’翻找出来之后,发现那份担忧的心思仍然没有缓解。 于是,他鬼使神差的离开延禧殿,走向显庆殿。 这一次,邢西发现从来不曾关紧的显庆殿殿门,这一次关的特别紧,一点点缝隙没也有。 他知道为什么,因为北冥澈的心里,不再有期待。 十八年不曾关紧殿门,就是希望哪一日景帝能推开这扇殿门。 哪怕只是经过,哪怕只是随意推开。 但现在,北冥澈不再期待了。 邢西试着推了推殿门,没上门闩。 他走进去时,院中已无垂柳,只有一个石台,两个石凳。 主卧灯火已熄,邢西料想北冥澈已经睡了,于是他转身想要回去。 不想下一秒,一抹清越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我以为你走了。” 邢西猛然转身,正看到厅门处北冥澈单薄的身影站在那里,只着内衫,连衣服都没披。 “没有,没走成……”邢西笑了。 随后北冥澈回到屋里披了件大氅,之后出来与邢西坐到石凳上,二人临面,北冥澈肉眼可见邢西气色好了很多。 “凭咱俩这交情,我要是走不得跟你打招呼么!”邢西还是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眼睛虽然小但胜在眼型特别好看,笑起来也特别有感染力。 北冥澈则很认真,“你要走,千万不要跟我打招呼。” “为何?”邢西不解。 “因为我会拽住你。”北冥澈正色看向邢西,“在这大齐,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邢西没想到北冥澈能说出这样煽情的话,有点儿蒙,“你这是向我表白?” “嗯,算是,我想跟你做一辈子的朋友,所以千万不要跟我说离开这两个字。”北冥澈的眼睛,像月光,清澈璀璨又带着真诚的恳求,“不要离开。” 邢西突然低下头,差点儿哭出来。 好在他天生也不是煽情那块料,再抬头时笑的那样随意,“不离开不离开!” “说好了?”北冥澈挑眉,狐疑中带着期待。 邢西点头,“必须!” 此时此刻的邢西又哪里知道,他不‘不离不弃’,又让北冥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远在蜀中,时间又往前推移了整十日。 彼时公孙佩为防止自家徒弟修习魔功,故意封其几处大穴,可他不知道,对于天狼心经第三重来说,分分钟就能解开他封的穴道。 是以苏狐跑出英雄楼下一秒便把穴道给解了。 此时蜀山,正值秋末冬初。 枫叶如火,流水潺潺。 苏狐一身湛蓝色长衣盘膝于岩石上,静心内观。 天狼心经第三重中期,现在的苏狐,正要朝巅峰迈进。 内观中一片白芒,无风雪,无冰川,整个世界被浓浓的白雾覆盖,那头白狼,正在雾中静默而立,前腿微屈呈随时备战状态。 忽有风起,围绕在白狼周围数以万计的白色晶点开始涌动。 它们紧密串连形成一条条白色细丝,一缕缕流淌过白狼雪色皮毛,在其身后飘洒。 远远望去,那白狼身后仿佛多出八条长尾。 如狐! 雾气流动越发凶猛,一股无形压迫渐渐逼近。 白狼龇牙,露出锋利獠牙,双眼露出冷峻而坚定的凶光。 岩石上,苏狐唇抿如线,冷汗淋漓,背脊被汗水打湿,衣服湿哒哒贴匐在上面,在这深秋的季节,苏狐身上腾起浅浅的雾气。 内观之中忽然响起一阵爆裂的巨响。 苏狐眼眸,微微颤动…… 我狐威武~~ 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 忘忧城的笑话 内观世界,一根状如牛毛的冰针猛然射向白狼! 冰针带着冷寒跟强霸劲气疾驰,却在下一秒骤然停滞在白狼左眼黝黑瞳孔前,分毫距离。 砰- 随着第一根冰针在白狼眼前被一股无形的波动震碎,无数冰针铺天盖地而至。 嗷! 面对百万冰针带来的强势压迫,白狼引颈长嚎,声震四野。 在其身后,九条长尾骤然腾空冲袭,周遭空气随长尾舞动生风,形成一波一波向外扩张的涟漪。 涟漪气波与冰针撞击刹那,无数冰针碎成粉末! 这一刻,如果有人在此,定能看到那白狼周身竟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光芒越来越亮,刺痛人眼! 咻- 百密一疏! 万千冰针中,有那么一根竟冲破九尾设下的防护,狠狠刺向白狼,且末入白狼体内。 噗- 岩石上,苏狐只觉一股腥咸冲上喉咙,他控制不住,一口血箭喷出。 除了林中枫叶跟山涧泉水,没有人看到苏狐此刻的痛苦跟悲怆,苏狐来不及拭去唇角鲜血,急忙从怀里取出屈平留给他的药丸,一倒就是半瓶。 哪怕药丸已经入腹,那种冰针在肺腑中乱撞的极痛还是让苏狐忍不住蜷缩在冰冷的岩石上,痛到五官扭曲。 第三重巅峰,已至…… 忘忧城内,公孙佩连战三日,后有夜倾池、颜如玉联手上过擂台,醉光阴与蜀忘忧随后得胜。 危机暂时解除,可让蜀忘忧担心的是,对方并没有如他预料那般,势弱。 无极门派上擂台的高手依旧很稳,一拨比一拨厉害,且不会有太大跳跃。 反观忘忧城,可战的高手不多了。 此时医馆,夜倾池跟公孙佩一起来看江逸。 江逸这几日得大夫悉心照料身体恢复的很好,已经可以下床走动。 鉴于公孙佩会参加明日擂台战,是以他在看过江逸之后,回了厢房。 原本夜倾池也想离开,但巧在这个时候颜如玉进来了。 “如玉你来了!” 床榻上,江逸看到颜如玉时脸上顿时绽放出一朵璀璨的大红花。 夜倾池不知内情,想着调剂一下眼下枯燥又乏味的困城生活,于是他故意走到颜如玉身边,“你在外面等急了?我这就出去了。” 颜如玉跟江逸和好这事儿她没跟夜倾池说,也叫江逸先别开口,大敌当前,小情小爱先搁一边儿。 江逸也是答应的。 气氛,微妙。 颜如玉故意与夜倾池拉开距离,从食盒里取出一盘糕点端到床榻旁边,“我做的。” 夜倾池没看明白,而以他对颜如玉的了解,颜如玉才不会主动给江逸做吃的,如果做了,那这吃的一定有问题。 于是他等,等到江逸把那盘子里的糕点都搥进嘴里也没出现任何问题。 “如玉,其实你不必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他做吃的,我与江盟主之间没有那么深的交情。”夜倾池私以为自己在演戏,但此时此刻,这屋里真正演戏的还真就只有他。 颜如玉对夜倾池从来没有恶意,不管是那晚,还是之后相处,她都感激夜倾池仗义相助。 所以看到夜倾池在那儿自嗨,她想道出实情。 然,有人比她嘴快。 “吐吐更见康……”江逸嘴里有糕点残渣,说话口齿不清,还把渣子喷出来一些。 “什么?”夜倾池没听轻,狐疑问道。 夜倾池是没听清,可颜如玉听清了,“你闭嘴!” 那是一个男人的尊严啊! 见颜如玉冲过去要堵住江逸的嘴,夜倾池一把拉住她,“你别过去,叫他说。” 江逸看到颜如玉瞪眼,噎了噎喉咙,“没听到就算了。” “本左使怀疑你在骂我。” 夜倾池扭头看向颜如玉,“你别吓他,让他说。” “你确定?”颜如玉瞧了眼夜倾池,“我可提醒你,别后悔……” 夜倾池哪怕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这会儿也特别想知道江逸能说什么让他后悔的话,“你说!” “鲁鲁更健康。” 江逸虽然没有直接说,但这跟直接说也没啥区别了好么! 夜倾池多聪明的人,他马上反应过来,扭头瞪向颜如玉,脸色铁青,“你跟他说了什么?” 颜如玉觉得有些对不起夜倾池,但若解除她跟江逸的误会,她只能实话实说。 要不然那种误会,肿么解释? “你放心,那晚你自鲁的事除了江逸再也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真的,颜如玉有可能是夜倾池的克星,就在她音落一刻,门口处传来‘砰’的声响。 林洛打碎了手中盛着汤药的瓷碗,呆若木鸡一样站在那里,双目撑如牛眼! 他,听到了什么? 房间里,死一般的沉寂。 片刻后,林洛终于喘出一口气,“我……我我我什么都没听到。” 直到林洛撒腿离开,屋内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确切说江逸反应过来了,他非但反应过来,还有提醒颜如玉跟夜倾池别叫人跑了,只是他声音太小,夜倾池他们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房间里,颜如玉恍然回头,看向床榻上急的满脸通红的江逸。 “杀人灭口……” 依着江逸的意思,林洛那是忘忧城里出了名的大嘴巴,这事儿让林洛知道,整个蜀中的人也就知道了。 下一秒,夜倾池飞奔而去。 临走时夜倾池撂下一句话,倘若有第五个人知道,他铁定拿江逸祭剑。 房间里,江逸拉着颜如玉的胳膊,表示怕怕。 颜如玉安抚他,“没事,这事儿不止会有第五个人知道……” 枯燥而且乏味的困城生活,终于有了一丝改变。 夜倾池的秘密,成了忘忧城里众所周知的秘密。 这一众江湖高手在城里也是憋的蛋疼,好不容易有个笑话,他们真是乐此不疲的口口相传,眼下连在忘忧城里烧火的老大爷都知道这事儿。 夜倾池的人生,终于跌到谷底。 要说整个忘忧城里还有一个人不会笑话他,那就是苏狐。 是的,醉光阴听到这个笑话之后也是醉了。 晚饭的时候公孙佩没见到苏狐,于是到他房间里找,看到苏狐正在睡觉。 无比乖巧。 只是在公孙佩确定封穴依旧存在之后,捂在被子里的苏狐又吐血了。 苏狐这段时间,真是吐了好多血…… 第一千五百二十三章 蓝二 翌日,忘忧城楼。 蜀忘忧视线之内,公孙佩与他昨日便商定好的两位江湖高手一并出现在擂台上。 对面依旧是三个白衣人,哪怕无极门派上来的人武功一拨强于一拨,但他们的装束跟名字却没有因此而更有韵味。 这次三个高手叫蓝一二三。 多么好记的名字,蜀忘忧甚至怀疑他们是临场现起的。 蓝二对战公孙佩。 整场擂台的关键在公孙佩。 换句话说,公孙佩除了自己赢,同时也要助身边两个擂台的同伴获胜,能力不及也要助一人,才算是赢。 此时擂台上,蓝二手中握有一柄过于宽大的白色长剑,看似银制的剑身在阳光的照射下,过于刺目,公孙佩是剑痴,他一眼看出那柄剑的门道。 那剑绝非银制,而是由某种纯白色的矿石打磨,且在外面镀了一层白银,而白银的品质也绝非一般银器所比。 是好剑! “请!”公孙佩手执天诛于胸前,冷喝道。 对面蓝二听罢,猛然举剑,直接竖斩! 视线之内,那柄纯白大剑带着一股白色流焰直逼公孙佩。 已经到了这种实力的较量,二人出招便已使出七成内力,无须试探无须保留。 磅礴剑气带着幽冷气息斩落,公孙佩双瞳映入那道白光,目色骤然冰冷。 天诛起,带着艳荼如火的光芒直冲而上,明明是炙热的火焰却似染上一层寒芒,烈焰与深渊的融和,让人感受到无比强烈的畏惧之心。 红色锋芒与白色流焰在公孙佩头顶乍响,强悍气波幻化成现实的涟漪轰然散开! 城楼上,蜀忘忧等人肉眼可见,那一刹那,公孙佩身上素色劲袍,多了数道裂口。 “是强者。”蜀忘忧看向身侧夜倾池。 夜倾池成色凝重,“没想到无极门竟还有这等高手!” “我只怕这在无极门里,还不是顶级高手。”蜀忘忧双眉紧皱,双手不自禁握紧城墙,“若真不敌……” “城主想弃城?”夜倾池侧眸,狐疑看向蜀忘忧。 只是蜀忘忧未语,若不弃城,难不成要看着这些江湖人无辜丧命? 哪怕苟延残喘,也是活着的好。 “城主千万不要有这种打算,哪怕弃城,此刻在忘忧城里的这些人也会被无极门秋后算账,魔君殿就是最好的例子。”夜倾池扭头看向擂台上的公孙佩,“我已经做好了在擂台上战死的准备。” 蜀忘忧闻声,侧目。 “当了半辈子江湖人,江湖浩劫我们不扛,谁来扛。”夜倾池低声开口,声音却无比坚定,决绝。 擂台上,公孙佩依旧站在原地,身上突然爆发出庞大的气息。 天诛骤燃,巨大火焰腾空而起,那光芒哪怕在白日,仍能映照半片天空。 城楼上,所有观战之人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一招在此前的擂台上公孙佩不曾用过! 对面,蓝二哪怕站在很远的距离,依旧可以感受到天诛剑带来的压迫。 千钧一发,他以十成内力灌注进纯白大剑,剑气冲天,状如白色卷浪! 啪的一声! 公孙佩突然自擂台上跃起,天诛所携那一片巨大烈焰直冲天际。 场外,所有人脸上都挂着震惊的表情,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但那股强大的压迫却逼的他们难以呼吸,哪怕是两侧擂台上的对手都感受到了那股无形压迫。 万剑归一! 半空中,那片巨大火焰突然幻化成无数锋利长剑,猛烈袭向三座擂台! 眼前场景太过震撼,在他们肉眼所见的世界里,仿佛下起无尽的红色剑雨,阵阵爆裂声从三座擂台上响起,振聋发聩。 光芒太过刺目,没有人看清擂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甚至捕捉不到公孙佩的身影。 当光影散去,两侧擂台上无极门的人接连出现败局之时,中间擂台上的蓝二却稳稳站在那里,毫发无损。 众人所见,蓝二身上似散着一股淡淡的白光,定是那些白色屏障帮他避祸。 而此时,公孙佩已执天诛落于擂台。 三局两胜,擂台战却没有结束。 “糟糕。” 城楼上,蜀忘忧面目陡寒,“那蓝二绝非一般人!” “似乎是食丹之人。”夜倾池也感受眼前凶险。 没有犹豫,蜀忘忧登时命林洛释放信号让公孙佩离开擂台,也就是认输! 然而信号已经释放,公孙佩却视而不见。 所谓丹,乃丹毒,是一种以药物作用于人身,强行改变人体肌理的药物,食丹毒者也可称之为药人,初练者刀枪不入,若能修炼到更高一层境界而不死,则可人剑合一。 也就是,以身为剑! 蓝二,便是如此。 公孙佩哪怕是顶尖高手也不可能赢得了一个服食丹毒的怪胎! 擂台上,公孙佩如何不知此间凶险,但他不能离开。 今日他若离开,明日如何? 如果连他都破不了眼前蓝二,明日又要把这祸害留给谁。 公孙佩哪怕名声在外,但他心中有这个江湖。 蓝二再度举起纯白大剑,白色剑光比刚刚还要浓烈,霸道。 与此同时,蓝二身体亦在发光。 他眼中,带着轻蔑跟鄙夷。 对面,公孙佩亦已十成内力灌注天诛,他明知道不可能会胜,但那份心气却让他眼中露出无所畏惧甚至有舍我其谁的霸气跟尊威。 城楼,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积在擂台上,大家屏住呼吸,甚至是在祈祷。 他们祈祷公孙佩一定要胜,不然明天该怎么办! 擂台上的空气突然变得诡异扭曲,犹如阵阵浪潮掀起,他们甚至可以听到真实海浪拍打的声音! 终于! 蓝二猛然点足跃起,与纯白大剑合二为一,巨大白色流焰如闪电般射向公孙佩。 公孙佩几乎同时跃起,以天诛霸气回击。 一瞬间的力量爆发,使得擂台上传出急剧乍响。 红白两团气流猛烈撞击下,整个擂台瞬间倾塌,烟尘四起! 随着阵阵惊叫声响起,众人所见,公孙佩的身体猛然自那团光焰中倒飞出来,左肩被纯白大剑贯穿! 鲜血在半空中洒落血线…… 爆更已经过去两天了,特别感谢所有小仙女们让我的月票值攀到了一个新的高峰,感谢所有喜欢江山的朋友,唯有感谢~唯有努力~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 不会孤单 红白光焰冲天而起,脚下擂台已成废墟。 待光芒散尽,蓝二单手握住刺在他胸口位置的天诛,漠然站在废墟上,目光森冷看向倒飞出去的公孙佩。 他有他的骄傲,在此之前,从无一人能破他丹身,但此刻,他胸口明显感觉到刺痛,哪怕只尽一寸,可这对他来说,是耻辱。 蓝二双目陡寒,猛然拔出天诛,用尽所剩内力朝公孙佩倒飞的方向射出天诛。 纯白大剑已然洞穿公孙佩左肩陷入城墙,天诛几近! “师傅-” 千钧一发,一抹湛蓝色身影仿佛光闪般出现在城楼外! 公孙佩最终倒在苏狐怀里,天诛在其胸前位置直接被苏狐擒住,狠狠插到地上,碎石迸溅。 几乎同时,苏狐单手朝向城墙上的纯白大剑,内力爆涨,那剑仿佛是被一股无形的内力抽离,又以光速回射。 蓝二皱眉,闪身一刻纯白大剑已然扎进地面,半个剑身皆入土! “你给我去死-” 就在苏狐怒吼着想要过去时,被公孙佩拉住手腕,“狐狸啊,你能不能先把为师抱回城里,伤口流血的速度有点儿快……” 公孙佩说完这句话,立时痛晕。 废墟上,蓝二单手握住纯白大剑,暗自用力,狠狠拔出地面,“明日,来战。” “谁不来是孙子!”苏狐恼恨看向蓝二,继而抱起公孙佩,回到城楼。 对面马车里,澹台杌原本平静的面容微微皱起,“又是他。” 旁侧,澹台珏凑过来,“王兄,他好像很厉害。” “是很厉害,只是不知为何这样厉害。”澹台杌幽声开口,“明日,只怕蓝二不是他对手。” “那怎么可能!蓝二可是无极门十大高手之一,会打不过那个毛头小子?”澹台珏不以为然。 澹台杌沉默片刻,朝车外作了个手势。 无极门,退。 忘忧城内,公孙佩同样被送进医馆,原本江逸躺的那张床上。 蜀忘忧一行人皆入,由他与夜倾池负责以内力‘平息’公孙佩体内真气躁动,好在伤势于右肩,哪怕伤口严重亦未触及要害。 此刻榻前,苏狐瞪着血红双眼,瞳眸覆着一层薄雾,声音颤抖,“大粪池,师傅没事吧?” 夜倾池回身看到苏狐,走过去,“公孙院令没事,有事的是你,你明日不许出战。” 苏狐没说话,就只站在那里。 大家都在忙着救公孙佩,夜倾池也不便在这里说的太清楚。 半个时辰后,医馆里围观的人各自散开,只有苏狐,江逸,夜倾池跟蜀忘忧在旁边守着。 房间里气氛显得沉闷,众人不语,脑海里仍回想刚刚险境。 太过强悍的对手,他们该怎么办? “明日,我战。” 苏狐的声音淡淡响起,他看向夜倾池,无比认真,“我能打败他。” “你……”夜倾池皱眉,“你不是被公孙院令封了穴道?” “师傅没封住我,我现在的内力在师傅之上,在你们之上,我能把那个蓝二的脑袋揪下来。”苏狐渴求一般看向夜倾池,看向蜀忘忧,“让我试一次,求你们!” 蜀忘忧正要点头时,夜倾池拒绝,“明日我与老醉同战,城主若能一起……” 还没等夜倾池把话说完,苏狐一个抬指,夜倾池顿时不能说话了,哪怕动一下也不行! 什么情况!!! 夜倾池瞪大眼睛看向苏狐,蜀忘忧亦是。 “蜀城主也不想叫我去吗?”苏狐不看夜倾池,扭过头。 蜀忘忧茫然点头,又在片刻后疯狂摇头,“让你去让你去!” 莫说他原本就没想拒绝,照现在这个情况,他也不敢拒绝啊! “苏狐,你这内力……” 蜀忘忧也是高手来的,他深知欲速不达的道理,所以他哪怕庆幸有苏狐出战,可心里还是担心眼前这个少年,“你可别死了。” “城主放心,我不会死。”苏狐起身,看向床榻上仍旧昏迷的公孙佩,“我得活着看到师傅醒过来,我得活着让大粪池相信我可以。” 苏狐走向夜倾池,“你别担心,这个穴道除了我没人解的开。” 旁侧,蜀忘忧后脑滴汗。 这才是夜倾池最担心的吧! “蜀城主,那说好了,明天我上。” 哪怕苏狐脸上没有丝毫怒意,但蜀忘忧能听出来,他的声音里藏有戾气。 见苏狐要离开,蜀忘忧紧跟过去,“那明日你想找谁配合你……” “谁都行。”苏狐难得严肃。 就在这时,醉光阴走了进来。 醉光阴看向屋内夜倾池,又看向苏狐。 苏狐目不斜视。 半晌,醉光阴侧身,让出门口位置。 苏狐径直走出去时,耳畔传来声音,“明日,小心。” 苏狐没看醉光阴,狠狠点头。 直到苏狐的背影淡出视线,蜀忘忧方才狠吁出一口气,“你觉得苏狐明天能赢吗?” “如果明日擂台他有危险,我可不会管什么规矩不规矩。”醉光阴撂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是的,他没管夜倾池。 因为他很清楚被苏狐封的穴道,他解不开。 可哪怕他自不量力,明日他也不会看着苏狐死! 醉光阴亦走开,蜀忘忧瞧着那抹背影,心中五味陈杂。 今晚他该筹谋一下了。 倘若明日苏狐败,那就大干一场。 与其慢刀割肉,不如快刀斩乱麻,要死大家一起死…… 这一夜,对于忘忧城里每一个人来说都是难熬。 医馆里,江逸在屋顶上用拭巾抹过赤霄,“如玉,明日你从蜀山那条小路离……” “你觉得我会走?” 江逸身侧,颜如玉自腰间拽过血月,随后接过江逸手中拭巾,“这一战,我颜如玉有幸参与,此生无愧于这江湖。” “可我不想你死。” 一个时辰前,蜀忘忧跟江逸共同决定,倘若明日苏狐现败局,忘忧城倾巢而动,与无极门决一死战。 如果有人想要离开,大可在丑时之前自忘忧城与蜀山中间那条小道儿离开。 留下者,生死无悔。 “可我也不想一个人独活。” 颜如玉抬头看向江逸,目光璀璨如烟花绽放,“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活一个痛快,若明日你我不敌那就共赴黄泉,如此奈何桥上,你也不会孤单。” 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 不眠夜 这是一个不眠夜,整个忘忧城都迷漫着一股紧张跟异样的兴奋。 公孙佩还没有醒过来,夜倾池直挺挺坐在医馆内的椅子上,动弹不得。 醉光阴则寻了一处无人的角落,双手执笛,吹奏出一曲天籁绝音,脑海里,熟悉的画面再次浮现。 一女子素手抚琴,琴音绝妙,委婉连绵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 月皎波澄,尘缘尽在琴笛之间。 那是被醉光阴藏在心里的女子,他们曾度过最美好的时光,而那段时光却一去不返。 他心爱的女子为了他,嫁给了他的仇人。 大婚之日,女子将藏在喜服里的匕首狠狠扎进仇人胸口,然而女子力道还是太小,仇人武功高强,那就是个畜牲! 那个冠冕堂皇的少庄主叫马封。 他在喜堂之上亲手扯碎女子喜服,当着众人面将女子玷污,最后把女子赤果的身体吊在喜堂上。 而他就坐在那尸体下面,等着醉光阴找他报仇。 醉光阴去了,孤身一人。 那一场搏杀,醉光阴踩着龙马山庄百余人的尸体踏向喜堂,浑身是血的醉光阴与天边晚霞融为一体,他就像是从地狱里走来的罗刹,肩披猎猎红衣,红衣绵延百里,笼罩在龙马山庄上空,一片死寂。 马封死了,死在醉光阴手里。 可如果不是夜倾池及时出现,那么结局必定凄惨。 从那日开始,这江湖上再也没有少年天才东方月,只有魔君殿里醉光阴。 醉里不知年华限,当时月下舞连翩。 又见海上花如雪,几轮春光葬枯颜。 那个女子,叫如雪…… 笛声悠扬,带着悲怆。 随笛声流淌的,还有岁月的流逝跟情义的不朽。 英雄楼内,蜀忘忧独自一人坐在黄檀木椅上,手里握着他平时悬在腰间的龟壳。 作为一个资深的神棍,他有一个秘密。 那龟壳里有机关,其内三枚铜钱受机关控制,只要不启动机关,那三枚铜钱哪怕再摇晃也会在龟壳里呆的纹丝不动,而蜀忘忧呈现在那些求卦之人面前的,只他袖内三枚铜钱。 是的,龟壳里的铜钱是暗器,袖内铜钱是用来算命的。 这个秘密他只告诉过他的小孤独,那个他自小看到大的妹妹。 妹妹是什么,那是拿来宠的娃娃,哭不得,苦不得。 那是哪怕捧在手心里都觉得给的还不够的存在。 只是他家小独孤艳看男人的眼光真是不行,卦象都显示大凶,她还要大婚! 虽然。 虽然他已经得到了北冥渊的死讯,可在听到消息那一刻,他一点儿也不开心。 北冥渊就算死一千次一万次,他的小独孤能回来吗? 不一定。 蜀忘忧摸过胸口,半块罗生盘还在,奈何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活到抢得另一块罗生盘的时候。 “小独孤,若明日师兄不死,拼命也要让你活过来。”蜀忘忧狠吁口气,转尔将龟壳挂回,起身,走出英雄楼。 作了十几的忘忧城城主,明日他愿为这座城,舍生取义,杀身成仁! 苏狐。 苏狐睡着了。 这一夜,不是没有从忘忧城里离开的人,可是没有人嘲笑他们。 人生于世,谁还没有难以割舍的牵挂呢。 黎明将过,忘忧城内已经蠢蠢欲动。 但凡留下的人,皆持他们最趁手的兵器,聚在英雄楼前。 蜀忘忧将他们召集在这里等待消息,自己则带着林洛走向城楼。 昨日中间那座擂台破损严重,蜀忘忧命人修补,他要早些过去检查擂台。 时间轮转,夜尽天明。 城楼对面无极门的人浩浩荡荡而至,擂台上除了蓝二出现在中间擂台,第一座跟第三座擂台换了人。 与无极门交手也有一段时间,蜀忘忧发现一个规律。 无极门对本门派的人,也是不死不休。 之前哪怕是败,但只要没死的无极门门徒,还会第二次站在擂台上,甚至第三次,只要不死,就要战。 这种打法说实在的,有点儿冷酷,或者说是傻x。 城门启,苏狐背负破影走向擂台,在其身侧是自愿冲人头的谢怀跟薛非,这两个都曾是亡命徒,后受忘忧城恩惠。 知恩图报,他们不惧死。 城楼上,醉光阴默声站在蜀忘忧身侧,冰冷目光锁住那抹湛蓝色背影,在其侧,蜀忘忧依旧观三局。 蜀忘忧另一侧是林洛,林洛手里握着信号弹,只要苏狐现败局,他会即刻拉动信号弹,届时英雄楼前一众人,将会在三十息内集结于此,开战。 为什么不叫众人在城门口? 因为对方可以感知到…… 擂台上,苏狐翻跃而起,落下时蓝二仍是昨日打扮,手中一柄纯白大剑。 昨日他未来得及观战,但醉光阴与他说过,对面之人为食丹之人。 且已经修炼到人剑合一的地步。 想要破解,定要寻其弱处,以便破坏蓝二与其手中纯白大剑的关联。 只要人剑不合一,蓝二就是个普通的蓝二。 苏狐听的糊里糊涂,但有一样他记得,就是寻其弱处。 此刻看向蓝二,苏狐倨傲抬起下巴,“老醉叫我寻找你的弱点,可在我眼里,你全身上下都很弱。” 蓝二皱眉,“你是公孙佩的徒弟?” “这正是你今日一定要死在这里的原因。”苏狐翻手拽下破影,冷冷看向蓝二。 蓝二肯定是比公孙佩年轻,但在苏狐面前,他算长者。 “我会给你留个全尸。” 蓝二举剑,纯白大剑瞬间涌出真实的剑气,那剑气古怪,仿若水银流淌。 哪怕蓝二昨日已经向世人昭示出他的强大实力,但此刻他在苏狐眼中,毫无威胁可言。 苏狐冷笑,手中破影迅猛祭出。 比起公孙佩,苏狐行招更为大胆,狠辣甚至带着一丝凌霸气息。 城楼上,蜀忘忧跟醉光阴在这一刻,视线皆落向中间擂台。 白虎啸天! 纯白大剑劈斩瞬间,剑身仿佛一头凶悍猛虚,张开血盆大口直冲向苏狐。 与此同时,破影剑带起一声巨大啸鸣,火焰骤起。 凤凰展翅,啸傲九天!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 大战 轰- 白虎与火凰猛烈撞击,阵阵爆裂声自擂台上空响起。 蓝二未及势弱,猛然点足,手腕震动的频率陡然加快,往前递出一剑! 纯白剑光大盛,白虎势强,生生将火凰压制! 与此同时,蓝二身上亦开始散出淡淡的白光,光芒纯白与剑气相似。 “不好!”城楼上,蜀忘忧看着蓝二身上的白光,剑眉紧蹙。 在其身侧,醉光阴已然摘下玉笛,以防万一。 擂台上,苏狐似乎并没有把这样的颓势放在眼里。 那双眼,似比初时还要冷酷。 下一秒,苏狐双眼骤暗,黑色瞳孔仿佛变成两片旋转的深渊,要将眼前一切吞噬殆尽。 随着他手腕翻转的速度越来越快,由破影剑气幻化成的火凰突然长声厉啸,冲破白虎困局,俯冲向擂台上的蓝二。 哪怕苏狐已经表现出高于自己的内力修为,蓝二仍面不改色。 他深知,人剑合一会让他的内力修为增进两倍! 面对俯冲的火凰,蓝二倏然松开手中纯白大剑,剑身飞驰而往,与此同时,他整个身体亦如飞剑一般与纯白大剑一起,冲向火凰! 一个是万凰之主! 一个是雪蛟游龙! 狂暴撞击瞬间,飞旋出道道炸裂的红白气流,交汇的气流漫天飞散,美景中蕴含绝命杀机。 擂台上,火凰被雪蛟绞缠之际,城楼上的醉光阴再也隐忍不住,猛然抬手。 下一秒,蜀忘忧硬是将他拉回来,“你仔细看!” 顺着蜀忘忧的方向,醉光阴视线重新回到擂台上,此刻苏狐整个身体亦发生变化! “看到没有?”蜀忘忧声音寒冽。 醉光阴未语,目光之中尽是骇然! 只见擂台上苏狐猛然脱手破影,身形陡闪,亦朝半空纵驰而去。 “看到了。”醉光阴惊诧开口,“是……” “一头狼?” 蜀忘忧皱紧眉,“还有好多条尾巴……” 火凰在破影的加持下依旧坚挺,虽身体被雪蛟缠住,双爪却直接扯住蛟龙龙头。 随着苏狐的身体没入红白剑气之内,擂台上光芒大绽,观者皆下意识避开双眼。 浑厚劲气包裹内,蓝二与苏狐再次相撞。 “你很强。” “用你说!”苏狐双目阴寒,表情冷戾,背后九尾时隐时现。 蓝二目光深邃,“你也是丹人?” “我是你爹!”苏狐身上的戾气过于重,瞳孔收缩不稳,周身尽是杀机。 蓝二警觉,双手摊开瞬间两股白色气流幻成短剑,被其握在手里。 苏狐冷笑,陡然之间祭出袖内双子剑! 双子剑身为黑色。 此刻未及蓝二出手,两道黑芒如电,迅猛袭来。 蓝二猛然举臂,以手中幻化而成的白色利器格挡,利器磕撞,迸射黑白两道光焰。 城楼上,众人眼中所见,擂台上一时五光十色,美的让人特别难受。 因为他们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尤其此刻,火凰与雪蛟皆化作团团祥云,上红下白,硬是将其中两人紧紧围裹其内。 祥云飞旋,仿若蚕茧。 内里,蓝二几乎倾尽内力对付双子短剑,而他也以为苏狐的内力就只够御剑。 殊不知,苏狐的身体却在以肉眼能辨的速度变化,视线之内,苏狐陡然弯下身,双手朝前,五官露出极为凶悍的神情,那神情过于诡异。 纯白大剑与破影斗在一处,蓝二两手又被双子牵制,此时看到苏狐身体发生变化,蓝二眼中透出极寒。 他知道,遇到对手了。 眼见苏狐一副恶狼扑食之态,蓝二亦将所剩内力聚至丹田,白光覆体,以身为剑! 倏- 倏- 一白一蓝两道身影就这般在半空中的蚕茧内放肆奔跑,他们的速度哪怕没有蚕茧也无人可以捕捉! 以身对战,蓝二身体犹如一道白色彗尾,拉出长长尾光。 速度之快,足以令人瞠目。 这样的速度,又当是何等的爆发力! 可以结束了! 就在蓝二足够自信能将苏狐的身体戳穿一刻,他忽然停下来,就像是风雨中狂妄冲袭的雨燕,突然就落在苍鹰爪下。 哪怕已经静止,蓝二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无法相信以他那样的修为跟速度,竟然在没有捕捉到猎物前,停止。 喉咙传来的挤压疼痛让蓝二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近在咫尺的距离,苏狐一双眼幽黑如鬼魅,特别是苏狐的瞳孔,仿佛是两道鬼火,不停跳跃。 “你是,怎么做到的?”蓝二震惊看向苏狐,眼中骇然。 苏狐龇起一口皓白牙齿,慢慢越龇越夸张,表情也变得越来越狰狞。 “一不小心,就做到了!” 此时蚕茧里,双子停滞于半空,蓝二手中幻化的白色短剑也早已不见。 蚕茧,在无形中像是被什么东西撑着,无限扩大。 蓝二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惊慌,“你要干什么?” 而他所有的惊慌,都来自苏狐此时的表情,太过诡谲。 “这个世上敢伤吾师之人都是瞎子,知道理由么?”苏狐眼中仍旧漆黑,声音极寒。 蓝二皱眉,不语。 “因为只有瞎子才看不到公孙佩,是我苏狐的师傅!” 啊- 此刻观局的所有人,没有人看到也不会有人相信,苏狐竟然以指,戳瞎蓝二左眼! 鲜血迸溅,落到苏狐脸上的时候,那温度仿佛是一剂让人兴奋的良药,苏狐的状态变得更加疯狂! 他拔出自己手指,又狠狠戳向另一只。 蓝二痛极发出一声悲嚎。 城楼上,蜀忘忧跟醉光阴都听到那声哀嚎,可他们不确定那声音是谁的! “再等等!” 眼见醉光阴欲动手,蜀忘忧顷刻拦住。 “那是苏狐!”醉光阴目光寒戾且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 蜀忘忧当然知道那是苏狐,“你看!” 醉光阴强忍激动,视线顺着蜀忘忧的手指望过去,只见中间擂台,那个偌大蚕茧正在裂开,一道白光冲天而起。 紧接着是第二道! 第三道! “这是……” “这是我们刚刚看到的白狼!” 醉光阴眉峰紧蹙,脑海片刻回忆,彼时苏狐冲向蓝二时周身的确覆着一头这样的白狼! 轰- 亲们,这里说明一下,文中几次出现魔君殿,不是因为作者出错,是后台显示原因,已经向上报备,正在处理中~~给大家带来不便见谅见谅哈 第一千五百二十七章 兽化 一声暴裂骤然响起,那种难以形容的强悍波动甚至波及到两侧观局的人,哪怕实力非凡,他们还是感受到了那种不同寻常的震颤。 顷刻间,被撑破的蚕茧随风而逝,甚至来不及绽放它残存的光彩。 擂台之上,一头白狼引颈长嗥,威震四野。 九条长尾,直冲云霄! “什么东西?” 对面马车里,澹台珏脸上露出难以形容的震惊。 在其身侧,澹台杌双手猛然攥住,双瞳剧烈收缩。 他已经有很多年,不曾感受到这种来自于对手的压迫,很明显,这种压迫并不是出自蓝二。 肉眼感官之内,没有人能看到掩映在白狼身体里的苏狐跟蓝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有一样,蓝二现在,可能不太好。 是的,很不好! 轰- 又是一阵爆裂声! 由白色真气幻化而成的白狼骤然迸散,众人所见,两道黑芒倏然射向旁边擂台。 于是乎,在两侧擂台上苦苦支撑的谢怀跟薛非,瞬间就赢了。 看到了! 所有人都看到那两道黑芒是从白狼身体里穿射而出,以迅雷之速射向白衣人。 可那两柄短剑到底是蕴含了怎样的力量,竟然可以洞穿白衣人的胸口! 砰- 砰- 左右擂台上的白衣人还没有感受到胸口的热度便已失却了生命迹象,生生倒在擂台上,祭了剑。 又是‘砰’的一声响! 擂台上,蓝二的身体急速坠落! 与他一起坠落的还有苏狐,跟其手中破影。 而破影,正插在蓝二胸口,鲜血飞洒漫天! 该是何等惊骇的场面,才能让所有人鸦雀无声。 那种压迫,那种恐惧,仿若恶灵降世,令人浑身颤抖,只有俯首,只有畏惧。 “赢了……” 城楼上,最先发出声音的是林洛。 三局全胜! 林洛握着烟雾弹,他肩负着忘忧城生死存亡的第一讯号。 于是在所有人都还沉浸在眼前惊骇时,林洛已然跑下城楼。 紧接着,忘忧城楼一片欢呼,唯独蜀忘忧跟醉光阴眼中没有喜悦。 太惨。 蓝二的死状太过凄惨,双眼根本就是两个血窟窿,脸上跟胸口数道爪痕,脖颈深紫,四肢尽断。 人在江湖,他们见过比这更凄惨的死法。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出手的人是苏狐。 苏狐所修,当真是魔功? 对面马车里,澹台杌猛然起身,漆黑双目滚动出浓烈的寒意。 自擂台战伊始,还没有一个中原江湖的武林高手能让他如此激动,不是愤怒,是兴奋。 难以言喻的兴奋,那种感觉就像是匍匐一整天的猛虎终于等到它的猎物! 澹台杌的眼中看不到蓝二的惨死,看到的是苏狐一身光芒。 擂台上,苏狐眼瞳终于在内息平稳后发生变化,原本漆黑如深渊的瞳孔渐渐变得清明。 “什么东西!” 看清蓝二惨相,苏狐猛然起身且下意识拽出插在蓝二身上的破影剑! 破影切断心脏处最致命的血管,剑起一刻,溅出一蓬血雾。 苏狐于擂台上站定,视线紧紧盯住蓝二双眼血洞,脑子里只存有模糊的影像。 这是他干的? 战毕,今日擂台以忘忧城大胜而告终。 无极门离开后,苏狐回到忘忧城,得众人簇拥,欢呼。 忘忧城已经很久没这样热闹过,因为这些人在苏狐身上看到了希望。 英雄楼内,且等众人散开之后苏狐第一时间跑去医馆。 馆内,夜倾池满身大汗,额间墨发更被山水哒湿。 说句不好听的,他拉屎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也没能冲破被封穴道。 待苏狐入,第一时间解开夜倾池穴道,龇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甚是可爱,“大粪池!我赢了!” 原本打算在穴道被解之后定要痛打苏狐的夜倾池,猛的震住。 醉光阴随后而处,但见夜倾池向他求证,微微颌首,“是赢了。” 之后走进医馆的,是蜀忘忧,他亦没有反驳。 夜倾池闻声,不禁蹙眉走向苏狐,双手叩住其肩膀,至少转了两圈方才抬头,“你没受伤?” 苏狐摇头,一脸傲气,“当然没有,我还能叫他给打了!” 就在夜倾池眼中光芒绽放时,醉光阴冷脸过来,“你是怎么把他给弄死的?” 苏狐未语,夜倾池倒是好奇,“你也没去城楼观战吗?” “我去了,但我没看到。” 哪怕这句话说起来有些滑稽,他可是醉光阴啊! 然而这是事实。 旁侧,蜀忘忧亦走过来,难得认真看向苏狐,“是你把蓝二那两只眼睛捅成窟窿的?” 苏狐摇头,“不是我。” 醉光阴跟蜀忘忧闻声,相视一眼,尔后异口同声,“说实话!” 苏狐低下头,仔细回想在擂台上的事,再度抬头时有些模棱两可,“我不记得……” 见苏狐如此,夜倾池也觉得奇怪。 这会儿蜀忘忧走过去,叩住苏狐手腕,静默感知片刻,“别有压力,好好休息。” 苏狐‘哦’了一声,之后走向床榻,“师傅,我把蓝二暴打了一顿!” 背后,醉光阴跟蜀忘忧后脑滴汗。 暴打一顿? 他们相信蓝二如果泉下有知,可能会很羡慕赵一。 那个会使剑符的,被苏狐一瞬间撕成渣子的幸运儿。 榻上公孙佩还没有醒过来,蓝二之前那一剑在洞穿公孙佩右肩时丹气冲袭肺腑,是以公孙佩还要再过几日才能睁开眼睛。 再接下来,蜀忘忧诓苏狐离开之后,余在医馆三人对‘苏狐是否走火入魔’这件事进行深入讨论。 最后得出结论。 苏狐绝对没有走火入魔。 因为在他们的经历中,走火入魔必然毁自身,但苏狐自身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只是他们不知道。 有一种走火入魔,叫兽化…… 忘忧城的危机暂时解除,擂台战仍在继续。 反观大齐皇城,却是一片祥和,父慈子孝已然代替所有谈资成为百姓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话题。 也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昭王,给世人的感觉大概可以用六个字形容。 干净、纯真、善良。 这显然是景帝有意营造的舆情…… 第一千五百二十八章 胭脂好看 可以这样说,自从佟无澜被封昭王,市井里莫名多出很多有关昭王的神话及传说。 譬如昭王乃天选之子,流落凡尘二十载只为体察民情。 又如昭王是来自民间的皇子,属于百姓。 俗气吧? 可就是这种俗气,让昭王在百姓中有了极高的威望跟倾向,但实际上,他连个屁都不是。 还有一件事,原本住在皇郊的顾北川搬回了自己的府邸,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在意当年先帝的诏书。 外姓五王永不回城。 哪怕有疑问,顾北川回来的也是理所应当,因为这是景帝下的旨。 景帝到底还是一个英明的帝王。 哪怕他感恩顾北川找到他的儿子,但对于顾北川,他亦借势斩断其尾,让自己再无后顾之忧,确切说是让自己的澜儿再无后顾之忧。 现在的皇城,每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假以时日,佟无澜必为储君。 朝廷里原本的保皇派,太子党,甚至是颖川派不复存在。 但隐约都有新的势力形成。 凤天歌跟顾北川各持一派,亦或者思想更为深远者,目光更为犀利者,可以看到背后端倪者会认为,现在的派,实际是凤天歌一派,景帝派。 曾经的慈爱跟忠诚,回首时竟觉可笑,滑稽,悲凉。 凤天歌已有两日不曾离开延禧殿,而她与容祁大婚之事,亦无限期延迟。 皇城,世子府。 容祁这会儿正坐在厅内桌边,冷眼看着言奚笙在那里吃、吃、吃。 自从来到世子府,言奚笙每日除了吃就是睡,丁点人事儿没干。 “除了吃,你还会什么?”容祁实在没忍住,抱怨道。 言奚笙则十分淡定朝其举起酒杯,“喝。” “胭脂的事你打算怎么办?你打算怎么把她带回楚国?什么时候带回楚国?”容祁诚恳三连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言奚笙落杯看向容祁,长叹口气,“本相要是有办法还致于在这里酒喝,我早就出门了。” “那现在,怎么办!”容祁实在没辙,他直到现在都还有些怀疑这一切都是梦。 言奚笙身体前倾看向容祁,“你问我怎么办?你与胭脂青梅竹马,你会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面对言奚笙的怀疑,容祁瞪眼,“我真不知道!” 见言奚笙没有相信的意思,容祁指天发誓,“我要知道,雷伊给你。” “那么个没用的东西本相要他来干什么,浪费粮食?” 不得不说,威风凛凛的言相说话也是有些刻薄了。 虚空中,一声低喃。 “言相,我在。” “哦。”言相恍然,“不好决意思雷伊,一时激动,忘了。” 容祁,“……” 雷伊,“……” “胭脂的身份已经得到景帝信任,如此,她说的话在景帝心里的分量就会变得极重,眼下局势,只要世子能让胭脂回心转意,局势于凤天歌必定有利。” 面对言奚笙的分析,容祁无比认同的点点头,“这种废话尽量不要再说。” “胭脂喜欢你。”言奚笙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 容祁皱眉,“换个话题。” “要说这事好办,也好办,只要世子能娶胭脂为世子妃,大齐局势瞬间就能逆转,简直不要太快!”言奚笙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他的办法里,没有他。 容祁抬头冷笑,“呵呵,你是想我打死你吗?” “那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以本相对胭脂的了解,她是不是找过你?有没有提点过你?”言奚笙同样回以灵魂三问。 想到那日,容祁默。 “娶了胭脂,把这个难关渡过去。”言奚笙语重心长开口。 容祁表情突然变得奇怪,他用甚是怀疑的目光看向言奚笙,“你对胭脂,是真的喜欢?” “就因为我劝你娶胭脂,我对胭脂就不是真喜欢?”言奚笙也是呵呵,“喜欢是成全,如果你能娶胭脂,她的人生在她眼里就圆满了,她若能幸福,我也高兴。” “别把自己说成情痴好么。”容祁漠然道。 “本相知道,你喜欢凤天歌,那你知道凤天歌的愿望是什么?”言奚笙肃然看向对面之人,等待他的回答。 容祁一直都知道,“嫁给我。” 言奚笙眼皮一搭,“也可能是世界和平。” 屋顶上,雷伊对这种神仙对话,表示头疼。 好吧,容祁投降,“复仇。” “北冥渊是死了,顾紫嫣也死了,但真正在背后筹谋策划这一切的顾北川现在活的滋润啊!”言奚笙目光深沉,肃穆,“你若真爱凤天歌,成全她。” 对面,容祁片刻沉默,“可本世子觉得,如果……真到那个时候,我家歌儿可能会因为我,放弃复仇。” 听到这里,言奚笙‘噗嗤’笑出声,之后扭头看向外面,“现在还是白天啊!” 容祁哪怕这一刻犹豫,可接下来,他还是果断拒绝言奚笙的所谓办法。 依其意思,他这辈子不会娶别的女人。 看着容祁负气离开的背影,言奚笙重新端起那杯苦酒。 他有一种预感,容祁最终,会接受的…… 皇宫,延禧殿。 凤天歌之所以一直呆在皇宫里没有离开,甚至没有离开延禧殿是因为她在等。 此刻,她等的人到了。 月牙退下后,凤天歌抬手请来者落座。 “谢元帅。” 那声音,比在金翠楼时要阴柔,少了几分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贵。 凤天歌抬眼看向眼前女子,一身宫装,这装束也少了几分在金翠楼时的随性。 同样是宫装,穿在胭脂身上,别样好看。 她知道,胭脂本来就很好看。 “你来找我,为何?” 凤天歌的确在等胭脂,事实上她能或多或少猜出胭脂的心思,但她想听到胭脂,亲口对她说。 胭脂浅笑,抬眸,“胭脂与元帅也算旧人了,当日也曾同仇敌忾,一起并肩作战过。” “这话不假。”凤天歌没有否认。 胭脂瞧着桌上有茶壶,有瓷杯,“可以吗?” “随意。” 于是胭脂径自给自己倒了杯茶,“离开容祁。” “果然如此。” 胭脂的心意被凤天歌猜中。 可她的直白,在凤天歌意料之外…… 我错了,胭脂难看,胭脂最难看了!这种真话能换多少张月票~~嘿嘿嘿~~~ 第一千五百二十九章 我的底线,是容祁 翡翠玉桌前,胭脂并没有着急接过凤天歌话茬,而是端起身前茶杯,轻品。 茶香浓郁,满室芬芳。 胭脂落杯,“很久以前我便知道,凤炎的女儿,也就是元帅的庶妹凤雪瑶喜欢世子,那时不管她喜欢的有多疯狂,我都没放在心上,元帅知道为什么吗?” 凤天歌没开口,静默看向胭脂。 “因为我能感觉到,世子不喜欢她,而且因为嫉妒,她现在被元帅整的很惨呢。”胭脂樱唇微勾,浅笑嫣然。 面对胭脂甩过来的黑锅,凤天歌还以微微一笑,“嗯,凤雪瑶是本帅杰作,凤炎之死也与我有关,哪怕金翠楼悦儿,也是我杀的。” 提及悦儿,胭脂脸色顿时显得不那么自然。 “元帅想说什么?”胭脂冷脸。 凤天歌不以为然,“这句话该本帅问你。” “我已经说了,放弃容祁,他不属于你。” 胭脂对凤天歌的厌恶已经到达极致,哪怕装都有些装不下去了。 事实上,她也一直在等凤天歌找她,可凤天歌没有。 两人之中,最终坐不住的那一个是胭脂,而她却不自知。 “属于你?”凤天歌轻描淡写反问。 “如果不是你的出现,世子与我,青梅竹马。”这是胭脂的执念。 何为执念? 就是你把她脑子抠出来摔在地上成一滩烂泥,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真是青梅竹马,又何惧我的出现。”凤天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问题也十分诚恳。 胭脂感觉到自己怒意被激起,强自镇定,“你知道我的身份。” 凤天歌挑眉,“哪一个?” 胭脂忽然很讨厌这种对话,因为主动权完全不在她掌控之下,“两个都很重要!作为四海商盟一份子……” “确切说应该是之前的一份子。”凤天歌好意提醒。 胭脂怒,“世子从来没说我现在不是!” “那可能很快了。”凤天歌耸肩。 怒火一瞬间涌上来,胭脂美眸愠冷看向凤天歌,“如果你们跟我作对,我会将容祁是四海商盟盟主的身份公之于世!” 面对有些恼羞成怒的胭脂,凤天歌脸上露出些许惊讶之色,“这就是你口中的青梅竹马?” “凤天歌!”胭脂寒声低吼。 “胭脂,你给本帅听着,如果不是看在容祁的面子,不是言相苦苦哀求,本帅定会替悦儿报仇!哪怕是现在,本帅也没忘记对赛老板的承诺,悦儿的仇一直都在我心里,倘若你再走错一步,我不会客气。” 面对前来挑衅的胭脂,凤天歌也很不开心啊! 尤其是,居然跟自己抢男人,还说的这样理直气壮! 哪怕没活过两辈子,遇到这种事,但凡不怂的女人自然要让她好看! “凤天歌,你就不怕……” “还有,这里是皇宫,你是宫女,哪怕你不管我叫一声郡主,也请喊一声元帅,凤天歌这三个字本帅不希望再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见胭脂再欲开口,凤天歌抢先道,“还有事吗?” 面对如此无惧的凤天歌,胭脂强自压下火气,她或许不该来! “我的底线,是容祁。” 胭脂冷冷看向凤天歌,“他是我的。” 凤天歌听到这样的话都快气笑了,“你既然这样说,那本帅也不妨告诉你一句真话,他生是我凤天歌的人,死是我凤天歌的死人,这里面还真没有你什么事儿。” “走着瞧!”胭脂愤然起身,低声怒吼。 看着胭脂走向延禧殿殿门,凤天歌好意提醒一句,“小心门槛。” 且在胭脂离开后,凤天歌脸上的‘云淡风轻’渐渐消逝,她知道,容祁是四海商盟盟主的事,隐瞒不住。 既然隐瞒不住,又何必这样被动…… 初冬的皇城,蕴含着一片肃冷气息。 街上行人俨然另一番装束,棉制短袄下配夹裙裳比比皆是。 行人闲逛的少,多半缩衣缩袖,匆匆来回。 凤府位于玄武大街靠左的那片宅院里,这会儿,一辆马车自玄武大街拐进巷口。 马车悠悠荡荡,车把式驾的稳,里面的人一连几日没有睡好,这会儿正在车厢里小憩,直至马车停下来,她方睁开眼睛。 跟在马车旁边的意云踪低唤一声,见无人应,随即小心翼翼掀起车帘,入眼所见自家小姐已经睡着了。 就在他撂下车帘时,里面传出声音。 “到了?” “回小姐,到凤府了。” 车帘再次掀起,凤余儿伸手由着意云踪搀下马车。 站在车前,她抬头,正见匾额上‘凤府’二字。 她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所以有时候做人真的不能太武断。 意云踪让车夫把马车驾到角落等候,随即启步走过去欲叩门。 不想府门未插,意云踪稍稍用力,便敞开了。 “小姐?”意云踪站在那里,回头望道。 凤余儿走上石阶,“你呆在这里,我一个人进去就好。” “可是……” “我不会有事。”凤余儿吩咐意云踪留在府门处,之后转身走进去。 厅门紧闭,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凤余儿便径直走向后宅。 今时不同往日,哪怕自镇南侯府搬出来,当时凤炎乃礼部尚书,府上下人加管家也有二十几号人,日子不说过的好,但绝对热闹。 凤余儿缓步走在天青色的理石甬道上,记忆如潮水开闸,一幕幕呈现眼前。 凤府能萧条至此,她功不可没。 然而此刻故地重游,面对自己的‘杰作’她竟没有半分喜悦。 复仇的意义是什么呢? 他们活着我不舒服,他们死了我又不会开怀。 释然? 那释然之后又剩下些什么。 凤余儿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感悟太多,越是感悟,越能放下。 她怀疑自己要成佛。 终于,在走到宅院尽头时,她听到了声音。 砰、砰、砰…… 凤余儿刻意放缓脚步,悄然穿过眼前那道弯月拱门,视线所见,是那抹熟悉的背影。 凤染修,在劈柴。 单薄消瘦的身形,一只手握着斧头,他看不到,于是用另一只手扶稳劈柴。 斧头重重落下时,凤余儿的心猛然提起! 砰-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 了结 庆幸,斧头没有砍在凤染修另一只手上。 凤余儿默默站在拱门处,无声凝视凤染修把一块一块劈柴断开,之后抱着那些劈好的木柴走进后厨。 冰冷的后厨里,左右摆着一些生材,米缸里盛满精白细米。 这是将军府的管家依她之意备好的,彼时她只是潜意识吩咐过。 此时凤染修将怀里木柴搁到旁边,之后摸索着去舀米,加水,将锅盖好。 凤染修不是天生盲者,哪怕过了半个月他还是不能很好的适应现在的状态。 他抓起枝叶干柴塞到灶里,之后燃起火折子。 干草骤燃的声音噼啪作响。 可凤染修不确定火是不是已经烧起来,哪怕感受到一丝炙热,他仍举着火折子等待灶里的火再旺一些。 凤余儿看见了,她分明看到有几根干柴突然掉出来。 “小……” “呃……” 凤余儿几乎与凤染修一起发出声音,却在凤染修转身刹那,戛然而止。 “谁?”凤染修本能捂住刚刚被烧伤的地方,不禁回头,狐疑问道。 凤余儿沉默,未语。 凤染修亦没有再问,如今的凤府有谁会来呵。 他转回身,将刚刚劈好的木柴一根一根送进灶台,中间有好几次险些烧到手。 哪怕没有,凤余儿仍能看到凤染修那双手上尽是伤痕,甚至还有冻疮。 眼眸,氤氲出雾气。 凤染修明明可以不用这样。 没有人让他离开将军府,他可以在那里得到很好的照顾! 可他为什么要回来? 很快,凤余儿知道了答案。 凤染修不仅在后厨煮了饭,还做了一道青椒炒肉,除了肉片切的有些厚,闻声来味道不错。 他将饭菜小心翼翼盛在食盒里,又将食盒端进食篮,之后提着食篮走出后厨。 只是简单的饭菜,凤染修却忙了整整一个时辰。 凤余儿竟也傻傻的,在这里看了一个时辰。 见凤染修走出来,凤余儿仓皇后退,以防他有所察觉。 也许是太辛苦也太劳累,凤染修并没有注意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他拎着食篮摸索着走去后宅,脚步显得急促。 凤余儿则默默跟在后面,直至她看到凤余儿进了一间厢房。 随后,里面发出声音。 “瑶儿,瑶儿你在吗?哥哥把饭做好了,你过来吃……” 是凤雪瑶。 说来奇怪,凤余儿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过这个名字。 她似乎,忘了。 “啊啊啊-” 房间里突然传出暴躁的声音,凤余儿不禁走过去,躲在相对隐蔽的角落想要看清楚,于是她透过窗棂,看到了那个被她遗忘的凤雪瑶。 内室里,凤雪瑶正裹着厚厚一层棉被,整个人缩在床上朝凤染修大吼大叫。 她的声音很模糊,凤余儿仔细听也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瑶儿,过来吃饭。” 凤染修顺着声音走过去,伸手试图去拉凤雪瑶,“你早上就没吃东西……” “你这个懦夫!瞎子!没用的东西!父母为什么要生下你!” 床榻上,凤雪瑶刚刚做了一场美梦,梦里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皇,受万人敬仰,顶礼膜拜。 她的身边,也就是皇后的位子,坐着她梦寐以求的男人。 白衣胜雪,墨发轻扬。 是她的容祁。 多好的梦啊! 可就因为凤染修的一声‘瑶儿’,她梦醒了! “瑶儿,你就算要骂也要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凤染修非但没有愤怒,且还脾气极好的劝凤雪瑶把饭吃了。 不是因为他做的有多辛苦,是凤雪瑶两顿没吃了。 “你就知道吃饭!仇人还在将军府里作威作福,你跑回来干什么!”凤雪瑶就是个疯子,她怒不可遏跳下床,猛冲到桌边一把将凤染修摆在那里的饭菜狠狠推到地上。 碎裂声骤然响起,满地狼藉。 那声音落在凤染修心头,隐隐作痛,“瑶儿,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是我闹?” 凤雪瑶裹着棉被转回头,蓬乱的头发遮挡住眼睛,她大步走到凤染修面前,狠狠戳他胸口,“是你不争气!整个凤府都败在你手里了凤染修,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 这一刻,凤染修知道自己的妹妹,没救了。 可怎么办,她是自己的妹妹。 “你先休息,我去给你做饭。”凤染修低头转身,依旧摸索着离开房间。 只是下一秒,凤染修被脚前食篮绊倒,双手本能搥向地面,却生生扎在碎瓷上,刺痛骤袭,“呃……” 凤雪瑶明明看到这一切,可她毫不在乎。 她真的,太厌恶这个无用的兄长! 凤染修没等到凤雪瑶过去扶他,而是自己挣扎着站起来,默默离开。 厅门处,看着凤染修满手鲜血一刻,凤余儿旋在睫毛上的泪珠,倏然而落。 “你跟我来!” 突兀的声音陡然响起,凤染修震在厅门,下一秒手腕被人攥住。 就这样,凤余儿拉着凤染修重新回到房间里。 床榻上,凤雪瑶正要睡,她想继续那个梦。 那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美的梦。 “你站在这里别动!” 凤余儿松开凤染修之后,大步走向床榻,抬手狠戾拽下盖在凤雪瑶身上的棉被,仍到地上。 “凤染修!” 凤雪瑶以为是自己兄长,怒吼起身时方才看清来者。 新仇旧恨,凤雪瑶正要谩骂时眼前一黑。 啪、啪、啪、啪- 凤余儿出手就是四个巴掌,打的凤雪瑶眼冒金星。 “凤雪瑶!你该醒了!” 凤余儿狠戾拽起凤雪瑶衣襟,迫使她仰起头面对自己,“凤府今日落败与你无关?当初是谁,在七国武盟时给凤天歌下毒,事败后你把下毒之事赖在老夫人身上,后来如果不是你与凤炎联手掐死老夫人,凤府二房怎么会搬离镇南侯府,怎么会失去镇南侯的庇佑!凤府落败,由你开始-” “不是!”凤雪瑶狠狠推开凤余儿,“全都是你害的!” “那也是你自己蠢!如果不是你欲念太深,何致于被我利用?你想当太子妃,你想飞黄腾达,想过人上人的生活!你想的太多偏偏智商不够!” “你不想?” “我不想!” 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 我在乎的兄长 面对凤雪瑶,面对活着的人,面对逝去的人,她凤余儿面对苍天,都敢说一句她不想! 人们常说荣华富贵,功名利禄无非过眼云烟,对凤余儿而言,她望都不曾望过! 她活着,只为报仇。 她报仇,只为母亲。 她眼里只有亲情! “凤雪瑶你看清楚我是谁!你知道我,哪怕是现在的我,想要碾死你也跟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凤余儿将凤雪瑶从床榻拖拽到地上,眉目狠戾,“如果不是他一次次苦苦哀求,让我放过你,你以为凭你我之间的旧恨,我为什么要留下你!” “你放开我……” 凤雪瑶抬手揪住自己的衣襟,懦懦想要把那衣襟从凤余儿手里拽过来。 是的,面对凤余儿此刻暴戾跟凶恶,她有点儿害怕。 “你以为你不幸,可那些不幸都是你自找的!我现在就告诉你,你错在哪里!第一条,独孤瑾跟卫子轩都喜欢你的时候,你最值钱,那个时候即便你预见不到奸妃一案,你选了独孤瑾都没错,毕竟你还能风光一阵!当然,你最应该选择的是卫子轩,原因不用我说,你自己应该明白,结果呢?” “结果他们死了……”凤雪瑶把凤余儿的话,听进去了。 “结果是你选了你自己喜欢的,可那个你喜欢的,是你高攀不起的!”凤余儿冷厉低喝,“容祁。” 听到这两个字,凤雪瑶眼泪倏然滑落,“我是真的爱他……” “他也是真的不爱你,这是你的第一败,既然想玩心机便该离情爱之事远一些。” 凤余儿淡漠开口,“第二条,你在镇南侯府时,凤清愚孝,拿老夫人最是看中,这一张好牌只要你利用得当,一个不小心让你们二房占了镇南侯的爵位都有可能,可惜,你跟凤炎都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于你,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把下毒之事嫁祸给老夫人,随便谁不行呢!于凤炎,在你跟老夫人的选择上,他若选老夫人,以老夫人对他的极宠,拼死也不会让他搬出镇南侯府,而你们的落败,从搬出镇南侯府开始。” “我只能那样选!整个镇南侯府只有祖母能扛下这事儿!”凤雪瑶脑子有些乱,她觉得自己之前的选择,没错。 “事实证明,她没扛住。” 凤余儿缓缓松开凤雪瑶衣襟,“第三条,你入宫成为太子侧妃这步棋走的不错,但你不该把关注点放在得宠上面,太子侧妃前前后后也有几个了,哪个得宠了?你该把注意力放在别处!” “那你呢?你把注意力放在别处了?你为了勾引北冥渊干了多少不要脸的事!”凤雪瑶恼恨瞪向凤余儿。 但这一次,凤余儿没有动怒,“没有成为太子侧妃前,我自然要做很多很多不要脸的事让自己成为太子侧妃,这里需要提醒的是,你不该相信我,你明知道我的身份居然还敢如此彻底的相信,失败。” “凤余儿,你太阴险!”凤雪瑶恨声低吼。 “不是我阴险,是你太愚蠢。” 凤余儿紧接着回答她,“别处,指各宫妃嫔,宫中太监、宫女,还有那些宫内侍卫,凤炎把你送进皇宫是为抓住北冥渊的心?不是,她是要你打听各方动向,当然,这件事我做的不够好,我只抓住北冥渊,因为你我诉求不同,我是报仇,而你,是帮助凤炎作出正确的选择。” “不对!你说的不对!父亲叫我抓住北冥渊的心!”凤雪瑶极力反驳,但此刻她的确想起,当日入宫之前,父亲有过与凤余儿所言几乎同相的指示。 “第四条,你从冷宫离开回到凤府,为什么要想尽办法逃出去呢?你明知道我在报复,又生生把你的兄长,凤府里我连碰都碰不到的人硬是从边陲带回来,你可知道,因为凤天歌的缘故,我使尽浑身解数都没能把凤染修弄回皇城,结果,你把他带回来了。” “他是凤府长子,他该回来报仇!”凤雪瑶睚眦狰狞道。 “他若不回来,我会久郁成疾的。” “……” 凤余儿随后又罗列出太多凤雪瑶那些现在想想,肠子都能悔青的一念之差,“最后一条,你亲眼看到我发疯一样让赵宇堂去找凤天歌,去求屈平救活凤染修,你看不出来我在乎他吗?如今他宁愿离开将军府回到凤府呆在你身边,你竟不知珍惜!” “什么意思?”凤雪瑶不明白这一条她做错了什么。 “我渴望的兄长,却由始至终只在乎你这个妹妹,哪怕你就是个疯子!他还是不离不弃!我恨!我不甘心!”凤余儿重声低吼,“你明明不配!” 凤雪瑶愣住了,“兄长?我们不是你的仇人吗?” “凤雪瑶。” 面对凤雪瑶的质疑,凤余儿只深深吁出一口气,“从这一刻开始,我们的仇一笔勾销。” 房间里,一时沉寂。 凤余儿缓慢转身走向房门。 而此刻,凤染修就站在房门处,刚刚凤余儿所说一切,尽入他耳。 泪,早已漫过眼睑,落下来。 擦肩而过,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耳畔的脚步声愈渐愈远,凤染修终是转身,却在下一秒听到凤雪瑶尖厉的吼叫。 他最终没有追出去,而是仓皇摸索着跑到凤雪瑶身边安抚。 凤余儿明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她仍在拱门处驻足等了片刻。 最后,她一个人走出府门。 意云踪候在那里,见自家小姐出来,当即凑过去。 “小姐,是颖川王……” 顺着意云踪的视线,凤余儿看向对面马车。 车帘掀起一刻,正是顾北川。 凤余儿让意云踪与来时的马车一起先行回将军府,自己则上了顾北川的马车…… 自入长定殿,在皇宫里呆了七日的佟无澜终于走出皇宫,去了皇郊别苑。 只是他在那里整整一天,都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 因为他要等的人此刻在皇宫东门,遇到了她的心上人。 容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胭脂。 事实上,他一直在躲胭脂,如果言奚笙能出面把这件事摆平,至少短暂时间内他不想见到这个女人。 不是厌恶,是无计可施…… 第一千五百三十二章 两个母妃 看着迎面走过来的胭脂,容祁直接扭头转向左手边,在地面上无比平润划出一道彩虹的弧度。 他可能以为胭脂是瞎。 “世子?” 莫说容祁那么一个大活人,哪怕化成灰,胭脂都不会认错她这一生挚爱。 什么叫尴尬? 尴尬就是明明人家想躲你,你还偏偏叫出声。 容祁闻声旋回一道彩虹,停在胭脂面前,“好巧。” 胭脂不语,朝容祁刚刚行进的方向望过去,复又浅笑,“是好巧,世子入宫?” 容祁微笑点头。 “找凤天歌?”胭脂又问。 容祁想了片刻,他原本想要否认,因为他想避免某个话题,可思忖之后又觉得不对。 他不想让任何人觉得他找凤天歌这件事本身有什么问题,胭脂也是一样。 “嗯。”容祁坦荡回应。 果然,胭脂脸色略有变化,“我还以为世子入宫找的是我。” “什么时候言奚笙入宫,那找的一定是你。” 容祁没别的,就是想提醒胭脂,这大齐皇城里还有言奚笙这号人在,别给人家忘了。 奈何胭脂心思不纯,每一次‘言奚笙’这三个字从容祁嘴里说出来,她都会觉得容祁是在有意推开她。 “世子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言相,他如何,好与不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亦是。”胭脂脸色微愠。 容祁停了片刻,点点头,“可以。” 眼见容祁绕开自己,胭脂上前一步拦下来,“世子没有话跟胭脂说吗?” 容祁抬头,脸色亦变得严肃且透着一丝无奈,“如今本世子的话,你还能听进去?” “那要看是什么话。”胭脂挑眉。 “离开顾北川,离开佟无澜,最好离开大齐皇城,远离是非之地。”容祁简明扼要道。 胭脂听罢,眉眼微弯,笑的有些妖娆,“世子知道这不可能,佟无澜是我最后的底牌,放弃这张牌我将一无所有。” “你想要什么?” 容祁真不知道胭脂怎会变得如此不可理喻,你跟她讲道理,她跟你耍无赖! “你。” 胭脂从来没有这样认真看过容祁,眼中闪现毫不掩饰的爱慕,那光芒都有些刺眼了,“由始至终我要的只这一个字,我这样说,世子可懂?” “由始至终我只把你当妹妹。” “那是在凤天歌出现之后!” “在我第一次见到你,且知道你身世之后,你就是我的妹妹!我可以拿母妃发誓,我对你,从来没有男女之情,半分都没有过。”容祁声音很低,却掷地有声,如雷霆入耳。 胭脂脸色微白,“哪个母妃?” “两个母妃。” 胭脂跟了容祁那么长时间,她甚至比凤天歌都清楚容祁对楚郁妃跟佟兮的感情有多深。 现在,他拿她们发誓! 那是真的了…… 胭脂愈白的脸色渐渐变得阴狠,“你就不怕我把你是谁的秘密告诉顾北川?” “对了。” 容祁忽似想到什么,“忘了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四海商盟的人。” 心,碎! 天知道胭脂有多在乎她那个身份! 胭脂瞪眼看向容祁,豆大眼泪瞬间坠落,“世子……在开玩笑?” “本世子的样子很像开玩笑?” 容祁抬头,正色且肃穆看向胭脂,“以你现在的身份,不适合呆在四海商盟,但在我眼里,你仍是妹妹。” “我不想做你的妹妹!”胭脂突然暴怒,声音太大以致于惊动了东门处的守门侍卫。 容祁抬手朝远处侍卫摆摆手,之后看向胭脂,“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进去了。” 擦肩而过,胭脂猛然回头,“你就这么不在乎我?” 容祁不知道还要怎样跟胭脂解释,如果不是在乎,凭他的速度,胭脂奈何桥都过了。 他不想解释,因为不管他如何解释,胭脂都听不懂。 看着容祁离开的背影,胭脂双手紧攥成拳,眼中露出彻骨恨意。 容祁,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不可以爱别人! 背后传来马蹄踢踏的声响,胭脂闻声转身一刻,眼中戾气未收便撞入马车侧帘后面的那双眼睛里。 佟无澜从来没有看过胭脂这样的目光,像是恨极了一个人,又似乎不是真的恨。 看到马车一刻,胭脂瞬间敛眸,踩着碎步走过去。 车外有随从太监,见胭脂走过来当下俯身,不语。 随从太监姓刘,叫刘忠,算是姚石手底下最得力的太监,三十几岁的年纪,在宫中历练久了又得姚石提点,是个精明且有眼识的。 这会儿胭脂径直走上马车,车帘落下一刻,她缓身坐在左侧长椅上,并未开口。 “入宫,你们且跟在后面。” 佟无澜轻咳一声,刘忠顿时摆手,且在行走间慢慢退到五十米开外。 “胭脂……” 啪- 车轮滚滚的声音掩盖了车厢里的巴掌声,佟无澜震惊看向胭脂,脸上火辣辣的疼。 “谁叫你离开皇宫的?你怎么敢离开!”胭脂美眸寒戾,低声训斥。 佟无澜心中委屈,“有些话我只能……” “是本王!” 看到胭脂眼中愤怒,佟无澜亦有不满,“本王想与你说些知心话,可在长定殿里本王什么都不敢说,每日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本王也需要温暖,也需要你时时刻刻陪在身边,本王今日到皇郊等你,就是想与你亲近,如果做这个昭王就意味着以后都要这样活,那本王……” “那你如何?” 胭脂声音骤寒,冷冷盯向佟无澜,“造反么?” “不是造反,本王的意思是……” “想死,我们就一起死!想活,就听话。” 胭脂深幽目光由冰冷,变得意味深长,她强压住自己的脾气坐到佟无澜身边,“以后不许再意气用事。” “那我们……” “只有赢了,才有我们。” 胭脂拉住佟无澜的手,“我不想输。” 感受到手中温暖,佟无澜心境稳下来,“刚刚那个男人是谁?” “哪个?” “就是刚刚在东门处站着的那个男人,身披白色袍子的,虽然距离太远,可看轮廓似乎长的可以……” 后来佟无澜才知道,那不是还可以,而是天下第一美男…… 祝莫婉的小迷妹生日快乐,平安健康,幸福满满~~~~~ 第一千五百三十三章 优越 胭脂没想到佟无澜会看见,但也无妨。 “既然你见到,那便记住,他叫容祁,是我们的敌人。” 哪怕胭脂表情显得‘云淡风轻’,但佟无澜明显感觉到握在自己腕处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见胭脂看过来,佟无澜点头,“本王记住了。” 第一次,佟无澜无意识的在胭脂面前,称自己为‘本王’。 那是一种,自我营造出来的优越…… 在眼下这波云诡谲,内藏深海暗礁的大齐皇城里,所有人的心思都在飞速旋转,深怕稍稍慢下来就会成为别人手下的弃子。 新的局势,新的势力,新的人,大齐朝堂正在重新洗牌。 而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亦有宁静处。 午后的显庆殿,显得格外宁静。 自从北冥澈能言之后,宁嬷嬷脸上总是挂着‘昨天我又捡到钱了’的喜悦。 这会儿宁嬷嬷自后厨端了好几样小菜,都是她最拿手的。 酒菜备齐,北冥澈邀宁嬷嬷一起过来吃,宁嬷嬷只笑着摆手,说是不想打扰自家小主人的雅致。 看着宁嬷嬷离开的身影,邢西感慨,“宁嬷嬷待你真好。” “如母妃。” 北冥澈端起桌上纯酿的桂花酒,“这酒多少银子?” 酒是邢西拿来的,无他,就是想让北冥澈尝尝酒的滋味儿。 他还记得之前那夜,他欲请北冥澈饮酒,被拒。 那时北冥澈的心中苦闷他懂。 邢西先是看过四周,之后身体前倾又拽紧身上大氅,“跟你说个秘密,本蛊师现在特别有钱。” 北冥澈抬头,挑眉,“哦?” 是的他知道,邢西现在简直不要太有钱。 自从邢西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运用体内元力控制蛊虫之后,他便将自己私养的百十来只蛊虫‘卖’给赖勇。 与其说卖,不如说是赖。 每每赖勇在为邢西续命时,便是邢西交易时,一只蛊虫一千两,十只蛊虫一万两,一百只十万两。 黄金。 北冥澈为什么知道? 钱是他出的。 赖勇体内是火性元力,他要那些吃水的虫子有什么用! 他看似妥协,看似拿邢西没辙,其实都不是,他只是替人点头,又不损失什么。 “这酒,可以喝?”北冥澈端起酒杯,置于唇边轻嗅。 邢西很意外,北冥澈居然没问自己有多少钱。 “酒是用来喝的,不是用来闻的!来,第一杯我敬你!敬这奇妙的缘分!” 哪怕赖勇正在为邢西续命,但邢西的身体看上去仍然虚弱。 以往他与北冥澈坐在一起,虚弱的好似一阵风就能被吹走的那一个是北冥澈。 现在,换作邢西。 北冥澈抬手,眸光微动,“缘分的事,的确妙不可言。” 北冥澈没告诉邢西,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 邢西为何会离开苗疆? 因为他需要一个元力属性为水的蛊师。 而邢西自以为显庆殿是整个大齐皇城最安宁的地方。 殊不知,当风云变幻时,这里才是风暴的中心…… 邢西是傻子吗? 他只是单纯。 “如何?”邢西忐忑又满怀希望看向北冥澈。 酒香入腹,北冥澈只是皱眉。 许久,他落杯,眼眸微弯看向邢西,“这就是酒的味道?” “什么味道?” “汾香,辛辣,绵醇……酸甜苦辣,尽在其中。”北冥澈长长吁出一口气,“好喝!” 邢西喜欢看北冥澈现在的样子,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让北冥澈重新获得声音。 他让一个消沉的少年,看到的光明。 见北冥澈提起酒壶斟满欲再饮,邢西赶忙拦住,“吃菜,好酒配好菜,莫辜负宁嬷嬷这番心意!”邢西夹了道菜举过去。 眼见邢西举在半空的菜,场面一度变得非常尴尬。 北冥澈停顿片刻,拿碗去接。 “咳,不好意思,我刚刚把你当成了弟弟……”邢西落筷时,尬笑两声。 “你有弟弟?”北冥澈狐疑看邢西。 邢西点头,“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弟弟是继母生的,特别可爱……不提了,再敬你一杯……” “本王敬你……谢谢。” 这是一声北冥澈酝酿好久,却始终不知道该在一个什么样的场景下说出来的‘谢谢’,他觉得此刻,恰到好处。 邢西闻声,会心一笑。 二人再次举杯饮尽。 说到这里,邢西觉得可以转入正题,“……近日皇宫里多出一位昭王……” 提及那个人,北冥澈未语,只低头夹菜。 “其实我觉得……皇上待他好些也应该,到底是刚刚找回来的小皇子……”邢西来找北冥澈喝酒,其实是想开导他。 被这样不公平的对待,换成谁都可能承受不住。 “那本王……又跟丢了有什么两样?” 北冥澈突兀停下手中银筷,认真看向北冥澈,“本王虽然一直都在皇宫,可我跟丢了,有什么两样?” 这个问题,邢西无言以对。 对面这娃,太可怜。 见邢西还在酝酿,北冥澈倏然抿唇一笑,“放心,本王就当父皇迷了路,还没找到这里吧。” “嗯……这样想也好……” 邢西倒酒,“来,一醉方休!” 邢西发现,他根本不会劝人。 哪怕如此,北冥澈依旧感受到了邢西那份心意。 其实有没有父皇在乎于他现在而言,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眼前还能有这样一个人,愿意陪他喝酒…… 玄武大街,第三条深巷。 茶馆。 二楼雅间,顾北川叫了这里最贵的雾山小隐。 此时桌前,顾北川亲自倒茶,将‘云雾缭绕’的茶杯推向凤余儿。 “多谢王爷。” 凤余儿将茶杯朝自己身边捧了捧,“恭喜王爷。” “本王有何喜事?”顾北川撂下茶壶,扬眉问道。 凤余儿浅笑,“天牢是何等凶险之地,能毫发无损从里面走出来,自然值得恭喜。” 顾北川倒是不太认同,“一切尽在本王意料之内。” “哦。”凤余儿没有反驳,一脸恍然的点点头。 这是聪明人。 在顾北川看来,比起胭脂的小聪明跟睚眦必报,凤余儿这种看破不说破的人,让人觉得很舒服,且不会引起反感。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 是个人才 顾北川提壶,为自己也斟了一杯茶。 看着萦绕在杯缘的浅薄白雾,顾北川长吁口气,“凤姑娘想通了?” 凤余儿不疾不徐喝了口茶,之后缓缓落杯,“王爷指的什么?” “凤府兄妹的日子,过的也算舒坦。”顾北川有意提醒。 凤余儿笑了,“王爷管那叫舒坦?” 顾北川抬头,“据本王所知,如果不是凤姑娘,凤染修已经死了。” “是啊,余儿求的凤天歌,让她叫屈平过来救了凤染修一条命,这有什么?” 就在顾北川再欲旁敲侧击时,凤余儿又道,“王爷以为是余儿心软,才会叫人去救凤染修?以为我心软,才会去凤府探望?” “难道不是?”顾北川深知凤余儿跟凤天歌的矛盾有很大一部分在凤染修身上,这是他之前就得到过的消息。 倘若没有这个矛盾,那凤余儿的心,会在哪里? “凤染修是活着,可他瞎了,今日之后,凤雪瑶也会疯,多好的兄妹呢。” 凤余儿毫不怀疑凤雪瑶会疯这样一个事实。 她太了解凤雪瑶,那么多人生道路上的选择失误,造成今日不可逆转的悲惨下场,她从此会钻进一个黑洞里,越陷越深,再也拔不出来。 而凤雪瑶的疯,对凤染修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顾北川微微颌首,“那凤姑娘接下来想要如何做?” “王爷有话不妨直言,如今余儿在王爷庇佑下苟活,若能为王爷尽绵薄之力,那是余儿的福分。”凤余儿直截了当道。 顾北川颇为赞赏凤余儿的直爽,“想来九尘与你说过眼下局势,昭王是皇上最宠爱的王爷,假以时日必为太子,日后必为我大齐新君,本王之意,是希望凤姑娘可以奉劝凤元帅,何必为旧事耿耿于怀,若能化干戈为玉帛,本王愿意拿出诚意。” “呵。”凤余儿品了口茶,笑着看向窗外。 “怎么?”顾北川挑眉问道。 “没什么,王爷既然叫余儿过去传话,余儿一定传到,但凤天歌会不会听在我能力范围之外,实在不敢保证。”凤余儿的语气,明显带着几分怨气跟不满。 顾北川听得出来,却也没有解释为何一定要让凤余儿传话。 凤余儿草草喝了几口茶,起身告辞离开。 待房门紧闭,顾北川眼底微寒。 化干戈为玉帛? 他要凤天歌死! 彼时龙乾宫受辱,他定要十倍奉还! 哪怕当初制造奸妃一案,顾北川对独孤艳却未存半分恨意,不过是局势需要,迫不得已。 但现在,他是真心实意想要凤天歌为自己的不当行为,付出代价。 凤余儿没有驾车,而是一路走回将军府。 她虽不知道龙乾宫的事,但知道,顾北川叫她传话,便是开战。 筹码,是她本人…… 初冬午后,阳光明媚。 容祁入延禧殿时凤天歌正在院中石凳上,静默坐在那里发呆。 “为何不到屋里,外面冷。” 容祁走过去,十分自然解下身披大氅,覆在凤天歌身上,“在想什么?” “胭脂。”凤天歌敛尽思绪,抬眸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容祁。 容祁脸色微变,“刚刚我在东门处,碰到她了。” “她说你是她的,要本帅放手。” 凤天歌微动眉梢,声音没有起伏,却听的容祁心惊肉跳,“苍天可鉴,我已经是你的人,你可不能放手啊!” “哦……”想到那夜,凤天歌眼眸微垂,心底溢出一丝暖意,“可我若不放手,她就会把你是四海商盟盟主的事说出去。” “我不怕。”容祁坚定道。 见容祁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凤天歌不禁挑眉,“你有办法了?” “有!”容祁随后告诉凤天歌,“本世子已经去信莽原……” 嗯,是的,容祁暴露了。 看到凤天歌眼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瞠大,容祁顿时有一种想要下跪的错觉。 凤天歌幽幽开口,“轩辕琅,知道你是谁?” 摇头?还是点头? “他知道。” 媳妇是不能骗的。 “什么时候知道的?” 凤天歌的眼睛会说话,它们分明在提醒容祁,‘想好了,再说!’ “四海商盟创建之初还没有能力组建自己的船队……现在有能力了……” 凤天歌看着眼前的容祁,沉默片刻后幽幽开口,“你还有多少秘密,我不知道?” “没有了,这次真的没有了!”容祁诚恳道。 好在凤天歌未将此事放在心里,当务之急,是要解决问题,“昨夜我亦去信莽原,希望轩辕琅可以走这一遭。” 所谓心有灵犀,大概如此。 当然,凤天歌与容祁想到一处的原因很简单,莽原在六国外,这个黑锅只有让轩辕琅背上才不会涉及到国与国之间的猜忌跟怀疑。 而四海商盟经营的,不就是海外生意么。 轩辕琅简直就是背黑锅的不二人选! 听到凤天歌去信莽原,容祁呶呶嘴,又挠挠头,“歌儿,那你觉得轩辕琅会因为谁的信,才来皇城?” “然自是本帅。” 凤天歌扬眉看向容祁,“以本帅跟他的交情,他总不会薄了我的情面。” 容祁想了想,“那也不一定……之前项晏遭难,轩辕琅对你落井下石,后来是因为我以四海商盟盟主的身份对莽原做了很大很大让步,他才答应帮你……” 容祁这个小男人啊! 凤天歌蹙眉,“你让了什么步?” “就是……” 此时此刻,容祁觉得已经到了该把轩辕琅奸诈本性和盘托出的时候了。 主要是他不能让他家歌儿被骗,那头狼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 表面上爱你爱到天荒地老,背后干的那些龌龊事儿简直不堪入目。 “他坑了四海商盟在莽原那片海域的过路钱,从百分之一到十分之一,非常之黑。” 凤天歌动动眼珠,轩辕琅居然坑了容祁,可当日她分明已经付了交易的筹码,紫薇推演术。 非但如此,也正是那本推演术,轩辕琅猜到自己就是独孤艳。 “真是个人才……”凤天歌气到没脾气。 容祁听到凤天歌这样‘夸赞’,顿时慌张。 “歌儿,你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 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 想要慰藉的心 凤天歌明白他家男人的意思,像轩辕琅那种奸诈狡猾之徒,断不能托付终身。 可凤天歌实在搞不懂容祁,她把自己的人和心都那么稳的交到容祁手里,容祁还在担心什么? 怕自己选择轩辕琅,嫁给轩辕琅? 这是什么逻辑! “按时间推算,轩辕琅至少半个月才能到大齐皇城,这段时间你最好跟胭脂保持距离,别激怒她。”凤天歌认真提醒道。 有时候一千个人听一句话,会有一千种理解方式。 譬如这句在凤天歌看来绝对是好意提醒的话,落到容祁耳朵里,意义顿时发生强烈扭曲。 “歌儿……”容祁瞪大眼睛看向凤天歌,脸颊泛红,“我可以发誓,我从头到尾跟胭脂都保持非常安全的距离,我们的关系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凤天歌,“……” 她觉得容祁神经有些脆弱。 还是换个话题吧。 “这两日我在皇宫,私下里差人带话到景德宫,季安庭跟柳萤亦回了话。”凤天歌肃然看向容祁。 容祁虽然不想换话题,但见凤天歌神色肃穆,便也端正起来,“他们的意思?” “他们断然不信佟无澜是小皇子,因为他们相信郁嬷嬷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华裳,那么作为华裳的女儿,胭脂不应该知道这件事。”凤天歌如此解释。 见容祁沉默,凤天歌挑眉,“你不这样觉得?” “不是我,是景帝。” 容祁长吁口气,“胭脂在景帝面前的解释是,她自小在楚国长大,半年前,忽然接到一封密信,是以才会从皇城消失去了颖川,在那里与小皇子相认,且胭脂与之相认依据有二,其一,名字。” 依着容祁的意思,佟无澜这三个字只有景帝跟佟贵妃知道,胭脂都不知道! 这是景帝信以为真的关键! “其二……其二有关佟无澜身世的杜撰,相信顾北川费了不少心思,再加上佟无澜棋艺高超,长相颇与景帝相近,包括一些生活习惯,都与佟贵妃如出一辙……” 听到这些,凤天歌眉宇微蹙,“拆穿他,很难。” “难如登天。” 容祁心中亦有疑惑,为何胭脂会知晓母妃当年一些旧习,她从何得知? 而这些,胭脂从不曾与自己说过。 事实上,容祁思及此处时,心中闪过一抹失落。 自小一起长大,他以为胭脂对他无话不说。 原来不是。 “之前季安庭与柳萤说过,会请皇上恩准他们到长定殿侍奉,倘若皇上同意,于我们有利。”凤天歌刻意压低声音,认真道。 容祁明白,“与胭脂相比,他们到底是昭阳殿旧人,能看出端倪也不一定。” 凤天歌就是这个意思! “还有一件事……”凤天歌说到这里,略有停顿。 容祁抬头,“何事?” “大婚之事,只能暂缓。” 面对眼前困局,凤天歌实在无暇操办她与容祁的大婚,哪怕不用她劳心劳力,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分心。 容祁明知道这是最正确的选择,可心还是抽了一下,像是被人生生拽走一根血管,你不知道它有多痛,但就是想把手伸进去,捂一捂。 看出容祁一时失望又憔悴的表情,凤天歌不禁起身,绕过石台走到容祁旁边,拉起他的手,“走。” 容祁不解,“去哪里?” “屋里。” 凤天歌十指纤纤,握住容祁手腕时竟分不清谁更白一些。 此情此景,但凡有点儿情感经历的男子都会面露桃花,双眼放亮,心跳如鼓,双腮泛红。 容祁却是迷茫,“到屋里……你冷?” 凤天歌走在前面,回头时微微一笑,百媚千娇,“我热。” “热?那可能是大氅太厚了,我帮你解下来……” 容祁正要挣开凤天歌摆在腕上的手时,却被其拉的更紧,“我还困。” 某世子看看天,“天还没黑……你昨晚没睡好?” “容祁。” “什么?” “本帅相信你跟胭脂的关系,一定是清清白白的。” 凤天歌无奈松开容祁的手,“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先回去吧。” 容祁开森,“歌儿你终于相信我了!那你快到屋里睡会儿,别太累。” 凤天歌强颜欢笑,唇角勾起一抹大大的弧度,“不送。” “不用送不用送!” 就这样,容祁走了。 看着容祁欢喜雀跃的离开,凤天歌欲哭无泪。 她倒不在乎吃不吃荤,主要是她想慰藉容祁的好意没有被领会,还挺…… 郁闷的。 皇宫,龙乾宫。 自从景帝认下佟无澜,他几乎将自己所有空余时间都腾出来用于陪伴那个缺失父爱二十年的小皇子,一来二去,便有些淡忘了季安庭跟柳萤的存在。 毕竟季安庭他们说的再多,也无法跟现实中的亲情相比。 内殿,景帝端直而坐,龙颜和悦,龙体康健。 与之前相比,判若两人。 “你们二人,有何事不妨直言。”景帝温和开口,龙目带笑。 柳萤闻声,看了眼季安庭。 “回皇上,老奴与柳嬷嬷早听闻小皇子找到了,皇上还封了小皇子为昭王……” 季安庭说到这里,声音哽咽,“当年老奴与柳嬷嬷一心护主,不想风云突变,我们与贵妃阴阳两隔,如今二十年过去了,小皇子既已找到,我们想……想肯求皇上让我们入长定殿,伺候小主子!” 季安庭开口时,双膝跪地。 身侧柳萤亦跪。 龙榻上,景帝恍然。 他倒忘了,自澜儿入长定殿到现在,他还没叫季安庭跟柳萤去看过,这着实是他的失误。 旁侧,姚石心知季安庭跟柳萤入长定殿用意,俯身上前,“恕老奴斗胆……老奴是真觉得,叫他们二人入长定殿,是种圆满……” 景帝微微颌首,“朕相信,兮儿若在天有灵,定能被你二人忠义之举感动,也罢,那朕便亲自带你们过去。” “谢皇上!” “谢皇上!” 眼见景帝起身绕过自己,季安庭跟柳萤这方站起来,二人相视一眼,又同时看向姚石。 姚石下意识点了点头,之后疾步追了出去……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 我困 皇宫,御医院。 容祁自凤天歌那儿走后并没有离开皇宫,而是扭头钻进屈平在御医院的药室。 别问屈平为什么会在御医院,他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这会儿屈平正在药室里思考一件事。 一件哪怕他绞尽脑汁想,也觉得是模棱两可的事。 是以看到容祁时,他没把这件事说出来。 “屈平,本世子有个问题不是很明白,你可帮我解答一二否?”容祁行至药案前,一屁股坐下来,五官纠结,神色也是异常之凝重。 屈平搭眼看过去,“关于凤天歌的?” 容祁抬头,“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除了凤天歌,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明白的。”屈平双手各拿两个瓷瓶,也不称量,也不配比,直接朝中间铜器里开始倒瓷瓶里的药粉。 屈平想不明白的事,跟至今仍‘赖’在世子府里的李伯有关。 他怀疑景帝突然想起佟兮,不是偶然。 可他没证据。 “本世子刚从歌儿那里出来,只不过……我觉得临走之前她的神态动作还有她说的话,放在一起似乎有某种暗示,但是,我没猜出来。”容祁一本正经道。 屈平挑眉,“她说了什么?” 容祁说的很细致,他把凤天歌从起身那一刻开始,到最后说‘不送’的整个过程如实讲述。 对面,屈平下巴掉到地上,捡都捡不起来的那种。 “你这是什么表情?” 对于屈平那种明显写在脸上‘你是白痴’的样纸,容祁不乐意。 屈平缓了一阵,懊恼不已,“本鬼医无能啊!” “你也没猜出来?” “不是。”屈平看向容祁,直摇头,“本鬼医枉顶着这样的虚名,却没办法研制出一种治疗‘情窦初开’的药,无能,无能啊!” 容祁脸色愈发难看,“能不能好好说话。” “凤天歌暗示你到她床上一游。”屈平立时平淡开口。 对面,只剩下一阵风…… 长定殿外,景帝由姚石搀扶着走下皇撵,季安庭跟柳萤紧随其后。 殿门启,刘忠一声高喝,佟无澜当即出门相迎。 “儿臣叩见父皇。” 哪怕现在的佟无澜已是昭王,但穿着上与初入宫时基本无异。 景帝知晓自家皇儿喜欢白衣,这点与佟兮相似,便刻意吩咐下去,为佟无澜专门做了几件华贵又不失淡雅的白色蟒袍,包括披风跟大氅也都准备的白色。 见佟无澜跪在地上,景帝快走几步过去搀扶,脸上疼爱的表情落在众人眼中,情真意切。 “澜儿你来,朕为你引荐两位故人。” 景帝以‘故人’称呼,则是给了季安庭跟柳萤极大的尊重,“季安庭,柳萤,这两位皆是当年昭阳殿旧仆,于你母妃甚是忠心,当年为了救你,他们都曾舍过性命。” 景帝一语,佟无澜立时上前一步,“无澜拜见两位恩人!” 季安庭跟柳萤受宠若惊,当即双膝跪地叩拜,“老奴给小主人请安!” 场面一时悲伤,景帝眼中略有湿润。 “都起来吧。”景帝上前扶起佟无澜,连着叫季安庭跟柳萤一并跟到屋里。 一番嘱咐后,季安庭跟柳萤就算是留下了。 这会儿内室,景帝见桌上摆着残局不禁来了兴致,“与父皇对弈一局,如何?” “澜儿受教。” 不得不承认,胭脂在这半年的时间将佟无澜塑造的很好。 从一个徒有其表、最底层的贱民,到现在佟无澜即便面对帝王,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情绪。 依着胭脂的意思,佟兮便是那样一个宠辱不惊的女子。 你装,也要给我装的像! 佟无澜对自己的棋艺一直心里有底,于是恭敬坐到景帝对面。 桌上摆的是残棋,佟无澜按着棋谱摆的,但这棋谱并未现世,是以景帝见残棋,心中欢喜。 关于棋谱,有必要说的是这棋谱来自容祁,是容祁所编‘七星谱’。 胭脂知道容祁从未叫任何人看过那本棋谱,她亦是在偶然的机会里偷偷抄录留存。 当初的原因很简单,她想提高棋艺,好与容祁比翼齐飞。 “儿臣闲来无事,让父皇见笑了。” 就在佟无澜想要拨乱残棋时,景帝抬手阻止,“等等。” 紧接着,景帝执黑子,用一盏茶的时间解开残棋。 佟无澜见状,心中暗惊。 如果不看解法,这残局,他难解。 开局,景帝让出十枚黑子,且叫佟无澜先走。 白子落,佟无澜朝景帝抬手,“父皇请。” 这是景帝第一次与佟无澜对弈,他想知道自己皇儿棋艺如何,手法自然温和。 黑白轮换,一来一去,尽是局。 景帝与佟无澜下到半处,状似无意开口,“澜儿,你与那胭脂姑娘……关系如何?” 啪! 白子脱手,佟无澜略有慌张抬头。 景帝笑了,“胭脂姑娘不在,你若喜欢,便说喜欢。” 佟无澜脸红,“儿臣的确爱慕胭脂姑娘,只是……” “胭脂是华裳的女儿,这般算法,她既入宫便该是你的奴婢,倘若你真喜欢,父皇倒是可以为你促成这桩姻缘。” 许是没想到幸福来的这样快,佟无澜一时激动,双眼放光,“真的?” “只是凭她的身份,做昭王妃还差些。”景帝颇为犯难开口。 佟无澜只道景帝要成全他跟胭脂,便一口应承,“胭脂不会在乎这些!” 见佟无澜这般心气,景帝笑道,“那朕稍后便拟旨,赐婚。” 景帝所虑自然深远,欲封佟无澜为太子,除了要在他身上加持功绩之外,当有婚配。 这厢,景帝正跟佟无澜对弈,二人你来我往,父子之情尽在其中。 那厢,容祁去而复返,折回延禧殿。 待容祁走进来时,凤天歌正坐在桌边,手中握有狼毫,桌面宣纸上,赫然写着三个字。 佟无澜。 凤天歌很清楚,眼下以景帝对佟无澜的溺宠,她莫说有所动作,就算去一趟长定殿都会让景帝对自己起疑。 就眼下局势,暂时不能妄动。 “歌儿?” 容祁过于深思,听到声音不禁抬头,“你怎么回来了?” “我困……”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 努力努力 看着容祁眼睛里满满一个欲字,凤天歌重新低下头,指着宣纸上的三个字。 “你说,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假的?” 容祁不明白凤天歌怎么会有这种问题,于是拉把椅子坐到其身侧,一本正经,“他当然知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顾北川自二十年前就开始的一场阴谋,他知昭阳殿剧变,于是当年便寻个一样大小的男婴养在府上,自小灌输佟无澜,他就是小皇子?” “不太可能……” 容祁摇头,“若顾北川手里早有这张底牌,早就拿出来用了。” 凤天歌微微颌首,“所以佟无澜根本就是胭脂调教出来的,他所知道的一切也都是胭脂告诉他的……” 容祁不知道凤天歌想说什么,他现在也不是很想知道,他就想知道凤天歌还困不困了。 于是,某世子十分大胆的,将椅子又朝自家媳妇旁边凑了凑。 对于他之前所说,不婚不碰的原则,容祁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他对凤天歌,绝对尊重,崇拜,爱慕和爱,不管是不是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他都不会改变自己心中的信仰。 碰,主要是认识跟改正自己的不足,以便大婚洞房那日,他能做一个合格的夫君。 他承认自己不该让凤天歌受委屈陪他一起审视自己的不足,但这种事儿,他能找别人吗? 莫说他不想,就算想他敢吗? 是的,他不想。 除了凤天歌,他对任何女子都没有冲动的感觉。 见容祁凑过来,凤天歌下意识朝另一侧挪挪椅子,“你觉得,胭脂是华裳女儿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容祁继续搬椅子靠近,身体不经意碰到凤天歌藕臂,顿时心猿意马,身体某根许久未动的神经猛的一跳,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 “我也觉得是真的,否则她不会知道有关佟贵妃的一些事……” 凤天歌边挪动椅子,边十分赞同的点点头,“这盘棋最关键处,就在胭脂,如何能叫胭脂……” “歌儿……” 容祁突然打断凤天歌,深黑眸子紧紧盯住眼前佳人,心弦紧绷,四肢僵硬,“我真困了……” 凤天歌扬眉,“那不如,我们床上说?” 下一秒,凤天歌只觉脚下一轻,整个人被容祁横抱在怀里,喘着粗气,“床上说床上说!” 软榻上,容祁急到不行却还是无比小心将凤天歌搁下来,身体紧接着攀上去,有过一次经历,容祁尽量让自己放缓,再放缓一些。 他手指拨过凤天歌落在脸上的青丝,指尖划过那抹温热的肌肤,所有的隐忍就瞬间溃败决堤了。 窗外,突然飘雪。 容祁到底还是没有再放缓一些,薄唇轻覆时他仿佛一只渴到极致的鱼突然遇到一片池塘。 他纵身一跃,放肆驰骋,早已不知今昔何年。 唯愿这一刻,即永恒。 这冬日里的第一场雪,来的安静且突然。 大片雪花如扯碎的绵絮,又似鹅毛,直坠下来,瞬间裹盖了整座皇宫。 延禧宫外,胭脂看到半掩的宫门于是走进去,然在听到屋里声音的一刻,骤然止步。 那声音,那声音…… 胭脂猛然落泪,双手紧攥成拳。 软榻上,容祁极度怜爱又似爆发出身体所有的能量,将凤天歌紧箍在怀里,纵情吻过她身上每一寸肌肤。 唇齿绞缠,翻云覆雨。 大雪纷纷,胭脂听着屋里愈渐激烈的声响,双眼赤红,迸射出浓烈恨意。 她恨天道不公,恨痴心错付! 她拿命爱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却在搂着别的女人! 胭脂见忘。 此时此刻,她倒忘了自己是如何在佟无澜身下尽显妩媚的,她的眼里,只有容祁的无情背叛。 殊不知,从头到尾都只是她自作多情。 有句话说的很对,从别人身上想问题一想就能疯。 云满长空,雪满庭。 容祁把自己这段时间所有学到的都用上了,他不知道自己用的好不好,只道每每凤天歌稍稍蹙眉他便咬牙慢些,到后来也实在控制不住,就边说对不起边继续。 有好几次,他家歌儿竟还笑了。 那就是喜欢? 继续- 外面风雪交加,胭脂很快被雪覆盖。 哪怕身体冻的有些僵硬,她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她要等到最后! 这一等,便从午后等到酉时…… 翌日午时,天已大亮。 如果不是月牙叩门,容祁还能睡的更久。 软榻上,容祁听到声音后猛然睁开眼睛,却见身边佳人早已不在! 想到昨夜缠绵,容祁脸颊泛红。 待容祁穿戴之后走下床榻,月牙进来,他还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咳咳……那个……” “世子是想问我家小姐?” 月牙虽未经事儿,但该懂的她都懂,“我家小姐一个时辰前走的,走时特别吩咐奴婢要好好照顾世子,这是午膳,世子过来吃。” 容祁坐过来,表示感谢,“那歌儿有没有说去了哪里?” “那倒没有。”月牙摇头,“不过小姐说她把哑七留在东门,世子离开时可以乘车。” “离开?”容祁扭头,看向月牙。 月牙惊讶,“世子今晚还要留下?世子不累我家小姐可累呢……” 容祁本来就不太好意思的脸瞬间泛起一层晚霞,看着倒挺可爱的。 见容祁这般,月牙呶呶嘴,自觉退出房间。 不过在离开时月牙突然扭头,拳头攥的紧紧,“世子努力!” 待容祁抬头,月牙已经离开。 努力? 努力努力! 看着桌上膳食,容祁突然觉得好饿…… 玄武大街是一条贯穿整个大齐皇城的宽阔大道,始于皇宫东门,终于皇城西门。 大道两侧商铺鳞次栉比,且左右合计共一百三十七条横纵深巷,连四市。 昨夜雪大,坊铺之间许多商家出门扫雪,倒是别种繁华景致。 深巷茶馆里,凤天歌如期而至。 雅间内,凤天歌虽然好奇,但也十分欣慰能看到眼前女子。 “余儿。” 檀香方桌对面,凤余儿正搥腮望着窗外雪景,听到声音后自是起身,“余儿给元帅请安。” 凤天歌浅步过去,眸间带着温和笑意。 “找我有事?” 世子努力~努力努力~~顺便求一波月票,谢谢谢谢~~~ 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 威胁和反威胁 凤天歌落座时,凤余儿直接提壶倒了两杯茶,随后将其中一杯,推到对面。 “这茶虽然不贵,但味道还可以,元帅尝尝。” 凤天歌端起茶杯,浅抿一口,“很好。” “今日余儿斗胆约元帅到这里,其实无他,只是想替颖川王传句话。” 听到此,凤天歌不禁抬头,声音艰涩,“余儿……” “多余的话元帅不必说,更何况今非昔比,元帅在皇上心里的位置只怕也不如往日那般重要,反倒是王爷,那可是皇上眼里的大功臣呢。” 凤余儿浅笑落座,“冤家宜解不宜结,余儿知道元帅是银面,作为独孤艳麾下副将,元帅为前太子妃报仇天经地义,眼下该死的人也死了,说起来,要不是元帅,我现在还是太子侧妃呢。” “顾北川想说什么?”凤天歌知道此时她不便把凤余儿拽到自己身边,正如凤余儿所说,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很可能会触怒龙颜。 “化干戈为玉帛。”凤余儿正色道。 凤天歌冷笑,“那也请你给他捎句话,本帅棺材都给他买好了,寒市三文钱的草席,也不知道他满不满意。” “报仇那么重要吗?”凤余儿挑眉看向凤天歌,似有不解。 凤天歌则迎向对面的目光,眸色坚定,“你说呢?” 凤余儿了然,起身,“元帅的话余儿一定带到。” 凤天歌没有挽留凤余儿,任由她走出雅间。 哪怕最近焦头烂额,她却未曾忘记自己这位庶妹。 她知凤余儿去过凤府,紧接着传来的消息便是凤雪瑶疯了。 在府里除了吃睡,就是窸窸窣窣念叨,具体说些什么谁也听不清。 不管过程如何,这个结果,于谁都是最好。 窗外,凤天歌亲眼看到凤余儿上了马车,待马车缓缓驶离,她方开口,“可以出来了。” 一语闭,九尘现身。 “拜见元帅。”九尘拱手,施礼。 凤天歌面目冷肃,“刚刚余儿说的那句话当不是顾北川本意,他想化干戈为玉帛?磕头认错的羞辱他能受?本帅到现在,这巴掌还有些疼。” 凤天歌揉了揉手腕,说话时面带轻蔑之色。 “王爷叫属下带话,军中有颖川暗桩没错,就是不知那暗桩的性命,可比凤余儿值钱?”九尘立于桌边,将自家主子的话一字一句,如实带到。 凤天歌抬头看向九尘,眼中俱是冷意,“顾北川想以余儿性命,威胁本帅?” “主人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九尘倒也没怎么客气。 凤天歌仍旧揉着自己的手腕,脸色无丝毫变化,看不出喜怒,亦或杀机。 片刻后,凤天歌抬眸,冷冷看向九尘,“告诉顾北川,凤余儿这条命本帅在乎,却也不知那暗桩的性命,王爷在乎否?” 九尘能跟在顾北川身边那么久,自然是聪明人。 “元帅知道暗桩是谁了?”九尘皱眉。 “知与不知,岂能与你说。”凤天歌看向桌面茶壶,提壶倒了一杯。 虽不是极品茗茶,味道却是不错。 见凤天歌不语,九尘拱手,“告辞。” 直至九尘消失,凤天歌都不曾多看他一眼。 雅间里静默无声,凤天歌落杯,皓齿暗咬,美眸深寒。 顾北川让余儿给她传话,无非是想以余儿开始他们之间的第一战。 这一战,胜负在于凤余儿跟军中暗桩,谁能活下来…… 皇宫。 长定殿的雪已被宫女太监清扫的干干净净,皇城气候不比颖川,下雪之时内务府便得景帝口谕,多朝长定殿送些炭炉过去,万勿让昭王殿下冷着。 佟无澜找了胭脂一天一夜,直到午时过后,他方在内室看到胭脂的身影,于是他兴致满满的冲出去,停在院中胭脂面前。 胭脂只低头走路,失魂落魄的哪怕看到有一双金缕靴停在面前,仍呆了一阵。 “胭脂?” 直到佟无澜轻唤,她方恍然自己身在何处,“胭脂给昭王殿下请安。” “不必!胭脂,我……本王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你!” 见佟无澜欲开口,胭脂下意识俯身,“外面冷,还请王爷先回屋里。” 佟无澜恍然,之后在胭脂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猛然拉起她手腕,大步走向厅门。 哪怕胭脂不知道佟无澜想说什么,但他无比轻盈的步履已然昭示这定是一件开心的事。 但,院中还有别的宫女太监,尤其还有皇上这两日刚派过来的季安庭跟柳萤,佟无澜这样肆无忌惮拉住自己,非常不妥! 奈何人前,胭脂只能顺从。 入内室,佟无澜松手转身一刻,双手握住胭脂肩膀,双眼微笑时尽显桃花,“皇上……” “昭王殿下!” 佟无澜恍然,脸上依旧挂着笑意,“父皇已经答应本王,会为我们赐婚!” 这个消息在佟无澜看来,是天大的好事! 倘若胭脂能成为他的侧妃,那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每天一起用膳,一起就寝,这是他想要的生活! 奈何佟无澜从来都不知道,胭脂想要的是什么。 “你再说一遍。” 冰冷的声音透着彻骨的寒意,胭脂冷冷看向眼前男子,眉目骤然腾起煞气。 佟无澜微怔,“你……不开心吗?” “我让你再说一遍。”胭脂低吼,双眼隐隐泛起血红色。 看出胭脂动怒,佟无澜噎喉,“父皇择日会将你赐给我……” “你,马上到龙乾宫,求皇上收回成命。”胭脂美眸含霜,幽幽开口。 佟无澜不解,“这样不好吗?我们就可以……” “或者,我即刻就死在你面前。” 胭脂猛然从袖内抽出匕首,横在自己颈前,鲜血渗出,自刃尖滑落。 “胭脂!” “现在就去!” 佟无澜纵然困惑、不解、不甘心,可他还是被胭脂现在的样子吓到了,“你先把匕首拿下来,我答应你……” “现在就去!”胭脂狠戾低吼,手腕越发用力。 佟无澜是真的喜欢胭脂,是以他看不得胭脂这样伤害自己,“我去……我现在就去!” 就在佟无澜绕过胭脂走到房门处时,胭脂突然转身。 “还有,我要离开皇宫。” 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 九尾白狼 “离开?” 佟无澜震惊回身,双目陡睁,“去哪里?” “只在皇城。”胭脂死死盯着佟无澜,声音坚定阴冷,不容拒绝。 佟无澜与胭脂相识已有半年,他如何不知眼前女子心性,“你就……这么不愿意嫁给本王?” 胭脂不语,手腕加重力道。 鲜血顺着刃刀滑落,佟无澜双手猛的攥拳,暴戾走出内室。 这是佟无澜第一次,在胭脂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他,很不开心! 透过窗棂,胭脂看到佟无澜的身影淡出视线,这方挪开匕首。 雪颈传来极痛,胭脂不禁皱眉。 她下意识走到铜镜前坐下来,看着铜镜里那抹血痕,苍白唇角勾起一抹冷蛰的弧度。 没想到,她真没想到凤天歌跟容祁竟然未婚苟且! 他们怎么可以! 一个是威风八面的元帅,一个是彬彬有礼的世子,他们这是脸都不要了? 胭脂抬手,抹过颈间血痕时耳畔再次传来延禧殿内阵阵欢愉到无法形容的腌臜靡声,不知不觉中,胭脂指尖力道加重,鲜血自颈间伤口急涌。 痛,能让人冷静…… 被雪覆盖的大齐皇城,远远望去,一片银装素裹,纯白干净又圣洁到不容侵犯。 可谁知道呢。 那雪下覆盖的,又是怎样一座波云诡谲,阴暗血腥的地方。 如江湖,又不似江湖那样坦荡…… 远在蜀中,苏狐连战七日,皆胜。 非一人胜,而是三座擂台的胜者,皆是忘忧城的人。 苏狐,以一敌三。 此刻擂台上,站在苏狐对面的白衣人名曰青峰。 比起之前那些人的名字,此人没叫青一二或者三,让人觉得极不适应。 自蓝二惨死擂台之后,无极门派上擂台对战苏狐的门徒,武功一人高过一人,都是习武之人,这一点蜀忘忧等人自能看得出。 但不得不承认,苏狐绝对有遇强则强的本事,每次都能在最后关头转败为胜,后来蜀忘忧总结,或许他们以为的最后关头,在苏狐看来不过是个开始。 值得一提的是,那些对战苏狐的高手死状也是一个比一个凄惨。 还记得昨日与苏狐对战的无极门门徒,眼睛倒是没叫苏狐给抠出来,身上足足被掏了八个窟窿,血洒擂台。 那场面太过震撼,几乎成了每个人心里的阴影。 哪怕苏狐代表忘忧城,可忘忧城内一众江湖高手现在走路基本也是绕着他走。 强者,为尊。 亦孤独。 擂台上,青峰所持依旧是剑。 青色长剑细且尖锐,双刃。 剑中一条血色长纹,自剑柄延伸至剑尖,阳光下,那条血色长纹似有生命般在剑身上浮动扭曲,但若仔细看,仍是笔直的一条,并无任何奇怪之处。 鉴于苏狐已非昔日所比,无极门门徒亲眼看到苏狐手撕他们八位高手。 是以青峰并没有半分高傲,率先举剑,“请。” 苏狐手中依旧是破影,他跟无极门的人也没咋客气。 请就请! 眼见破影剑起,青峰深深吸入一口气,刹那间,青剑剑身散出强大内息,迅猛斩向苏狐。 同门被撕,青峰自然也想撕回去,是以出招便祭出七成内力,剑气喷涌而至。 面对眼前杀招,苏狐双眼骤寒,破影亦带着无比强大的内息,直撞过去。 苏狐没有躲,而是正面直刚。 巨大的金色扇面与青色波浪在半空相撞,发出震天撼响。 两侧擂台皆受波及。 就在所有人以为金色扇面绝对可以凭借强大内息压倒青剑时,万顷波涛突然幻化成数十个细小漩涡,硬是将扇面刺破,瞬间又化作数道青柱从天而降,直插苏狐胸口。 那青柱不多不少,整整八根! 这八根,迅速让两侧观者想到昨日擂台上的惨状。 看到那八根从天而降的青柱,苏狐俊冷面容露出一丝笑意。 倨傲,冰冷,诡异。 这一刻的苏狐与在擂台下孑然不同,从内息运起的一瞬间,他的眼睛里就隐含了一种野兽的精芒。 破影剑塑造的巨大金色扇面已经破陋不堪,苏狐并未回剑,而是顷刻抬手射出双子短剑。 两道紫色剑光,带着杀伐气息浓重的霸烈斩向疾射而至的青柱。 轰- 阵阵轰隆声在擂台上空乍响,青柱皆断,危机尽除。 对面,青峰双足点地,手中青色细剑再祭杀招。 一条由剑气化成的青色巨蟒呼啸而至,巨蟒形大,占据半个擂台。 苏狐唇角的弧度越发深冷,幽寒。 破影回旋,斩剑直冲。 数次对阵,苏狐已然可以将天狼心经跟破影建立关联,以破影承载天狼心经,释放出强大威力。 破影剑起,一只雪色白狼在破影剑的冲袭间骤然强大! 蟒蛇与白狼在半空相撞随即绞缠,不分胜负。 随着青峰内力不断加持,剑身上那道浮动的血色细纹猛然绽放出极亮的光彩,巨蟒吐芯,血红色的蛇芯从一开始的一条,变幻成两条、三条! 红色蛇芯还在增加,而让所有人意外的是,那一道道红色蛇芯竟然可以穿透白狼,带着无比真实的形态,射向苏狐。 城楼上,蜀忘忧等人面色皆忧,可即便如此,他们却未暗中蓄力。 不止是蜀忘忧,哪怕夜倾池跟醉光阴都隐隐觉得。 苏狐不会输。 那些令人不可置信的事,第一次发生是奇迹,第二次亦会让人震惊,但三四五六次之后,就会让人觉得习以为常,本该如此。 哪怕是这样,蜀忘忧他们眼中,擂台上的场景还是太过震撼。 换句话说,苏狐每次都能给人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此时擂台上,不多不少,整整八根真实存在的蛇芯狠狠向苏狐疾射! 骤然之间,白狼尾部突然迸出九条白尾,八条以迅雷之速狂扫蛇芯,另一条则无限延伸到青峰面前。 血红蛇芯被白尾倒卷绞缠,不断发出挤压的裂响。 肉眼所见,那一条条蛇芯硬生被狼尾卷紧变形,最后彻底崩碎,散开。 绝对碾压! 噗- 随着第一条蛇芯骤然迸散,青峰胸口一窒喷出一口血箭。 然这只是刚刚开始! 紧接着第二条! 第三条! …… 青峰内力遭受重创,身体轰然坠到擂台,双手勉强持剑! 直到最后一条蛇芯被生生绞碎,青峰手中长剑立断,发出一声脆响! 晚上还有一更~~ 第一千五百四十章 接受历练 擂台半空,青色蟒蛇再也承受不住白狼的疯狂嘶咬,一片一片青色冰晶犹如被白狼扯碎的蛇皮,漫天落下。 最后一条白尾! 那最后一条白尾没有停下来,直射向青峰。 长剑折,青峰手中无剑,身形仓皇避让,奈何白尾紧追,终在青峰纵身一跃时绞缠住他。 看到青峰在白尾中挣扎,看到苏狐踩着充满戾气的步子一步步靠近青峰,两侧观者皆知,恐怖画面即将出现。 城楼上,夜倾池双手攥拳,他欲开口却被蜀忘忧拦住,“别出声。” “你也看到了!苏狐他……” “他的确不正常,可你现在打断他未必是好。” 蜀忘忧与夜倾池争论时,周遭人皆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擂台上,苏狐单手持剑直指青峰胸口。 半空中那只白狼突然俯身下去,九条长尾皆倒卷在青峰身上,死命绞缠。 一身白衣,尽染血水! 苏狐与之近在咫尺,漆黑双目跳动如幽冥鬼火,看到在白尾绞缠下痛苦挣扎的青峰,苏狐眼中非但没有半分不忍,闪出的光芒充满快意。 对面马车里,澹台杌早已惊的起身,旁侧澹台珏也跟着站起来。 “这……这不可能!青峰怎么可能会输,他是在你之下无极门里最厉害的!” 澹台珏真相了,如果没有苏狐,无极门十大高手蓝二便能解决掉忘忧城里所有人,可自苏狐出现,他一人便解决了无极门里十大高手。 “呃……啊!” 擂台上,青峰再也承受不住挤压的剧痛,发出痛苦的嚎叫。 即便如此,苏狐却未收力,依旧无比缓慢的朝破影注入内力,他喜欢这种感觉,看着猎物在自己面前挣扎,痛苦,再绝望的死去。 苏狐根本没有发现,在他脖颈处,十几条血色细纹,正在悄然蔓延。 砰- 青峰终于到了承受的极限,在九条白尾的绞缠下化作一片血雾! 鲜血淋漓,碎肉漫天。 苏狐收剑,在这漫天血雨中闲庭信步,纵情感受那股腥咸味道带给他的亢奋跟欢愉。 直至苏狐抬头,看到城楼上的夜倾池。 他眼前一晃,突然觉得头痛,如万根银针扎进去,又同时拔出来,再扎! 苏狐强忍剧痛,纵身跃下擂台,一步步走向城门。 对面,无极门派人过来传话,暂停三日。 蜀忘忧点头同意。 城门启,苏狐与同样参加擂台的二人一同走进来,待城门紧闭,苏狐再也支撑不住,双手紧叩住脑袋,痛的发出低吟。 哪怕已入城门,苏狐都不敢发出声音,他怕无极门的人听到会以为他不行了! 直至夜倾池等人闻讯赶下城楼,苏狐已经疼的在地上打滚儿,但依旧,没有吼出声。 “发生什么事了?”蜀忘忧趁夜倾池跟醉光阴过去的空当,拉过李庭,凝声问道。 李庭刚刚在左侧擂台,他摇头,“我也不知道,明明一直都很好,可回来的时候突然说头疼……” “蜀忘忧!” 听到夜倾池低喝,蜀忘忧急忙过去,视线之内,苏狐胸前衣服被夜倾池拽开,所见,满是血红纹路! “去医馆!”蜀忘忧不敢怠慢,当即让林洛安排那些围观的人各自回去,自己则跟夜倾池和醉光阴一起,将苏狐抬去医馆。 医馆内公孙佩已经醒过来,只是行动不便,江逸则留在这里照顾他。 这会儿见苏狐被人抬进来,二人皆震。 “怎么回事?”公孙佩心疼徒弟,艰难起身。 江逸当下搀着公孙佩坐起来,视线落在苏狐身上,看到那一身血红纹路,满目震惊,“被无极门所伤?” 夜倾池摇头,“无极门输了,他回到城楼之后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整个医馆,乃至整个忘忧城除了苏狐,武功最高者便是公孙佩。 此时苏狐已经痛的失去意识,双手狠狠在胸口抓挠,“热……好热……” 见苏狐这般,公孙佩强忍右肩伤痛,由江逸扶站起来走向苏狐。 夜倾池了然,与醉光阴一起艰难叩住苏狐其中一只手腕,公孙佩随即搭指过去,片刻后眉目肃冷,“真气倒涌,血液逆流,人形兽魂……兽化……他这是……走火入魔!” 音落一刻,苏狐双瞳骤黑,猛然用力! 轰的一声闷响,夜倾池跟醉光阴被来自苏狐身体外溢的劲气所伤,皆倒退数步,公孙佩跟江逸亦受影响,唯独站的远些的蜀忘忧未受波及。 苏狐在这一刻完全失去意识,内观之中,他把自己当作那头白狼! ‘嗷-’ 苏狐龇牙,漆黑双目所视唯有黑白,他身体慢慢向前匍匐,目光所及,皆是猎物! “不好!” 公孙佩不顾重伤,猛然上前叩住苏狐手腕,抬手封住苏狐天突、兼泉二穴,“蜀城主,取天柱、大椎穴!” 公孙佩开口时,蜀忘忧随即过去,抬手‘啪’的一声叩住苏狐后背两处大穴! “左右二使!肩井、华盖!以内力压制住苏狐体内真气窜涌!”公孙佩语闭时,猛然拽动苏狐手腕,迫使他双膝盘于地面,余下四人分别于前后、左右将苏狐围在中间,同时运力。 “师傅!我干啥?” 屋内唯独空出江逸。 “你没长眼啊!扶住我-” 公孙佩重伤未愈,他哪怕不惧疼,可也是真疼。 江逸闻声,登时单膝跪地扶住公孙佩,同时另一只手叩住公孙佩后背,助其一臂之力。 只是他们忘了,当日随随便便在公孙佩身上戳个窟窿的蓝二,亦是随随便便死在苏狐手里,如今哪怕合他们五人之力,又是不是真能控制住几近兽化的苏狐? 果不其然,当感受到外力控压时,苏狐内观之中,那只白狼毛发陡然竖起,睚眦欲裂,漆黑瞳孔绽放幽冷寒意! 医馆里,五人肉眼可见,苏狐胸口骤然鼓胀,几欲爆裂! “糟……” 还没等公孙佩把另一个字说出口,一股强悍到根本无法抵挡的霸烈劲气如海浪崩岸,与五人内息相撞,发出刺耳蜂鸣。 噗- 哪怕有江逸扶在后面,公孙佩身体还是支撑不住往后急滑,与江逸身体叠罗汉一样撞到床榻上! 亲儿子也绝对不会放过~~哈哈哈~~兽化的作者啊~~~ 第一千五百四十一章 生死一线 噗- 噗- 噗- 除了公孙佩,夜倾池他们的状况也不见得好到哪里! 众人惊愕之际,苏狐突然如恶狼扑食般冲向公孙佩跟江逸! 此时此刻的苏狐,早已失去意识,俊朗面目扭曲狰狞,双手如爪,一手叩住一人。 ‘嗷-’ 苏狐内息太过恐怖,被他压在手下的公孙佩跟江逸根本无力反抗,受那种绝对压倒式的强大内息逼迫,江逸连运力的机会都没有! “师傅……”江逸震惊,这般内息又岂是一般江湖高手所有,或许只有那些隐世的老东西才有可能与之抗衡。 ‘嗷-’ 又是一声狼嚎,苏狐张着血盆大口猛俯冲过来咬住公孙佩喉咙! 艾玛! “师傅!”江逸震惊之际玩命挣脱束缚,以身撞向苏狐。 奈何苏狐周身劲气太戾,江逸竟被反弹! 背后,夜倾池、蜀忘忧跟醉光阴亦无法接受眼前看到的一切。 那个乖乖,傻傻的,无比可爱又天真的苏狐,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一刻,无数悔恨跟懊恼充斥在他们的脑海里。 他们明知道苏狐修炼魔功,却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心理,由着苏狐连战七日,哪怕苏狐每一日的改变他们都看在眼里,可他们本能相信,苏狐不会有事! 他会赢,他不能停下来,他是整个忘忧城的希望! 苏狐赢了。 可代价,是他们承受不起的! 看着公孙佩被咬住喉咙,夜倾池三人接连冲过去,却如江逸一般被苏狐周身戾气弹开。 “呃……小狐狸……我是你师傅……我是公孙佩!” 公孙佩双手狠狠搥在苏狐肩头,双目紧盯住苏狐那双漆黑无光的瞳孔,“你忘记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了?还有后山的野狼?忘记那些可爱的小猪猪了?苏狐!为师不好吃-” 喉咙嘶咬骤然松了些许,公孙佩立时抓住机会,“想想武院后山那棵歪脖树!想想为师对你的好!苏狐!你快醒过来—” 漆黑瞳孔闪过一道微弱光亮,苏狐猛然松口,额头骤然传来难以承受的剧痛。 苏狐双手狠狠捂住脑袋,痛苦的满地打滚! 机会! “重新封穴!”哪怕肩头旧伤裂开,喉咙开始流血,公孙佩亦没有丝毫懈怠,大声喝道。 然而他们依旧不是苏狐的对手! 这一次被苏狐咬住的是夜倾池! 红衣落地,苏狐以同样姿势叩住夜倾池,带血的牙齿狠狠咬住夜倾池喉颈! “感动他!唤醒他!”公孙佩对于兽化多少有些了解,而刚刚他也证明了,苏狐还没有完全进入兽化状态。 “苏狐!我是大粪池!你不记得我是如何在武院教导你的不重要,你不记得我是如何在镇南侯府后宅锦苑为你熬药医治风寒的也不重要……” 夜倾池与公孙佩一样,双手狠狠叩住苏狐肩头,拼命想着能打动苏狐的温情事,不过他刚刚说的那两件可能不怎么太温情。 “那你一定记得我们一起闯荡江湖的日子!我还给你做过衣裳!江湖盛传,你是我儿啊!” 喉咙渗出血迹,苏狐却在下一秒停滞。 他愣愣看着‘爪’下的夜倾池,瞳孔微动。 每每他欲恢复智识一刻,脑袋就会像几欲爆裂般剧痛难忍。 五人肉眼所见,苏狐那身血红细纹已经蔓延到脸上,直冲额头! “绝对不能让那些血纹冲上额头!”公孙佩明知不敌,却还是玩命冲过去。 然后,蜀忘忧就被咬住了。 蜀忘忧早就想好了,“苏狐!我是蜀忘忧!我们一起在林间同踹过一只骷髅!我们一起吃过火锅,我是凤天歌的朋友!” 太疼了,蜀忘忧仿佛听到自己喉骨断裂的声音。 苏狐几欲癫狂的仰天长啸,内观里,一片雪色世界间,那头白狼正在地上打滚! 无数细小冰针带着寒戾锋芒射向白狼,没入它的身体。 白狼痛苦嚎叫,双眼因为剧痛泛起血色。 这就是苏狐啊! ‘嗷-啊-’ 苏狐在地上痛苦翻滚,时尔意识归位,时尔兽性占据上风。 公孙佩带着四人再度冲上去,这次被苏狐压在下面的是醉光阴。 醉光阴平时话少,这会儿话也不少了,“苏狐!我是老醉!我有一只玉笛……呃……” 夜倾池急的! “你说你对他的好!” “我教你轻功,我把毕生对轻功的造诣都教给你了!那些心诀我连夜倾池都没告诉过!苏狐!我们一起出生入死过!你忘了?你忘了!” 好痛! 苏狐那么坚强的一个人,此刻却想死过去。 那样就不会痛…… 内观之中,白狼还在挣扎,可那万千冰针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疯狂穿透它的身体。 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那些密密麻麻的血色细纹还在攀升,哪怕速度缓慢,可还在攀! “时间不多了!”公孙佩决绝低吼,纵身冲过去。 该来的总是会来,这一次被苏狐咬住喉咙的是江逸。 他哭了,从苏狐咬到公孙佩开始他就在想自己跟苏狐的交集,想来想去也没想到。 “师傅……”喉咙传来剧痛,江逸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夜倾池他们不是不想救江逸,可他们无法近身! “苏狐!想想颜玉如是怎么对你的!你吃她的喝她的,现在咬她男人?”江逸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颜如玉曾受天道府之托,无微不至照顾过苏狐。 但这件事显然不在苏狐感动范围之内。 眼见江逸喉咙溢出鲜血,公孙佩急了,“他是你五师兄!同出一门,他也是公孙佩的徒弟!同门之谊啊!” 看出苏狐力道有所减轻,公孙佩即刻凑过来,“苏狐!想想武院,想想为师!想想为师那些宝剑!只要你醒过来,为师全都给你—” “苏狐,想想我们一起闯荡江湖的日子,那时纵然狼狈,可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很开心!现在,你想抛弃我们吗?”夜倾池亦试探着靠近苏狐。 耳畔的声音太聒噪,苏狐猛的松开牙齿,又是一阵嚎叫。 “苏狐,我老醉从来没为谁单独吹过笛子,只要你回来,回到我们身边,我为你吹!” 第一千五百四十二章 跃境 醉光阴眼中含泪,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失去的感觉。 当年龙马山庄,他拼死没能救回此生挚爱,现在他想拼命,救回此生挚友! “苏狐,只要你回来,我答应你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我们一起闯荡江湖,走遍千山万水,看尽凡尘俗世!我们永远在一起,永世不离!” 此时蜀忘忧亦走过来,听到夜倾池这样说总觉得哪里不对,“你们八字不合,别想太多……” 眼见夜倾池瞪眼,蜀忘忧顿时看向苏狐,“小狐狸!只要你能回来,你这辈子何时想吃火锅我都给你做!战胜它!” 到了这一刻,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苏狐神识内必定有两种声音,他们要唤回他们的苏狐,而不是那只兽化的白狼! “师弟!只要你能回来……只要你能回来,我立时到英雄楼承认,夜倾池那件事是我瞎说!我嘴欠,我该死!”江逸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 苏狐又一次头痛,内观中,那只白狼已经精疲力竭的倒在雪地上,任由银针入体,却连挣扎都显得吃力。 头痛欲裂,苏狐双手紧紧抱住额头。 “就是现在!”公孙佩再次大吼,最先冲过去取苏狐天突、兼泉二穴。 与此同时,蜀忘忧取天柱、大椎! 夜倾池取肩井,醉光阴取华盖! 啪、啪、啪! 苏狐再一次被四人合力叩在中间。 “苏狐!为师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叫你出事!”公孙佩一声长喝,眉目寒如冰霜。 他无半分保留,硬是将自己全部内力注入到苏狐体内,就算拼得一身内力不要,他公孙佩也要守住这个徒弟! 师者如父。 为父者,当护儿! 夜倾池跟醉光阴亦毫无保留将内力汩汩注入! 当日被无极门围攻,他们不是没死过! 如果救不回苏狐,那就再一起走一趟鬼门关。 生死无惧,来生还是兄弟! 蜀忘忧跟沈逸也是毫无保留。 为何? 为义! 如果不是苏狐守住他们的忘忧城,现在的忘忧城怕早已是一片废墟。 苏狐可以为他们不顾命,他们又有什么资格惜自己这条命!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啊-’ 五人合力,将一股庞大内息注入到苏狐体内。 内观中,那只奄奄一息的白狼,渐渐恢复王者姿态。 它缓缓从雪地上爬起来,哪怕银针不断穿插,它却没有半分畏怯。 在它周身,萦绕着五种不同颜色的内息加持,纵然五种内息时强时弱,可它们却不曾有一丝退缩。 那头白狼在强大内息的护佑下稳稳站在那里,迎面向敌! 万千银针如冰锥一般毫无温度射过来,白狼终在被摧残,蹂躏那么久之后,发出一声怒喝。 医馆里,公孙佩等人脸色惨白,身体早已被汗水哒湿。 中间,苏狐背后腾起一片淡白色的薄雾,原本早已攀升到眉间的血色细纹开始退却,哪怕只是一点点,这让公孙佩他们看到了希望。 “拜托各位!”公孙佩低吼时,再度用力! 所有人都一样,大家报着,必死的决心。 痛,钻心刺骨。 兽性终是不敌,智识渐渐占据上风! 内观中,白狼抖擞精神,一声长啸,开始奔跑。 那头白狼起初跑的很慢,可它听到了。 ‘苏狐,有为师在,你且放心!’ ‘苏狐,大粪池断不弃你!’ ‘苏狐,老醉等你醒过来!’ ‘苏狐,本城主菜已下锅!’ ‘苏狐,五师兄死都陪你!’ 白狼的速度越来越快,在这雪色世界里纵情狂奔,之前遍体鳞伤的身形突然变得矫捷,平滑的地面开始出现裂痕,不时发出咔嚓声响。 医馆里,众人不知所以,仍然竭尽全力。 他们分明感受到内力有被吞噬的危险,却无人心存退缩之念。 死都不惧,还怕舍了这一身内力? 正中间,血色细纹消失的速度越来越快,苏狐脸上,已泛起淡淡的白霜。 内观中,白狼猛然一跃。 脚踏长空,九尾尽现! 冰封世界里,那些晶白银针骤然消逝。 白狼仍在踏空而行,速度比之前还要迅猛! 终于,一道白光从天而降落在白狼身上。 内观中光芒大涨,白狼正在光芒中心,抖擞时背上突然涌现两个巨大的雪色翅膀。 白狼展翅,九尾撼天! 天狼心经,第四重! 苏狐,跃境! 噗- 医馆里,公孙佩一口血箭喷出来,紧接着是江逸、夜倾池、醉光阴、蜀忘忧。 所有人都已力竭。 在苏狐毫无意识倒仰一刻,夜倾池最先支撑着冲过来,将苏狐抱在怀里。 公孙佩随后撑着身子过来,搭其手腕。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公孙佩身上。 “没事了。” 公孙佩狠狠舒出一口气便倒在地上,右肩涌溢的鲜血早已渗透衣襟,那种疼哪怕他再咬牙也是扛不住。 “师傅……” 江逸吃力爬到公孙佩旁边,有气无力,“师傅你没事吧?” “老五啊,你眼神儿是不是不太好?为师没事?为师就要血尽而亡了你没看到?快叫人给为师止止血。”当紧绷的神经松弛一刻,公孙佩哪怕连从地上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江逸没叫人,他自己直接跪爬过去找到药跟白纱,亲自又小心翼翼脱下公孙佩上身衣服,无比仔细包扎,哪怕他的嘴角,还在流血。 那一刻,公孙佩闭上了眼睛。 他公孙佩收的徒弟,哪有一个是差的。 是呵,他公孙佩对徒弟,差过么…… 苏狐晕了过去,没有人知道他什么会醒过来,但与无极门的擂台战再有两日就要重新开始。 反观忘忧城内,最能打的几个人内力锐减,莫说跑到擂台上撑场子,他们现在能自己走路不用人搀扶都是奇迹。 忘忧城里,没人了。 这样的事实有多残酷,在距离全盛一步之遥的时候,他们突然止步,失去了对抗的能力。 江逸命林洛召集忘忧城里所有人,又一次表明态度。 想走的人随时都可以走。 这一次依旧走了十几个人,剩下的,都在默默等待。 他们不是相信还有奇迹发生,他们只是不想,在这江湖苟延残喘的活着…… 苏狐值得。 第一千五百四十三章 苏筝筝到此一游 苏狐睡了很长很长一觉,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与小池、小花还有小狼在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奔跑,玩耍,戏笑。 梦里的天那么蓝,没有一丝浮絮,澄净宛如碧玺,草地上万顷纯白色的蒲公英,在风中微微摆动。 小池力展双翅,如王者般在空中翱翔。 小花的身上布满彩色鳞片,尤其腹鳞,红似烈火。 还有小狼,一身雪白,爪牙锋利。 苏狐依旧是那身湛蓝色衣裳,他们驰骋,翱翔,无思无虑,逍遥自在! 奔跑间更是带起无数蒲公英离开地面,朝半空飘荡。 漫天白色的蒲公英犹如飞絮,如飘雪,衬的这景色绝美异常。 天狼心经的真谛,在于人与这世间万物的相处之道。 和平、融洽、共生。 苏狐一念之差,险些兽化。 一旦兽化便如行尸走肉,再也恢复不了本心。 幸而苏狐天助,得众人舍命相陪。 如今已入第四重天狼心经的苏狐,终回归本心,踏入正途。 漆黑夜里,两道身影倏然闪入苏狐所在的厢房。 周遭寂静,无人知晓。 月光透过窗棂落下来,其中一人是媚娘。 另一人,是位男子。 男子身着白色的紧身长衫,外皮雪色狐裘,裘毛顺滑,月光落在上面,白中透亮,华贵无双。 男子容姿清冷,宛若天人,白衣如雪,似琼枝一树,只那么微微一站便如神祗,令世间万物都甘心情愿俯首称臣。 男子墨发以玉簪高高束起,玉簪乃极品,在月光下散着淡淡的荧光,非凡物,绝非凡物! 借着月光,男子五官轮廓尽收眼底,眉宇间尽是英气,眼中散着冷似寒冰的精芒。 男的唇很薄,微微勾起时会让人感觉到一种淡淡的邪气。 男人不动,便是神,神祗的神。 见男子抬手,媚娘当即行至桌边,寻得一支狼毫递过去。 狼毫没有蘸墨。 男子接过狼毫,随即自袖内取出自备朱砚。 能够随身携带的砚台很小,上面紧叩木塞。 待木塞被打开,男子一手端着朱砚,一手握着狼毫,踏步如莲的走过去。 画面到此刻,还是美的! 绝美的! 床榻上,苏狐睡的正香。 男子以狼毫蘸过朱砂,之后落笔。 落在哪里? 苏狐脸上。 男子挥墨波毫,洋洋洒洒,那动作,那神韵,当真无匹,至少在媚娘眼里,这是她在人世间遇到的,最帅的男人。 笔落,男子抬手将狼毫一举,媚娘行过去恭敬将其接在手里,视线不禁看向苏狐那张少年英姿勃发的容颜。 完全没有意外。 无论是字,还是字的内容。 “本尊的娃,生的就是俊俏。”浑厚的声音偏偏透着一股清越跟深沉。 不看颜,单这声音已能让人浮想联翩。 媚娘转身将狼毫搁入笔洗,轻涮之后挂回笔架,回身而至,“主公的字,越发精进。” 听到媚娘夸赞,男子脸上无喜无怒。 他收起朱砚,抬手扯开苏狐胸前内衫,视线之内,苏狐胸口靠左位置,烫着一个字。 苏。 “媚娘你觉得这两个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男子所指,一个是苏狐胸口‘苏’字,另一个是苏狐下巴上的‘苏’字。 此时此刻,媚娘认得,也只有媚娘认得苏狐脸上那几个大字写的什么。 左脸,筝。 右脸,筝。 额头,到此一游。 下巴,苏。 合在一起为:苏筝筝到此一游。 眼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传说中圣域圣主,这世上唯一一个可以把周歧毒晕的人,苏筝筝! 媚娘无比诚恳回答自家主公,“大小不一样。” 是的,他家主公十九年前的字跟现在的字,一模一样,没有不同! 所以媚娘真是特别想问主子,他这三十九年坚持晨起练字,每日至少一个时辰,哪怕闭关都不忘练字,到头来,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 媚娘记得特别清楚,某年某月某日,圣域圣主出关,她去恭迎时发现关内四面墙壁刻满了‘道德经’,密密麻麻,叠来叠去。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道德经’跟天狼心经毛线关系都没有,所以主人闭关真的是在突破天狼心经吗? 然而这所有的怀疑,在媚娘眼里都不值一提。 哪怕苏筝筝写的一手烂字,烂到他不说你都猜不到他写的什么玩意,鬼化符都比他画的好看,那字拿出来都能辟邪! 那又怎样! 在媚娘眼里,苏筝筝是这天底下最帅的男人,没有之一。 女人的爱情真的有可能,只在电光石火间发生。 然后,就是一辈子。 媚娘直到现在都记得,多年前的一日,她落在眼前这个男人怀里,那些追杀她的高手被这男人打的落花流水,脸上亦是万紫千红。 她不是普通人,追杀她的人亦是海外无人敢惹的强大存在。 可眼前这个男人不在乎,他扬言。 ‘惹的就是你们!’ 那一刻在媚娘眼里,成了永恒。 后来她懂了主公救她不过是顺手,彼时苏筝筝之所以出现在那里,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榻前,苏筝筝听到媚娘口中‘不同’,十分欣慰。 “原来本尊已经能做到如此收放自如了。”苏筝筝脸上没有半分自嘲,他是发自内心觉得,这是进步。 媚娘从来不将这些放在眼里,“恭喜主公。” 此时苏筝筝已然坐到榻边,抬手叩住自家俊娃的手腕。 房间里,一片寂静。 此前媚娘扔下天狼心经后接到圣域传来的消息,圣主出关,欲来中原。 另,两块罗生盘皆为假。 这两个消息足以令媚娘在离开忘忧城后便暂时忘记苏狐这个人。 她马不停蹄赶往莽原,半月前终与苏筝筝汇合,随后便得到苏狐应战无极门的消息。 那时她便觉不妙,与自家主公日夜兼程赶过来。 一路所得消息,皆是少主几欲兽化征兆。 媚娘悔恨懊恼,她甚至想过倘若少主有丁点损伤,她以死谢罪。 然在踏入房间一刻,她便知道,少主无异。 兽化者,满身血红,形如恶兽不眠不休攻击所有移动之物,扼其喉颈,直到筋疲力竭而亡。 但眼前少主,明显在睡觉。 作为圣域副使兼任苏狐奶妈的角色,媚娘甚至能分辨出自家少主睡觉时做什么梦。 左腿伸出锦被是恶梦,右腿伸出则为美梦。 这会儿床榻,苏狐右腿已经耷拉到地上…… 求月票奖励苏筝筝书法大成…… 第一千五百四十四章 嫌弃媚娘的筝筝 床榻旁边,苏筝筝松开手,面容无波。 “主人?” 哪怕知道自家少主无恙,媚娘还是担心。 “天狼内经第四重。” 苏筝筝沉默片刻,眉目深沉,“现在看来,当初叫本尊的宝贝儿子拜公孙佩为师很正确。” 媚娘以为自己听错了,快走几步停在榻前,抬手叩住苏狐手腕,片刻后眼眸闪现出不可思议的光彩。 以她的内力,竟然感受不到自家少主的内息。 “这才一个月……少主的天狼心经已经冲到第四重了?”媚娘无法理解,这根本不可能! 她家主公已经是习武天才,却仍用三年时间才冲破第四重。 如今苏筝筝的天狼心经已至第六重巅峰,这是圣域百年来最有成就的一任圣主,可照少主这般速度,显然是要逆天。 “倘如正常修炼,一个月自然不会达到第四重,不过刚刚本尊探脉时发现小狐筋脉扩充的程度与我相差无已,但韧性跟承受力差太多,这足以说明他在短时间内吃了不少天材地宝。” 苏筝筝缓身而起,眼中深沉,“依照之前我们得到的消息,小狐必是因为急于修炼心经,才会一时不慎误入歧途,昨日消息,他被公孙佩等人关在医馆里整整两个时辰没出来,想必是经历了一番苦痛,如今苦痛已过,回归正途。” 哪怕苏筝筝如此轻描淡写,媚娘却能想象出自家少主在这一个月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些人可值得少主如此拼命!”媚娘心有怨恨。 “那些人,值得小狐为他们拼命。” 苏筝筝肃然看向媚娘,神色坚定,“天狼心经一旦兽化,非常人可以压制,公孙佩他们必是报着必死之决心才会让他转危为安,小狐的付出既然得到了相应回报,那他就值得为这些人拼命。” 媚娘有时候真不明白自家主公在想什么,“万一……” “莫说兽化,就算我苏筝筝的儿子一脚踏进鬼门关,本尊也要到阎王那里把人抢回来。”苏筝筝看似平淡却又极有力量开口,随后自袖内取出一张面具。 一张纯白面具,戴上之后整个人顿时显得极为诡异,稍稍还有那么丁点滑稽,但这些在媚娘眼里依旧不重要,圣主最帅,不接受反驳。 “把本尊从圣域带来的灵珠分别推入到公孙佩、江逸、夜倾池、蜀忘忧还有醉光阴腹内,明日卯时,他们散失的内力自会恢复。” 媚娘踌躇,“主公,那几枚灵珠不是您留给少主的吗?” “他们既然发挥了灵珠的作用,那就让灵珠在他们身上发挥作用,没有兽化的小狐用不着那些玩意。”苏筝筝说的毫不在意,仿佛那些灵珠是大街上随处可以买到的珍珠一样不值钱。 但不是,那些灵珠,唯圣域才有。 十年结一灵珠,五枚灵珠,五十年光阴! 媚娘还在踌躇时,苏筝筝的思维已经跳跃到另一件事上,“本尊这样,澹台杌能不能认出来?” 看着眼前一团白影,媚娘怔怔摇头,“不能。” “主公,你怕澹台杌认出来?” “本尊屌他个鸟,本尊是怕他王兄认出来,到时候不好解释。”苏筝筝这般道。 媚娘蹙眉,“主公怕澹台烨知道主公来蜀中?” “怕他知道本尊来中原。”澹台杌严谨纠正。 如此媚娘不解,“那主公这一路从莽原到蜀中,乃至于到这里,为何不戴面具?” 作为圣域副使,苏筝筝对媚娘绝对满意,尤其是在带孩子这件事上,苏筝筝觉得媚娘很不容易,毕竟他家俊娃也不是谁的话都听。 但其实苏筝筝一直不知道,苏狐之所以听媚娘的话,全赖媚娘说她知道苏筝筝软肋。 苏狐起初‘忍辱负重’只为套出老东西软肋到底在哪里。 后来忍着忍着,就习惯了。 说回苏筝筝,他觉得媚娘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脑子不太好使,“整个中原,知道本尊是谁的只有澹台杌,剩下所有人,他们就算看到本尊绝世俊颜,本尊也不会少一块肉。” 媚娘恍然,“主公英明。” “不英明不行啊,澹台烨就不是个人……” 见苏筝筝欲走,媚娘忽然有些舍不得,“主公不再看看少主吗?” 听到媚娘提醒,苏筝筝忽然想起一件事。 于是他转身摘下面具,潇洒走向床榻,俯身撅嘴狠狠亲下去。 吧嗒- 媚娘嘴角一抽,“主公,少主已经二十岁了……” 苏筝筝转身戴上面具,“去会澹台杌。” 窗棂外一道光耀,白影犹如闪电。 媚娘无声站在窗棂处,静默望着那抹白影消失的方向发呆。 她知道,这世上唯有两个人可以让主公不顾一切离开圣域,一个是苏狐,另一个是苏狐的母亲。 她,由始至终都是这场旷世爱情的见证者跟旁观者。 没关系。 我爱你,与你无关…… 一夜长眠,朝阳升起,照亮整座城,给人带来无尽希望。 最先发现问题的是蜀忘忧。 昨日为救苏狐,蜀忘忧无比清楚的记得,他丹田裂损,失了七成内力,按道理,这种创伤绝对不算轻,他哪怕不会昏迷不醒,但晨起当有小腹隐痛之症。 然此刻,他竟感觉到丹田里似有一团极旺的火,在燃烧。 蜀忘忧下意识运力,震惊不已。 他的丹田竟然比之前更加坚固! 裂痕不见了,内力恢复了! “这是梦……” 蜀忘忧正处于一片懵懂状态时,江逸大步流星冲进来,直到榻前。 啪- 所以说,跟谁交朋友都不要跟神棍交朋友,一肚子坏水。 蜀忘忧猛扇江逸一巴掌,硬是把江逸给扇蒙了。 “疼不疼?” 江逸点头,“疼。” “不是做梦?怎么回事……” 江逸自醒过来亦发现自己身体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状态,哪怕被蜀忘忧打了一巴掌他也毫不在意,说话都比之前有底气一般,“我跃境了……” 蜀忘忧猛一抬头,双目圆睁,“啥?” “我说我跃境了,我的溪山经全胜时第三境,现在第四境初期,然而我只是睡了一觉……” 第一千五百四十五章 洗不掉 人生一场大梦,世事几度秋凉。 韶华白首,不过转瞬。 意外跟明天也不知道哪个先来,但惊喜跟明天却可以同时出现。 除了蜀忘忧跟江逸,夜倾池跟醉光阴也感受到身体发生变化,且不是一点点。 那种突然浑厚的内力,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让他们有种因祸得福的错觉。 五人中跃境者两人,一个是江逸,另一个便是公孙佩。 公孙佩起床那一刻以为自己死了,他甚至感慨原来人死之后根本没有地狱,亦没有转世投胎之说。 在哪里死,魂魄就永远固定在那里,否则他为什么还是死前那副模样,没有更帅一点! 坐在铜镜前,公孙佩好想哭,他倾其一生抢到的宝剑,到最后却只有天诛陪在他身边。 他的赤鳞、龙泉、勾煌…… “公孙院令,你在哭什么?” 房门启,夜倾池跟醉光阴先后走进来,见公孙佩趴在桌上哭的甚是伤心,十分疑惑。 公孙佩震惊,“还可以串门儿?” 未及夜倾池开口,公孙佩猛然站起身,单手叩住自己另一只手筋脉处,片刻后双眼陡睁,“我没死?” 见公孙佩如此,夜倾池先一步行至桌边,“想必公孙院令亦得际遇,刚刚我与老醉醒过来,发现昨日重伤的丹田竟然奇迹般愈合,而且分外坚固,假以时日当能更进一步。” “我也是,而且我跃境了……”公孙佩整个人都处在震惊中,难以平复。 跃境这两个字于他而言太过久远! 自从被孟臻抓回太学院,他只跃境一次,便是被抓第一年。 那一年他玩命修炼,以为只要跃境就可以吊打孟臻。 事实证明,他跃境之后也只能被孟臻吊打,在那之后公孙佩玩物丧志,天天守着他抢来的那些宝剑,荒废修炼,从那之后二十几年不曾跃境。 至于孟臻为何没叫公孙佩把那些宝剑物归原主,原因简单,被他抓回太学院的公孙佩就是太学院的公孙佩,被公孙佩带回太学院的东西,自然就是太学院的东西…… 屋内,夜倾池跟醉光阴面面相觑。 “糟糕!小狐狸!” 公孙佩忽然想到自己那个还在昏迷中的徒弟,大步冲出房间。 说来也巧,公孙佩与夜倾池他们才出去便碰到赶过来的蜀忘忧跟江逸,五人一起跑去临华坊苏狐住处。 果然出事了。 公孙佩最先冲进房间,眼前场景令他愕然! “苏狐?” 夜倾池等人随后而入,眼前场景令他们甚是疑惑,“苏狐你在干什么?” 只见床榻上,苏狐整个人撅在那里,屁股朝外,脸被他裹在厚厚一层棉被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憋死。 “苏狐?徒儿?” 公孙佩下意识走过去,虽然从后面往前看,眼前这个拿腚对着他的少年就是自己的徒弟,但没看到脸,再加上这个动作过于迷惑,是以公孙佩有些不确定,轻唤。 与此同时,夜倾池四人亦围过来,大家视线皆落在苏狐身上,“苏狐你把自己蒙起来做什么?” “我好困,你们能不能先出去?”隔着棉被,苏狐的声音尽是乞求。 公孙佩能信?还是夜倾池能信? “你先出来,为师有话跟你说!”苏狐这般,公孙佩岂能转身走了。 于是接下来,不管公孙佩、夜倾池亦或醉光阴跟江逸说什么,苏狐就是保持撅腚蒙头的动作,动都不动一下。 直到蜀忘忧摔了一个杯子,然后大叫一声‘公孙院令你挺住’,苏狐猛的就从被子里钻出来了。 房间里,死一样静寂。 看到公孙佩没事,又看到公孙佩那双瞪如铜铃的眼睛,苏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重新把自己蒙起来。 “筝筝苏……到此一游……”江逸把自己看到的,组合在一起。 旁侧,蜀忘忧免费送他一对白眼,“明明就是苏筝筝到此一游,不过苏筝筝是谁?苏狐,那是你姐?” 夜倾池与苏狐相识许久,竟不知他还有姐,“你有姐姐?” “也可能是妹。”醉光阴插了一句。 公孙佩最后得出结论,“是妹,只有妹妹才会有这种恶趣味,你们谁看到姐姐这样对弟弟了。” 众人觉得有理,皆深以然点头。 苏狐突兀扔掉被子,一脸生无可恋坐在床榻上,心想着如果告诉他们,有这种恶趣味的不是他姐也不是他妹,也不知道他们还会猜成谁。 “我想把我妹打死。”苏狐的态度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过,但眼神也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 看到苏狐这般,公孙佩安慰他,“你妹妹还是太小,长大一些就好了。” 苏狐扭头,欲哭无泪,有苦难言。 蜀忘忧则凑过来,“问你个问题,你妹什么时候来的?” 苏狐抬头,不语。 蜀忘忧了然,“昨晚,那她为什么会过来?听说你受伤了?” “可能只是凑巧。”苏狐耷拉着脑袋,整个人都很萎靡。 蜀忘忧很好奇,“她既然来了,为什么又走了?” “可能是怕被我打死。”苏狐认真回答。 蜀忘忧呶呶嘴,似是看透了什么,“你们兄妹的关系不是很好啊。” 旁边,夜倾池瞧着苏狐满脸字,皱皱眉,“我去打水,你把脸洗了。” 待夜倾池转身时,发现搁在架子上的铜盆里有水,除了水还有许多除渍的东西,他复转回身,一脸惊讶看向苏狐。 “洗不掉,十天之后它们自己会掉……” 这一刻的苏狐,真的好想死。 就在众人如赏猴一般围在苏狐身边时,林洛突然从外而入,气喘吁吁。 “城主,出事了!” 林洛急匆跑过来,看到苏狐一刻呆住了。 蜀忘忧面色微凝,“何事?” 这个时候,除了无极门,别的都不叫事儿。 林洛恍然,“回城主,无极门所有门众已于昨晚连夜离开蜀中,无一人留下来!” 众人闻声,皆震! 夜倾池不解,“什么原因?” 林洛摇头,“不知道,昨晚连夜走的,这会儿已经离开蜀中城,看方向当是回了洛城。” 洛城是无极门的地盘,他们这是走了? 第一千五百四十六章 没放醋 无极门真的走了,没有留下任何说辞跟理由。 唯有一张挑战书。 挑战书是留给苏狐的,上面也没有多余的字,只写‘苏狐-梼杌。’ 至此,无极门大规模侵犯忘忧城乃至中原武林这件事,便在无极门的‘不告而别’下,仓促结束。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蜀忘忧倒有猜‘苏筝筝’,对此苏狐只是恶狠狠的笑,不予置评。 忘忧城的危机解除了,可凡是见过无极门高手擂台战的那些江湖人却没有半分松懈,甚至后怕,如果没有苏狐,如果苏狐不是合五人之力没有走火入魔,这场擂台战绝对不是这个结果。 很明显,无极门的能者,比忘忧城多。 当然,有些人亦有别的看法。 能人不在多,在于能。 无极门就算齐集赤橙黄绿青蓝紫所有彩虹颜色,也不如忘忧城里一个苏狐。 不管怎么说,江湖这场风波暂时过去了。 两三天的时间,蜀忘忧得到确切消息无极门不会卷土重来之后,那些来助忘忧城的高手相继离开。 临华坊内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公孙佩,苏狐还有夜倾池跟醉光阴。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公孙佩决定返回大齐皇城,离开太学院的时间有些久,他不放心文府武院里那些新生。 多好的院令! 其实不是,哪怕苏狐都知道,他家师傅只是不放心那些宝剑而已。 “小狐狸,与为师一起回去?” 英雄楼内,公孙佩背着包裹,手中天诛缠着厚厚一层素布,状如咸鱼。 苏狐舍不得公孙佩,却没有点头,“师傅,我不想回去……” “那就不用回去了,为师在来之前听说兵器谱上排行整十的绝蚀神兵初现,就在距离蜀中不远的邯阳,你有空帮为师买下来。”公孙佩嘱咐道。 别问这么短的距离公孙佩为何不自己去‘买’,他在来时与孟臻有过约定,保证不偷、不抢、不觊觎任何宝剑。 虽然公孙佩对于承诺这种东西向来不看重,但问题是,是对谁的承诺…… 公孙佩离开后,夜倾池跟醉光阴亦向蜀忘忧告别,离开阎王殿多日,他们要回去看看。 这一次苏狐没有犹豫,他要跟夜倾池他们一起走。 原因无二,他喜欢这江湖。 蜀忘忧并未挽留,本就不是忘忧城的人,留也留不住。 而且,他亦要走。 大齐皇城还有半块罗生盘在等着他。 夜里,蜀忘忧亲自准备火锅底料,牛羊肉还有一些配菜,都是最新鲜的。 五人围坐在铜锅前,开怀畅饮,无醉不归。 喝酒时夜倾池问苏狐,他还记不记得在医馆的事,苏狐点头,表示记得。 如此,夜倾池就很好奇,“那你为何没叫公孙院令把那些剑都给你?” “那些是师傅用一辈子心血才弄到的东西,是师傅的命根子,我不要,谁敢跟师傅抢我就跟谁拼命。” 铜锅下,篝火噼啪作响,映衬在苏狐脸上,散着淡淡的光。 对面,蜀忘忧似有深意瞧了眼苏狐,“本城主答应你的火锅你可吃到了,至于别人答应的……” 见蜀忘忧看过来,江逸表态,“那夜媚药是假的,夜倾池没有……咳咳……” “你咳什么呢,除了我,你问问他们谁听到你说话了!”蜀忘忧朝江逸摇摇头,“都跃境了,声音能不能大一点,你这样,以后得让颜如玉欺负死。” “苏狐你放心,我答应你替夜倾池洗刷‘冤屈’必能做到!”江逸大声喝道。 苏狐点头,“多谢五师兄!” 醉光阴没说话,只将端起的碗筷撂下来,自腰间拽过玉笛。 一时间,笛声悦耳,婉转悠扬。 夜倾池清楚记得自己答应过苏狐什么,他端起酒杯,“苏狐,我答应过你,这一世与你同闯江湖,只要你愿意,我夜倾池奉陪到底!” 苏狐略有惊喜端起酒杯,“那我们是不是死都要在一起?” 对面,蜀忘忧总觉得苗头不对,正要提醒时听苏狐又道,“哪怕以后你娶了媳妇,也要带着媳妇跟我一起!” 蜀忘忧内心颇有些凌乱,这话听起来总觉得有种爱恨纠缠的意思。 “定会!”夜倾池毫不忸怩,二人撞杯,共饮。 蜀忘忧暗自舒了口气,还真是纯洁如雪的兄弟情。 篝火仍在噼啪,火锅的香味迷漫向整座忘忧城,还有那阵阵美妙无匹的笛声。 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处。 这夜色,亦绝美…… 澹台杌为什么会走? 是因为苏筝筝? 不是。 是因为公孙佩余下那几个在海外颇具势力的好徒弟联合起来给扶桑施压,如果澹台杌再为难中原武林,尤其再敢伤害公孙佩,他们将会集结四岛海舰,与扶桑同时开战。 海外诸岛,大大小小加起来百余座,有国土领域跟意识的至少有五十来座,哪怕公孙佩那四个徒弟所在的岛屿不够大,甚至四对一都未必是扶桑的对手。 但有一样,扶桑有宿敌。 四岛牵制扶桑,会让宿敌有机可乘。 是以澹台烨亲笔写下‘告诫书’,随后将‘告诫书’交到公孙佩大徒弟手里,好巧不巧的,公孙佩的大徒弟与苏筝筝有交往,又知他近日会去中原,于是便将‘告诫书’交到苏筝筝手里,让他顺便解决一下。 澹台杌是因为看到其王兄的‘告诫书’,才决定退离蜀中,不再侵入中原武林。 在扶桑,澹台烨代表皇权,执生杀大权,是最高象征。 至于公孙佩的四个徒弟为何会在海外,又为何分别于四岛拥有除皇权以下的最高身份,也是一段际遇。 当然了,这跟他们当初逃出来之后,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再被抓回去的心理也有一定关系…… 林间篝火噼啪作响,媚娘将烤好的兔肉递给苏筝筝,“主公不打算去大齐皇城吗?” “澹台烨最近出没比较没有规律,本尊怕他去圣域。”苏筝筝接过兔肉,咬了一口,“没放醋。” 媚娘忘了,急忙从袖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 第一千五百四十七章 主公最帅 媚娘有时候觉得,自家主公跟自家少主简直不要太像,思维方式跟处事风格一模一样,时常会让人觉得找不到北,但又有不一样的地方。 譬如口味,自家主公喜欢酸,那是一种近乎于变态的喜欢,但自家少主就不喜欢,特别不喜欢酸,这就很容易造成误会。 当那一盘盘水晶葡萄被她勒令必须喂到少主嘴里的时候,主公以为少主喜欢甜,于是给了他两大盘甜的水晶葡萄,少主知道主公知道他喜欢甜,结果却送来两大盘酸的水晶葡萄,这不是想叫他死是什么? 还有长相,媚娘不是说少主不好看,但真是没办法跟主公相比。 自家主公,天下第一帅,没有之一。 至于苏狐为什么不那么帅,媚娘不知道原因,哪怕没见过传中的女子,可媚娘觉得,能叫主公生死无惧爱上的女子,必定天仙一样。 姑且就不管苏狐为什么不帅了吧,媚娘在烤好的兔肉上浇了些陈醋,之后递给自家主公,“罗生盘的事,主公的意思……” “罗生盘必须得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对于这一点,苏筝筝从来没有动摇过。 月光下,主公一身白色长衫,白披雪色狐裘在夜风的鼓动下微微摆动,墨黑发髻上那支玉簪闪着淡淡的光彩,与那张容姿清绝的俊颜交相辉映,媚娘看痴了。 越了解,越喜欢,越深陷。 在媚娘心里,苏筝筝的好不止于对她的救命之恩,还有他对那位女子至死不渝的深情。 如果苏筝筝有朝一日会忘记那位女子而喜欢上自己,那媚娘对他的这份爱,可能也就没有了。 默默守候,不越矩、不妄想、不期待。 媚娘的爱,从来都是成全…… 远在莽原,轩辕琅几乎同时收到了凤天歌跟容祁的密信。 此时帝庄内,轩辕琅正坐在一面偌大长形的翡翠玉桌前,胳膊搥在桌面上,脑袋搥在手腕上,五根修长手指十分自然垂落,姿态甚是慵懒,神情让人难以捉摸。 如标杆一般笔直的身形,小麦色的肌肤,刀削的眉,鼻梁高挺,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近乎完美。 看着桌面上那两张密件,轩辕琅细长的桃花眼不时转动。 在其腰间,一枚深蓝色的宝石悬在那里,时尔摇摆。 “狼主,他们这是……什么意思?”田伯看过密件上的内容,十分不解。 “什么意思……” 轩辕琅慵懒坐起来时,田伯提起桌面上的水晶酒壶,将里面果酒倒进夜光杯里。 见田伯端起酒杯,轩辕琅执手握杯,稍稍饮进去一小口,抿嘴,动了动喉咙,“同样一件事,容祁跟凤天歌竟然写了两份密件给本狼主,意思就是在这件事上他们并没有商量,所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也不是无话不谈……” “但也能看出,他二人心有灵犀。”田伯从另一个角度,诠释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轩辕琅一双狼眼搭过去,田伯扭头望向帝庄屋顶,“前两日那批工匠粉刷的涂料很是粗糙……” “你下去准备一下,本狼主明日启程。”轩辕琅不是容祁,哪怕田伯再有口误他都不会用扣工钱作为惩罚。 真正缺过钱的人,能从骨子里体会到没有钱会给人带来怎样的恐慌跟绝望,所以他在自己能力范围内从不会让自己在乎的人,缺钱。 “狼主真想去趟这趟浑水?”田伯忧心道。 “四海商盟盟主……”轩辕琅重重靠在椅背上,“倘若我是四海商盟盟主,澹台烨根本不会相信,届时容祁一样会暴露,我去,自然不会去认那个身份,非但如此,我还要跟四海商盟彻底‘决裂’。” 轩辕琅瞧着桌上两份密件,如果没有海外那人,这黑锅他背了也就背了,大齐山高皇帝远,还能出兵莽原不成! 可对莽原来说,海外有些岛国亦跟某些杂碎,真的不能惹。 “如此,老奴担心狼主安危!”田伯不建议轩辕琅过去冒险。 轩辕琅也不想,可凤天歌…… 不对,是独孤艳。 独孤艳第一次求他办事,他拒绝? “且先过去瞧瞧,说不好还能碰到熟人。” 事实上,轩辕琅是处在一个左右为难的状态,他不想拒绝凤天歌亦不想得罪海外那人。 他入局,本就是错…… 没有了北冥渊的大齐皇城,一片祥和。 哪怕奸妃一案顾北川才是始作俑者,但在皇城市井百姓心里,真的不重要。 事不关已,他们的记忆总是十分短暂。 如今这大齐皇城,百姓们只记得,是顾北川找到了当年遗失的小皇子,而小皇子已然是他们心目中的太子。 他们甚至在期待跟企盼景帝何时会立昭王,为太子。 夜深,人静。 凤天歌一身素色青衣坐在卫世子府后园凉亭。 冬日天寒,前几日那场大雪的痕迹还没有消散。 风起,总有几片飘雪落进亭里,别有意境。 卫子默叫玉婵沏了一壶暖身的碧螺春,玉婵知他们有要事相商,沏茶之后转身退了出去。 “玉婵姑娘何时回来的?” 待玉婵离开,凤天歌望着玉婵的背影,眼中透出几分欣慰。 “三日前,子显太子之位已然稳固,卫国无事我便叫人把她送过来,没有她在这里,总觉得这世子府少了些温暖。”卫子默笑道。 凤天歌微微颌首,“玉婵是个好姑娘。” “这段时间朝中局势有变,原以为斗败北冥渊大齐会得片刻宁静,没想到顾北川竟然找到了佟兮的孩子,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凤天歌眼中透出苦涩,“是呵,倘若没有佟无澜,皇上不会包庇顾北川,只要铲除顾北川,大齐内讧不在,我便想着退出这朝堂,去过一段逍遥自在的日子,现在看来,只是奢望。” “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北冥渊已经偿了命……那前尘往事是不是也应该……放下。” 卫子默的想法凤天歌明白。 仇恨这种东西是双刃剑,伤敌伤已。 “佟无澜只是顾北川的缓兵之计,他亡北冥皇族之心不死。”凤天歌正色看向卫子默,“这一次与私怨无关,我要守的是这个王朝。” 第一千五百四十八章 对胭脂下手 对于凤天歌的解释,卫子默深以为然。 “你是楚太后的孙女,当为这北冥皇族尽份力。” “此前顾北川以凤余儿威胁我,希望我能放弃寻找他在军中的暗桩,我来是想问你,兵部那些官员里,可有你怀疑之人?” 卫子默思忖片刻,“沈义行,萧鸿,陈公傅。” 依着卫子默的意思,事发后整个兵部官员府上,唯独这三位官员没有讨论暗桩之事。 但仅仅因此断定他们是顾北川的暗桩,有失公允,也有可能只是他们做人做事更为谨慎而已。 凤天歌了然,“我会暗中多注意他们三个。” “冒昧问一句,如果找到顾北川在军中暗桩,你如何做?” 卫子默的问题凤天歌早在心里问过自己,此刻亦有答案。 “拿捏住这个人,直到余儿安全为止。” 或许在奸妃一案之前凤天歌会犹豫彷徨,举棋不定,但现在,她知道凤余儿这三个字在她心里的位置比复仇更重要。 活着的人,更重要…… 自上次龙乾宫那场大戏之后,屈平一直留在御医院没有离开。 这会儿容祁在延禧殿不见他家歌儿,便跑到屈平这里无所事事。 看到容祁那副闲散样子,屈平心里有气,那股气来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哪怕知道容祁有苦衷,且是不可调和不能解决的苦衷,他还是很不忿。 “你没事总朝我这里跑算怎么回事?有时间不知道去跟景帝下盘棋?”看到容祁走进药室,屈平瞪他一眼。 容祁被骂的毫无由头,不禁挑眉,“吃错东西了?” 见容祁坐过来,屈平干脆放下手里药材,“本鬼医今日得景帝令,特意拎着药箱去给佟无澜做了一次全身检查,结果是,那厮身体各个方面都很正常,身体也很强健,目测,他的寿命可能比你都长,子孙比你都多。” 容祁耸肩,“那又如何。” “想想办法,少年!”屈平跟凤天歌还不一样,他是彻彻底底知道容祁身世,净天看着一个冒牌货在皇宫里招摇撞骗,真是极不舒服。 容祁倒不在意,“歌儿已经在想办法证明他是假的,少安毋躁。” “证明他是假的这件事有那么麻烦……” 屈平再欲开口时却见容祁抬头,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好吧我承认,你只能是楚国世子,是郁妃的亲生儿子,可这件事到底能瞒多久你想过没有?” “怎么可以叫瞒,是事实。”容祁冷静道。 屈平放弃了,“好吧,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见屈平泄气,容祁不禁好笑,“你在急什么,怕佟无澜登基当上皇子?怕顾北川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莫说佟无澜是假皇子,他就算是真的,只要他是顾北川的棋子,终究会被灭杀。” “对不起,本鬼医没看出来他会被灭杀,反倒是你跟凤天歌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屈平想了片刻,恶狠狠开口,“杀了他,一了百了!” 容祁还是第一次看到屈平为局势担忧,可见佟无澜的出现,在任何一个局中人眼中都是关键。 “你到底在急什么?” “佟无澜今日侮辱我了。” 屈平其实对局势也没有很在意,他也不是怀疑容祁和凤天歌的城府跟谋略,他就是在长定殿受了委屈。 佟无澜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他诊脉之后看着屈平的腿,说了一句话。 ‘能医不自医,屈先生节哀。’ 节哀? 他的腿是被人活活打断的,这叫他怎么节哀? 你才节哀! 你全家都节哀! 很明显,佟无澜对屈平恶意满满。 对此,容祁表示都不在同一阵线里,人家想要你死也很正常。 “不过由此可见,佟无澜并不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想要证明他不是皇子或许不容易,但若叫他露出顾北川的狐狸尾巴,则不难。” 屈平挑眉,“你有办法了?” “胭脂。” 屈平不理解,“什么意思?” “前几日从长定殿里传出消息,说是佟无澜肯求景帝为他赐婚,但这件事胭脂没有答应,胭脂更因为此事搬出皇宫……所以佟无澜的软肋,就是胭脂。”容祁淡漠坐在椅子上,声音平静,表情冷淡,分析的鞭辟入里,字字句句都在刀刃上。 对面屈平,突然笑的有些猥琐。 “在笑什么?”容祁皱眉。 屈平嘿嘿,“你终于想明白,要对胭脂下手了?” 对于屈平的错误理解,容祁严肃纠正,“不是朝胭脂下手,是朝言奚笙下手!” 依着容祁的意思,他要让言奚笙相信佟无澜对胭脂图谋不轨,以言奚笙对胭脂的深情,绝对会想尽办法阻止这件事。 言奚笙那个人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 所以说,得道天助。 容祁的愿望很快就实现了。 自胭脂离开皇宫之后,佟无澜足足忍了四日,终于在第五日离开皇宫,去了胭脂的住处。 相比长定殿,胭脂现在居住的地方要安全的多,至少没有景帝眼线。 而她现在住的民宅,距离世子府只有一条长巷的间隔,纵深走半盏茶时间可到。 也就是说,从世子府到胭脂府邸只须穿过一条深巷,便能看到她的后门。 午后,一辆装潢华贵的马车在胭脂宅院外面停下来,轿帘掀起,刘忠当即伸手将佟无澜扶下马车。 “你们候在外面。”佟无澜走上石阶,转身吩咐道。 刘忠心领神会,不再多进一步。 胭脂府上有两个嬷嬷照料着,这会儿见佟无澜走进来,请其入正厅之后当即到后宅回禀自家小姐。 只是佟无澜稍稍在厅内等了片刻便按捺不住急躁的心情,直接走出去,穿过弯月拱门。 胭脂的府邸并不大,后宅除了一间主卧两个下人住的厢房,再就是柴房、后厨房聚在东南角,装潢一般,看不出任何华丽的色彩。 至少在佟无澜眼里,这里根本无法跟长定殿相比。 这会儿嬷嬷自主卧出来,便见佟无澜站在那里,“老奴叩见昭王殿下,我家小姐请昭王殿下到前厅稍候……” 佟无澜未及老嬷嬷说完,硬是推开她,大步走进主卧…… 第一千五百四十九章 言相好伤心 环境在变,人在变,人心在变。 这句话用在佟无澜身上再合适不过,或许在被胭脂选中那一刻,他知道他是谁,在胭脂不厌其烦塑造他的时候,他不知道他是谁。 直到入大齐皇城,成为大齐昭王,他知道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皇上遗失在外的小皇子,他是佟兮的儿子。 他是佟无澜。 内室房门被佟无澜推开一刻,胭脂就坐在窗边的黄檀方桌旁边,手搥香腮,无声望着窗外。 “胭脂……”佟无澜的声音带着彻骨的思念。 其实他是佟无澜,哪怕是昭王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只是因为这样的身份会让他得到更多,包括眼前这个女人。 他自以为是痴情人,喜欢谁,便是一辈子。 这里不是长定殿,外面亦没有那么多眼线暗中监视,胭脂的态度便也没有那么毕恭毕敬,事实上她对佟无澜从未有过恭敬。 一枚棋子而已。 听到声音,胭脂舒了口气,扭头看向房门处那一身华贵的男子,若细品,眼前男子身上总有那么一股神韵与容祁相似。 当初,胭脂也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昭王殿下突然驾临,何事?”胭脂懒散搥着香腮,歪着脑袋看向佟无澜,声音隐隐有厌倦之意。 佟无澜纵步过去,坐到胭脂对面,“多日不见,你瘦了。” “哈!”胭脂失声笑道,“多日?不过五天而已。” “于你是五天,于本王已经过了五年,胭脂,随本王回宫,好不好?”佟无澜对胭脂的感情,爱慕中还有那么一丝丝敬畏。 毕竟是胭脂养出来的一条狗,畏主。 胭脂闻声,脸色微凉,“昭王注意自己的身份!” “本王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我是帝王之子,堂堂昭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将来必会成为太子,我亦会成为大齐新帝,胭脂,你不想做太子妃?不想做皇后?” 听到这些,胭脂笑了,“想啊,那就请昭王殿下好好按照这条路走下去,太子妃就免了,且等你成为新帝,封我为后,我便离开这里,与你一起临驾金銮殿。” “可那需要时间。”佟无澜相信自己可以做到,但不是现在。 胭脂点头,“给你时间。” 佟无澜突然伸手拉住胭脂,字字坚定,“我们一起,我们一起努力把这条路走到最后,好不好?” 胭脂倏然抽回皓腕,冷漠抿唇,“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皇上已经有明确的态度,以我的身份不可以成为昭王妃,你需要一个可以助你稳固朝堂地位的女人,我相信皇上已经有了人选,你只需要依着皇上的意思娶了那个女人就可以。” “本王想娶的是你!” 佟无澜激动起身,“我不妨告诉你,那日我去龙乾宫已经与父皇明言,此生非你胭脂不娶,父皇体谅,只要你愿意,他不会反对!” 景帝真是会做人呢。 胭脂知道这件事,因为景帝私下里找过她,说的也很明白,只要她愿意放弃不该有的念想,自会得到应有的补偿。 对于此事,胭脂非但没有生气还十分欣慰,由此可以证明,景帝是真的在为佟无澜筹谋。 他对佟无澜的身份,已然不存质疑。 “还是那句话,何日你成为新帝,再来娶我。”胭脂从来没想过嫁给佟无澜,她有自己的人选,且亦是非君不嫁。 眼见胭脂不应,佟无澜突然起身绕过桌案,横抱起胭脂。 “你干什么?”胭脂惊怒。 “本王要你。” 极度爱慕而不得,佟无澜第一次主动求爱且动作有些粗鲁,过往在颖川,每每都是佟无澜小心试探等待胭脂‘施舍’。 胭脂羞怒,猛一抬手。 啪- “把我放下来!”胭脂怒吼。 看到胭脂如此抗拒,佟无澜瞳孔愠寒,“从开始到现在,你一直都在提醒本王我是谁,现在,我也想同样提醒你,如果你想让我成为真正的佟无澜,就不要时刻让我记得,我是谁!” 佟无澜冷漠将胭脂放下来,目光中夹杂着太多情愫。 愤怒,怨恨,不甘跟欲望。 有那么一瞬间,胭脂心下陡震,一个从没想过的问题从脑中划过。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若把佟无澜逼的太甚而不给半点好处,脱离掌控的结果她未必可以承受! 哪怕佟无澜只是她手里的棋子,却是她最后一步棋! 思及此处,胭脂脸上的厌恶渐渐退却,“你急什么,哪怕不是昭王妃,该给你的我还是会给你。” 胭脂摇曳着走向佟无澜,秀色可餐的容颜上露出一抹妩媚笑意。 她止步在佟无澜面前,伸出玉指解开佟无澜腰间系带,一点点褪下来,眉眼间尽是风情,“皇上对你寄予厚望,你莫要让他失望,他若叫你娶谁的女儿你且先娶了,他朝当你……不,当我们功成之后,你随便寻个理由废了便是。” 外面虽寒,然这屋子里有暖壶,有地龙火炕,哪怕不是那么温暖,可佟无澜心是热的,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胭脂一层一层,拨下佟无澜的衣裳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她微抬头,显露出妖艳模样,一只手在佟无澜胸口摩挲,另一只手扯开自己身上的华衣,声音娇羞又透着极尽诱惑,“愣着做什么,奴家冷……” 当胭脂身上最后一层薄衣落地一刻,佟无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渴望跟占有,猛然抱起胭脂走向床榻。 片刻,屋内传来床板的吱呦声,还有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听的人面红耳赤。 窗外,一人独坐在地上。 任由冷风刮过面颊,侵透华衣,言奚笙都感觉不到冷。 他麻木坐在那里,双手好似无处安放般叩在膝上,毫无意识磨蹭。 房间里传来胭脂羞臊的声音,还有那些轻贱的挑逗,言奚笙不想听,可那些声音就像找到入口一般,一股脑儿钻进言奚笙的耳朵里。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戳在言奚笙心脏。 最初的心痛渐渐麻木。 言奚笙咬牙想要起身离开,可他没有力气了。 他跌坐下来,身体重重靠住墙壁。 这一刻,一直高高在上甚至还有一些小傲娇的言相无比狼狈。 他抬手,抹过眼角…… 求月票安慰言奚笙……呜呜呜 第一千五百五十章 求救李诚瑞 言奚笙的记忆里,胭脂一直都是当初那个递给他酒的姑娘。 初见,惊艳。 那一眼,言奚笙便知道眼前女子是自己于浮华世界中要找的那个人。 他喝过那杯酒,便将那个名字一并烙印在心上。 哪怕最初他是因为要找容祁才去的那家酒铺,可自第一次去过之后,他每次去,只是想多看一眼那个叫‘胭脂’的姑娘。 久而久之,他与胭脂相熟,熟到他以为可以开口提亲了,可以把这个女人娶回家了。 然。 这个女人失踪了。 没有理由,没有征兆,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他发疯一样想要找到这个女人,一年半的时间,他穷极一切,终于打听打这个女人的下落。 于是他迫不及待来到大齐皇城,看到了金翠楼里的胭脂。 那时他恍然,这个女人,心有所属。 且是那样坚决,那样义无反顾! 为了容祁,那么注重名声跟清誉的胭脂竟然愿意委身在烟花柳巷。 言奚笙妒忌容祁,明明他样样都比容祁强,就是长相差了那么丁点。 可长相真的那么重要么! 他不懂,但他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喜欢。 他愿意等,等着看到胭脂幸福,他就死心。 可结果,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胭脂因爱生妒,一步走错,步步错! 如今,她非但不在乎名节跟声誉,她连自己的身子都这样不爱惜! 言奚笙死都不相信胭脂喜欢佟无澜,可她竟然在床上用尽姿态讨好那个所谓的佟兮之子。 要不要冲进去? 那个一瞬间闪现的问题却在一瞬间被言奚笙压制下去。 如果可以,他情愿自己没有来过。 他情愿当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这样痛苦! 里面的声音越来越不和谐,言奚笙吃力撑起身子,艰难站起来,身形踉跄,脚步虚软。 他无声顺着来时路走过去,走向柴房旁边的后门。 后门开启,言奚笙迈出胭脂府邸。 待门紧闭,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跌坐在角落里。 没有眼泪,他只是刚刚在窗下的时候沙子被风吹到眼睛里揉一下。 望着蔚蓝天空,片片白云,言奚笙忽然好困。 他在角落里慢慢闭上眼睛,想要休息…… 自凤余儿答应顾北川会到凤天歌那里传话,且做到之后,顾北川就像是忘了这个人,再也没有见过。 此刻,顾王府。 凤余儿由着意云踪搀扶,走下马车。 她停在府门前,吩咐意云踪过去敲门。 开门的是吟嬷嬷。 又等了片刻,吟嬷嬷去而复返,说是颖川王请凤余儿到书房一叙。 凤余儿将意云踪留在外面,独自跟吟嬷嬷去了书房。 顾北川不在,她便随意扫过书房里的角落,发现北面墙上挂着一幅画。 那是一株偌大的杜鹃树,满树粉红色的杜鹃花整团整团簇拥在树上,宛如一个巨大的花束。 明明杜鹃花树占据了整个画面,凤余儿的目光却被树下女子吸引。 确切说,那只是一个女扮男装的背影,之所以确定是位女子,只因那背对的身段太过纤柔。 整个房间里除了这幅画,剩下的色彩都太沉闷,暗淡,而这幅画就像是寒冬里的一束光,能让人感受到一丝温暖。 房门响起,凤余儿不疾不徐转身,“余儿拜见颖川王。” 顾北川注意到凤余儿视线扫过的方向,缓步走过去,“凤姑娘觉得这画,如何?” “在余儿眼里,普通而已。” 凤余儿站直身体,转过去时目光再次落在那幅画上,“在王爷眼里如何,那便是王爷的意会,想与外人言时自然会言,不想与人言,余儿又何必妄加揣摩。” 这就是顾北川欣赏凤余儿的地方,话说的明白,耐听。 “吟嬷嬷说你有事找本王?”顾北川转身绕到桌案后面,端直而坐。 凤余儿行至案前,再次俯身,“余儿此前为王爷办事,不遗余力,这会儿遇到难办的事儿,也不晓得该找谁,只能过来求王爷。” 顾北川身形微微靠后,抬头看向凤余儿,“难办的事?” “不瞒王爷,之前余儿在宫里认了义父,这会儿义父身陷囹圄余儿束手无策,只能来找王爷,希望王爷能在皇上面前美言,饶义父不死。”凤余儿拱手,双膝跪地。 顾北川皱眉,“义父?” “李诚瑞。”凤余儿抬起头,恭敬道。 顾北川恍然,沉默片刻后笑的意味深长,“凤姑娘的确是个聪明人,难怪当初在皇宫里能如此受前太子宠爱。” “余儿这点小聪明也就拿来争争宠罢了,与王爷的大智慧相比,余儿可是隔着十万八千里呢。”凤余儿抬头,语态诚恳。 哪怕顾北川不是一个可以受言辞麻痹的人,但对于凤余儿的称赞他还是极为受用。 不似胭脂,话里话外都有一股胁迫意味。 哪怕没有胭脂不成局,顾北川依旧不满意胭脂的行事作派跟颐指气使的样子。 桌案后面,顾北川皱皱眉,“虽说李诚瑞无甚大罪,但你该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本王就算把他救出慎刑司,他也不可能回到当初风光无限的日子,长定殿里的那位,不会用他。” “王爷言重,余儿从未奢望太多,只希望王爷能将义父救出皇宫,至于离开皇宫以后……余儿自会尽心侍奉,养他终老。”凤余儿俯身磕头,诚恳道。 且在顾北川犹豫时,凤余儿缓缓抬头,“义父好歹也在前太子身边当差三年,余儿觉得王爷若想了解什么亦或知道什么,义父绝对不会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有所隐瞒。” 凤余儿故意说这番话,就是想为自己的请求,加上筹码。 李诚瑞哪怕不是北冥渊身边的红人,那也是在皇宫里呆了半辈子的人,他知道的秘密,不会少。 顾北川自然明白凤余儿的意思,想了片刻,“此事本王会呈递奏折,至于能不能救出来,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余儿谢王爷成全!”凤余儿闻声,当即磕了三个响头。 看着凤余儿离开的背影,顾北川多少有些惋惜。 哪怕凤余儿是个聪明的女子,极识实务又心思细腻,可她到底是凤天歌的庶妹。 保险起见,他宁愿用实际上并不聪明的胭脂,也不会用通透跟明镜一样的凤余儿…… 第一千五百五十一章 言奚笙差点儿死了 言奚笙差点儿死了。 容祁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冻在路边角落里失去意识。 要说这事儿也是言奚笙作死,只要冬至一过,大齐皇城上到王孙贵胄下到平民百姓都要里三层外三层裹紧才敢出门,言奚笙被发现的时候身上只有一件厚裳,连外披的大氅都没有。 当然这也不能怪言奚笙,身为楚臣,他没经历过大齐的冬天,不知道防寒的重要性。 若在以往,容祁看到言奚笙如此,想着这厮死也就死了吧,正好少一个人祸害他。 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得让言奚笙把佟无澜干掉,再把胭脂引到正途。 所以容祁用了一种非常古老却极为实用的方法把言奚笙给救活了。 方法是,缓冻梨。 冻梨,顾名思义就是冻成冰的梨子,这是一种大齐皇城百姓冬天都很喜欢吃的水果,为什么? 便宜。 容祁倒是没把言奚笙放在冷水里缓,他叫人把言奚笙扔到床榻上,上上下下裹了二十几层棉被,最后把人给缓醒了。 待言奚笙身体不再发抖,嘴唇重上血色之后,容祁特别叫管家做了几道好菜,拿过来一坛好酒,之后清走所有人,想要与言奚笙好好畅聊。 这会儿房间里多了几个炭壶,温度如春。 容祁坐在桌边,朝床榻上的言奚笙看过去,眼珠一转,面露悲凄,“本世子有件事,一直在瞒你。” 床榻上,言奚笙终于知道冷是什么滋味儿,透骨的凉,连心都被冻结住,一点点温度都没有。 濒临死亡那一刻,言奚笙脑海里仍是胭脂最初的笑容。 可即便有那样的笑容支撑,他仍然抵挡不住噬骨的严寒,他告诉自己要坚持,混沌中他看到胭脂泥足深陷,他慌乱之中伸手,想要把那个女人从泥土里拉出来,可他无论怎样,都碰不到那个女人的手。 渐渐的,眼前的场景模糊不清,他也跟着失去意识…… 言奚笙缓慢走下床榻,哪怕身体已经恢复,可那股寒彻心扉的凉仍包裹着他的心脏,连呼吸都觉艰难。 见言奚笙坐到桌边,容祁抬手为其斟酒,“先喝一杯缓缓身。” “你有何事瞒我?”言奚笙淡漠开口,清冷面容平静如水。 容祁犹豫片刻,率先饮尽杯中纯酿,重重落杯,“关于胭脂。” 曾几何时,这两个字在言奚笙心里代表着一切美好。 但此刻,不是。 “你知道胭脂为何不与你回大楚吗?”容祁表现的十分神秘。 言奚笙摇头,却未语。 “因为她被那个佟无澜彻底迷惑,据本世子所知,佟无澜应该是答应了胭脂什么……” 容祁觉得在这个时候,言奚笙应该发问,可对面之人就只坐在那里如雕像一般,一声不吭,“咳,你觉得那个佟无澜会答应胭脂什么?” “不知道。”言奚笙脸上仍然没有一丝表情。 容祁酝酿片刻,“当然,这件事你不能怪胭脂,胭脂是……华裳的女儿,佟无澜又是佟兮之子,他们之间有前缘,但本世子觉得,胭脂这辈子的缘分在你身上,所以我敬你!” 容祁端起酒洒,“不要退缩,不要害怕,你堂堂大楚言相,机智无双,睿智超群,当年整本世子时我姑且没有还手之力,佟无澜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 言奚笙同样举杯,“容祁。” “嗯?”容祁扬眉。 “如果凤天歌不喜欢你,你会如何?” 容祁的回答简直不要太痛快,眼角眉梢透着自信,“本世子这么优秀,我家歌儿没道理不喜欢我!” “你那么优秀,独孤艳为什么没喜欢你?”言奚笙突兀开口,戳中容祁旧伤。 确切说,是戳中了容祁心底那抹遗憾。 哪怕独孤艳不喜欢他,可那样光芒万丈的女子,不该死。 她该幸福,她配幸福! 见容祁脸色微变,言奚笙饮尽杯中纯酿,“终究是有缘无份。” “本世子在跟你说胭脂的事。” 容祁在心里虔诚祈祷,若有来世,他盼独孤艳能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子,呵护她,宠爱她,护她一世无忧,还她一生璀璨。 但他知道,那个男人不是他。 因为他下辈子许给了他家歌儿。 原来,错过,就真的错过了…… “胭脂。” 言奚笙自顾倒酒,饮尽,“容世子,奉劝你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容祁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酒不好喝。” 言奚笙落杯,之后起身走向床榻,“不送。” “你倒是忘了这里是本世子府邸,你想送谁啊!”容祁再欲开口时,发现言奚笙已然躺到榻上,盖紧被。 无奈之下,容祁耸肩,“下次出门记得多披件大氅。” 直到容祁离开,以背向外躺在床上的言奚笙方才缓缓睁开眼睛。 不送…… 鉴于言奚笙抢了自己的地盘,容祁自然而然住回延禧殿。 哪怕他是楚国世子,哪怕他本身没有资格随意入宫,但他有楚太后的令牌,宫里宫外的人也见怪不怪。 何为缘分? 天时地利人和无不一觉得你们有缘分的时候,那才是真的缘分。 缺一,不可。 延禧殿内,凤天歌正坐在院中吹冷风。 想到言奚笙差点儿被冻死,容祁走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大氅披在他家歌儿身上,“怎么坐在这里?” “等你来。”凤天歌抬头,眼中不再有半分焦虑。 容祁一瞬间想到那一夜,“等……等我?” “等你。”凤天歌认真看向眼前男子,“我很饿,月牙又睡的太早……” “懂!” 容祁当下起身,“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见容祁这副样子,凤天歌笑出声,“你只负责坐。” 容祁愣住。 “我很饿,所以我刚刚去小厨房做了一道菜,你等我给你端出来。” 容祁震惊,“你会做菜?” “所以你想不想吃?”凤天歌挑眉。 “吃吃吃!” 容祁本想到小厨房帮凤天歌端菜,可是凤天歌不许。 半盏茶功夫,一道由许多配料做成的烤鱼被凤天歌端到石台上,铜制锅底下面放着几块炭火,火候刚好。 第一千五百五十二章 熟悉的味道 有菜自然有酒,凤天歌拿出从沈辞那里讨来的桂花香,斟满之后端给容祁。 “歌儿……”容祁受宠若惊。 “顾北川以余儿威胁我,但也从某个角度说明余儿是他手里很重要的一枚棋子,他暂时不会轻举妄动。” 凤天歌没给容祁说话的机会,继续道,“我已在暗中调查顾北川在军中暗桩的线索,如果有可能,我会用那个人的命换余儿平安。” “凤余儿现是戴罪之身,这是关键。”容祁顺着凤天歌的思路,肃然开口。 凤天歌点头,“这的确是最难办的事,倘若有朝一日皇上因此不依不饶,我也一定要保她。” 看着凤天歌眼中坚定,容祁欣慰至极。 有时候我们害怕的不是前路有多艰难,而是根本就不知道前路在哪里。 像他家歌儿这样的人,一旦有了目标,便会无所畏惧。 “抛开佟兮之子这件事,皇上依旧是个英明的皇上,他虽然没有正视顾北川在元帅之案上犯下的罪行,却也借此事削番,顾北川已然不能再对颖川行使任何权力,据我所知,皇上已经派距离颖川最近的洛阳驻军守将齐敬率三万步兵赶往颖川接管。” 容祁微微点头,“一箭双雕,景帝借这一件事,同时打压你跟顾北川,现在真正掌控大局的人,是龙乾宫那位。” “皇上不知顾北川的真正实力并不在颖川,他于中原七国之内私自屯兵多少还是个未知数。”凤天歌举杯,饮尽,“你可还记得简沧冥?” 容祁想了片刻,“七国武盟时的简沧冥?” “之前我赶往莽原时曾遇到他,且诚挚相邀,希望他能入卫替我组建一支亲军,如今我在卫国私养的亲军过万,首帅正是简沧冥。” 容祁震惊,“歌儿……” “这件事本该早些告诉你,事多便忘了,昨日我已收到消息,简沧冥得知顾北川与卫国贼匪勾结,于是与卫国太子联手‘剿匪’,一举铲除顾北川在卫五万兵甲。” 凤天歌将桌边银筷递给容祁,“这是值得庆祝的事。” 容祁恍然,难怪他家歌儿会亲自下厨做这一道菜。 “的确是个好消息。” “还有,哪怕顾北川的人没有供出他们在别国私养的亲兵,但顾北川所用招数很明显,以兵充匪,这个消息我已拜托子默传到六国,在我的算计里,卫、楚、燕、南越必会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剿匪行动,至于赵、蜀两国,不排除他们会落井下石。” 容祁对于凤天歌的分析十分赞同,“以顾北川的性子,他未必会受赵、蜀两国的威胁。” “难说,不过这件事于他而言绝对是打击,我相信他现在一定很生气。”凤天歌夹了块鱼肉到容祁碗里,“你猜猜顾北川若生气,会怎样?” “欲霸天下者,戒贪、戒忿、戒急,贪者多失,忿者多难,急者多蹶,顾北川倘若压制不住心底愤懑,定会有所行动,太着急,他会栽跟头的。”容祁笑着夹起碗里鱼肉,搁进嘴里。 熟悉的味道,一瞬间让容祁变了脸色。 这种味道的鱼,他吃过一次。 一模一样的味道! “难吃?”见容祁脸色微变,凤天歌不禁蹙眉。 容祁强装镇定,假笑,“好吃啊!特别好吃!” “今晚月色美吗?”凤天歌突然转了话题。 容祁佯装很有兴致的抬起头,看向墨色苍穹,“美。” “这鱼很难吃?”凤天歌又一瞬间回到刚刚那个问题上。 容祁额头顿时渗出细密汗珠儿,他知道他家歌儿话外音。 别扫兴。 “我……我答应过不会骗你,这鱼的味道我不是第一次尝。”容祁根本经受不住凤天歌再问第三遍。 凤天歌回想了一下,这辈子她还是第一次做。 见凤天歌默不作声,容祁噎喉,“当年我于楚国来齐的路上,独孤艳做过一次,我趁她取水的时候偷吃一口,跟这味道一模一样!” 猝不及防的深情,就这么坦坦荡荡摆在凤天歌面前。 她只怕是看淡了上一世容祁对自己的用情至深。 “只一次,你就记得?”凤天歌唇角微动,眼眶微红。 容祁哪里知道凤天歌心中所想,“歌儿……你别生气……我……我对独孤艳……” “不用解释,我懂。” 凤天歌不想在容祁面前失态,她低头,夹起一块鱼肉,却如何也咽不下去。 看凤天歌这个样子,容祁就知道她根本没懂,“歌儿,你可不可以……不要介意那些过去的事?” “我没有介意,我只是……只是遗憾,如果元帅活着就好了,如果她能亲眼看到你对她情深似海,那你会不会好受些?”凤天歌抬头,眸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容祁心疼,他撂下碗筷走过去,半蹲在地上,双手握住凤天歌皓腕,“不会,此时此刻在你面前,你开心,我就开心,你难过,我就难过,歌儿,这个世上没有独孤艳,有你跟我,我们一起祈祷她往生遇到真爱,可我知道,我这一生的真爱,是你。” 面对容祁如此真挚虔诚的告白,凤天歌眸间落泪。 有那么一刻,她真想告诉容祁,她就是独孤艳啊! 你就是独孤艳的真爱啊! 我们前世错过,可今生我抓住你了! 泪,落。 容祁手背微烫,他抬手抚过凤天歌眼角,“歌儿,给我笑一个吧。” 看着容祁那张微仰的容颜,芳华俊美,绝世无双,凤天歌想也不想俯身过去,唇齿厮磨。 她没给容祁笑一个,却给了他一个深情不悔的承诺。 无声的,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这一次,我不负你…… 顾北川果然没有食言,李诚瑞活着出来了。 当然,他并没有亲自到景帝那里替李诚瑞求情,而是给了佟无澜一个显现宽厚仁爱的机会。 他叫佟无澜肯请景帝放李诚瑞一条生路,折贬出宫也就是了,莫取其性命。 景帝问他原因,佟无澜依着顾北川的意思回禀。 一来李诚瑞为奴,护主无错。 二来怜其年迈,又在慎刑司里自悔多日,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是佟无澜第一次开口求到景帝,景帝自是应允…… 圣诞节快乐~~~~ 第一千五百五十三章 言奚笙来了 李诚瑞自皇宫里出来的时候十分狼狈。 除了那身昭示他昔日辉煌的太监服,便是背后背着的白色布包,头发蓬乱,脚踩的靴子亦有破损。 凤余儿一早便在东门处等候,见李诚瑞出现便亲自下车过去搀扶,与之一起回了将军府。 入将军府后,凤余儿差意云踪好生伺候李诚瑞梳洗,自己则在屋内静候。 半个时辰,李诚瑞再次出现在凤余儿面前。 “余儿不孝,让义父在慎刑司里受苦了!”凤余儿双膝跪地,悲泣开口。 物是人非,李诚瑞在短短一个月内尝尽人情冷暖,树倒猢狲散,从入慎刑司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那一刻他甚至没有奢望自己能活着出去,少遭点儿罪,死后能留个全尸都是好的。 没想到,他居然还能重见天日。 李诚瑞踩着虚弱的步子走过去,搀起凤余儿,“杂家是真没想到,你还能记着我。” 凤余儿由着李诚瑞搀扶起身,“当日若非义父,余儿在宫里的日子不会好过。” “话虽如此,可这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暴毙’,宫里的人对杂家那是避之唯恐不及,尤其是慎刑司里的行刑太监跟嬷嬷们,虽说没对杂家用刑,可事儿上没少折辱杂家,那会儿杂家想啊,就死了吧!直到你给杂家捎话,叫我在里面先委屈着……” 凤余儿反手扶李诚瑞坐到桌边,“义父委屈了。” “原本杂家对你也没报太大希望,凭你那会儿的身份,自顾不暇又哪来的精力跟人脉救我,没想到……” 李诚瑞坐稳后,凤余儿抬手为其斟茶,“这事儿亏得颖川王相帮,义父也要记得王爷的好。” “颖川王?”李诚瑞猛抬头,一脸茫然。 凤余儿下意识看向窗外,见意云踪在外候着,稍稍安心,“若非投了颖川王,余儿怕早就死了。” 李诚瑞皱眉,“可杂家记得你是凤天歌的人啊!怎么就……” “这中间发生太多事,余儿有时间再与义父细聊。” 凤余儿将茶杯端给李诚瑞,随后坐到桌边,“想来义父还不清楚,颖川王因替皇上找到佟贵妃的孩子,现在已经成了皇上身边的近人,这次亏得颖川王还给余儿几分薄面,才在皇上面前谏言,余儿现在,为他做事。” 李诚瑞在慎刑司里几乎与外面一切隔绝,是以他还真不知道皇上竟然找到了佟兮的儿子,“所以……杂家之前在宫里偶听到他们提起的‘昭王’,就是当年遗失的小皇子?” 凤余儿点头,“的确,皇上已经认下了。” “原来……原来颖川王还有这步棋?那……那他当初为何还要扶太……扶前太子上位?”李诚瑞一脸茫然。 “义父有所不知,昭王也不全然就是颖川王找到的,亏得一个叫胭脂的姑娘,据说那个胭脂是原昭阳殿旧仆华裳的女儿,有她作证,佟无澜十有八九是真的。” 哪怕这其中有太多扑朔迷离的地方,李诚瑞却是一声长叹,“要早知当年那个小皇子活着,前太子便该清楚,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 凤余儿看了眼李诚瑞端在手里的茶杯,“义父喝茶。” 李诚瑞抿过杯缘,苦涩一笑,“罢了,就眼下看,那皇宫里的王霸雄图跟咱们没有关系了,败就是败了……” 凤余儿低头品茶,眸色微闪,“义父,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李诚瑞被凤余儿问住了,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有什么打算,原本他是想老死在皇宫里头的,到时候随便给手下小太监一些好处,把自己埋在一个风水不错的地方,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说起来,他在皇郊还买过一块墓地。 “出宫时带的细软都被搜走了,手里就只剩下一张墓地的地契……”李诚瑞搁下茶杯,望向窗外,“想回老家,可老家也没什么亲人,再加上杂家并非衣锦还乡,回去……回去还不知道遭怎么个奚落……” 曾几何时,李诚瑞在皇宫里何等威风,何等嚣张。 如今坐在凤余儿面前,她甚至感受不到眼前这个将近六十岁的老者身上,有一丝丝的威严。 说到底,只是一个奴才。 凤余儿亦落下茶杯,抬起头正色看向李诚瑞,“义父若不嫌弃,以后我们父女相依为命吧。” 李诚瑞不禁扭回头看向凤余儿,神色微怔,“你可想好了,杂家现在一无所有。” “余儿也是孤身一人。”凤余儿眼眶微红,“余儿不是一个不孝顺的人,也不是一个有恩不报的人,义父对余儿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好……” 李诚瑞被凤余儿所表现出来的‘真诚’感动,“好!那义父就跟着你,能活咱们就一起活,若不能活……没事儿,义父在皇郊外还有一块墓地呢!” “义父说的丧气话!” 凤余儿自袖兜里掏出帕子,上前拭净李诚瑞眼角湿润,“义父倒是忘了,我是谁!” 李诚瑞恍然。 是了,他眼前坐着的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极是聪明! 这一整段似戏非戏,似真非真的表演,凤余儿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 她没有直接提及顾北川在兵部暗桩的事,但她却用‘真情实感’将李诚瑞未来的命运跟自己绑在一起。 只有让李诚瑞知道自己好他才会好的道理,李诚瑞才会不遗余力,毫不隐瞒的帮她。 虽说李诚瑞只是一个太监,但他可是前太子北冥渊身边最信任的太监。 他知道的事,绝对不会少。 于是乎凤余儿便将李诚瑞安排在了将军府。 当然,这件事她之前有请示过管家,管家又去请示了赵宇堂。 赵宇堂的意思是,准。 其实管家知道,只要凤余儿不提离开,她提的任何要求自家将军都应该不会拒绝…… 言奚笙发现,他是一个贱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以他对自己的了解,那日之后他不会再来找胭脂。 然而他来了。 此时此刻他就站在石阶上,叩响了胭脂的府门…… 如果苏狐是作者亲儿子,吃瓜群众强烈怀疑凤余儿是作者亲闺女…… 第一千五百五十四章 只有芸知道 大千世界,莽莽苍苍。 我们想要拥有的东西越多,就越会迷失自己。 哪怕差点儿冻死,言奚笙依旧没穿大氅。 他站在府门前,抬起骨节分明的指手,叩响了胭脂的府门。 开门的是一个年约四旬的老嬷嬷,老嬷嬷把他领到正厅,之后去后宅禀报。 言奚笙不似佟无澜那般,他静默站在厅内,看着周围简单且有些朴素的装潢,心中无限感慨。 当年那个酒铺亦是这样朴实,干净,与它的主人一般。 过了很久,胭脂姗姗来迟。 “胭脂拜见言相。”背对厅门,言奚笙皓齿暗咬,喉结不自主的上下滚动。 见言奚笙没有转身,亦不开口,胭脂缓缓站起身,表情冷淡,“不知言相突然造反,有何贵干?” 言奚笙为胭脂而来,他们见过面。 之前一次,言奚笙苦苦劝导,甚至哀求胭脂想要让她放下这里的恩怨情仇,他愿意带这个女人回大楚,给胭脂自己所能给的最高名份。 现在,他依旧愿意。 “胭脂,与本相离开这里,好吗?” 言奚笙转身,清澈目光没有丝毫世俗污秽的情愫,他单纯的希望胭脂可以回头是岸。 直到这一刻,他依旧愿意成为那个胭脂随时都可以依靠的‘岸’。 可面对言奚笙的深情,胭脂笑了。 她的笑有些轻浮,甚至是嘲讽,“言相,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又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言奚笙哪怕愤怒,声音却没有丝毫怨怼。 胭脂美眸愠冷,“知道啊,从头到尾,我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决不后悔。” “后悔这两个字,你现在自然感受不到,可你有没有想过,当有一日你所有的复仇计划成为梦幻泡影,那你将如何自处?” “与你何干?”胭脂最讨厌言奚笙说话,从来不会锦上添花。 面对胭脂这般执迷不悟,言奚笙狠狠噎喉,深吁口气,“胭脂,本相知道你喜欢的人是容祁,可他注定不是你的,而我……想保护你。” 面对言奚笙的深情,胭脂完全不屑,“其实言相到底喜欢我什么?” 眼见胭脂摇曳着走过来,言奚笙清眸微闪,“你的酒。” “呵!” 胭脂缓步停在言奚笙面前,抬双手抚上他的胸口,摩挲着,挑逗着,“酒?还是人?亦或是那些男人垂涎的这具身子……” 胭脂的手顺着言奚笙胸口,慢慢向上攀升,一点一点,勾住言奚笙脖颈,红唇靠近,“言相且说说,你喜欢的到底是什么?” “胭脂,自重。”言奚笙喜欢胭脂,面对这样的挑逗他身体一瞬间有了反应,胭脂贴的太紧她感觉到了。 于是她哈哈大笑,“自重?言相嘴上不诚实,身体倒诚实的紧呢!” 言奚笙脸色骤红,他欲推开胭脂,却被胭脂狠狠揽住脖颈,“今日我便遂了言相心愿,但有一样,言相得到你想要得到的就要替我办事,回楚国,搞垮郁妃!” 就在言奚笙想要拒绝时,胭脂猛然点足,直接亲过去。 曾经想象中的小美好,现实中却只让言奚笙无比恶心。 他狠狠推开怀中女子,力道过大,胭脂身体踉跄着跌倒在地。 看到胭脂蹙眉,言奚笙想要上前搀扶,却刚好迎上那双充满冰冷跟狠绝的眸子,“言奚笙,这里没有别人,你装什么?” 言奚笙几欲伸过去的手停滞在半空,他不可置信看向胭脂,眉目寒凛,“自重者然后人重,轻人者便自轻!你看起不别人,也就是看不起自已!” “别跟我讲那些大道理!” 胭脂负气站起身,猛然扯落华衣,露出雪白肩颈,“言奚笙,今日这事儿有那么难?你要我,就得给我办事,否则我胭脂凭什么叫你占便宜!” “你拿自己,当什么!”言奚笙终于压制不住心底怒气,恨声低斥。 胭脂冷笑,“你又拿自己当什么?叫我跟你走?你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想要超度我?呵!言奚笙,你真虚伪,你要的就是这个!” 胭脂觉得自己表露的还不够,干脆把身上的衣服都扯下来,只剩下遮羞的那块红布。 面对这样已经‘病入膏肓’的胭脂,言奚笙倒是痛快,他伸手解开自己腰间系带,猛将衣服褪下来! “这才对,坦坦荡荡面对自己的心有什么不好?”胭脂妩媚横生,纤纤睫毛微微闪动,眼底光芒四射。 她在这一刻觉得自己赢了,她成功让一个男人匍匐在她脚下,彻彻底底心甘情愿被她利用。 下一秒,言奚笙将身上那件长袍狠甩在胭脂身上,刚好包裹住她的裸在外面的肌肤。 突如其来的温暖,带着强烈的讽刺。 胭脂美眸骤寒,“言奚笙,你什么意思?” “你若不是你,我言奚笙又何必坚持那个最初,到现在看来又滑稽可笑的一见钟情!” 言奚笙愠怒看向胭脂,一字一句,冰冷如霜,“我曾爱过你,哪怕这一刻我都敢承认,我言奚笙喜欢过那个时候的胭脂,单纯,干净,甚至还有你身上那股义无反顾!” 胭脂美眸含戾,眼眶微红。 “但现在,我清清楚楚看到我喜欢的那个胭脂,不见了。”言奚笙狠咬皓齿,双手紧攥成拳,“胭脂,我有我的底线,你的放纵,越过那条线了。” “我放纵?放纵的是容祁!”胭脂愤怒低吼,双眼充满仇恨。 直到现在,胭脂依旧没有发现,她到底错在哪里。 “最后奉劝你一句,好自为之。”言奚笙再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对眼前这个女人说什么,到底什么样的词语才能让胭脂明白世间道路千万,她走了最不该走的那一条! 言奚笙忽然觉得,很累。 擦肩而过时,胭脂心脏忽的抽搐。 莫名的,她竟然觉得心忽然空了一下。 好像什么东西突然被人抽走了一样,极不舒服,又让人莫名恐慌。 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胭脂的眼泪,砰然坠落。 她不承认她心底那种最真实的感受,狠狠扔掉覆在身上的衣裳,猛然转身。 “言奚笙!你是错的!你们都是错的—” 小云诚挚在这里邀请亲们入我们云朵大家庭,企鹅群:244239995,近期有活动哟,还有还有,为小言求一波月票鼓励……入群有剧透哟…… 第一千五百五十五章 离开 对错,善恶。 一念之间。 直到那抹背影没有半分停留走出府门,胭脂方才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她茫然盯着半掩的府门似乎在等。 她心有期待。 可最终,自府门外隐隐传来的马蹄声让胭脂露出绝望的目光。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一直都以为,不管她如何拒绝,如何贬损,言奚笙总会像条狗一样跟在她身后,时时摆尾讨好,乞求她回顾! 现在她回顾了,狗呢? 胭脂猛然抬手抹过泪眼,双目透出凶狠,“一只狗而已,何必在意!” 她支撑着站起身,眼眸落在地面那件长袍上,肺腑一股无明业火突然窜至脑门儿,胭脂抬脚狠狠踩踏那件长袍。 她将言奚笙留给她的最后一点尊严,践踏的连渣子都没剩下…… 马车里,言奚笙静默坐在长椅上,双手搭在膝间,脑海里关于胭脂的所有影像一幕幕出现,初见惊艳,再见依然。 而那些回忆的美好却在下一秒,在言奚笙的脑海里被敲成碎片,支离破碎。 那一片片被敲打的碎片越来越碎,直到化成点点莹光。 仿佛,在言奚笙的心里,下了一场雪。 白雪皑皑,白雪茫茫。 覆盖了曾经的过往。 言奚笙走了。 他在离开胭脂府邸之后甚至没有回到世子府,就那样没有跟任何人打个招呼。 突然的,离开了。 他知道自己还会来齐。 但应该,不是为了胭脂…… 皇宫,龙乾宫。 自从佟无澜求娶胭脂无果后,景帝便将其婚事放在心里。 难得空闲,景帝特别吩咐姚石将北冥狄召到宫里,谈谈心。 但其实,北冥狄一点儿也不想入宫。 如果不是抗旨杀头,他才不来。 至于原因,第一,自家皇兄瞎了他那双龙眼,自己亲儿子都不认得! 没有第二。 龙乾宫内,北冥景不知自家皇弟戒棋,叫姚石摆上一盘。 北冥狄摇头,“不下。” “为何?”北冥景挑眉,狐疑问道。 “手疼。” 北冥狄煞有介事揉揉手腕,“不下好久了。” “你且下,手断了朕自会给你找御医。”之前北冥景输过一次,是以这回他没有让子,亦没有等北冥狄先动,率先落下白子。 北冥狄瞅自家皇兄来气,直接扔了个黑子到棋盘上。 “瑾瑜,你在跟谁耍脾气?”景帝抬头,龙目生威。 你是皇上你有理! 你是皇上我怕你! 北冥狄顿时摆正姿态,迎向龙目,憨憨一笑,“该皇兄您了。” 景帝瞅他一眼,白子再落。 北冥狄想都没想,随即落下黑子。 黑白子你方战罢我登场,半柱香的时间,景帝眉峰紧皱,额间渗出细密汗珠儿。 要输。 北冥狄根本没看出来输赢,他就可劲落子,看哪儿不顺眼就朝哪儿落,反正他都输习惯了。 旁侧,姚石虽然棋艺不精,但他会看,“皇上,您不是有正事想与逍遥王商量么……” 姚石抛过来一个梯子,北冥景自是踩过去,“瑾瑜啊,朕发现你对澜儿,不上心。” “澜儿?”北冥狄是真没上心,单听一个‘澜’字都没反应过来。 景帝呢,倒也不是输不起,但输给北冥狄他就真有点儿承受不住,于是该他落子的时候他站起身,走向床榻。 北冥狄瞅瞅棋盘,又瞅瞅自家皇兄,“皇上,这棋下完了?” 天知道,北冥狄只是问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疑问句。 但这句疑问句落到北冥景耳朵里,成了反问句。 姚石也是挠头,“逍遥王,正事要紧。” 北冥狄一脸震惊,他家皇兄找他来,有正事? 正事能找他? 这太吓人了! “咳。”景帝转身坐在龙榻上,眼皮一搭看向北冥狄,“朕想给澜儿赐婚,又不知道谁是更合适的人选,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 北冥狄怔了片刻,起身走向龙榻,一脸事不关已的样子,“臣弟没有意见。” 北冥景皱眉,“昭王是兮儿的亲生儿子,你就一点儿都不关心朕要把哪家姑娘赐给他作昭王妃吗?” 自北冥景想起佟兮,过往旧事便一件不落,全都记起来。 他知道自家皇弟喜欢佟兮,更知其情深不悔。 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如果当年佟兮选择的人不是自己,现在应该会幸福的活着。 “皇上既然说到这里,臣弟有一事不明……” “何事?” “佟无澜怎么就是佟……贵妃的儿子了?他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皇子?臣弟瞧他长的也不像是皇家的种啊!” 相比姚石跟季安庭他们,北冥狄的质问显然非常之清晰,且明白。 景帝皱眉,“就凭佟无澜这三个字只有朕与兮儿知道,谁叫佟无澜,谁就是朕的儿子!至于长相,仅凭长相断言皇子身份,过于草率。” 北冥狄呵呵了,你丫仅凭名字断言自己的亲生儿子,真的一点儿都不草率。 “你在笑什么?”景帝皱眉。 “臣弟渴。”北冥狄扭头走到桌边,自顾倒了杯茶水,一口干进去。 龙榻上,北冥景也没拐弯抹角,直言,“朕想过,倘若天歌愿意,将她赐给澜儿做昭王妃,朕……” 噗- 还没等景帝把话说完,北冥狄一口水加唾沫星子全都喷到姚石脸上。 为什么是姚石? 他刚好站在北冥狄正对面。 姚石没言语,默默抬手抹了把脸。 景帝瞧着自家皇弟,面有不悦,“你什么意思?” 北冥狄噎了噎唾沫,转身看向自家皇兄,眉目皆扬,“皇上怕是忘了……凤天歌跟容祁是一对。” 景帝不是不知道凤天歌与容祁有那样的苗头,但他们还没大婚。 “他们只是互相爱慕而已,没有婚配,作不得数。” 北冥狄大步走到榻前,满脸写着‘我不懂’,“皇上,恕臣弟冒昧,这事儿您是怎么想的?把凤天歌许配给佟无澜,这……这没什么道理可言啊?” “道理自然有,只是你没想到。”景帝嫌弃看了眼北冥狄,“此事朕想让你与天歌去说,尽量办成。” 北冥狄也不知道是怎么才把惊掉的下巴搥回去的,他站定,拱手,“臣弟可能得提醒皇上一句,凤天歌与容世子的大婚,那是楚太后生前便定下的婚事,虽说楚太后仙逝,但……咳咳……” 第一千五百五十六章 可能会骂你 北冥景的确不知道凤天歌与容祁有婚约,他以为这两个人只是彼此有好感而已。 如果没找到自己的皇儿,他也很乐意看到凤天歌嫁给容祁。 凤天歌有这样一个好的归宿,他亦欣慰。 但现在,他有了自己的澜儿。 那么在景帝眼里昔日看着特别顺眼的容祁,就变得不那么赏心悦目了。 非但如此,近段时间他其实也不是很喜欢听到‘容祁’这两个字。 此刻听到凤天歌与容祁有婚约且婚约指定人是楚太后,景帝哪怕不是楚太后亲生,对其却有敬畏之心。 “你且与天歌说,她不愿意,朕不勉强。”景帝松口。 北冥狄瞧着坐在龙榻上的北冥景,一时无语。 龙乾宫突然静寂的有些诡异,姚石知轻重,这种时候不是他一个奴才可以多嘴的,北冥狄则在犹豫,要不干脆把真相告诉给自家皇兄得了。 北冥景意识到这种寂静,于是抬头,“在想什么?” “没什么,就觉得……” 佟兮九泉之下可能在骂你。 见北冥景挑起眉梢,北冥狄深知在自家皇兄面前话说一半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就觉得刚刚那盘棋,臣弟还能坚持。” 北冥狄当然能坚持,莫说他会赢,就算输他也不是没输过。 输棋不是太正常了么! 不能坚持是景帝,他才找到自己的儿子,不能再去死一死了。 “逍遥王,皇上累了。”姚石恭敬上前,俯身施礼。 北冥狄‘哦’了一声,“那臣弟告退。” 景帝没拦着,如果不是自己叫来的人,他真想赐他一个滚出去! 待北冥狄离开,龙乾宫内又是一时寂静无声。 半晌后,景帝看向姚石,“你觉得,朕的做法如何?” 姚石心领神会,上前,“皇上当真想把凤郡主许配给昭王?” “天歌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又是一身本事,澜儿虽说在近段时间赢得口碑,可毕竟还是少功绩,贸然立太子怕是不妥,若有天歌这样的良配,事半功倍。” 姚石低头,半晌方才开口,“皇上可还记得……独孤艳?” 听到这三个字,景帝脸色微愠,“你也觉得朕对顾北川过于宽厚的做法,伤了九泉之下的独孤艳?” 姚石急忙跪地,“皇上明鉴,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当年皇上之所以立皇长子为太子,就是因为他娶了独孤艳,而当年的独孤艳与现在的凤郡主,有何不同?” 景帝凝眸,未语。 “恕老奴斗胆,昭王殿下自是比前太子宽厚仁德,可有过前车之覆,凤郡主……实在不合适做昭王妃。” 姚石一语中的,景帝心中微动。 是呵,立太子于国于民何等重要之事,想当初北冥渊也不是那般不济,他身上自是有他的才华跟担当,自己才会立他为储君。 可是后来,北冥渊所有的才华跟担当都在独孤艳的光芒下渐渐消磨,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忘了他其实是一个很有才能的人。 同样的事,不可发生在澜儿身上。 “姚石。” “老奴在。” “这里没有外人,朕不妨与你说,天歌现如今在朝堂的地位跟她手持的兵权,让朕替澜儿忌惮。” ‘忌惮’二字在帝王嘴里说出来,这是何等讯号! 姚石暗自噎喉,震惊不已,“皇上,老奴觉得凤郡主……于我大齐当是忠心。” “这点朕自不会怀疑,可她会不会对澜儿忠心,就真的很难说。”景帝长吁口气,“朕之所以没有处置顾北川,也并非只因他找到澜儿,若,顾北川真的不在了,这朝堂岂不是凤天歌一人坐大。” 帝王,终究是帝王。 景帝的缘由,姚石无可辩驳。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是这个道理。 “那皇上……”姚石试探着问道。 “朕还没想好……”景帝有雷霆手段,可他真心不想用在凤天歌身上,更何况,现在的凤天歌并无反意。 见景帝阖目,姚石拱手,“老奴在外候着,皇上有事尽管吩咐老奴。” 景帝没说话,只摆了摆手。 待姚石退出去,此时的龙乾宫就只剩下景帝一人。 倘若没找到佟兮的儿子,他曾想过在北冥皇族里寻一睿智聪敏的小王爷,好生教导,将来继承大统。 可现在不一样,他有了自己最爱的儿子。 爱子谋之深远。 他要为他的澜儿,扫清前路所有障碍…… 言奚笙其实也没有走的悄无声息,他在去胭脂府邸之前,给容祁留了一封信。 晚膳时江管家到房里去叫言奚笙用膳,人没看到,看到了那封信。 江管家尽职尽责,差人将自家世子叫回来。 容祁拿到那封信后,便有了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 此刻房间里,容祁迫不及待打开信笺,至少在主观上,他根本不相信言奚笙已经走了。 言奚笙千里迢迢来大齐皇城为什么? 眼下胭脂还在那里作妖,他怎么可能离开! 信笺被打开,容祁双手扯平,借着烛灯一目三行。 言奚笙文臣出身,咬文嚼字的本事特别厉害,有时候他骂你,你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你夸的这样好。 但这一次,他没咬文嚼字。 信笺很长,意思跟道理却十分明晰,没有半点罗乱。 言奚笙首先剖析了容祁的心理,容祁让他知晓胭脂与佟无澜关系亲密,无非就是想引起他的妒意,以他堂堂宰相之才,对付一个羽翼未丰的昭王,损招儿没有一箩筐也差不多。 但随后,言奚笙便在信中否定容祁的预计。 他身为楚国相,行事作派自要为楚国负责,引他对付佟无澜,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叫人知道,景帝可会放过楚国? 这点容祁不是没有考虑过,但他相信言奚笙的本事。 再有,言奚笙承认他的的确确妒忌佟无澜,特别妒忌,如果不是佟无澜胭脂手里便没有棋子,无棋何以有棋局? 胭脂也不会变得疯狂沉迷在‘我必胜’的妄想中不可自拔。 可胭脂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她与佟无澜的亲密关系,难道不是因为佟无澜在某一时刻里表现出来的神韵与容祁很相似吗? 在信里,言奚笙告诉容祁,他见过佟无澜…… 第一千五百五十七章 坏坏的言奚笙 彼时知道胭脂与一个叫佟无澜的男子同行,言奚笙便叫人一遍遍画那个人的相貌,这其中不乏好的画师。 他们画出了那股神韵。 那日,言奚笙在窗外看到那抹模糊影像的时候,脑海里出现的,便是容祁的模样。 言奚笙在那一刻无比深切的懂得,哪怕不是容祁,也不会是他。 基于这种妒忌,言奚笙在信笺里告诉容祁一个秘密。 他把容祁跟胭脂过往在大楚,包括胭脂为何会来大齐心甘情愿当花魁这件事,全都写在一张小纸条上,又叫人把这个极不起眼的小纸条,送到佟无澜面前。 当容祁看到这里的时候,脸都绿了。 言奚笙还在最后特别指出,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让佟无澜因为那张纸条而处处针对容祁,如此,容祁才会被迫接招。 他最后总结,容祁的主意不错,至少现在,胭脂不会想让佟无澜在景帝面前惹事儿,因为佟无澜需要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那么他们就要反其道而行之。 关键在于,由谁来作为佟无澜怒火的根源。 关于这一点,言奚笙给出了答案。 答案就是,他走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此时此刻的容祁。 原本是他的主意,引佟无澜跟言奚笙杠上,他坐收渔利。 现在,这个主意被言奚笙反用在自己身上,多么戏剧! 言奚笙,本世子祝你一路顺风,半路失踪。 笑口常开,笑死活该…… 时间在前行,阴谋在继续,看似平淡无奇的大齐皇城早已暗潮涌动。 何为好坏,何为善恶,在这云波诡谲的皇城里从来也没有一个正确的定义。 不过是,成王败寇。 唯一不同的是,凤天歌还有自己的坚守,顾北川没有。 凤天歌在意大齐皇朝,她想护住这个王朝不被侵蚀、践踏甚至毁灭。 因为她是齐人,她守护的,亦是许许多多父辈用鲜血跟生命换来的平静跟安宁。 顾北川只想摧毁。 这大齐皇朝由谁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是北冥皇族。 正如凤天歌预料那般,当顾北川得知自己在卫国组建的五万精锐被简沧冥一举剿灭之后,气到吐血。 夜已深,颖川王府的书房里,灯火闪亮。 九尘恭敬立于桌前,眼中透着担忧。 “你的意思是,楚国跟南越已经开始行动?”顾北川抬头,冷目对向九尘。 “回主人,楚国穆宸已然离开皇城,前往楚地幽域,咱们在那里有三万兵卒……还有南越,听说南越国师亲临泉州,咱们在距离泉州百里之外的葵丘有六万兵卒……”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消息迟达,现在留给他们挽救的时间,已经不多。 桌案前,顾北川双手紧攥成拳,额间青筋鼓胀,双眼泛起冷戾寒芒,“简沧冥怎么会知道那些贼匪是我们的兵?” 九尘低头,“属下可以保证我们在卫国的守将并没有泄露消息。” “那就是有人在暗查!且查到实底!”顾北川恼恨低吼时恍然想到,“难道……” 九尘亦想起来,“当日寒山一役,主人想以宇文琮所率五万兵卒诛杀凤天歌跟凤君离他们,结果宇文琮惨死,属下觉得,会不会是凤天歌查到了什么?” 凤天歌! 顾北川双目如潭,神情震怒,“必是她!” 顾北川一直都在跟凤天歌对弈,他很清楚凤天歌与卫国世子卫子默的交情。 消息称,简沧冥‘剿匪’时所率万余大军身上所穿并非卫国铠甲,扬起的旗帜也只是一个‘简’字。 “凤天歌……亦在养兵!”顾北川愠声低吼。 九尘皱眉,“若如此,凤天歌当真了得,她之崛起不过两年时间。” 比起顾北川为这场对弈筹谋的时间,凤天歌成长的速度太快。 “主人,那我们现在该如何?”九尘忧心道。 顾北川暗沉片刻,“吩咐下去,让潜藏在卫、楚、燕、南越四国的亲兵,全数转入赵国。”顾北川决绝开口。 九尘惊讶,“主人,这样会不会太冒险,赵无极不是我们能控制住的人。” 顾北川当然知道赵无极是什么样的人物,但他依旧要这么做。 因为,赵无极有野心。 反倒是蜀国,哪怕他与蜀国君主有深交,他亦可以完全信任蜀王,但问题是现在的蜀国并不安定。 蜀摄政王步翼近段时间已经有越俎代庖之嫌,他若将所有兵卒转去蜀国,相当危险。 “按本王吩咐去做,要快!” 顾北川没有耐心跟九尘解释其中缘由,他现在很暴躁也很生气,他要让凤天歌为此事付出代价! 夜风乍起,窗棂微动,案上的宣纸几欲被风吹落,却被顾北川狠狠拍在桌面。 上面的名字,落入顾北川眼底。 夏骞、孙星文、宋煜、薛贞…… 第二日朝堂,户部侍郎翟栋参户部尚书夏骞于十年前修筑福明官道时贪赃官银七千两,证据确凿,夏骞于朝堂上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当斩。 幸凤天歌谏言,天武二十年,福州与明县遭遇天灾,夏骞私自挪用官银悉数用在赈灾上,人证物证她都可在十日之内呈于朝堂,是以景帝才未处斩夏骞。 但户部尚书的位子,落在了翟栋手里。 当日北冥渊还是太子时,翟栋是太子党,私下里与颖川亦有联系。 很明显,翟栋行事是受了顾北川的意。 而景帝的做法亦让朝中许多大臣看到了一个讯号。 现在的景帝,似乎在扶植顾北川在朝中势力,用以对抗凤天歌。 下朝之后,百官散去。 凤天歌一身武将官袍走在前面,顾北川在后面叫住她。 能站在金銮殿上的官员,都是从官场这口大油锅里炸出来的老油条,看到顾北川与凤天歌站在一处,哪有一个敢停下来看热闹,避之唯恐不及。 “凤元帅。” 顾北川缓步走到凤天歌身侧,抬手捋过白须,“其实何必呢,你哪怕费尽心机捏造证据证明夏骞无罪,他活着,于你而言也是一个无用的人了。” 事实上,作为户部尚书,夏骞很早之前就已经是凤天歌这边的人,且户部关乎民生,夏骞在位时,南无馆行事总会十分‘顺畅’。 第一千五百五十八章 初战 眼下户部尚书一职被翟栋鸠占鹊巢,于凤天歌的确不利。 皇宫东门,凤天歌淡漠转身,看向顾北川。 “翟栋弃主求荣,他朝也未必就会对你忠心。” 顾北川不以为然,“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翟栋有这样的觉悟跟选择,本王甚是欣慰。” 没给凤天歌反驳的机会,顾北川上前一步,与凤天歌比肩,“金銮殿上,皇上对夏骞的处置,元帅可还满意?” 换作别人,凤天歌断不会与人逞口舌之争,但对面站的人是顾北川,该说的话她一句都不会落下。 “说起皇上的处置,王爷失去封地这件事,本帅觉得十分满意。”凤天歌身姿挺拔,红唇微勾,眼中轻蔑,“过往大家提及颖川王都有几分敬畏跟尊崇,现在听起这个称呼,也不知道该怀揣怎样一种心情,颖川王……颖川跟您老人家有关系么!” 顾北川听罢,眼中愠寒,“便是没有颖川,本王依旧是王。” “是啊,没有颖川没关系,没有……” 凤天歌煞有介事瞧了眼四周,身体稍稍前倾,“没有卫国那些贼匪也没关系,就算王爷你筹谋半生到最后竹篮打水都没有关系,你依旧是王,可是王爷,你不觉得孤独么?” “凤天歌,果然是你。”顾北川眼中生寒,声音幽冷中透着狠厉杀气。 近在咫尺,凤天歌能感受到顾北川周身散出的霸烈寒意,可那份寒意岂能震慑住他对面的女子,“是我。” “你会为你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顾北川心疼,私自养兵是多难的事,五万兵卒又花了他多少心血跟银子,更何况眼下他所折损的还不止卫国那五万精兵! “王爷也是一样。”凤天歌慢慢与顾北川拉开距离,唇角勾笑,“现在想想,当日在龙乾宫,本帅的巴掌似乎扇的轻了,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本帅还能扇的更响亮一些。” “凤天歌!你别太放肆!”顾北川低吼,眼中喷火一样。 凤天歌肆意冷笑,“王爷与本帅谈放肆?论身份,楚太后是本帅皇祖母,皇上高兴时还能叫本帅一声好侄女,论实力,本帅尚有皇城四营,王爷有兵,可惜兵到用时方恨远呐!至于朝廷里的事,本帅今日能保住夏骞,已然可以说明皇上的态度,王爷还想比什么?” 顾北川被气到胸前胡须都没有那般飘逸,遂不语,大步走向皇宫东门。 “奉劝王爷一句,小心赵无极。”凤天歌在其背后,高喝一声。 顾北川眉峰紧皱,他承认,凤天歌是厉害的对手! 眼见顾北川走远,凤天歌亦欲离开皇宫,户部尚书易主,她要提醒黎啸天早做准备,不想这时,月牙自甬道匆匆跑过来。 容祁被昭王殿下请去了。 凤天歌闻声之后,大惊…… 对于佟无澜想要见自己这件事,容祁在心里骂了言奚笙一万遍。 此时坐在长定殿正厅的紫檀木椅上,容祁一袭白衣,风华而立,手中端着柳嬷嬷沏的茶,轻抿一口,极品中的极品。 他曾听姚石说过,这种番邦上贡来的‘落叶松雪’极为珍贵,景帝平时都很少喝,这会儿在长定殿却是拿来待客之用。 可见景帝对这个儿子,宠爱至极。 脚步声临近,容祁依旧品茶,毕竟这等好茶他出去未必喝得到。 “昭王殿下驾到!” 外面传来刘忠一声高喝,佟无澜将其留在厅门外,自行迈步进来。 哪怕佟无澜脚步轻缓,容祁依旧可以感受到那种自其身体里本能透出来的冷冽跟敌意。 他抬头时搁下手中茶杯,起身,看似恭敬,却没有任何拱手的动作,只是一笑,“容祁拜见昭王殿下。” 清越的声音,绝世俊颜。 佟无澜立于正厅中间,视线落向眼前男子,一瞬间自惭形秽。 他一直都对自己的长相无比自信,胭脂曾与他解释过为何会选中自己的原因,景帝好看,佟兮好看,他们的孩子,定是绝色。 所以,他以为自己便是绝色。 可眼前这个男人,让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自信一点点出现裂痕。 容祁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谪仙,眉峰淡若烟雨,明眸犹落星辰,肤白且细腻,薄唇微微勾起时如同含珠。 他没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这份绝色,只道世间难求。 只道他自愧不如。 四目相视,容祁眼中一直保有恭敬跟善意,且内心毫无波澜。 原因无他,真迹与赝品最大的不同就是,真迹从容。 当然,佟无澜也没想到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小皇子。 “容世子请坐,莫要太客气。” 现如今,佟无澜已经可以很好的驾驭王者该有的那份尊威,尤其是在容祁面前。 容祁落座,重新端起茶杯,姿态潇洒,自顾品茶。 佟无澜见容祁那副从来没有喝过好茶的穷酸相,心底刚刚升起的自惭形秽瞬间消失殆尽。 哪怕他容貌不比容祁精致,可身份却高出他不止丁点。 七国之间,楚国最弱,楚国世子,容祁最弱。 仅仅只有一副好皮囊的容祁,如何能与他这样的天之骄子相提并论。 “本王听说,容世子与胭脂是旧识?”佟无澜端身而坐,居高临下之余露出看似和善的笑容。 容祁端着茶杯,思忖片刻回答,“认得。” “只是认得?”佟无澜自是看到了言奚笙留给他的那张小纸条,上面所言,胭脂心有所属之人,正是容祁。 他那一刻的心情,杀之后快。 可他知道,他不能。 佟无澜无比清楚,自己是当下大齐皇城里万众瞩目的焦点,他不能错,稍有差池万劫不复。 “算是旧友。”容祁在心里又骂了言奚笙一百遍。 座上,佟无澜浅笑,“容世子不必拘谨,本王今日找你来主要是想与你了解一下胭脂过往,有些事她不愿说,本王自不会勉强,但那些事本王必须知道。” 容祁就看着眼前这个佟无澜,心道演技也是真的好。 明明是假的,一口一句本王端的一派好姿态。 “昭王放心,我没拘谨,就是那些昭王想知道的事,我可能未必知道。”容祁浅笑,看似恭敬又透着说不出的桀骜。 月底啦,小云在这里弱弱求下月票~~谢谢一直跟到这里的小伙伴们~~感恩相伴~感恩相守~ 第一千五百五十九章 让人绝望 佟无澜并非真正的王孙贵胄,他哪怕装的再像也无法理解那种出身本高贵的容祁,打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肆意洒脱,潇洒风流。 他这辈子,都学不会。 “本王还没问,容世子就着急说不知道,莫不是心虚?”佟无澜似笑非笑。 这一次容祁倒是真的笑了,“斗胆问昭王一句,我心虚什么?” 一句反问,怼的佟无澜哑口无言。 佟无澜垂眸,端起茶杯,“容世子当是第一次喝这‘落叶松雪’,这种茶要微凉时品才得宜,微凉时那层萦绕在杯缘的白色雾气会形成淡淡的白色粉末附着在茶杯上面,如霜如雪,茶面会有浮动的茶针,如松,叶落杯底,茶尽则现……当真好茶。” 容祁承认他是第一次喝,但佟无澜这般炫耀就没意思了。 “依昭王所说,那刚刚我真是喝错啦,不如这样,昭王且送我一些,且等我回府好好研究一下可还行?” 没等佟无澜开口,容祁猛的拍下脑门儿,“瞧我,昭王殿下何等宽仁,自然不会吝惜这一点点茶叶,容某在这里先行谢过昭王!” 佟无澜吃了哑巴亏! 这种‘落叶松雪’极为珍贵,在内务府的库藏不过七两,那日景帝与他聊到动情时叫内务府送过来三两已是天大的赏赐。 容祁开口就要拿走一点点? 他也才有一点点而已。 至于佟无澜为何要拿这个招待容祁,自然是彰显他的尊贵。 佟无澜总不会在容祁面前跌份儿,“好说,不过你得先回答本王,你与胭脂何时相识?” “十岁。”容祁毫不犹豫答道。 佟无澜不禁皱眉,青梅竹马。 “那你与胭脂是何关系?” “旧友。” “你对胭脂……” “妹妹。” “胭脂对你……” “不知。” 容祁非但知无不言,都开始抢答了,这让佟无澜十分不悦,“容世子,本王想听真话!” “自然,我一般不想骗人的时候不会骗人。”容祁虔诚开口,脸上由始至终都保持着非常友好的表情跟态度。 佟无澜一直以为容祁与坊间传言会有出入,没想到一模一样,放纵任性,不知所谓。 “本王不妨与你直言,胭脂未来将会成为昭王妃,所以本王不管她之前喜欢过谁,之后她的心里就只能有本王一人,你可懂?” 容祁疑惑,“我懂与不懂好像问题不大,关键是要看胭脂她懂不懂。” “容祁,本王叫你来,是希望你能管好你自己。”佟无澜冷眸看向座上容祁,“本王的身份与你不同,所以你最好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就在容祁欲开口时,刘忠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凤元帅,请容奴才进去禀报……元帅!” 凤天歌一袭武将官袍而入,淡漠站在厅前。 刘忠也跟着走进来,抬头看向佟无澜时得其眼神示意,恭敬退了出去。 “凤元帅?” 佟无澜做为顾北川跟胭脂的棋子,他自然知道眼前女子是死敌,神色也就没有那么好看。 好在凤天歌过来也不是看他脸的! “听闻昭王叫容世子过来闲聊,刚刚本帅不经意听到昭王叫容世子量一量自己的斤两?” 凤天歌并未施礼,笔直站定,无论气质还是那份尊威都在无形之中给了佟无澜无形的压迫。 面对凤天歌质疑,佟无澜暗咬皓齿,“本王似乎没叫元帅入我长定殿。” “没办法,谁让昭王把我的人叫过来了,现在我想带人走,不知昭王同意否?” 凤天歌本不该这样激动,但因前有顾北川诬陷夏骞,现在佟无澜又如此侮辱自家男人,更何况就当下这种情况,她就算卑躬屈膝,皇上也不会相信她对佟无澜真正恭敬。 朝堂内外谁不知道,佟无澜心向顾北川。 她谦卑,反倒假。 佟无澜皱眉,“你的人?” 容祁在这个时候,就非常知道该如何给媳妇长脸。 他当下起身走过去,清眸落在凤天歌身上时整个身子也跟着靠过去,之后揽住凤天歌纤腰,“没事的歌儿,昭王叫我过来主要是想让我品茶,没别的,是吧昭王?” 佟无澜脸色愈暗,“既是凤元帅亲自到我长定殿接人,不送。” “不用送不用送,那个……昭王是不是叫谁把‘落叶松雪’包一下?”容祁扬起笑脸,声音清越。 佟无澜眸下生厌,但也没有食言,命人将包好的‘落叶松雪’交到容祁手里。 离开长定殿,凤天歌与容祁一并出宫。 马车滚滚前行,直奔世子府。 车厢里,凤天歌不是很理解佟无澜为何会把矛头指向容祁。 容祁解释之后,她就明白了。 “言奚笙走了?” 对于言奚笙的缺德凤天歌见怪不怪,她惊讶的是言奚笙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儿离开,“他不管胭脂了吗?” 容祁起初也有这个疑问,后来他想到那日言奚笙差点儿冻死,于是抬头,“歌儿,你说什么样的爱情,会让人绝望?” 凤天歌闻声,怔住。 她好像懂了…… 皇宫,御医院。 屈平这段时间过的十分轻闲,相较于世子府跟德济堂密室,他最喜欢在皇宫里呆着。 因为这里的珍稀药材特别多,而且随便用。 至于他要用来做什么,没人管没人问更没有人跟他要钱。 这会儿冯棋刚从龙乾宫回来,第一时间入了药室。 在冯棋眼里,屈平改变了他对江湖郎中的看法,过往他虽听过江湖四医,但打从心眼儿里瞧不起那种活在‘相传’两个字里的草台班子。 自从见到真人,冯棋拜服。 “屈先生,老夫听到一件了不得的事!” 药室里,冯棋提着药箱,着一身官袍小跑进来,目露焦虑之色。 屈平对于比自己还要年长的冯棋,态度素来温和,“老院令也学会八卦了?” “这个八卦真的是……” 冯棋坐到药案前,整个身体向前倾斜过去,说话时还刻意朝门口瞧了一眼,“真的是惊天动地,刚刚老夫自龙乾宫出来,姚总管与我说了一件大事!” 屈平正在以内力温药,紫砂镶金的药罐里装的是千年人参与银丝重楼混合的粉末。 第一千五百六十章 胭脂与凤余儿初遇 打从屈平怀疑李伯之后,他先是将自己之前研制的解药拆分重组,希望可以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屈平发现银丝重楼这种极为罕见的药材若与自己配制的解药混合,会在某种程度上刺激人脑神经,但这也只是猜测,他需要进一步证实。 此时此刻,他正在证实。 “院令说来听听。”屈平边温药,边开口。 冯棋清了清嗓子,“皇上有意要将凤郡主许配给昭王殿下……” 屈平闻声,慢动作抬头。 “是真的,姚总管向来谨慎,他既然能说出来,必有其事。”冯棋皱起白眉,“如果真是这样,容世子当如何自处……什么味儿?” 冯棋正感慨时忽然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抬头时大惊失色。 只见屈平身前那个紫砂药壶浓烟滚滚! “屈先生……” 轰- 药室里传出一声爆响。 黑色浓烟自房门跟窗缝里急涌而出,御医院的小太监们闻声而至,皆以为走水,慌张之余四下抄起木桶灌水猛朝里浇。 外面闹哄哄,里面静悄悄。 小太监们忙乎半天也没发现半点儿火星,待浓烟散尽,有人冲进去后,找到了陷入沉睡的冯棋跟屈平。 除了满脸黑油,二人身体并无大碍…… 姚石是个十分谨慎的人,是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秘密’,必然是景帝允许他说出来的‘秘密’。 所以这件事,顾北川亦知晓。 皇城,颖川王府。 顾北川差人把胭脂请过来,希望能在这件事上与胭脂达成共识。 娶,还是不娶。 胭脂在知晓此事之后,没有半点犹豫,“娶。” 桌案后面,顾北川抬头看向胭脂,“老夫想听听胭脂姑娘的理由。” “自古出嫁从夫,凤天歌若嫁给佟无澜,那她麾下兵权跟在朝中的那些势力,自然而然也会归属在佟无澜麾下,这是何等的好事。”胭脂扬眉,理所当然道。 顾北川冷笑,“当年独孤艳嫁给北冥渊,也不见那十三宗对北冥渊有多忠心。” “时也,运也,当年跟现在最大的不同,就是有皇上坐阵龙乾宫且在皇上心里,北冥渊如何能与佟无澜相提并论,所以皇上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凤天歌妥协,屈从。” “凤天歌应该不会同意。”顾北川知道凤天歌心有所属,那个人是容祁。 胭脂闻声浅笑,身子扭摆着走到桌边,美眸微微眯起,“皇上要她嫁,她若不嫁便是抗旨,抗旨不遵是个什么罪名,王爷当比胭脂更清楚。” 顾北川有些拿捏不准圣意,但胭脂的分析让他动心,“此事关键,在于佟无澜。” 胭脂心领神会,“王爷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做。” 顾北川点头,又道,“本王听闻大楚言相前两日离开,这事蹊跷,也不知道他为何而来,又因何而去……” 胭脂脸色微白,须臾恢复如初,“王爷与胭脂说话不必藏着掖着,言奚笙为我而来,亦因我而去,他叫我与他一起回楚,做他的相爷夫人,呵……” 想到那日场景,胭脂笑的越发肆意,“他过于抬举自己。” 顾北川动了动唇,“言相在楚王面前是红人,过于得罪并无益处。” 胭脂明白顾北川的意思,妩媚一笑,“谈不上得罪,男人么,只要我给他些好处他自会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回来。” “若是那般,本王倒也安心,他朝若有用得着言奚笙的地方,还要请胭脂姑娘行个方便。”顾北川客气道。 胭脂心底微抽,面上却带着无比自信,应下此事。 正事聊完,顾北川未留胭脂,便叫吟嬷嬷送其离开。 好巧不巧的,胭脂行至府门处时与前来拜访的凤余儿迎面撞上。 一个是姿色绝艳的花魁,身段窈窕,似出水芙蓉,沉鱼落雁。 一个是寄居人下的太子妃,左腿残疾,妆容淡素,长相普通。 虽然她们此前并无交集,可彼此都从别人的嘴里听说过。 拜四海商盟所赐,胭脂知道很多关于凤余儿的事,“凤天歌还真是无情,哪怕是自己的妹妹,也可以做到用完就弃,可怜呢!” 石阶上下,胭脂与凤余儿擦肩而过时,讥讽嘲笑。 凤余儿身侧,意云踪正欲过去理论却被其拉回来,“余儿久闻胭脂姑娘大名,今日得见,确是国色天香,今日余儿落魄,污了胭脂姑娘的眼。” 见凤余儿这般软弱,胭脂倒也没了讥讽的兴致,只翻个白眼便蹬上来时马车。 吟嬷嬷看在眼里,不说什么,“凤姑娘是来找我家王爷的?” “烦劳嬷嬷通传。” 凤余儿没有与吟嬷嬷一并入府,而是候在外面。 不多时,吟嬷嬷出来将凤余儿领入书房。 这不是凤余儿第一次来顾北川的书房,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悬在书房墙上的那幅画,可是每一次,她都能捕捉到顾北川的眼神,停留在画上的瞬间那样温柔。 又是情殇。 情字当真碰不得,碰者非死即伤。 “余儿拜见王爷。”凤余儿俯身,恭敬施礼。 顾北川端坐在木椅上,“本王听吟嬷嬷说,刚刚凤姑娘受了委屈?” “胭脂姑娘?”凤余儿直起身,眼中茫然片刻便释然,“如果那也叫委屈,余儿怕是早就被这世道逼死了。” 顾北川轻吁口气,“找本王何事?” “义父现居将军府,余儿来,是替义父感谢王爷救命之恩。”凤余儿说话时,双膝跪地,足足磕了三个响头之后方才起身。 “其实凤姑娘不必如此。”顾北川一直觉得,与凤余儿对话要比胭脂舒服的多。 凤余儿浅笑,“救命之恩让涌泉相报,义父跟余儿说,兵部左侍郎萧鸿明里是太子殿下的人,可背地里跟龙魂营的秦淳似乎有过见不得人的勾当,秦淳是凤天歌的人,那萧鸿……” 顾北川抬头,“朝中官员,半数都是凤天歌的人,萧鸿是凤天歌的人也不奇怪。” “可朝中那半数人也不是各个都有把柄都在王爷手里。”凤余儿浅笑嫣然。 顾北川闻声,扬眉。 “何意?” 第一千五百六十一章 从来没有巧合之事 凤余儿没跟顾北川卖关子,她知道对面坐的人物身经百战,经历风霜,有话就直说,太过迂回只会暴露自己的小心思,并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高深莫测。 “萧鸿曾与秦淳手下副将孟义私下勾结,私吞军饷整三年,虽然数目不大,却足以让萧鸿跟孟义定罪,秦淳也必定会受牵连。” 凤余儿神色肃冷,“余儿觉得朝中文官心向谁其实没那么重要,关键是谁的拳头硬,王爷现如今没有颖川后备支持,那么便该在皇城中拉拢武将,孟义得死,秦淳可活。” 听到凤余儿的建议,顾北川微蹙的眉峰稍稍舒展,“既然你的意思是想让本王拉拢秦淳,为何不干脆把孟义当人情送给秦淳?” “余儿自小读书少,可时常会听人说起威逼利诱这四个字,孟义不死,秦淳未必会被震慑,这叫威逼,至于私吞军饷的罪,王爷且想个法子叫孟义一人认下,这于秦淳而言便是利诱。” 顾北川抬头,缓身靠在椅背上,“凤姑娘好深的计谋。” “王爷谬赞,余儿哪里来的计谋,只盼着义父的消息于王爷有用就知足了。”凤余儿浅浅一笑,清澈干净如一涨泉水的眼睛里没参杂半分杂质。 凤余儿的这双眼睛,叫顾北川想到了陈婉仪。 那个女子,从头到尾都是干干净净的,圣洁如天山雪莲。 只可远观,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看出顾北川心情不错,凤余儿试探着看向墙上那幅画,“那一定是个很美的女子。” 顾北川的视线随着凤余儿望过去,往事便再也控制不住,开闸洪水一样汹涌而至。 凤余儿没再开口,俯身退离。 很久之后,顾北川终是叹息,随后唤出九尘。 “凤余儿所言,你觉得如何?” 九尘拱手,“属下觉得可行。” 见顾北川抬眼过来,九尘继续道,“皇城主要兵力在四营,四营之中虎骑营主帅凤天歌,御林营主帅古若尘,雀羽营苏狐虽然不在,但麾下都是凤天歌的人,这三个皆无法撼动,倒是秦淳,可以一探。” 顾北川微微阖首,“那便探一探。” “属下遵命。” 九尘拱手,退离。 回程的马车里,意云踪仍对胭脂的话耿耿于怀。 凤余儿倒不在意,脸上甚至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 “小姐,那个胭脂太过分。” 哪怕经历过人情冷暖,意云踪依旧没有看透这世道,弱肉强食,如果不够强,那就伪装好自己。 “她有过分的资本,她是长定殿的人,长定殿里的主子又是皇上的眼珠儿。”凤余儿淡淡抿唇,眼底欲渐深邃,“可她太过锋芒,我不瞧她碍眼,自然会有人瞧她碍眼。” “反正奴才就是不喜欢她。”意云踪呶呶嘴。 凤余儿笑了,“小意啊,有时候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会活的开心一点。” 意云踪虽然不明白凤余儿在说什么,不过他想起自家小姐是来办事的,“小姐,事儿办成了吗?” 凤余儿点头,“成了。” 见自家小姐没有说的意思,意云踪也不问。 马车悠悠荡荡,凤余儿无聊时掀起侧帘,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逝。 今日她入颖川王府,并非是替李诚瑞过来邀功,她想借顾北川之手,排除一人。 萧鸿跟陈公傅,必有一人是暗桩。 如果顾北川对萧鸿下手,那么她就可以断定,当日奸妃之案顾北川于军中暗桩,就是陈公傅! 她想替长姐,杀了陈公傅……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景帝有意想让这风在大齐皇城里刮一刮,于是这风便刮到了容祁的耳朵里。 逍遥王府,北冥狄把景帝与他说的话一五一十且义愤填膺告诉给容祁,容祁的反应是,沉默。 北冥狄明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他的好侄儿这是要爆发! “侄儿,是可忍孰不可忍,现在这事儿皇叔不能忍,佟无澜那小子霸占你身份也就罢了,现在连你媳妇都要霸占,恁死他!”北冥狄恨的咬牙切齿。 他家皇兄还说他不关心佟兮的儿子,不关心? 他命都能给容祁! 容祁依旧在沉默,看的北冥狄火急火燎,“你倒是说句话啊侄儿,只要你说一句话,皇叔给你打头阵!” 眼见北冥狄摆出一副连皇宫都敢端的架势,容祁终于有了反应。 “兵权。” “什么?” 就在北冥狄想要问清楚的时候,容祁突然起身,头也不回纵步而去。 看着容祁飘逸离开的背影,北冥狄双手插腰,憋了好大一口气就只憋出三个字。 啥意思…… 鱼市,南无馆。 户部尚书移主之后,凤天歌很快找到黎啸天,命其暗中朝翟栋府邸递银子,数量不计,直到有人收为止。 黎啸天颇为担忧,“据老夫所知,翟栋三代为官,把官职看的比钱财重要,他若不收……” “他已然抱到顾北川那棵大树,自然不会轻易放手,但翟府可不是翟栋当家。” 前世今生,凤天歌对朝堂上那些旧臣皆有了解,昨日能救下夏骞皆是前世十三宗的功劳。 黎啸天恍然,“听说翟府的当家人是翟老夫人,不过那翟老夫人并非翟栋生母,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 “翟栋以庶子之身如今做到尚书一职,心里也是憋着一口气,那翟老夫人虽说待翟栋母子不错,但总归自己的亲生儿子没在官场上混个一官半职,面子上过得去,里子她可过不去。” 凤天歌端直坐在桌边,一身白袍,墨发以白玉簪束于头顶,“巧在翟老夫人的亲生儿子在闵庄经商遇了些难事,你把钱送过去,翟老夫人心软啊!” 黎啸天皱眉,“翟老夫人的亲生儿子在闵庄遇了难事?那还真是巧。” 见黎啸天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凤天歌反倒笑了,“黎老,这天下哪有这般巧事。” “可……”黎啸天恍然,“老夫明白,元帅英明!” 凤天歌倒不觉着自己有多英明,未雨绸缪罢了,都是十三宗为她打下的江山。 是呵,江山。 她不能叫自己与十三宗,还有那些无名之卒浴血奋战保下万里河山,再生乱…… 第一千五百六十二章 巫芸 借容祁吉言。 言奚笙半路失踪了,确切说是在距离楚国边境还有三日路程的墨镇失踪的。 据随行几个护卫跟车夫说,原本他们不应该走那条路,但言奚笙说不能因为没走过,就不敢去尝试,他就是要放弃旧路。 后来途经墨镇外一片树林,言奚笙下令原地休息。 护卫跟车夫倒是原地休息了,言奚笙拎着酒壶越喝越来劲儿,还越走越远,且等护卫意识到自家主子似乎走的太远的时候,已经找不着了。 一代奸相,就这么消失的无影无踪…… 风者,天地之气,薄畅而至,不择贵贱高下而加焉。 恍惚中,言奚笙只觉一阵清凉的风带着淡淡的芳香吹过,宿醉后本该袭来炸裂般的头痛并没有发生,身体难以形容的轻盈,舒畅。 言奚笙懒得睁开眼睛,心道容祁府上的桂花酒着实不错,早知道他该多顺走几坛。 他慵懒的躺在那里,想着自己临行前给容祁留下的字条。 哪怕他对胭脂失望至极,可作为曾经真心待过的女子,他到最后也没有放手不理。 他觉得容祁的主意不错,挑拨一个有能力的人去对付佟无澜,一旦佟无澜失势便对胭脂再无用处,她或许就可以抽身。 毕竟那是胭脂最后一枚棋子。 言奚笙思来想去,整个大齐皇城怕也只有容祁最合适。 至于他,放下。 毕竟那绚烂夏花并不属于他…… “扶本相起来。” 言奚笙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他只抬起手,意识里他只不过是在靠在一株参天古树下面喝大,睡了一觉而已。 但是很快,他便意识到可能不是。 因为他伸出去的手竟然抚摸到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言奚笙脑子瞬间清醒,但在恐惧支配下他依旧没敢睁开眼睛,而是无比小心翼翼用手试探那团毛茸茸的东西,是什么! 他越抚摸,就越恐惧,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喷薄到他脸上,很大一股,覆盖他整张脸。 也罢! 言奚笙哪怕是文官,可骨子里也不是个畏首畏尾的人。 如果死,他希望可以看到自己死在谁手里。 四目相视,言奚笙因为恐惧,忘记了呼喊。 如果老天爷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觉得其实死在谁手里真的不是很重要。 他这是跟谁过不去啊! 虎。 一只白虎的头正被他捧在掌心! 那是一只白色吊睛大虎,雪色顺滑的皮毛随风柔顺摆动,额间入墨般的花纹似一朵盛放的黑莲。 生死一刻,言奚笙脑海里顿时闪过一念,老虎不吃死尸? 虎还是熊? 不管了! 言奚笙老僧入定一般,额头冷汗汩汩往下淌,眼珠儿一动不动紧盯眼前那只白虎,屏住呼吸! 忽地,他听到耳畔传来一阵轻灵悦耳的笑声,余光之下,竟有一位白衣女子的身影? “姑娘快跑!” 嗯,言奚笙还是个善人来的。 唰- 就在言奚笙几乎咆哮之际,白虎伸出舌头狠狠在其脸上从额头舔到下颚,又舔上去。 啊啊啊啊啊- 言奚笙疯了,他拼命用手揪住白虎脑袋上的雪色皮毛,用力反抗。 嗷- 一声虎啸,震动山林! 言奚笙本能闭紧眼睛,耳膜传来刺痛。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而且会死的非常难看。 老天爷真是没长眼睛,他才情场失意,现在活路都不给他了? 濒临死亡一刻,言奚笙又听到了刚刚那阵清脆的笑声,轻灵悦耳,如泉水撞击岩石,别样动听。 言奚笙被迫再次睁开眼睛,寻声看过去时整个人怔在原地,连恐惧都忘了。 眼前是一位身着白色短羽的少女。 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香娇玉嫩秀靥如花。 少女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眼若星晨,唇瓣如樱,好似瀑布的长发垂落在胸前,青丝随风舞动,飘逸如仙。 少女手腕上有一串珠链,白珠如雪,红珠如火,慑人心魄的惊艳。 在那珠链中间,有一块黑色晶石,是那种特别闪亮的黑。 “夫君。” 少女终于不再笑了,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眨呀眨,“夫君。” 言奚笙恍惚中猛然站起身,拉起少女就要跑。 “夫君……” 就在言奚笙几欲迈腿的时候,他又一次震住了。 他,在哪里? 言奚笙面前,竟是群山缭绕,万树常青,百花盛放。 花中,有蝴蝶! 他噎喉,一次没够他噎了好几次。 不对,他下令休息的地方不是这样的,干枯树林,寒风凛冽,溪水都已结冰。 什么情况? 还有,那只白虎呢? “夫君你在找什么?” 清灵的声音再次响起,言奚笙猛然回头,握着少女的手就跟碰到火焰般倏的抽回来,“你叫我什么?” “夫君呀!”少女睁着大大的眼睛,粉嫩小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你,是我的夫君啦。” 哎妈! 言奚笙浑身血液骤凝,夫君? 他是打算终身不娶的! “这……这是哪里?”言奚笙也顾不得眼前少女的惊世之容,也顾不得刚刚那只白虎,他想回家。 少女顺着言奚笙的视线把周遭都瞧了个遍,“这里是圣境。” 言奚笙脑子里,一排问号。 “是巫族圣境。” 少女上前一步,歪着脑袋看向言奚笙,“娘亲说在我十六岁生辰那天会有一个男子驾着彩色的云朵过来陪我,那个人就是我的夫君,今天刚好是我的生辰,你就来了。” 言奚笙怀疑眼前少女脑子可能有毛病,噎喉,“你叫什么名字?” “巫芸。” 少女音落时,言奚笙猛抬头,蔚蓝天空莫说乌云,白云都没有几片,倒是阳光很刺眼。 “夫君你在看什么?”少女跑到言奚笙身边,同样姿势抬起头。 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叫言奚笙觉得无比荒唐,他觉得自己被人下了降头,“你到底是谁?” 少女并没有因为言奚笙眼中冷意而有一丝胆怯,她拉起言奚笙的手,笑如银铃,“我是巫族公主,我叫巫芸,夫君叫我芸儿就好。” “芸儿?” 还没等言奚笙反应过来,巫芸已然拉着言奚笙跑向眼前一片花海。 哈哈哈,从今天开始,言奚笙头顶正式飘起一片乌云…… 第一千五百六十三章 梦魇 哪怕身在桃源有美人相伴,言奚笙也无比清醒的一遍遍提醒自己,他中了魇术。 眼前所有一切,都是虚幻。 说起来,言奚笙勉强也算少年,二十三岁的年纪,只不过因为心思极重,给人的感觉少年老成而已。 这会儿被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巫芸牵着,整整在这片桃源里奔跑了一天,多多少少也唤醒了他身体里沉睡已久的少年轻狂。 夜里,巫芸在林间燃起一片篝火,火堆旁边有言奚笙,有巫芸,还有白天那只白虎。 周围尽是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就像天上的星星,美轮美奂。 巫芸告诉他,这只虎叫小天,是她最好最好的朋友。 言奚笙相信,他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很奇怪,他不是很想醒过来。 因为在这个梦里,他好像这一整天,都没有想过胭脂。 “夫君,我们大婚吧!”篝火对面,巫芸欢喜抬头,唇红齿白,尤其在火光的映衬下甚是好看,像仙子,又似精灵。 “好啊!” 是梦,故不必负责。 言奚笙曾想过,他便放弃胭脂也不愿再娶。 可此生若未成过亲也是遗憾,倒不如便在这梦里把遗憾弥补上,他朝庄生晓梦迷蝴蝶,真真假假随他去吧。 巫芸见言奚笙点头,脸上笑容越发灿烂,宛如仙子下凡。 她忽然抱住旁边白虎,喜极而泣,“小天,娘亲没有骗我,她说只要等到十六岁我就能遇到我命中注定的男人,我遇到了!娘亲没有骗我!她说我一定会找到她,我也相信,一定是真的!” 白虎仿佛通人性一般,低下头用脑袋无比温柔拱了拱巫芸,似在安慰。 言奚笙心静如水,他知道这是假的。 虽然他好似看到巫芸真的在哭…… “夫君,那你跟我来!” 巫芸说话时松开白虎,绕过篝火跑到言奚笙身边,紧紧拉住他的手。 一瞬间,眼前场景骤闪,眨眼功夫竟然变成了喜堂。 大红喜字贴在正中,两侧红绸飘动,耳畔隐约响起唢呐锣鼓欢腾的声音。 可这喜堂外满是红绸,一片缥缈。 ‘一拜天地!’ 言奚笙闻声望过去,竟见一白胡子老头儿站在司仪的地方,高声大喝。 那老头儿,额间有一朵黑色胎记,煞是眼熟。 “夫君?”巫芸轻声唤道。 言奚笙扭头时,一身凤冠霞帔,头盖喜帕的巫芸正在唤他。 好歹也是人生大事,哪怕是梦言奚笙也有些紧张。 但好在,是梦。 言奚笙暗自镇定心神,俯身与巫芸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高堂无人,却有一串珠链摆在喜桌上。 言奚笙认得,那是原本戴在巫芸手上的珠串。 白如雪,红似火,中间那块黑色晶石,闪闪发亮。 待白须老头儿喝到‘夫妻对拜’时,言奚笙转身,与一身华贵喜服的巫芸临面而立。 言奚笙稍有迟疑,却还是与巫芸一起拜下去。 “揭喜帕!” 言奚笙虽然没娶过媳妇,可见过别人娶媳妇,下一步不该是送入洞房吗? 好吧,反正他也不想。 于是他抬手,掀起巫芸头顶喜帕。 那一瞬间,言奚笙这个俗人还是被巫芸的容貌吸引了。 与之前灵动清纯的打扮不同,眼前少女浓艳惊绝,红唇嫣如丹果,美眸顾盼生辉。 飞云髻,金步摇。 眼前少女就像一颗赤色明珠,散放出光芒夺目的色彩。 闪瞎了,言奚笙一双明目。 “夫君。” 巫芸红唇微动,甜美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落在言奚笙心里,便于无形中烙下了痕迹,“巫族嫁女,必要新娘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在新郎身上留下印迹,我……可以吗?” 言奚笙如何能拒绝这样的美人,他浅笑,“随娘子意。” 巫芸笑了,笑靥如花。 那样美的笑容动了言奚笙那颗凡心。 不经意间,言奚笙看到原本该在喜桌上的珠链,竟在巫芸掌心。 痛! 就在言奚笙慷慨摊开双臂,由着巫芸随便处置这具身体的时候,一阵剧痛自胸口传来! 锥心之痛! 言奚笙,失去了意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大楚言相在失踪十日之后,突然出现在墨镇县衙门外。 出现的方式也很惊奇,跟干枯树叶一起装进一个麻袋,之后抛到县衙前。 好歹也是一国之相,墨镇县令得上面指示,务必协助楚国护卫找到言相,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其实对于墨镇县令而言,他真的不是很明白上面的意思,那到底是要活的,还是死的? 好在这个问题也没纠结多长时间,言奚笙便活着回来了。 墨镇驿馆,言奚笙足足睡了两天两夜才睁开眼睛。 床榻上,言奚笙看着床顶蓝色幔帐时就知道,他离开了那个梦魇。 额头剧痛,他缓缓支撑着身子坐起来,“来人……” 门启,护卫方澄急忙而入,“相爷醒了?” 言奚笙以手抚额,抬头看到方澄时心里也说不出是欢喜还是失落。 回来了。 “本相这几日发生什么事了?” 在言奚笙的认知里,但凡梦魇,人不会出事。 所以他断定自己一直都在方澄他们的保护下,并没有离开过。 方澄拱手,面露难色。 不为别的,这也正是他想问他家相爷的话。 见方澄不开口,言奚笙皱眉,“问你呢!” “回相爷,十日前您于距离墨镇五十里外的林内失踪,属下等整整寻了十日,昨日一大清早,你忽然就……回来了。” 方澄紧接着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禀报。 言奚笙听罢,一脸震惊,“本相……失踪十日?” “回相爷,直到现在为止,我们也没查到任何线索……不知相爷对这十日发生的事,可有印象?”方澄试探着问道。 言奚笙皱眉,十日? 他只有一日记忆! “相爷?”方澄见言奚笙神色有异,忧心问道。 “无碍,你先退下。” 见言奚笙挥手,方澄犹豫,“相爷,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言奚笙不禁抬头,“什么?” “我们何时动身回楚?”方澄重复道。 言奚笙沉默片刻,“明日。” “是。” 2019年最后一天,芸儿嫁给了她最喜欢的男人,晓云也在这里祝福所有读者抛下2019所有不如意,2020我们来啦!明年一定会更好!加油我的朋友们! 第一千五百六十四章 莲花印 待方澄离开,言奚笙默声坐在榻上再次回想梦境。 然而他现在能想到的,只是大婚。 他记得自己在梦里与一个天仙般的少女成亲,拜堂之后那女子好像说要在他身上留有印记。 言奚笙猛然一震,随即扯开胸前衣裳,露出精壮胸口。 一朵,莲花印…… 大齐,皇城。 四海商盟,二楼。 凤天歌从容祁嘴里听到了那个消息,景帝欲将她指给昭王,做昭王妃。 乍听到这个消息,凤天歌的反应只是冷笑,“皇上将我许给佟无澜这件事,似曾相识。” 桌案另一边,容祁神色沉冷,“当年景帝将独孤艳许给北冥渊,其一是想以独孤艳的势力牵制颖川,再者也是觉得独孤艳可以成为北冥渊的助力,有独孤艳在,大齐不会乱。” 容祁这句话,说到凤天歌心里。 有她在,不会让大齐乱。 “结果元帅死了,北冥渊也死了。” 如今忆起前尘往事,凤天歌释然,“所以皇上表面是想将我指给佟无澜,实际不是。” 容祁抬头,眼眸闪出一道精光,“景帝觊觎你手里兵权,若你抗拒嫁给佟无澜,就一定要在景帝面前有所交代。” “除了兵权,想来皇上也没什么别的想要。”凤天歌冷笑,“自古帝王皆薄情,我曾以为皇上是例外,我以为他能看到元帅对大齐的付出跟那样悲惨的结局,可他看到的,只有佟无澜。” 凤天歌对北冥景的失望,自那日龙乾宫开始,到此刻,越发心凉。 “歌儿……”容祁明白凤天歌此时心境,有心劝慰。 凤天歌浅抿樱唇,“有些事想想便觉可笑,如果当日我真将顾北川置于死地,不敢想象现在的我,是不是还活着!” 容祁未语,但他无比真实感受到他家歌儿对景帝的那种失望,“此事,源于佟无澜……” “呵,没有佟无澜也会有别人……” 凤天歌苦涩抿唇,美眸下意识望向窗外,“容祁,你会称帝吗?” “嗯?”容祁没听清。 凤天歌叹息,“没什么,兵权我断不会交出去,他既然想把我指给佟无澜,那我便嫁。” “不可!”容祁猛然起身,俊逸容颜一瞬间变得惨白。 看到容祁如此,凤天歌美眸微弯,“佟无澜不会娶我的,他对胭脂用情至深。” “万一……” 容祁聪睿,他在下一秒就明白了凤天歌的用意,可他不敢赌这一局,“万一他娶你,我去哪里找媳妇?” “言奚笙临走之前将你想好的局,设计在了你身上,这次我与你一起入局。”在凤天歌眼里,与其跟顾北川在朝堂上不温不火的较量,倒不如直接赌大。 容祁沉默,眉峰蹙起。 “这个局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佟无澜喜欢胭脂,胭脂喜欢你,你喜欢我,我……” 眼见容祁猛然抬头看过来,凤天歌笑了,“我自然也是喜欢你的。” “歌儿,我不想你入局。”容祁抗拒,哪怕凤天歌到最后不会嫁给佟无澜,可只要有这种可能,哪怕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他还是抗拒。 媳妇,是他自己的。 “欲使其灭亡,必使其疯狂,胭脂跟佟无澜都是冲动性子,我们只有让他们冲动起来,局才可破。” 凤天歌正色看向容祁,“届时不是我不嫁佟无澜,是佟无澜不娶我,如此,便是皇上亏欠本帅,又如何能借这个由头削我兵权。” 总之不管凤天歌如何解释,容祁打从心里拒绝。 但嘴上,他又不敢。 “那如果佟无澜真的愿意娶你……”容祁抬头,眼睛里尽是委屈。 凤天歌笑了,“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我有本事叫皇上,亲自收回成命。” “真的?”容祁狐疑看过去。 “这辈子只有你,有资格娶我凤天歌,而我凤天歌,也只认你容祁一人。” 接下来,凤天歌告诉容祁,景帝之所以想要削她兵权是因为朝中武将已有半数心之所向,景帝这是在替佟无澜铺路。 说来说去,凤天歌只恨没有证据证明佟无澜是假。 而容祁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其实,他此刻就算站在景帝面前承认自己是佟兮的儿子,他也拿不出证明自己是真的证据。 当年郁嬷嬷行事决绝,所有印记都被她抹去了。 也就是说,如何证明我是我,是个难题…… 这厢,容祁跟凤天歌已经设下赌局,那厢佟无澜亦得到消息,不知所措。 幸而宫外传来消息,胭脂想见他。 这还是自胭脂离开皇宫,第一次发出这样的讯号。 佟无澜迫不及待出宫,赶去胭脂府邸。 与之前那次不同,这次胭脂准备了酒菜,而且还刻意装扮过。 原本就长相不俗的胭脂,此时站在佟无澜面前越发如花一般娇艳欲滴。 “胭脂,大事不妙!” 佟无澜入内室后快步走到胭脂面前,拉起她的手,焦虑不已,“父皇竟然想让本王娶凤天歌,这该如何是好?” 时至今日,佟无澜已经开始渐渐适应了他的身份,连称呼都叫的如此顺口。 看到佟无澜眼中急躁,胭脂安抚他坐下来,纤纤玉指提壶,倒满一杯桂花纯酿,“皇上当真叫你迎娶凤天歌?” “虽然父皇没与本王说,可消息已经从龙乾宫放出来,不会错。”佟无澜剑眉紧皱,坐立不安。 胭脂单手执杯,身子柔弱无骨的攀在佟无澜身上,将酒杯递过去。 佟无澜接过酒杯,无意识喝了一口,“胭脂……” “那便娶。” 未及佟无澜把话说完,胭脂看似平淡无奇道,“娶了凤天歌,便是得手半个朝堂,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下一刻,佟无澜重重落杯,转身不可置信看向胭脂,声音发抖,“你再说一遍?” 看出佟无澜动怒,胭脂樱唇微勾,“娶她,便是离我们最终的目标更近一步,我还在等你称帝呢……” “胭脂!”佟无澜猛然起身,“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胭脂早料佟无澜会如此,尽显妩媚起身,拉起佟无澜的手,摇啊摇,“待你称帝,废了她,娶我。” “娶她容易,废她?你也知道她背后站着半个朝堂,我若废她,岂不是自毁江山!” 佟无澜皱眉,“倘若本王娶她,甩不掉!” 第一千五百六十五章 顾玖 胭脂没想那么多,她只道佟无澜若娶凤天歌,那容祁便无人可娶。 “当年独孤艳如何,你知道的。” 关于朝堂旧事,胭脂曾与佟无澜一一交代过。 佟无澜却是反问,“前太子北冥渊的死,本王也很清楚。” 可能是没想到佟无澜会用北冥渊反驳她,胭脂一时语塞,须臾后娇嫩玉白的手指抚上佟无澜胸口,“你跟北冥渊不一样,他不听话所以才会成为弃子,你……” “本王若不听话,是不是也会随时被你们抛弃?” 佟无澜低头,看着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女子,声音渐寒,“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抛弃本王?成为太子之后?称帝之后?还是何时?” 胭脂倚着佟无澜的身子,猛然一僵。 她抬头,柳眉紧蹙,“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若你是弃子,我们不就都完了么!” 佟无澜哪怕没有那么聪明亦清楚,自己的确是顾北川跟胭脂手里最后一张底牌,他失败,谁都别想活。 “总之本王不会娶凤天歌。”佟无澜暗自压制住心底急躁,缓身落座。 胭脂顺势坐到佟无澜膝盖上,一双藕臂攀上其脖颈,神色妖娆,“娶她,是捷径。” 看着眼前难得主动献媚的胭脂,佟无澜脑海里莫名出现容祁那张风华绝代的俊颜,“本王娶了凤天歌,那容祁该如何?” 胭脂一时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容祁不过是楚国一个小小质子,你管他做什么!” 看着胭脂脸上的表情,嫌恶?不是。 “本王记得,你也是楚国人……”佟无澜落在胭脂腰际的手,无意识收紧。 胭脂强忍怒意,唇角微勾,“我是楚国人,所以知道容祁不过是个小角色,你别去理他,娶凤天歌是你现在必须要走的路。” “这一次,本王不会听你们的,凤天歌我断不会娶。” 只要想到那张小纸条里形容的字眼,佟无澜肺腑便似有一把火在烧。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甘愿堕身烟柳,随君共赴天涯…… 好歹也是文臣翘楚,譬如此种巴拉巴拉,言奚笙写了不少。 “无澜,你这样任性会坏大事!”胭脂并没有意识到佟无澜动作上的变化,她干脆俯身贴过去,“娶凤天歌,百利而无一害,听我的……” “呃……” 腰间传来挤压的疼痛,胭脂蹙眉时佟无澜猛然禁锢住她的身体,狠狠吻下去。 这吻干硬,粗暴,毫不怜香惜玉。 一股如铁锈般腥咸的味道充斥在唇齿之间,胭脂拼命推开佟无澜,狠狠甩了他一巴掌,“你疯了!” “本王没疯!本王是在用行动告诉你,你是谁的女人!”佟无澜狠戾开口,眸色阴蛰。 胭脂则起身退后数步,单手捂住被咬破的唇瓣,眸间含怒,“我不是谁的女人我是我自己!” 这世间总有那么一些婊,哪怕失去贞操还觉得自己纯洁如天山雪莲,哪怕已经成为绳上的蚂蚱,还妄想自由。 佟无澜咬牙切齿,“你喜欢容祁?” 看到佟无澜脸上表露出来的怒意,胭脂美眸微眯,“谁告诉你的?” “看来是真的。”佟无澜冷笑,“难怪那日皇宫东门,你走进车厢便给了本王一巴掌,是被容祁伤到了?因为他不喜欢你,所以你就把气撒在本王头上?” 胭脂无以为对,那是事实。 “我的事不需要你管,你只管好你自己的事……” 就在胭脂警告时,佟无澜突然冲过来将胭脂重重推到背后梁柱上,双手紧叩住她雪肩,“你到底喜欢他什么?除了那副皮囊,他哪里比本王好!” “佟无澜你松开!” 胭脂挣扎着反抗,可她哪里会比佟无澜更有力量。 激烈的抗拒,佟无澜再也控制不住心中妒忌,狠覆薄唇啃噬在胭脂雪颈。 “滚开-” 这种被强迫的感觉给了胭脂无比的屈辱感,她拼命挣扎无济于事,只能恸哭。 佟无澜终究还是舍不得这样糟蹋自己深爱的女人,他突兀松手,任由胭脂从梁柱滑坐在地上,“你记住,本王这辈子除了你,谁都不会娶。” 胭脂只是恸哭,她不知道她那样努力的活着,为什么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佟无澜终是转身,却在行至房门处停下来,“倘若哪日我娶了别人,那么你……于本王而言便不再特别。” 胭脂哪里在乎佟无澜的态度,她在乎的不过一人! 然而佟无澜,却是认真的…… 冬日的皇城,冷的叫人哪怕守着暖炉还直打哆嗦。 凤余儿一身雪色狐裘,静默坐在马车里,她不时掀起侧帘,朝玄武大街纵向延伸的一条深巷看过去。 车厢内,意云踪正朝暖炉里加炭,可马车四处露风,加再多的炭还是会让人觉得寒意阵阵。 “小姐,陈主事还没出来吗?” 意云踪抬头顺着侧帘的缝隙看过去,一脸疑惑,“都进去小半天了。” “明月茶楼的掌柜是位女子,叫宁兰,年轻时丧偶,与之前的丈夫留下一个女儿,这么多年一直没再找,如今女儿二八芳华,已是待嫁之身。”凤余儿凝望着深巷入口,声音淡淡。 “奴才明白了,这陈主事跟宁兰,不清不楚。” 意云踪自以为猜的很准,却见凤余儿摇头,“不是与宁兰,是与宁兰的女儿。” “啥?”意云踪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双眼睛瞪的老大。 凤余儿撂下侧帘,转身将手探到暖壶前,被冻红的手指渐渐缓过来,“宁兰的夫君姓顾,叫顾逸,女儿叫顾玖,这巷子里熟识顾玖的都叫她玖儿,而陈公傅呢,是顾逸的好友,顾逸重病离世后陈公傅便肩负起照顾宁兰她们孤儿寡母的重担。” 意云踪仔细听着,并未插言。 “人都说日久能生情,陈公傅没与宁兰生出感情,却与顾玖也不知怎么的就看对眼了。” 凤余儿在暖炉前翻转自己一双略有些干瘦的手,“顾玖是个急性子,陈公傅不是,他们就这么心照不宣的过了好些年,直到有人上门给顾玖提亲,这事儿可就包不住了……” 新年新气象!小云在这里祝福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第一千五百六十六章 本王找你有事 马车里,凤余儿看着眼前被炭火烤热的暖炉,思绪渐渐抽离。 或许在别人眼里,顾玖喜欢跟自己亲爹差不多大的陈公傅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可她明白,那或许不是喜欢,而是依赖。 是一个自小没有父亲的女儿的奢求跟渴望。 她长这么大,也不是没遇到过温暖。 清塘有一个老秀才,其实也没有很老,她十一岁时那个老秀才三十七岁。 那个年纪的她,正是在清墉跟许多地痞一起混吃混喝的时候,清塘那么大,地痞好几拨,有时候她跟的那拨被另一拨群殴,自己也免不得挂点儿彩。 有一次她不小心扭了脚踝跑不掉,被几个小混混拽着头发在地上狠踹,那个老秀才看到后过来阻止,最后给了那些小混混一点儿钱他们才罢手了。 老秀才摆了一个书画摊,他把自己抱到摊位处,敷药包扎,动作特别小心,生怕把她弄疼一样。 从那时开始,她与老秀才就混熟了。 老秀才对她很好,不时还会给她买吃的,起初她不觉得什么,可后来,她便有些放不下那个老秀才,偶尔也想着能为那个老秀才做点事。 那种彼此都想对方好的关系维持两年,这两年,凤余儿从地痞混到了烟花柳巷,她给那些姑娘们梳头。 说起来,教她梳头的胖婶还是老秀才给找的。 凤余儿有次跟个姑娘聊天,说自己喜欢老秀才。 她还清楚记得那姑娘笑的花枝乱颤的样子。 ‘他丧女,你无父,你们那叫喜欢……你们那叫各取所需!’ 原来是这样呵。 凤余儿长长吁出一口气。 “小姐?”意云踪抬起头,狐疑看过去。 “无事。”凤余儿转回身,掀起侧帘,视线之内她看到了陈公傅的身影。 陈公傅着一身素色长袍,外面裹着灰色大氅,乍一看跟那个老秀才还挺像。 凤余儿庆幸当初那个姑娘点醒她,否则自己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愚蠢事儿,而顾玖就没那么幸运了。 “自从顾玖把她与陈公傅两情相悦的事告诉给宁兰,希望她能成全之后,宁兰看陈公傅就像看一头天天惦记她家小鸡的黄鼠狼,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很僵,昨日听说,顾玖上吊未遂。”凤余儿浅声开口,视线一直盯着陈公傅,直至其身影淡出视线。 “小姐,陈公傅真是……”意云踪欲言又止。 凤余儿再次撂下侧帘,“今晨赵宇堂不是说了么,有人在朝堂上参了萧鸿一本,而替萧鸿挡灾的人,不是顾北川的人。” “这能说明什么?”意云踪不解。 “说明顾北川并不在乎萧鸿的生死,所以萧鸿定然不是暗桩,那就只剩下陈公傅了。”凤余儿并没有立时叫意云踪出去赶车,免得引人怀疑。 意云踪沉默片刻,“如果弄错了……” “那就一错到底。”凤余儿从来不是一个犹犹豫豫的人,她行事作派只有一条,认准目标然后一条路走下去,决不回头。 因为哪怕一瞬间的迟疑跟不确定,都会让她对自己的目标丧失信心。 她的人生信条从来就只有一个。 不问落幕如何,只求一路无悔…… 皇城内,在大多数有心之人把目光放在昭王妃这个位置上的时候,北冥澈的目光投向远在蜀中的澹台杌。 菩提斋内,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随风摆动,绝美凄艳。 秦隐恭敬站在小筑外,将蜀中对擂的消息如实禀报。 “澹台杌为什么会在最后关头放过中原武林?” 小筑里,北冥澈一袭华贵长袍,束手而立,腰间人偶的头饰上又换了新的珠子,那珠子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回主人,据消息称,苏狐内力大涨,一连挫败无极门七大高手,且那七大高手死状相当惨烈,想来是澹台杌不想再消耗无极门的实力才会选择罢手。”秦隐拱手道。 “秦隐。”北冥澈浅声抿唇。 秦隐拱手,等待指示。 “本斋主记得你曾与我说过,澹台杌是武痴,遇强则强,在海外多年不曾遇到对手,而且他已向苏狐下了战书,这说明他本意并不想退离蜀中,是你们扶桑那位主子的意思?” 秦隐听出北冥澈言辞间的质疑,当即单膝跪地,“主人明鉴,此事属下不知。” 北冥澈沉默片刻,“扶桑想要的东西,事成之后本王会给,但前提是,你们首先要助本王坐上那个位子。” “主人放心,天皇定会助主人得偿所愿。”秦隐坚定道。 北冥澈轻吁口气,“近日赖勇在鬼市可有异动?” “回主人,赖勇不敢。” “你且告诉赖勇,邢西的命就是他的命,至于他的前程,答应他的东西本斋主自会给他。”北冥澈淡漠抿唇。 “属下遵命。” 秦隐拱手时又道,“眼下皇城里传景帝欲将凤天歌指给佟无澜为昭王妃,主人觉得此事……” “莫说皇上不会把佟无澜变成第二个北冥渊,就算他想,凤天歌也不是当年的独孤艳。”北冥澈从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双瞳近况如何?” “一切顺利。”秦隐应道。 北冥澈微微颌首,“双瞳若能回到巅峰,与澹台杌相比,如何?” “属下以为,澹台杌不是对手。” 秦隐虽然没见过澹台杌巅峰时如何,但他见过双瞳的巅峰时刻。 双瞳,是不死的杀人利器…… 冬至已过,大齐皇城的天儿是越来越冷。 一场雪又一场雪的下,皇宫御花园内白玉石桥的扶手上都结了冰。 平日里御花园内鲜少有人,偶有宫女太监们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凤天歌自皇宫东门而入,到延禧殿,御花园是必经之路。 午后阳光虽然耀眼,落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半分温暖。 凤天歌走上白玉拱桥的时候,眼前出现一抹人影。 第二次见面,凤天歌依旧对眼前男子没有半分好印象。 “凤元帅,本王有事找你。” 佟无澜真的忘了自己是谁,他只撂下一句话便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凉亭。 他以为,凤天歌会跟在他背后…… 第一千五百六十七章 言奚笙和白狗 佟无澜入戏太深,又根本找不准自己在皇宫里的定位。 莫说他不是真的小皇子,就算是真也只不过是皇子,哪怕他是最受宠爱的那一个! 直至走到凉亭,佟无澜才发现凤天歌根本没有跟过来,待他回头,御花园内早已空空如也。 他愤然走向去往延禧殿的甬道,一路不见凤天歌,终止步于延禧殿外。 殿门紧闭,佟无澜心中越发怒意横生。 习惯了众星捧月,现在的佟无澜有些忘乎所以。 他没有叩门的动作,直接用脚踹向延禧殿殿门。 “入宫之前,顾北川没与昭王提过楚太后么?” 背后传来冰冷的声音,佟无澜猛然回身,分明看到凤天歌就站在背后,“你没在里面?” “本帅何时告诉过昭王,我在里面。”凤天歌挺直身形,威凛而立。 佟无澜暗自压住火气,“本王刚刚在御花园叫住你,你为何……” “昭王若无事,你挡住本帅进门的路了。”凤天歌没等佟无澜把话说完,冷声提醒。 佟无澜一阵脸红,“皇宫内外皆传父皇欲将你指给本王做昭王妃,不知元帅对此事,有何看法?” 凤天歌闻声笑了,“皇宫内外亦传昭王殿下是假的小皇子,不知昭王对此事,有何看法?” 佟无澜脸色骤寒,“凤天歌,没有证据的事你还是慎言!” “那昭王可是亲口听到皇上说将本帅指于你做昭王妃?” “那倒没有……” 佟无澜被凤天歌几句话怼的十分难受,“凤天歌,不管父皇如何决定,不好意思,本王没瞧上你。” “瞧没瞧上本帅与昭王有何干系?皇上瞧上了,便是瞧上了。” 凤天歌说的随意,眼中也无任何愤怒跟不满的情绪,佟无澜不禁诧异,“你不是有男人么!” “容祁?”凤天歌挑眉。 佟无澜不语,他就是这个意思。 “呵。”凤天歌笑了,“昭王不是也有女人么!” 佟无澜原本是想在凤天歌这里吃枚定心丸,以凤天歌那日在长定殿的表现,他以为凤天歌断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可现在,他不确定。 “昭王殿下如果没有别的事,还请让一让。”凤天歌摆手,神色清冷中透着让人难以违背的威严。 佟无澜下意识的,极不情愿的动了动身子。 擦肩而过时,凤天歌突然止步,“昭王且回去问问顾北川,楚太后延禧殿的殿门,你有没有资格踢。” 殿门启,凤天歌迈步而入反手紧闭殿门。 唯留佟无澜一人呆立于殿外。 如果凤天歌肯嫁,他要怎么办…… 自上次在墨镇消失十天之后,言奚笙醒来第二日便启程赶回大楚。 两日之后,离开齐境。 马车在林间前行,不疾不徐。 车夫一时疏忽,车轮碾到一粒石子颠簸了一下。 车厢内,正在小憩的言奚笙猛打一个激灵。 又是那个梦魇。 自从离开驿馆,言奚笙几乎每次闭上眼睛都会梦到一个少女穿着大红喜服朝他笑,那笑容真的很美,如同夜幕苍穹上璀璨的星光。 唯一不同的是,他梦到的场景,越来越少。 刚刚在梦里,他几乎看不清那个少女的脸,亦想不起来当初那个少女曾告诉过他,她有名字。 头微痛。 言奚笙抬手敲打侧窗,车夫当即停下来。 “相爷?”方澄驾马而至,恭敬开口。 “休息。” 言奚笙觉得他头疼是因为车太晃,于是拎着酒壶出来时把车夫狠狠训斥一通,还敲了车夫的头。 前车之鉴,言奚笙自离开马车之后,方澄的眼睛就跟长在自家相爷身上一样,在其身后,十几个护卫的眼睛也都长在言奚笙身上,半点不敢马虎。 齐楚边境,气候没有太大差异。 言奚笙走到不远处的石头上坐下来,拔开酒塞,灌了口酒。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想过,到现在为止,他脑海里回忆胭脂的画面越来越少,反倒是那个梦魇里模糊不清的影像,总在不知不觉中跳出来。 他越是努力去回想,越是看不清那张脸。 “你倒底还杀不杀我了……”言奚笙随意坐在石头上,握着酒壶的手垂落下来,视线望向前方,一片无边无际的白桦林。 言奚笙自认他这辈子没干过好事儿,有人朝他下梦魇必是想取他性命。 可那个取他性命的人,是不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胸口微热,言奚笙忽似想到什么,低头时用手扯开厚厚一层衣襟,露出胸前那朵莲花印迹。 与梦魇里的画面不同,言奚笙发现他胸口这朵莲花印丝毫没有消失的意思,似乎越来越深。 就在这时,一阵低呜声传过来。 言奚笙顺着声音看过去,竟然发现对面白桦林里有一只脏兮兮的狗。 那狗很大,若站起来差不多有七八岁孩童那样高,通体白色的皮毛,一双眼睛水汪汪的。 这都不是言奚笙之所以关注它的存在,言奚笙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只狗的额头。 好好一只白狗,额头居然会有黑色杂毛。 入墨般的杂毛组合在一起,竟然会像一朵黑色的莲花。 莲花? 眼见那只狗踩着落叶走向言奚笙,方澄等一众护卫呼啦冲过来。 十几个护卫一同拔剑,刺向狗。 晚上可能要加菜! “住手-” 千钧一发,言奚笙急声大吼! 方澄所率一众护卫各个都是高手,收放自如。 于是眼前场景顿时变得十分诡异,十几柄利剑指向白狗,白狗却只站在那里静静看着言奚笙,半晌后发出阵阵低呜。 时间静止,方澄握剑的手微微颤动,“相爷……” “你是谁?”言奚笙拎着酒壶,一步步走向白狗,目色寒凉。 距离越近,言奚笙越可以清楚看到那只狗似乎受了伤,身上皮毛很脏,后腿有一处血迹。 “你,到底是谁?” 近在咫尺的距离,言奚笙缓慢蹲下来,与那只狗,四目相视。 白狗周围,一众护卫惊掉下巴一样看向方澄。 方澄呵呵了。 好像他没惊掉下巴一样! 他们英明神武,睿智无双的言相。 怎么了? 第一千五百六十八章 一个不留 言奚笙没怎么,他敏锐察觉到这只狗绝对不是一只简单的狗。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梦魇里有只白虎,有个白胡子老头儿! 哪怕影像模糊可言奚笙还是想起来了! 那只白虎跟那个白胡子老头儿额间就有这样一个类似莲花的黑色胎纹。 “本相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是谁?你要干什么!”言奚笙双目陡寒,厉声质问。 嗷呜- 白狗回答了言奚笙。 胸口,突然变得炙热。 言奚笙下意识用手捂住胸口,一种难以形容的焦躁跟担忧萦绕在心。 为什么会这样? 他变得不安甚至隐隐觉得恐惧,好似灵魂都无处安放。 好像,有很重要的东西就要从他身上剥离。 嗷呜! 就在言奚笙犹豫时,白狗突然转身,边朝来时路走过去,边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言奚笙。 但见言奚笙就蹲在那里,白狗复又折回,无比‘大胆’在言奚笙膝间蹭了一下,又走开。 “相爷,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疯狗,我们最好还是离开这里。”方澄谨慎提醒。 嗷呜- 白狗的声音可辨几分凄惨,且似乎还有求救的意思。 “我们走。” 堂堂大楚言相,怎么会被一只狗骗! 言奚笙当即转身走向马车,方澄随其后,一众护卫皆回。 嗷呜嗷呜- “把车驾过来!跟在后面!” 言奚笙兀突转身,直接跟着那只白狗就去了! 方澄等一众护卫石化…… 且待方澄反应过来,任他如何劝阻,言奚笙就是不听,他好似入魔一样跟着那只白狗,走向另一条,折回墨镇的山路。 方澄无奈,正欲出手时言奚笙猛然止步,寒目如锥,“本相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你想将本相敲晕继续赶路,且到楚国,看本相扒不扒你皮!” 言奚笙的确清醒,若按理智他不该跟着这只狗折返回墨镇,他就是在那里丢的,这只狗又跟梦魇如此相关,这明显,就是陷阱! 可胸口的炙热击退了言奚笙那份理智,一种难以形容的情愫让他不能对这只白狗的求助视若无睹,他觉得,他若不去,可能会后悔终生。 很奇怪是不是? 可就是这样奇怪。 一向精明睿智,从不吃亏的言相,就是跟着一条狗走了…… 远在南越,鬼坡林。 五万贼匪被南越国师亲率三万精锐步兵逼至这片早已荒芜破败的密林之内,负隅顽抗。 林间嘶吼声此起彼伏,杀戮漫天。 浓重的血腥味儿迷漫在整座鬼坡林上空,挥之不去。 至高点。 萧文俊一袭黑色大氅立于不败之…… 他淡漠俯瞰脚下那一片杀伐红尘,阎浮乱世,心若静水。 身侧,夜影低声开口,“顾北川隐于我南越五万私兵,尽在此处。” “一个不留。”清越的声音悠然响起,萧文俊身披的黑色大氅在风中轻摆,如同荡起细碎的浪花,将那挺拔伟岸的身形托举起来,宛如神将,不怒自威。 坊间传言,南越国师无心乃天人也,出行神秘,一人一椅。 哪怕是个残疾,可在南越百姓眼里,连这残疾都成了无比神秘的话题。 新帝萧靖登基伊始,力排众议将商赋下调到与农赋相同比例,明令废除商人不许穿纱带银等旧法,新法冲击到太多人的利益,初时反对声音几乎遍布整个南越。 人皆怕死,因为死了几个执意恢复旧例的关键人物,这种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小,雷霆手段之后,新法得以顺利实施。 南越百姓嘴上不说,可心里都知道,新帝宽厚仁爱,断想不出那样的法子。 这背后的杀伐果断,皆出自国师之手。 无心,已是传奇。 “主人,属下得到消息卫、楚两国正全力剿匪,燕国对待此事态度暧昧,蜀国并无实际行动,赵国……” “不必与我说这些。”萧文俊凝视眼前那片鬼坡林,浅淡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 夜影缄默,与之一起看向鬼坡林内的讨逆杀伐。 ‘萧兄。’ ‘我以为……’ ‘我没有,容祁此生能有萧兄这样的兄弟,足矣。’ ‘足矣,文俊亦足矣……’ 被萧文俊握在掌心的龙杖入土三分,没人看到,那双漆黑如潭的眼眸里,闪动出一丝涟漪。 “主人,药。” 夜影算计着时辰,自怀中取出一枚血色丹丸。 萧文俊早已紧绷的身体一瞬间松缓,他抬手接过那枚丹丸服下去,肺腑温热,难以形容的畅快淋漓。 “也亏得四海商盟这药送的及时,否则只怕紫陀螺跟迷蝶香也控制不住银龟遗留在主人身上的反噬,每三个月一次噬骨之痛着实太烈……四海商盟盟主,有心了。” 夜影低声开口,所说便是刚刚那枚血色丹丸。 半年前四海商盟派人到南越,奉上此药,后经查实,此药药引为深海血蚌的血珠粉。 这种血珠粉万金难求,有市无价。 四海商盟能一次弄到那么多,想必付出不少代价。 可这药,依旧每隔三个月就会送过来一瓶。 “回去吧。” 萧文俊转身,迈步走向不远处的轮椅,那轮椅上有一张银制面具,他拿起来戴在脸上,之后坐向轮椅,不再说话。 夜影心领神会,推着轮椅缓缓离开鬼坡林,背后依旧杀伐漫天。 风起,一阵清脆的声音自萧文俊腰间传出来。 是那两块淡紫色的沧水玉。 无缘不聚,善孽随心。 容兄,保重…… 大齐皇宫,龙乾宫。 自景帝暗示姚石把消息放出去之后,过了七天,凤天歌竟然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这让他十分诧异。 龙榻前,景帝唤来姚石,“你觉得,凤天歌是如何想的?” 姚石拱手,不敢胡乱猜测,“老奴不知。” “难不成她真想嫁给澜儿?”景帝龙目生寒,“她与容祁早有婚约,听到朕意竟然不过来解释……你说,她与容祁的感情,可好?” “这个……老奴时常会听逍遥王提起,他们感情很是不错。”姚石哪怕回答,也不会用‘老奴以为’这样的字眼。 当奴才,也是门学问…… 叮咚~~~月票来敲门~~ 第一千五百六十九章 伴君如伴虎 龙榻上,景帝沉闷不已。 “朕本意,是想借她拒绝赐婚拿了她的兵权,四营都是她的人,朕不放心。” 姚石不想听到这样的话,他知圣意,心里却极不是滋味儿,当初顾北川祸乱朝堂,皇上借凤天歌强势打压,如今凤天歌无过无错,着实不该受到这样的不公。 可他又极懂圣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凤天歌现如今在朝堂上的势力哪怕比不过当初的独孤艳,却也相差无几。 这也的确,是个问题。 不是帝王心小,太多前车之覆足以让历代帝王成了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便全力绞杀,宁错勿纵。 姚石不敢接话,这句话叫他怎么接? “难道是朕的心意,凤天歌并没有领会到?”景帝侧眸看向姚石,“那朕便再做的明显些,你且吩咐下去,叫后宫司制房到长定殿为昭王裁制喜服,还有大婚用的一切物件,且都叫后宫准备着。” “皇上……”姚石震惊。 “想说什么?” “倘若……倘若凤郡主肯嫁,那此事……”姚石想说的是,要凤天歌真想嫁,此事当如何收场! 景帝眉峰紧皱,“朕赌,她会来找朕。” “凤郡主若是不找……” “她若不找,朕便下旨赐婚!楚太后给他们订的婚约可昭告天下了?他们亦未大婚,朕将凤天歌指给自己最宠爱的皇儿,这天下还能议论到朕身上!” 眼见景帝动怒,姚石再不敢言,“老奴这就去吩咐……” 殿门闭阖,北冥景独自坐在龙榻上,渐渐消了火气。 他静下来细想,凤天歌倘若真嫁入长定殿成为昭王妃,届时她若还不交兵权,那岂不是真成了第二个独孤艳。 如此,澜儿危矣。 若真如此,他该如何? 杀。 独孤艳尚且能被诛杀的如此彻底,他亦可以把凤天歌及其羽翼拔除的干干净净! 一瞬间恶意,惊的北冥景一身冷汗。 龙榻上,北冥景惊讶于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想法,眉峰紧皱。 身为帝王,他终于把自己活成了他最讨厌的样子…… 午后的御医院,一片宁静祥和。 容祁这段时间一直都在焦虑中度过,哪怕他无比清楚知道他家歌儿不会嫁给佟无澜,可他还是不放心。 药室里,容祁迈着闲散的步子走进来,看到屈平正在配药。 之前雷伊曾与他说,屈平出事了,那会儿他正闹心也没来瞧瞧。 这会儿瞧着了,也没觉着出啥大事儿。 “听说没有,我家歌儿要嫁人了。”容祁堆坐在药案前,随手拿起桌上一个瓷瓶,打开瓶塞,将里面药豆吃糖球一样倒进嘴里。 屈平抬头,“你家歌儿要嫁人,你还坐在我这里……” 砰、砰、砰、砰、砰、砰、砰…… 屈平话还没说完,便被容祁嘴里喷出来的药豆砸到脸上,且不说那些药豆值多少银子,沾着唾沫腥子的药豆好些黏到他脸上了! 直等容祁吐完,屈平抹脸,“你是豌豆么!” “你是哪里来的黑鬼!”容祁腾的站起身,一脸警觉低斥。 屈平恨的,咬牙切齿。 都怪冯棋! 当日冯棋到他这里八卦的时候,由于他一时心神不稳,温的紫砂药罐突然暴开,里面药粉化成浓烟。 还好药粉无毒,他们整整睡了三天三夜,这三天三夜,屈平断断续续梦到了自己最不愿想起的事,其中包括他第一次试药毒死一个人。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杀人。 哪怕是最恶劣的事,第一次最为艰难,再之后就没什么了。 且不论那亦真亦幻的梦境,只道他与冯棋醒过来之后,身体什么的都还好,唯有这张脸,黑成墨炭。 冯棋当即告假回了自己府邸,一天洗上百十来回,毫无用处。 屈平没洗,因为他知道任何净面之物都不管用,此药作用于肺腑,只能慢慢清理脏器才能消除。 “本黑鬼有件不大不小的事,你要不要听?”屈平抹掉脸上药豆,认真看向容祁。 容祁惊坐回椅子上,定定看向屈平,“你这脸怎么弄的?” “景帝之所以想起佟兮,并非偶然。”屈平随后将自己的判断如实告诉给容祁。 当日景帝中顾紫嫣所下剧毒,他暗中配制解药,他本身配制的解药没有问题。 但整个过程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容祁不解。 “有人,利用某种手段将一种极为罕见的药材渗入到我配制的解药里,致使景帝想起佟兮。”屈平一本正经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滑稽。 白色的头发,黑色的脸,一双白里透黑的眼珠儿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容祁忍住想笑的冲动,“什么罕见的药材?” “银丝重楼。”屈平解释,他这张脸就是银丝重楼的杰作。 当然,还有他在昏睡中那些半真半幻的梦境。 “那为何当日景帝的脸没有黑?”容祁问出关键问题。 屈平皱眉,容祁以为他在皱眉。 “除了银丝重楼,一定还有别的药材可以中和掉银丝重楼的弊端,只是我还没想到。”屈平解释。 容祁沉默片刻,“所以,你怀疑谁?” “李伯,毕竟现如今这江湖上能在本鬼医身上动手脚的那几个人都不在,唯李伯的医术可与我持平。”屈平认真解释。 对于这句话,容祁纠正他两点。 第一,是本鬼,不是本鬼医。 第二,第二,如果屈平所言为真,李伯的医术并非与其持平,都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 药室内,一片寂静。 屈平盯着容祁看了半晌,“你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 “李伯是菩提斋的人,所以菩提斋与顾北川是一伙的。”容祁迅速在头脑里理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菩提斋主或许就是颖川第五位智者。” 屈平对于颖川智者有些了解,“前四位智者似乎没有这么大排面。” “哪怕菩提斋主不是智者,他与顾北川也必定相识。” 容祁眉目冷寒,“菩提斋,李伯……” 见容祁起身欲走,屈平忽然提醒道,“李伯是用毒高手,切勿打草惊蛇。” 容祁表示他不会,他只会叫雷伊打头阵。 反正留着那货也是干吃白饭! 半空中,雷伊适当提醒自家主子。 他在…… 第一千五百七十章 凤余儿的杀招 凤天歌一直住在延禧殿,是以皇宫内有任何风吹草动她皆知晓,更何况景帝做的一些事,摆明就是想让她知道。 延禧殿内,月牙急匆自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 “小姐,大事不好了!” 凤天歌正在桌边翻看蜀忘忧传给她的消息,忘忧城之危已解,苏狐等人安然无恙,公孙佩已在回皇城的路上。 当然,蜀忘忧再有半月亦会重返皇城。 这个消息让凤天歌些许不安,她想到了罗生盘。 “何事?”凤天歌收起密件,抬头问道。 月牙赶忙凑到凤天歌身侧,目光下意识看向窗外,“小姐,奴婢刚刚听人说……皇上已经下旨司制房给昭王裁制喜服,亦让内务府准备大婚用度,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凤天歌闻声,握着密件的手猛然加了力道,她抬头,“当真?” “千真万确,这消息是从内务府传出来的。”月牙狠狠点头。 房间里一时死寂,凤天歌神色肃冷。 景帝逼她交出兵权之意,也太过坚决。 “宫中,可有人传我与容祁的婚事?”凤天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浅声问道。 “回小姐,奴婢早就把这消息散出去,宫中自是有人传,可是……”月牙欲言又止。 凤天歌颌首,“知道了。” “小姐……” “你先下去吧。”凤天歌摆手退了月牙,心中溢出淡淡的哀凉。 她一直以为,哪怕前世的独孤艳都觉得当今皇上是个仁慈的皇上,为皇上,为大齐,她甘愿披荆斩棘,血战沙场,从无悔意。 可到头来,这位仁慈的皇上又对她做了什么? 奸妃一案,皇上如此轻易免去顾北川的罪,而今自己无半点反意,却被逼交出兵权。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灭谋臣亡。 这千古不变的皇家定律并没有在景帝身上有任何改变。 她,天真了。 前世今生的付出,一点一滴的心血就这样被抹煞的连渣子都没剩下。 为臣,意义在哪里? 凤天歌无意识中狠咬皓齿,美眸迸射幽冷寒意。 前世,她没有保护好自己一手创建的烈云十三宗,这一世,那些选择站在自己背后的人,她拼死,也要护佑其周全。 兵权,她断不能交! 既然摆好了戏台,那姑且唱下去…… 瑞雪降临,万里银装。 今年的大齐皇城雪下的比过往任何一年都勤,自入冬以来皇城各处皆可见雪,从未断过。 玄武大街,一处纵向延伸的巷子里,有一家特别幽静的念离居。 名子起的雅静,地方也雅静。 这念离居主营插花跟香囊,特别之处在于它可以提供各色鲜花跟干花,由买家亲自制作香囊,以赠爱郎。 念离铺外面看着不起眼的装潢,里面别有乾坤,三层楼的建筑,内里尽是花香。 每一层都有十个雅间,三层便是三十个。 这里是闺阁女子们最喜欢的地方,买来的香囊总不比亲手所制赠人更有意义。 像这种地方清塘亦有,只不过没有这里大,干花也不如这里的多。 此刻,三楼雅间内,凤余儿独自坐在临窗桌边,静默等待一人。 等人的过程漫长而无趣,凤余儿视线不禁落在桌前那许许多多的干花跟香囊上,有多少女子的情窦初开都是从这里开始。 那是什么感觉呢? 凤余儿下意识伸手,去拿搁在桌边的一本指厚的册子。 她翻开册子,里面记录了的是一些花语。 第一个便是狗尾巴草,暗恋。 油桐花是情窦初开,樱花是等你回来,黑色曼陀罗是绝望的爱…… 凤余儿正待翻页时,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她将册子阖起来,搁到原来的位置,朝迎面走来的女孩儿灿然一笑。 凤余儿长的瘦小,从外形看毫无攻击力可言。 女孩儿捧着一束鲜花走进来,眼中茫然且带着怒意,“你是谁?” 凤余儿瞧了眼门外,示意店里小厮把门关上。 待房门闭阖,凤余儿又是一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陈公傅是谁。” 桌上有正温的茶水,凤余儿提壶倒了两杯,“而你,喜欢陈公傅。” 对面那个女孩儿不是别人,正是凤余儿观察已久的顾玖,宁兰的女儿,生父为顾逸,是陈公傅的挚友。 听到陈公傅的名字,女孩儿大步走过来,将手捧的鲜花插到瓷瓶里,之后恶狠狠看向凤余儿,“是母亲叫你来的?你不用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主意!我要嫁给陈伯伯……陈郎!” 凤余儿笑着抬起头,眼睛里散发出来的光芒那样温柔且无害,“你真的喜欢陈公傅?” “是!”顾玖居高临下站在凤余儿对面,双手插腰,十分坚决的样子。 可凤余儿知道,那不是喜欢,那是缺失的亲情。 “你若真喜欢,我便不劝。”凤余儿示意顾玖坐下来,“可是如果没有你娘亲的祝福,你们不会幸福的。” “我不管!反正除了陈郎我谁也不嫁!他也喜欢我,除了我他不会娶任何人!” 十六岁的姑娘,小家碧玉,长相还隐隐带着几分稚嫩。 凤余儿打从心里骂了陈公傅一句,老牛吃嫩草。 “这事儿啊,硬来总是不好,我倒有个方法,可以让你母亲点头同意你们的婚事。”凤余儿缓缓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对面,顾玖睁大眼睛,“你有什么办法?” 如此一个天真单纯的姑娘呵。 “生米煮成熟饭。”凤余儿与顾玖无仇,她无意坑害眼前这个无辜的女孩儿,可她想让陈公傅死。 凤余儿是谁? 如若必要,她是一个连对自己下手都从不会有半分心软的人,自然也不会顾及顾玖的清白。 她想做的,哪怕前路尽是荆棘她都会用自己这双手搬开所有阻碍,哪怕自己遍体鳞伤,也总要走到终点。 凤余儿由始至终玩的,都是鱼死网破。 “你……什么意思?”顾玖听到凤余儿的话,顿时脸红。 凤余儿笑了,“这里没有别人,你也不妨说句实话,真的喜欢陈公傅?” “自然喜欢!” 顾玖,如何斗得过凤余儿…… 没有月票的二号心慌慌~~ 第一千五百七十一章 巫芸受苦 面对顾玖的真情实感,凤余儿点了点头。 “那冒昧问一句,你与陈公傅之间有没有行过周公之礼?” 听到凤余儿说的这样露骨,顾玖腾的直起身子,脸颊尽染绯色,“陈郎是正人君子!” “所以这件事,只能由你来做。” 凤余儿身体微微前倾,刻意加重声音,“你也不想陈公傅最后娶了别人吧?” 顾玖皱起眉,眼睛死死盯住凤余儿,“你到底什么意思?” “只要你成了陈公傅的人,怀了他的孩子,届时我想你母亲也不好把你再嫁给别人,而且为了你的名声,相信你母亲也很愿意把你早早嫁到陈府,免得那一盆盆脏水泼到你身上坏了你的名声,为人母者,总是希望子女好。”凤余儿说的语重心长。 她便是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从来不会在母亲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叛逆,只要母亲说,她都照做。 也难得在清塘混了那么些年,母亲还以为她是个乖巧的孩子。 只是,若非她混了那么些年,自己与母亲怕早就被人欺负死了。 顾玖身上敌意全无,整个人无比纠结又娇羞的忸怩着,“这……这办法可行?陈郎不会同意的。” “他自然不会同意,正人君子么。” 凤余儿笑着品茶,不再说话。 顾玖一时慌乱,“那怎么办?” 看着顾玖眼中急切,连声音都透着迫不及待的颤抖,凤余儿落杯,自怀里取出一个瓷瓶,“总要使些手段,虽然不厚道,可一时错总比一生错过要值得。” 顾玖犹豫片刻,接过凤余儿手中瓷瓶,“这是什么?” “是一种可以叫陈公傅闻过之后,就能心猿意马的粉末,把这玩意倒进香囊里,从你掏出香囊给他到药效尽失需要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他想做的事你配合就好。”凤余儿说的云淡风轻,“玖儿姑娘,一辈子的幸福,且看你如何选择了。” 凤余儿真正的意思,多少有些警醒的意思。 可她知道这样的警醒毫无意义。 “那……那是不是这次之后我就能怀上陈郎的孩子?”顾玖眼中兴奋,激动开口。 凤余儿浅笑嫣然,“嗯。” “太好了!你说的对,与其我们一次一次苦苦哀求母亲,倒不如生米煮成熟饭!” 凤余儿点头,“记得,这些药粉倒进香囊之后半刻中发挥作用,你别倒早了。” “知道!谢谢姐姐!” 顾玖兴奋将瓷瓶搁进怀里,之后在桌面上选了一个绣着蔷薇花的香囊,她倒也不在乎凤余儿在,且告诉她蔷薇的花语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凤余儿只是笑笑,没说话。 她知道,顾玖跟陈公傅定然不会是那样的结果。 凤余儿就只坐在那儿,静静瞧着顾玖将挑选的新鲜花瓣跟干花倒入一个铜罐,又加了许多香料在里面。 之后把混合的香料装进一个细细的网兜,再装进刚刚挑好的香囊里。 整个过程看似简单,可香料选择还是挺讲究的。 也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顾玖拿着香囊跟凤余儿告别,之后离开。 她不能在顾玖离开之前走出这个雅间,哪怕她确定无人跟踪,可还是要谨慎。 直到雅间房门紧闭,凤余儿心神方才舒缓,她的视线,不禁落向桌面十几种自选的香囊跟那些装满干花的琉璃瓶。 不知不觉中,她伸出手,选了一个香囊…… 远在墨镇,言奚笙去而复返。 是的,言奚笙一路跟着那条白狗走了两天两夜,回到墨镇。 此刻看到眼前义庄,言奚笙不由停下脚步。 身后方澄纵步而至,“相爷,属下以为这是陷阱万勿再入!相爷不妨在此等候片刻,属下已派人通知县令,且叫他带人过来。” ‘陷阱’这两个字一直都在言奚笙脑海里徘徊,他从来没有放松警惕,却又没有一刻停下来。 除了胸口温热,言奚笙再也记不起那个梦魇。 他忘了自己为何要跟着这只白狗回来,忘了梦里曾娶过一位少女。 他忘了一切,却无法控制自己继续的脚步。 从未有过的感觉,他怕停下来,会后悔。 嗷呜- 白狗见言奚笙站在那里,当下扭头过来在言奚笙满是尘土的黑色长靴上蹭两下,然后继续跑向来时路。 “相爷!” 眼见言奚笙跟过去,方澄无奈,只得带着一众护卫朝义庄后面的小路紧随。 这一次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把主子给弄丢。 荒芜的矮坡尽是杂草,言奚笙顺着白狗的引领艰难前行,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他隐约听到声音。 那声音嘈杂,但仔细辨认可以听到是很不入流的污言秽语。 白狗突然变得十分激动,突然窜进草丛! 言奚笙有些气喘,他哪里跟得上白狗的速度,但亦加快脚步,胸口原本温热的莲花印,有些烧烫的感觉。 破旧的矮屋是用许多许多块木板搭成的,外面裹着破烂不堪的棉布,一条一条挂满木屋用来御寒。 木屋外面有块空地,左右都有翻挖的痕迹,很明显种的是红薯之类的东西。 房间里,阵阵污言秽语从里面传出来,白狗突然从来时路出现猛冲进屋子里,紧接着传出一阵哀嚎。 “求求你们别吃它!” 清越的声音带着恐惧跟卑微的乞求从六七个满身恶气的小混混中间传出来。 破烂木屋里,一个瘦小肮脏、头发蓬乱的少女紧紧搂着一只白狗,低声呜咽。 “你还说它跑丢了,这不是回来了!敢骗我们,你想死是不是!”其中一个头发梳着小辫儿的混混二话没说,直接一脚踢在少女身上。 少女身上破旧到露出泛黄棉絮的旧袄被小辫儿一踹,破了一个大洞,隐约有东西闪闪发光。 “只要你们不吃它,我可以把我种的红薯都给你们,求求你们……我只剩下它了……”少女抬起头,脸上被黑炭抹过,脏兮兮的。 即便是这样,那张脸仍然可辨出几分精致。 小辫儿眼尖,一眼看到破旧棉袄里那串闪闪发光的东西,于是弯腰一把将那串闪亮的东西揪出来。 是珠链! 第一千五百七十二章 九九八十一刀 看到珠链一刻,少女脸色顿时惨白。 “把它还给我!” 那些小混混哪个眼瞎,这么闪亮的东西他们就算叫不出名字也知道值钱,到镇上当铺里一定能当个好价钱。 够吃半年鸡腿! 眼见少女松开白狗从地上爬起发疯一样冲过来,小辫儿立时给身旁跟班儿使了眼色,那几个跟班儿一拥而上死死拽住少女胳膊。 嗷嗷嗷- 白狗怒冲而上,却被其中一个小混混踹飞到对面木板上,痛的在地上哀声低呜。 “求求你们别吃小天,求求你们把晶链还给我……求求你们……”少女被几个小混混架着,动弹不得,除了哀求,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可那些小混混明显不会同情这样一个比他们更惨的少女。 有时候看到别人更惨,反尔会让他们生出难以形容的优越。 小辫儿攥着手里珠链,一步步走向少女,另一只手伸过去捏起少女下颚,迫使她抬头,“不想我们杀了小天?” 少女眼泪滚滚滑落,冲散些许黑炭。 “想要回这串珠链?”小辫儿的眼睛,闪出淫邪之念。 少女忍住下颚极痛,狠狠点头。 “只要你肯陪我睡一晚上,这事儿好说。” 小辫儿说完话,周围几个小混混顿时起哄,“老大!我们也想睡一晚!” “我也想睡!” “都闭嘴!” 小辫儿大喝一声,之后凑近少女,脸上淫笑让人作呕,“要是伺候好了,我可以娶你做我女人,以后跟着我,你就不用在这儿受苦!” 少女下颚吃痛,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不行,我已经有夫君了……” “哈哈哈!”小辫儿大笑,“你们听到她说什么没有?” “听到啦!她说她有夫君啦!” 一阵哄笑落在少女耳朵里,她急切辩解,“我真的有夫君了,我们拜堂成亲了……” “住嘴!” 小辫儿突然加重力道,凶狠低吼,“你也不看看自己这副德行!整个墨镇除了本大爷愿意睡你,谁还会拿正眼瞧你!有夫君?你夫君在哪儿,把他叫出来让我们几个瞧瞧!是哪个眼瞎的能看上你这从小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我有爹有娘!把晶链还给我……” 少女眼泪飙涌,她最怕,就是这句话。 忽的! 小辫儿只觉肩头一重,待他转身时手里珠链不见了。 “你是谁?” 小辫儿警觉看向眼前来者,高出他一头,一身华贵衣裳,像个有钱人。 此时那人手里,正握着他刚抢来的珠链,都没怎么热乎。 “她夫君。” 言奚笙冰冷开口,幽蛰目光扫向禁锢住那少女的几个小混混,浑身散发出来的凛然霸气跟寒冽杀意顿时令那些小混混极不舒服。 但见小混混松开手,小辫儿怒斥,“没用的东西,抓住她!” 可是,没有人敢动一下。 “你们!” 就在小辫儿再欲训斥时,其中一个小混混使了眼色,小辫儿下意识回头,便见方澄几个带刀护卫出现在他面前,凶神恶煞一般。 木屋很小,瞬间有些拥挤。 “呃……那个……我们走。”小辫儿强自控制住内心慌张,抬脚与几个小混混要离开,却被方澄挡下来。 “相爷?”方澄抬眼看过去。 言奚笙没有开口,直接走到少女旁边,将身披大氅解下来披到少女身上,“跟我出去,这里一会儿会很吵。” 少女怔怔望向言奚笙,眼眸还沾着点点晶莹,像极了墨色苍穹上那一颗颗闪亮的星星。 见少女未动,言奚笙转身走向白狗抱起它,转尔回来,低下头,声音轻柔,“走不动?那我背你。” 少女慌忙摇头,“走得动……” 言奚笙由着少女走在他前面,在与方澄擦肩而过时停下来,“九九八十一刀,砍死他们。” 方澄慢动作扭头,“一共?” “一人。” 言奚笙面无表情走出木屋。 下一秒,木屋变成炼狱。 听到里面传来的惨叫声,少女脸上明显露出惊恐神色。 言奚笙浅步走到少女面前,“烦劳帮本相抱一下。” 少女仍一脸茫然,但见言奚笙把小天递过来,当下紧紧抱在怀里。 言奚笙没别的,他转身走向木屋,把门带紧时很不满意看向方澄,“小点声,杀人是很光彩的事么!” 内里,方澄边剁边慌。 他家相爷肿么了? 杀人在他家相爷看来不是很常见的事么! 又不是什么好人! “巫芸?”言奚笙转身走回到少女面前,伸手时却见少女依旧把白狗紧紧抱在怀里,没有松开的意思。 少女怯怯,声音在言奚笙听起来那样熟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言奚笙似笑非笑,“本相是你的夫君啊!” 对于梦魇,言奚笙在抢过珠链那一刻,全都想起来了。 从他睁开眼遇到白虎,到他与眼前少女拜堂成亲的每一个场景都记的无比清晰。 那片花海,那夜的篝火,白虎,白胡子老头儿还有此刻被他握在手里的珠链。 还有,少女的微笑。 诚然眼前少女的装扮与梦里大相径庭,可言奚笙认得那双眼睛。 璀璨如星。 只是言奚笙到底还是个大坏蛋,他才不相信眼前少女真就如他看到这般柔软无助,善良可欺! 这都是戏! 都是戏!都是戏! 他想知道少女到底意欲何为,谁,又是站在她背后的主使。 敢唬弄他言奚笙的人,必要被他唬弄回去。 容祁怎么了,呵呵呵! “我不认识你……” 少女真的是巫芸,而她真的不记得言奚笙是谁了。 这会儿少女吃力抱着受伤的小天,另一只手悄悄伸过去,从言奚笙手里扯回那串珠链,“这条晶链是我的,你可不可以还给我?” 巫芸还是很怕言奚笙,就像小白兔遇到大灰狼那种害怕。 言奚笙无语,“你都拿回去了还问本相可不可以?” “你们……能走了吗?”巫芸收好珠链,之后抱着白狗往后退一步,与言奚笙保持距离。 欲擒故纵? 言奚笙瞅了少女片刻,“方澄。” 木屋里,方澄提着血剑纵身出来,立在言奚笙旁侧,“九九八十一下,属下剁完了。” 方澄其实委屈,他的剑也算是兵器谱前五十的神兵。 拿来剁猪? 不开森…… 言奚笙男友力爆棚~~~~撒花撒花~~ 第一千五百七十三章 给你一个新家 言奚笙也说不好他刚刚的情绪是怎么产生的,反正那会儿他很生气,不把几个混混剁成肉酱他浑身就会很难受。 残破木门挂在门框上,被风吹的呼啦一下敞开,里面无比血腥的场景一下子撞到巫芸眼里! 巫芸没有发出声音,可眼泪唰的一下涌出来,抱着她的小天,吓的瑟瑟发抖。 言奚笙见巫芸这般,胸口那抹莲花印突然一烫,就像是那一滴滴的眼泪落在那抹印记上,难以抚逝的灼热。 什么戏码? 装可怜好让自己带她一起离开? 言奚笙自行妄想一出被害大戏,便直接跟着剧本往下演,“本相可以离开,但你身上还穿着本相的衣裳。” 小白兔引诱大灰狼,再欲从他身上套出有用信息。 也不知道是哪个对手能有如此能耐,觉得他言奚笙会屈服于美色。 不…… 屈服于一个小姑娘! 至少在言奚笙眼里,巫芸还很小。 “哦……” 巫芸恍然时小心将白狗放到地上,正想解开身披的大氅时白狗却被言奚笙抱起来,“你的木屋被本相毁了,本相还你一个新家。” 这一刻的言奚笙,俨然救世主的姿态抱着白狗大步向前。 他以为巫芸必会跟他一起离开。 这都是套路! 不想下一秒,背后传来声音,“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我夫君。” 言奚笙陡然止步,回头…… 景帝为昭王筹备大婚的消息很快传出皇宫,成为皇城百姓新的期待跟最热衷的话题。 他们并不在乎谁会成为昭王妃,皇上那么宠爱昭王,大婚时必有特赦跟减赋恩赐,以求普天同庆。 忧国忧民向来不是市井百姓所要思考的问题,他们只会思考,明天的米还够不够下锅。 夜深,人静。 灯火微澜。 鱼市临近护城河的铺子屋顶,凤天歌一袭深蓝色大氅,独自坐在攒尖屋顶上,手里握着酒壶。 她望向远处那条宽阔河面,月光如魅,洒在河面上荡起波光粼粼。 背后传来脚步声,她知道是容祁。 因为没有内力容祁的脚步声很重,凤天歌并未在意,她心事,太重了。 “我去延禧殿找过你。”容祁缓身坐到凤天歌身边,瞧见旁边有个酒壶,于是拎起来,拔塞朝嘴里灌了口酒,“沈辞的手艺越来越好。” “皇上颁旨内务府跟司制房,准备昭王大婚用度,你觉得,皇上在等什么?”凤天歌没看容祁,她望着宽阔河面,当年这条护城河建制的图纸,还有父亲的痕迹。 几十年前的事了。 她独孤家三代忠良,为大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轮到父亲那一辈,两位伯父战死沙场,父亲亦是! 她替父征战,护卫这大齐河山,荣耀至鼎盛。 然后,戛然而止。 “四营兵权尽在你手,景帝不放心,你若能交出一营,此事就能过去。”容祁自得到消息后,私以为暂时俯低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一营能交,余下三营可保?”凤天歌转眸,深邃黑目如那河面,隐隐闪动波光。 “歌儿,你不能再与景帝赌这一局,交出一营兵权,后面的事我自会帮你。”看到凤天歌眼中冷芒,容祁一时心慌握住她手腕,“我们赌不起。” 凤天歌手里的酒壶是空的,她喝了整整一壶纯酿,夜风起,微熏的醉意渐渐消失。 她视线重新回到河面上,冰冷如潭,“如果当日皇上没有昏迷,那么奸妃之案……只怕未必会落到顾北川身上。” “歌儿!”容祁被凤天歌这样的想法吓到了,“景帝不会如你所想。” “不会?” 凤天歌转眸,似笑非笑,眼底尽是凄凉,“如果是北冥渊,他或计不会,可换成佟无澜,今日我若嫁入长定殿,他朝独孤艳的下场就是我凤天歌的下场!” “歌儿!” 容祁知道凤天歌醉了,可这醉里又存着几分清醒。 哪怕容祁不说,他亦明白,如果他的歌儿嫁给佟无澜,景帝也一样会算计四营兵权,而这算计的底线在哪里,谁知道呢。 自古帝王皆无情,北冥景是七国之首,大齐帝王。 他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慈祥的老人呢。 “皇上若叫我嫁给佟无澜……”凤天歌反拉住容祁手腕,眸间阴冷,“我便嫁。” “歌儿,你喝醉了。”容祁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要等凤天歌清醒时再行相商。 他好歹也是楚国世子,四海商盟盟主,他甚至与凤天歌早有婚约,龙乾宫里那个人明明知道这一切竟然丝毫不顾他这个大活人的存在,说怎样就怎样! 那个人已经害他没有母妃,如今想动他的女人。 不行。 凤天歌知道自己醉了,可她没说醉话。 她靠在容祁肩头,思维无比清晰。 这场赌局不管是她还是皇上都在咬着牙,只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所以,当圣旨出现在延禧殿的时候,她一定会接。 凤天歌借着微熏的状态与容祁说这些,只是希望容祁能明白。 她没有退路…… 皇宫,显庆殿。 邢西这段日子过的悠哉游哉,毫无压力。 在他眼里,每一个能睁开眼睛看到蓝天的日子,都是老天爷给他的赏赐。 原本,他早该死了。 殿内桌上摆着一坛纯酿,几碟宁嬷嬷亲自做的拿手好菜,全都是肉。 显庆殿有钱了,可与景帝醒过来无关,这是邢西的钱。 皇宫乃至朝廷上下对于这位十八年不曾开口说话,十八年后在龙乾宫外一语惊人的皇子,始终没有放在眼里,更遑论心上。 北冥澈哪怕不是哑儿,境遇亦没有不同。 唯一不同的,便是宫里多了一个邢西。 说回邢西,哪怕有赖勇夜夜为他吊着命,邢西亦知道自己早晚还是要死的,于是他把自己所有赚来的钱都搁在北冥澈这儿。 最近也鲜少出去买人偶,没事儿在延禧殿晒晒以前买的那些人偶,省得长毛不好卖。 嗯,邢西想变卖那些‘家产’留给北冥澈,这样北冥澈的日子就会过的好一些。 可以天天吃上肉…… 第一千五百七十四章 为爱发电 显庆殿内,北冥澈还是初见时的样子,身形略瘦显得华衣有些宽松。 若说不一样,脸色好些,更俊俏。 “听说没有,凤天歌要嫁人了。”邢西住在延禧殿,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便没惦记那月,可消息总能听到一些。 北冥澈面色无波,抬起酒杯浅抿一口,“凤天歌肯嫁?” “谁知道呢,你父皇……景帝这么大张旗鼓替昭王准备婚事,又不明里说他指了哪家姑娘做昭王妃,只背地里放风出来是凤天歌……” 邢西仰头,酒喝的有些苦涩,“人心难测,帝王之心更难测,生在帝王家也是你的无奈。” 北冥澈夹了口菜,“我只不过是住在皇宫里,帝王家……” “不如我们走……” 邢西看到北冥澈那副伤心难过的样子,突发奇想想要带他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可话到嘴边,他硬噎回去,“你要不开心,我陪你到御花园走走?” “我没什么,只是苦了凤元帅,嫁给昭王……不是好归宿。”北冥澈哪怕这样说,可作为菩提斋斋主,他必要让凤天歌嫁给佟无澜。 两败俱伤,他才能得渔翁之利。 两败所指乃凤天歌跟齐景帝,至于顾北川,他知道那终将是他更上一步的阶梯。 “容祁真够窝囊的,好歹也是楚国世子,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媳妇嫁给别人?”邢西与容祁跟凤天歌自苗疆时相识,自然知道他们的关系。 他甚至看到过好几次不该看到的! 真的,要凤天歌当真嫁给佟无澜,他瞧不起容祁。 北冥澈哑然失笑,“七国齐为首,楚在最后,据我所知容世子还是楚王不怎么待见的世子,这种情况,你觉得容世子还能怎么办?” “带着凤天歌一起勇闯天涯啊!”邢西说的理所当然,“天下之大,他们去哪里不行!” 北冥澈苦涩抿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莫说他们不会逃,就算逃也逃不掉。” “那可怎么办呢!”邢西脸上露出焦急之色。 北冥澈听到这里,撂下酒杯,“奉劝你一句,以凤天歌跟容祁的智慧,此事我们且旁观,莫多事。” 邢西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跟状况,“要凤天歌真能嫁给佟无澜,那还不如嫁给你!” 北冥澈一向清淡的性子,这会儿也忍不住喷出一口酒,“咳咳咳……这话可不许再说。” 凤天歌嫁给他? 莫说容祁同不同意,龙乾宫里那位,只怕会先动手杀了自己这个可以威胁到他宝贝澜儿的隐患。 “我又没说错,那个佟无澜我虽没见过,可总觉不是什么好货,相比之下……” “相比之下,皇上哪怕多看我一眼,都觉恶心。”北冥澈及时阻止佟无澜再说那些虚妄而不可及的幻想,他举杯,饮尽杯中纯酿。 看到北冥澈如此,邢西自知戳人痛处,“不说了,喝酒喝酒,管他外面多大风雨!总不致于刮到显庆殿就是了。” 北冥澈眼中有光闪过,须臾恢复如初。 就在北冥澈落杯时,他忽然发现刑西手臂似有一根红线延伸出来。 好巧不巧的,邢西刚好看到北冥澈的目光落处,下意识收了收袖子。 “那是什么?”北冥澈皱眉,声音略寒。 邢西笑的无所谓,“苗疆蛊师都有,一根代表身份的红线……不说这个,来,喝酒!” 见刑西举杯,北冥澈强自压制住心底疑惑,与之共饮。 但北冥澈心里清楚,那绝对不是苗疆蛊师身份的象征,他既知赖勇可以为邢西续命,自然多方打听过,倘若赖勇动手脚,邢西身上必会呈现异常。 那根红钱,便是异常…… 四海商盟,二楼雅间。 容祁在目送凤天歌离开鱼市之后,自己爬着梯子从屋顶下来,之后回到幽市便将自己关在二楼雅间。 他没睡,亦没让温慈睡。 这会儿雅间里,温慈立于桌边,困的脑袋跟个拨浪鼓似的,前后左右乱晃。 “温慈。” 桌案后面,容祁并未换装。 一袭白衣,墨发垂落,有月色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那张清俊容颜上,仿佛散出淡淡的光,那双眼,深邃愠冷,神秘莫测。 “温慈!”容祁见温慈还在打瞌睡,重声唤道。 “在……在在在,老奴在。”温慈太困了。 按道理人越老觉越少,可觉少也不是不用睡,这都丑时三刻了,再加上四海商盟那些琐碎杂事简直不要太多,温慈表示他真的很累。 “你说,倘若歌儿真的要……被迫嫁给佟无澜,本世子如何才能阻止她?”容祁端直坐在椅子上,不怒自威。 温慈揉揉眼睛,强自打起精神,“老奴觉得……” “楚国世子的身份不足以震慑景帝,那么本世子还能用什么样的身份,阻止这场大婚?”容祁目光直视前方,音色幽冷。 温慈老矣,他没听出自家盟主的深意,“盟主的意思是……” “本世子曾有过情窦初开,奈何情深缘浅,而今我认定凤天歌是我此生唯一,若我容祁叫她嫁于别人为妻,还是男人么!”淡漠的声音透着极寒,容祁落在扶椅上的手渐渐攥成拳头。 温慈困的只听到后半句,“盟主是男人……” “当日四海商盟入主大齐皇城,与景帝立下约定,四海商盟不入朝堂,大齐朝廷亦不会插手四海商盟任何事宜,井水不犯河水的同时,四海商盟给大齐朝堂创下年近千万的国库收入,而今……” “盟主……”温慈直到现在也没听明白,他家盟主到底想说啥。 “如若真到那一步,本世子便押上整个四海商盟,且看他北冥景是不是舍得。”容祁的心路历程走到这里,已是终点。 作为男人,不该叫自己心爱的女人受丁点儿委屈。 哪怕是北冥景,也别想给他女人委屈受! “盟主是想用四海商盟……” “退下吧。”在温慈终于有所悟的时候,容祁困了。 温慈,“……” 真的,温慈之所以还留在四海商盟,纯粹是为爱发电…… 为爱发电…… 第一千五百七十五章 圣旨已到 圣旨,来了。 在所有人都对赐婚圣旨持观望态度的时候,他们甚至觉得这道圣旨至少还能再拖延一段时间的时候,赐婚的圣旨仿若一道惊雷,劈在延禧殿内。 那圣旨写的冠冕堂皇,把凤天歌夸的天上有地上无,与当年赐婚独孤艳的圣旨,竟然有九成相似。 不同的是,圣旨上用于渲染佟无澜的笔墨,比当年的北冥渊多出三倍不止。 这就是景帝的态度。 龙榻上,北冥景默然而坐,深邃黑目溢出淡淡的冷光。 他在等。 这是他给凤天歌的最后一次机会。 只要凤天歌愿意拿着圣旨来找他,且交出四营哪怕其中一营兵权,他愿意收回这道圣旨。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姚石复命。 凤天歌,已接圣旨。 内室,姚石据实禀报,说是凤天歌在接圣旨时没有任何不妥的言辞跟举动。 “她当真,什么都没说?” 姚石拱手,“回皇上,凤郡主欣然接旨,谢主龙恩……” 啪- 景帝突兀抬掌,狠狠拍在龙榻上,“她在挑衅朕的威严!” “皇上息怒……”姚石很想替凤天歌辩解,可他不能。 其一他不确定凤天歌是不是真的在跟皇上较劲儿,其二龙威难测,自己哪怕多说一句话都会引起眼前这位帝王怀疑。 自从有了佟无澜,姚石明显感觉到景帝心性与过往不同。 为爱子谋深远无错,可皇上有些作法,着实叫人看着心寒。 “凤天歌……好……好!”北冥景双眉紧皱,“朕倒要看看,是不是在独孤艳身边呆久了,她便也学了些那些阴谋权术!” 这话,说的太重。 姚石未接,只恭敬候在旁侧。 这一刻的姚石,仿佛在眼前帝王身上看到了先帝的影子。 当年先帝于金銮殿上斩下陈侯头颅时,他在。 他至今都不会忘记那一刻先帝眼中杀戮跟冷血,而此刻景帝身上散出的阴冷气息,让他感受到了同样的畏惧。 哪怕世人皆称景帝是个仁慈的帝王,可他身上,到底流着先帝的血…… “既是凤天歌已接圣旨,你这便去长定殿与澜儿说,下月初八大婚。” 北冥景黑目如潭,“告诉澜儿,一切有朕。” “是。” 姚石不是不想谏言,他只是没有那么多条命可以活…… 一道圣旨,天地剧变。 那些身处局中的许多大人物一时间如无头苍蝇般没了方向。 倘若凤天歌拒接圣旨,那么局势就十分明朗,景帝欲除凤天歌,凤天歌拒交兵权,这种局面 站队就很容易。 现在不一样了,景帝把凤天歌赐给昭王,而昭王无疑是未来的太子,那凤天歌便是未来的太子妃,更有可能是皇后。 这是什么情况? 景帝与凤天歌和解,那他们还站什么队? 还有顾北川,那是昭王的恩人,他日朝堂也必是重臣。 局势混乱成这样,百官表示很累很累。 而在这些大人物忙着揣摩圣意的时候,凤余儿依旧悄无声息进行自己的计划。 她没忘奸妃之案,长姐想杀的那个人还活着。 念离居内,凤余儿喝茶的时候等到了顾玖。 这一次顾玖看到她时,满面春花,与之前那般性子截然不同。 哪怕凤余儿没开口,亦猜到顾玖成事了。 少女在变成女人之后都会有一个共同特征,温柔。 之前顾玖明明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这会儿朝她走过来时连步子都迈了小很多。 “你在呀!”顾玖兴奋坐到对面,脸颊不自觉泛红。 凤余儿搁下茶杯,“陈公傅年纪可不小了,他还行吗?” “什么行……” 顾玖一时懵懂却在下一秒脸颊红成柿子,“他才不老!” 凤余儿笑了,“他事后,与你说了什么?” “他说……” 顾玖正欲开口时,不由的收住话,“你当真不是母亲派过来的?” “我若是宁夫人派来的,还能叫你跟陈公傅成了?”凤余儿灿然一笑,“我是帮你的。” 顾玖点点头,之后朝桌前凑了凑,脸上些许难色,“陈郎说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母亲,他怕母亲会受不了……你说陈郎会不会不娶我呀?” “不会。”凤余儿的眼睛最会骗人。 她哪怕不是刻意装作坦诚,都会让人本能相信她是真的待自己好,“但这件事你的确不能与宁夫人说,至少现在不可以。”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顾玖着急。 “身怀有孕。” 凤余儿抬手斟茶,在顾玖看不到的角度洒了些药粉,之后推过去,“虽然女子贞操极为重要,可也保不齐宁夫人会犹豫,但你若怀了陈公傅的孩子,这事儿就算板上钉钉了。” 顾玖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之后抹过唇角,“可……可就这一次,我真能怀上陈郎的孩子吗?” “一次不行就多几次……” “不行!你不知道陈郎说以后不许,很认真的!”顾玖面露娇羞道。 凤余儿料到如此,陈公傅虽在兵部任职,可私下里却是个保守且守礼数之人,他若想,又何必等到现在。 “那就听天由命,你且注意着些,若有呕吐症状,切莫叫宁夫人看到,免得惹她怀疑。”看到顾玖将茶喝的干净,凤余儿的心算是落下了。 接下来,顾玖照着之前的配方做了一个香包,欢喜而去。 凤余儿依旧坐了一会儿,方才离开。 马车里,意云踪见自家小姐进来,赶忙开口,“成了?” “嗯。” 凤余儿坐到车厢后面的木椅上,稍稍稳定心神,“再等一等。” 她抬手掀起侧帘,目光落向念离居,她想确定是不是有人暗中跟踪,方法笨拙了些,可也不见得没有效果。 其实凤余儿一直都知道自己在防谁。 九尘。 是以这两次离开将军府之前,她都会找九尘闲谈用以放松九尘对自己的警惕,待九尘离开她方动身。 “小姐,奴才不明白,就算顾玖怀了陈公傅的孩子,那又如何?”意云踪与他人不同,凤余儿有任何事都会告诉他,因为她需要有人配合。 “顾玖不会怀上陈公傅的孩子。” 第一千五百七十六章 搬出将军府 凤余儿告诉意云踪,她之前给顾玖的药粉里掺杂了避免有孕的麝香,刚刚她又给顾玖服食一些麝香粉末,所以不管顾玖如何与陈公傅缠绵,都不会怀上陈公傅的孩子。 但好在,这世间药物多奇妙。 偏偏有那么一种药,可以让女子产生孕期反应,她刚刚亦有给顾玖服下去。 “奴才不明白。”意云踪疑惑看向凤余儿。 “陈公傅一定会死,倘若顾玖真怀了陈公傅的孩子,那孩子……没有父亲。”凤余儿知道那滋味儿,不好受。 意云踪哪怕再单纯,也知道自家小姐想到伤心事了,“小姐……” “宁夫人含辛茹苦二十载把顾玖养活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陈公傅说糟蹋就给糟蹋了?”凤余儿敛去眼中淡淡哀伤,樱唇勾起冷蛰的弧度,“这事儿要传出去,莫说陈公傅家族蒙羞,他自己也不要做人了。” “所以小姐想搞臭陈公傅?”意云踪总是猜不到自家小姐在想什么,但他就是想猜。 凤余儿笑了,随手自袖兜里掏出一个香囊,“送你的。” 突如其来的惊喜,意云踪怔怔看着凤余儿手中香囊,不知所措。 见意云踪愣在那儿,凤余儿直接把香囊塞到意云踪手里。 本该温馨动人的场面,却因一人突然而入,变得分外尴尬。 赵宇堂。 车厢内,凤余儿正把香囊塞到意云踪手里,偏偏这个空当,赵宇堂掀帘而入。 空气凝固,三个人的表情都不自然。 凤余儿眼底一瞬间闪过阴森寒意,她以为赵宇堂听到了! 意云踪感动到几欲掉出眼眶的泪水硬是强憋回去,赵宇堂则死死盯住那个香囊,脸上也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似怒非怒,似哭非哭。 “小意,你去驾车,到玄武街那家糕点铺子买些糕点,饿了。”凤余儿最先松手,之后淡然吩咐意云踪。 意云踪则握着那个香囊,起身头也不抬与赵宇堂擦肩而过。 哪怕寄居人下,意云踪都不怎么喜欢赵宇堂,尤其不喜欢赵宇堂看自家小姐的眼神,总觉得不怀好意。 “赵将军,好巧。”待意云踪离开,凤余儿扬眸,浅笑嫣然。 赵宇堂亦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神儿,马车动,赵宇堂当即坐在凤余儿对面,“刚……刚刚……” 赵宇堂其实想问刚刚凤余儿跟意云踪在做什么! 但他没敢,“刚刚路过,看到这辆马车眼熟就过来了。” “哦。” 凤余儿才不相信赵宇堂是路过,看着马车眼熟。 她为避嫌刻意租的马车,赵宇堂如果不是跟踪她,根本不会对这辆马车眼熟! “没什么,听说左边巷子里那家念离居卖的香囊不错,过来瞧瞧。”凤余儿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平淡又显出几分懒散。 “你要是喜欢香囊,我可以到天衣阁给你买,那里卖的女子的东西都是最好的!”赵宇堂知道天衣阁,那还是之前他朝管家打听的,否则这皇城里任何与女子有关的东西,他都没兴趣知道。 现在有兴趣了。 凤余儿在赵宇堂说话时,视线没有离开过他的眼睛。 凭她直觉,赵宇堂没有说谎,心中亦无杂念。 所以她刚刚故意说错念离居的方向赵宇堂并没有任何反应,说明赵宇堂并不知道念离居在哪里,“将军说笑,香囊这种物件只有女子买给男子,哪有男子买来送人的道理,而且……香囊不可随意送人。” 凤余儿说话时,下意识收紧袖口。 因为在她的袖兜里还有一个香囊,是上一次顾玖离开后她鬼使神差做的,好看的香囊,精心调配的香料,她最喜欢的颜色,鸳鸯成双的图样。 她记得,那时她脑子里闪过一人。 便是眼前这个男人。 可也只是闪过,她做好了香囊,却没有送出去。 她知道,她永远都不会送出去。 “那你还送给意云踪……” 遇到凤余儿之前,赵宇堂在士卒眼中是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在府上下人眼中也是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在镜子里,亦是。 遇到凤余儿之后,赵宇堂整个人画风都变了。 于军营中突然变得十分暴躁,毫无缘由,于府里不时出现在各种角落,有偷窥之嫌,在镜子里,镜子碎了。 这会儿看到赵宇堂脸上挂着的表情,凤余儿只觉好笑,“小意跟别人不同,我有什么好东西自然想要送给他。” 赵宇堂一瞬间瞪大眼睛,“意云踪不行!” 赵宇堂的想法很简单,他知道意云踪是太监,所以凤余儿跟九尘在一起时他会嫉妒,但跟意云踪在一起他不会。 因为他知道那不可能。 现在凤余儿说出这样的话,赵宇堂一时激动,声音过于高亢。 马车突然晃动,凤余儿知道意云踪听到了。 “赵将军,还有事吗?”凤余儿面色冷寒,淡漠开口。 赵宇堂看出凤余儿生气,他想解释,“余儿,我的意思是……” “小意,停车。” 凤余儿没给赵宇堂把话说完的机会,直起弯腰过去掀起轿帘,“赵将军请。”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 “余儿跟小意明日会从将军府搬出去,这段时间叨扰过甚,好与坏将军担待些,不送。”凤余儿抬头,眸间肃冷。 赵宇堂无奈,只得离开车厢。 马车扬长而去。 赵宇堂天真的以为只要他回府上守着,凤余儿就搬不走。 他没想到,凤余儿根本没有回去。 再也没有回去…… 圣旨已下,大婚之事已然成为既定事实。 容祁没有第一时间入宫去找凤天歌,而是去了胭脂的府邸。 他得到消息,佟无澜刚刚离开皇宫东门。 可皇宫距离胭脂府邸要比他世子府远的多。 此刻站在石阶前,容祁亲叩府门。 待里面的嬷嬷过来开门,容祁直接叫雷伊点了嬷嬷。 一共两个嬷嬷,皆被雷伊封住穴道。 后院宅子里,容祁推门而入时,胭脂正在铜镜前顾影自怜。 许是没想到容祁会出现在她的闺房,铜镜里,胭脂美眸轻闪,涟漪微荡…… 第一千五百七十七章 算计胭脂 铜镜前,胭脂强自控制住内心的慌张跟惊喜,站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 “胭脂以为我便是将府邸落在世子府旁边,世子也不会再入一步。”胭脂转身,直面眼前男子。 一次次打击,一次次绝望。 胭脂发现自己还是放不下,只要看到容祁,她的心就会软,就会疼。 “景帝已下圣旨,将歌儿赐给佟无澜为昭王妃,你知道吗?” 如果不是很愤怒,容祁原本不想来。 可他咽不下这口气。 胭脂垂眸,绕过妆凳走到桌边,茶水温热,她倒了一杯推过去,“眼下这大齐皇城似乎没有谁不知道,世子喜欢凤天歌,奈何凤天歌喜欢的是权力,比起楚国世子哪怕是四海商盟的盟主,佟无澜都是凤天歌最正确的选择。” “佟无澜喜欢你。” 容祁并没有怒怼胭脂,而是浅步走到桌边坐下,瞧了眼身前茶杯,“佟无澜曾与本世子说过,叫我离你远一些,我很好奇,你们之间走到哪一步了?” 面对自己最爱的男人,胭脂根本无法启齿自己与佟无澜苟合。 每每在床上放浪形骸的时候,她总是会把佟无澜想成容祁的样子,如此她才能忘我,才能纵情。 胭脂一直都坚定的以为,她这样做不算背叛,她的心,依旧纯洁。 “世子说笑,昭王身份高贵,我不过是昭阳殿婢子的女儿,如何攀得起那样的高枝。”胭脂刻意坐到容祁旁边,“世子既然愿意坐下来与胭脂说话,那我们可不可以……冰释前嫌?” “如何冰释前嫌?”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容祁会觉得胭脂的靠近叫他难以接受。 哪怕胭脂只是坐在他身边,他都无法形容那种本能的厌恶,尤其此刻,胭脂的手落到他胳膊上,似是无意摩挲。 “言相不辞而别,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容祁从来不是刻薄的人,因为他刻薄起来不是人。 他哪怕曾经对胭脂如亲妹一样呵护,但现在,胭脂打破了他们之间曾经存在过的亲情。 容祁带着火气来的,他恨胭脂不入正途。 再者,如果不是胭脂这世上根本不会有佟无澜。 如果没有佟无澜,他的歌儿何致于陷入这般两难的境地! 胭脂可以做错任何事,容祁都能宽恕,唯独凤天歌是他的逆鳞。 不是不能碰,但要付得起代价。 胭脂落在容祁手臂上的玉指微顿,“这里没有言相,只有你我,世子且想想,待凤天歌嫁入长定殿便是昭王妃,届时她与佟无澜伉俪情深必会合力御敌,我是佟无澜的婢女,世子又希望凤天歌能过的好,如此我们四人还有什么理由内斗,顾北川就在皇城,只要我们心齐,捏死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容祁知道,时间到了。 他没有立时反驳胭脂那所谓的‘美好’,亦没有拒绝胭脂靠近。 “胭脂。” 容祁侧眸,看向几乎倚靠在自己肩头的女子,清眸微动,“如果你真喜欢本世子,去找佟无澜,让他到景帝面前恳求景帝收回成命,好吗?” 胭脂震惊看向容祁,片刻后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不好……不好!” 她腾的站起身,居高临下狠戾低吼,“凤天歌凤天歌!你眼里心里就只有凤天歌,那我呢!明明我为你做了那么多!” “相信佟无澜也为你做了不少事,他既然那么喜欢你,你便与他双宿双栖,本世子去找我的歌儿,明明可以皆大欢喜结局,你为何定要守着那份卑微的执念,你该明白,本世子只把你当妹妹,你便是这样靠过来,本世子对你仍然没有任何兴趣。”容祁冷漠看向胭脂,字字句句透着无奈。 “没有任何兴趣?那这样呢!”胭脂被容祁激怒,她突然扯开肩头华衣露出雪白颈项。 换作以前,胭脂洁身自好,断不会做出这种玷污清白之举。 可有些事哪怕只做过一次,便似将过往坚守的自尊跟清誉全都扔到地上,碾成渣子,根本捡不起来。 看到这样的胭脂,容祁无比失望。 他忽然明白言奚笙为何要走,也终于明白,他救不了自甘堕落的胭脂。 他救不了。 “你现在这个样子,言奚笙看到过吗?”容祁忍住怒骂的冲动,冷冷看向胭脂。 因为知道言奚笙爱的有多深沉跟执着,所以容祁能理解言奚笙为何会在大街上差点儿冻死! 那不是冻了一两个时辰,整整冻了一天! “他看到过,可他拒绝了,你们男人就是这样,明明想要还偏偏装出一副高傲的样子,容祁,你与凤天歌在延禧殿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去过?”容祁皱眉。 “你看看我!我到底哪里不如凤天歌!”胭脂丧失理智般扯落身上衣服,与那日在言奚笙面前一样,身上只剩下一块遮羞的红布。 这一刻,胭脂想要得到。 哪怕舍了脸面跟尊严,她只想得到这个男人! “胭脂,如果佟无澜站在这里,我们两个你只能选一个人,你会选择谁?跟我走,还是佟无澜?”容祁无视胭脂如凝脂般的肌肤,淡漠无温的目光里透着绝顶的失望。 这失望,他根本掩饰不住。 “你该知道答案,如果你肯带我走哪怕天涯海角我都会跟在你身边毫无怨言……” 就在胭脂落泪表白的时候,容祁背后出现一人。 “那本王呢?” 是佟无澜。 容祁故意叫雷伊封了两个嬷嬷的穴道,就是想让佟无澜毫无阻碍又不动声色的走进来,瞧瞧这出好戏。 “你怎么……”胭脂震惊看向佟无澜,惶恐之余赶忙捡起地上的衣裳遮挡。 容祁面无表情看向胭脂,“告辞。” 直到容祁转身,胭脂方才恍然,“容祁,你是故意的!你算计我!” 容祁没有否认,他算计了胭脂,还有佟无澜。 因为现在的他,很生气。 其实那些卑劣的,龌龊的,甚至难以启齿的鬼祟伎俩谁不会呢! 欺负别人不会用? 别人只是不屑用。 若真用起来,还指不定谁用的更好。 就在胭脂想要抓住容祁的时候,手腕被佟无澜狠狠攥住。 容祁却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一千五百七十八章 我只要你 看着窗棂处头也不回的容祁,胭脂再度落泪。 她的心凉,且冷。 在此之前的容祁,哪怕自己做再过分的事也不会反过来算计她,可这一次,明显就是算计! 容祁曾说过会保护她一辈子,现在一辈子还没到! “胭脂。”佟无澜眼睁睁看着胭脂的目光随容祁的身影一刻不移,心如火烧。 直到容祁的身影淡出视线,胭脂方才转眸,满溢泪水的眸子冰冷无温,“放手!” 奈何胭脂如何能挣脱,佟无澜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是不是他叫你走,你便舍了一切跟他走?” “这与你无关!”胭脂单手用衣裳裹起她裸在外面的肌肤,眼色冰冷中透着极度的厌恶,“我让你放手……” “本王不放!”佟无澜怒极,另一只手猛然叩住胭脂雪颈,狠狠用力,迫使胭脂身体急速倒退,双腿踢中床榻,整个人倒在床上。 “呃……” 脖颈传来紧捏的痛楚,肺腑空气骤然稀薄,胭脂脸颊青紫,呼吸变得极为艰难。 未及胭脂挣扎,佟无澜陡然俯身,激烈的吻带着惩罚的味道狠狠落在胭脂唇上。 血腥味儿骤浓! 佟无澜吃痛之际,猛然挥手扇向胭脂。 啪- 啪- 就在佟无澜手掌落在胭脂脸颊的时候,胭脂的巴掌也扇在佟无澜脸上。 房间里霎时沉寂,空气几欲降至冰点。 胭脂唇角流下一丝血迹,却也分不清是佟无澜的血,还是被佟无澜扇的过重,溢出的血。 佟无澜脸颊亦是火辣辣的感觉。 不管有多愤怒,佟无澜终是低头,“胭脂……本王不是故意……” 就在佟无澜伸手想要抹掉胭脂唇角血迹的时候,胭脂猛然起身用力推开佟无澜,睚眦欲裂,“我胭脂已经一无所有,想要鱼死网破那来啊!” 看出胭脂动了真气,佟无澜强忍心中委屈,“胭脂,本王想活,我想我们一起活。” “一起活?” 胭脂抹过唇角,目光幽冷,笑容阴蛰,“娶了凤天歌,只要你娶她,我们就一起活!” “胭脂!你真不在乎本王娶别的女人?” 佟无澜心痛看向眼前女子,“到底本王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 “我只在乎,输还是赢!” 胭脂面容扭曲,先是被心爱的男人算计,又被眼前这个冒牌货甩了巴掌,她最后的自尊跟所谓的羞耻心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她现在,只想赢! 佟无澜看着眼前他曾暗暗发誓愿意毕生守护的女子,胸口的温度渐渐温凉,“只想赢?” “只要能赢!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胭脂瞪着血红双眼,狠戾叫嚣。 “做本王的奴,你也愿意?” 佟无澜自入皇宫之后尝到了为主为尊的滋味儿,他知道,何为奴。 “只要你能帮我报仇,帮我叫容祁跟凤天歌生不如死,我为你奴!”胭脂已经癫狂至此,再也入不了正途。 哪怕是容祁跟言奚笙这样世间绝顶聪明的人愿意伸出手,亦无法救赎一个自甘堕落的人。 “好。”佟无澜目色冰凉,胸口那团火亦渐渐熄灭。 他终于明白,原来他曾经觉得只配仰望不容亵渎的仙子,原来可以这样唾手可得,“本王会娶凤天歌,但是你胭脂,从现在开始便是我佟无澜的奴,在床上,本王叫你学狗你都要学!” “我学!”胭脂赌气,大声吼道。 佟无澜走了,他带着胭脂的承诺回到皇宫。 他懂得了一个道理,权力可以得到所有…… 自胭脂府邸离开后,容祁直接入宫。 他在延禧殿里看到了他的歌儿。 厅内,凤天歌独自坐在桌边,桌面摆着一张圣旨。 容祁缓步走进去,坐到凤天歌身边看到了那张圣旨,“歌儿……” “别劝我。” 凤天歌猜到容祁会说什么,可她想了整整一夜,她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她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 容祁沉默片刻,握住凤天歌搭在桌上的手,“我不会劝你,我只会支持你。” 许是没想到容祁如此,凤天歌不禁抬头,眼中诧异。 “你想赌到最后,可最后如果赌输就只能嫁到长定殿,那便嫁。” 容祁有多了解凤天歌。 他无比清楚的知道,如果凤天歌不想走这条路便不会去接那道圣旨,接,便是已经做好战斗到底的准备。 而他之所以会到胭脂府邸,就是想撒气。 “你不在乎?” 凤天歌将将问出口便后悔了,“我的意思是……” “佟无澜打不过你,我知道。”容祁这样安抚自己,“他占不到你一丝便宜。” 凤天歌哑然失笑,“若我嫁给佟无澜,后果你想过吗?” “鱼死网破。”容祁当然知道后果是什么,那是战斗的开始。 可既然是他家歌儿的选择,那就一起走下去。 只是他预想的,却是另一条路。 殊途同归,结果都是一样。 面对容祁的支持,凤天歌忽觉此事委屈了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男人,“届时你该不会嫌弃我是一个嫁过人的女人吧?” “我只会更爱你,是我无能,才会让你落得现在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歌儿,对不起……”容祁紧紧握住凤天歌的手,他的道歉也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无能。 容祁知道,他不会让他的歌儿嫁给佟无澜,哪怕拼上整个四海商盟,拼上他自己。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 “我们这种关系,说这些可能是远了。”容祁一直拉着凤天歌的手,温和笑言,“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既然得到容祁的理解跟认同,凤天歌顿时不再犹豫,她将桌上圣旨收起,转身放好之后看向容祁,“皇上这么看得起本帅,我得不负所望才行!” “歌儿?” “本帅这便入四营,亲自练兵!”凤天歌敛去刚刚那份彷徨跟顾忌,眼中迸射冰冷光芒。 这场赌局,她若不胜,亦要两败俱伤。 容祁没有与凤天歌一起离开延禧殿,他在厅内坐了许久,想了很多亦想到了楚太后。 太后放心,您既将歌儿许配给容祁,我必舍弃一切。 荣耀,地位,金钱,哪怕是身份我都不要。 我只要,凤天歌…… 特大喜讯,月票规则改啦,按照成长等级会分别获得3到5张不等的月票数量,如果没有收到可以跟客服反馈哟,感谢一直陪伴小云走到这里的江山的朋友们~感谢你们每天每月送给小云的月票~感谢~~ 第一千五百七十九章 万物皆可涮 深夜,鬼市。 哪怕大齐皇城风云变幻,各方势力暗流汹涌,鬼市却是依旧。 从不见光的地方又何惧无光,本就是黑暗里的勾当早就体会到世事无常。 赖勇在这里呆的时间久了,这鬼市里好些卖家跟常客都知道深宅里的那个人,是蛊师。 大家俨然将其当作鬼市里的绝对权威,时尔还会给赖勇送给‘好处’。 鬼市里出来的东西,自是极阴诡之物。 此时厅内,赖勇正摆弄着罐子里刚刚收到的蛇蛊,一条细长如指,浑身长着红白圈状条纹的小蛇正在罐内匍匐。 赖勇将自己左手食指探入黑罐,那彩色小蛇如受攻击般猛然咬住他指尖。 刺痛,骤袭。 可这痛绝非只有赖勇。 与此同时,赖勇将体内千机送入小蛇体内,汲取蛊毒,那些千机在小蛇体内一通嘶咬,而蛇头却被赖勇禁锢在自己指尖,蛇身因为剧痛疯狂扭动,五脏六腑皆被掏空。 待千机回到赖勇体内,黑罐里的蛇蛊已是一具干尸。 赖勇心满意足抽出手指,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鬼市真是个好地方,这里虽然没有苗疆蛊多,阴蛊却是不少,且这里自由,他想做任何事都不会有人阻止。 就在赖勇自鸣得意时猛然转身,心下陡寒。 他一直没有离开过正厅,却不知眼前二人何时入厅。 不得不承认,哪怕他是苗疆御用蛊师,但武功真是不敌。 “秦副使……” 就在赖勇开口之际,一阵风起,赖勇尚未捕捉到那人身影,喉颈已被紧紧箍住。 呼吸,骤然稀薄。 “呃……” 骨碎的痛楚使得赖勇面色青紫,眼珠都似要从眼眶里暴出来。 背后,秦隐恭敬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邢西左臂,为何会有一根红线?”沙哑的声音像极了被敲烂的破锣,银面之下,那双漆黑如潭的眼睛如幽灵,看的赖勇心生畏惧。 “呃……”赖勇试图说话,奈何喉颈挤压太甚,他根本无法呼吸。 北冥澈突兀松手,一袭黑色大氅立于赖勇面前,威严霸气尽显,让人本能想要顶礼膜拜。 “咳咳咳……”空气涌入肺腑,赖勇捂着喉咙狠狠咳嗽两声,半晌后抬头,“你是谁?” 北冥澈未语,冷目如锥。 “呵,是你叫我救邢西的?”赖勇不知道秦隐是菩提斋的人,自然也猜不到眼前这位,便是菩提斋主。 但他知道,眼前这位,必定是鬼市之主。 见北冥澈不语,赖勇冷笑,“你们答应会让本蛊师风光回到苗疆,可直到现在为止,本蛊师除了看到你们的利用,丝毫没有收到任何回报!” 此时,一直站在后面的秦隐走过来,自怀中取出两张丝制锦帛递过去。 赖勇皱眉,“什么东西?” “赖蛊师不敢接?”秦隐抬眸,眼含轻蔑。 赖勇随即接过秦隐手中两张锦帛,打开看时震惊不已。 “这是……” “七国令之燕、蜀。”秦隐走向赖勇,“我们答应你的事自不会食言,前提是赖蛊师也要履行自己的承诺,该做的事,你得做好。” “邢西手臂上的红线是千机在他体内重塑的筋脉,并无特别之处,你们想多了。”赖勇握住锦帛,“这七国令,是真的?” “赖蛊师不必怀疑。”秦隐淡声开口,之后退到北冥澈旁侧。 接下来,赖勇亲眼看到眼前一袭黑色大氅之人抬手,掌心落着一只千机。 赖勇后脑滴汗。 刚刚眼前之人扼住他喉颈的时候,他不声不响朝其掌心中了一只千机蛊,不曾想…… “这样的小伎俩再有第二次,我会让你知道,何为生不如死。”北冥澈掌心微动,那只千机瞬间化作一缕青烟。 赖勇噎喉,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了畏惧。 因为他无从解释。 因为,他太弱。 厅内风起,眼前二人倏然消失。 赖勇于震惊中跌在椅子上,心中暗惊。 倘若邢西死,那他怕是真的活不成了…… 荒废的旧宅屋顶,北冥澈立于寒宵,望向夜幕苍穹。 秦隐自背后走过来,“斋主,属下只怕赖勇所言非真。” “苗疆那边可有消息?”北冥澈当然不相信赖勇说的话,他如何能把邢西的命,交给赖勇那样的人。 秦隐拱手,“回斋主,苗疆那边的意思是……测试元力属性只能在苗疆正殿,没有任何捷径可言。” 北冥澈未语,目光深幽。 “斋主,属下当会尽快找到一人入苗疆测试,这段时间我亦会尽力安抚赖勇。”秦隐再道。 北冥澈收回视线,“近段时间,赖勇似乎与鬼市里某些人,来往过密。” 秦隐了然,“属下知道该如何做。” 北冥澈不再开口,纵身而去。 看着北冥澈的背影,秦隐着实不解。 一个再无利用价值的邢西,怎值得斋主如此费尽心思…… 自从忘忧城跟无极门对擂之后,中原江湖开始发生潜移默化的改变。 那些曾被无极门压榨警告过的门派渐渐有脱离控制之势,甚至开始试探着踩过无极门定下的规矩。 阎王殿自无极门败于忘忧城那日便重新打开门做生意,至今没有接到来自无极门的警告。 这个讯号,让消沉已久的江湖躁动起来。 有了忘忧城这个主心骨,有了苏狐的存在,中原江湖渐渐开始恢复生机。 原本夜倾池跟醉光阴想带着苏狐回到阎王殿,不想中途得到密信,希望他们继续追查罗生盘的下落。 是以他们中途改变路线,赶往皇城。 冰天雪地,鹅毛大雪。 自蜀中离开往北,苏狐终于盼到下雪了。 “这才是冬天该有的样子!”林间,苏狐与夜倾池跟醉光阴在空地支起一口铜锅,锅下篝火正旺,锅里煮着各种野菜跟从地里挖出来的蛇和兔肉。 在此之前,他们一直觉得火锅跟牛羊肉更配,但在蜀忘忧的纠正下,苏狐了然。 万物皆可涮…… 好在他们随身带了不少蜀忘忧独家配制的密料,所以哪怕夹个树枝到锅里涮,也能吃出肥羊的味道。 就是如此美妙! 写到苏狐啦,然(手动画心)妈~~ 第一千五百八十章 谁能管得住 大雪纷飞如棉絮,一片两片三四片,飞入锅里全不见。 火锅旁边,夜倾池跟醉光阴肩头落雪,苏狐身上没有,人家都是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吃火锅,苏狐上窜下跳,不时跑到醉光阴身边给他夹蕨菜,不时跑到夜倾池旁边夹兔肉,然后再回到自己位置胡乱夹起一堆朝嘴里塞,无比欢脱。 自从养了这个崽,夜倾池跟醉光阴便觉得自家的娃一出场,别人家的娃都显得不过如此。 尤其苏狐在忘忧城大放异彩之后,他们家的崽便成了整个江湖最靓的崽。 风静,雪未止。 “我们真的要回皇城吗?”苏狐边嚼蛇肉,边问。 夜倾池停下筷子,眉目肃然,“据我所知蜀忘忧已然赶回皇城,想必是为孟臻手里另半块罗生盘,待他得手,我们再去找他,也省得麻烦。” “凭你我之力,未必抢得过蜀忘忧。”醉光阴无比诚恳道。 夜倾池没开口,扭头看向苏狐。 他以为苏狐会答应,亦或反对,但苏狐却突然转移话题,“有人。” 夜倾池知道此事让苏狐为难,他不会为难苏狐,但他就是自私的想要苏狐能表现出自己比蜀忘忧更重要的态度。 可惜苏狐没有。 养儿无用啊! “快点吃,吃完赶路。”哪怕无用,夜倾池还是夹了块蛇肉到苏狐碗里,“不要只吃肉,菜也一样要吃……” 咻- 就在夜倾池朝苏狐碗里连续夹菜的时候,一根由雪花凝成的冰针直射向夜倾池面门。 近在咫尺,夜倾池方才感觉异样! 醉光阴亦是! 千钧一发,苏狐弹指击碎那根冰针。 三人皆起,面向对面一片漫天飞雪。 无风,雪动。 直到那抹白色身影出现一刻,夜倾池跟醉光阴方才感受到来者气息。 绝对强悍! 锅下薪火噼啪,锅内汤水沸腾。 大片大片白雪笔直坠落,却在苏狐头顶骤然迸散。 此刻苏狐在前,夜倾池跟醉光阴立于左右,三人面向来者,眉目肃冷。 随着对面那人由远及近,三人心中愕然,是无极门的人。 只是无极门徒素来不会单打独斗,眼前却只来一人。 与之前在擂台上出现的所有无极门徒一样,眼前之人一身连体白衣,古铜肤色,方脸阔额,双目炯炯,哪怕有段距离,苏狐等人亦能看到来者额间青筋,微微鼓胀。 男子眉重,如刷墨一般,唇薄且大,鼻梁垮塌。 虽说长相不如人意,但男子身上的霸气却让人不容小觑,在绝对力量面前,长相可以忽略不计,尤其是男子手中那柄剑。 漆黑剑身,剑宽如斧,只是看上去,分量就已经超过苏狐等人想象。 男子手持阔剑,踏步而行,所到之处落雪沸腾一般跳跃起来,大片雪花自下而上萦绕在男子周身,衬的男子仿如御雪踏浪。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随着男子愈近,夜倾池甚至感受到地面都在颤抖。 男人,必是极强。 “苏狐。” 男子止步,漆黑双目无视夜倾池跟醉光阴,直接落在苏狐身上,“赐教。” “报上名。” 苏狐内力强于夜倾池跟醉光阴,是以他能先于二人感受到来者气息,但此刻,他无法估算来者内力修为。 不是比自己强,就是与自己一样强。 “无极门,梼杌。” 澹台杌之所以退出蜀中不是因为他怯懦,也不是无极门无人可用,是他不能违背天皇之意。 他可以放弃这个武林,但他不能放过苏狐。 自入中原武林至今澹台杌第一次遇到一个能激发出他内心狂热斗志的高手,便是苏狐。 打败他,杀了他,便是澹台杌的乐趣! “报真名。”苏狐懒散看向对面澹台杌,抬手间立于树旁的破影已握至掌心。 澹台杌皱眉,手中阔剑霎时被黑色气团包裹。 太过强悍的内息,夜倾池跟醉光阴几乎同时举剑,然而下一秒,黑色气团骤然膨胀,黑光闪烁间,夜倾池跟醉光阴承受不住突然袭来的霸烈,后退数步。 “澹台杌,挑战苏狐。” 澹台杌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名,阔剑指向苏狐,双目漆黑,“本门主,不受降。” 换言之,他要苏狐的命! 破影剑被一股白色气团包裹,气团如焰,喷薄向上与这漫天大雪融为一体。 比起那团黑色气焰,破影剑气本能让人感受到一种难以形容的祥和跟安定。 这才是天狼心经的真谛,和平。 之前苏狐走火入魔便是误解了天狼心经的经意,才致兽化,后被公孙佩等五人合力引入正途,内力非但纯厚,且隐隐有跃境之感。 “本大爷受降。”苏狐抬起下颚,唇角一歪,勾起肆意笑容,“只要你肯跪,本大爷就能饶你一命!” “苏狐……”夜倾池忧心看向苏狐,他想帮忙,但他亦清楚凭自己的实力根本无法插手这种级别的较量。 这一刻,苏狐回头朝夜倾池跟醉光阴抛过来一个大大的笑脸,露牙的那种,“看好锅!等我回来继续吃!” 眼见苏狐跃过篝火奔向澹台杌,夜倾池与醉光阴相视数秒,心中皆叹。 不到半年功夫,他们已经沦落到要苏狐保护了。 失落之余,甚是欣慰。 苏狐从来不自负,他知眼前劲敌,自要先下手为强。 破影带起一股无比强大的剑意,直刺向澹台杌,白红相交的剑气犹如一只白狼与火凤的融合,带起风雪,咆哮而至。 空气因挤压而扭曲,骤然崩散间澹台杌头顶毡帽被急剧气流掀起。 无比难看的发髻,额前头顶皆光,唯后脑处留有一缕头发,编成小辫翘在后面。 都还不如一条狗尾巴好看! 破影至,澹台杌猛然举起黑色阔剑抵挡。 黑龙腾起,与白狼火凤轰然相撞。 金属撞击的声音刺痛耳膜,夜倾池跟醉光阴本能护住心脉,“所以,我们已经完全不如苏狐了吗?” 哪怕如此紧张时刻,醉光阴还是忍不住感慨。 “这以后,还有谁能管住他……” 夜倾池怅然之际,苏狐跟澹台杌的身影已然快到连他们都无法追踪,白雪漫天,将他们二人围在其内。 “现在怎么办?”醉光阴着急。 “苏狐若是不敌,我们就跟他拼了,不能一起活,总能一起死。” 谁要苏狐,领回家~~ 第一千五百八十一章 一起上天啊 遇到这样的大敌,他们又帮不上苏狐,又不想抛弃苏狐,除了安安静静等待结果,还能怎样。 夜倾池单手握剑,另一只手不禁朝火里加了些干柴,火不能灭。 醉光阴微微颌首,“虽然知道无极门门主厉害,可我总感觉……苏狐不会输。” 对面,风起云涌,雪漫天。 白雪围裹的偌大空间里,苏狐与澹台杌激斗正盛。 阔剑剑身刻有符箓,随着澹台杌不断注入内力于剑身,黑色符箓霎时生动起来,无数飞舞的黑色丝线犹如罗网冲向苏狐。 苏狐亦不示弱,早就祭出的七成内力于破影剑中蕴出强大剑意,幻化而成的白狼猛然冲向黑色罗网,锋利爪牙硬是将那些飞舞的黑丝斩断。 或许苏狐对这一切并不在意,但澹台杌却是震惊,那些所谓黑丝乃是符箓所化,可以剑气入毒,致使对方因中毒而亡,但苏狐明显没有势弱的意思。 他的毒,乃剧毒! 毒攻无效,符箓便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澹台杌并没有因此而失望,他更兴奋,如此他便可以与苏狐来一场实打实的较量。 阔剑以恐怖的速度射向苏狐眉心,苏狐则以恐怖速度闪避。 空间里,一条黑色巨龙与雪色白狼疯狂追逐,苏狐则与澹台杌在最中心的位置以剑噬杀,剑气激荡,金属震鸣。 苏狐哪怕脸上没有半分示弱,可他心里有了估算,眼前之人内力强于他! 可是没关系,幸好是冬天,幸好下着雪! 借天地之气,足以让天狼心经发挥出比平时更强大的威力! 嗤- 破影与阔剑激烈摩擦,火花四溅。 苏狐与澹台杌几乎同时抛剑,各自退后数步之际皆以身为剑,释放出全部内力于外幻化成各自修行的光焰。 苏狐背后,九尾白狼引颈长嚎,背脊骤然展出两道雪翅,如神兽降世。 对面澹台杌仿若化作一条黑色巨龙,巨龙身上每一片龙磷都闪耀着刺眼的光芒,龙啸九天,万物俯臣。 “跟你拼了!” 苏狐皓齿狠咬,俊冷面目好似结出霜花将他整个人覆在里面。 随着苏狐狂奔向对面的澹台杌,澹台杌亦准好了这最后的试探。 白狼与黑龙在空中撞击,传出的暴烈声震的夜倾池跟醉光阴心肺皆颤,他们肉眼所见,白狼以九尾缠绕住龙身,龙头却死死咬住白狼背脊雪翅。 忽然,风雪骤急! 大片雪花仿佛受到召唤一般涌向眼前那片白茫! 白雪越聚越多,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雪球! 那雪球在夜倾池跟醉光阴面前疯狂旋转,又以极致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大,大到竟将空中绞缠的白狼跟黑龙一并掩入其内。 那是一个真实的,无比巨大的雪球。 夜倾池震惊看向眼前场景,他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大的雪球。 雪球内,白狼突然变得凶猛,锋利狼齿狠狠撕咬黑龙身上的鳞片! 与此同时,破影在与阔剑对敌时亦扭转之前颓势,两剑于空中激烈碰撞,声声震耳。 而在正中心的位置,苏狐与澹台杌拳拳到肉,最原始的激斗,苏狐举起拳头狠狠砸向澹台杌左脸,与此同时右脸亦被澹台杌砸到。 二人狼狈后退,却以最快速度再度举拳。 这江湖,这世间,真正能将内力、剑术完全剥离的高手极少。 苏狐跟澹台杌便是如此! 他们以内力幻化成白狼跟黑龙,又以牵引之术控制破影跟阔剑于空中厮杀,每一招每一剑都能斩出最极致的剑意。 剩下的本体,就只能发挥出本身所能发挥最大功效,拳打脚踢! 苏狐跟澹台杌终究不同,至少澹台杌不会咬耳朵。 这会儿雪球正中间,澹台杌正跟苏狐抱在地上打滚儿,原本澹台杌体能强于苏狐,否则他也挥不动如那柄阔剑。 苏狐自知力小,于是无所不用其极,拳打脚踢,连抓带挠。 澹台杌一时不慎被苏狐咬到耳朵,气的满脸通红,“苏狐小儿!卑鄙!” “你不卑鄙?你手朝哪儿掏!”苏狐感受到胯下一凉,猛松开澹台杌的耳朵,反手就朝澹台杌脸上抓一把! 谁能想到呢,在外面看来这绝世一战的里面,竟然如此不堪。 “苏狐,若非风雪,你断不是本门主对手!” 澹台杌正欲抡拳时,苏狐竟然把自己当成了拳头,整个身体狠撞过来。 “这只是你作为怯懦者的借口!” 好吧,苏狐这句话真是说的太漂亮! 奈何帅不过三秒,苏狐在将澹台杌撞飞数米之后扮个鬼脸,“你有本事来挑战,你有本事让雪停啊!打不赢就怪老天爷下雪?那你去找老天爷啊!” 眼见澹台杌冲过来,苏狐再度癫狂,晃着舌头迎上去,莫说力量,单是表情便让澹台杌愣的无话可说。 “走啊!一起上天啊—” 轰- 巨大雪球骤然崩散,毫无准备的夜倾池跟醉光阴瞬间被冲袭数米之远,埋成雪人。 待他们抖落一身白雪的时候,眼前就只剩下苏狐一人。 “苏狐!” 夜倾池陡然起身冲过去,“苏狐你没事吧?” 苏狐朝夜倾池咧嘴,嘿嘿一笑,“就是有点儿饿。” 见苏狐无恙,夜倾池震惊之余一颗心总算安定下来,于是他拉着苏狐走回来,醉光阴这会儿以内力重新燃好篝火,锅内雪融,重新沸腾。 苏狐随即蹲在他刚刚的位置,未及夜倾池开口自顾夹了一堆菜朝嘴里塞。 夜倾池疑惑,“那里有茼蒿……” 夜倾池知道,苏狐从来不吃茼蒿,他说那玩意像草。 然,苏狐不说话,拼命嚼着嘴里的菜然后伸着脖子咽下去。 醉光阴亦看出苏狐异常,“苏狐?” 苏狐拼命噎着喉咙,抬手再想夹菜的时候夜倾池猛然叩住他手腕。 噗- 几乎同时,一口血箭自苏狐嘴里狂喷出来。 第二口、第三口! 苏狐只觉肺腑绞痛,整个人迫不得已跪在地上呕血不止! 雪与血的融合,犹如梅花盛放,绝美异常。 夜倾池跟醉光有几乎同时绕到苏狐背后,为其注入内力…… 一起投月票啊,一起上天啊~~ 第一千五百八十二章 言奚笙老脸一红 半柱香之后,苏狐内息渐稳,夜倾池跟醉光阴这才松手,各自收了力道。 “没事了没事了,继续吃继续吃。” 苏狐故作轻松走到火锅旁边,端碗时发现夜倾池跟醉光阴皆在看他,于是呶呶嘴,“刚才差点儿死了……” 那是一种真实的死亡威胁。 他想带澹台杌一起上天不是说着玩的。 那时的苏狐想的十分清楚,如果不能赢,那就一起死! 他就算拼了小命也不会把澹台杌留下来去祸害大粪池跟老醉,所以那一刻他收回全部内力用于己身,想要一击撞死澹台杌。 可笑的是澹台杌居然也收回了全部内力。 撞击一刻,他只觉脑袋‘嗡’的一声,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脑浆在脑袋里散成了脑花。 他真以为自己死了。 可没有,事实证明他只是肺腑遭受激创,但也不是特别严重,更不会致命。 劫后余生,苏狐明白了一个道理。 亦是真谛。 只要你扛揍,一切都好说…… “澹台杌武功在你之上?”夜倾池知道苏狐没事,走过来时一脸惊讶。 自忘忧城擂台战之后,他一直觉得他家苏狐是最棒的。 苏狐老老实实点头,“不过也不是很上,我一伸手应该就能够到他。” 苏狐的比喻也算是无比形象了。 “如果无极门坚持,此刻忘忧城已不复存在。”醉光阴亦走过来,坐到苏狐另一侧。 三人沉默,事实的确如此。 这会儿锅沸,苏狐狠狠舒出一口气,“他要坚持我就跃境,我打不死他!吃!” 刚刚还沉闷的气氛瞬间舒缓,夜倾池瞧了眼苏狐,微微一笑,“吃肉。” 醉光阴脸上亦露出淡淡的笑意。 是呵,苏狐代表什么? 无限可能…… 这厢,苏狐跟夜倾池等人正在赶往大齐皇城的路上,那厢言奚笙带着他在梦里娶的娘子跟一只白狗将将过了齐境。 天空布满乌云,白雪簌簌而落。 这里的雪不似大齐那样大片大片的下,前路被薄薄一层白雪覆盖,隐约可见地皮。 言奚笙这两天头疼,他对自己的智慧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依着言奚笙对自己的认知,不出三天他一定能在眼前少女身上问出幕后主使,可是三天过去了,他发现对方段数太高,装傻充愣的功力比当年容祁还要精纯。 马车停在路边,言奚笙拿着方澄递过来的薄饼走向少女。 “给你吃。” 虽说言奚笙对自己类似美男计的引诱方式有所质疑,但严刑拷打什么的现在没有条件,且待回到楚城眼前少女还不招,他就用刑! 巫芸与言奚笙相处几日,但还是很怕他。 她看着那块饼,怯怯伸手却没有直接拿,而是试探。 言奚笙一向冷血,是那种但凡踩到蚂蚁他还要再碾两下的冷血,可面对巫芸那双总是莹光闪闪眸子,他便觉得极不舒服。 于是他蹲下来,“作为夫君,我养你天经地义,所以你拿我给你的东西,也要理直气壮,懂了?” 巫芸摇头,“你不是我夫君。” 又是这个话题,言奚笙无比清楚记得自己梦里就是跟眼前少女大婚,三拜了天地! 现在她居然说她有别的夫君? “那本相问你,你的夫君长什么样?” 巫芸摇头,“忘记了。” “你们何时拜堂成亲的?” “忘记了。” “你们在哪儿拜堂成亲的?” “忘记了。” “你既然什么都忘记了,怎么就断定你有夫君?” “……” 巫芸被言奚笙略有焦急的面容吓的不敢说话。 言奚笙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好好想想。” “我在夫君胸口留下东西了。”巫芸想了好久,才把这个秘密告诉给眼前这位大伯。 是的,在巫芸眼里自己还小,眼前这个男人应该不小了。 言奚笙听到此处,恍然想到胸口那朵莲花印。 于是在巫芸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言奚笙直接用手扯开胸前衣襟,露出精壮胸肌,左侧胸口处,赫然出现一朵莲花印迹。 方澄站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家言相如此下作不齿的龌龊行径。 他家言相在干什么? 好不要脸啊! 反倒是巫芸,在看到言奚笙胸前莲花印时,淡如烟雨的眉峰微微蹙起。 她松开怀抱的白狗,整个人凑到言奚笙胸前,温热的呼吸瞬间令言奚笙感受到一股暖意。 还没等言奚笙开口,巫芸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头,在那朵莲花印上来回摩挲。 突如其来的触摸,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自肺腑直顶上脑门儿,言奚笙全身紧绷,不时噎喉,“咳……如何,是不是这一朵?” 巫芸没听到言奚笙说什么,她只专注抚摸那朵莲花印,抚着抚着,小脑袋突然靠近,用舌头舔了一下。 言奚笙脑袋‘嗡’的一响,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身体本能产生的异样让他初尝情欲滋味儿,言奚笙突然拉紧衣服,身体后退与巫芸拉开距离,“你要干什么?” 巫芸抬头,眼睛一眨一眨,“不是,我在夫君胸口留的是朵莲花。” “本相这也是莲花啊!”言奚笙不以为然。 “我在夫君身上留的莲花有七个花瓣,而且是甜甜的味道,你这朵有六个花瓣,而且没有味道。” 言奚笙没有七个花瓣,他只有七窍生烟,“你就编吧!瞎编乱造!” 见言奚笙生气走开,巫芸怯怯道,“那个饼……” 换作昔日以言奚笙的脾气,还饼,不把饼甩在巫芸脸上他都不姓言。 但此刻,言奚笙拼了老命忍住脾气,转身把手里的饼递给巫芸。 “谢谢伯伯。” 巫芸接过饼之后,第一次对言奚笙表示感谢。 言奚笙可能是要疯…… 大齐皇宫,龙乾宫。 赐婚圣旨已下,景帝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佟无澜。 两日之后,他方命姚石把佟无澜叫到自己寝宫,还特意备了一桌膳食。 桌上的菜,都是佟兮曾经最喜欢吃的。 内室,佟无澜恭敬起身为景帝倒酒,“父皇少喝些,龙体重要。” 佟无澜哪怕再不满意那桩赐婚,都不会在景帝面前表露出来。 这是胭脂的告诫…… 第一千五百八十三章 还在做梦 胭脂曾告诉过他,佟兮性子隐忍且温和,他如果不能让景帝在他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就一定要让景帝在他身上看到佟兮的影子。 作为假的皇子,他在皇宫里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他要让自己做到比真的皇子,更像! 北冥景接过佟无澜递过来的纯酿,“澜儿,你可怪父皇?” “父皇指的是赐婚?”佟无澜不会在景帝面前说任何模棱两可,亦或试探的话。 因为那样会让景帝觉得自己有心机。 佟无澜现如今所有用在景帝身上的心机,只需要让景帝觉得,自己没有心机,单纯的像当年的佟兮。 “赐婚之事父皇没有与你商量,是父皇的错……” “父皇千万不要这样说,澜儿知道父皇做的任何决定,都是为澜儿好。”若未去胭脂府邸,佟无澜定然会在北冥景面前争取退婚,他想光明正大娶做昭王妃的女人只有胭脂。 可惜,胭脂不想做昭王妃,她只想做奴。 北冥景不想让佟无澜知道太多这皇权中的黑暗跟无奈,他只想把最好的东西留给自己最爱的儿子,“父皇知你心中喜欢胭脂,你且耐心些,他朝父皇定能还你一个圆满,至于凤天歌……她乃朝中重臣又是武将之后,大婚之后脾气难免古怪,你莫与她计较,凡事自有父皇为你筹谋。” “父皇放心,儿臣知道该如何做。”佟无澜缓缓端起酒杯,“儿臣敬父皇。” 父子共饮之后,北冥景夹了一道水晶蟹肉,“这是你母妃生前最喜欢的菜,你且尝尝。” “谢父皇。”佟无澜恭敬端起瓷碗接过那块蟹肉,细嚼慢咽。 “还有一件事,待你大婚之日朕会封你为太子。” 一语闭,佟无澜震惊抬头,不可置信。 太子? 哪怕他知道自己早晚会成为太子,可惊喜来的太过突然,他一时不知所措。 曾经颖川牢房里等待秋后处死的囚犯,现如今即将要成为大齐国的太子,这就是传说中的命中注定吗? 他该欣然接受,还是诚惶诚恐? 还有,退路么…… “父皇三思,儿臣从未想过要当大齐的太子……”佟无澜慌张撂下碗筷,毕恭毕敬站起身,面目肃凝。 看到这样的佟无澜,景帝想到了佟兮。 那时他还是太子,曾允诺给佟兮太子妃的身份,可是登基同一日,后位初定,他身边坐着的却不是佟兮,而颖川王的女儿,顾紫嫣。 那一刻的遗憾直到现在还无法让北冥景释怀,他还记得自己走进昭阳殿时,佟兮脸上如往常一般温柔的笑意。 他知道,佟兮根本不在乎后位。 就像现在的佟无澜。 “你不必想,父皇会为你安排好一切。”北冥景显然没有因为佟无澜的‘不想’就放弃自己的决定。 当初他欠佟兮一个后位,现在,他想把当年遗憾弥补在佟无澜身上。 北冥景一直都没有意识到,他对佟无澜的溺爱,到底参杂了多少当年的愧疚。 哪怕他将自己整颗心都给了佟兮,可身为帝王,他却有太多身不由己。 如今那些身不由己已成过去,这大齐由他主宰。 他想封谁为太子,谁就是太子…… 一道圣旨,牵动多少人的心。 皇城,颖川王府。 顾北川再次邀胭脂入府,所为之事乃佟无澜。 第二次来到顾北川的书房,胭脂终于注意到了北墙悬着的那幅画卷,偌大一株杜鹃树,满树粉红色的杜鹃花整团整团簇拥在树上,树下有一女扮男装的背影,“这画中人,可是王爷的红颜知己?” 比起凤余儿,胭脂要问的更直接。 现如今胭脂是局中一枚不可或缺的棋子,顾北川态度自是温和,“陈年往事。” “若胭脂没猜错,这女子必是红颜薄命。”胭脂的放肆跟凤余儿的隐忍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胭脂知道现在的自己,很重要。 顾北川没有动怒,“生死随心罢了。” 在世人眼里,陈婉仪或许已经死了但在顾北川眼里没有,陈婉仪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一个他迟早都要去的地方。 “恕胭脂冒昧,王爷舍不得这位女子,或许只是因为没有得到。”胭脂摇曳着身子走到桌前,懒散坐下来,“这世间得不到跟已失去最让人难舍,得到了……便不会去珍惜。” 顾北川不愿与胭脂再聊下去,言归正传,“赐婚圣旨已下,佟无澜那边可有异议?” “王爷放心,佟无澜既是胭脂选的人,我便有把握叫他听话,他不会拒绝这桩赐婚。”胭脂说话时美眸轻颤,脑海里回想那日佟无澜让自己在床上学狗叫的事。 除此之外还有更过分的,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她曾以为单纯的佟无澜简直无师自通,把青楼里那些折腾人的手段都用在自己身上。 耻辱吗? 耻辱! 可她不后悔! 只要能让容祁跟凤天歌付出代价,再下贱的事她都能做出来! “皇上与凤天歌的博弈就在这一纸诏书上,如果本王没猜错,皇上本意是想让凤天歌以兵权换取婚配的权力,可凤天歌又死抓着兵权不放,不到最后一刻,这婚能不能结成还要另说。”顾北川到底是两朝元老,他将这桩婚事看的透透的。 “结得成,凤天歌便是第二个独孤艳,皇上哪里会让她活的长!结不成,没有兵权的凤天歌在这大齐皇城里便无立足之地,这皇城里可也有她不少仇人呢。”胭脂肆意冷笑,“总之成与不成,她都没有好果子吃。” “但以本王对凤天歌的了解,她不会轻易拒绝,没有兵权,那些站在她背后的文臣武将便与当年十三宗是一个下场,她应该会嫁。”顾北川这样分析。 “是呵,胭脂也盼着她嫁,嫁了,只会死的更惨。”胭脂将对凤天歌的厌恶跟憎恨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丝毫隐忍也无。 顾北川暗自松了口气,他不指望胭脂与他一条心,与他同仇敌忾足矣。 而此时,胭脂将心底那份犹豫压制下去,她想再给容祁一次机会。 是的,哪怕被容祁算计,她羞愤甚至怨恨,可她始终没有下定决心把容祁就是四海商盟盟主的事告诉给任何人。 因为她知道那件事如果昭告天下,四海商盟将会受到怎样的冲击…… 一更(感恩吐血回馈,月票不断,加更不断,一路相伴!) 第一千五百八十四章 一个陌生男人 胭脂喜欢容祁吗? 喜欢,死心塌地的喜欢,毋庸置疑。 哪怕容祁一次次叫她失望,她却始终没有死心,她不想斩断自己与容祁仅有的那份牵绊,她不想与容祁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所以她没告诉顾北川容祁的真正身份,她心中还有期待。 要说胭脂活的也算励志,她坚信只要有期待,她总会到达幸福的彼岸,殊不知,她已经迷失在这片彼岸花海里,永远也到不了尽头。 胭脂离开后,顾北川叫出九尘。 九尘这段时间一直暗中潜伏在胭脂跟凤余儿中间,但实际上,他藏于胭脂府邸的时间要相对的长。 原因无他,九尘不想用自己的眼睛,看到凤余儿的不忠。 不看,是最好的办法。 依他之意,胭脂为留住佟无澜的心的确做了不少事,至于凤余儿,搬出了将军府。 “什么?”顾北川挑眉,质疑。 “凤余儿于三天前搬出将军府,住进凤府,依属下观察,自凤余儿住进凤府,凤雪瑶的日子过的很不如意。”九尘据实道。 顾北川了然,不禁摇头,“原本该是个前途无量的女子,偏偏被仇恨蒙蔽双眼,凤染修跟凤雪瑶一瞎一疯,怎还值得她自降身价过去羞辱。” 九尘未语,他心里总觉得凤余儿这段时间古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古怪。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知道。 他不想知道的,还有自己对凤余儿的感情,是喜欢,还是怜悯…… 距离圣旨选定的日子还有十天,这看似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却让朝中很多官员夜不成眠。 未来仕途跟自身安危在这局势中,变得模棱两可。 皇宫,御医院。 屈平的脸还是黑漆漆的。 冯棋还在府里呆着没脸回来当职。 此刻药室里,容祁一屁股坐在药案前,看也不看屈平,直接抄起桌上药豆朝嘴里塞,很着急的样子。 “恭喜啊,新娘终于要嫁人了。”屈平瞅了眼容祁,手里动作未停。 容祁吃罢药豆,把手伸过来,“你快给我把脉。” 屈平抬头,不解。 “快点儿!”容祁着急道。 屈平只得撂下手里药材,抬指过去。 片刻后,屈平皱眉,“什么情况?” “本世子知道还问你?”容祁很慌,今晨醒过来之后他便觉得丹田灼热,身体里内力充盈的感觉让他狂喜,可随之而来的丹田亏空又让他摸不着头脑。 原则上说,他的内力回来了。 他的武功也回来啦!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的内力远不足以滋润丹田,这是什么情况! “你跃境了。”屈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容祁呵呵,“再说一遍。” “这段时间你虽内力消失,但却一直没有荒废修炼,丹田滋补的药你是一粒都没少吃,就眼下这种情况来看,你之前所有的修炼都不是作无用功,你的归心经在无形中已至六境,只是内力隐匿于某处经络没有感知,如今内力顺畅,但经脉亦有拓宽,是以内力不足之状由此而生。”屈平抽回手指,无限感慨,“真是让人嫉妒啊!” 容祁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不敢想而已。 内力回巢不说,还在无形之中破境,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天上的馅饼。 “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内力不足以带动丹田之气的后果就是,有等于无。”屈平瞬间敲碎容祁美梦,“就好比你娶了媳妇入了洞房,媳妇也有了,洞房也有了,可你不行。” “你才不行,你全家都不行!”容祁瞪向屈平,“那怎么办?” “继续修炼提升内力啊!”屈平说的十分简单,易懂。 “需要多长时间?” 容祁紧接着纠正自己的问题,“十天之内本世子一定要达到内力充沛,需要服食何种灵药?” 简而言之,屈平必须想出办法。 屈平摇头,“看命。” 容祁眼皮一搭,“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我真没办法,如果内力提升吃药就可以,我还能叫你给打了?别的没有药我有的是!”屈平苦口婆心解释。 容祁瞅了屈平半晌,“如果你能给本世子一些内力……我可以拿钱买……” “嗯,我都给我。” 屈平冷笑,“你当内力是土豆呢,还拿钱买……不过你要能给现钱儿的话,我倒可以一试……” 钱,是容祁跟屈平友谊的纽带,不接受反驳。 容祁拿了银票,屈平给了内力。 结果屈平的内力在容祁体内被化掉,一瞬间的那种。 此刻药室内,气氛略有些紧张。 一张千两银票就摆在桌面上,容祁跟屈平的视线也都落在上面。 容祁想拿回来,你是付出了内力,可我没收到。 对吧,我没收到我给什么钱! 屈平的想法很简单,土豆给你了,你当屁放了关我什么事? 我土豆没了啊! “咳,动手的话,你可能打不过我。”屈平恍然想到容祁不行。 容祁也恍然想到这一点,“我还有雷伊。” “雷伊也可能打不过我。”屈平执着于那张银票,谁抢,他跟谁拼命。 容祁想了想,“我还有欠条,拿走这一张,剩下的我可就不还了。” 屈平额头瞬间竖起一排黑线,“这个梗会不会太老!” “嗯,好在还管用。”容祁伸手拿走桌上银票,之后语重心长,“别忘了你是谁,鬼医屈平啊!这点儿小钱你在乎?” “在乎。”屈平双眼瞪出杀人鞭尸的气势,“还好凤天歌没有嫁给你,一会儿我免费送她一份早生贵子的大礼,保证她大婚之后不到一个月就能怀上皇长孙……” 容祁突然甩过去刚刚那张银票,“给你。” 事情反转的太快,屈平手握银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容祁已然纵身翻过药案,骑到了屈平身上…… 皇宫,延禧殿。 凤天歌没想到轩辕琅会在这里出现,更没想到轩辕琅竟然会为了自己嫁给佟无澜的事,而生气。 此时厅内,月牙依着自家小姐意思退出正厅,出门时刚好碰到从显庆殿回来的邢西。 邢西看到了,凤天歌房间里有个男人。 不是蜀忘忧,不是容祁,不是佟无澜。 一个陌生男人…… 二更 第一千五百八十五章 棒打鸳鸯 邢西知道自己活不长,是以对于凤天歌的生活作风问题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人生得快乐时且快乐,在乎别人的眼光干什么! 那些卖人偶的还说他是变态呢? 他变态吗? 此时邢西,正偷偷蹲在厅门外面,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的朝里瞧。 “邢蛊师。” 背后传来月牙的声音,邢西老脸一红,扭头时月牙正俯身看他,“小姐说了,邢蛊师如果有兴趣可以进去看。” 邢西嘿嘿一笑,“没兴趣没兴趣。” 月牙不放心邢西,直接搀着他回到厢房,然后就守在邢西门外,她家小姐说了,这样才安全。 守物不如守贼。 厅内,轩辕琅正襟危坐在桌案旁边,如标杆一般笔直的身形挺在那里,一双细长的桃花眼露出愠怒之色,“凤天歌,你疯了吗?” 对面,凤天歌将倒满的茶水推过来,“显然没疯。” “没疯你嫁给佟无澜?”轩辕琅在来时路上便得到这个消息,一时盛怒,比原定时间早到两日。 “情势所迫,你不会明白其中复杂。”凤天歌自顾倒了杯茶,浅抿一口。 轩辕琅凝眸看向凤天歌,薄唇微动,“有多复杂,不就是兵权么!你且交出一营作为缓兵之计,之后再作筹谋,何必这样固执!” “兵权断不能交。”凤天歌肃然开口,语气中毫无回旋余地。 轩辕琅凝视凤天歌,剑眉紧皱,“容祁知道?” “他知道。” “他未劝你?” “他懂我。” “他懂个屁!他知道你就是独孤艳?他若知道,便是拼死也不会让你走足以让你万劫不复的老路!”轩辕琅低声怒吼。 凤天歌略有心虚,“他不知道我是独孤艳……” “本狼主知道!”轩辕琅愤然看向凤天歌,“如果不是容祁,除了我轩辕琅你轮不到别人娶!” 凤天歌长叹口气,“狼主少安毋躁,天歌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天歌求你来的目的是想替……” “替容祁扛灾?” 轩辕琅冷笑,“他没把你保护好,本狼主还要替他挡灾?” “狼主……”如果不是有所求,凤天歌真想让轩辕琅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真想,特别特别想。 “不然我把佟无澜杀了。”轩辕琅不死心,看向凤天歌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这件事的抗拒。 凤天歌点头,“那可以。” 许是没想到凤天歌会这样说,轩辕琅一瞬间无语。 他不能杀,他有他的不得已。 “狼主便是想杀佟无澜,也要想想后果,现如今佟无澜就是皇上的眼珠子,你想把大齐皇帝的眼珠子抠下去?你想过莽原将会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么!” 凤天歌不是讽刺轩辕琅,只是想让他认清事实,“狼主放心,我便嫁到长定殿为昭王妃,佟无澜也奈何不了我。” “想来当初的独孤艳也没想到北冥渊会那般下作。”轩辕琅不甘心。 凤天歌垂眸,抿茶,“倘若当时我知北冥渊心思,也断不会是那样的结果,势均力敌,胜负难料。” 听到凤天歌这样说,轩辕琅狠吁出一口气,“这条路,你未必选的对。” “我不后悔。” 凤天歌不敢说自己选的一定对,但她甘愿为自己的选择承担所有后果,重活一次,她不会再畏首畏尾,忠孝两全。 她要搏这一次,为公道,为正义,为自己。 是的,她明知道放弃现在的一切会让整个大齐归于安宁,可对不起,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拿背后那些人的身家,换这所谓的长治久安,太平盛世! 那不是她想要的盛世! 面对这样固执的凤天歌,轩辕琅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恨自己,太弱。 “有什么事,本狼主可以帮你。”轩辕琅抬头,看向凤天歌。 “承认自己是四海商盟的盟主,否则容祁危险了。”凤天歌诚恳道。 轩辕琅点头,“此事本狼主自会与容祁相商,你,需要我做什么?” “别捣乱。”凤天歌的表情,比刚刚还要诚恳。 轩辕琅笑了,好看的桃花眼里溢出华彩,“独孤艳,这回你可别死了。” “好说,这事儿听狼主的。” 凤天歌提壶倒茶,“狼主莫浪费这茶,极品碧螺春。” “碧螺春原也不是什么好茶,再极品能极品到哪里去,你小气。”话虽如此,既是凤天歌亲自斟茶,轩辕琅自是要喝。 “狼主倒是大气,四海商盟在莽原那片海域的过路钱从百分之一到十分之一,非常之大气了。” “容祁那个大嘴巴。” “南无馆还给狼主的钱跟利息也不少,狼主要不要改一改这过路钱?” “七十分之一,不能再少。” “十分之一。” “五十分之一,你不要说了。” “十分之一。” “三十分之一,茶不喝了,太贵!” “十分之一。” “独孤艳。”轩辕琅突然严肃起来,看向眼前女子。 凤天歌挑眉。 “只要你活着,我便不收四海商盟的过路钱,也没什么。”轩辕琅饮尽杯中温茶,尔后起身,纵跃而去。 “不送。” 看着轻荡的厅门,凤天歌握着茶壶的手微微收紧。 她知轩辕琅义气,待功成,她自不会亏待莽原。 至于轩辕琅那份深情,她无以为报。 多谢…… 皇宫很大,发生的事情也多。 这厢容祁正在暴打屈平,轩辕琅来去自如,那厢景帝将将命姚石送走自己的澜儿,自己的皇弟便不请自来。 龙乾宫内,北冥狄看到景帝而不跪,手中抱着两盒佟兮待字闺中时曾用过的象牙棋子。 榻上,景帝上下打量北冥狄,“瑾瑜何事?” “皇上为什么要把凤天歌赐给佟无澜?皇上不知道她与容祁是一对吗?”北冥狄素来不愿与自家皇兄讲道理。 因为根本讲不过。 但现在,他必须要为自己的亲侄子争取幸福,“臣弟请皇上收回成命!” “不可能。” 哪怕北冥狄身上每一根汗毛都散发着‘我很愤怒’的气息,北冥景却未将其弟放在眼里,“涉及到国事,你别胡闹。” “国事?皇上若真将赐婚当作国事,便不会如此鲁莽!一国之君,岂能为一已之私棒打鸳鸯!”北冥狄愤怒开口。 “此事臣弟不同意!” 三更 第一千五百八十六章 亲情是什么东西 若不是知道北冥狄的性子,景帝现在就能叫人把眼前这个嚣张的家伙拖出去杖毙。 帝王之尊,圣旨已下,你不同意? 你是谁! “胡闹!”北冥景皱眉,声音愠冷。 北冥狄转身将怀抱的两盒象牙棋子搁到桌上,怒目而视。 “臣弟胡闹?是皇上胡闹!你也不仔细查查那佟无澜是不是你儿子就宠到无法无天!长定殿素来是太子居所,他刚入宫你就叫他入长定殿?还有外面那些传言,什么天选之子,流落凡尘,还来自民间的皇子属于百姓!他既然属于百姓那你倒是把他送到百姓中间去啊!这也罢,你竟然把凤天歌赐给他为昭王妃?你该不会想说凤天歌是你最看重的外甥女,把她赐给佟无澜乃亲上加亲,天作之合?” 北冥狄字字诛心,景帝脸色十分难看,“你可以闭嘴了。” “皇上若真当凤天歌是自己的外甥女就不会卸磨杀驴!用她时当她是宝,现在嫌她碍眼了?”北冥狄就是拼死来的,还有什么不敢说。 “你给朕跪安!”景帝不想与北冥狄计较,沉声低喝。 “哪怕皇上不把凤天歌当亲人,也请擦亮你那双龙眼瞧瞧长定殿里的佟无澜是不是真的龙种,如果是假,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只会让九泉之下的佟兮寒心!让真正的小皇子痛心!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北冥狄也是豁出去了,这种话总要有人在北冥景面前吼出来。 别人不敢是因为怕死! “没有人,可以在朕面前质疑澜儿的身份,你也不行!”北冥景龙目陡寒,“朕看你是皮痒了,来人!把逍遥王拉出去杖五十!” 北冥狄年纪不小了,五十杖刑搞不好能要他命。 “且慢!”北冥狄朝姚石递了眼色,大概意思是让他先别出去叫人。 北冥景震怒,“你还有何话说?” “皇上朝这儿看!” 北冥狄随即扭身走到桌边,指向桌面那两盒棋子,“这是佟兮当年留在佟府的棋子,皇上还是太子时曾入佟府,你们第一次对弈,用的就是它。” 往事历历在目,北冥景脸色微缓,“所以呢?” “臣弟想用其中一盒,顶五十大板……”北冥狄也怕死啊! 北冥景深吁口气,“另一盒……” “臣弟还有一番话!” 就在北冥狄再欲慷慨陈词时,北冥景冷声打断,“两盒五十大板,你给朕滚!” “那可不行啊,皇上对佟兮的爱怎么可以打对折!一盒五十板,两盒一百板,臣弟就是想提醒皇上,自那佟无澜入宫,您好歹也来个滴血认亲啥的是不是,有没有血缘是不是亲生儿子验一验啊!” “滚!” “滚滚滚……” 北冥狄活着走进龙乾宫,摸完老虎屁股后又活着从龙乾宫里出来了。 哪怕姚石,都吓出一身冷汗。 待北冥狄离开,景帝在龙榻上缓了好久方才压下那股儿邪火,起身走向桌边。 桌案旁侧,姚石不语,默默看着景帝打开棋盒,两盒黑白子晶莹剔透,皆是上品。 “是朕与兮儿用过的那副……” 北冥景叹息抚过白子,“当年兮儿最喜白子。” 姚石不敢接话,默声不语。 景帝睹物思人,半晌后开口,“姚石,你觉得朕要不要滴血认亲?” 姚石俯身,“老奴不敢妄言。” “恕你无罪。” “老奴以为滴血认亲并非否认昭王身份,反倒是为昭王正名,毕竟世人皆俗,他们也只能用俗人的眼光看待昭王,尤其昭王即将要册封为太子,也实在该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姚石没有佟兮送的东西,他自然不敢像北冥狄那般作死,说出的话,留有余地。 景帝无奈摇头,“滴血认亲?你可知那御医院里哪些是凤天歌的人,哪些又是顾北川的人!朕如何信得过他们!” 姚石了然,拱手,“御医院里还有一位神医,屈不平。” “屈不平?朕不揭穿他不是因为朕不知道,而是他救过朕的命。” 北冥景长叹口气,“帝王无情,那是因为身处这样的皇宫,帝王的情总会被人利用,无情,才不会受伤,不会失望。” “皇上英明……”姚石无言以对。 “不过你说的对,世人总想要一个答案,滴血认亲之事你去办。”北冥景音落时,姚石背后顿时渗出冷汗。 “皇上……” “朕会给你一滴血,你且带着那滴血入昭阳殿,不管你如何做,朕只要得到结果,你知道朕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北冥景的话给了姚石两个信号。 其一,不管有没有滴血认亲,皇上始终相信佟无澜就是那个遗失的小皇子! 其二,滴血认亲一旦出现意外,那么在皇上眼里,一定是有人暗中动手脚。 这样的认知让姚石彻底失望,皇上认定佟无澜这件事,不会再有转机了…… 时间总会在人们不经意中就过去了。 距离大婚尚有十日,而这十日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夜里,秦隐入菩提斋时风正起。 紫竹林里的叶子沙沙作响,小筑前大片曼珠沙华随风舞动,这样的景致太过让人沉沦。 筑前石台旁边,北冥澈一袭黑色大氅,静默坐在那里,望着偌大一片艳红如火的曼珠沙华,眼中深邃,且带着让人意味不明的情愫。 “斋主。”秦隐拱手。 北冥澈望着那片曼珠沙华,“佛语有云,曼珠沙华是接引之花,它铺在通往地狱的三途河边,犹如火照之路,本王时常在想,如果有那一日,谁会站在彼岸的尽头等我,母妃?” 秦隐从未听到自家斋主有过这样的感慨,不免忧心抬头,“斋主……” “佟无澜遗失二十载回宫,皇上宠他到极致,把所有能给他的东西全都给了他,是为了弥补这二十年他遗失的父爱吧……” 北冥澈浅声抿唇,“当年佟兮临死送他离宫,也必定极是不舍。” “这佟无澜未必是真。”秦隐低声道。 “可皇上对他的那份感情是真的。” 北冥澈苦涩抿唇,“他遭遇坎坷,但却从未遗失过那份亲情。” 亲情,是什么东西…… 四更 第一千五百八十七章 死可能更幸福 面对眼前那片艳红如火的曼珠沙华,北冥澈忽然很想知道,亲情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什么感觉。 它会很温暖吗? 可以让人心都跟着融化的那种…… “属下倒觉得景帝对佟无澜太过极致的付出未必是好事。”秦隐低声道。 北冥澈笑了,笑声中透着讽刺,“自然不是好事,太过盲目也太过自负,他以为他是帝王就可以为所欲为?” 见北冥澈转身,秦隐低下头。 “他可以为爱子谋深远,但不能在斩除朝中所有反对声音的前提下,压制过重必有反抗,那些积压的怨气早晚会让佟无澜万劫不复,更何况,那些反对的声音他也未必能压制得住。” “斋主指的是凤天歌?” “凤天歌直到现在都没有带着圣旨到龙乾宫请求皇上收回成命,足以说明,她要跟皇上赌这一局……确切说不是赌,而是战斗。” 北冥澈眸间光芒微闪,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凤天歌是银面,她太清楚独孤艳因何而死,而今皇上的做法无疑是想把她变成第二个独孤艳,一旦她嫁入长定殿,就注定她的命运与独孤艳如出一辙,皇上不死,死的就是她。” “凤天歌既知如此,为何还要嫁入长定殿?”秦隐不解。 “不嫁行吗?” 北冥澈长叹口气,“若不嫁必要交出兵权,兵权是什么?是她站在帝王面前不必卑躬屈膝的条件,是她与顾北川抗衡的根本,没有兵权,只会加速她悲惨的下场,她没有退路。” 秦隐点头,“凤天歌也难。” “谁不难?”北冥澈起身走向小筑,“皇上不难?顾北川不难?还是佟无澜不难!但凡在局里的每一个人都在面临生死的选择,选好了,飞黄腾达,选错了,万劫不复。” 秦隐忽然想问,“那我们可在局中?” “至少不在这盘棋局里。” 北冥澈走上小筑,转身时大氅随风微荡,“待凤天歌与佟无澜大婚,你且带着双瞳潜伏暗处,任何想要阻止大婚之人,都得死。” 秦隐震惊,“斋主想启用双瞳?” “不然本斋主又为何要替他接通任督二脉。”北冥澈没有反驳。 “可他太早露面会不会引起轰动……” 秦隐下意识觉得不安,“他……已是死人。” “秦隐,双瞳难道不是澹台烨想要震慑中原七国的利器吗?”北冥澈挑眉,“这可是扶桑皇子的意思。” 秦隐无奈拱手,“属下遵命。” “下去准备吧。”北冥澈挥手退了秦隐。 待秦隐离开,北冥澈独自站在菩提斋,静静凝望眼前那片花海。 他是奸,是恶? 是善,还是仁? 北冥澈从来都知道他在做什么…… 大齐地界,洛城关外。 一辆装潢普通的马车正在林间缓慢前行,林中偶有落叶,一片萧条景致。 车厢里坐着一位身着碧色翠烟衫的少女,肩头披着同款颜色大氅,墨丝用一根青色发绳吊起来,两鬓皆留一绺整齐的过耳短发。 少女衣服不显眼,发型却与中原七国有很大区别,此时少女揭开头上幂蓠,“王兄,求求你了,就让我去皇城找秦隐好不好?” 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扶桑公主,澹台杌的王妹,澹台珏。 “想都不要想。”澹台杌正襟危坐,双手搭在膝上,骨节分明,手指粗粝,虎口处有厚厚一层茧子。 “要是王兄不放心,跟我一起去呀!我听他们说大齐皇城里尽是高手,龙虎混杂,风云际会!王兄在那里一定能找到对手!”澹台珏兴奋道,一双眼灵气十足。 鉴于在扶桑时被几个王兄保护的很好,澹台珏多少有些骄纵脾气,但本心纯良,是个未经凡尘俗事侵染过的单纯女子。 “我已经找到对手。”澹台杌黑目炯炯,眼中散出冰冷寒意。 澹台珏惊讶,“谁?” “苏狐。” 那日澹台杌与苏狐对战,最后一击中他虽略占上风,重创苏狐,可自己也受了很重的内伤。 非但如此,澹台杌在最后一击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那是一种预见跟警告。 他能感受到,在苏狐纯正且浑厚内力爆发一刻,隐隐有跃境之感。 倘若苏狐跃境,那么再见时哪怕没有风雪,苏狐也可与他战平。 苏狐,便是他的对手! 是他一定要灭杀的存在! “澹台珏!” 就在澹台杌走神儿之际,身体潜移默化中变得僵硬,待他感知时早已动弹不得。 “王兄别气,也别着急,我已经叫绿一过来接你啦!而且以你的金刚不坏之身根本没人可以威胁到你,我家王兄最棒啦!” 澹台珏说话时把藏在衣袖里的瓷瓶拿出来,“这是临行时天皇偷偷送给我的宝贝,终于派上用场了!” “你要干什么?”澹台杌寒声低喝,双目如锥。 如果不是他一时大意,这玩意对他没效果! “你不陪我去找秦隐,我自己去!” 澹台珏说话时将那瓷瓶塞好,之后弯腰从座底下拿起一个鼓鼓的包裹,“我现在就去大齐皇城,找到秦隐,嫁给他!我知道你们都瞧不起他,觉得他是中原人,非我族类,你们以为他不知道?他都知道!但他念恩,念恩我们救过他的父亲,对我扶桑一心一意,说起谁是小人,你们才是!” “澹台珏,你别胡闹!你把解药给我,我陪你去!”澹台杌寒声看向自己的妹妹,“你要出事,我如何跟天皇交代!” “不用交代,我死我活我愿意!”澹台珏也不管澹台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背上包裹站起身,“王兄放心,我武功虽然不如你,自保还是没问题,你也别想撵我,我会藏起来你们谁也别想找到!” “澹台珏!你别做傻事!天皇已将你许配给藤田君,你不可以做出有辱皇家脸面的事!”澹台杌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车厢里,几欲离开的澹台珏忽然停下来,回头,朝着澹台杌勾起唇角,冰冷,又带着嘲讽, “所以王兄觉得我为什么一定要闹着让天皇同意我跟你一起离开扶桑?如果不能嫁给秦隐,我就去死,想让我嫁给藤田那个变态,死可能更幸福!” 五更 第一千五百八十八章 活成鸡 眼见澹台珏就要离开,澹台杌重声低吼, “藤田是扶桑重臣!” “天皇为了拉拢重臣,就舍弃自己的妹妹?也是,一个女人而已,母亲不也是被他那样舍弃的么!” 澹台珏音落时,澹台杌脸色骤变,“你都知道什么?” “你知道什么我就知道什么!澹台杌,好好练你的功,杀你的苏狐,别去跟天皇掺和那些你根本不擅长的事,你跟我的脑子,根本不够用。” 澹台珏几欲离开,又似想到什么,“烦请王兄给天皇捎句话,如果天皇对秦隐动手,我倒不介意把扶桑皇室那些丑事好好抖落抖落,四海皆知,到时候他澹台烨可就出名了!” “澹台珏!” 马车停在林间,不管澹台杌如何叫喊,就只剩下回音。 扶桑皇室,远没有外面盛传的那样,一派祥和…… 大齐皇城,幽市。 轩辕琅第一次来到四海商盟,此刻坐在雅间里,他四下打量房间里的摆设,各种嫌弃。 椅子没有帝庄的软,茶水没有帝庄的鲜纯,窗户没有镶金,屋顶没有彩色琉璃的吊盏。 对面,容祁就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你这么穷,凤天歌怎么会看上你?”轩辕琅的视线终于回到容祁身上,灵魂一问。 容祁狠狠吁出一口气,“狼主可以回去了。” 轩辕琅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凤天歌没说出口的话,在容祁这儿,说的无比顺畅且从容。 轩辕琅原本懒散倚靠的身子一下子挺直,“你再说一遍。” “我知道,你听的很清楚。”容祁显然不想重复。 “容祁,半个月前是谁给本狼主去信,求本狼主到大齐皇城解围?是不是你!”轩辕琅愠声质问。 “是我。”容祁大方承认,尔后认真看向轩辕琅,“现在,也是我,求狼主你能离开大齐皇城,来回吃住的费用,四海商盟一力承担。” “你想的美!” 轩辕琅急了,“你让本狼主来,我就来,你让本狼主走,我就走?” 容祁就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 “你也可以不走,但有关凤天歌的事,你不许插手。”容祁认真开口,言辞中透出警告意味。 轩辕琅呵呵了,“本狼主还没跟你算账,你居然还敢在本狼主面前提起凤天歌,容祁,你是怎么喜欢凤天歌的?你喜欢到让她去嫁给别人!” 看到轩辕琅动怒,容祁一派淡然,“这件事与狼主无关。” “凤天歌的事就与我有关!”轩辕琅愤然起身,冷厉低斥,“你别告诉本狼主,凤天歌嫁给佟无澜这件事,你点过头。” “情势所迫,歌儿没有别的选择。”容祁承认站在凤天歌的角度,她的选择至少能将破害降到最低,亦可为接下来的对峙争取时间。 “所以她嫁给佟无澜与你商量过?”轩辕琅寒声质问。 容祁点头,“商量过。” “你同意?” “没有比这更好的路可走。”容祁认真看向轩辕琅,“这是歌儿的选择,我希望你能尊重,就算不尊重也不要蓄意破坏她的计划。” 轩辕琅无比失望看向容祁,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早知你这般懦弱,呵!” 容祁不解释,“还有别的事吗?” “本狼主见过凤天歌,她希望我能帮你……” “不需要。” 轩辕琅皱眉,“你不怕胭脂揭你底?” “她不会。” “说起来,你跟那个叫胭脂的女人之间是怎么回事?凤天歌嫁给佟无澜这件事有没有那个女人的算计?”轩辕琅那双细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声音透着危险气息。 “棋局里的人,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容祁警告道。 轩辕琅冷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不用本狼主替你背四海商盟的锅?” “不用。”容祁坚定拒绝。 轩辕琅点头,起身,“容祁,对不起了!” 轩辕琅没有解释他最后那句‘对不起’因何而说,容祁也不在意,他不想知道轩辕琅会做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知道,凤天歌在他心里意味着什么。 信仰…… 皇城里即将上演一出大戏,所有人都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铅云掩日的天空,仿佛提早为这场大戏渲染了浓重的笔墨,谁也不知道,这场大戏之后皇城会是什么样子。 真正关心的,也只是局中人罢了。 从玄武大街第十巷往里走,是凤府。 往昔凤府风光时,牌匾都跟着闪闪发亮,而今站在府门前,满目凋敝。 赵宇堂走下马车之后吩咐车夫在外面候着,自己则提着两只大公鸡过去敲门。 自凤余儿搬回凤府,府上多了几个从将军府调派过来的下人。 这会儿开门的下人便是将军府的管家。 嗯,赵宇堂非但把管家派过来,他想把家都搬过来。 “将军,你这是……”管家李宏看到自家将军手里的公鸡,疑惑问道。 “今晚加菜。”赵宇堂没多看管家一眼,扭头朝后宅探过去,“凤姑娘呢?” 管家李宏一时怔住,“将军说的是哪位凤姑娘?” 赵宇堂瞪着眼睛看过去,管家恍然,“余儿姑娘这会儿在茗湘阁,好像在跟凤雪瑶叙旧。” 赵宇堂听罢,阔步而去。 看着自家将军拎着两只大公鸡的背影,李宏长声叹息。 作为过来人,李宏发现凤余儿似乎对自家将军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只盼着自家将军能幡然醒悟,莫太认真…… 此时后宅,凤余儿的确在与凤雪瑶叙旧。 人这一生,起起伏伏,悲悲喜喜。 如凤余儿,如凤雪瑶。 庭院里,凤雪瑶正躲在墙角的草窝里,眼睛盯着散在草窝里的豆子,一粒一粒捡起来,扔进嘴里。 自从上次凤余儿来过之后,凤雪瑶就疯了。 她把自己当成一只公鸡,好好的屋子不住,非要钻到外面的草垛里,好好的饭菜不吃,定要到厨房里去找那些谷粒跟豆子。 凤染修眼盲,可府上有两个下人。 经下人描述,凤染修沉默许久,之后便求着下人买了许多许多稻草堆在茗湘阁的院子里,又将那些生的谷粒跟豆子或煮熟或炒过之后送过来。 曾经也是芳华无双的大小姐,灿烂如朝阳,拿着一手好牌。 把自己活成了鸡…… 六更 第一千五百八十九章 她太瘦 院子里,凤余儿披着一身雪色狐裘坐在矮椅上,正对稻草窝。 她手里握着一个铜盆,盆里装着炒熟的豆子。 凤余儿洒过去一把,落在稻草里的豆子很快被凤雪瑶捡的干干净净。 “二姐终于活的通透了呢,其实装疯卖傻挺好的,至少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舒服,叫我舒服了,你自己也就舒服了。” 凤余儿抓起一把豆子扔过去,“恨吗?一定恨,可说到底不过是成王败寇,余儿以前在清塘时曾听说书人这样形容,胜者为王败者寇,只重衣冠不重人,三贫三富不到老,十年兴败多少人……当时觉得他胡说,像余儿这般卑贱的人可能这辈子也只能在清塘里苟延残喘的活着,哪来的兴,哪来的富!” 对面鸡窝里,凤雪瑶头都没抬,只顾捡豆子吃。 “没想到,还真是!自我入皇城,一步步机关算尽终成太子妃,虽说前太子已逝,可我凤余儿凭着下贱身份跃入龙门,不可谓不风光!二姐这会儿心里必是在骂我,没关系,只要不出声就好,不然我可不高兴了。” 凤雪瑶噎着豆子,蓬头垢面,凤余儿看不到她蓬乱头发下面的目光,但她知道,那必定不善。 只是没关系,她有信心,只要凤雪瑶敢妄动,她自有法子叫她重新回到这个鸡窝。 “你知道吗?如果母亲活着,我便苟延残喘在清塘里做个小混混,又或者干脆到烟花柳巷里谋生活,我都不会在意……我与母亲相依为命,其实有她陪在身边,我就知足。” 凤余儿又抛过去一把豆子,“你说,你们动了我最在乎的母亲,我怎么可能不报仇?” 看到有一个豆子掉到稻草堆外面,凤雪瑶赶忙探出身子把那一粒已经脏了的豆子捡起来,搁进嘴里。 如此简单的动作,看起来也是真傻的动作,凤余儿却知道,凤雪瑶没傻。 傻子不会刻意装成傻子的样子去捡那粒脏豆子吃,好让人误以为她真傻。 “我常常听很多人说,人活一世,但求无悔,谈何容易!谁这辈子没做过几件只要想想就觉得后悔到肠子都青了的时候,越想,就越后悔。”凤余儿并非刺激凤雪瑶,只是想让她再回头想想,多填点儿堵罢了。 其实对于凤雪瑶的未来凤余儿早有打算,何时她死,这个女人决不能留。 原因无他,让凤染修活的轻松些罢了。 ‘喔喔-喔喔喔喔-’ 就在凤余儿想要起身离开时,耳畔突然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 冷静如凤余儿,在这一刻险些被吓到。 她惊讶看向稻草堆里的凤雪瑶,眼睛睁的大大! 这声音也太像! “余儿你在这儿!”背后传来粗矿的声音,凤余儿猛然回身,便见赵宇堂拎着两只大公鸡站在自己背后。 阳光背逆,凤余儿一时看不清赵宇堂的脸,却见轮廓无比清晰。 莫名的,凤余儿将这轮廓牢牢记在心里,如果真有下辈子,她希望还可以遇到这样的人。 可以让她心境平和,可以让她感受到温暖的,这样的人。 “赵将军?”凤余儿略有惊讶走过去,视线落在赵宇堂手里那两只公鸡上,“这是……” “今晚加菜。”赵宇堂笑着看向凤余儿,余光都不曾移开。 他甚至没注意到稻草堆里正抬头看过来的凤雪瑶,只要凤余儿在的地方,他的眼里装不下别的东西了。 “赵将军对凤府诸多照顾已让余儿感激不尽,实在不必如此。”凤余儿刻意疏远赵宇堂,绕身走在前面。 赵宇堂则屁颠儿屁颠儿跟在后面,“我在鱼市买的,看着又肥又大……” “这只公鸡看着肥大可毛色并不顺亮,眼睛时不时翻白,这是被人用水灌过的。” 凤余儿实在看不得赵宇堂被人骗还兴高采烈的样子,且在离开茗湘阁时便停下脚步转回身,“将军花了多少银两?” “一两银子!”赵宇堂觉得便宜。 凤余儿当下走过去,拎起公鸡,掂量之后又还回去,“这两只公鸡如果没有用水灌过,应该会在五钱银子左右,即便用水灌成这样按市价跟斤数七钱银子足够了,卖家也是缺德,灌水不说还在斤数上动手脚,坏的很。” “是吗?”赵宇堂一脸疑惑看向凤余儿。 “将军若是有兴趣可以叫李管家掂量一下,且等这鸡开膛破肚顺便瞧瞧里面有没有水。”凤余儿转过身,“这卖家必是散户,做你一桩生意也不打算再与将军碰面了。” 这会儿见凤余儿迈步,赵宇堂则乖巧跟在后面。 远远望去,凤余儿那般瘦弱的身子与赵宇堂的挺拔健硕形成鲜明对比,极不对称的比例看着却是如此和谐。 直到凤余儿走到前院,赵宇堂方才恍然,“余儿姑娘……” “将军既是带菜来,那晚上便在府上吃饭,别走了。” 凤余儿转身看向赵宇堂,神色如常,“只是不巧,余儿还有事要出去一趟,晚上不回来吃了,烦劳将军一会儿告诉管家一声,不必带我跟小意的晚饭。” 赵宇堂一脸懵,“不回来吃啊……” “不回。”凤余儿没理赵宇堂眼中失落,转身离开凤府。 她与顾玖约在念离居,这会儿顾玖应该是到了。 且在凤余儿身影淡出视线后,赵宇堂便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呆呆站在前院。 这会儿管家李宏走过来,“将军?” “今晚别加菜了,这鸡且等明个儿余儿在的时候你把它们杀了,给余儿补补,她太瘦。” 赵宇堂将手里的公鸡递给管家,转身就要走。 “将军,你这路数不对。”管家李宏也是太着急。 现在的情况是,他家将军把凤余儿当内人,凤余儿则把他家将军当客人。 想要赢得佳人心,首先就要拉近距离感。 赵宇堂扭头,“啥意思?” “余儿姑娘是走了,可余儿姑娘的兄长还在府上。”管家好意提点。 赵宇堂皱眉,“凤染修……那又如何?” 赵宇堂的印象里,凤余儿与凤染修跟凤雪瑶的关系都不好。 话说,怎么没看到凤雪瑶? 七更 第一千五百九十章 很像一个人 管家见四下无人,凑到赵宇堂身边。 依管家之意,经他这段时间仔细观察,发现凤余儿对凤染修的照顾皆在无形之中,看似无意,实则刻意。 再者,凤余儿为何要搬回凤府而不是别处,难道不是为了照顾已瞎的凤染修? “不是因为没钱吗?” 赵宇堂的思维,脱离了管家想要引导的正轨。 “老奴的意思是,将军若想娶余儿姑娘为妻,必要有助力,现在助力就在府里,晚上这顿鸡肉少不得。”李宏索性直言,“讨好凤染修,这样凤染修才会在余儿姑娘面前为将军你说话。” 赵宇堂恍然,“懂了。” “那这鸡?”管家请示道。 “杀一只。” 赵宇堂随后叫管家到外面买几坛上等的女儿红,他今晚要与凤染修不醉不归! 距离大婚订下的时间越来越近,容祁以为景帝已经把他忘到九霄云外,原来没有。 谁也没有想到,景帝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想见容祁。 容祁在这个时候,亦没有拒绝见面。 龙乾宫内,容祁走进去的时候景帝正坐在桌边,桌面摆着楸木棋盘,跟两盒象牙棋子。 那两盒象牙棋子,如此熟悉。 正是容祁当日送给北冥狄的那两盒。 母妃之物。 “楚容祁,拜见皇上。”容祁站在桌前施礼,态度恭敬却无卑微。 景帝微微颌首,龙目温和,仍是那副一派慈祥的样子,“过来坐。” 容祁听命走过去,坐到景帝对面,视线扫过棋盘,未语。 “算起来,朕已经好久没有找容教习切磋了,陪朕走一盘,如何?”抛开凤天歌之事,景帝原本十分喜欢眼前这位少年。 可也只是曾经,喜欢过而已。 “能赢吗?”容祁笑对眼前帝王,眉目清俊,眼若星辰。 或许北冥景并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位少年在这一刻散发出来的光芒,与他当年,何其相似。 他只道佟无澜真的太像佟兮,这世上可能没有第二个人会给他这样的感觉。 所以佟无澜就是他的儿子。 他倒是没想过但凡孩子,也有像父亲的…… 听到容祁这样问,景帝浅笑,“自然。” “我喜欢白子。”容祁未及景帝开口,率先将白子拿到自己身边,“整个太学院的人都知道,我与人对弈,鲜少用黑子。” 之前于龙乾宫,他念景帝有病,是以由着景帝选子,对弈时亦不会过分为难。 哪怕是赢,他也会赢的很委婉。 现在,他承认,眼前这位帝王是真有病。 景帝将容祁的变化看在眼里,面色无波,心里却很不满意。 只是,谁管呢。 “皇上请。”容祁抬手,恭敬道。 哪怕被北冥狄刺激过,景帝依旧相信他的棋艺足够精湛,与容祁对弈哪怕输也不会很快。 事实上,对弈是假,他希望能在过程中提点容祁,凤天歌还有时间选择,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说白了,景帝希望容祁能当说客,劝凤天歌拿着兵符过来退婚。 倘若凤天歌肯交出兵权,他定会保住镇南侯府的荣耀,让凤天歌带着这份荣耀平安度日,可若凤天歌选择嫁入长定殿,那么她的下场会不会与独孤艳一样,他不知道。 黑子落,白子随后落于棋盘,与黑子相距甚远。 景帝皱眉,这是什么下法? 任何棋谱都不会有这种开局舍近求远的示例。 待黑子再落,白子依旧在距离很远的位置停下来。 景帝抬头,“容教习的棋艺,令朕刮目相看。” “轮到皇上落子。” 容祁何尝不知道自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景帝叫到龙乾宫的用意,单单是猜到,已经让容祁很生气。 景帝讨了个无趣,于是夹起黑子,布局。 鉴于容祁棋路古怪,景帝一时好胜心起便将心思落到棋盘上,他要赢。 容祁从无停顿,亦无须思考。 景帝自然也不能思考太长时间,这样会显得他很差。 龙乾宫里一时沉寂,唯有棋子落盘的声音不间断的响起。 一柱香之后,白子胜出。 景帝暗咬皓齿,脸上挂着无比慈祥的表情,“再来一局,如何?” “遵旨。” 容祁随即捡子,半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待白子尽,他没替景帝捡黑子。 景帝这时的心情已经很不美妙了。 “最近皇城盛传一件美事,不知容教习可听过?”景帝边捡黑子,边道。 容祁淡漠坐在对面,摇头,“没听过。” 景帝不禁抬头,看向容祁。 容祁则一脸无辜的样子回望,“没听过犯法吗?” 景帝噎喉,“昭王殿下与凤天歌的婚事,容教习以为如何?” 哪怕容祁不想开始这个话题,奈何景帝问的如此直白,直白到容祁不想怼都不行,“是我的婚事吗?” 景帝将将捡起的黑子险些掉下去。 他再次看向容祁,龙目微闪,“显然不是。” “不是我的婚事,皇上问我以为如何?我该怎么回答?”容祁语气谦和,但话说的着实气人。 景帝捏着指尖黑子,暗暗平息一瞬间顶起来的火气,“容教习,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你可听过?” “没听过。”容祁今日肯入龙乾宫,就是来表达不满的。 如果不是还有那层血缘关系,容祁很想问候景帝祖上十八辈老爷子们安! 景帝拾尽黑子,“这次由你先走。” 白子落,却未落中心。 景帝皱眉,不得不承认,容祁上一局跟这一局的棋技,他没在任何棋谱里看过,听都没听说过! 到底是帝王之身,天之骄子。 景帝重新将心思落到棋盘上,希望可以扳回一局。 房间里再次静谧,气氛异常紧张。 又是一柱香的时间,景帝败。 败相,凄惨。 这时的景帝,脸上已经没有慈祥的微笑了。 “朕记得,容教习之前的棋艺没有这般精湛,你那时是不是藏着掖着了?”景帝没有再下的意思,不再收子。 容祁很诚实,“现在我也藏着掖着呢。” “容祁,你要守礼。”景帝肃然抬头,看向对面少年。 之前他挺喜欢,现在…… 他忽然觉得眼前少年很像一个人! 逍遥王。 对! 逍遥王气人的时候就是这副讨人厌的样子! 八更 第一千五百九十一章 那是朕的黑子 咱们的景帝,其实是个思想异常跳跃的景帝。 他看着眼前的容祁,想着之前才把他气到半死的北冥狄,霎时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容祁,会不会是他家皇弟的私生子? 瞧瞧这相貌!瞧瞧这脾气! 回想前两日北冥狄拼死控诉他棒打鸳鸯,那平日里尽得逍遥的北冥狄凭什么要替容祁拼命? 不是父子还能是什么! 再想想,楚王为何不待见容祁?容祁为何会被当作质子送来齐国? “皇上明鉴,我自是守礼才会与皇上说真话,欺君可是死罪。”容祁自顾收着棋盘上的白色象牙子,漫不经心道。 棋是不能下了,景帝静默坐在对面,等着容祁将黑子一并收起来,容祁没收。 容祁叩好白色棋盒,之后便停下来抬头看向景帝,亦不说话。 气氛无比尴尬,每一分钟都难熬。 奈何景帝跟容祁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四目相视,两对眼睛真是又大又圆又好看。 景帝纹丝不动,心里在想一个问题,外面那些传言是真的吗? 容祁真的喜欢凤天歌? 如果喜欢他为何不求朕收回成命? 这是多好的机会! 容祁想的就很简单,我的眼睛又大又圆,就算不能把你瞪的又怂又扁,我也要让你知道我的眼睛,很明亮! 如果一开始他们彼此间的对视只是不经意,那么此刻,他们却是谁也不想先移开。 景帝老了,眼睛有点儿要流泪。 偏在这时,外面传来叩门的声音。 姚石解了围。 “何事?”景帝移开视线,看向房门。 这会儿姚石推门而入,“回皇上,午膳时候到了。” 景帝再看向容祁时,脸上露出无比失望的神情,“容教习,三日后昭王大婚,朕希望你能入宫。” “遵旨。” 容祁起身,欲退时忽然转回来,“三日后,容祁自会为昭王殿下大婚,备一份大礼。” 直到容祁貌似恭敬离开,姚石方才小心翼翼走过来,看到棋盘上的黑子时不禁问道,“容世子未收棋?” “那是朕的黑子!”景帝刚刚一直忍着性子,此刻没有外人,他勃然大怒。 姚石赶忙上前收起黑子,“皇上息怒……” “容祁这小子也忒大胆!他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在威胁朕?”景帝怒目落在姚石身上,寒声质问。 姚石打从心里喜欢容祁,心向凤天歌,虽然他不会把自己的本心露在帝王面前,但行事说话极有分寸。 “皇上多虑,以容教习的身份,他说备大礼可能真就是备一份大礼,不能在一起,总要祝福……”姚石硬是把容祁的警告,说成无奈。 景帝稍稍平息怒火,“姚石,大婚之事可还有转机?” 姚石闻声,这方想到一件事,“回皇上……司制房将喜服送入延禧殿,听回来的嬷嬷说,凤郡主收下,且上身了……” 穿了。 北冥景心底最后一丝期待骤然消散。 他默然起身,一步步走向龙榻,许久后发出一声感叹。 “朕给过她机会……” 桌边,姚石握着棋盒的手略紧。 这大齐皇城的风,总是来的这样突然…… 正如姚石所说,凤天歌收下司制房送过来的喜服,且当着那些嬷嬷的面穿在身上。 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二次穿上喜服。 第一次,所嫁非人,万劫不复。 没想到第二次嫁的人,也是这么不如意。 铜镜前,凤天歌望着里面的自己,有些看呆了。 那是一身绛红色镶着黑边金绣的锦袍,精致的面料上绣着一只绝美的凤凰,凤凰展翅,翱翔九天。 喜服前面是用一颗赤金嵌着红宝石的领扣扣在雪颈处,宽大喜服上除了凤凰,还有百子百福的花样,尾裙长摆摇曳拖地三尺有余,边缘处滚着金丝缀,镶着五色米珠,行走时会发出簌簌的声响。 这喜服足够大气,上面甚至绣着只有皇后跟太子妃才配绣的凤凰! 凤天歌懂了,大婚当日,昭王必成太子。 背后传来脚步声,凤天歌没有回头,她在铜镜里看到了来者。 “我的歌儿,真美。” 这是容祁第一次看到凤天歌穿喜服的样子,惊为天人。 如果不是佟无澜突然出现,他与凤天歌早该到盛衣庄挑选喜服,早该大婚,他早该在这个女人头上,冠以世子妃的名号。 还好,未迟。 凤天歌墨发松散,落于腰间。 她回头,朝着容祁苦涩抿唇,“是挺好看,我喜欢。” “我也喜欢。”容祁仔细端详凤天歌身上的喜服,每一个细节都被他记在心里。 凤天歌转身离开铜镜,走向桌边,“三日后大婚,你别来。” “景帝刚刚请我了。”尾裙划过脚面,容祁记住长摆上滚着的金丝缀,跟五色米珠的样子。 是他喜欢的款式。 凤天歌不禁抬头,“皇上召见你了?” “我赢了他两盘棋。”容祁走过来,看到了桌上托盘里的凤冠,凤冠华丽,坠有并蒂荷花,前面是琉璃翡翠穿成的流苏。 凤天歌思忖片刻,“皇上想借你的嘴,说服我交出兵权?” “我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容祁直接给了凤天歌想要的答案。 凤天歌不禁看向容祁,眼中闪出光亮,“我快嫁人了,这条路你还愿意陪我一起走吗?” “人家都是舍命陪君子,我容祁舍命陪夫人。”容祁欣然点头。 “晚上留下来。” 凤天歌音落一刻,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待她抬头,容祁整张脸红成柿子,“想什么呢,晚上留下来一起用膳。” “哦……” 晚膳是月牙从御膳房端过来的,四菜一汤,荤素搭配。 凤天歌换了衣裳之后与容祁坐在厅内用膳,屋顶上坐着另一个人,是轩辕琅。 这个夜漫长,也美。 一身鹅黄大氅的轩辕琅慵懒坐在屋顶喝酒,容祁在屋内不时给凤天歌夹菜。 好巧,他们都是深爱过独孤艳的人! 好巧,独孤艳就坐在他们面前。 三日后到底会发生什么谁也预料不到,或许地动,或许天灾。 或许,有人抢亲呢…… 九更 第一千五百九十二章 你是谁 大婚之事再也不会有意外了。 还有三天时间,佟无澜用过晚膳之后回到内室,却如何也睡不着。 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还想再任性一次。 于是佟无澜叫来刘忠,吩咐刘忠备轿,他要去找胭脂。 午后司制房同样把喜服送到长定殿,佟无澜亦当着那些嬷嬷的面换上喜服,像这样的场景他不是没幻想过,可在幻想中,站在他对面的女子是胭脂。 从来都是! 在颖川时的胭脂,是佟无澜这辈子最大的期待。 他想过,如果能拥着那样的美人,哪怕日子过的艰苦些他也心甘情愿。 可那样的美人,却不屑平淡。 她要造反,要窃国,要报复她心里的男人。 直到那一刻,佟无澜才终于明白,曾经在床上那些温柔如水,肆意绞缠的所谓真情不过是镜花水月。 轿子一路从皇宫东门出来,辗转来到胭脂府邸。 佟无澜走下轿子,且在刘忠欲上前叩门时他忽然拦住。 刘忠心领神会,不必佟无澜开口便退回到轿子旁边。 快到酉时,天已暗。 夜风吹在身上打透锦袍,丝丝缕缕寒气入体,佟无澜走上台阶时下意识紧了紧领口,然在他举手一刻,忽然停下来。 时间仿若停滞,佟无澜静静站在那里,举起手,到最后那手却没有落在朱漆门板上。 他没有敲门。 不知何时,有雪花从天而降。 佟无澜注意到那雪,他抬头,仰望苍穹。 从牢房死囚变成昭王殿下,这是胭脂的恩惠吗? 难道不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这古往今来的朝代更替说明了什么? 没有天生的王者,只有与命运抗争的弄潮人! 而他,就是这弄潮人! 佟无澜最终没有敲响府门,他转身走下石阶,之前彷徨无依的目光变得异常坚定,哪怕是迎面走过来的刘忠都感受到了那种变化。 “昭王?” “回宫。”佟无澜走上轿子,端坐其中。 这一次,他没有如往常那般掀起轿帘,恋恋不舍看向府门。 因为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他不再是谁的傀儡! 而此时的顾北川跟胭脂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亲手培养出了一个祸害…… 大齐皇城,倒数的时间以刻钟计算。 远在大楚,言奚笙也终于带着他的‘媳妇’回到皇城。 自从巫芸出现,言奚笙已经有很久没有想到胭脂,偶尔思及那人,便觉往事如烟,再执着则是孽。 楚国弱,国力倒数第一。 作为一个弱国的首辅宰相,言奚笙的府邸十分朴素,朴素到甚至寒酸。 当然这些都是假象。 言奚笙那么聪明又讲究的人,岂会让自己委屈了。 这会儿站在府邸前,言奚笙告诉巫芸,“从今以后,你要与本相一起住在这里。” “好。”巫芸下轿时怀里抱着白狗,那白狗黏人,哪怕下轿它仍蹭在巫芸怀里没有跳下去的意思。 言奚笙在旁边看到,顿时萌生一种把白狗拎出来的意念。 然后他就做了。 眼见言奚笙揪着脖子把小天抱过去,巫芸心疼,“你那样揪它,会疼。” “不会,它就喜欢这样。”言奚笙原想直接把狗扔到地上,但见巫芸睁着那双无害的眼睛看过来,不得不表现出特别喜欢的样子,将小天抱在怀里,“进去吧。” 言奚笙走在前面,不想巫芸却未启步。 待言奚笙回来,巫芸很认真问了言奚笙一个问题,“我夫君也可以过来住吗?” 同样的问题,言奚笙已经不想知道答案,“可以,当然可以,进来。” 巫芸欢喜,“谢谢伯伯!” 言奚笙习惯了。 看似寒酸的府邸,里面的摆设也是一般。 待入府门,言奚笙将方澄等人打发走之后,直接带巫芸到后宅。 虽说这相府整个装潢略显普通,但却十分宽敞,尤其后宅还有一个很大很大的花园,气候关系,这花园里一片绿意盎然。 没有花。 言奚笙不喜欢种花,也不喜欢看。 巫芸一路跟在言奚笙后面,左顾右盼,亦不敢多言。 言奚笙则抱着那只狗,自花园到主卧,再由主卧经过一条甬道,来到一个单独的院子。 院子有门,言奚笙推开门,却没有进去。 “这里还没有名字,你可以自己取,从现在开始这里便是你的地方,你跟它就住在这里。”言奚笙说话时示意巫芸先行。 小院很美,两面墙上爬满青藤一样的东西,犹如两面绿色画卷。 院中左边有一口井,是活井,可用。 右边大片地面空空的,有个地窖。 “那是……” “存酒的地窖……” 言奚笙心下微沉,因为胭脂,他曾学过一段时间酿酒,这座小院其实也是他为胭脂建的,建到雏形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因为他不知道胭脂喜欢什么样的风格。 但他相信,胭脂一定希望自己的小院里有个酒窖,所以就先挖了一个。 曾几何时他觉得胭脂一定会喜欢他,一定会嫁给他。 现在想想,就只剩下苍白一笑。 做人,还是不要太过自负。 “我不会酿酒……”巫芸扭头看向言奚笙,“我可不可以,把它填满?” 原本对巫芸的警惕,重新攀上心头。 言奚笙瞬间戏精上身。 填起来? 她为什么要填起来? 这女娃必定在自己神识里看到自己对胭脂痴情! 她还看到什么了? 有没有看到自己算计穆宸的计划?有没有看到自己欲与大皇子勾结的打算? 他聪明伶俐又睿智无双的脑子,装着他人性所有的黑暗面啊! 在巫芸面前,言奚笙顿时有一种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扒光衣服游街的羞辱跟挫败感。 杀人灭口吧! 一个声音突然从脑海里窜出来。 “言伯伯,可以吗?”见言奚笙迟迟不开口,巫芸下意识追问一句。 看着那双清澈无尘的大眼睛,言奚笙强行压制住那份想要抽刀见血的冲动,“可以。” “嗯,我想在这片地上种红薯,伯伯你知道吗……” “不知道。”言奚笙抱着大白狗,紧紧跟在巫芸后面。 巫芸听到后扭头,“我种的红薯,又大又甜!” “巫芸,咱们都这么熟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言奚笙抱着大白狗快走两步到巫芸旁边,神秘兮兮腰下变,把脸贴过去。 “你是谁?” 十更。虽然是老话,还是想说,感谢可以走到这里的亲~江山连载的时间里辛苦你们了,还好你们包容,才能陪我到这里,新的一年,期待朋友们还能再陪小云走一段路~感谢朋友们每个月留在我这里的月票,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体谅~~~谢谢! 第一千五百九十三章 二十八条铁律 巫芸听到言奚笙的问题,下意识扭头。 距离太近,言奚笙一瞬间想到前两天被眼前这个小奶猫舔奶的情景,一向不知脸红为何物的言奚笙,又一次脸红到猴子争抢过来认亲。 言奚笙一直都是一个理智的言奚笙。 他才不会因为‘引诱’而犯错,想胭脂在他面前脱光光的时候,他哪怕有半分动摇,现在便不可能全身而退。 言奚笙无比缓慢且‘自然’的往后退了退,然后就觉得心脏有些不舒服,跳的太快。 “你真想知道我是谁吗?”巫芸认真看向言奚笙,虽不如胭脂美艳但却精致如仙子的小脸上露出诚恳的表情。 这一刻,言奚笙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受到的屈辱跟挑逗值了! 他终于赢得眼前少女信任,这位少女,就要跟他说真话了! 言奚笙在这一刻,有些佩服他寄己。 “想。”言奚笙点头如捣蒜。 自墨镇到此,巫芸这一路对言奚笙建立了绝对信任,她单纯以为眼前这位伯伯是好人,给她吃喝,还给她衣服,“我叫巫芸。” “这个我知道。”言奚笙点头,他无比期待接下来的话。 “巫芸是我的真名。”巫芸又认真重复一遍。 言奚笙有点儿要发火,他知道! “在巫族,只有一族之长才有资格姓巫,我的父亲是巫族族长,我是巫族公主,我叫巫芸。” 自从离开巫族聚集地流落在外,巫芸一直都有听母亲的话,不告诉任何人她的身份,除了她的夫君。 可眼前这位伯伯是好人,她知道,她能感受到。 言奚笙很想将巫芸一脚踢到千里之外,还巫族? 那只是传说! “言伯伯?” “你且住在这里,一日三餐有菜有饭,有丫鬟伺候,稍后我会叫人过来把地窖填满,现在,你可以到屋里休息了。”言奚笙希望巫芸马上从他眼前消失。 巫芸没有,上前一步。 言奚笙猛朝后退,“你要干什么?” “我要小天。”巫芸伸手将大白狗抱过去,“言伯伯,你真是个好人。” 言奚笙呵呵了。 想考验他的耐心? 尽管放马过来! 直到巫芸抱着大白狗走进房间,言奚笙方才狠狠喘出一口气,之后转身走出小院来到墙壁前,狠踢两脚! 还巫族? 你们全都都巫族! 言奚笙猜对了,巫芸全家,都是巫族…… 大楚皇宫,翠微宫。 翠微宫位于大楚皇宫最东南的角落,与其他妃嫔的寝宫相比,翠微宫距离楚王所居的主殿最远。 远到什么程度? 冷宫到主殿的距离都比翠微宫近。 这里的主子,叫郁心,也就是世人口中的楚郁妃,容祁的母妃。 原本已到贵妃级别的郁心,现降至妃位。 翠微宫装潢并不华丽,但却十分雅致,院中左侧有一个藤编的秋千,秋千上缀满绿叶,右侧种着大片的紫薇花。 紫薇夏季开花,开谢相续。 晓迎秋露一枝新,不占园中最上春。 紫薇盛放在秋季,花季四个月之久,不争春,不与群芳斗艳,便如这翠微宫的主人,闲庭信步笑看开花开落,宠辱不惊冷观云卷云舒。 是否降至妃位,是否尽得荣宠对于这座宫殿的主人来说,毫不在意。 她喜静,初入皇宫时亲自远的这座宫殿,距离主殿虽远,可若有心,千山万水岂能阻隔,无心便是睡在一张床上也是同床异梦。 翠微宫内室,一身段纤细窈窕的女子倚床小憩。 绝世容颜,倾国之貌,哪怕年约四旬仍是天姿。 女子小憩时,手中尚且握着书卷。 《论与人相处的二十八条铁律》 忽然,腕间珠链陡然闪过一道诡异紫光! 女子猛然睁开眼睛,素来淡看这凡尘俗世的目光闪烁出璀璨如星辰的光亮! 公主…… 大齐皇城真正迎来一片欢天喜地,距离昭王大婚还有两日,玄武大街与四市皆收到礼部官员下达的文书,大婚当日,各铺皆要悬红绸,挂彩旗,敲锣鼓,放鞭炮,怎么热闹怎么来。 玄武大街自不必说,昨日便开始准备,这会儿看起来红红火火,热闹非凡。 寒市跟鱼市最是响应,也都早早挂上红绸。 鬼市表示很难为,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在巷口象征性扯了两条大红绸,清清冷冷的鬼市,外面随风荡漾两条大红飘带,特别有种白天闹鬼的即视感。 幽市,如常。 没有红绸,没有彩旗,莫说锣鼓唢呐,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哪家铺子热闹些都有可能会被暗中警告,想呆就呆,不想呆就滚。 此时四海商盟,二楼雅间。 容祁唤进温慈,将他一夜成果递过去,“两天两夜,叫盛衣庄把它做出来。” 温慈接过自家盟主递过来的宣纸,定睛一看,没看清楚,“这是?” “婚嫁用的喜服你没看出来吗?”容祁熬了一整夜,眼睛熬通红画出来的喜服图样,虽说画工达不到专业水准,但该画出来的细节,他半点都没露掉。 颜色绛红,边缘镶黑边金绣,领口处有一赤金嵌着红宝石的领扣,容祁刻意在上面标注,材料须用盛衣庄掌柜珍藏多年的至尊红宝石。 面料必须出自江南水秀坊,喜服绣样为龙,金色祥龙。 喜冠款式参照大楚皇家款式订做,冠上必雕并蒂荷花,镶紫琉璃,玉翡翠。 温慈瞧着宣纸上的喜服图样,一张老脸惊起无数问号,“盟主,这是给谁定制的?” “本盟主。” 温慈端着宣纸怔忡片刻,“盟主,龙样绣的喜服在楚国……只有皇上跟太子可穿……” 容祁瞥眼过来,“本盟主需要向你解释一下?” “不需要不需要……” 看到容祁眼中杀人鞭尸的目光,温慈顿时认怂,“据老奴所知,在盛衣庄定制喜服少则两个月多则三个月,盟主想要盛衣庄什么时候交货?” 容祁狠狠吸了一口气,把几欲爆发的怒火压制下去,“后日卯时三刻。” “那怎么可能啊!”温慈震惊,“这个时间单单是订上面的标注的材料都来不及……” “温慈。”容祁面无表情开口。 “老奴在……” “本盟主是让你做吗?” 温慈摇头,“不是。” “那你还废什么话!马上把图样送到盛衣庄,告诉那个姓金的掌柜,如果做不出来就让他滚出幽市!” 郁妃上线~~~撒花~~ 第一千五百九十四章 把自己活成铠甲 看到自家盟主张牙舞爪的样子,温慈秒懂。 不想扣工钱就赶紧滚! 但本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原则,温慈还是想要了解一下,“盟主,你这是跟谁大婚……” 容祁不说话,他就冷冷盯着温慈,眼睛一眨不眨,浑身上下散出来的气息仿佛化作幽灵的模样飘向温慈。 一道,两道,三道…… 极致的冷。 “老奴这就去办。”温慈感受到那份寒意,当即转身退出雅间。 此时雅间,一片静寂。 容祁独自坐在桌案后面,黑目渐渐冰寒。 还有两天两夜的时间,如果真有天意,他希望天意可以让他的内力在这两天的时间里,突破。 可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要在后日卯时三刻,准备穿上喜服。 只要凤天歌愿意,谁也阻止不了他娶那个女人为妻…… 凤天歌与佟无澜大婚这件事虽然早有消息,可毕竟大齐国土辽阔,传到蜀忘忧跟苏狐他们耳朵里的时候,已经太晚。 他们哪怕是飞,也不可能阻止那场大婚。 所有人都知道,凤天歌跟容祁才是一对。 起初不管夜倾池跟醉光阴如何劝说苏狐,他都不听,定要赶回去杀了佟无澜。 这般日夜不休赶路,他们终于,撵上了早往皇城进发的蜀忘忧。 熟悉的味道,简直不能是别人。 林间空地,蜀忘忧一个人涮着火锅,恰逢苏狐他们赶了一夜的路,正饥肠辘辘。 苏狐虽然着急,但也知道提着瘪肚子跑不远。 于是苏狐三人停在火锅前,三个人,一个开口说话的都没有,直接抄起地上稍硬些的树枝,连肉带菜,风卷残云。 对面,蜀忘忧石化。 他才试了下汤料的味道,抬头功夫哪来的三个饕餮! “冒昧问一句,你们三个着急投胎吗?” 醉光阴一向不爱说话,夜倾池希望自己能多吃两口,接下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赶。 “我们不着急投胎,我们着急送别人去投胎。”苏狐得空抬头,认真道。 蜀忘忧皱眉,“无极门的人?” “不是。”苏狐趁热吃了一口蛇肉,“佟无澜!” “谁?”蜀忘忧以为自己听错了,震惊看向苏狐。 “佟无澜啊,就是要娶凤天歌的那个混蛋!”苏狐虽然不知道皇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如果不是凤天歌遇到难处,绝对不会嫁给别人! 蜀忘忧了然,“那你们不用着急了。” “为什么?”苏狐抬头。 “来不及。” “不眠不休,两天两夜,我们应该能在洞房前赶到。”夜倾池咽下嘴里的菜,这是他与苏狐跟醉光阴一起计算之后结果。 蜀忘忧倒也大方,见火锅里没肉没菜,便将随身携带的一袋干肉倒进锅里,“你们到底打听到多少消息?” 三人闻声,皆抬头。 “凤天歌完全可以不嫁给佟无澜,嫁,那是她自愿。” 蜀忘忧音落时,苏狐腾的站起来,面红耳赤,“不可能!除了容祁她不会自愿嫁给任何人。” “她想不嫁也可以,交出兵权,只要她肯交出皇城四营任何一营的兵权,皇上必然会收回成命,你们试想,凤天歌是什么人?皇上也不愿意自己的儿媳妇是个母老虎吧!” “你说谁是母老虎。”苏狐突兀蹲下来,一双狐狸眼睛眯成一条缝儿。 蜀忘忧几欲重复,想了想,重新阻止了一下语言,“皇上也不愿意自己的儿媳妇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吧!” “当初独孤艳亦是皇上为北冥渊选中的太子妃。”夜倾池挑眉道。 “呵!”蜀忘忧夹起锅里泡好的干肉,“当初……当初若非皇上昏迷,本城主还真不敢说奸妃之案背后主使就一定是顾北川跟北冥渊。” “你什么意思?”夜倾池不解。 夜倾池跟醉光阴说到底都是江湖人,他们对朝中事物并不关心,这天下由谁做皇帝远不如这江湖由谁做盟主更重要。 “之前小独孤说当朝皇上是仁君,身为人臣,最幸运莫过为明主披荆斩棘,血战沙场,说的那就一个掷地有声,结果呢,这位仁君轻易就原谅了顾北川,又绞尽脑汁想要褫夺银面……也就是凤天歌的兵权,他想干什么?巩固皇权啊!” 蜀忘忧嗤之以鼻,“帝王皆无情,凤天歌这次做的对!就算嫁给佟无澜,也不交出兵权!” 苏狐不明觉厉,“可凤天歌不喜欢佟无澜……” “这场大婚关乎的不是喜欢与否,是谁更强硬。”蜀忘忧夹起一块煮开的干肉到苏狐碗里,“你且把心放到肚子里,在大婚这件事上,凤天歌绝对没有委屈求全,她做的很好。” 苏狐看着碗里的肉,“可我不想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人。” “死心眼儿啊!她嫁给哪个男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睡了哪个男人,放心,凤天歌不会在这种事上委屈自己,到底是银面,她不会给小独孤丢脸。” 旁侧,夜倾池皱眉,“皇城局势那样紧张了吗?” “待凤天歌嫁给昭王,好戏也就开锣了。”蜀忘忧长叹口气,“当初本城主就劝过小独孤,入什么官场,那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乱葬岗,到头来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见对面苏狐脸上仍有犹豫之色,蜀忘忧笑道,“别想着去皇城了,你们这会儿去非但帮不上忙,会还成为凤天歌料想之外的不确定因素,尤其苏狐刚刚替忘忧城打败无极门,倘若再去给凤天歌出头,保不齐有人会因为这件事诬陷凤天歌与江湖勾结,到时候凤天歌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皇上正愁没借口杀她呢。” 夜倾池跟醉光阴想到这一层,皆恍然大悟。 这句话苏狐听懂了,“那我不能回去了?” “最好别回去。”蜀忘忧真诚给出建议。 “那我不回去了。”苏狐瞬间如霜打茄子一样蔫下来。 见苏狐心情不好,蜀忘忧鼓励他,“虽然作为江湖这一代的神话,你出现在皇城会让人构陷凤天歌,但你的存在同样会让很多人,忌惮凤天歌。” 苏狐不解,“什么意思?” “你把自己活成了凤天歌的铠甲,虽然没有披在她身上,但却替她挡了箭。” 第一千五百九十五章 神棍的话不要听 蜀忘忧是神棍,他说话一般别听,听了就会被洗脑。 当然在这件事上,他的判断没有错。 哪怕苏狐头顶还挂着雀羽营主帅的头衔,作为一营之帅,苏狐非但不理营中事物,甚至还私自跑到蜀中参与江湖揪斗,之前若非凤天歌在朝中斡旋,苏狐的帅印早就一撸到底。 这会儿朝中大事频起,再加上兵部尚书宋煜又是凤天歌的人,是以苏狐的事儿被有合理说辞,倘若苏狐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出现在众人面前,新帐旧帐一起算,苏狐未必吃得消,雀羽营主帅的帅印都未必保得住。 火锅吃的差不多了,苏狐等人决意暂时不回皇城,一时没了方向。 “反正你们也没地方去,就陪本城主游山玩水几日,如何?”蜀忘忧示意苏狐倒掉锅里剩下的汤水,顺便再到不远处那条小溪把锅涮干净。 溪水结冰,不过大家都是习武之人,尤其苏狐武功高强,以内力融冰轻而易举。 待苏狐听话离开,夜倾池不满意,“你自己的锅,为何要让苏狐涮干净?” “你没吃?”蜀忘忧挑眉反问。 夜倾池当即转了话题,“凤天歌是银面这件事,你应该早就知道。” 蜀忘忧没反驳,“没错。” “现如今凤天歌已为独孤艳平冤,世人皆知独孤艳是冤枉的,作为始作俑者,北冥渊惨死龙乾宫,顾北川虽然活着,不过瞧凤天歌的势头,应该不会让他活太久……” “左使想说什么?” “独孤艳没有复活的必要了。”夜倾池简单粗暴开口。 蜀忘忧就只笑笑,“左使想抢罗生盘啊?” “正有此意。”夜倾池说话时,朝不远处的苏狐瞄了一眼。 “瞧瞧这儿!”蜀忘忧扯开衣领,露出之前被苏狐咬伤的脖颈,“苏狐不会对本城主出手,除非你想逼死他,有他在,亦不会让我们三个打成一团,他有那个能力。” 面对这样的解释,夜倾池顿时有种挫败感。 明明是自己的娃,偏偏对众生博爱。 “知道本城主为何不入皇城吗?”蜀忘忧一点儿都不担心夜倾池跟醉光阴会趁人之危,因为有苏狐在。 夜倾池摇头。 “孟臻哪怕不是帝师,他也是楚太后的相好,凤天歌是楚太后的亲孙女,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孟臻那老东西拼死也会相护。”蜀忘忧解释道。 “你不是说凤天歌自愿嫁给佟无澜吗?”夜倾池皱眉看过去,眼中生疑。 “凤天歌肯定是愿意,她若不愿意不会有这场大婚!”蜀忘忧随后解释,“可她愿意,不代表容祁愿意。” “容祁?” 夜倾池说话时,醉光阴起身走到别处,他素来不理会朝廷的事。 “你以为容祁简单?”蜀忘忧视线扫过苏狐,“你以为容祁需要苏狐给他出头?” 夜倾池印象中,容祁除了长相出众些,无论身份地位还是人脉,都很一般,“容祁很厉害?” 蜀忘忧摇头,“不知道。” 夜倾池,“……” “可是你仔细想一想,容祁为何能入凤天歌的眼?若他只是文府棋室的教习,只是普普通通的世子,他凭什么可以得到楚太后的令牌随意出入皇宫?凭什么在太学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孟臻都能容他?他曾与御小王孙摆下擂台,结果合棋,御叶是何等心机,武功放在江湖也绝对上乘,你相信他们拼的只是棋艺?” 蜀忘忧一连串的反问,令夜倾池陷入沉思。 这般想来,容祁在太学院时似乎公孙佩与他亦有交情。 “你想说什么?”夜倾池想到最后不打算自己想,蜀忘忧的脑子明显转的更快。 “若本城主料想不错,作为男人,容祁绝对不会让凤天歌嫁给佟无澜,所以两日后的昭王大婚,必是一出大戏!搞不好人脑袋都能打出狗脑袋。” 蜀忘忧紧接着又道,“孟臻也得出面,且等他受了重伤,本城主再来个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看着蜀忘忧脸上得意之色,夜倾池瞬间警觉,“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 “跟你好呗。”蜀忘忧耸肩回道。 就在这时,一直在树上默默擦拭玉笛的醉光阴惊叹了一句。 苏狐把整条小溪都融了…… 昭王大婚前一日,皇宫里传来消息。 滴血验亲,昭王乃当今皇上亲子,毋庸置疑。 这个消息无疑解除坊间许多人对其身份的怀疑,给第二日的大婚奠定一份坚实且稳定的基础。 如此,至少谁也不会在大婚上质疑昭王的身份。 夜,深沉如墨砚。 皓月当空,群星璀璨。 那天海,美不胜收。 细碎的月光如纱幕,覆盖了整个皇宫。 延禧殿内,凤天歌没用司制房的嬷嬷们操手,只吩咐她们在左右厢房候命。 月光透过窗棂洒落斑驳的影子,凤天歌无声坐在铜镜前,身边月牙无比细致的为其梳理青丝。 月牙乖巧,心里明明有话却强忍状不说出来。 “想说什么?”一身华丽喜服的凤天歌看向铜镜里险些要哭出来的月牙,浅笑开口。 月牙一瞬间就忍不住了,“小姐你怎么还能笑出来……” 见月牙抹泪,凤天歌的视线,落向铜镜中的自己。 好美。 过往只为复仇,她从来没有这样认真的照过镜子。 铜镜里的那张脸,精致,绝艳,宛若仙子下凡。 莫名的,她从镜子里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想到了当年的心境,那时她心中欢喜,感叹韶华易逝,此生能得如意郎君,足矣。 时过境迁,她又要嫁人了。 没有如意郎君,没有柔情似水,只争一个我命由我,不由天! 景帝意在兵权,不在大婚,她便选择大婚也不交出兵权。 重生一世,谁也别想轻易让她低头,什么来日方长,她只争朝夕! “我笑,是因为我值得对自己这一笑。” 凤天歌轻舒口气,“月牙,你家小姐我注定不能有平淡的人生,如果是这样,我便亲手执笔,画出自己这幅波澜壮阔的画卷。” “说的好。” 凤天歌没有等来容祁跟轩辕琅,等到的却是另一个人…… 第一千五百九十六章 终于大婚了 自铜镜里看到来者,凤天歌叫月牙到厅里候着,随后起身,朝来者恭敬施礼。 “天歌拜见孟帝师。” 是孟臻。 看到凤天歌眼中并无凄怨之色,孟臻心中稍稍安稳,却还是难掩心疼,“这身喜服挺好看的。”孟臻很少管闲事,尤其楚太后离逝,这世间已无他在意的闲事。 但今晚,他必须要来。 “倘若你皇祖母在,哪怕拼了一身本事也断不会叫你嫁给佟无澜。” 孟臻纵然花甲,身形却依旧挺拔,浑身上下散出的气息让人本能敬畏,“现在你皇祖母不在,这句话由老夫来说,只要你一句话,老夫替你出这个头。” 凤天歌懂得孟臻之意,“孟帝师好意天歌心领,此事太过复杂天歌一时不能与帝师细述,但请帝师放心 ,天歌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亦不会后悔。” 孟臻长叹口气,转身坐到桌边,“只能用此法?” “牵一发而动全身。” 凤天歌浅步行至桌前,眉目肃然,“帝师已是局外人,若皇祖母在,也不希望帝师再牵扯其中,这所有的事,天歌都能应对自如。” 孟臻抬头,“孩子,你也是命苦。” 凤天歌就是银面天下皆知,孟臻如何不知。 “人生在世谁又能一片坦途,天歌有时候觉着,老天爷能让我活到现在已是恩赐,剩下的路天歌知道该怎么走。” 见凤天歌意志坚定,孟臻缓缓起身,“明日大婚,老夫会在。” “谢帝师。” 凤天歌拱手之际,孟臻已然离开房间。 夜已深,风渐起。 凤天歌将月牙叫到内室,继续上妆。 前路虽长,尤可期待。 漫漫风雪,谁在痴等…… 夜尽,天明。 凤天歌等了一夜都没有等到容祁,心里难免失落。 她以为,他会来。 她亦知道在这件事上,她哪怕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却无疑委屈了那个男人。 “小姐,外面晨鼓响了。” 月牙跟凤天歌一样,一夜未睡。 随着外面那声鼓响,一直候在司制房的嬷嬷们皆涌入延禧殿,依礼法为凤天歌佩戴凤冠,整理喜服,以待昭王接亲。 整个过程,嬷嬷们大气也不敢乱喘,表情也不敢乱有,大家都是混宫里的,多多少少知道这场大婚到底是怎么来的。 皇室大婚与百姓有诸多相似之处,遵‘六礼’,且皇室大婚的仪式要更为隆重。 鉴于是皇上赐婚,六礼中纳采、问名、纳吉、应征皆无,再加上凤清去向不明,凤天歌亦无打算在镇南侯府出嫁。 是以由佟无澜带领的迎亲队伍只须在皇宫里绕一圈再入延禧殿即可。 这到底是佟无澜的大婚,景帝就算本意不是这样,可在世人眼中,他不能叫任何人轻贱了自己的皇儿。 更遑论今天他要正式册封太子! 整个皇宫悬灯结彩,热闹非凡。 哪怕天还没有大亮,皇宫里却是灯火辉煌,火树银花。 宫中御道皆铺有红毯,但凡迎亲队伍经过的地方也是一样,大红喜字内外可见。 殿外,随着钦天监李闵如高喝‘升殿’,景帝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登上金銮殿,坐上龙椅。 与往日不同,龙椅旁侧多了一把金光灿灿的凤椅,椅上摆着一尊牌位。 ‘朕之所爱,佟兮’ “迎亲!” 李闵如又是一声高喝,金銮殿外顿时锣鼓喧天,彩旗飞扬。 佟无澜身着喜服骑在一匹雪色白马上,玉冠华贵,俊逸潇洒。 今日的他,格外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待迎亲队伍自金銮殿出发之后,应邀列席大婚的一众官员陆续走入殿内。 众多官员中,走在最前面的乃当朝帝师孟臻,随后而入皆是三品以上大员,这其中秦淳、古若尘、君无殇还有宋煜等人站在一处,顾北川跟户部尚书翟栋一些官员则站在另一处。 景帝居高临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心里早有盘算,待大婚之后他会一步步拔除这两边搞事情的人,再替澜儿培养自己的羽翼。 他要把一个平静的朝廷,安稳交到佟无澜手里。 延禧殿内,锣鼓唢呐声渐行渐近,凤天歌由两个嬷嬷扶起来,缓步走出内室。 绛红色镶着黑边金绣的喜服穿在凤天歌身上,雍容华贵中又透着难以掩饰的威严霸气! 凤冠前,流苏垂落。 嬷嬷们将早就准备好的喜帕覆在凤冠上。 凤天歌眼前,落下一抹红。 喜轿停在殿外,有礼官高喝,嬷嬷们随即扶着凤天歌走出厅室,朝殿门而去。 殿外,佟无澜居高临下,漆黑双目扫向殿门,刚好看到凤天歌一袭凤冠霞帔走出来。 佟无澜见过凤天歌,不止一次。 此前因为胭脂,他对凤天歌敌意颇重,现在,他心中所想却是要如何,征服这个女人! 不管用什么手段,收起高傲的嘴脸卑微乞求也好,忍住心底厌恶柔情蜜意也罢,他要让这个女人替他卖命。 就像当年的独孤艳,对待北冥渊。 喜轿停在正前方,凤天歌由着嬷嬷们将她扶进轿子。 “起轿!” 随着礼官高喝,锣鼓唢呐骤响,鞭炮齐鸣。 喧嚣的声音落在凤天歌耳畔,就像撞到一块寒冰上被弹回来,弥散,消失。 八人抬的喜轿极稳,却还是能感受到颠簸,便如她颠沛流离的过往,魂无可栖。 凤天歌知道她这一嫁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将与帝王斗! 她要拼尽一切保住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兵权跟臣众。 以后狂妄自大是她,功高震主是她,佞臣贼子也是她! 她将为自己而战,为公理跟正义而战! 前世今生她为大齐付出的一切,也是大齐亏欠她的一切。 她都要,重新握在自己手里…… 这一路平静而又欢喜,两侧侍卫严防以待,却未等到预期的危险。 迎亲队伍终至金銮殿前。 佟无澜翻身下马,一派意气风发走向喜轿,偏偏在这一刻,他看到了混在唢呐手里一身太监打扮的胭脂。 胭脂亦在看他。 一瞬间心痛,却在须臾恢复如初。 佟无澜甚至没有多看胭脂一眼,阔步行至轿前。 “落轿!” 第一千五百九十七章 狼主抢亲 随着礼官高喝,佟无澜行至舆轿前,身体微微向前倾斜,眼带笑意。 “王妃,请。” 这会儿有随行嬷嬷掀起轿帘,凤天歌则由着她们将自己扶出喜轿,她此时顺从,是她与景帝无形之中的契约。 既然同意大婚,她自不会在大婚当日让彼此难堪。 待凤天歌迈出喜轿,一段红绸被嬷嬷送到她手里,“王妃,往后余生,请多指教。” “看好自己该走的路。”大红喜帕内,凤天歌音色平淡,冷漠开口。 佟无澜温和浅笑,“王妃是在提点本王,守住自己的路?” “凡请往左靠靠,你走了本帅该走的路。”凤天歌有些不耐烦,干脆把佟无澜搥到旁边,“如果昭王不介意本帅走在前面,我倒不介意牵着你。” 凤天歌哪怕在景帝面前都不曾留有半分颜面,更何况是对佟无澜。 我想给你脸的时候,你的脸是脸,我不想给你脸的时候,你的脸是什么玩意! 佟无澜原本还想与凤天歌示好,这会儿被噎的没话说,转身大步向前。 喜帕内,凤天歌眼**现一条长长的红毯,同样的红毯她曾走过一次,她还无比清楚的记得那时走在这红毯上,心中的理想跟抱负! 她要成为北冥渊的贤后,助北冥渊创建一个崭新的,强大的齐国,她要让北冥渊成为一代霸主,成为七国神话。 那时的她,只为北冥渊而活。 重活一世,经历种种。 现在的凤天歌只想为自己,为战友而活! 她要让自己强大,强大到帝王都奈她不何,她要成为自己的主宰,血溅奉天殿之事再也不会重演! 这条路,无比漫长。 佟无澜再也没有跟凤天歌说话,这真是个不识趣的女人。 凤天歌则沉默,感知。 只是她没有感知到容祁的气息。 没来,也好。 随着锣鼓唢呐声骤停,佟无澜已然牵着凤天歌走入金銮殿。 而此时,胭脂也已随着唢呐手站到临门殿外,无比清楚看到里面的情景。 她兴奋异常,眼睛里都在放光,再须三拜凤天歌便为人妇,她跟容祁就再也不可能了。 再也不可能了! 奇怪的是,胭脂没有看到容祁的身影。 这终究是好事,他们认命了。 至于胭脂能混在迎亲的队伍里,自然是顾北川的安排。 顾北川之意也很明了,他想要用胭脂牵制住佟无澜。 奈何,人心之复杂,谁又能参透。 顾北川眼里的胭脂,胭脂眼里的佟无澜,似乎都已经偏离了他们原来的轨道…… “吉时已到!” 钦天监报时之后,礼官当即高喝,“一拜天地!” 这一刻,金銮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在中间一对新人身上。 到底,还是成亲了。 但凡好事,总要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佟无澜与凤天歌这场大婚有钦天监选时自然是天时,喜堂设在金銮殿,自然也有地利。 唯独! 唯独这人,不和。 就在礼官喊出‘一拜天地’时,一阵清朗而又充满挑事儿意味的声音陡然传来。 “哟,热闹啊!” 笔直的身形,麦色肌肤,刀削的眉,鼻梁高挺,唇很薄,微微勾起时弧度近似完美。 来者长着一对细长的桃花眼,此时那双眼睛里充满了邪恶的笑意。 纯黄色镶金边的袍子,腰间玉带叩着一块悬棘天珠,深蓝色,在这殿内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轩辕琅,来抢亲了。 堂堂大齐皇宫,百余侍卫在外严守,能走到这里且当着众人面如此嚣张者,必是高手,也必有身份。 且在这个时候,一众侍卫欲冲进来,却被景帝喝止,“都退下!” 大婚之日,不见血光。 “你是何人?敢擅闯我大齐皇宫!”最先出面喝斥的,是顾北川。 这场大婚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轩辕琅一身华贵,身姿挺拔,神态却是懒散,拱手时声音洪亮,“在下轩辕琅,莽原狼主,今日入你大齐皇宫无非是想让大齐景帝主持公道,你们这殿上,有人欠我东西。” 轩辕琅! 众臣暗惊,莽原虽在中原,却不属七国之域,严格来说,算是一国,且地理位置极是重要。 如今这莽原狼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殿内,站在景帝身侧的钦天监有些着急,“皇上,吉时……” “你是轩辕琅?”景帝面目寒冷,声音低骇。 轩辕琅拱手,“正是。” “狼主且少安毋躁,今日昭王大婚,且待大婚结束,朕自会还狼主一个公道。” 景帝哪怕不在乎凤天歌,他得在乎自己皇儿,吉时之内完婚,否则不吉利。 轩辕琅哪干呐! “景帝若怕本狼主耽误吉时,那就早早叫那人把东西还给本狼主,拿到东西,我马上走!” 见轩辕琅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北冥景寒声质问, “你说这殿内有人欠你东西,是谁,何物?” 其实明眼人心里都明白,轩辕琅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儿出现在金銮殿,十有**是冲着这场大婚来的。 果不其然。 “凤天歌,狼主夫人。”轩辕琅肆意高喝,丝毫没有因为龙椅上景帝身上散出的龙威而有半分畏怯。 殿中间,喜帕下的凤天歌真的很想骂人。 她早早警告过轩辕琅,别坏她大事! “何意?” 龙椅上,景帝双眉紧皱,似有动怒之意。 而让他动怒的根源不是轩辕琅,而是凤天歌。 凤天歌既是不肯交出兵权,既是愿意大婚,便不该在大婚之上搞出这等下作之事,让彼此难堪! “当年独孤艳借道莽原攻蜀,在莽原逗留十日,十日之内,独孤艳成功让她属下廉庄将本狼主的夫人慕容情拐走,这一拐,就是七年。” 轩辕琅昂首阔步向前,一双桃花眼变得深邃无比,“冤有头,债有主,独孤艳欠本狼主一个狼主夫人,是不是当还!” 喜帕下,凤天歌就只装死不说话。 顾北川上前一步喝斥,“独孤艳已死,你若找她,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轩辕琅则斜睨顾北川一眼,薄唇勾笑,“跟你们景帝说话呢。” 龙椅上,景帝正襟危坐,“顾爱卿说的不错,独孤艳已死,狼主还要计较当年旧事?” 第一千五百九十八章 傅霆轩 面对景帝质问,轩辕琅‘哈’了一声, “景帝说笑呢,独孤艳是你们弄死的,跟本狼主有什么关系!哦,就因为你们弄死了独孤艳,所以她欠本狼的东西就不作数了?大齐乃七国之首,泱泱大国,可这个逻辑恕本狼主不是很理解。” 殿内一片沉寂,独孤艳的死,再一次被百官想起…… 龙椅上,景帝失去耐心,哪怕轩辕狼是一方霸主,但这般无视大齐皇权,未免过分。 “狼主再强词夺理,莫怪朕撵人了!” 轩辕琅还怕景帝撵人? “独孤艳身死道消,于这世上已无亲人,唯有麾下副将银面还活着,俗话说父债子还,独孤艳欠本狼主的债自是由银面来还!独孤艳欠本狼一个狼主夫人,那凤天歌她也别嫁了,速速与本狼主回莽原,乖乖当莽原的狼主夫人!” 轩辕琅是来讲理的? 他就是来打架的! 他都不知道景帝为什么要跟他废那么多话! 此时此刻,凤天歌就当什么都没听到,身子也不动,话也不说。 佟无澜觉得这个时候他要不开口,有点儿窝囊啊! “狼主,凤天歌是本王的王妃,你是不是……” 就在佟无澜开口之际,忽觉眼前一闪,整个人险些被那抹明黄黄的身影撞到地上,狼狈十足。 看到自己儿子受辱,景帝震怒。 “大胆!” 殿外侍卫得令死死围住殿门,殿前侍卫飞纵而去,说打也就打起来了。 轩辕琅武功高啊,至少眼前跑过来那几个侍卫根本都碰不到他。 再加上他又不是一个人来的! 且在轩辕琅动手之际,殿顶突然出现十名身着黑色劲衣的暗卫,前一秒还欢天喜地喜地的金銮殿,瞬间乱作一团。 景帝勃然大怒,“保护昭王!” 顾北川当然知道要保护昭王,当下跑过去护在佟无澜身边。 哪怕殿中再乱,凤天歌仍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干啥。 要说这金銮殿里,不是没有不能制服轩辕琅的人,堂堂太学院院令,一朝帝师就站在那儿,然而看着轩辕狼如此嚣张,孟臻的反应是,快要睡着了。 跟孟臻一样快要睡着的还有北冥狄。 北冥狄连向自家皇兄解释的话都想好了,这种情况下不‘装死’,你很有可能会失去唯一爱你的皇弟啊! 唯一的皇弟是真的,爱不爱景帝就不知道了…… 轩辕琅并没有藐视大齐皇宫的防卫,他敢闯自然早早备了后手。 在轩辕琅的计划里,他很有可能带不走凤天歌,毕竟只要凤天歌不愿意,他总不能绑了,但他一定能耗到让这场大婚错过吉时。 错过吉时,这场大婚便要再择日,他希望凤天歌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好好想一想婚姻大事,要不要这样任性! 这一刻,双方激斗正烈。 泱泱大齐,但凡能站在这里的武将都不是等闲之辈,但在此时能站在这儿武将也肯定不年轻啊! 更何况,这其中又有多少凤天歌的人? 凤天歌没动,他们哪怕是动也只是做做样子。 而能被轩辕琅带到这儿的暗卫也都不是真的暗卫,再加上那些围在外面的侍卫未得旨意又不敢贸然拔刀冲进来,是以金銮殿内尚无人可制服轩辕琅他们。 远在显庆殿,北冥澈独自坐在内室,有人影忽闪,秦隐现身,“斋主,轩辕琅入金銮殿抢亲了。” 北冥澈脸上并无震惊之意,但他疑惑,“怎么会是轩辕琅?” “属下也很奇怪。”秦隐早知轩辕琅入大齐皇城,却不知他能为凤天歌做到如此,“看来大色狼这三个字也不是白叫的,轩辕琅居然喜欢凤天歌。” “凤天歌什么态度?”北冥澈寒声问道。 “属下来时凤天歌如雕塑般站在那里,一动没动,也没说话。”秦隐据实禀报。 北冥澈了然,“她是真的想嫁……” “那我们……要不要启用双瞳?”秦隐请示道。 “钦天监定的吉时是辰时初刻,现在距离辰时中时还有……” “一刻半。” “叫双瞳震慑一下,保不齐轩辕琅只是第一拨,更何况本王答应过顾北川,定要保这场大婚,顺利进行。”北冥澈冷声道。 秦隐哪怕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可真要放出双瞳,他心中还是不安。 这厢秦隐得令退离,那厢金銮殿里仍然很乱。 龙椅上,景帝一双龙目几欲喷火,在其身侧,钦天监看着手中司针,也是急的满头大汗。 “岂有此理!” 景帝动怒,“轩辕琅!你若再放肆,朕必发兵攻下莽原!” 看到北冥景真被气着了,孟臻趁乱凑到北冥狄旁边,给他使了眼色。 说起孟臻跟北冥狄的关系,当初孟臻为帝师时,北冥狄也听过几次,后来因为资质不行先帝就不让他听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见孟臻使了眼色,北冥狄当即趁乱跪到景帝面前,“臣请皇上三思,莽原地处大楚边境,距我大齐甚远,若贸然发兵恐怕于国于民不利。” 这朝廷,到底存了多少异心! 高位之上,北冥景若不是看在血浓于水的份儿上恨不得把北冥狄拉出去砍了! 轩辕琅都快拆了大齐的金銮殿,北冥狄还在这儿跟他说于国于民不利? “滚!” 北冥狄特别听话,滚回到孟臻旁边。 孟臻阖目,也不多看他一眼。 忽的! 风起! 哪怕一直未动的凤天歌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压迫跟恐惧! 高手? 就在她欲掀起喜帕时,猛然听到一声凄厉惨叫。 那高手骤入金銮殿,十数息之内杀死其中一名暗卫。 金銮殿上,瞬间死寂。 压迫逼近,轩辕琅猛然回身,便见一男子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男子年约四旬,面善,除了双眼紧闭,整张脸的轮廓硬朗中不失柔和。 男子一身黑色装束,腰间扎着款式极旧的腰带,双腿束有白色绑带配一双黑色素净的布鞋。 江湖人。 轩辕琅明显感觉到自己与眼前男子内力相差悬殊,虚晃一招将尾指置于唇边,以尾哨作示,让殿中暗卫即撤。 力量相差如此悬殊,轩辕琅根本不力无对抗,飞纵至凤天歌身侧,“跟我走!” 危险乍现,凤天歌反手助力轩辕琅躲过杀招,“快走!” 轩辕琅无力自保,哪怕拽出凤天歌也是一起死,只得先行闪出金銮殿。 那黑衣男子,随后疾追…… “傅霆轩。” 小云虽然写的慢,可是每一章都是用心的,感谢愿意等待的朋友,小云也会努力让江山变得更精彩~求一波月票~~ 第一千五百九十九章 温玉抢亲 傅霆轩那三个字是从孟臻嘴里说出来的,只是这一刻金銮殿尚在乱局,所以没有人听到那三个字。 哪怕听到,这金銮殿里也没几个人知道这三个字的来历。 不是没有几个人,是没人知道。 孟臻以为自己可以释怀,原来那只是因为他没看到。 他没看到那个毁了楚灵韵一生的男人。 如今,他看到了…… 说起来,这是孟臻第一次看到傅霆轩,可他一眼就能认出这个混蛋。 因为他在太学院的那间密室里,至今都挂着傅霆轩的画像,一张脖颈跟胸口被利剑穿插过千百回,硬生戳成两个窟窿的画像。 傅霆轩竟然活着? 他怎么可以活! 如果不是为傅霆轩报仇,灵韵何至要与周歧拼死一战,又怎会死在那一战! 龙雀剑断,魂归故兮。 直到现在孟臻还清楚记得楚灵韵离开他时说的那句话。 ‘师兄,你就再由韵儿任性最后一次,我把玥儿跟天歌拜托给你了……’ 孟臻双眼骤红,一身戾气乍燃。 原本靠在孟臻身边的北冥狄瞬间感受到那股戾气,不禁抬头,吓了一跳。 这哪里还是刚才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孟帝师,这是地狱的鬼刹啊! “孟帝师……放松些……” 就在北冥狄想要安慰孟臻的时候,人没了。 做人艰难啊! 金銮殿内那具死尸很快被人处理掉,钦天监抹汗走到景帝身侧,声音急促,“皇上,吉时未过。” “继续!” 北冥景愠声低吼,龙目紧盯殿前一直没有开口也没有被轩辕琅拐走的凤天歌。 他动怒,甚至觉得这是凤天歌故意搞出来的插曲,向他示威? 皇权,不容侵犯! 经历一场大劫,殿前百官心有余悸。 殿外不时传来的金属摩擦声让他们无比清楚的知道,劫亲的人没有离开,那个突然出现的高手亦没有走。 昭王大婚,金銮殿却乱成这样,足够丢人。 殿前,凤天歌依旧站在原地,佟无澜则由顾北川扶到新郎该站的位置,“王爷放心,老臣在。” 佟无澜的确被吓到了,脸色苍白,双手紧收在喜服里,身体隐隐有些发抖。 外面打斗,似乎更盛! “一拜天地!”礼官的声音亦十分急促。 吉时,就快过了! “慢!” 清越的声音陡然响起,混在殿门旁边那些锣鼓唢呐手中间的胭脂猛然抬头,她迎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双目陡骇! 绛紫色的长袍,腰间配一条金丝蛛纹带,墨发以镶碧镏金冠束起,身材颀长,笔直如松。 脸上,带着黄金面具。 偌大金銮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众朝臣闻声望去,心中疑惑。 又是谁? “吉时就要过了……”钦天监握着司针的手都在发抖,焦急开口。 景帝震怒,“礼官!” “一拜天地!”礼官额头渗出冷汗,高声喝道。 随着那抹挺拔伟岸又尊贵无双的身影迈入金銮殿,外面彻底打成一片,“四海商盟盟主温玉,求娶凤天歌!”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熟悉的人。 凤天歌再也没有无动于衷,她猛然掀起喜帕,红绸散尽,入目便见一袭绛紫色长袍的容祁,赫然站在她面前。 心,陡震! 亦震撼! “四海商盟?”景帝目色陡沉,“四海商盟不该入我大齐朝堂!” “没办法,谁让你们大齐昭王要娶本盟主的女人。”容祁身姿凛然,步步重踏,走向凤天歌。 此时此刻,凤天歌脑子里一片空白。 容祁答应过她,会尊重她的选择,会让她嫁给佟无澜,但现在,明显不是。 金銮殿内一阵窃窃私语。 比起莽原,四海商盟于大齐息息相关。 景帝龙颜震怒,“谁是你的女人!” “凤天歌。”容祁束手而立,视线略过眼前紧紧盯着他的女人,直对上景帝一双龙目,身上散出来的霸气跟威严,丝毫不比帝王弱。 北冥景身侧,钦天监实在着急,“皇上,吉时就要过……” “闭嘴!” 景帝怒吼之余,寒目落在凤天歌身上,“凤元帅,你若不想嫁又何必接朕的圣旨!既是接旨,现在又是玩的什么把戏!” 凤天歌强自舒缓无比震惊的情绪,转身刚要开口便见容祁快一步挡在她面前,“此事歌儿全然不知,是本盟主,容不得自己的女人因皇权压制,而委曲求全。” 北冥景忽然觉得,他只昏迷三年,这世道乱了? 莽原狼主敢公然挑衅大齐皇权,姑且算天高皇帝王远,四海商盟就在大齐皇城,竟也如此放肆! 金銮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容祁身上,哪怕容祁没有拿出证据,他们依旧相信眼前之人没有说谎,这般气势,这般尊威,的确只有四海商盟盟主才能拿得出来。 可四海商盟的盟主,跟凤天歌又是什么关系? 什么情况啊现在! “温玉,四海商盟与大齐朝廷早有规矩,互不干涉!你现在公然闯进皇宫,大闹金銮殿,你当朕这皇宫是什么?你当朕是什么!”北冥景怒声喝斥。 偏在这时,钦天监彻底蔫下来,“皇上,吉时过了……” 吉时过,这大婚已然不能再继续下去。 凤天歌,嫁不成了。 “来人,杀无赦!”北冥景寒冽低吼,恨意鼎沸。 就在围堵于殿门的侍卫想要冲进来时,容祁再度开口,“大齐景帝,可是明理的景帝?” 见殿前男子高喝,北冥景抬手,示意一众侍卫退后。 “明理如何,不明理又如何?”景帝愠怒质问。 容祁傲凛立于殿前,微抬下颚,金色面具光芒闪闪,“明理,我们讲理,不明理,大齐危矣!” “你放肆!” “本盟主敢站在这里,自然就敢放肆!”容祁丝毫无惧,“凤天歌是本盟主的女人,景帝以皇权逼其嫁给昭王,这是明理?” “凤天歌!你给朕解释!”北冥景寒目落在凤天歌身上,眼中再无昔日慈祥,陌生的让人心寒,甚至害怕。 容祁又一次挡在凤天歌面前。 他既然来,这风雨,便一丝一毫都不会刮到他家歌儿身上。 “该解释的人不是凤天歌,是你!” 第一千六百章 容祁放肆哟 殿外打斗仍在继续,不时传来的惨叫听的人心惊胆战。 殿内,容祁冷视北冥景,“景帝可知大齐楚太后在世时,曾将凤天歌许了人?” 北冥景在这个时候,自然不能说知道。 “朕不知。” 容祁转眸看向站在旁侧,脸上仍有余惊的北冥狄,“逍遥王。” 北冥狄刚才还觉得做人艰难,现在他觉得做人不仅仅是艰难,还很痛苦。 在自家皇兄跟自家侄儿的选择上,北冥狄已然迈步,走向容祁。 龙椅上,北冥景寒目如锥,一双龙目充满警告。 然并卵,他家皇弟由始至终都没看过来一眼。 “皇上见忘,臣弟五日前入龙乾宫曾与皇上说过此事,皇上那时说……您知道……” 北冥景好恨! 帝王果真不能有情,这种皇弟他还留着过年么! “朕着实不知楚太后曾为凤天歌订下亲事,但此事凤天歌接旨时,为何不说?”北冥景想要甩锅。 容祁冷笑,“自然是不想让你难堪,百行孝为先,而作为大齐景帝,竟对养恩大过天的楚太后如此轻视,此事若传出去,损的可是凤天歌的名声?她以已之屈辱保全你的颜面,这份孝心可令景帝汗颜!景帝又可曾看见!” 北冥景好生气,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凤天歌若真有孝心倒是把兵权交了啊! 一直站在旁边的佟无澜也很生气,这是他的大婚! “依你所言,凤天歌与人有过婚配,那她便与你温玉毫无关系,而你刚刚说的什么?说凤天歌是你的女人?” “作为四海商盟的盟主,能有资格与本王对话的……”容祁转眸,冰冷明目透着极寒,“显然不是你。” 佟无澜一时脸红,非但如此,在容祁突兀向前迈近一步的同时,他竟畏惧的朝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落在众臣眼中,颜面尽失。 座上,景帝愤然重拍龙椅,“凤天歌与容祁有婚配,七国之内有资格过来抢亲之人也就是容祁,如何也轮不到你温玉!你不是要与朕讲理么?朕问你,这是何理!” 众人所见,景帝音落一刻容祁将覆在脸上的黄金面具摘下来。 这一刻,满殿皆静。 哪怕凤天歌都被容祁的举动震撼到了。 这个男人是疯了吗? 容祁就是温玉,这是秘密! 殿外,一直挤在唢呐锣鼓手中间的胭脂美眸瞬间瞠大,眼泪啪嗒掉下来。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直以为的把柄就这样被容祁暴露于人前。 容祁竟然当众承认他的身份,这意味着四海商盟将迎来太多也太棘手的麻烦,来自齐,楚,甚至余下五国都会伺机而动。 四海商盟,才是真正的危矣! 他怎么敢!怎么敢! 死寂的金銮殿,顾北川最先发出一声惊叹,“原来如此……” 原来从一开始凤天歌便得到了四海商盟的庇佑,所以她才能一点一点强大,先入太学院齐聚古若尘一众心腹,再入南无馆获取财力支撑,入朝堂掌四营兵权,最后那场商战四海商盟又帮了她多少。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顾北川好恨,如果可以早知道,他不致败的这样惨! 高位上,北冥景静静看着眼前的容祁,额头青筋暴突,眼中透着极寒,“你是,温玉?” “我是容祁。” 谁能想到呢,那个在世人眼里看似风流倜傥,实则吊儿郎当一无是处的楚国世子,竟然会是四海商盟的盟主。 这真让人,匪夷所思。 金銮殿外,温慈在雷伊的护送下走进来。 手中,端着一个托盘。 那托盘上,平平整整摆着一件喜服。 跟在容祁身边,温慈何等场面没见过,这会儿他不顾四处投来的诧异目光,急匆走到自家盟主面前,“盟主,盛衣庄的喜服到了!” “钦天监,何时?”容祁根本不理会景帝眼中愤怒,挑眉看向李闵如。 李闵如为何会当钦天监? 呆板,固执,谨慎,认真,就是不通人情,不识时务。 “辰时三刻……” 李闵如音落时瞬间感受到来自景帝杀人鞭尸的横眉冷对,他急忙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大殿之上,容祁缓慢解开绛紫色长袍的扣子,倾世风华的容颜上蕴含着平日里鲜少有人看到的尊威跟霸气。 现在的容祁,太帅! “容祁,你要干什么?”景帝寒目低吼。 “当日容祁在楚太后面前立过毒誓,弱水三千情独钟,繁花碧落生死共,今日在这大殿之上,我容祁便要兑现当日誓言。” 容祁边说边褪下绛紫长袍,温慈随即接过来。 下一秒,容祁面色肃然且郑重抬手,拿起托盘上的喜服,在众人面前无比缓慢且珍惜穿在身上。 绛红色的喜服,边缘镶黑边金绣,领口处那枚赤金嵌着红宝石的领扣与凤天歌颈前那一枚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容祁,你太放肆!” 面对容祁如此肆无忌惮在这大殿之上抢本该嫁给澜儿的凤天歌,景帝勃然大怒,“来人,杀……” “四海商盟每年给大齐朝廷创下年近千万的国库税收,景帝可以不在乎,但若四海商盟迁至赵国国都,不知道景帝是不是也不在乎?” 容祁转身,面向凤天歌,眉目间尽是柔情,“楚国虽弱,若与赵结盟,景帝是不是也不在乎?” “容祁……”凤天歌直到这一刻,仍然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为她做了这样的决定。 “楚太后临终遗诏,景帝是不是,也不在乎!” 容祁音落时,雷伊自温慈端着的托盘上前取下一纸诏书,转尔走向龙椅。 姚石见状迎过去,接过那纸诏书,回身而至交到景帝手里。 此时,容祁已然扣好喜服上最后一枚金丝扣,再度转身,自托盘上拿起一个玉镯。 那玉镯成色纯正,如翠竹如碧潭,玲珑剔透,隐隐泛光。 雕琢简单的玉镯,没有任何金丝琉璃修饰,却显大气十足。 鸾凤镯,当初楚太后在世时曾将一对玉镯分别戴在凤天歌跟容祁腕处,此刻被容祁拿起来的那个玉镯,是鸾镯…… 容祁扬眉吐气中…… 第一千六百零一章 拜天地 大殿之上,景帝握着手里诏书,那上面的字迹他认得,是楚太后的笔迹。 哪怕字迹可以伪造,但遗诏下独属于楚太后的凤印,却难伪造。 这是真的。 “从今之后,汝喜为吾喜,汝悲为吾悲,尽吾之所能,求汝展眉欢……” 容祁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过,认真到当他站在凤天歌面前时,身体竟在发抖。 这一刻他彷徨,忐忑,不安,他期待凤天歌能点头答应嫁给他却又不知道这种期待会不会成为现实。 他没听话,没有按着凤天歌的意思成为这场大婚的旁观者,所有的事他都能容忍,唯独这一件。 他不能也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嫁给别人。 龙椅上,北冥景紧紧握着手中遗诏,双眼迸射冷蛰寒意。 他哪怕不愿看到眼前情景,可有遗诏,有容祁的威胁,他根本找不到阻止跟拒绝的理由。 这样混乱的场面,是他作为帝王的考验。 “澜儿,你到朕这里来。”北冥景最终没有打断容祁的告白,而是将在所有人眼里看起来无比尴尬跟滑稽的佟无澜叫到自己身边。 这样才不会显得佟无澜过分尴尬。 “歌儿,可以……嫁给我吗?”容祁终于鼓足勇气,举起手中鸾镯。 凤天歌,终于有了反应,她终于知道刚刚这大殿之上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男人,身披彩霞,带着万丈光芒拨荆斩棘来娶她了。 看着被容祁举在眼前的鸾镯,凤天歌眼眶骤红,她想说话可这一刻,仿佛所有的语言都苍白无力,都显得,那么肤浅。 凤天歌缓慢将手,抬到容祁面前。 容祁欣喜若狂,他将手中鸾镯无比小心又无比珍惜戴在凤天歌的皓腕上。 凤为公,鸾为母。 当日楚太后将鸾镯给了容祁,不是想让容祁自己戴,是想终能有一日,容祁能将这鸾镯戴在自己孙女的手上。 那一刻,当是圆满。 这一刻,即圆满。 或许容祁没有想到,容祁又怎能想到! 当他把鸾镯戴在凤天歌手腕的一刻,凤天歌抬起另一只手,那腕上赫然露出另一只玉镯。 是凤镯。 凤天歌没想过容祁会来抢亲,她只想着,到底是拜堂成亲,她将这凤镯戴在腕上,心中所想所念便是容祁。 与她走过红毯的是容祁,与她三拜天地的也是容祁,她的夫君,即是容祁。 其实怎么可能不在乎? 若非局势所迫,她怎么可能不在乎与自己拜堂成亲的人是谁! 她一直,都在乎。 “歌儿……” 看到凤镯时,容祁眼眶亦红。 他明白,他的歌儿…… 在乎他,喜欢他,爱他。 “你愿意……娶我为妻吗?”凤天歌摘下手腕上的凤镯,缓缓举到容祁面前。 容祁等这一日,到底等了多久! 他怎么会不愿意! 他愿意! “我愿意!”容祁把手抬过去,由着凤天歌将凤镯戴在自己手里。 哪怕外面还有激烈的打斗声,这大殿之上人心亦是叵测,可容祁跟凤天歌都不在乎。 这一刻,他们只在乎彼此。 这一刻,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 经历千难万险,经历生死与共,他们终于成了对方的唯一。 唯一的,那一个。 “礼官,你倒是叫啊!”这会儿大殿上一片寂静,北冥狄则凑到礼官旁边提醒。 哪怕眼前场景再让人感动,礼官也没傻到替他们喝婚,这种事一做必保会被秋后算账。 见礼官屁都不放一个,北冥狄干脆自己来。 “一拜天地!” 一声高喝,容祁与凤天歌携手面向殿门,深深鞠躬。 他们感谢这天,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二拜高堂!” 新郎临阵换人,二拜当是帝王,可北冥狄比谁都清楚,这换来的新郎,才配‘高堂’二字。 北冥狄甚至在这一刻落泪,因为座上有佟兮的灵牌。 他希望佟兮在天之灵,可以瞑目。 而这一刻,容祁又何尝不是心满意足,他在母妃的牌位前,迎娶了自己最爱的女人。 人生之幸,不过如此。 母妃,这是您的儿媳…… “夫妻对拜!”北冥狄声音洪亮,座上景帝七窍生烟。 他的好皇弟,回头儿可得收拾收拾! 临面相对,凤天歌与容祁无言,彼此欣然一笑。 哪怕前路再多风雨,只要你在。 只要你在,我便无惧! 我于茫茫人海找到你,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最后一拜,容祁双手拉住凤天歌,“世子妃,世子府的洞房备好了,随我回家。” 凤天歌欣然一笑,“夫君带我。” 众目睽睽之下,容祁拉着凤天歌的手,大步走向殿门。 殿内除了温慈激动到不时低泣,余下官员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想想今日这大婚也真是热闹,先有莽原狼主轩辕琅过来小闹,后有四海商盟盟主,楚世子容祁过来抢亲。 确切说是抢着过来拜堂成亲!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同一拨观礼的看客。 不同的是原本该是昭王妃的凤天歌,变成了楚国世子妃。 滑天下之大稽! 金銮殿上,一众朝臣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容祁拉走了凤天歌,这看似滑稽的场面下到底蕴含了怎样的凶险跟争斗,他们心里都极清楚。 从此刻起,凤天歌与景帝之间,必有一场硬仗。 而这一场龙凤斗到底会以怎么样的结局落幕,谁也不知道。 众臣心中,如滔滔江水,翻滚不息。 锣鼓唢呐手中间,胭脂瞪着那双血红的眼睛,从头到尾都没有眨一下。 她恨呐! 容祁够狠! 他全然不将自己的威胁放在眼里,更将这威胁于大殿上公之于众,而这威胁一瞬间成了凤天歌的保护伞。 景帝想动凤天歌,必要先灭四海商盟。 他把凤天歌该承受的风险跟危机全都转嫁到自己身上,他用整个四海商盟,只为换凤天歌一人! 这是真爱了吧。 胭脂最恨的,就是这个。 然而她能怎么办?她手里还有什么把柄! 揭穿佟无澜,让景帝认下容祁? 这或许伤害到了远在楚国的郁妃,但却成全的景帝,成全了凤天歌,这看似最尖锐的利器却并不实用。 否则容祁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那是因为他笃定自己,不敢说。 她手里,没有把柄了…… 熬到今天,终于有名有份了,猝不及防求一波月票……好多小可爱留言说已经把月票都给了江山,在这里鞠躬感谢~~小云都看到啦~~月票记录天天翻~~ 第一千六百零二章 眼瞎的老狗 看着容祁与凤天歌带着满足跟幸福的神情从眼前经过,胭脂苦痛的闭上眼睛。 她知道这辈子她与容祁,再无可能。 这样的认知让胭脂无比痛苦的捂住胸口,她恨到极致,难以呼吸。 而这一切,皆落在殿内佟无澜的眼中…… 金銮殿里的事算是结束,殿外仍在激斗。 激斗双方并非皇宫侍卫与四海商盟,而是孟臻、轩辕琅跟那个彼时突然出现在大殿之上的素衣中年男子。 容祁还是那个聪明的世子,他正沉浸在好不容易娶到媳妇的喜悦中不能自拔,所以他特别不想多管闲事,此刻他只想带着他家媳妇回世子府入洞房。 只是好死不死的,半空中被素衣男子打下来的轩辕琅如同流星砸过来,正向容祁。 容祁本能拉着他家媳妇朝后退了一步。 是的,他没想去接。 因为喜服好贵…… “腰疼……”轩辕琅重重摔到地上,哪怕锦衣华服也掩饰不住他此刻狼狈。 除了嘴里喷出血箭,他腰间那枚悬棘天珠都被震碎了。 “狼主!” 凤天歌震惊之余想要跑过去,不想容祁快她一步冲到轩辕琅身边将其扶起来在其耳边低声且快速开口,“警告你不要在这里装可怜博取本世子媳妇的同情哟!” 轩辕琅哪是在博同情,他是遇到鬼了,“僵尸人……” “什么?” 就在容祁询问之际,于半空中激斗的孟臻亦重重摔落下来。 情势紧急,凤天歌纵身一跃迎向孟臻,只是对面释放的劲气太过凶猛,凤天歌抵挡不住,与孟臻一并摔倒。 “歌儿!”容祁见状,大怒。 眼见空中那人俯冲向轩辕琅,容祁想都没想,迎头而上。 他忘了,自己内力姑且可用,但依旧没有达到充盈的程度! 他只知道敢打他媳妇者,死! 半空中,一阵闷响接连响起,容祁与那人双双出拳,一道道惊人的波纹自两人中间暴烈涌散。 阳光刺眼,众人抬头仰望却只看到逆光纠缠到一起的两个人。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道一阵刺耳的蜂鸣之后,中年男子突然飞身而去。 “傅霆轩!你给老夫站住!你这个懦夫!你回来-” 另一侧,孟臻眼见那人遁没,猛然推开凤天歌,纵身而去! “孟帝师!” 凤天歌欲追时容祁飞身落在她身边,“放心,孟帝师追不上那人。” “为什么?”凤天歌不解。 “那人,是绝顶高手……”容祁强自忍住肺腑错位的极痛,低声开口。 凤天歌蹙眉,“你还好吧?” “洞房肯定没问题。”容祁转眸,深情望向自己的媳妇。 嗯,眼前这个女人,终于是他的媳妇了。 好开心。 “跟我回家。” 凤天歌情动,自是由着容祁拉她,走向皇宫东门。 今日是他们的大喜日子,所有的事,至少在今日都没有这件事重要。 这大殿外仍是一片乱糟糟,轩辕琅见凤天歌也没理他,只得自己爬起来。 这会儿雷伊过来,“我家主子吩咐,让我好好照顾狼主。” 雷伊怀疑他家主子并不是真的想要让他照顾轩辕琅,根本就是没地方打发他! 轩辕琅任由雷伊搀扶,视线望向凤天歌的背影。 独孤艳,你又嫁人了。 这一次,我祝你幸福…… 突然闯来的陌生人,又突然消失。 景帝既然任凭容祁把凤天歌娶走,自然也不会再追究轩辕琅,但这件事让他深刻体会到,他的这个外甥女,太不简单! 往远处说,她与莽原有勾结,往近处说她又与四海商盟有这样紧密的联系。 这难道还不是狼子野心? 在此之前,他动凤天歌只须顾忌朝中重臣,在此之后,他动凤天歌便显得不那么容易了…… 好好的一场大婚,钦天监临危授命选的黄道吉日,于佟无澜而言可真不是什么好日子。 待宫内恢复如常,众臣退。 景帝将佟无澜拉到龙乾宫,好生安慰。 佟无澜表面十分谦卑,只道世事随缘,或许是他与凤天歌没有这个缘分,但在心里,佟无澜恨! 凤天歌没娶到也就罢了,册立太子的仪式亦取消,这场大婚他非但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反而成了众人眼中的笑柄。 到手的媳妇跟别的男人跑了! 是以自龙乾宫离开,佟无澜没有回到长定殿,而是离宫去了胭脂府邸。 此时龙乾宫内,姚石依命将一直候在外面的北冥狄‘请’进来。 内室气氛低沉,北冥狄知道自家皇兄正在气头儿上,也不敢太过放肆。 “北冥狄。”景帝果然很生气,否则也不会连名带姓直呼。 北冥狄即刻小跑过来,抬起笑脸,“臣弟在呢。” “你可知罪?”景帝冷眼看向北冥狄,寒目如锥。 北冥狄想了片刻,“知罪的话皇上会不会罚臣?” “北冥狄!” “不知罪。”北冥狄只知道真相,他不知罪! 而且他相信,如果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知道真相,非但不会问他罪,还会赏他! 但可是,眼前这位帝王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了。 可怜呵。 “朕问你,你跟容祁是什么关系?”北冥景怒视自己的皇弟,“你为何如此维护他!为了他,不惜让佟兮的儿子当众受辱!” 北冥狄该怎么解释? 你这个眼瞎的老狗啊! “臣弟跟容祁没有关系。”北冥狄拱手,“臣弟想反问皇上一句,皇上当佟无澜是佟兮的儿子,又为何要让他娶他并不喜欢的凤天歌?” “你懂个屁!” “臣弟不懂,臣弟实在不懂皇权与真爱既然不能在皇家并存,为何皇上自己选了皇权,到头来还让佟兮的儿子被迫去选皇权!在你们眼里,真爱算什么?”北冥狄抬头,认真且平静的看向北冥景。 其实他不想与自家皇兄较真儿,没意思。 可现在北冥狄真的很想替佟兮问一句,“你真的爱佟兮吗?” “朕当然爱!”北冥景从来不曾怀疑自己对佟兮的感情,他知道,他真的将全部感情都投注在佟兮身上,那是他的唯一。 那是他的真爱…… 第一千六百零三章 幸福的女人 景帝是自私的吗? 或许是吧。 他明知道不能给佟兮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他也无法只守住这一个女人,他甚至不能给佟兮正妻的身份。 他用‘真爱’将佟兮‘绑’进皇宫,又用‘真爱’让佟兮学会隐忍,退让,学会等待。 可一个真正幸福的女人是这样的? 不是啊! 她不必等待,只要她想见,那个爱她的男人就会随时出现在她面前。 她不必隐忍,甚至可以撒波跋扈,因为那个爱她的男人会毫无底线的宠她,给她无尽的纵容。 她更不必退让,因为在那个爱她的男人眼里,只有她。 而这些,佟兮都没有! 面对景帝毫不犹豫的回答,北冥狄忽然很想笑,“皇上管那叫爱?你若真的爱她,为何会让她受尽迫害而死?” “朕也不想……” “皇上大可把所有恶毒的事都扣到顾紫嫣头上,可到底是谁让佟兮入宫的!你不知道后宫虎狼之地有多凶险?” “朕是皇帝!” “你就一定要当这皇帝!” 北冥狄突然从地上站起来,“你知不知道佟兮并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她喜欢山间田林,她想要养两只小兔子,一群鸡,养一匹马,她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景帝愠怒看向北冥狄,“她与你说的?” “认识你之前,她就是这样说的!认识你之后,她活的都不像自己了!”北冥狄怒斥,“她为了你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皇上又为她做过什么!” 角落里,姚石看到北冥狄有点儿鬼上身的样子,心中着急,“逍遥王,莫要放肆……” 姚石绝对是真心,龙威难测,想要活命就闭嘴。 “朕为兮儿做的,无须与你言!” 北冥景自然为佟兮做过很多事,他私下里派了很多人密切关注昭阳殿的动向,他想了很多办法替佟兮挡住后宫那些明枪暗箭。 可是,他没挡住。 “皇上自然不必与臣弟言,因为佟兮死了,你做的那些事又有什么意义!”北冥狄无惧龙颜大怒,冷眸看向北冥景,“如果佟无澜真是佟兮的儿子,你做的一切,佟兮死不瞑目。” “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澜儿!朕要让他称帝!成为大齐帝王!”景帝震怒起身,面向北冥狄,“你给朕闭嘴!” “臣弟还没说完!你明知道佟无澜喜欢胭脂,却硬要他娶凤天歌,这与你当年舍弃佟兮封顾紫嫣为后有什么两样,你后悔便想叫佟无澜也跟你一样后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在害他!” 砰- 堂堂帝王,硬是被北冥狄气的亲自动手。 眼见北冥狄被景帝推倒在地,姚石吓的赶忙跪地,“皇上息怒!” “把这个混蛋给朕关到慎刑司!现在,马上!”北冥景就算气极,也没想要宰了眼前这个鬼上身的家伙。 只要不死,总有转机。 姚石即刻叫守在外面的侍卫进来,北冥狄哪容侍卫上手,整个人从地上爬起来,视死如归,“皇兄,你好自为之!” 北冥景气到不行,在心里狠狠诅咒。 你才好自为之!你全家都好自为之! 全家? …… 待北冥狄被侍卫带出去,北冥景渐渐冷静,沉默,许久后叫来姚石。 这一次他没问姚石如何看。 他只跟姚石说了一句话,“朕若不称帝,必是他人称帝,他人称帝,父皇……不会容朕于世。” 很简单的道理,先帝费尽心机培养出来的皇位继承人如果不想当皇帝,立时就会成为最大的隐患。 不除掉不足以令人安心。 那些身在其外的人,如何能体会到身在其中的无奈跟辛酸。 姚石低头,“皇上保重龙体。” 北冥景没有开口,只挥手退了姚石。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佟无澜的身份就是他的罪过,倘若换一个人当皇帝,那么他的澜儿即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谁会留下这样的祸患! 他能怎么办? 纵然无奈,却别无选择…… 皇城西郊乱葬岗,一片死寂。 偶有风起,吹动百里荒草,窸窸窣窣。 孟臻凭直觉追到这里时便失去了方向。 “傅霆轩!你给老夫出来-” 浑厚的声音带着凄厉悲吼响彻云霄,孟臻拼尽内力也没有追上那人,他累极,狼狈蹲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睛里,尽是凶骇! “傅霆轩!有种你给老夫出来!你还是人么!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找韵儿!你知不知道她等你多久?你知不知道她为你生下女儿的时候险些丧命—” “啊-” 孟臻疯了,他兀突站起身抽出腰间护身软剑疯狂斩向对面一片枯草。 寒风急劲,枯草漫天! “傅霆轩!你居然还活着!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出现!你知不知道韵儿多想见你!她多想让她的女儿看看自己的父亲!” 往事悲情,想起来便叫人肝肠寸断。 孟臻一生为楚灵韵而活,他亲眼看到楚灵韵死在自己面前,那个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无比安详的闭上眼睛。 她说,她终于可以去找他了! 可她哪里找得到那个混蛋! “傅霆轩!你该死!该死-” 孟臻体力不支,终是弃剑。 他跪在那里,双手狠狠砸向地面,“韵儿自己在下面,得多孤独……” 不远处,有一座破庙。 阴暗无光的角落里,北冥澈漠然看向孟臻,眼中闪过淡淡的冷光。 背后,秦隐拱手,“属下没想到这里会有人认得双瞳。” “傅霆轩,四十年前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杰,曾率百余江湖人士围堵周歧,最后与周歧一起掉落悬崖,世人以为周歧与傅霆轩皆殒命,谁能想到呢,周歧被顾北川救走,而傅霆轩……” 北冥澈转身走在前面,“傅霆轩虽然活下来,可也成了活死人。” “主人,属下怕孟帝师会深究……”秦隐忧心跟在后面。 北冥澈轻吁口气,“原来楚玥姑姑的亲生父亲,竟然会是傅霆轩……而傅霆轩……竟然会是凤天歌的亲外公……” 忽然之间,北冥澈止步回身看向秦隐,双目闪闪。 “澹台烨把双瞳送回中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第一千六百零四章 最满意的作品 面对北冥澈忽然之间的质疑,秦隐一时愣住。 “不方便说?” “回斋主,属下只知道双瞳是天皇最满意的作品。”秦隐拱手,声音无奇,肯定道。 北冥澈微微颌首,“或许是本王想多了。” 待北冥澈再行,秦隐默声跟在后面。 “不必顾虑孟臻,他已经是个老人了,我们该顾虑的人,是容祁。”北冥澈哪怕没有亲眼看到容祁摘下面具,可在听到秦隐禀报时异常震惊。 容祁,竟然会是四海商盟的盟主。 好险。 当初容祁到寒市找李伯时他虽谨慎,可若当时便知道容祁的身份,他断不会接那桩生意。 四海商盟,绝非是菩提斋可以正面抗衡的存在。 “属下真没想到,容祁竟然会是四海商盟的盟主……”秦隐亦震惊。 “容祁对凤天歌算是真爱了,为了抢娶凤天歌他竟然把这么大一个秘密在金銮殿上公之于众,一时威风留下的烂摊子有的他收拾。” “斋主的意思是?” “景帝知道凤天歌背后站着四海商盟,如何能容得下幽市,楚国夺储之争日益激烈,容祁作为四海商盟的盟主,很有可能会被误解成狼子野心,一时英雄救美,后患无穷。” 北冥澈冷静分析,随后又道,“还有赵国,赵无极一定不会浪费这么好的机会,所以他应该会有所行动……” “那我们还须顾虑他?”秦隐听罢,不以为然。 北冥澈笑了,“正因如此,我们才要顾虑他,秦隐你记着,能够搅动风云的人物都不简单,这个容祁,尤其不简单。” “对了,告诉顾北川,我们已经尽力,实在是力不能及。”北冥澈提醒道。 秦隐拱手,“是。” 就在秦隐欲退时,北冥澈又道,“告诉顾北川少安毋躁,整个大齐能与容祁较量之人,唯景帝。” “是。” 待秦隐离开,北冥澈忽然停下来。 在他前面是一座荒芜的山峦,山峦背处连接乐陵山脉,傅霆轩…… 确切说是双瞳,藏身于此。 玄武大街往左第三十七条深巷,一辆疾驰的马车陡然停在胭脂府外。 未及马车停稳,佟无澜纵身从里面走出来,刘忠想要伸手却被他甩开。 见主子心情不好,刘忠识相退到旁边。 他知道,主子这是不希望自己跟进去。 府门处,佟无澜重重敲响朱漆木板,不多时便有嬷嬷过来开门,佟无澜大步而入。 内室,铜镜前。 胭脂凝眸看着里面的自己,此时她身上还穿着唢呐手的衣服,头上裹着的红绸被她扔到地上,如瀑布般的墨发垂至腰间。 铜镜里,是一张精致的脸。 哪怕未施粉黛,那张脸仍可称之为倾国。 可偏偏她美如天仙,命运却如此坎坷。 没有父亲的关爱,母亲的呵护,她自小便是孤儿,后来慢慢长大,她被养母送到容祁面前,养母告诉她,那个男孩儿是她的主子。 从那一刻开始,容祁便是她的全部。 全部啊! 金銮殿上,她亲眼看到容祁与凤天歌拜了天地。 那一刻,她的全部,没有了。 她的世界也从那一刻开始变成灰色,再无光彩。 咣当- 内室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佟无澜大步走向胭脂,猛然握住她皓腕,‘啪’的就是一巴掌。 啪! 就在佟无澜发泄的下一秒,脸上同样火辣辣的疼。 他震怒,猛然挥手又朝胭脂脸颊扇过去。 胭脂没有躲,而是扬手同样还了佟无澜一巴掌。 啪、啪、啪…… 房间里的巴掌声持续响起,直到佟无澜不再出手。 胭脂不多不少,扇了与佟无澜一样数量的巴掌,彼此嘴角,都有血迹。 “你是本王的奴!” “你若娶了凤天歌,我便是你的奴!我当你的狗都可以,你没有,佟无澜你这个废物!” “这是你们的计划!是你们让本王当众出丑!”佟无澜恼恨低吼。 胭脂嗤之以鼻,“是你自己无能,金銮殿前,你为何不拉住凤天歌?你为何不跟容祁拼了!” “容祁会武功!” “你是昭王!皇上能眼看你死了?只要你有危险皇上根本不会顾及那么多,说到底,是你胆小怕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佟无澜突然上前一步,扯住胭脂衣领,“容祁娶了凤天歌,你伤心了?” “把手松开。”胭脂冷冷看向佟无澜,声音冰蛰,犹如严冬结冰的湖面,裂出一道冰口。 佟无澜勒的更紧,“你那么喜欢容祁,可本王看容祁眼里根本没有……呃……” 就在佟无澜想要讽刺胭脂的时候,手背传来极痛。 胭脂死命咬住佟无澜手背,鲜血急涌,顺着胭脂嘴角流淌下去,滑过雪颈。 佟无澜吃痛,本能松手狠狠推开胭脂,“你疯了!” “我是疯了,所以你最好别惹我,否则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殷红血水自嘴角滑落,胭脂猩红樱唇勾起阴蛰弧度,双目漆黑,没有一丝光亮,“我要让容祁知道,娶凤天歌,是他这辈子最错误的选择,他会为此付出代价,而你,最好乖乖听话,我不是没你不行,你没我……便无法取得皇上的信任,因为这世上只有我最了解死去的佟兮,只有我会让你看起来很像,佟兮的儿子。” 佟无澜被这句话震慑到了。 哪怕他早有异心,却也很难跟胭脂和顾北川彻底脱离关系。 到底,还是太嫩。 “那本王现在应该怎么办?”佟无澜强自压制火气,挑眉看向胭脂。 “太子之位。” 只有位高才能权重,胭脂告诉佟无澜,既然大婚不成,佟无澜当趁皇上愧疚之余求得太子之位。 “本王尚无婚配,不能被封太子,除非……” “再娶一个!”胭脂说的无比随意,因为只要不是凤天歌,那谁都一样。 佟无澜本欲发怒,可在看到胭脂眼中的无所谓时,放弃了。 他忽然明白,他与胭脂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利用,这样的关系,再深入也只会计较谁利用谁更多,而不是谁爱谁更深。 接受现实吧。 佟无澜这样告诉自己。 人心难测,唯权力不会背叛…… 小年倒计时…… 第一千六百零五章 洞房花烛夜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世子府内,张灯结彩,大红喜字随处可见,府上下人跟四海商盟的人欢聚在此,于前院推杯换盏,一片欢腾。 江管家跟温慈坐在最前面的翡翠玉桌旁边,二人各自端起酒杯,猛的一撞。 “听说那件喜服价值连城,是真的?”江管家好奇凑到温慈旁边,狐疑问道。 温慈抿了一口酒,“何止连城,简直无价,你是没看到盛衣庄掌柜把镇店宝石拿出来的时候,都快哭了。” “难过啊?” “高兴啊!那宝石有价无市,可下碰到冤大头他能不高兴!” “不会吧,他要多少银子?” “五千万。” ‘噗-’ 江管家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给了?” “不给能行?人家说了,不给他宁愿搬出四海商盟!”温慈干了杯里的酒,随后又倒满一杯,“五千万,一个子儿我都没少给他。” 江管家揉着胸口。 “你咋了?”温慈扭头看过去。 “心疼。” 温慈则拍拍管家肩膀,尔后意味深长道,“你真是白跟了你家世子这些年。” 一语闭,江管家不禁解释,“我是替那掌柜心疼,以你家盟主的性子,那只肥羊的羊毛只怕要被薅光,搞不好羊皮都能给他扒下来。” 温慈听罢,深以为然。 前院正闹腾着,后宅则一片安静。 主卧洞房,铜镜前。 凤天歌端直坐在妆凳上,背后容祁正为她卸妆。 温热的触感滑过耳垂,容祁小心翼翼摘下那对玛瑙红的耳坠,“疼吗?” “不疼。” 凤天歌凝视镜中那张俊逸无双的脸,总觉得如何看也看不够,她的夫君怎么能这样帅,“为什么要去抢亲?” 若在平时,容祁定会忐忑抬头,一脸怯怯看向他的歌儿,他这一次的确是没听话。 但此刻,容祁知道自己没做错,亦不后悔,哪怕再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也一定会冲到金銮殿,带走他的女人。 “佟无澜那个丑八怪,不配你。” 容祁抬手摘下凤天歌头顶凤冠,紫色流苏在凤天歌眼前摇曳不停,视线模糊,凤天歌只觉铜镜里那个男人的影像有些模糊,她拨开流苏,看到真真切切的容祁,方才安然,“也不是很丑啊。” “哪里有我帅,我可是花颜册榜首,世子妃,你赚到了。”容祁笑着替凤天歌放下盘着的墨发,那笑容宛若明月,照亮一方夜空。 “容祁。” “嗯?”容祁自梳妆台上拿起檀香木梳,梳子滑过长发,顺畅无比,“歌儿,你头发真好看。” “为什么抢亲?”凤天歌又问。 容祁知道,凤天歌想听真话,“因为我爱你,所以看不得你嫁给别的男人,拜一拜都不行,我会嫉妒。” 凤天歌无声,凝望铜镜里的那张脸,还真有几分醋意,“那如果不是佟无澜……” “是男的就不行,女的也不行。” 容祁梳理着凤天歌的长发,梳子突然停下来,“可如果……” 凤天歌好奇转身,抬头看向容祁,百看不厌,“如果什么?” “如果与你拜堂的男子是个顶好的男子,对你也极好,而你也喜欢他……”容祁握着梳子的手收紧,表情有几分局促。 “如果是那样,你当如何?”凤天歌挑眉,她亦想知道答案。 容祁沉默片刻,将梳子搁到梳妆台上,之后蹲下来,抬手解开凤天歌颈间那枚镶着红色宝石的领扣,“我当变成比那个男子更好的男子,对你更好,我会倾其所有让你更爱我,我想用我的一切,换你回头,看看我。” 凤天歌美眸轻闪,有滴泪从眼角滑落,“容祁。” “我在。” “我这一世,选对你了吗?” 这个问题对容祁而言或许没有更深一层的意义,可凤天歌知道,她选错过一次,为此付出过惨痛代价。 这一世,她不能再错。 “我有什么,我就能给你什么,你缺钱,我给你钱,你缺靠山我做你的靠山,你陷入危险我可以为你拼命,你有没有选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拼命对你好。” 再多的承诺,都不如一同生死与共过。 经历种种,容祁说的那些话,他都做过! 容祁为凤天歌,死过! 妆凳上,凤天歌拉住容祁的手,站起来。 她靠过去,伸手解开容祁喜服上叩着的玉带,樱唇擦过对面忽然变红的耳垂,“容祁,我想要你。” 容祁也好想! 他猛然横抱起凤天歌,却在下一秒扑通跪到地上,身体却努力支撑,没有放开怀里佳人。 凤天歌蹙眉,“怎么了?” “没事!” 肺腑突然抽痛,容祁却毫不在乎。 凤天歌当即从容祁怀里起来,反手叩住容祁手腕,片刻后神色凝重,“你内力……不是很稳。” “不妨事!”容祁好着急,过去还想去抱凤天歌。 凤天歌凝眸,“是不是在皇宫的时候被那人伤的?” “歌儿。”灼热的目光带着浓烈的情欲,容祁狠狠噎喉,“我现在,想要你。” 凤天歌脸颊微红,眸间溢出春色无边,“你行?” “我行!” 且在容祁再欲上前时凤天歌先一步将其横抱在怀里,如那日,大雨。 容祁震惊且羞赧看向凤天歌,“歌儿……” “今晚,还请夫君多指教。”凤天歌怀抱着容祁,脸上带着笑容,大步走向喜床。 容祁一直觉得,待到洞房花烛日,他一定要在他家歌儿面前展现男子雄风! 可现在,他怎么觉得这角色有些不对啊! 喜床之上,凤天歌将容祁小心翼翼,如珍宝一样放下来,自己则站在床边,一枚一枚,解开绣扣。 “歌儿……” 容祁见状,猴急想要把身上的喜服脱下来,不想凤天歌已然爬上床榻,压坐在容祁腹间,“夫君莫动,我来。” 容祁一时愣住,下一秒凤天歌已然伸手拨开他内里单薄的华裳,露出精壮的胸口。 凤天歌俯身过来,樱唇贴在那抹健壮的胸口,缓慢朝上。 难以形容的灼热感自小腹猛的朝上窜涌,容祁半惊半喜中,紧紧抓住两侧床单…… 鼓掌…… 第一千六百零六章 远迎到哪里是远 物及必反,盛及必衰。 大齐皇城的百姓都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他们前一刻还在欢天喜地庆祝昭王大婚,那真真是普天同庆的节奏。 不过半日,由礼部官员下达指令,刑部联合皇城守将挨家挨户通知,不许挂彩绸,不许放鞭炮,不许笑! 反倒是一直都很低调的幽市,挂彩绸,放鞭炮,所有商铺降价三成回馈皇城百姓,一时间,四市有三市萧条,唯幽市风头无二。 大齐皇城的局势因这场大婚而变得异常明朗,群臣百官亦都开始选择站队,消息不胫而走,余下六国亦都有自己的盘算。 楚国距离齐国最远,可架不住容祁在作决定的时候就私下朝言奚笙去了密信。 密信主要有两个内容,其一表明身份道明事实。 容祁表示,作为大楚太学院千年老二的言奚笙,眼神棒棒哒。 当初言奚笙就怀疑容祁不是一般人,容祁很谦虚的告诉他,自己勉强算不得一般人,除了他是四海商盟盟主的身份,最主要他还要到大齐金銮殿上抢亲。 嗯,是的,他要干大事了。 其二讲明诉求,一旦他的身份暴露,楚前朝后宫必定会有人在楚王面前参本弹劾他,且会明里暗里为难他的母妃。 容祁对言奚笙别的要求没有,就一样,保护郁妃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此时楚皇城,相府。 言奚笙接到密信一个时辰之后。 主卧,院中。 一身朴素长袍的言奚笙正躺在一把旧藤摇椅上晒太阳。 何为朴素长袍? 好好的银丝缎面,经各种翻旧手段使其外表变成灰扑扑的样子,内外皆是,非经手之人绝逼看不出这衣服价值连城。 何为旧藤摇椅? 好好的紫香藤,硬是被染料浸泡,变成普通黄藤,再行编制,编制过程中会将一种特制香料化水抹在上面,为防这种香料被人闻出来,藤椅每隔半个月要进行去香处理。 不得不说,言奚笙在打理这些‘破旧’家具真的是费尽心机。 此时阳光正盛,整个院落都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生机勃勃,唯独藤椅上的言奚笙半死不活。 冷,异常冷。 容祁竟然会是四海商盟盟主? 这特么谁能想到! 他要到大齐金銮殿抢亲? 这特么谁能想到! 这厮居然来信叫他保护郁妃? 这特么……谁能做得到! 容祁啊,畜牲啊! 抛开齐乃七国之首,齐景帝当众被人抢了儿媳妇岂能善罢甘休不说,楚国哪怕是弱,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你丫以为楚朝廷就一片祥和? 储君之争简直不要太激烈,现在,你突然告诉那几位想当储君的皇子,他们又喜提一位强大的竞争对手,他们能开心? 他们不开心,他们的母妃能开心? 他们的母妃不开心,郁妃能安全? 保护郁妃,说的轻巧。 他说到底也是个外臣,就算再受楚王宠,可净天趴在楚王耳朵旁边议论后宫诸事,他是嫌楚王给他的宠太多了还是咋? 言奚笙面无表情躺在摇椅上,仰望着天,搭在两侧的手指开始细数。 皇后、月贵妃、丽妃、惠妃、明妃、许妃…… 这后宫里明面上看郁妃不顺眼的人已经快到十根手指头了。 即便是这样,言奚笙也没有过分担心郁妃,他现在所有的不开心,有九成是因为他发现,自己还是被容祁给骗了。 剩下一成,胭脂始终没能嫁给她喜欢的男人。 偏在这时,管家自外面急匆跑进来,“相爷……” “不要说话。” 言奚笙胸口堵的慌,他现在啥也不想听,就想静静。 管家着急,靠近,“相爷……” “不是告诉你不许说话了!”言奚笙愠怒,低沉道。 管家凑到藤椅旁边,咬着牙,搓着手,使了好大戏儿,“那老奴就不禀报相爷郁妃到了……” 腾! 言奚笙倏然从藤椅上弹跳起来,瞪眼看向管家,“谁?谁到了?” “郁妃这会儿就在门外,等……” 未及管家把话说完,言奚笙早如一溜烟似的,奔向府门。 郁妃,出宫了? 自入皇宫之后,二十年不曾出宫的郁妃居然出宫了,且出宫第一件事便是到他相府,消息一旦传出去,他言奚笙即刻就会成为大楚皇城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包括楚王。 言奚笙发自肺腑觉得,容祁母子可能是上天专门派给他的克星。 此时穿过后宅通往前院的拱门,言奚笙见到了在世人眼中清心寡欲的郁妃。 一袭浅紫色装束,淡雅不失华贵。 待言奚笙小跑过去的时候,郁妃恰巧转身,倾世之姿,赫然呈现。 肤光胜雪,眉目如画,满身的清雅高贵,容色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 年约四旬,郁妃的脸上却丝毫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实实在在的光鲜绝艳。 岁月,从不败美人。 “微臣叩见郁妃。” 哪怕在大多数世人眼里,郁妃并不是一个受宠的妃子,可言奚笙偏偏不在那大多数之内。 诚然楚王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郁妃,可由着郁妃这般清心寡欲的性子居然能在皇宫里毫发无损活了二十几年,绝对不是偶然! 齐景帝喜不喜欢佟兮? 佟兮都没活这么久! “言相不必多礼。” 郁妃的声音很好听,吐语如珠,柔和中透着刚毅,清冽中透着随性。 唯独一样,郁妃说话时,根本没有看言奚笙,而是朝拱门处望过去。 言奚笙闻声起身,便见郁妃朝他后宅看。 “不知郁妃驾临,老臣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言相要远迎到哪里,到宫里接我?”郁妃瞥了眼言奚笙,神色平淡,“不知者不罪,本宫过来不是也没只会你么。” 眼见郁妃朝后宅过去,言奚笙本能以为‘此地说话不便’,于是小心翼翼跟到后宅。 想来,是郁妃知道容祁抢婚了? 所以郁妃此来是想与他商量稳定局势之法? 还是…… 就在言奚笙疯狂脑补的时候,郁妃已经路过主卧,朝不远处那间小院而去。 “郁妃,这里……” 言奚笙小跑到郁妃面前,想要指引郁妃走回到正确的方向,不想郁妃直接抬手拨开他,“别挡路。” 言奚笙后脑滴汗。 什么情况…… 第一千六百零七章 来自远方的大侄女 直待郁妃行到小院,方才停下来。 见郁妃站在院外,一动不动,言奚笙复又过去,恭敬施礼,“郁妃……” “这是什么地方?”郁妃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激动。 但言奚笙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清楚了,毕竟郁妃脸上无甚表情。 “回郁妃, 这里是云屋。” 云屋这两个字是巫芸自己起的,起初言奚笙觉得这名字不好听,云苑更好一些,可看到巫芸撅嘴委屈的时候,言奚笙也就任由她去了。 “云屋……” 郁妃静静望着眼前小院,隐在华贵锦衣下面那条戴在腕间的珠链变得越发灼热。 言奚笙搞不懂了,“郁妃,容世子……” “里面,住着什么人?”郁妃凝望小院,浅声抿唇。 眸,微颤。 言奚笙噎喉,“回郁妃,里面住着……住着……住着微臣的远方侄女,叫巫芸。” 来自远方的大侄女啊! 言奚笙表示很无奈 ,他能怎么说? 告诉郁妃里面住着他在梦里娶的媳妇? “把门打开。” 郁妃没看言奚笙,也不在乎言奚笙是否说了真话,她只在乎里面那个人,是不是公主。 巫族唯一的,仅剩的纯正血脉。 言奚笙很疑惑,“郁妃……” “本宫自己来。”郁妃没给言奚笙反应的机会,大步走过去,却在伸手时突然停下来。 她的手,在颤抖。 言奚笙十分不理解郁妃的举动。 什么情况? 一向自诩洞穿一切的言奚笙,终于明白他为何看不透容祁,因为他同样看不透眼前这个郁妃,有其母必有其子呵。 自己儿子在大齐闯下弥天大祸,天下大乱了已经,然而郁妃关注的焦点明显偏了十万八千里! 门,启。 随着刷漆木门被推开,小院里的景致一点点呈现在郁妃面前。 墙上爬满的青藤,院中左边的一个活井,右边大片翻挖的土地,还有…… 还有一个在那里举着铁镐辛勤劳作的少女。 腕间那串珠链异常灼热,郁心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迈步走进小院。 她知道,那是。 那是巫族唯一的公主…… 当年巫族遭天妒,一种极罕见的疾病迅速在圣境蔓延,不管族长跟巫医们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控制恶疾蔓延的速度。 看着那些患病的巫众经历极痛最后被病痛折磨致死,族长作出决定,派巫医到圣境外寻求解药。 当时被派出圣境的巫医共有十位,自己母亲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没想到,十位巫医离开后的第三天,恶疾突然爆发,整个巫族只有极少数人没有感染恶疾,有她,有族长的妻子云梦。 那时巫族早已大乱,再加上巫医都已经被派出去,人心不稳,很多患病的巫众想要冲破圣境,到外界寻求一线生机。 万般无奈之下,族长将尚未感染恶疾的巫众送出圣镜,自己虽未感染却承担起他作为一族之长的重担,留守圣境。 原本她受族长之托照顾云梦,可在云梦诞下小公主的第三日她被迷晕。 待她醒过来之后发现云梦跟小公主都不见了。 桌上,留有一封书信。 云梦带着小公主,回了圣境。 她当即出发赶回圣境,看到的,却是一片荒芜废墟。 圣境,没有了。 巫,灭族。 她在那里等了七天七夜,始终没有等到云梦带着小公主出现。 后来…… 后来她为寻找母亲辗转流落到楚国,遇到楚王。 再后来她生下容岚没多久,终于得到了母亲的消息。 母亲为保大齐的小皇子,自尽…… 而那个大齐的小皇子最终成了她的儿子,楚国世子,也就是容祁。 可以让母亲如此决绝保护的孩子,亦值得她舍命相护。 巫族,重信,重义,重情。 是的,郁心的母亲,正是佟兮当年救过的巫医,郁嬷嬷。 巫族自由选择姓氏,可随父姓亦可随母姓,如锦葵跟郁心便是随母姓。 唯族长之子女,必姓巫。 巫不是姓氏,是种族的象征,是期待,是长久不息的轮回。 尘封的往事如开闸的洪水,奔流而涌。 郁心静默站在门口处,无声凝视眼前那个举起铁镐辛勤翻地的少女,长的很像她娘。 看到郁妃落泪,言奚笙一瞬间把目光投放到巫芸身上。 郁妃跟巫芸是什么关系? 是郁妃让巫芸蛊惑他的? “巫芸,过来拜见郁妃。” 自从知道容祁是四海商盟盟主之后,言奚笙对郁妃的清心寡欲亦持怀疑态度,这对母子都不是一般人! 听到言奚笙高喝时,郁心不经意抬袖抹过眼角湿润,再抬头便见巫芸将手里铁镐搁到地上,小跑过来。 行至近前,巫芸忐忑站在郁心面前,睁着那双澄净清澈的眼睛,茫然又不知所措。 “这是郁妃,快跪下施礼。”言奚笙见状,小心提醒。 “哦!” 就在巫芸想要下跪时,郁心先一步过去将她拉住,那双纤细的小手摸起来有些凉,“言相。” 听到郁妃召唤,言奚笙恭敬向前。 “你这相府很穷?”郁心紧紧握着巫芸的手,视线从上往下打量眼前这个瘦小的少女。 腕间,珠链在锦衣的遮掩下闪过一道道紫色光亮。 言奚笙拱手,“郁妃明鉴,微臣两袖清风……” 未及言奚笙说完,郁心随手将戴在发髻上的珠钗摘下来,“这个给你。” “微臣不要。”言奚笙又不傻,那珠钗是皇上赐给郁妃的,若叫皇上知道珠钗被郁妃转送到他手里,他有几颗脑袋够砍? 见郁妃眸色清冷看过来,言奚笙噎喉,怎么回事? 什么情况? 为什么突然要把珠钗给他? 面对言奚笙的迟疑,郁心显然足够耐心。 她没有收回珠钗,就静静举在那儿,一动不动。 到底是楚王最看重的大臣,言奚笙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出在巫芸身上。 下一秒,某相双膝跪地,“郁妃若是喜欢巫芸,随时带她入宫伺候左右,这是她的福气……” 言奚笙音落之后,郁心神色依旧如刚刚那般,无怒无喜,手中珠钗依旧没有收回去,端在半空。 不对…… “郁妃放心,微臣定会节衣缩食,给云屋配两个丫鬟……” 第一千六百零八章 郁妃威武哟 终于,郁妃收回珠钗。 “丫鬟怕是做不得翻地的事。” 言奚笙多聪明,“再配两个下人!” 待其音落,郁妃迫不及待转眸看向巫芸,重新拉起她的手。 “我手脏……”巫芸自小流落在墨镇,她知道什么样的人矜贵,那些矜贵的人特别不喜欢别人拉扯他们的衣服。 见巫芸缩手,郁心硬是拉住她,明眸湿润却含带着最温柔的目光,“你叫巫芸?” “嗯,我叫巫芸。”巫芸还是有些怯怯。 “谁给你起的名字?”郁妃记得她曾问过云梦孩子该叫什么名字。 云梦当时抱着婴孩儿的样子她到现在都记得,那份疼爱跟珍惜,直到现在,她都记得。 ‘巫芸。’ “我娘亲。”巫芸回答之余时不时瞄向言奚笙,整个人看起来异常局促。 言奚笙知道巫芸在求救,巫芸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高贵的女子,她在害怕。 某相也害怕,他都不知道郁妃为什么会来相府,又为什么会对巫芸如此热衷。 此事是好是坏,是否关乎仕途! 心好累! “那你娘亲……在哪里?”郁妃很想知道云梦的下落,她曾在族长面前起誓,一定会照顾好云梦母女,可她没做到。 巫芸在这个时候,低下头。 郁妃胸口抽痛,她猛然握紧巫芸,“你娘亲……” 言奚笙到底还是个人,他壮着胆子走过去,从郁妃手里硬是扯回巫芸,“郁妃有所不知,巫芸的娘亲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临走之前让巫芸在墨镇等她,不过微臣已经在墨镇留下书信,她娘若哪日回来,肯定会到这里寻她。” 言奚笙这话实则说给巫芸,等了十几年都没等到,他其实怀疑巫芸的娘亲早就不在这世上。 郁妃闻声,缓缓站起身,神色转平,“言相,你随本宫过来。” 言奚笙自是应声,却在启步时被巫芸拉住。 郁妃下意识侧眸,无意间看到言奚笙在巫芸手背上拍了拍,似是安抚。 她抬眸看向巫芸,朝她笑了笑,之后走出小院。 距离小院不远处的花园里,有一个看起来装潢跟雕工都很粗糙的凉亭,连凉亭里的石凳都没有经过细致打磨。 当然,这都是假象。 言奚笙追求的是本质美。 此时凉亭内,郁妃坐在石凳上,随手抽出袖内锦帕,临近石台的手搭在上面,用锦帕不时擦拭。 言奚笙停顿片刻,当即拎起自己袖子想要替郁妃把石台蹭干净。 郁妃抬手,示意他不必,“本宫平日里并不关心前朝的事,是以对于朝中大臣亦没有什么印象,但本宫对言相,印象极深。” “谢郁妃。”言奚笙拱手,心道郁妃说的不错,她非但不关心前朝的事,连后宫的事也毫不关心。 这种心无旁骛只专注发呆的人物居然能对他印象深刻,荣幸啊! 其实有时候言奚笙真的很好奇,郁妃到底关心什么? “本宫还记得祁儿在太学院那会儿,经常会与本宫提起言相,说那个千年老二最近好像又盯上他了……” 郁妃美眸微抬,音色清冽,丝毫不理言奚笙的表情,“本宫好奇呀,就问那个千年老二又对他做了什么?” 言奚笙脑袋嗡的一声,内心瞬间灰暗,原来是这种印象深刻。 “祁儿说的那些本宫记的不太清了,不过前段时间祁儿来信告诉本宫,言相曾在他吃的饭菜里洒过无根之水?” 言奚笙扑通跪到地上,诚惶诚恐,“郁妃明鉴,微臣对世子绝无恶意!” 郁妃笑了,“那是自然,不然祁儿也不会与本宫说,但凡有事,可与言相商量,想来言相在他心里的位置,高于穆侯。” 言奚笙暗自狠吁口气,“郁妃有事,微臣愿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事实上,言奚笙想说死有余辜。 他丫明知道容祁跟郁妃都不是一般人还上了这条贼船,要真死就是死有余辜! “祁儿在大齐办了件大事儿,这事儿……是真不小,想必言相应该听说了。”郁妃此番出宫,一为巫芸,二为容祁。 她这一生关心的事并不多,找到巫族公主,护住自己的孩子,仅此而已。 言奚笙闻声,下意识看向四周,“微臣于今晨收到世子送来的密信……事发突然,想必消息还没传到大楚皇宫,微臣以为事发之日郁妃千万镇定且当作并不知情,万不能叫皇后跟明妃抓到把柄,至于月贵妃跟丽妃惠妃她们,段数低了些,倒也不妨事。” 郁妃瞧着言奚笙那副精明样子,笑了笑,“本宫此来并不是叫言相为我筹谋,而是希望言相可以护住祁儿。” 言奚笙猛一抬头,他真是特别想反问郁妃一句。 就你养的那个儿子用得着谁护! “这个……微臣鞭长莫及……”言奚笙真心做不到。 郁妃视线落在石台上,继续用帕子抹拭石台,“说服皇上给齐国送一封国书过去,也不是很难。” 言奚笙噎喉,郁妃这要让他在皇上面前为容祁说好话? 谈何容易啊! 容祁暴露真身,各方势力出于忌惮恨不能一拥而上将其彻底打压,这种情况下谁站在容祁一队,都会受到牵连。 聪明人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明面上相帮容祁。 说白了,他能保住郁妃都是看在凤天歌的面子,毕竟楚国近一两年国力有所提升有赖凤天歌。 “郁妃高抬微臣了……”言奚笙委婉拒绝。 “祁儿不会参与夺储之争,他不稀罕,可不管这大楚谁当皇帝都不能威胁到本宫的祁儿,这是本宫诚心恳求言相的事。” 郁妃停止拭擦石台,拿起锦帕时,石台被其擦拭的那一处,露出一点点的金黄色。 言奚笙的心脏,跳的无比快。 “言相觉得本宫手里这方锦帕如何?”郁妃没有刻意去看那一点点露出来的金黄色,而是把玩着手里的帕子。 言奚笙也硬是逼着自己,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微臣觉得……绣工精致。” 郁妃笑了,“也只有这一处精致罢了。” 言奚笙闻声看过去,只见那帕子中间有一朵红梅,梅蕊处有几根玄丝缠在一起。 玄丝坚固,磨石成粉…… 小年快乐~~~新年新气象,祝福所有亲幸福美满,万事如意~爱你们! 第一千六百零九章 特别特别弱的郁妃 磨石成粉呐! 言奚笙就想问问郁妃,你这是诚心恳求? 你这威胁我都不敢不受。 “倘若……世子并无夺储之意,莫不如叫皇上早早赐其封地……楚律,被赐封地的世子即为王,再无成皇机会……” 言奚笙觉得自己很苦,那厢容祁威胁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保住郁妃,这厢郁妃又威胁他务必保住她的祁儿,母子深情是真的,可他是玉皇大帝么! 他是么! “祁儿的封地本宫已经想好了,距离大齐最近一处,江陵。”郁妃就知道,言奚笙不会不答应她的请求。 多么善良的孩纸。 言奚笙稍稍想了想,江陵? 江陵,拥有大楚国最肥沃的土壤,最广阔的茶园,风景如画,四季如春。 最主要,那里亦是战略要地,他曾听穆宸提起过,江陵是大楚的咽喉。 “江陵……微臣未必求得来……”言奚笙终于发现,容祁并没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郁妃莫要动心思,若动起心思,后宫还真没几个能挡住。 可明明,她在宫里头是弱的啊! 特别特别弱的啊! 要不是楚王暗中护着,郁妃都不知道死了几次! 只是,算计了一辈子的言奚笙如何能知。 弱,有时候是因为,不屑去争。 仅此而已。 听到言奚笙为难,郁妃也不开口,随手重新拿起锦帕,蹭石台。 言奚笙肝儿疼。 “微臣尽力……” 郁妃似乎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继续蹭。 “微臣必能办到!”言奚笙别无选择。 如此,郁妃停下来,抬眸浅笑,“难怪祁儿经常会与本宫说,太学院里的那几个属言相最聪明。” “世子还真是谦虚……” 言奚笙呵呵,他在这一刻发自内心觉得自己不如容祁,不如不如。 “可再怎么聪明都得不了第一。”郁妃喘了口气,把后半句说完。 凉亭里一时风起,刮在言奚笙身上,掀起衣袍一角,格外凄凉。 “祁儿这话本宫以为不对。”郁妃缓缓起身,似是安慰走到言奚笙旁边。 言奚笙颇为感动,正想感谢时郁妃又道,“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聪明都是纸老虎,不是言相不行,是穆宸拳头太硬。” 郁妃抬手,拍拍言奚笙肩膀,“别难过。” 言奚笙欲哭无泪,您要不来,我可能不会这样难对。 “对了。”郁妃迈着浅缓的步子走出凉亭,“言相打算如何安置那个被你骗来的小姑娘?” 言奚笙感觉自己要被郁妃逼死了,“郁妃明鉴,巫芸是自愿随微臣回来楚国,这其中绝无相逼。” “哦……”郁妃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向言奚笙,“本宫曾学过几日相术,刚刚瞧着那小姑娘面相极佳,是个贵人,言相可别怠慢了,伺候好了是福,伺候不好可是大祸……” “郁妃放心,微臣绝不会让巫芸有半分闪失。”言奚笙特别想知道郁妃是出于什么心态才会给巫芸出头,她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他猜不到,他也不敢问。 郁妃十分满意言奚笙的回答,“本宫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儿,就是过来转转。” 言奚笙秒懂,“微臣在皇上面前,断不会胡乱说话。” 你还没有什么事儿? 你事儿太多了! 郁妃微微颌首,“言相。” 言奚笙拱手,求快走! “后宫的事你不必插手,亦不必在皇上面前多言,本宫处境如何亦或生死也都与你无关。”郁妃神色显出几分肃然,声色无温。 言奚笙犯难,“可世子那边……” “你且告诉他,这是本宫的意思。”郁妃浅声道。 言奚笙就觉得这个时候不要客气,“还是郁妃亲自告诉世子比较好。” 郁妃倒不在意,“封王之事迫在眉睫,届时言相可能还要再跑一趟大齐,本宫给祁儿的信你且一并带去。” 言奚笙拱手,“微臣记得了。” 直至将郁妃恭送出相府,言奚笙这才狠狠吁出一口气。 世人皆传郁妃不得宠,郁妃软弱,郁妃纯善,郁妃不食人间烟火。 世人早晚会被‘皆传’害死。 就在郁妃离开相府半个时辰后,言奚笙得楚王召见,入了皇宫…… 自从无极门‘安分守己’之后,江胡归于平静。 之前苏狐一行人偶在林间遇到蜀忘忧,经蜀忘忧‘洗脑’,苏狐决定暂时不回皇城,免得成为凤天歌的负担。 当然,蜀忘忧邀苏狐他们共游五湖四海他们也没干,苏狐倒没什么,吃完饭刷锅涮碗这种事儿他不在乎,多干是福。 可夜倾池不干。 跟蜀忘忧混在一起的结果,很有可能会被这个神棍卖了。 是以那顿火锅之后,两拨人分道扬镳。 没过两日,皇城再次传来消息,容祁竟然是四海商盟盟主,竟在金銮殿上公然抢亲,还与凤天歌拜了堂。 这事儿听的苏狐兴奋不已,他想回皇城,他迫切想回去见到凤天歌跟容祁,想要亲口跟他们说一句恭喜。 正逢夜倾池跟醉光阴得到阎王殿密令,即刻返殿。 是以夜倾池再三嘱咐之后,与苏狐兵分两路,他与醉光阴回了阎王殿,苏狐赶去皇城。 同样赶回皇城的还有听到孟臻重伤消息的蜀忘忧…… 皇宫,御医院。 自那日殿前,雷伊将轩辕琅带走之后,景帝当真没有追究轩辕琅大闹金銮殿之罪,甚至没有追究容祁抢亲。 一切归于平静。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事实上那日雷伊并没有把轩辕琅,带出皇宫。 药室。 雷伊跟屈平坐在一处,轩辕琅则坐在药室对面。 说起来他们也算旧友,当日在莽原时屈平跟雷伊都跟轩辕琅打过交道,只是过程都不怎么愉快。 雷伊将轩辕琅带到这里的本意,是想帮着屈平从轩辕琅身上刮下一层金。 轩辕琅受重伤,必须以丹药滋补,屈平足不出户,银子这就送上门儿了。 多好! 可惜。 轩辕琅吃了药豆,还吃了不少,但在吃完药豆之后,这厮居然跟屈平聊到瑟姨。 人这辈子,谁还没有个软肋呢。 第一千六百一十章 没有爬下喜床 柳瑟死后,屈平答应过绿桃会照顾群芳院,但凡群芳院有事,他都会亲赴。 现在,群芳院有事了。 依着轩辕琅的意思,前段时间他忽然觉得人生不易,是以下令莽原三街将赋税由原来的一个点,提到两个点。 蓥华、点将两街还可以,唯独芳草街有些怨气,但绝大多数也只是发发牢骚,该上交到帝庄的赋税一分也没少拿,唯独群芳院已经拖欠三个月赋税未交,这就有点儿过分了。 “屈先生在群芳院呆过,生意不错的,她们这么拖着本狼主的钱,本狼主总不能惯着,否则大家纷纷效仿,本狼主还做不做人了。” 雷伊打从轩辕琅提起柳瑟开始就盯着这头狼,盯到现在他就想问一句,你丫吃了人家那么多药豆,吃完之后为了不给钱就朝人家伤口上撒盐,撒完盐还不够,你这是还想敲诈咋? 损不损啊! 换作任何事,屈平都可以充耳不闻,但涉及到群芳院,不行。 他做人有底线,曲灵儿是他的底线,柳瑟亦是。 一个有情,一个有义。 而他,亦有自己的坚守。 群芳院便是他的坚守。 “群芳院未来三十年的赋税,屈某一力承担,狼主只须给屈某一个数。”屈平肃然开口,半分犹豫也无。 轩辕琅很满意,“三十年的话……十万两黄金。” “可以。”屈平眼睛都没眨一下。 雷伊暗惊,“屈先生,那可是十万两黄金!” “咳……”轩辕琅面不改色,指了指桌上十几个空瓶,“这些药豆加起来一共多少钱?” “十万两黄金。”屈平音落一刻,雷伊觉得少了,说少了。 这样抵消,那这些药豆轩辕琅岂不是白吃! 不想下一秒,屈平又道,“这些药豆算是屈某送给狼主的,希望狼主可以看在屈某的面子上,善待群芳院。” “必须的!” 轩辕琅摊手,“只要本狼主在一天,定不会叫群芳院被人欺负了去,那钱……” 屈平抬头,正色开口,“狼主且给屈某一段时间,待你离开之日,屈某自会奉上。” “一言为定。”轩辕琅随后又抄起一个瓷瓶,把里面的药豆倒出来,吃的那叫一个脆。 雷伊这就不能忍了,“狼主,你这样说话,有没有觉得自己有点儿趁人之危的意思?” 轩辕琅边嚼药豆边摇头,“没有。” 雷伊无语,后脑滴出冷汗。 道德的扭曲,人性的沦丧! 轩辕琅吃完药豆便走了,这回雷伊没跟过去保护,而是转身坐到轩辕琅刚才的位置,“屈先生,你不委屈吗?” “不委屈。”屈平淡声道。 雷伊不理解,“轩辕琅可能在骗你,群芳院或许已经给了钱。” “雷伊,你觉得你家主子是不是一个爱财且抠门儿的主子?”屈平抬起头,看向雷伊。 雷伊点头,“毫无疑问,众所周知。” 对于这个问题,雷伊可以说出一百个成语。 “那为什么凤天歌可以一次又一次从他手里‘借’到银子?为何南无馆有难,你家主子拼了整个四海商盟的财力?到最后他竟愿意将整个四海商盟拽入困局到金銮殿上抢亲,这是为什么?” 雷伊给出的答案简单明了,“因为爱。” “往小了说是爱,往大了说是值得跟责任。” 屈平收起药案上那些空瓶,“人生于世,我们总有自己认为在乎跟值得的人和事,而在面对那些人和事的时候,我们没办法思考,计较,输跟赢也根本没那么重要。” 雷伊了然,柳瑟这是把自己种到屈平心里了。 她这一生,其实值得。 “那刚刚屈先生为何提出三十年,而不是十年亦或五十年?”雷伊好奇。 屈平未作隐瞒,“以轩辕琅的经络跟体魄,他也就能活五十年。” 雷伊,“……” 谁说屈平不计较的! 雷伊随即抬手过去,“屈先生且看看我能活多久!” 屈平亦未拒绝,搭指于腕。 片刻,屈平皱眉。 雷伊噎喉,“怎么了?” “三天……” 雷伊脸色瞬间惨白。 三天? 他还没有好好享受生活,他连棺材板的钱都还没攥够。 死亡,来的太突然! “你家主子跟凤天歌已经三天没有出现了。” 屈平疑惑看向雷伊的时候,雷伊早已晕倒在药案上,人事不省…… 我们时常会遭遇不幸,而在因缘际会中,亦总能因祸得福。 容祁的福气,自来大闹金銮殿的双瞳。 彼时金銮殿前,容祁被双瞳拍了一掌,那一掌蕴含的内力太过强劲,却也刚好拍散了容祁淤积在天突穴的气结。 气结初散,容祁内力尚未适应已经跃境的身体,是以五脏六腑皆虚。 所以洞房之初,容祁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凡事总讲究个后厚积薄发,只要做好充分的准备跟蓄积,最终才能把事办好。 洞房第一夜,凤天歌体恤夫君,很多事都是由她来完成。 情至深处,颠鸾倒凤,琴瑟和谐。 待至天明,凤天歌原本以为可以结束了,可容祁觉得没有。 内力于体内自行运转修复之后,容祁终于拥有了一个强大的身体。 他才刚开始,这一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 洞房第二日清晨,凤天歌没能走下喜床。 一夜欢愉,纵情释放,容祁终于明白为何春宵苦短日先起,为何君王不早朝。 他也不想起啊! 佳人在侧谁想起啊! 然后,他就真没起,硬是按着他家媳妇在喜床上好好研究了一番。 容祁给出的理由相当充分。 既然他已经在大殿之上抢了亲,便是打算与景帝分庭抗礼,以硬碰硬,以暴治暴。 说白了,他不想好好过日子,咱们也不必委曲求全。 与其跟他虚与委蛇隐藏实力,倒不如把实力亮给他! 凤天歌自然明白接下来的路当是这般走,但她不明白,这跟她从喜床上起来有什么关系? 容祁解释,凤天歌起床,必要入殿上早朝。 你大婚第一日去,景帝会以为你怕了他! 第二日去,景帝也不会很高兴。 第三日再去,你管他高兴不高兴啊! 凤天歌了然,既然得罪,干脆得罪到底。 于是,凤天歌在容祁的‘慷慨陈词’下,没有起来…… 柿子…… 第一千六百一十一章 按回喜床 是的,容祁在第二日清晨,成功将媳妇按回到喜床上。 这一按,又是一天一夜。 幔帐狂摇,颠鸾倒凤,活色生香,容祁几次带着他家媳妇冲上云端,享受极致快乐。 某世子曾经以为,赚钱是这个世上最能让他上瘾跟充满成就感的事,但现在,某世子不这样觉得。 原来这个世上竟然有比赚钱还能让他更上瘾的事。 且满足! 他抱着怀里的女子,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 曙后星孤,东方将白。 时间终于来到了洞房第三日清晨,这次就算容祁说出花来凤天歌也绝对不能再躺回去,她爬都要爬下喜床! 一直以来,凤天歌觉得容祁是个内敛的人,为温玉时沉着冷静,哪怕是容祁,那份洒脱之下亦是一颗单纯的心。 仅仅两个晚上,凤天歌在被容祁弄的天翻地覆的时候,对他的认识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说轩辕琅是大色狼,那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家夫君这头不仅色,还时时刻刻精力充沛的披着羊皮的,狼! “歌儿,天还没亮,再躺一会儿好不好……” 见凤天歌坐起来,容祁直接蹭过去双手抱住那抹纤细腰支,一张俊颜不要脸的在其腰间蹭来蹭去,“再躺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松手。”凤天歌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那种酸软跟乏力,她于阵前打那么多场大仗,都不会比这更累,更酸爽。 她才不会上当! “歌儿,这会儿还早……”容祁不甘心,他还可以。 凤天歌瞧也不瞧某世子那张满脸写着‘我还想要’的倾世之姿,随手拽起薄衫披在身上。 是的,现在美色也诱惑不了她了! 太累,浑身都疼。 见凤天歌没有妥协的意思,容祁干脆爬起来坐到凤天歌旁边,“歌儿,你这样想,三日对景帝来说会不会还没有冲破他的底线?不如再来三日……” 容祁边说话,边从上往下解开凤天歌刚刚从上往下系好的绣扣。 凤天歌不为所动,双手重新从上往下,系绣扣。 “依为夫之见,我们干脆不要上朝了,就在家躺着……” 凤天歌那厢不停系,容祁不停解。 直到最后,凤天歌美眸含怨射过来,“你想干什么?” 这是一个怕媳妇的世子。 容祁立时收手,双眼无害迎向凤天歌的目光,“还想再睡会儿。” “那你去睡啊!拉我一起做什么!”凤天歌真的很想骂人,她本以为自己娶了一个小绵羊回家,没事还可以薅薅羊毛。 没想到嫁了一只大灰狼,被吃干抹净不说,要她命咋! “歌儿……” “我不是你哥!”凤天歌硬是把被容祁攥在手里的衣角扯出来,走下床榻。 腿,好疼! 凤天歌咬咬牙,硬是保持良好的姿势走到梳妆台前,自顾上妆。 这是一个机灵的世子。 既然自家媳妇不在床上,他赖在床上干、什、么! 于是某柿子腾的从喜床上弹跳下来,快步走到凤天歌身后,抢下她手中木梳,无比温柔,“娘子,夫君为你梳头。” 凤天歌对容祁还是满意的,非常满意的那种满意。 只要不上床,凡事都能好好说,“你是怎么想的?” “再睡两个时辰……”容祁说出心里话。 凤天歌转身,嗔怒看向容祁。 容祁表示无辜,他这会儿真是这么想的! 其实两个时辰可能不够…… “我是问你,为何要在金銮殿上暴露身份,接下来你真要与景帝硬磕?”凤天歌言归正传。 美色当前,容祁真的不是特别愿意动脑子,他的身体,在蠢蠢欲动。 其实容祁也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这方面的潜能,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战个三百回合。 “在想什么?”看到容祁眼中那份晦暗不明的光芒,凤天歌突然抬手在某世子大腿内侧拧了一把。 “呃……”容祁吃痛,“真正与景帝硬磕的是你,我在你身后。” 凤天歌转回身,沉默。 是呵,这场戏的主角如何能是容祁? 是她。 是银面与景帝之间的较量。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凤天歌美眸渐渐平静,且冰冷,“我不是没想过直接与皇上撕破脸,可我没有把握。” 再世为人,凤天歌觉得自己胆子小了,如果没有超过一半的胜算,她不敢贸然动作。 她不怕死,她怕再让那些站在自己背后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她太害怕。 肩头传来重量,容祁轻轻握住凤天歌雪肩,声音沉稳内敛,“你有皇城四营兵权在手,有朝中半数武将拥戴,有四海商盟,有南无馆,有楚、卫、南越的绝对支持,我们哪怕不能一时扭转乾坤,也绝对不会是昙花一现!” 看着铜镜里那张风华无双的俊颜,“你怎么办?” 容祁知道凤天歌担心什么,身为楚国世子,却把四海商盟开到大齐皇城,在景帝眼里,他这叫居心叵测,在楚国皇族眼里,他又何尝不是狼子野心。 四海商盟接下来可能面对的,将是两国讨伐。 可容祁却是从容,“我有你,就什么都不怕。” 凤天歌又何尝不是呢。 有你,我便无畏! 自金銮殿那场闹剧之后,佟无澜一时风头无二,成为皇城百姓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 堂堂昭王,大婚之日竟被人抢了新娘,还眼睁睁看着新娘跟别人在金銮殿上拜堂成亲,这简直是泱泱大齐近百年最大的笑话。 基于此,大齐皇城的百姓短短三日出现两种声音。 第一种,这般奇耻大辱,于我大齐子民皆是耻辱,楚世子容祁欺人太甚,竟倚仗四海商盟盟主之身份,公然侮辱大齐昭王。 这显然,是景帝在收买人心,引起公愤,意在打压幽市。 第二种,大齐景帝不顾楚太后指婚,为了稳固一个刚从外面捡来的昭王,硬是棒打鸳鸯,将本该嫁给容祁的凤天歌赐给昭王,身为帝王就可以为所欲为? 身为帝王,竟这般孝顺! 舆情走向两个极端,但这并不妨碍幽市在百姓心目中物美价廉的印象跟地位,幽市依旧十分热闹。 百姓,在乎谁对谁错吗? 百姓在乎的是日子…… 鼠年第一波亲戚正在靠近,今日一更,亲们别等~ 第一千六百一十二章 第五位智者 颖川王府,书房。 自金銮殿回来之后,顾北川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三天三夜没有出来,更遑论上朝。 懊恼悔恨,愤怒不甘! 太多情愫聚积在顾北川肺腑,令他呼吸都觉艰难。 顾北川静静坐在桌案后面,细数颖川曾派到这大齐皇城的四位智者,闻少卿、鲁明、庚博远、柴怡,这四人中不乏精明诡谲,善于谋道者,可结果皆以失败告终,或死或废。 他原以为这都是凤天歌的杰作,他好奇凤天歌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哪怕是银面,独孤艳羽翼尽除,她靠的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 四海商盟。 直到现在顾北川都不敢相信,容祁竟然会是四海商盟盟主! 怎么可能呢? 那个大楚太学院史上最烂的新生,楚王最不喜欢的世子,除了一张脸皮毫无可取之处的楚世子容祁,竟然是四海商盟盟主? 可他,偏偏就是。 顾北川终叹口气,百密一疏。 忽有风动,顾北川身体重重靠在椅背上,“回来了?” 九尘现身,“属下叩见主人。” “宫里那位怎么说?” “回主人,智者言明,眼下是景帝与凤天歌之间的较量,他希望我们可以坐收渔利。”九尘据实开口。 “坐收渔利?本王看这是坐以待毙!”顾北川愠怒低斥,“他没有解释为何那人不攻击容祁,只守着轩辕琅不放是怎么回事?” 顾北川最气的,就是金銮殿那日,突然出现那人为何要与轩辕琅在外纠缠? 要不是无人阻止,容祁跟凤天歌能那么容易拜了天地? 当然,他亦对佟无澜不满。 那时若佟无澜敢站出来说一句话,动一根手指头,场面绝对不会一片‘温馨’。 如此一个可以彻底分裂皇上跟凤天歌决裂的时机就这样被浪费掉,到底是登不上台面的废物! “智者的意思是,那人是不死人,一旦出现只对目标对象给予致命打击,那日轩辕琅先出场,所以那人目标只锁定轩辕琅,对后出现的容祁视而不见。”九尘当日亦在场,“属下觉得那人的确……没有生命气息。” 顾北川不禁皱眉,“他从哪儿找来的这种人?” “属下不知。”九尘拱手。 顾北川长吁口气,“九尘,你说本王是不是老了?” “王爷睿智 ,不减当年!”九尘一直这样以为。 “那为何本王筹谋半生,到头来竟会沦落到这般境地,我竟被容祁那个毛头小子给骗了!”顾北川对此,耿耿于怀。 “容祁骗了所有人。”九尘安慰道。 顾北川苦笑,“眼下局势已经透明到不能再透明的地步,他叫本王坐收渔利?不管是凤天歌还是皇上赢,本王都是待宰羔羊。” 九尘沉默,不语。 “这一次算是最后的决战,本王选择……与皇上站在一处,彻底清剿独孤艳余孽,凤天歌!”顾北川咬牙切齿,狠戾道。 九尘皱眉,“那智者……” “他是本王的奴,本王行事还不必考虑到他!你只须把本王的决定通知给他,让他配合便是。”顾北川愠声开口。 九尘拱手,“是。” 见九尘没有离开,顾北川皱眉,“还有事?” “属下想知道……第五位智者是谁?”九尘忽然,很想知道。 书房里一片沉寂,顾北川静默看向九尘,以往的九尘,从来不会问不该问的问题。 彼此无言,九尘却执意跪在那里,希望得到答案。 顾北川终是叹了口气,“若连你都背叛本王,那本王还谈何大业……第五位智者,是内务府总管,叶真。” 九尘皱眉,“是他?” “是他。” 顾北川告诉九尘,最后一位智者亦是他当年离开皇城时便埋下的一枚棋子,自顾紫嫣嫁入皇宫,他明里暗里都有相帮,后来奸妃一案东窗事发,叶真十分巧妙舍掉身边一枚棋子将自己摘干净。 现如今的叶真,是景帝信任的人。 九尘微微颌首,“谢主人。” “不必。”顾北川看向九尘,“你跟了本王这么多年,倘若真有一日……” “九尘誓死,追随主人!” 顾北川没再说什么,挥手退了九尘。 若真有一日,各自安好吧…… 皇城,念离居。 容祁到金銮殿上抢亲的事,凤余儿要比很多人知道的早,因为她宫里有人。 那一刻她正在凤府后宅里默默坐着,她多懂人心呵。 所以她知道,长姐想嫁的人定不是佟无澜,可长姐有什么办法呢? 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连长姐那样的权势都要委曲求全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她不过是命贱的草芥,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坐在桌边,替长姐难过。 可是下一秒,意云踪惊喜跑过来告诉她,莽原的轩辕琅去劫亲了。 她还没有从轩辕琅是谁的疑惑中反应过来,便听意云踪又道容祁,就是那个大楚世子容祁也去抢亲了,而且还在金銮殿上跟长姐拜堂成亲! 容祁,是四海商盟的盟主! 原来,容祁才是高人。 她自诩将本性隐藏的很好,谁见了她都不会觉得她其实是个顶坏顶坏的人,可听到消息那会儿她着实对容祁佩服的五体投地,她当真从来都没看出容祁其实是个厉害角色。 隐藏的,太深。 惊喜之余,凤余儿心满意足了。 她的长姐终得圆满…… 此刻坐在念离居雅间里,凤余儿百无聊赖时不禁拿出一直藏在她袖兜里的香囊。 之前她送给意云踪一个,这一个,她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送出去。 香囊不大,紫色,上面绣着鸳鸯成双的图样。 这香囊是她在念离居选的,她不会绣,自小到大,没人教过她女红。 为什么是鸳鸯? 因为她也是个女人呢。 既然从来没有想过送出去,她便遵从心意选了自己喜欢的,放在身边,待到离去也不孤单。 就在凤余儿摆弄手里香囊时,雅间房门自外面被人推开。 顾玖满面红润走进来。 凤余儿抬头,浅笑,眉目温浅,“玖儿姑娘看起来,心情不错。” “你怎么在这儿?我正要找你!” 顾玖惊喜走过来,坐到对面, “我成了!” 第一千六百一十三章 亡灵在天 顾玖以为自己怀了陈公傅的孩子,所以她高兴。 她很快就可以如愿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了。 面对顾玖的兴奋,凤余儿并没有显露出一丝欣慰,“此事,你告诉宁夫人了?” “没有,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你不是叫我谁都不要告诉么!”顾玖对凤余儿,绝对信任。 凤余儿微微颌首,“还好没告诉,否则这个孩子你保不住。” “为什么?”顾玖惊讶,“我跟陈郎已经生米煮成熟饭,母亲不认也得认下这桩婚事,不然我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宁夫人宁愿逼你拿掉这个孩子,也不会允许你嫁给陈公傅。” 凤余儿这段时间与人打听过宁兰,是个极端守旧的女子,且刚强干练,但凡能自己扛下的事从不求人。 尤其,她对亡夫的爱跟忠诚,令人钦佩。 也正是这个原因,她不能允许女儿嫁给自己夫君的挚友,也就是陈公傅。 于情于理,都不行。 对面,顾玖愣住,“可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 “玖儿姑娘少安毋躁,宁夫人的性子你最清楚,所以问题的关键在于陈大人。” 凤余儿没给顾玖质疑的机会,“而且生米煮成熟饭这句话,针对的人是陈大人,而不是宁夫人。” 顾玖皱眉,“我不明白。” “玖儿姑娘肚子里的怀的是陈家血脉,此事若陈大人知道必定不会任由他陈家血脉有任何闪失,他应该会想办法说服宁夫人。”凤余儿认真道。 顾玖眼神慌乱,摇头,“你不知道我母亲那个人,就算陈郎把金山银山搬来,她都不会同意的!如果陈郎有办法我们也不会等到这个时候!” “那是之前,陈大人不知你怀了他的孩子,是以并没有真正到宁夫人面前求娶你,倘若陈大人真想娶,你且想想,陈大人可是兵部的人,是官。” “你的意思是……叫陈郎逼母亲……把我嫁了?”顾玖到底聪明,听出端倪。 凤余儿浅笑,“自然不是,那样你们以后如何相处?” “那你倒是快说,有什么办法!”顾玖着急,催促道。 “官官相通,倘若陈大人可以找户部的人到宁夫人开的那间茶馆里多坐坐,宁夫人受了委屈,陈大人为其出头,如此他们的关系便不会如现在这般僵硬……” 顾玖细想凤余儿给出的主意,觉得是个好方法,“可陈郎为人正直,他应该不会同意这么做。” 凤余儿笑着看向顾玖,“这个主意是我出的,我便不会扔下你不管,这样,你且把陈大人约到这里,我来劝他。” 顾玖犹豫,视线在案台诸多香囊跟干花之间徘徊。 “你自己看,觉得有必要让陈大人过来,随时约我。” 凤余儿没有坐在那里等顾玖的回答,而是起身绕过桌案,准备离开。 下一秒,顾玖拉住想要离开的凤余儿,“我帮你约他!” 四目相视,凤余儿浅笑,“快去吧。” “现在就约?” “现在过去告诉他,你怀了陈家的血脉,给他一个惊喜。” 凤余儿音落后,顾玖欢天喜地跑了出去,独留她一人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逝。 长姐,余儿定会为你的大婚,奉上一份厚礼…… 凤天歌大婚之后,再入朝堂。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对决的第一战,会发生在朝堂上。 然而没有,平静的朝堂连一丁点儿水花都没浪起来,唯有几位大臣上了几道无关紧要的折子,不痛不痒。 下朝之后,大臣们三三两两走出皇宫东门,看队形就能分辨他们各自的排位跟战队。 此刻他们议论的焦点只有一个。 上朝时,皇上跟凤天歌有没有对视过…… 御书房。 凤天歌下朝之后便被姚石‘请’来这里,景帝已然端坐其内。 待凤天歌走进去,姚石自外面带紧殿门。 里面,只有景帝跟凤天歌两个人。 气氛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充满火药味儿。 一身龙袍的北冥景正端着姚石刚刚沏好的茶,细品。 凤天歌于龙案前拱手,“臣,拜见皇上。” 事到如今,他们之间再无亲情可言,唯一的关系,即君臣。 还是君先不君,臣不必臣的关系。 景帝不语,凤天歌亦未长时间保持拱手的动作。 容祁说的不错,既然已经做好分庭抗礼的准备,那便无须卑躬屈膝。 敞开门,讲的是君臣。 关起门,讲的是条件。 见凤天歌身姿傲然站在那里,景帝缓手搁下茶杯,龙目微抬,“你终究,还是没有交出兵权。” “皇上终究,逃不过帝王无情的悲剧。” 凤天歌淡漠看向那个她曾经敬重敬仰的帝王,曾经有多敬重,现在就有多失望。 面对凤天歌的嘲讽,景帝淡然一笑,“推己及人,你会比朕做的更无情。” “若有机会,我倒愿意一试。”凤天歌也不客气,她本就不是来跟景帝客气的。 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景帝龙颜微沉,“你果真,想造反?” “造反的人已经被皇上特赦了。”凤天歌指的是顾北川。 景帝长声叹息,“天歌,你应当知道,朕不会害你。” “那是皇上还没找到机会。” 凤天歌冷笑嘲讽,她看透了眼前这位帝王,“倘若金銮殿上我真嫁给佟无澜,皇上害我时又该说什么?说独孤艳的下场难道只是别人的错?说她拥兵自重不懂得放手?还是说她不识时务,皇权威严不容侵犯!” 景帝皱眉,“凤天歌,这话重了。” “重的还没说。” 凤天歌并没有上前一步,她不必咄咄逼人,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曾经的血泪,“敢问皇上,皇权威严为何不容侵犯?北冥渊心胸狭窄,诛杀忠臣,五十五户寒门士族,百余军中将士,这些话我说的嘴皮子都磨出茧子,你们听的都已经不厌其烦,可是身为帝王,皇上真的有把这句话听进去?皇上当真在乎他们的死?” “朕在乎。”北冥景从不否认自己是位明君。 “亡灵在天,皇上说话可要三思。” 博弈…… 第一千六百一十四章 第一女侯 凤天歌挺直如松柏,威严站在北冥景面前,那般气势,那般睥睨天下的神情落在北冥景眼中,生出忌惮。 “凤天歌。” “皇权威严,佟无澜的威严便是于皇祖母延禧殿外踢中门板?皇上可问过他,腿有没有疼?” 凤天歌终是上前一步,眉目凛然,“君,是臣之君,臣枉死而君无动于衷,那臣,要君何用!” 啪- 北冥景怒拍龙案,盛怒而起,“凤天歌,你终于在朕面前说出心里话了?” “我终于被皇上逼迫到这种境地,您可满意?” 凤天歌傲然直视眼前这位代表绝对权势的帝王,“如果在皇上眼里,那五十五户寒门士族, 百余军中将士的命都不及一个皇上刚刚找到的小皇子,如果臣之忠诚亦不及皇上藏在你那里的私欲,皇上告诉臣,我该如何?” 凤天歌抬起手,遥遥指向北冥景胸口,“臣何罪,能让皇上如此不择手段逼臣卸掉兵权?” 北冥景额头青筋暴起,他从未发现自己的外甥女说话可以这样肆无忌惮。 凤天歌不是肆无忌惮,她要先声夺人,她要将自己的委屈跟无可奈何全都说出来。 之后,再谈条件。 她要让北冥景知道,纵然臣反,也是君不仁! 御书房里骤然沉寂无声,一直守在外面的姚石有好几次都想冲进去,最终没有。 龙案后面,北冥景缓身落座,“天歌,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曾,铭记于心。”凤天歌敛眸应声。 “呵。” 北冥景长吁口气,算是将刚刚的火气硬咽下去,“朕想知道,你意欲何为?” “这也是臣很想知道的事。”凤天歌总不会先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 景帝到底还是帝王,他不必在‘先后’这种事情上太过计较,他缓缓靠在龙椅上,龙目渐渐温和,“天歌,朕可不可以与你达成一个共识,这大齐的江山,来之不易。” “臣经历过,知它不易。”凤天歌并没有反驳。 北冥景终是不能像看待一个孩子那般看待眼前的凤天歌,哪怕是女子,凤天歌也已经站到朝中许多重臣之上,足够与他谈条件。 “既是来之不易,任何动摇大齐根基之人都是千古罪人,朕不想做这个千古罪人。”景帝肃然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却是不语,她在等景帝接着往下说。 “纵然朕与你在某些事上有分歧,却非不可调和,朕不想因一时之怒做出让朕后悔之事,是以对于那些分歧,我们可否做下来,认清它,解决它。” “皇上以为臣与皇上的分歧,在哪里?”凤天歌没有反驳,纵然她对景帝不满,可对大齐的感情不容置疑。 青山处处埋忠骨,如今这太平盛世是多少将士浴血奋战的换来的,她怎敢轻易动摇。 “太子之位、顾北川。” 北冥景直面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天歌,说出你的条件。” “臣对昭王并无恶意,皇上立其为储君亦天经地义,前提,他的身份必要令臣信服。”凤天歌字字珠玑,淡漠开口。 景帝皱眉,“滴血认亲还不足以令你信服?” “皇上又何必自欺欺人,滴血认得了亲么!”凤天歌显然也对这种方式十分不屑。 “那你要如何信服?” “臣要亲自查,只要臣能查出佟无澜不是当年小皇子,皇上纵然不追究他欺君之罪,亦当废其昭王爵位。”有些事,早在喜床上时凤天歌便想的清楚且彻底。 嗯,她在床上基本不用自己动…… 景帝皱眉,片刻后颌首,“好,只要你能证明昭王是假,朕愿下罪已诏,可若他当真是朕的皇子,你又当如何?” “查清小皇子之身份,难道不是天歌在替皇上办事?”凤天歌勾唇,微微挑眉。 景帝深吁口气,“顾北川已无封地,你又在朕面前那般羞辱他,还不够?” “怎么能够。”凤天歌神色瞬间转凉,“他必须要死。” 面对凤天歌眼中决绝,景帝面色亦冷下来。 御书房的气氛时起时落,守在外面的姚石那心脏也跟着上上下下的不消停。 大齐的根基,全都掌握在里面那两位身上了。 纵然是个太监,半生不曾离开皇城,姚石仍盼国泰民安,他自小,受过战乱的苦,知道那是怎样一副惨绝人寰的人间炼狱。 终于,在气氛降至冰点时,凤天歌再度开口,“皇上若有意偏袒顾北川,臣不服,若皇上真想保下顾北川的命,至少要让臣觉得不那么委屈。” 景帝龙目微沉,“你要什么?” “大齐第一女侯。” 凤天歌作为镇南侯府嫡长女,按道理自可顺位下来成为镇南侯,但凤天歌所求,却是四侯之首,而非四侯之一。 四侯之首,可控四侯,调派四侯府兵,四侯尽归其麾下。 纵然皇权至上,但四侯亦要对第一侯,绝对忠诚。 自大齐开国至今,第一侯设其位,却无人在其位过,毕竟得其位者必是皇权最忠诚的守护者。 彼时有过这样殊荣的人,唯独一字并肩王,百里绝。 然而可以与帝王平起平坐的百里绝最后也逃不过满门抄尽,斩首示众的悲惨下场。 高处,不胜寒。 北冥景震惊看向眼前女子,龙目深幽,“第一女侯?” “这是臣的底线。”凤天歌言辞坚定,言辞中绝无相商可能。 景帝皱眉,“若朕不同意……” “顾北川必须死!臣,有的是办法让他死无全尸。”凤天歌直面眼前这位帝王,既然走到分庭抗礼的地步,大家都不必客气。 她不怕景帝拒绝,这江山纵是百万将士尸骨堆筑,可到底还是北冥家的江山。 “天歌,你在为难朕。”北冥景最初之意是想削弱凤天歌兵权,现在非但没能削弱,还要在凤天歌身上加持‘第一女侯’的爵位,这就是传说中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赔了夫人又折兵? 偷鸡不成蚀把米! “当日皇上借天歌之手欲铲除顾北川时,天歌虽未言明,可皇上想必也能猜出来,鱼市南无包与臣关系密切,皇上既知此事,又何必要姚石去邀南无馆的四姑娘呢,这里臣不妨问一句,是姚石想要见臣,还是皇上想要见臣?” 景帝,大惊…… 第一女侯 第一千六百一十五章 舍弃四海商盟 北冥景一直都知道凤天歌很厉害,可在他的认知里,所谓厉害不过是翅膀硬。 只要他能逐一断其羽翼,自然就能削弱凤天歌与之抗衡的资本。 是以昨日他命姚石接触鱼市南无馆,希望南无馆可以弃暗投明。 当然,在去南无馆之前姚石去过慎刑司,朝中有谁不知,南无馆背后在朝中的金主是逍遥王。 姚石去时逍遥王正在慎刑司里指挥几个嬷嬷打扫刑室,不管是陈旧刑椅上变黑的血迹,还是刑架铁链上的绣渍,都要擦、干、净! 是的,哪怕当日皇上盛怒将其押入慎刑司,慎刑司里也没有一个人敢真正关押这位当今皇上最宠着的弟弟。 是以只要北冥狄不出慎刑司大门,他在里面干什么都行。 北冥狄也没有为难姚石,直接告诉姚石南无馆真正说了算的人是一个叫四姑娘的人,他就是个幌子。 姚石随后离开慎刑司赶去南无馆,见到黎啸天。 与北冥狄说法一致,黎啸天不能作主,是以姚石便与黎啸天约定,三日后再见那位四姑娘。 现在,怕是没这个必要了。 面对凤天歌再一次亮出底牌,景帝沉凝片刻,“当初若非独孤艳,你也是个人物。” “不管是元帅,还是臣,所求从来都是一个安稳。”凤天歌淡漠开口,她在等北冥景点头。 最终,景帝答应了凤天歌的要求。 只要凤天歌能拿出确凿证据证明佟无澜不是小皇子,他即下罪已诏,同时他会下诏封凤天歌为大齐第一女侯。 作为回报,凤天歌不会挑起朝中内斗,且不能在这段时间对昭王跟顾北川下手,大家相安无事。 不管如何内斗,总不致叫他国钻了空子。 凤天歌在御书房里足足呆了半个时辰,待她离开时,殿前顾北川正候在石阶上。 看着迎面而至的凤天歌,顾北川嗤之以鼻,“本王若早知道对面的真正敌手是容祁,局势断不会如此,凤天歌,你倒是找了一个好的靠山。” 凤天歌未下台阶,居高临下,“那王爷为何没早知道?” “凤天歌,你别得意!”顾北川寒声低吼。 “王爷不知道,本帅却知道,王爷找的靠山,会不会太远了些……”凤天歌身体微朝前倾,气势逼人。 顾北川神色骤寒,“你是何意?” 凤天歌冷笑,之后绕身走下石阶,飒爽而去。 看着凤天歌的背影,顾北川暗自心虚。 她知道了? “颖川王,皇上在里面等着呢。”姚石见凤天歌走远,这才上前提醒。 顾北川主动来找景帝,无非是想试探景帝对于凤天歌的态度,他们于朝堂上没战起来,顾北川表示很失望。 除此之外,顾北川又有实质上的建议,一是凤天歌的兵权,二是太子之位。 景帝何尝不想卸了凤天歌的兵权,又何尝不想快些立佟无澜为太子,可是不行。 他与凤天歌刚刚有过君子之约,真相大白之前,谁也不可有任何异动。 只是不管顾北川,还是凤天歌,甚至是景帝自己都知道,这所谓的君子之约只是在提醒彼此,别做的太过分。 谁会不异动? 只看谁高明…… 幽市,四海商盟。 三天三夜没离开喜床的容祁,此刻坐在四海商盟二楼雅间,有些恋床。 不是椅子不舒服,而是椅子上没有媳妇。 冷。 “盟主,你找我?” 温慈前日与江管家推杯换盏,喝到尽兴时互相交流了一下经验,偶聊到工钱的话题,江管家说他的工钱从主子第一次扣,前前后后涨涨罚罚算下来,叩到未来三十年,如果他能咬牙活到古稀,还能看到工钱。 江管家是个厚道的人,他知道雷伊的工钱扣到死后一百年,温慈扣到死后七十年,所以他没问。 反倒是温慈很惊讶,特别不敢相信的问江管家,工钱还有涨的时候? 江管家告诉温慈一个秘密,涨工钱这种事,你得自己争取! 温慈回到四海商盟之后,觉得江管家的说法十分有道理,是以此刻看到自家盟主,温慈时刻酝酿。 “四海商盟供应幽市各个商铺的存货,还够支撑多久?”容祁暂且克制住自己念念不忘的媳妇,肃然看向温慈。 “回盟主,半个月。”温慈据实回道。 容祁沉思片刻,“马上传令下去,自收到消息那一日开始,四海商盟所有海货皆由楚经卫入南越,按底价售给周记货栈。” 温慈以为自己听错了,“盟主,那……那幽市商铺半个月后,断货了啊!” “四海商盟将按每月纯利两倍,无尝给他们一笔银两作为补偿,期间愿意离开幽市者,四海商盟绝不干涉。” 容祁这三天三夜没有动脑子,但在决定抢亲之前,他早把一切事都安排好。 他想的很清楚,这一次,他要与媳妇共进。 无退! 温慈自为四海商盟大管家以来,还从来没有收到这样的指令,只赔不赚,四海商盟这是要亏多少! “盟主,这……” “所有四海商盟的伙计愿意留下者,预付五年工钱,不愿留下者,给他们十年工钱作为补偿,随时都可以离开。” 未及温慈开口,容祁又道,“幽市商铺有三成并非在我四海商盟进货,这三成商铺接下来每个月纯利不足上月者,皆按上月纯利补齐,想要离开者,幽市同样不阻,且退回一年租金。” “盟主,你这是要干什么啊!”温慈知道自家盟主入金銮殿抢亲这件事是大事,可他没想到这件事直接导致的后果会这样严重。 “有句话你且替本盟主传下去,本盟主便是倾家荡产,也决不会叫曾经信任四海商盟的任何一个人,受半分委屈。” 容祁生于皇家,长于皇家,他太了解皇家行事之狠辣跟决绝。 景帝既知四海商盟是凤天歌背后靠山,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与其等着北冥景背后插刀,他不如先摆明态度,以倾家荡产之姿态,淡然面对即将迎来的暴风雨。 就好比一条大鱼,它知道有人会在它身上落网且逃不掉也不想逃,怎么办? 把肉分割出去收买人心,只要人心不散,四海商盟这条大鱼在哪里还不东山再起! 第一千六百一十六章 成败只在三个月 容祁是个抠门儿的世子。 容祁亦是个有格局的世子。 钱是好东西,但钱是人赚的! 只要攥住人心,何愁钱路无门。 哪怕温慈也明白其中道理,可是境界还是没到,“盟主,您可得三思,若照您这样做,四海商盟支撑不了半年……” 容祁眉目淡然,薄唇微勾,“成败只在三个月内。” “老奴不懂,既是成败未定,盟主为何要做的这样决绝?万一夫人赢了……” 容祁觉得‘夫人’二字甚是顺耳,于是破天荒与温慈解释,“本盟主现在所做的一切,是让景帝明白,四海商盟已然做好随时撤出大齐的准备,哪怕千金散尽,我四海商盟亦坚决站在凤天歌背后,决不回头。” 简而言之,四海商盟这般举措,是在凤天歌通往成功的道路上铺了一块砖。 容祁不敢保证这块砖一定会让凤天歌成为最后的赢家。 但他一定要为媳妇铺这一段路! 温慈太了解自家盟主了,但凡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十次有十次不会改变主意。 “盟主,老奴有一事不明。” 容祁挑眉,“何事?” “为什么人家娶媳妇都是锦上添花,盟主你娶媳妇却是倾家荡产?”温慈不吐不快。 容祁没想过人家,他只想过自己,“本盟主娶的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媳妇。” “为何老奴没看出来?”温慈心疼,四海商盟倾注他太多心血,他这辈子无妻无子,四海商盟是他的家,他舍不得。 “因为那不是你的媳妇。”容祁回答到这里,唤了一声,“温慈。” “老奴在。” “知道为什么江管家的工钱才扣到三十年,而你却扣到死后七十年吗?”容祁挑眉。 温慈迅速收起悲伤,“因为盟主偶会给他涨工钱。” “那你知道本盟主为何会给他涨?” 温慈抬头,他很想知道答案,“为什么?” “因为歌儿时常会在本盟主面前提起江管家的好。”容祁瞧了眼温慈,“爱屋及乌,歌儿说谁好,本盟主就会觉得谁好,谁好,就涨谁工钱。” 温慈大骇,江管家狡猾! “温老,我知道你舍不得四海商盟,我也舍不得,我那么爱钱,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丢过钱,可为了歌儿,我抛万金竟然没有觉得心痛,求你成全。” 容祁亦从来,没有这样与温慈客气过。 温慈扑通跪地,眼中含泪,“老奴这就照盟主的意思办!” “去吧。”容祁挥手。 待温慈退至门口,容祁突然说了一句话。 一句有可能是他对自己说的话。 本世子的媳妇,不会输…… 皇城一时风云变,可在局外人看来,太阳还是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去,日子没有不同。 至少对于重返皇城的苏狐来说,他根本没看出来现在的大齐皇城,一团乱麻。 苏狐回到皇城后已是半夜,他没去找凤天歌跟容祁,而是回到自己在皇城的宅子,他着急想见媚娘,求证一件事。 未曾想,待他入宅时,房间里的灯竟然是亮着的,丑时三刻啊! 门启,苏狐一身风尘仆仆走进内室时,看到了媚娘。 媚娘还是那个媚娘,一身色彩明艳的七彩罗衣,内着碧色抹胸长裙,腰枝如细柳,长发以珠串绕起,有几缕自额间直垂下来。 媚娘臂间依旧套着十几个锡品琉璃臂环,腰踝亦系着栓有紫色铃铛的银链子。 亦如初见。 苏狐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苏狐。 如果不是推开木门的声音,媚娘甚至没感觉到有人来。 现如今天狼内经已达第四重的苏狐,她的白绸可是绑不住了。 欣慰中,亦有失落。 孩子大了,她老了。 “媚姨你咋还没睡?”苏狐就从来不会想那么多事儿,满心欢喜坐过来,直接拿起筷子夹起桌上备好的膳食。 膳食还是热的。 “睡不着,想弄几个菜自己小酌,还没喝少主就回来了。”作为天道府的门主,媚娘自然知道苏狐的行踪。 此刻媚娘说话时目光落在苏狐身上,尽是宠溺。 她忽然想到了苏狐的母亲,如果他的母亲可以看到这一幕,该有多好。 “媚姨……”苏狐提着瘪肚子赶了两天两夜的路,这会儿嘴里塞的满满。 媚娘蹙眉,“咽下去再说话。” 苏狐急忙嚼两口,“媚姨我遇到鬼了!” 媚娘不解,“什么?” “我遇到鬼了!圣域那只!” 听到‘圣域’二字,媚娘脸色阴冷,“你这句话若叫主公听到,可能会打死你。” 苏狐呶呶嘴,“我又没说错,早在八百年前我就在心里给他立好牌位了……媚姨我是不是很孝顺!” 媚娘低头,孩子大了,打不过…… “往下说。” 苏狐夹了口水晶肉片搁进嘴里,鼓着腮帮看向媚娘,“那鬼居然去了蜀中,媚姨,他居然敢离开圣域?他不怕别人觊觎他圣主的位置了?他是怎么想开的!” 气氛,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沉静,冷肃。 媚娘终是叹息,“少主,你心里……还是在乎的是吗?” 苏狐提着筷子的手停滞在半空,片刻后落下去又夹了一块肉,“我什么都不在乎!” “主公的确在你娘亲失踪之后没有去找,一连五年没有离开圣域,他只是……” “媚姨。” 苏狐突然撂下竹筷,身形挺直,眼睛紧紧盯住对面的媚娘,“可以,不说了吗?” 从来没有看到苏狐这般正经的表情,媚娘一时心痛,“吃饭。” 苏狐复又低头,眼底那抹绝望跟悲凉一瞬间消逝,就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媚姨,凤天歌嫁给容祁了,我想送给她一份大礼,你说送什么好?” 媚娘故意敛去眼底那抹心疼,“凤天歌现在的缺的,是底牌。” 曾几何时,媚娘以为苏狐不在乎,好像自他懂事伊始从来没有在人前提起过‘娘亲’这两个字,每日活蹦乱跳,无忧无虑,看起来跟别的小孩儿没什么两样。 直到七岁那年,她无意中发现苏狐在一个特别隐秘的地方藏了一个盒子,那盒子里装的是一颗紫色的明珠。 她亲耳听到小苏狐趴在地上,将那颗明珠捧在手里,跟它说自己所有开心,跟不开心的事。 那时她听的清楚,苏狐管那颗明珠,叫‘娘亲’。 第一千六百一十七章 一定要少出门 媚娘认得,那颗珠子正是主公视作珍宝一般悬在床顶的紫珠,是苏狐娘亲的东西。 媚娘在那一刻方才明白,原来主公床顶那颗珠子竟然不知何时被苏狐给换成假的了。 也是在那一刻,媚娘也终于明白,苏狐不提,不代表他不思念。 这可怜的孩子…… “底牌?”苏狐抬起头,狐疑看过去。 “容祁当众到金銮殿上抢亲,且自暴身份,更于金銮殿上与凤天歌拜堂成亲,据我所知,景帝是想在当日册封昭王为太子,是以大婚所有用度皆是太子大婚的标准,结果被容祁捡了个现成的,景帝能咽下这口气?”媚娘不以为然。 “那怎么才能让他咽下这口气?”苏狐特别认真看过去。 媚娘笑了,“少主也闯荡江湖这么久了,可有心服口服的时候?” 苏狐对于话题的掌控力之薄弱,那真真是一带就偏。 对于媚娘提出的这个问题,苏狐所有注意力瞬间转移,然后果断摇头,“从来没有。” 苏狐所想,便是那日与夜倾池跟醉光阴一起被无极门围剿,最后差点儿死了,即便那个时候,他都没咽下这口气。 媚娘自然也想到一处,心里颇为感慨。 苏狐这般血性倒与主公极像。 “景帝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心服口服咽下这口气,但凤天歌若有绝对优势可以让景帝吃这个哑巴亏,结果也是一样。”媚娘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苏狐仔细想了想,“我想给凤天歌一张底牌。” 媚娘笑了,“你有什么底牌?” “我离开蜀中时,五师兄说要把武林盟主的位置让给我,我当时没要。”苏狐又道,“如果对天歌有帮助,我就要。” 媚娘微怔,“江逸当真要把武林盟主之位让给你?你觉得那是很小的事?” 苏狐想了想,“五师兄说他们几个关起门来研究了一下,就决定了。” 这是很大的事吗? 媚娘,“……” “武林盟主之位……若少主喜欢拿来玩玩也可以。” 谁不想望子成龙呢! “不过,江湖与朝堂素来互不干涉,武林盟主的身份可以为凤天歌加持助力,大家心照不宣而已,不过就目前状况来看,帮助不大。”媚娘说话时,起身收拾碗筷。 苏狐顺手把碗筷交到媚娘手里,“那我就去金銮殿上告诉北冥景,我是圣域少主,他们要是敢欺负凤天歌,圣域跟他们没完!” 媚娘拖着碗碟的身子猛一踉跄,手里瓷盘险些落地。 “少主你这样,主公可能会疯……” 苏狐恍然,“那我就一定要这么做了。” 媚娘真的是,“少主倒是能与景帝表露身份,可问题是景帝可知圣域?再者,圣域里的人若来大齐,怎么也要一个月,到时黄花菜都凉了。” “黄花菜本来就是凉的。”苏狐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媚娘于是撂下碗筷坐下来,苦口婆心,“远水解不了近火,少主若真想帮凤天歌,就老老实实回到雀羽营,从现在开始,少主明里是雀羽营主帅,暗里是武林盟主,再往暗了说你还是圣域的少主,不管哪个身份,凤天歌总能借到力。” 苏狐想了想,觉得对,“媚姨。” “什么?” “我回来时听说谢如萱生下一个男孩儿,叫柴义,我想送那娃见面礼,你觉得送什么好?” 苏狐瞬间转换话题,媚娘都没怎么反应过来,她还不确定自家少主会不会把圣域的事抖落出去! “你想送那娃什么?”媚娘挑眉。 苏狐想了想,“金银珠宝可能有点儿俗,我想送他一碗血……” 媚娘崩溃…… 四营所指,秦淳之龙魂营、苏狐之雀羽营、古若尘之御林营,再者便是凤天歌的虎骑营。 值得一提的是,君无殇在龙魂营内任副将。 如此可见,四营主帅便是大齐四侯。 凤天歌所求‘第一女侯’,便是彻底巩固自己对四营的绝对统领跟控制。 至于皇城之外的兵权,兵部站在她背后的人不在少数,早已替她在外筹谋,更何况凤清这么多年皆在边陲,于边陲众将心中有很高的威望。 是以大齐整体兵权,熟多熟少尚是未知数。 自在御书房与景帝彻底摊牌之后,凤天歌随即入南无馆,明确告诉黎啸天,鱼市收网,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先下手为强,在景帝还未能插手进来的时候,迅速收口,抢占鱼市。 她的确答应景帝暂且‘相安无事’,可在这段‘相安无事’的时间里,她要为自己加注最大的筹码,他朝能谈则谈,不谈便战。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奉天殿之难,再也不会发生…… 夜已深,世子府内仍是一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景象。 原本早该撤下去的红绸跟灯笼硬是被江管家多挂了几日,其举动甚得自家世子之欢心,于是某管家得了一个大大的赏赐。 是现银。 主宅,内室。 凤天歌既是嫁给容祁,自然就是大楚世子妃,住在世子府天经地义。 不过凤天歌并没有把月牙叫到世子府,而是将其留在延禧殿,守住那里。 此刻铜镜前,凤天歌由着容祁摘下叩住墨发的玉冠,长发如瀑,滑至腰间。 “歌儿,我听说景帝把你叫到御书房了?”一整日未见,容祁看到自家媳妇,所有烦心的事瞬间烟消云散。 凤天歌端直坐在铜镜前,透过铜镜看向那个正把她头发握在手里,小心翼翼梳理的俊逸男子。 有时候幸福来的太突然,凤天歌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她把这个男人给收了。 “如果不是为了我,你怎会舍得让四海商盟破釜沉舟。”凤天歌没有回答容祁的问题,而是心疼,特别特别心疼铜镜里这个男人。 他怕不是爱错了人呵。 几个时辰以前,凤天歌从温慈那里得知容祁对四海商盟做了什么,而这样做的目的,不过是为给自己加注筹码。 “我可不是为了你。” 容祁将凤天歌那一头墨发轻轻松开,俯身至凤天歌肩头位置,歪着脑袋,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媳妇,勾起唇角,“我是为了我们。” 凤天歌倏然浅笑,“皇上召我到御书房,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所有看到这里的小可爱们,小云真心希望大家出门戴口罩,尽量别去人多的地方,生命可贵!!! 第一千六百一十八章 抱一会儿就好 凤天歌随后将自己与景帝在御书房内定下的‘君子之约’如实告诉给容祁。 若非万不得已,她亦不想激化矛盾。 但不激化,不代表不作为。 如今四市中幽鱼二市尽归她手,四营兵权尽在掌握。 大齐真正根基在皇城,牵一发而动全身,外郡县那些官员跟将士在这个时候能躲闪就躲闪,能避开就避开,谁也不想趟这趟浑水,谁也不想因一时站队失误而成千古遗恨。 乱,在皇城。 乱中取胜,亦在皇城。 铜镜前,凤天歌冷静分析,景帝在这段时间不会坐以待毙。 “皇城除了四营之外,在宫内有皇宫侍卫,数量不多,不足为惧,皇上亦不会调派皇城周围郡县的兵力,免得引起我们怀疑,但,皇上必会将某处兵力化整为零,暗中潜入皇城,这才是重点。” 凤天歌音落时起身,走向床榻,“你觉得,皇上会调派哪里的兵力?” 容祁见凤天歌走向喜床,顿时把手里木梳搁到梳妆台上,转尔跟过来,“大齐各个郡县都有咱们的眼线,景帝动哪里的人,咱们都知道!” 容祁不是吹,的确如此。 抛开四海商盟在各郡县的眼线,金翠楼跟倚澜轩在大齐各郡县也都有眼线。 凤天歌掀起被子挪到床里,容祁脱了衣裳就要往里钻。 “今晚不许。”凤天歌猛的扣住被子,严肃看向容祁。 容祁双眉微扬,“不许什么?” “不许……不许就是不许!”想到之前那三个晚上,凤天歌脸颊骤红,嗔怒道。 容祁恍然,“歌儿,你把为夫想成什么了,不会不会。” 见容祁一派正经模样,凤天歌这才松手,容祁当即掀起被子就要朝凤天歌身爬。 “咳!” 见凤天歌狠狠咳嗽一声,容祁‘老实’退到自己位置,“景帝既然不会动大齐郡县的兵力,很有可能……” “顾北川。” 凤天歌亦想到这一层,“如果我猜测不错,顾北川必会借此机会将自己全部聚在赵国的十万‘贼匪’以化整为零的方式潜入大齐皇城周围郡县,大齐律,只要郡县人口流动不过一万,不必上报到朝廷,这一点,我们防不胜防。” 容祁微微颌首,“顾北川定会借此机会挑拨你与景帝之间的矛盾,若他能说服景帝动用他的兵力,那后果,不堪设想。” “只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凤天歌美眸微寒,“螳螂是顾北川,黄雀依旧是皇上。” 重生一世又被景帝利用过一次,她怕了。 “景帝对佟无澜的溺爱,是他的弱点。”容祁与凤天歌的想法正相反,“为夫倒是怕顾北川利用非常手段说服景帝同意,让那十万流匪进驻大齐郡县,而那十万流匪若被赵无极动了手脚,后果……” 容祁所指,黄雀是赵国国君,赵无极。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相当棘手。 “你手往哪放?”凤天歌正要分析下去的时候,忽觉胸口一暖。 某世子手上动作未停,视线却是无辜,“没往哪儿放啊!” 凤天歌瞥了眼胸口,复又抬头看向容祁,“佟无澜必定不是小皇子。” 一语毕,容祁不禁抽手,沉默片刻后点头,“嗯。” “郁嬷嬷是巫族,她为护住小皇子,自尽于房间为的就是没有人可以查到小皇子的下落,郁嬷嬷用生命代价换来小皇子隐于世间,又岂会轻易被顾北川找到!哪怕胭脂是华裳的女儿,也一定不会知道!” 容祁承认,凤天歌分析的都对。 “既然不是真的,就一定是假的,我午时见过君无殇,希望他能替我走一趟颖川。”凤天歌浅声道。 容祁对君无殇没有恶意,君无殇不喜欢女人,众所周知。 “你让君无殇去查佟无澜底细?”容祁扭头,狐疑开口。 凤天歌点头,“顺便先于皇上,拿下颖川。” 颖川是顾北川的老巢,她不趁这个时候拿下颖川,难道还要等顾北川回去东山再起么! 容祁点头,“拿下颖川易,但若想查到佟无澜底细,只怕不容易。” “巫族。”凤天歌缓声开口,美眸望向床顶垂落的浅色幔帐。 容祁闻声,心微紧。 “郁嬷嬷定是将小皇子托付给巫族的人。”凤天歌肃冷开口,“如果不能证明佟无澜是假,那就找到真正的小皇子,有真的,佟无澜自然就是假的。” “为什么……会是巫族人?”容祁暗自噎了噎喉咙。 凤天歌的解释与锦葵有关,锦葵曾告诉过她巫族灭族之事,亦告诉过她,巫族人纯善且重义守信,“人心难测,郁嬷嬷长居皇宫自然懂得这个道理,而能让郁嬷嬷绝对相信的人必是极熟悉的人,能与郁嬷嬷相熟的人,当是巫族的人。” 容祁承认,凤天歌的判断跟分析没有丝毫问题,有问题的是他。 他就是当年那个小皇子,可他不能告诉任何人。 当年郁妃于大楚皇族祠堂,在众多牌位面前发下重誓,从那一刻开始,他的身份便是永远也不能公开的秘密。 绝对,不能! “歌儿……” 凤天歌不禁转眸,“什么?” “我好像有点儿冷,你能抱着我睡吗?”容祁忽然躺下来,用被子裹住自己。 起初凤天歌以为容祁是在耍花招,可她渐渐发现容祁脸色似乎不好,“你没事吧?” “抱会儿就能好。” 未及凤天歌反应,容祁直接凑过去双手搂在凤天歌腰间,把头埋低,“歌儿,你不要离开我,永远都不要……” 凤天歌蹙眉,“你真没事?” 容祁不再说话,然而他也没睡…… 第二日早朝,景帝果然下诏封凤天歌为大齐第一女侯,当时场景与多年前封独孤艳为天下第一兵马大元帅时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心境。 那时,她为天下。 现在,她为自己。 至此,凤天歌便是大齐有史一来第一位女侯爷,且在四侯之上,为四侯之首。 或许是景帝为心理平衡,同时封顾北川为外姓第一王。 所谓外姓五王,指的是先帝时期与百里绝一起受封的颖、御、孔、韩、章五位王爷。 顾北川如今被封外姓第一王,便是得了朝廷认证的五王之首…… 第一千六百一十九章 是这个意思吗 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四侯归心早就是凤天歌囊中之物。 就算没有封赐,四侯也都是凤天歌麾下最得力的帮手,有封赐便是锦上添花。 顾北川不一样啊! 外姓五王抛开他自己,御城御玺就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外加骂人技术超群的老顽固,其孙御叶心思缜密,谋略超群,孔城现由孔轩世袭爵位,上下一心,圈地自娱,至于韩章两位外姓王爷,他们倒是听从顾北川调派,奈何他们实力不行。 但也不能说这道封赏毫无意义。 至此,外姓五王便无法公然相帮凤天歌,否则便是犯上作乱之罪。 纵然没有到针锋相对的地步,但景帝与凤天歌的较量从来没有停止,整个大齐皇城依然笼罩在阴霾中,除了苏狐。 昨夜吃饱喝足,今日睡醒之后。 苏狐第一时间跑去谢府,他知凤天歌这个时辰在朝上,于是先来探望谢如萱。 七国武盟时结下的情义非比寻常,于他们七人而言,值得一生珍惜。 苏狐没走门,直接从高墙跳入。 没别的,他没有走门的习惯。 待他入后宅时,正巧看到项晏在外晾晒小孩儿的衣服跟一块块红方巾。 “项晏,这是什么玩意?” 苏狐武功之高,隔着几块红布项晏竟然没发现有人站在对面! “谁!”项晏猛然后退时,分明看到苏狐那颗古灵精怪的脑袋正夹在两块红方巾中间,两只手一手扯着一块红方巾! “你给我松开!”项晏看到苏狐先喜后惊,之后大步过去把刚刚被苏狐扯过的方巾拽下来,搁回盆里。 苏狐不解,“还没干呢,咋不晾?” “你洗手没?你没洗手就摸这些东西你让我儿子怎么用?脏不脏!”项晏丝毫没有表现出看到苏狐的欣喜,满脸嫌弃。 哪怕是这样,苏狐也没有觉得很受伤,当即又拽了一块红色方巾凑到项晏面前,两只手一起摆弄,“这玩意是给你儿子用的?咦?你啥时候有了儿子?你娶媳妇了啊!” 项晏觉得苏狐真的是! “把芥子给我!烦人!”项晏抢过苏狐手中的红色方巾扔到盆里,扭头看过去,“你知不知道,这些芥子我刚刚都是用沸水煮过的,这样才干净,不许再动了啊!” 苏狐呶呶嘴,“需要用水煮?” 就这一个问号,项晏那张嘴就闭不上了,“小孩子用的东西一定要干净!不仅是这个需要用水煮,吃穿住用行哪个不得注意?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你要不给他讲故事,他根本就不睡……” 但其实不是,实际情况是小柴义晚上就是要玩闹到很晚才睡觉,他也根本没有听项晏在床边拿着厚厚一本书在讲什么。 困了,人家自己就睡了。 然后项晏自以为,小柴义是听了他讲的故事,才睡。 多么美好的误会。 直到项晏在那里喋喋不休讲了半天,苏狐才终于得着机会,“芥子是干什么用的?” 项晏鄙视,“这你都不知道?” 苏狐摇头。 最初项晏也不知道,但他现在简直不要太明白,“垫在小义屁股下面,接屎接尿,主要是你垫的时候一定要铺平整,前多后少……” “等等。”苏狐拉住项晏,“这是干啥玩意用的?” “垫屁屁!”项晏郑重回答。 苏狐想忍,但他没忍住,“你儿子垫屁股的芥子,我用手摸一下就要再去煮?我的手还没有你儿子屁股干净你是这个意思吗?” 苏狐这回受伤了,非但如此,他还用舌头舔了舔手指,“是这个意思吗?是这个意思吗?” 项晏不为所动,“你走开,我要去煮芥子了。” 眼见项晏推开他,之后端起木盆走回屋里,苏狐真想从背后踹他一脚,然后告诉他,“我回来啦!” 苏狐没有,而是耷拉着脑袋去主卧找谢如萱。 孩子生下来一个多月的时候项晏便提议把孩子抱到隔壁房间照顾,这样谢如萱才能好好休息,至少能睡个好觉。 起初谢如萱不同意,项晏那真真是发了好些个毒誓会把孩子照顾好,谢如萱才勉强同意。 这会儿内室房门开启,孙嬷嬷从里面走出来看到苏狐,先惊后喜,“苏元帅来了?” 孙嬷嬷认得苏狐,跟自家小姐好的那几位元帅跟副将她都认得,每每看到也觉得特别亲切,她时常想,倘若没有这些仗义相助的朋友,自家小姐的日子该过的有多凄苦。 “谢如萱在里面?”苏狐性子直,跟谁好就直呼谁的姓名。 跟谁不好…… 跟他不好的人不配有名字。 “小姐,苏元帅……” 孙嬷嬷正想回身禀报,苏狐已然冲进内室,顺便关了门。 孙嬷嬷见状,笑着退出主卧。 许久不见,谢如萱身上早已褪去当年纨绔固执的性情,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回眸一笑时,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母爱之光。 苏狐被谢如萱的笑吓到了,拉着椅子坐过去,“你太温柔,我适应不了。” “好一段时间没看到你,你去哪儿了?”谢如萱懒理苏狐无比真诚的评价,浅笑问道。 是的,现在的谢如萱已经学会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虽然柴晔不在她身边,可她还有义儿,有凤天歌,有项晏跟苏狐这些生死之交,哪怕为了义儿,她也要坚强起来。 前面的路还很长,她想陪义儿走一段。 “去找人干架,我干赢回来的!”苏狐特别傲气抬起头,“以后有谁欺负你,只管找我,现在没人打得过我!” 倘若换作以往,谢如萱听到苏狐这样‘吹嘘’定会唠叨上几句,可现在她没有,她觉得窝心,“嗯,找你。” “对了!”苏狐说话时自怀里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纯金方盒,推向谢如萱,“送给我大外甥的!” “是什么?”谢如萱狐疑问道。 “太学院文府武院两张特准令。” 待谢如萱打开方盒,苏狐解释给谢如萱听,“以后等我大外甥什么时候想入太学院啦,拿着这两张特准令,随时可进!” 与金银珠宝田契地契不同,这两张特准令才是真真正正对柴义有重大意义的一份厚礼。 除夕快乐~~~祝福所有亲平安健康~~~~ 第一千六百二十章 2020爱你爱你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柴义是否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一定取决于他是否入太学院,但入太学院必然能让他距离成才,更进一步。 谢如萱看到方盒里的特准令,感动的红了眼眶。 之前凤天歌跟古若尘来,还有君无殇他们送给其子的礼物皆是大手笔,谢如萱都铭记在心,但她没想到苏狐这个一般不干啥正经事的人干起正经事儿,最正经。 “多谢。”谢如萱收下这份重礼,抬头看向苏狐。 苏狐嘿嘿一笑,“你先别谢我,且等我大外甥在太学院里受苦,你别恨我就行。” “你当我不知道,能同时入太学院文府武院有多不容易,义儿能有这般境遇,是他的福气。”谢如萱垂眸,看着手里的方盒,“他能有你们,是他的造化。” 就在这时,院门轻响,苏狐余光瞄到院中那人,下意识凑到谢如萱旁边,“项晏其实不错,我觉得……” “我答应过柴晔,为他守一辈子寡。”谢如萱低声,且坚定道。 一句话,足以让苏狐明白项晏纵然熬死了柴晔,却熬不过谢如萱对柴晔至死不悟的那份深情。 苏狐是个通透的人,他能看出来,谢如萱这句话有多坚决。 这会儿,项晏抱紧裹着厚厚一层被子的小柴义进来,看到苏狐时那张因为欢喜而堆成褶儿的脸顿时露出无比嫌弃的表情,“你怎么还没走?” 苏狐听罢,直接拉着椅子凑到谢如萱身边,双手搂过去,脑袋靠在谢如萱肩头,“我俩还没聊完呢!” 项晏气极,他都没跟谢如萱这样亲近过! “你给我滚!” 许是觉得自己音量过大,项晏瞬间低头看向怀里的小柴义,摇来摇去,“别怕别怕,义父在撵一只臭狐狸,那狐狸坏的很!” “喂!”苏狐站起来,“不要在我大外甥面前说我坏话好吧?” “大外甥?” 项晏听到这个称呼反应一阵,之后展颜大笑,“我是义儿干爹,你一个表舅,我就算不说你坏话,他也跟我最好!” 苏狐插起腰,“义儿干爹有多少?表舅有几个?你自己算!” 见项晏一时没有理解,苏狐直接掰起手指头,“义儿干爹有古若尘、君无殇、你项晏,那么义儿给他干爹的爱要分成三分,一人三分之一分,表舅就只有我一个,那他给表舅的爱就是百分之百,懂了没?” 项晏恍然,于是抱着怀里婴孩儿坐到桌边,一脸焦虑,“那可不行,义儿那可不行啊!” 见项晏那副认真模样,谢如萱不禁浅笑,“苏狐跟你开玩笑呢,义儿饿了?” “嗯……没饿,我想着你这会儿没睡,就把义儿抱过来让你瞧瞧,他这会儿正玩呢。”项晏敛去眼中焦虑,起身从另一边绕到谢如萱身边,把正摇着小手儿的婴孩儿送到谢如萱怀里。 “我想抱抱。”苏狐看到谢如萱怀里婴孩儿,忽然开口。 项晏直接瞪眼,“你用开水烫过吗?” 谢如萱,“……” 苏狐,“……” “项晏,我有些饿,你帮我去后厨告诉孙嬷嬷,我想吃她做的水晶虾饺。”谢如萱抬头看向项晏。 项晏摇头,“你现在不能吃虾,再忍几个月,等义儿忌奶我给你买最新鲜的!我叫孙嬷嬷给你炖只老母鸡!你等我!” 项晏怎舍得让谢如萱挨饿,当即转身跑出内室。 待其离开院门,谢如萱这方看向苏狐,“给你抱抱?” “好啊!”苏狐当下伸手将婴孩儿抱在自己怀里,定睛一看,“长的好丑!” 谢如萱听到这句话,只觉苏狐还是那个苏狐,“孙嬷嬷说小时候越丑,长大就越好看。” “哦……”苏狐抱着婴孩儿来回走动,不时还会背向谢如萱。 且趁着背向谢如萱的空当,苏狐咬破指腹,贴到婴孩儿红如樱桃的小嘴上。 这血喝多喝少不重要,喝了就管用才重要。 待婴孩儿喝过血,苏狐抹净血迹,之后将婴孩举过头顶,松手! 然后接住…… 谢如萱倒没怎样,她儿时也经常会被父亲举高高,那会儿觉得很乐。 这会儿听到自己儿子笑的咯咯声,自然也不会觉得这是一件危险的事。 但是项晏不同。 他去而复返看到这一幕时,嗷一嗓子晕倒了…… 四海商盟,二楼雅间。 容祁虽然预料到自己即将面对的困难跟危险,但比起可以娶到凤天歌,那些看起来微不足道。 此刻坐在紫檀木椅上,容祁满面春光看向对面某狼主,“狼主这两天去哪儿了?” “容祁,本狼主现在看你很不顺眼啊!” 轩辕琅喜欢凤天歌,确切说是前世今生的独孤艳,那种喜欢的感觉从来没有过,哪怕当初对慕容情他也只是被动接受,谈不上喜欢跟爱。 只可惜,多情总被无情伤。 现在的轩辕琅很受伤,“本狼主这两天认真思考了一个问题。” 容祁挑眉,洗耳恭听。 “那日凤天歌叫本狼主对四海商盟仁慈一些,本狼主当时答应了。”轩辕琅承认,那时他便打算抢亲,若是抢成了,凤天歌便是莽原的狼主夫人。 夫人说话,他自然是要听的。 但他没抢成啊! “但我现在反悔了。”轩辕琅素来不干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儿。 容祁点头,“所以还是十分之一的过路费?” “不。” 轩辕琅摇头,“你们四海商盟的船还是不要从莽原过了。” 容祁后脑滴汗,“轩辕琅,你这么做事会不会不厚道?” “你厚道?本狼主舍命到金銮殿上走一遭,结果我在外面被人打成狗样,你拉着本狼主看上的女人在那里拜堂成亲,容祁你还是人么!” 轩辕琅越想越生气,“本狼主好好在莽原呆着,你们一个两个催命似的把我叫到大齐皇城,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叫他一边儿挨着打,一边儿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 容祁表示我早让你回去了,是你自己不回去怪得了谁? 轩辕琅呵呵,“要不是本狼主先出现当了靶子,你以为那个活死人能让你安安稳稳在里面拜堂成亲!” “你也觉得……那是一个活死人?”容祁眸色,骤寒。 鼠年大吉,新春快乐!一直关注疫情的小云最近有些瑟瑟发抖,亲们一定要重视起来!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第一千六百二十一章 凉王 哪怕容祁因祸得福被那人一掌拍到胸口,凝聚的气结阴差阳错被冲散,但这并不影响容祁对那人是个祸害的判断。 此刻轩辕琅提到那人,容祁自是重视。 好在轩辕琅没有隐瞒,“那人虽有一身内力,却无气息,身体冰凉如尸体一般,最重要的是,那人穴道有等同于无。” 容祁蹙眉,“何意?” “本狼主拿得出手的点穴神功,在他身上毫无用处,那人有经络,却无脉息。”轩辕琅神色凝重,“那根本不是一个人。” 容祁沉默片刻,“会不会是被人操纵的尸儡?” “尸儡多为尸,无论外形还是内里都会有腐烂迹象,那人明显不是尸儡。”轩辕琅细想了想自己被揍时的细节,“本狼主与那人过招时发现……” “发现什么?”容祁好奇。 “发现我根本就打不过他,如果那会儿不是孟帝师替本狼主挡了许多杀招,我这条命估计就没了。”轩辕琅此刻想起来,稍稍有些后怕。 容祁也很清楚,若那人武功不是极霸道,也不会一掌拍散自己郁积的气结,“若非尸儡,便极有可能是药人亦或以某种手段制造的杀人武器。” “那绝非是一般的杀人武器,你有没有听过傅霆轩这个人?”轩辕琅面色沉重,一对桃花眼闪烁冰冷寒意。 容祁皱眉,“上一代江胡中的顶尖高手,一代人杰傅霆轩?” “我听的真儿真儿的,孟臻叫他傅霆轩。” “这不可能,傅霆轩已经死了!”容祁皱眉,“当年傅霆轩率一众江湖人士围剿周歧,二人双双坠崖!” “周歧死了吗?”轩辕琅一句反问,容祁哑口无言。 片刻,容祁凝眸,“倘若那人是傅霆轩,那到底……是谁把他变成活死人的。” 轩辕琅心里有数,此事多半与海外那人脱不了干系。 “金銮殿你闯了,凤天歌你也娶了,本狼主实在找不到自己再留下来的理由。”轩辕琅缓缓起身面向容祁,神色凝重,“对凤天歌好点儿,她哪怕嫁给你,只要她一句话,本狼主随时娶她。” 容祁冷笑,“说点儿有可能的。” “若这里实在混不下去,来莽原找我。”轩辕琅终难置身事外。 轩辕琅走了,临走之前答应容祁,但凡四海商盟途经莽原的海船皆免收过路费,别的,他帮不上忙。 待其离开,容祁独自坐在雅间里,脸色瞬间沉凝。 之前他要求温慈做的所有事都已经开始启动,四海商盟终到生死存亡时。 容祁亦知道,消息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传到楚皇城。 不知母妃,现如何…… 在世人眼里,楚郁妃是个逆来顺受的角色,无娘家背景亦不争宠,整日在楚皇宫最偏僻的翠微宫里养养花草,闲散度日。 相传,当年楚郁妃只是楚皇城倾国坊里的养花人。 那一年楚皇宫设群臣宴,偏宫内花房里百花染病,是以内务府刻意在皇城各个花店采买鲜花备用。 宴席上,楚王无意发现百花中有一花种他从未见过,浓烈的紫色,淡雅芬芳。 宴席之后楚王问起此事,内务府如实作答。 那时楚王年轻气盛,不乏好奇,于是于第二日微服私访到了那家倾国坊,于倾国坊的花房里看到大片大片的紫薇花,亦在那片紫薇花海中,看到独立其中的郁心。 落花,人独立。 何为一见钟情,或许就如楚王自己形容的那样,那一刻的他看不到满眼花海,只看到花海中独立的少女。 他从不知心动为何物,那时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怦怦乱跳。 自此之后,楚王时常会微服到倾国坊,而那时的倾国坊早已被楚王买下来,郁心哪怕知道所有,依旧只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养花。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郁心必会凭其姿色平步青云的时候,意外的事发生了。 楚王抢占了郁心。 且在之后三个月内都没有再去倾国坊,就在所有人以为郁心彻底没戏之后,居然被查出怀有身孕。 楚王随即下旨,封郁妃为四妃之一,赐翠微宫。 所有人,又都以为郁妃有戏了。 却不想自郁妃入主翠微宫,直到诞下公主容岚,楚王去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如此,宫中所有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郁心终于也与后宫那些一时风光过的妃嫔一样,被抛弃了。 从此之后,郁妃便成了皇宫里鲜少被人记起的存在。 在后宫,不被记起是一种幸福来的。 这种状况持续到郁妃再次怀有身孕,她的存在便被人又一次想起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哪怕郁妃这一次诞下皇子,楚王对郁妃的态度也没有不同,当然,即便封其为贵妃,宫中亦无人眼红。 因为楚王基本不会去看小皇子,是以楚王不喜容祁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了宫里宫外很多人知道的秘密。 如此相安无事过了二十年之后,郁妃再一次成为楚皇宫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原因有二。 其一,容祁在大齐皇城干了件大事儿,勇闯金銮殿,以四海商盟盟主之身份迎娶凤天歌。 四海商盟七国皆知,虽于齐皇城设幽市,但经济链条延伸中原七国,意义深远。 作为楚国看似最不起眼的世子,摇身一变却成了四海商盟盟主,狼子野心早就有啊这是! 一时间,夺储之争那几位种子选手瞬间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 郁妃为其母妃,顷刻成为后宫一众妃嫔的众敌。 奈何这种敌意才形成,风云突变。 楚王下旨,封远在齐国的容祁为凉王,赐江陵为其封地。 消息传出后,朝野震惊。 原本在那几位皇子看来必须杀之后快的某世子,瞬间成了香饽饽,江陵非但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更是楚国军事要塞,夺命咽喉。 如今楚帝封容祁为王,便是断了容祁为帝的念头,既然不是对手,谁若得其帮手,谁便能在夺储之争中占据主导。 又是顷刻,郁妃成了后宫一众妃嫔巴结的对象。 而有细心之人提出疑惑,楚王这般到底是为了容祁,还是为了郁妃? 楚王对郁妃,到底有情? 还是无情…… 非常时期,小云家乡也在戒严封锁中,心情起伏不定,大家保重!!! 第一千六百二十二章 真爱无疑 暂且不论楚王有情还是无情,反正言奚笙才从大齐皇城回来没多久,又要去了。 他很抗拒,奈何皇命难为。 此时此刻,贫穷的言相府内某位相爷正握着手里的圣旨发呆。 再入大齐皇城,他要如何面对胭脂? 不喜欢了?不爱了? 不,只要想到胭脂,言奚笙还是会心痛。 如果可以,他不想再见。 然而楚王都没等他把厉害关系摆明,直接就封容祁为凉王,更在他提出封地时毫不犹豫把江陵给了容祁。 那时御书房里除了他们两个,没有别人。 言奚笙多会察言观色,又多懂人心。 他在那一刻无比肯定的相信,楚王在乎容祁,亦或者说楚王在乎郁妃。 其实是一样的。 而容祁被封这件事足以表明楚王对于容祁闯大齐金銮殿抢亲的态度,维护。 被封为王,便意味着容祁不再是楚国派到齐国的质子,而是大楚凉王。 这也就意味着容祁随时可以离开大齐回到封地,至于楚国新派质子,亦是言奚笙此番再入大齐需要相商的问题。 院子里,言奚笙坐在那张‘陈旧’的藤椅上,摇啊摇,摇的头昏脑胀。 偏在这时,管家又来了。 “相爷……” “你别说话。” 管家这次很听话,当真没说话。 言奚笙片刻睁开眼睛,“什么事?” “郁妃到了。” 管家音落一刻,言奚笙腾的从藤椅上跳起来,怀里捧的圣旨险些掉到地上,还好被管家给接住。 “老李,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老李想干,他就想知道自家相爷是不是不想干了,圣旨都敢掉…… 未及管家开口,言奚笙已然提上鞋拽回圣旨跑向院门。 “相爷!郁妃已经去了云屋,她特别嘱咐老奴,叫相爷别去打扰!”管家急忙追过去,大声提醒。 院门处,言奚笙止步,额头竖起一排黑线。 “郁妃去云屋做什么?”言奚笙扭头,看向管家。 管家摇头,“郁妃没告诉老奴。” 言奚笙深吸口气,之后绕过管家回到屋里,好生将圣旨供起来,再然后走向院门。 “相爷?”管家一直跟在其后。 言奚笙忽然想到一件事,“上次让你给云屋拨两个能干活的下人,你拨没?” “老奴拨了,可巫芸姑娘说不需要,老奴就没坚持……” 管家话音未落,言奚笙撒欢儿一样冲出院门。 此刻距离主院不远处的云屋,郁妃又一次走了进去,入目便见巫芸搬着一筐发芽的红薯根茎走到那块翻好的地里,然后蹲下来,将它们一棵一棵种好。 巫族千百年来一直都是自给自足,不管是族长还是族众,春播秋收,与世无争。 她不明白,老天爷为何要降下那场瘟疫,巫族到底做错了什么! 郁妃脚步沉重走向那个一身素朴的少女,脑海里回忆起无数在巫族圣境时的画面,眼眶渐渐湿润。 汪汪汪- 就在郁妃想要靠近巫芸时,白狗突然从巫芸身后跳窜过来。 上次郁妃来时没有看到小天,这会儿看到,眼泪便再也止不住,急涌而落。 这是云梦,也就是巫芸母亲离开圣境时带出来的小白狗,已经长的这样大了? 那白狗也仿佛认出郁妃,叫声从凶猛到低咽,最后跑过来蹭向郁妃脚踩的绣鞋。 “小天!”巫芸看到这般情景,登时惊呼。 郁妃则蹲下来,将白狗抱在怀里。 巫芸急忙起身,“郁妃娘娘……” “没事……” 郁妃不经意间拭掉眼角泪水,抬头看向巫芸时浅笑着走过去,“本宫瞧它还挺可爱的。” 巫芸后来听言奚笙与她说过,眼前女子是大楚郁妃,是极尊贵的人,叫她再见到时定要恭敬些,“巫芸叩见郁妃娘娘。” 郁妃抱着白狗走到巫芸身边,将白狗交给她,浅声抿唇,“言奚笙真是该死,这种粗活儿怎么能叫你一个姑娘做。” 巫芸慌张松了白狗,双手狠摇,“娘娘误会了,言相有派人过来,是我想自己做,这点儿活我真的不用麻烦别人。” “力所能及是好事,可也别累着自己。”郁妃瞧着巫芸,花一样的年纪,尽得其母优点,倾城容貌,“现在,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我不是一个人,我有娘亲,还有夫君。”巫芸哪怕有些害怕,仍然纠正道。 郁妃闻声,微怔,“你有……夫君?” 巫芸狠狠点头,“我有夫君。” 郁妃美眸凝蹙,“那你夫君在哪里?” “他……他会回墨镇找我的。”巫芸低头,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郁妃眼中生寒,是谁,欺负了巫族的公主! “你说的不错,他们都会回墨镇找你。”郁妃心疼拉起巫芸的手,不想一种前所未有的灼热自腕处传来。 待郁妃抬手掀起巫芸手腕,赫然看到那串代表巫族族长的晶链。 那串晶链是由三十三枚红白晶石串联而成,唯中间那块晶石是黑色,闪闪发亮。 “这串晶链本宫上次怎么没看到?”郁妃知道,她手中佩戴的紫色珠链之所以有反应,正是因为它。 “娘娘上次来的时候我在翻土,怕不小心碰到这串晶链……这是娘亲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提到自己的母亲,巫芸心情有些低落。 郁妃听罢,眼中透着心疼,“随本宫到屋里,陪我聊聊天。” 巫芸没有反驳,她知道郁妃是极尊贵的人,言奚笙告诉过她,这种人不能得罪。 屋子不大,正厅只够在中间摆一张方桌,四把木椅,郁妃拉巫芸走进去,二人落座之后巫芸便等着郁妃开口,不想下一秒,厅里莫名安静了。 郁妃就只端坐在桌边,拉着巫芸的手搁到桌面,之后默不作声。 巫芸觉得尴尬,她想说点儿什么,“郁妃娘娘渴吗?我给你倒水。” 就在巫芸想要抽开手时,郁妃稍稍用力。 “坐好,什么都别说。” 郁妃轻声开口,随后握紧巫芸的手,慢慢闭上双眼。 幻境中,郁妃看到了云梦。 漆黑的夜,烛火如豆。 一位端庄美丽的女子穿着极朴素的衣服坐在桌前,握着手中那串晶链。 脸上,满溢泪水。 ‘芸儿,娘亲可能要离开你了……’ 最近疫情严峻,小云的心也是乱糟糟,但能保证不断更,江山从第一章开始到现在从没有一天断更,求理解体谅,也祝福所有亲平安健康,善待自己。 第一千六百二十三章 言相快哭了 郁妃静默坐在桌边,闭阖双眼。 幻境里,云梦紧握着巫族晶链,眼泪决堤。 ‘芸儿,当你看到这里的时候,不要慌,也不要害怕,娘亲有很重要的事必须要离开你一段时间,你别来找娘亲,只需要在这里等娘亲回来,或许会等很久,可是你不要着急,等到你十六岁生辰那日自会有一个英俊潇洒的少年郎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娶你为妻,待你出嫁,娘亲就快回来了……’ 房间里,巫芸忐忑看向身侧郁妃,又看了看她握在自己腕处的手,不敢出声。 郁妃仿若身临其境,她站在云梦旁边,眼泪无声滑落。 直到云梦搁下那串晶链起身,郁妃急切冲过去想要拉住她,“夫人!” 那只是虚无缥缈的影像,郁妃怎么拉得住! “夫人你去哪里?” 郁妃追出小屋时,那抹影像忽然停下来。 云梦转身望着门口,眼泪肆意,‘芸儿,娘亲舍不得你……’ “夫人你到底要去哪里!” 就在郁妃冲过去的时候,她发现云梦竟然在看她! 确切说,是在看她所在的那个方向,‘郁心,如果你能找到芸儿,帮我好好照顾她,我可能回不来了,我被异族盯上,我不知道他们是哪里人,可我预感到自己会在海上漂泊很久很久……’ 郁心蹙眉,“海上?夫人,夫人那些盯上你的异族……” 就在郁心追问时,云梦转身而去。 离开晶链所能控制的范围,云梦的影像,烟消云散。 房间里寂静无声,巫芸由着郁妃紧攥自己手腕,有那么一点点疼,她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这会儿言奚笙已然跑到门外,厅门大敞,他分明看到郁妃跟巫芸就坐在那里。 尤其,他看到巫芸表情不适。 “微臣拜见郁妃娘娘。”言奚笙不敢贸然走进去,于厅外拱手施礼。 郁妃仍闭阖双目,没有理他。 反倒是巫芸向其投来求助的目光,言奚笙噎了噎喉,他觉得这个时候,他不适合进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郁妃也没叫他过来! 可想着想着,腿就迈进去了。 “微臣……拜见郁妃娘娘……”言奚笙走到屋里才发现郁妃竟然闭着眼睛,于是他看向巫芸,流露出质疑的表情。 巫芸摇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幻境里,郁妃看到了一个挂满红绸的院子,她想到云梦的话,想到巫芸如今正是二八芳华,于是郁妃迫不及待走过去推开院门。 面前,一对身着喜服的新人正走向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整个过程郁妃仿若雕塑般定在那里,双目陡睁,血气上涌。 新娘是巫芸无疑,新郎! 该死的言奚笙! 紫色珠链骤然熄灭,郁妃缓缓睁开眼睛,入目便见言奚笙站在对面,一双丹凤眼正死死盯着自己。 四目相视,言奚笙猛然退后数步,“微臣拜见郁妃娘娘。” 郁妃眼中生寒,握着巫芸腕处的手猛然攥紧时听到旁边一声低吟。 见巫芸吃痛,郁妃不禁松手,转尔看向言奚笙,“言相,你对本宫隐瞒了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言奚笙一时愣住,“微臣不敢啊!” “不敢?巫芸夫君……” “郁妃娘娘明鉴,微臣已在墨镇留下眼线,只要巫芸娘亲,夫君回到那里,微臣必定把他们都接过来,让巫芸一家人团聚!”言奚笙急忙辩解。 郁妃蹙眉,转尔看向巫芸,“你说……” “言相是好人,他答应会派人守在那里等芸儿娘亲跟夫君,就一定会做到。” 听到巫芸这样说,郁妃不禁疑惑,“芸儿,你的夫君……长什么样?” 巫芸被问住,她想了想,脑子里却只有模糊的影像,“我……夫君离开的时间太久,我忘记了。” 郁妃虽然不知道巫芸为何会忘记幻境里的情景,但多半与过度使用晶链导致反噬有关。 她不想吓着巫芸,缓缓起身,“你且在这儿休息,言奚笙,你随本宫出来。” 郁妃看都没看言奚笙一眼,绕过桌案直接离开小院,去了后园凉亭。 又是凉亭,还是那个凉亭! 好在上次郁妃前脚离开言相府,某位相爷后脚就把凉亭里的石台跟石凳都换了,所以他现在很淡定。 然而事实远不如言奚笙所料那般,这次郁妃坐下之后并没有抽出袖兜里的锦帕,而是开口叫某位相爷,脱衣服。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万头草泥马在言奚笙脑海里呼啸踩踏而过,留下一片残骸。 “言相没有听清本宫说的话?”凉亭里,郁妃冷眼看向言奚笙,美眸含怒。 言奚笙听清了,他不敢脱啊! 若叫皇上知道自己在郁妃面前脱衣服,他可能会不得好死。 “郁妃在上,您想知道任何事微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欺瞒!”言奚笙扑通跪到地上,瑟瑟发抖。 郁妃见言奚笙不脱,直接起身走过去,俯身时双手拽住言奚笙胸前衣襟,狠狠扒开。 真的,言奚笙好想原地升天! 现在死总比被皇上五花大绑凌迟要好。 看到言奚笙胸前那抹莲花印,郁妃美眸渐生寒意,“言奚笙,你可知罪?” “微臣罪大恶极。”言奚笙欲哭无泪。 待郁妃松手,言奚笙紧紧裹住衣服,一脸的生无可恋。 “巫芸的夫君,是不是你?”郁妃倒没觉得自己刚刚行径伤害到了言奚笙,言奚笙与容祁一般大年纪,在她眼里,都是孩子罢了。 不过言奚笙,是个坏孩子! 某位相爷不禁抬头,愣住,“郁妃……如何知道?郁妃娘娘明鉴,微臣绝非有意隐瞒,实在是……大婚之事匪夷所思!” 郁妃缓步走到石台旁边,落座,“你,一五一十交代。” 言奚笙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郁妃不一般,他要有半分隐瞒,可能会死的很惨。 于是言奚笙便将自己途经墨镇时发生的事和盘托出,如何与巫芸相识,如何大婚,又是如何在那间破败的小屋里把巫芸救出来,全部都说的非常详细。 如果做梦娶的媳妇也算是媳妇,言奚笙承认,他是巫芸的夫君…… 平安是福…… 第一千六百二十四章 苏狐看没看? 郁妃或许已经猜到巫芸为何会对晶链里的幻象失去记忆,必是消耗太多精神力。 她亦很清楚的知道,言奚笙便是巫芸此生命定之人,否则晶链不会召唤到他。 不管怎么说,言奚笙是巫芸夫君这件事毋庸置疑。 “言相打算如何负责?”郁妃端坐在石台旁边,冷眸落向言奚笙,其间光芒充满警告。 言奚笙多聪明的人,楚王极宠郁妃,郁妃极在乎巫芸,他要还想安安稳稳坐在相爷的位子上,必须得对巫芸好啊! “只要巫芸姑娘愿意,微臣愿八抬大轿抬她再入相府。”言奚笙知道,巫芸不会愿意的,巫芸管他叫伯伯。 郁妃瞧着言奚笙,美眸微微眯起,“那胭脂姑娘又该怎么办?” 言奚笙闻声,心中一痛。 见某位相爷不开口,郁妃轻浅抿唇,“胭脂是什么样的性子本宫不予置评,但本宫可以很肯定的告诉相爷,她喜欢的人从一开始便不是你,那么最终也不会是你,感情这种事最忌一厢情愿,相爷若能放下最好,若不能放下……” 郁妃说到这里,刻意留给言奚笙一个插话的短暂停顿。 然而那么聪明的言相,竟然没有听出来。 他正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有放下。 看到言奚笙这个态度,郁妃美眸渐渐阴沉,这次她没有掏出锦帕,“若相爷不能放下,本宫便将巫芸带离大楚。” 这句话言奚笙听清楚了,“郁妃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会带着巫芸到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至死,你都不会找到。”郁妃没有开玩笑,言奚笙若不喜欢巫芸,她便不会叫巫芸有一丝一毫想起晶链幻象的可能。 当年她没有保护好云梦,现在,她舍弃一切都要保护好巫族唯一的公主,不受半分伤害。 言奚笙无比震惊,“郁妃娘娘可得三思啊!” “该三思的人是言相。”郁妃神色冷凝,漠然开口。 言奚笙当即拱手,言辞坚定,“微臣此前于大齐皇城见过胭脂,彼此做过最后道别,人生终点不同,注定不会走在同一条路上。” 言奚笙倒不是怕见不到巫芸,他怕楚王见不到郁妃。 他承认自己到底是个俗人,好好活着不好么! 郁妃闻声,脸色略有舒缓,“本宫听闻,皇上欲让言相再入大齐?” “回郁妃,皇上封世子为凉王的诏书已下,赐江陵为封地,此番特命微臣前去宣诏。” 郁妃点头,“那言相何时启程?” “明日午时。”言奚笙据实开口。 郁妃了然,视线不禁瞄向云屋方向。 言奚笙察言观色,“郁妃娘娘放心,微臣离开这段时间,府中下人定会照顾巫芸姑娘周全。” 郁妃显然不满意,“新婚燕尔,言相这是想把新娘留在府中独守空房?” 凉亭里一片沉寂,言奚笙思忖片刻,试探着看向郁妃,“微臣……带巫芸一并入大齐?” “照顾好本宫放在心尖上的人,别叫谁谁伤了她,否则……”郁妃起身绕过言奚笙,走下凉亭,“否则本宫就把她带走。” 言奚笙怕了怕了,“娘娘放心,微臣必定全力保护巫……” “保护好你自己的媳妇。”郁妃刻意提醒道。 言奚笙拱手,“是。” 见郁妃似要离开,言奚笙跟出凉亭,“微臣此番入大齐,不知娘娘可否有书信让微臣代为转交给世子……” “用不着你。” 郁妃没有离开,而是转身去了云屋且吩咐言奚笙不必跟过去。 看着郁妃离开的背影,言奚笙忽然想到一件事,巫芸曾与他说过自己是巫族公主。 如果巫芸没有撒谎,那郁妃的身份…… 远在大齐,苏狐回到皇城之后先是去了谢如萱府上,尔后直接回到雀羽营把他在后山散养的三小只一并召回军营,与众将一起操练。 原本懒散的雀羽营,一瞬间无比欢腾。 苏狐一直忍着没去找凤天歌,因为项晏告诉他这段时间凤天歌非常忙,忙到根本寻不着人影。 他倒是能寻着人影,可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去找凤天歌,会不会打扰。 有一种在乎,叫不去打扰。 苏狐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他希望自己的出现,不是添乱。 这会儿雀羽营内,苏狐正指挥校场上百余将士分三组与小狼他们比赛,比的就是谁能追上谁,谁追不上谁,甚是热闹。 高台上,苏狐一身戎装懒散倒仰,臂肘朝后一搭,嘴里叼着稻草,一副吊儿郎当样。 忽的,头顶一暗,苏狐睁开眼睛时分明看到凤天歌俯身看过来,“凤天歌?” “要不是项晏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回来,为什么不去找我?”凤天歌随即坐到苏狐旁边。 苏狐则一脸惊喜坐起来,尔后上下打量,“你没变。” “你变了。”凤天歌同样打量苏狐,尔后凑近,“我可是听说,你在蜀中大出风头,整个中原江湖都是你救的,说实话,你现在是不是比我厉害?” “那必须!”苏狐毫不谦虚,“我只有比你厉害,才能保护你!” 凤天歌只是逗趣,听到这句话一时心暖,“本帅现在可是大齐第一女侯,我同样也可以保护你。” “凤天歌。” 见苏狐突然变得严肃,凤天歌不语,等他继续。 “还好容祁是四海商盟的盟主,不然保护你们两个人我怕力不从心,现在就不一样了,容祁可以保护你!我们两个一起保护你!” 在所有人都惊讶于容祁真正身份的时候,苏狐却是惊喜。 凤天歌笑了,欲开口时却被苏狐拦下来,“差点儿忘了!刚才有人送来这个东西叫我亲手交给你,还说不许我打开!” 苏狐随后自怀里取出一张信笺,那张信笺十分精致,淡紫色。 凤天歌随手接过信笺,撕开封口,拿出里面折叠平整的宣纸,展平。 ‘两块罗生盘无一是真-天道府。’ “什么?”苏狐好奇凑过去,却没看清宣纸上的内容。 凤天歌迅速收好宣纸,强自镇定,“没什么,这封信是谁送过来的?” 苏狐摇头,“不知道……很……重要的事吗?” “也不是很重要,你这段时间就呆在雀羽营,有事随时找我。”凤天歌无心逗留,起身而去。 哪怕凤天歌已经离开,苏狐的视线却一直没有收回来。 天道府为什么要写这句话给凤天歌? 所以,凤天歌也想得到罗生盘…… 言奚笙即将带巫芸去见胭脂……脑补好大一出戏…… 第一千六百二十五章 谁带孩子 苏狐怎么可能不看! 这也是媚娘为何要将密件送到雀羽营的原因。 她料到自家少主一定会看,以自家少主多管闲事的美好品德,再加上自家少主突飞猛进的武功,纵然凤天歌打不过蜀忘忧跟孟臻,自家少主也会想办法把两块罗生盘弄到手。 最主要的是,媚娘毫不担心自家少主会把罗生盘给别人。 为了罗生盘,媚娘也算是六亲不认了。 没办法,主公想要的东西,她拼命也要弄到手…… 自金銮殿抢亲之后,容祁便知道与景帝必会再见,只是没想到,景帝会将见面的地点定在龙乾宫。 按道理以他现在的身份,有些事更适合在御书房谈。 再入龙乾宫,容祁已是别样心境。 子知父,父不知子不重要。 重要的是父不知子,且要害子。 容祁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件事上责怪景帝,或许不该,景帝现如今所有的算计跟筹谋,都是为了‘他’。 纵然有人抢占了‘他’的位子,但这不是景帝的错。 只是不责怪,不代代逆来顺受。 “楚世子容祁,拜见景帝。” 姚石退到外面,内室除了北冥景再无他人。 此刻看到容祁,北冥景恍如隔世,“百密一疏,朕怎就没想到,棋艺精湛者若非看破红尘,便是在红尘搅弄风云之人,朕以为你是前者。” “容某原本是前者,被迫成为后者,实非我所愿。”容祁见景帝抬手,迈步坐到对面。 如今再看容祁,景帝眼中有赞赏,这样的年纪能成为四海商盟盟主,这绝对是人中龙凤,楚王怎会不喜? “楚国对我大齐,虎视眈眈。”景帝开门见山。 “对大齐虎视眈眈者,还轮不到我楚。” 容祁明白景帝在想什么,他必是觉得楚王对自己之厌恶是假,派自己到齐国筹斡是真,“四海商盟自落幽市,从未做过任何伤害大齐根基之事。” “四海商盟盟主冲到我大齐金銮殿上抢亲,这何止是根基的事!”景帝沉声喝道。 容祁坦然,“那是有人,动了我的女人。” 景帝一时无语,片刻轻舒口气,“朕问你,四海商盟初时为何落在齐都?你与逍遥王是何关系?” “齐乃七国之首,四衢八街,商贸繁荣,四海商盟落于齐都不是很正常的事么,不然落于赵都?”容祁淡然看向景帝,“如今四海商盟自封,景帝还有什么不满意?” 听到四海商盟自封,景帝眼中生怨,“自封?封市不封人心,如今这大齐皇城千余商户哪个不传你容祁英明守信?四海商盟若离开幽市,六国必争先抢之,容祁,你这算计好啊!” 容祁谦虚,“景帝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朕与天歌见过面,与她聊的什么相信你亦清楚。”景帝正襟危坐,“朕希望四海商盟在这段时间之内,不许离开大齐皇城。” 容祁早料到会是此事,不禁抿唇,“这事儿我家歌儿说了算,容某惧内,作不得主。” 景帝目寒,“容祁,别挑战朕的底线。” “谁又没有底线呢。”容祁迎向景帝那双冰冷寒目,浅笑回击。 看着眼前的容祁,景帝暗自唏嘘,这般英姿勃发、精明睿智又沉着冷静的少年,世间少有,怎么偏偏就是楚国世子。 偏偏,未与他站在一处。 “这里没有外人,你与朕说,逍遥王与你是何关系?”金銮殿那日情景依稀就在眼前,景帝断不能忘自家皇弟在金銮殿上是如何维护容祁的。 那个吃里爬外的白眼狼! “棋友。”容祁简单明了道。 景帝皱眉,“那为何,朕觉得你与那个不懂事的逍遥王,长相颇为相近,你们……” “容某与逍遥王长的相近?那逍遥王与您长相可否相近,换言之,景帝以为容某与您,是何关系?” 容祁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日,他可以无比轻松在自己亲生父皇面前提到血缘的问题。 或许他知道,只有这样说出来,才不会被怀疑。 北冥景凝眸,“这不是开玩笑的事。” “景帝如何知容某在与您开玩笑?” 容祁见北冥景神色暗沉,不禁浅笑,“景帝既知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慎言吧。” 北冥景未料容祁言辞这般犀利,一时无语。 “若景帝无事,容某想到慎刑司探望逍遥王,还请景帝准予。”容祁起身,拱手。 景帝没有反对,随后叫姚石带着容祁去了慎刑司。 谁能想到呢,这是北冥景距离真相最近的时候,他却没有深究…… 自容祁到金銮殿抢亲,已经过去五天的时间。 这五天逍遥王一直都被‘关’在慎刑司,慎刑司里的嬷嬷们已经快不行了。 待姚石与容祁走进慎刑司,分明看到北冥狄正指挥慎刑司里的嬷嬷们跪在青砖铺砌的通道上擦地。 看着那一块块因长年血迹侵染的暗灰砖头被嬷嬷们擦出本来的样子,容祁就知道,他家皇叔闲的蛋疼了。 单独的牢房里,姚石在外,容祁则被北冥狄拉到里面,“你跟凤天歌洞房了没?” 容祁点头,这是必然的。 北冥狄老怀安慰,“能看到你把凤天歌娶回家,本王这辈子也就对得起佟兮了。” “景帝没有为难你?”容祁自觉多此一问,事实再明显不过。 北冥狄舒了口气,“你还是不打算把真相……” “我从龙乾宫过来,这场博弈,势在必行。”容祁知道北冥狄想说什么,他也早已给出答案。 北冥狄了然,“自你第一次到逍遥王府找本王之后,本王对你如何?” 听到北冥狄这般言辞,容祁警觉,“一般般。” 北冥狄皱眉,“一般般,本王掏心掏肺为你,你打算怎么报答?” 见北冥狄一双俊眼滴流烂转,容祁忽然后悔过来,“我还有很重要的事,你好好呆在这里……” 未及容祁走出去,北冥狄一把将其拽到身边,“等凤天歌生下本王的孙侄子,你且把他送过到逍遥王府,本王替你们看孩子,你们出去干事业!” 容祁呵呵了,“本世子的儿子,自然该由本世子带在身边。” “不不不,你还有大事要干!” “那些大事有歌儿就够了。” “容祁,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 “会比你的想法更危险?” 姚石在外面等了许久不见容祁出来,打算进去催一催的时候,发现里面两个人已经打的不可开交…… 第一千六百二十六章 生儿生女都一样 自金銮殿抢亲之后,皇城里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紧张的气氛中难以自持,唯有一片净土。 至少在邢西眼里,显庆殿及显庆殿里的主子与整件事,毫无关系。 外面阴雨晴天,于北冥澈而言亦没有任何意义。 邢西觉得,这很好。 大风大浪是人生,波澜不惊亦是人生。 这会儿显庆殿内,邢西与北冥澈正在厅内对饮。 外面铅云密布,雪落无声。 “上次我还同你说过,容祁若真是条汉子便带凤天歌一起离开皇城,天下之大任逍遥,那时你还说不可能。” 邢西夹了口菜,“没想到啊,他还真是条汉子。” “岂止。”北冥澈握起桌上酒坛,缓慢斟满酒杯,“四海商盟虽在大齐幽市,影响力却可延伸到中原七国,四海商盟盟主,绝对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只是我没想到,这个不简单的人,竟然会是容祁。” “是啊,其实早在苗疆时我便知他厉害,那时只知他武功了得……”邢西也只是感慨罢了,以他现在的状况,能关心的人实在不多,“对了!” 邢西说话时自怀里取出厚厚一叠银票,按在桌上推过去,“你收好。” 这不是邢西第一次给北冥澈钱,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毕竟延禧殿里还有他两屋人偶。 这段白天到幽市卖人偶,晚上到鬼市卖蛊虫的日子,邢西忽然发现他是一个做生意的高手,他看人偶的眼光是有多准,同样的人偶,被他换了套衣裳就能多卖出一倍的价钱,还有那些蛊虫…… 好吧他承认,那些虫并不是蛊虫,他没有元力便再也养不出蛊虫了,那不过是普通的虫子,在鬼市竟也能唬弄出去。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赚了好多钱,他希望在自己死后北冥澈可以用这些钱,过好日子。 殊不知,北冥澈这段时间赔了不少。 “什么意思?”北冥澈看着被邢西推过来的银票,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 “钱放在延禧殿我不放心,放在你这里我放心。”邢西将银票搁在北冥澈面前,抽手回来继续夹菜,“过段时间不忙了,我想回趟苗疆。” 北冥澈闻声,清眸不禁瞥向邢西左臂,他看不到那条红线已经延伸到哪里,但他可以看到那条红线的颜色,越来越深。 “我陪你。”北冥澈几乎没有犹豫,浅声开口。 邢西双眉微扬,“开什么玩笑!” 北冥澈心念微沉,这的确是玩笑,局势已经到了最紧张的时刻,胜负就在眼前,他在这个时候离开…… 他根本离不开。 见北冥澈不语,邢西以为他在生气,急忙解释,“不是苗疆人,若非七国圣旨谁也进不去,当初容祁跟凤天歌入苗疆尚且有楚国国书。” “是这样……”北冥澈低头,品酒。 “当然是这样,不然你以为我不想带你去?你不知道我多想带你去苗疆,那里特别美。”邢西无比自然的夹菜,喝酒,与北冥澈谈天说地,那双细长的小眼睛笑起来时,会让人觉得特别温暖。 只是邢西不说,不代表北冥澈不知道。 他知道,邢西没有多少时间了…… 夜,深邃,幽冷。 皇城世子府内,凤天歌回来时容祁早已备好一桌膳食。 今夜,多了一道十全大补汤。 凤天歌才进屋里便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这是什么?” 翡翠玉桌前,凤天歌瞧着那碗黑乎乎的大补汤,皱起眉头。 容祁则拉着自家媳妇坐下来,“这个厉害了,为夫整整熬了两个时辰,我先给你盛一碗。” 自皇宫慎刑司出来之后,容祁直接去找屈平,要了方子,抓了药。 依着屈平的意思,只要每晚按时喝这个汤,晚上折腾多久身体都没问题。 容祁表示他不喝身体也没问题,但他怕自家媳妇受不了。 凤天歌由着容祁将大补汤端到身前,皱眉,“能喝?” “好喝,我加了蜜糖!”容祁信誓旦旦道。 凤天歌见容祁一脸殷勤跟兴奋的样子,尤其额间还留着在灶台旁边不小心蹭到的灶灰,便也没细问,咬着牙喝了整碗。 “要不要再来一碗?”容祁接过凤天歌递过来的瓷碗,狐疑问道。 凤天歌抹过唇角,摇头,“你今日去了龙乾宫?” 容祁闻声,坐下来,“去了,景帝找我聊天,希望四海商盟不要轻举妄动。” “你怎么说?” “本世子告诉他,四海商盟现在由我媳妇说了算,有事叫他找你谈。”容祁抬着椅子凑到凤天歌身边,“歌儿,为夫表现的还不错吧?” 凤天歌浅笑,“你以四海商盟,陪我一起作赌,可叫我怎么报答你。” “给我生个女儿……”容祁目光落在凤天歌雪颈上,那里还留着昨夜激战之后的粉色印记。 看到容祁眼中满满的‘晚上我想运动运动,可能等不到晚上我现在就想运动运动’的表情,凤天歌轻咳一声,“吃饭。” 容祁现在不想吃饭,他想吃媳妇。 凤天歌则心不在焉,自雀羽营离开后她本想去找孟臻,可这种事她要如何求得答案? 直接问孟臻他手里那块罗生盘是不是真的? 坦荡如她已经做了不坦荡的事,如今叫她去问,她承认自己脸皮还是不够厚。 尤其当下无极门因蜀中一役已然不在江湖上肆虐,如此说她借助天道府的地方则不多,虽然这种想法**道,可她还是想再拖一拖。 “为什么是女儿?”凤天歌自顾吃饭时,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容祁为何要叫她生女儿,而不是儿子? 她其实是喜欢儿子的,尤其看到谢如萱的小柴义,怎么看都喜欢。 旁侧,一直贼心不死的容祁越发靠近些,“咱们家里绝对不能出现第二个异性,威胁到为夫在你心里的地位……” 异性可以,容祁的解释就是这样。 凤天歌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若容祁这样解释,那她不禁想问,“若是女儿,你对我的爱岂不要分成两半?” “不会!为夫会有无穷无尽的爱给你们,要多少都有。”容祁说话时拉起自家媳妇胳膊,“而且如果是女儿,你们可以像姐妹一样相处,场面一定非常和谐。” 凤天歌挑眉,“若是儿子场面就会不和谐?” “那倒也不是……” 容祁一边拉起困惑中的凤天歌朝床榻走过去,一边妥协,“不管发生什么,咱们是不是得先勤勤恳恳的劳动一下,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一下? 你丫确定是一下! 凤天歌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然被容祁压到床上…… 这段时间疫情起伏不定,小云的心也跟着乱了一阵,现在疫情数字还在不断攀升,小云住的小镇也被封的严严实实,说不怕是假的,可怕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明日起小云会努力双更,这个月月票居然过了九百,感谢所有亲的支持跟鼓励,一月最后一天,小云在这里求个月票~~拜谢~~ 第一千六百二十七章 苏狐媳妇养成记 事实证明,我们俊逸潇洒英明智勇的容世子,还是一个可以在床上三心二意且游刃有余的世子。 在跟自家媳妇辛勤劳作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由谁,来带他的儿女。 嗯,在不知道是男是女的情况下,姑且用儿女代替,但某位世子心里渴望的是女儿。 儿子会剥夺他的爱! 起初凤天歌给出的答案是自己带,自己的娃自然要自己带。 容祁也是非常之赞同,但他又有不同观点,总要干事业。 容祁的事业,只有媳妇。 凤天歌想到月牙,容祁以为不妥,月牙不嫁人了? 容祁第一个想到的则是自己的母妃,但也觉得不妥,他是很喜欢自己的三皇姐没错,但若自己女儿也是那副性子,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女儿是要拿来宠的,若是三皇姐那样的性子,都不用你宠她上天,她自己就能上天,就能与太阳肩并肩。 凤天歌随后想到父亲,想到兄长跟三叔,容祁皆摇头。 镇南侯府里出来的人太深沉古板,不行不行。 其实在这个时候,床上的气氛就有些不对了。 容祁揽着怀里的凤天歌,身体一边有节奏的律动,脑子一边有想法的拒绝了凤清他们来带自己的孩子。 “那就苏狐……”凤天歌很困,随便道。 容祁被自家媳妇这个想法吓到了! 苏狐? 让苏狐带自己的女儿? 他倒不怕苏狐养的那三小只把自己女儿怎样,他怕苏狐看上自己女儿啊! 嗯。 后来的后来,也不知道容祁是喝多了还是怎样,把这件事说给媳妇听,媳妇嘲笑他肉都没看到一块就开始防狼,是不是有点儿早? 后来的后来的后来,凤天歌觉得她家夫君。 好英明…… 这会儿容祁动作不禁停下来,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歌儿……” 事实证明,在床上三心二意对生儿育女的确没有太大好外,他家歌儿睡着了。 见凤天歌睡的沉,容祁也不好再折腾,一来他心疼媳妇,二来他闹心。 万不能叫苏狐来带他的女儿,可又该由谁来带呢? 于是乎,容祁就这么抱膝坐在床尾想了整夜,也没想出一个更合适的人出来…… 时间没有因为任何事停留,流淌的甚是无情。 一晃距离上次皇城大事件已经过去七天。 这七天凤余儿一直呆在凤府,时尔到茗湘阁里跟凤雪瑶‘发发狠’,时尔偷偷站在角落里看凤染修摸索着做事。 自她入凤庄,总会刻意回避与凤染修接触。 纵然不恨,可也做不到释怀。 她明知放手是对,可真做到放手之后,又觉得缺失了什么。 一个人,孤零零的。 终于,顾玖那边有了消息,陈公傅答应见她。 午时之后,凤余儿先一步去了念离居,差不多等了一柱香的时间,那个素未谋面的兵部侍郎陈公傅方才出现。 四旬年纪,一派硬朗,纵然身着粗布衣裳可自其身上散出的儒雅中略带威严的气息让凤余儿多少有些刮目相看。 “你,就是……” “凤余儿。” 坐在偌大方桌对面,凤余儿只抬眸浅笑,并未起身,纵然对面之人刻意释放出几分压迫之感,然对于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凤余儿来说,算什么呢。 陈公傅皱眉,“凤余儿……你是!” “前太子北冥渊侧妃,现如今脑袋上还扣着死囚的帽子,还没摘呢。”凤余儿实不必在陈公傅面前隐藏身份,因为只有这样的身份,会才让陈公傅觉得。 事情,很严重。 陈公傅脸上果然显露一抹不安,须臾而逝。 “不知侧妃想要见微臣,有何贵干?”陈公傅行至桌前,落座。 凤余儿笑了,容颜干净,目光清澈,怎么看,都不似是有心机的人。 “太子已不是太子,陈大人又是从哪里论的侧妃,大人若不嫌弃,唤我一声凤姑娘便可。”凤余儿随后拿起桌上一个绣着百子石榴的香囊。 这香囊,与前两日顾玖选中后送给陈公傅的一模一样。 陈公傅身在官场,自然明白凤余儿此举用意,“凤姑娘约本官过来,所为何事?” “余儿听闻,陈大人与明月茶楼已逝掌柜顾逸是好友?”凤余儿提着手里的百子香囊,又挑选几种香料跟干茶放在里面,神情闲散,泰然自若。 陈公傅自顾玖那里知道‘凤余儿’的存在,便知眼前女子知道的不少。 当然,顾玖并不知道凤余儿的真实身份,只道是‘恩人’。 “没错。”他在回答凤余儿问题的时候,脑子里不停回想有关凤余儿的一切。 如果陈公傅没记错,凤余儿现在应该是在颖川王的庇佑下。 她找自己是为何? 是敌?是友? “还真是。” 凤余儿笑着抬头迎向陈公傅的满目质疑,“好友之女,大人非但不视如己出,反倒觊觎甚至玷污……大人就不怕顾逸的棺材板有些压不住了么。” 陈公傅脸色骤白,“凤姑娘此话何意?” “就是话面的意思,大人听不懂?”凤余儿笑的越发肆意,“大人若听不懂,余儿可得找个听得懂的,来评评这事儿,大人做的对不对。” 陈公傅脸色越发白,“你知道多少?” “不多,但足够用。”凤余儿系好装满香料跟干花的百子香囊,“大人诓骗顾玖致其有孕,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看明月茶楼的宁夫人怎么看了。” “那日之后本官查过,玖儿香囊里有致幻之物,这不是玖儿懂得的事!”陈公傅此刻可以断定,凤余儿是敌非友。 “是啊,顾玖还那么小大人便对其下药迷惑,老牛吃嫩草也不是这个吃法,大人还是不是人啊!”凤余儿提着手里的百子香囊,“这事儿若被宁兰知晓,怕是要被活活气死。” “凤余儿,明人不做暗事,说说吧,你为何要算计我!”陈公傅面色阴沉,寒声质问。 凤余儿搁下手里香囊,双手搭在桌边,直起身,抬头笑道,“好一个明人不做暗事,陈大人说这句话不觉得脸红?” 陈公傅眼含怒色,“本官既然来了,姑娘还要打哑谜?” “那就开门见山,敢问大人礼部仪制司司务徐庶撞死在刑部的时候,大人可在?” 凤余儿一语,陈公傅心下陡沉…… 二月一日,疫情还在肆虐,小云经历了从恐慌到镇定,着实也是怂货一枚,但好在城封人不疯,求亲们月票鼓励,今日加更~感谢!奋起!有你们,不孤单!另,苏狐的媳妇,你们可还满意…… 第一千六百二十八章 陈公傅的死局 雅间气氛骤沉,陈公傅看似镇定坐在对面,内心却如滔天巨浪,翻滚不休。 他未在,但他知道徐庶是谁。 作为颖川王在朝廷的暗桩,徐庶的下场的确给了他太多震撼。 他明白那时那刻,颖川王是被凤天歌算计才反咬徐庶一口,可徐庶哪怕知道当年之事,也不曾暴露自己的身份。 徐庶终是守住了他对王爷的承诺。 “凤姑娘这不算开门见山吧?”陈公傅心中怅然,脸上便显得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悲怆。 凤余儿点头,“循序渐进些,大人也好接受。” “不必。” “那余儿可直说了,作为顾北川在朝中的暗桩,徐庶死有余辜,那么作为顾北川在军中的暗桩,大人以为你怎么死,才对得起奸妃之案枉死的那些冤魂?” 这一次,凤余儿说的非常彻底。 对面,陈公傅垂在袖内的手紧攥成拳,一瞬间,他起了杀机。 凤余儿多会察言观色,“余儿敢独自来见大人,自然有独自来见的底气。” “你怎么知道的?”陈公傅没有否认,因为毫无意义。 凤余儿若不知自己身份,又岂会于众多官员中唯独对自己设局! 反倒是凤余儿,她还以为陈公傅会狡辩呢。 “余儿在清塘时经常会听那些说书的每每讲到精彩处忽然就不讲了,可是为了能让那些听书的人明日再来,又总会留下一句悬念,那悬念多半只有一句话。” 凤余儿捏了捏桌上的百子香囊,声音渐渐冰冷,“若叫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陈公傅暗自噎喉,“此事,是王爷意会于你?” 凤余儿笑着摇头,“陈大人死忠于颖川王,想必也是因为颖川王有几分义气在,当日公堂之上王爷怕也没想出卖徐庶,情势所逼罢了。” 凤余儿是何等人? 所行之事必做绝! 她不能让陈公傅背叛顾北川,但又一定会叫陈公傅死。 只有这样顾北川才能内疚,自责,心如刀绞。 不得不说,死是不幸,被凤余儿盯上则是不幸中的不幸。 陈公傅与徐庶不同,他是真真正正受过顾北川的恩惠,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据本官所知,凤姑娘能活下来,全都要仰仗王爷庇佑。”陈公傅也不是个傻子,他听得出来,此事与王爷无关。 凤余儿并不否认,“大人怕是误会了,余儿对王爷没有意见,只是单纯看你不顺眼。” “你看本官不顺眼,是因为凤天歌?”陈公傅冷声质问。 “因为枉死的那些冤魂,都是爹生娘养的……”凤余儿美眸渐愠,“陈公傅,你手上沾太多血了。” 陈公傅沉声冷笑,“说吧,你想叫本官如何?” “死。”凤余儿毫不含糊。 陈公傅抬头,“若本官不从?” “大人也可以选择不死,若那般就只能遗臭万年,想想,大人与顾玖之事若传出去,顾玖还要不要做人?宁兰还要不要做人?最重要的是,顾玖肚子里你陈公傅的种,能不能活得成。”凤余儿说的话无比轻松,却如巨石压在陈公傅身上。 陈公傅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否则他便不会被顾北川选中,这是凤余儿所有计划最关键之处。 她有这个自信。 “凤姑娘,你这样做,又何尝不是害了无辜的顾玖?”陈公傅强压愤怒,低声斥责。 凤余儿无所谓的,她又不是什么好人,“就是要把无辜的顾玖牵扯进来,且瞧瞧大人舍不舍得叫你那无辜的顾玖因大人的恶行,受累。” 看着眼前的凤余儿,陈公傅忽然觉得很冷,“本官若死,顾玖腹中孩子便无父亲……” “你若不死,宁兰,顾玖还有顾玖腹中的孩子,都会生不如死。” 房间里一时死寂。 陈公傅不再开口。 他在想。 “你死,对颖川王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凤余儿叹了口气,“或许余儿所作所为王爷并不认同,但这何尝,不是为王爷好呢。” “所以你做这件事,不是为了凤天歌?”陈公傅狐疑看向凤余儿。 凤余儿重新摆弄起手里的百子香囊,“重要么?” 陈公傅已经无力反驳亦或拒绝,“给本官三天时间。” “明日午时三刻,午门菜市口,陈大人自绝吧。” 从开始到最后,凤余儿每一步都为陈公傅做了最好的安排。 陈公傅震怒,“凤姑娘,你过分了!” “我只是怕夜长梦多而已。”凤余儿终是将那个百子香囊抛到陈公傅面前,“只要陈大人履行承诺,我自会保宁兰跟顾玖无恙,至于陈大人的遗腹子,也会安然降世。” 此刻站在陈公傅面前,凤余儿就像是地狱里走出来的恶灵,看似柔弱身体却承载着让陈公傅无力抵抗的恐惧。 这一刻,陈公傅知道自己不能拒绝。 “宁兰……不会让玖儿把孩子生下来……”陈公傅痛苦低头。 根本就不存在的孩子,顾玖怎么生呢。 凤余儿看向陈公傅,“且待顾玖十月怀胎把孩子生下来,宁兰还能生活生生掐死不成?” 没给陈公傅质疑的机会,凤余儿绕过桌案,迈走向雅间房门,“顾玖这会儿应该在大人府上,大人不必非要死,只是不知,大人是不是能有活下来的勇气。” 凤余儿走了,独留陈公傅坐在那里。 他知道,这不是一道选择题…… 皇城虽局势紧张,但各方皆静观其变,至今无人出来挑事儿。 凤天歌整个上午都在世子府里,思来想去都是罗生盘的事,她未想天道府如何,只想若罗生盘是假,那当日自己所行之事孟帝师跟师兄必定早已识破。 他们必是对自己极为失望吧。 最终,凤天歌决定要去一趟太学院。 春寒料峭,午后阳光却给人一种暖洋洋的错觉。 凤天歌入太学院后并未打扰别人,而是直接去了位于文府正北的那间院落。 不曾想,她还未至便感知到不远处的院落里,有人打斗! 于是她加快脚步,人未见却有声音传出来。 “孟帝师,你这可是受了重伤?” 院落里,曾诓骗苏狐他们自己去游山玩水的蜀忘忧正握着紫电,挑眉看向对面不过三十招便显颓势的孟臻。 “要么,孟帝师且到武院找帮手?” 第一千六百二十九章 罗生盘的秘密 蜀忘忧看着眼前单手握剑,另一只手紧捂胸口的孟臻,缓身直立,微微一笑。 消息当真没错,若平时他岂是眼前这位帝师的对手。 孟臻暗自调息,捂着胸口的手缓缓落下,黑目深邃沉凝,“蜀城主好大的胆,居然敢公然到这太学院与本帝师为难,早知如此,本帝师便不该叫公孙佩那小老儿千里迢迢到蜀中助你忘忧城渡过难关。” 提及此事,蜀忘忧不以为然,“这份恩情,本城主自会记在公孙先生身上。” “如此说,蜀城主今日志在必得?”孟臻挑眉,冷冷一笑。 蜀忘忧单手背负紫电,“孟帝师手里只有半块罗生盘,想要祭出往生卷如何也少不得本城主手里的另半块,开门见山说,你我二人之间只能有一人达成所愿,蜀某知道,帝师心心念念之人,是楚太后。” “是又如何?”孟臻一袭白色长衣,手中龙纹在阳光的照射下冰冷,刺目。 “前段时间,凤天歌凭一已之力于刑部公堂替独孤艳洗刷不白之冤,想必孟帝师也听说了。”蜀忘忧正色看向孟臻,紫眸清冷如潭。 “听说过。”孟臻淡漠回应。 “那孟帝师一定知道,凤天歌便是银面,是独孤艳麾下第一副将,她受独孤艳的恩情绝不比楚太后少,倘若有机会可以复活独孤艳,她一定会非常高兴。” 孟臻冷笑,“若有机会可以复活灵韵,她也一定会非常高兴。” “未必吧!”蜀忘忧挑眉,薄唇微动,“倘若她真有心就不会偷梁换柱,盗取孟帝师手中那半块罗生盘。” 院墙外,凤天歌猛然握拳,震撼不已。 师兄知道? “看来蜀城主手里那半块真的罗生盘,还在。”孟臻冷笑,“就像没盗过你的一样!” 墙外,凤天歌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却早早被孟臻跟蜀忘忧识破。 毋庸置疑,自己的确拿了两块假的罗生盘。 此时此刻,凤天歌没有愤怒,而是满面羞愧。 那种感觉比她偷了别人的东西被当场抓包还要难堪,他们明明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却偏偏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这才是最让凤天歌尴尬跟窘迫的。 院内,蜀忘忧看得出孟臻死也不会交出罗生盘,那就干脆叫他去死! “为了复活小独孤,本城主愿成千古罪人!” 蜀忘忧音落一刻,紫眸骤寒,背负紫电带着强劲霸气,猛然斩出。 孟臻目黑,抬手祭出龙纹。 轰- 两道强劲剑气带着惊人的力量瞬间搅缠,整个小院的空气仿佛爆裂般疯狂外溢,凤天歌未及运气调息,纵肺腑受挫却仍沉浸在不可置信中。 痛苦跟愧疚掺杂在一起,令她绝望的蹲在地上,欲哭无泪。 院内,紫电爆发出无比强悍的剑气,一道真实可见的紫色闪电轰然劈在孟臻头顶。 龙纹挥剑直击,剑身骤然腾起的红色火焰犹如一条巨龙迎向自半空中劈落的闪电。 又是一阵轰隆声! 凤天歌再次被剑气冲击肺腑,她知道自己此刻该冲进去阻止,可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身影骤然停在凤天歌面前,“你在干什么?” 公孙佩提着天诛居高临下,定定看着凤天歌,一脸疑惑。 未及凤天歌反应,院内再次传来阵阵沉闷的,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公孙佩当即提剑,飞身而入。 天诛骤临,硬是将绞缠在一起的紫电跟龙纹弹开。 院内,公孙佩站在孟臻与蜀忘忧中间,“蜀城主,好久不见啊!” 蜀忘忧目色陡寒,绕过公孙佩,“孟帝师果真叫公孙先生过来帮忙了?” 以蜀忘忧对孟臻的了解,他不会叫人过来! 孟臻肺腑移位,却强自镇定站在那里,“本帝师的地盘,岂容你这样放肆!” 蜀忘忧想杀孟臻夺罗生盘,孟臻又何尝不是! 他们都等的,太久了。 “公孙佩,杀了他。”孟臻寒目如锥,阴冷开口。 公孙佩以为自己听错了,“孟帝师,你……你叫我杀人啊?” “除非交出罗生盘,否则你今日不要走了。”孟臻提龙纹上前一步,“蜀忘忧,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蜀忘忧呵呵,“帝师以为蜀某会笨到将罗生盘搁在身上?” “本帝师的确这样以为,放在任何地方你都不会放心吧?”孟臻侧目,看了眼公孙佩,“你在等什么?” 公孙佩很苦恼,一来他很久没杀人了,二来他与蜀忘忧也算相熟,杀熟这种事他有些下不去手。 “公孙院令于我忘忧城有恩,这条命我便不要了!”蜀忘忧以退为进,干脆收起紫电,束手而立。 院内,孟臻与蜀忘忧剑拔弩张,某人夹在中间眼看就不能做人了,万难之际,公孙佩恍然想到一人,于是朝院外喊了一嗓子,“凤天歌你还不进来啊!” 凤天歌怎么能不进来? 当真要看着孟帝师跟师兄死一个么! 院门处,凤天歌终于站到蜀忘忧跟孟臻面前,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亦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让她越发愧疚的是,不管孟臻还是蜀忘忧,眼中都无责怪之意。 凤天歌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蜀忘忧身侧,“孟帝师且给我一日时间。” 只这一句,凤天歌便拽起蜀忘忧胳膊,离开院子。 孟臻没有开口,蜀忘忧没有拒绝。 于孟臻,他自然要给凤天歌这个薄面,至于偷换罗生盘的事,他不怪凤天歌,若非逼不得已,凤天歌又怎会不希望自己的皇祖母活下来。 于蜀忘忧,反正也占不到便宜,有台阶就下,难不成真等武院那些新生过来群殴么…… 看似已经恢复如常的大齐皇城,实际上每个人都在为接下来盘算。 佟无澜自金銮殿被人抢了媳妇之后,一直呆在长定殿内没有离开,期间景帝去过几次,多是安慰。 午时过后,佟无澜实在忍不住,于是在刘忠的护送下来到胭脂府邸。 如今这样的局势,佟无澜便是见到胭脂亦无心风月之事,“皇上一直没有再提立我为太子,哪怕我有意无意提醒,皇上就跟听不懂一样,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三更毕,祝君平安! 第一千六百三十章 欲杀景帝 房间里,胭脂无声坐在铜镜前,听着佟无澜所谓的焦虑,神情冷漠。 这段时间她从世子府眼线那里得知许多容祁与凤天歌婚后那些事儿,洞房三天,夜夜春宵,他们越是这样,胭脂就越恨。 越恨,心就越狠。 见胭脂不语,佟无澜走过去,皱眉,“你就不怕本王暴露了?” “滴血验亲都暴露不了,你怕什么。”胭脂敛去眼底阴寒,起身绕过佟无澜走到桌边,“皇上非但没立你为太子,还封凤天歌为大齐第一女侯,这明显就是受了凤天歌的威胁。” “那我们是不是也该做些事,总不能坐以待毙!”佟无澜转身过来,坐到胭脂旁边,“我们总不能……被凤天歌牵着鼻子走吧?” 胭脂轻抬玉指,拿起桌上糕点,面无表情咬了一口,“皇上都拿凤天歌没辙,我们能怎么办,除非……” “除非什么?”佟无澜狐疑看过去。 这一刻的佟无澜,无比在乎自己未来的路能走多远。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当过大齐昭王的佟无澜越发贪恋他现在所得的一切,权势,地位,美人。 于是他便再也不想回到过去在颖川地牢的日子。 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一不做二不休,只要皇上死,你就是新帝。”胭脂咬着手里的糕点,每嚼一下腮帮都会明显凸出,仿佛用尽力气。 “你闭嘴!”佟无澜被胭脂的想法吓到了,见窗外无人,方才紧张低喝,“你知道自己刚刚在说什么!” “当然。”胭脂美眸转向佟无澜,阴冷如霜,“北冥渊就是那么做的,如果不是被凤天歌跟容祁算计,他现在已经称帝了。” “可他死了!”佟无澜大概知道前太子北冥渊的死因,但他不一样。 他得皇上支持,若反过来再毒害皇上,这是哪门子道理! 胭脂的解释很简单,正因为皇上在乎佟无澜,敌对容祁跟凤天歌,所以那些大臣们才不会把皇上的死赖到佟无澜身上,届时容祁跟凤天歌就算有一百张嘴也没办法替自己洗脱罪名。 弑君之罪,哪怕凤天歌是第一女侯也要诛九族。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颖川王的想法?”佟无澜沉下心来,狐疑看向胭脂。 “自然是我与王爷共同想出来的方法,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胭脂撂下手中半块糕点,“奸妃一案皇上虽免了颖川王死罪,可也借机收回颖川封地,王爷已无实力与凤天歌抗衡,你当皇上真相信王爷?” 佟无澜未语,凝眸思忖。 “此事虽说铤而走险,但胜算极大,毕竟皇上对凤天歌他们已有防备,御医院里但凡是他们的人都近不了皇上的身,反倒是你,随时都可以接触到皇上。”胭脂拉起佟无澜的手,“现在比的是谁更狠,谁更快。” “一定要走这一步吗?”佟无澜倒不是舍不得景帝,他是怕自己会落得跟前太子一样的下场。 胭脂点头,“皇上驾崩,再留下一道圣旨封你为新帝,北冥渊没做到的事不代表你也做不到,这条路,可比等皇上封你为太子,快的多。” “可是……” “当日北冥渊之所以败,是因为御医院里有人插手,屈平是鬼医,医术了得,但景帝于同一日想起佟兮,想起佟兮所生的小皇子则是另有高手帮了王爷一个大忙。” 胭脂没有骗佟无澜,这个决定的确是她与顾北川私议之后定下的计谋。 不求大齐繁荣昌盛,但求大齐战火连绵。 不管是胭脂还是顾北川,他们意不在那个帝王之位,他们只想祸乱大齐。 尤其顾北川,他只剩下最后一张底牌,以及此刻在赵国集结的十万大军。 佟无澜没有立时答应胭脂,但也不敢反驳,他只道要回去好好想一想。 佟无澜心里清楚,是到了他该认真思考的时候了…… 凤天歌将蜀忘忧带出太学院之后,一路向西离开皇城,去了她许久都没有再去的普宁寺。 还记得上次来这里,是为取闻少卿的命。 初春午后,阳光正暖,普宁寺的上空偶有浮云掠过,清逸宁静。 寺后有一座矮峰,矮峰南坡有一处看着并不起眼的,凸出来的矮坟。 此刻凤天歌终是停下来,面向矮坟,静默不语。 背后,蜀忘忧皱眉看向凤天歌,“为何要带我来这里?” “蜀城主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凤天歌眉目清淡,浅声开口。 蜀忘忧上前一步,半蹲在矮坟前,随手拔起坟前一绺杂草,“本城主怎么可能不知道,小独孤的衣冠冢。” “城主为何一定要复活元帅?”凤天歌望着眼前这座衣冠冢,心微痛。 蜀忘忧勾起唇角,紫眸落向矮坟时闪出无尽温柔,“想知道原因?” “想知道。” “起初本城主就想啊,小独孤你可一定要活过来,亲手宰了北冥渊,那样应该会很痛快……”蜀忘忧轻舒口气,“后来北冥渊死了,幕后黑手多出一个顾北川,我便又想我的小独孤可得活过来,亲手杀了顾北川。” “我定不会叫顾北川活过三个月。”凤天歌信誓旦旦。 “是啊,作为银面,你做的很好,若本城主是小独孤九泉之下必定欣慰,可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本城主的心情,哪怕顾北川死,本城主还是希望小独孤可以活过来,希望她能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抱着我哭的稀里哗啦,告诉我她当初真不该不听我的话嫁给北冥渊,我都说了他们八字不合,冲的很,她偏偏不听话!” “只是这样?”凤天歌转眸,视线落在蜀忘忧身上,眸间微湿。 “只是这样,本城主只要小独孤活着,不为复仇,只为再世重生。” 蜀忘忧狠狠噎喉,拔起坟前野草,“你第一次打罗生盘的主意我就发现了,后来你做了块假的想偷梁换柱,殊不知假的谁不会做呢,我不怪你打罗生盘的主意,你也别怪我……” “师兄。”凤天歌缓缓转身,面向蜀忘忧,轻轻唤道。 拔草的手,猛然一顿。 祝君安! 第一千六百三十一章 认亲 师兄…… 如此熟悉的两个字,却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须臾震撼,蜀忘忧继续拔草,“为了罗生盘,你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今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 “孚敖山上宝剑有二,师傅传你紫电,传我斩风,师傅说紫电虽然更适合我的武功路数,奈何我没长一双紫眸,握着紫电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如师兄握的好看……” “没想到小独孤连这些事都跟你说。”蜀忘忧继续拔草。 “师叔清虚子有一日炼丹用力过猛烧了自己的屋子,便到师兄屋里住,第二日师叔找到我,告诉我一个秘密,他说师兄都十岁了,还尿床。” “小独孤真是……” 蜀忘忧脸色骤红,“凤天歌你可以闭嘴了,不管你说什么,本城主都不会把罗生盘给你。” “师傅在我下山时将紫薇推演法传给我,天武七年,我率兵经过莽原,曾为轩辕琅推演过莽原地动的具体时间,后来项晏蒙难,轩辕琅入大齐皇城找到我,几番针锋相对,他没有任何疑问,直言我就是独孤艳,师兄不想知道他是如何断定的吗?” 矮坟前,蜀忘忧紧紧握着手中杂草,沉默不语。 “因为师傅只传给我推演法的口诀跟精髓,并未将这世上唯一的紫薇推演法残本传给我,当日轩辕琅诓我写下紫薇推演法中地动篇的口诀跟精髓,他以此断定我就是独孤艳,因为师傅将唯一的残本给了他,而独孤艳根本不可能把地动篇那种对沙场争战毫无意义的东西告诉给银面。” 视线之内,蜀忘忧身形微颤,却还是默不作声。 “师兄知道师傅为何会把紫薇推演法的残本给轩辕琅吗?” 有冰凉的东西从眼角滑落,凤天歌声音哽咽,“因为师傅也想用往生卷救他最喜欢的小徒弟,师傅追查到莽原在天武二十八年冬,也就是北冥渊血洗奉天殿三日后有一次非比寻常的异动,那场异动并不在推演法内,非但莽原,海外诸岛皆有异动,师兄想知道那是为什么吗?” 蜀忘忧缓缓松开杂草,双手紧攥成拳,声音沙哑,“为什么?” “因为往生卷!因为有人动了往生卷,致使莽原地动,海外诸岛皆动!往生卷是海外之物,师兄不想知道是谁动了往生卷吗?”凤天歌低咽开口,眼泪怎么都抑制不住了。 她曾想过告诉师兄,可她不知道师兄会不会相信! 谁会相信? 蜀忘忧缓慢起身,直视凤天歌,“是谁,动了往生卷?” “银面。” 凤天歌泪如泉涌,“银面动了往生卷,以她之生灵为祭!银面用她的命,换了我的命,此时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人并不是镇南侯府嫡长女凤天歌,而是孚敖山上的独孤艳,师兄……” “这不可能……” “师兄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往生卷?”凤天歌抬眸迎上蜀忘忧蒙雾的紫眸,“如果我是银面,不管独孤艳还是楚太后我总有一个希望她们能活过来,因为我不是,我知道往生卷已经毫无意义,所以我才会盗取师兄跟孟帝师手里的罗生盘!” 眼泪,倏然坠落。 蜀忘忧薄唇轻颤,“我要怎么相信……你就是我的小独孤?” 四目相视,泪水决堤。 凤天歌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师兄还让我说什么呢……你屁股上有颗黑痣,我总不能把这件事都告诉给银面……” 蜀忘忧突然扑过去,紧紧抱住凤天歌,“你这个浑蛋啊!你答应过师兄再也不许提这件事,你还敢提……” “我偷看师兄洗澡,还往师兄澡盆里扔好大一把从师叔那里偷来的丹药,炸坏了师兄的洗澡盆,害师兄你光着屁股跑出来,我不对……呜呜呜……” 矮坟前,凤天歌与蜀忘忧相拥恸哭,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尽是人间不悔的真情。 两个人哭的像个孩子,像是有永远也流不完的眼泪。 凤天歌告诉蜀忘忧,那矮坟里不是她的衣冠冢,是银面的。 是她为银面堆成的,衣冠冢…… 这厢凤天歌与最心疼她的师兄抱在一处,那厢容祁正在屈平药室里,寻求只生女不生男的良方。 药室内,容祁拖着一身憔悴坐到那里,把自己迫切不想生儿子的愿望告诉给屈平,希望屈平能替他想想办法。 屈平瞪眼看了容祁整整十数息的时间,最后问一句,“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能不能有点儿正事儿?” “这不是天大的正事吗?”容祁表示他能做的都做了,现在正在做的,只有生娃。 屈平皱眉,“你就不怕大楚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就不怕顾北川正在想办法弄死你跟你媳妇?你倒是担心担心一下我!全天下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你现在可不可以对我负责一些?” 容祁不理解,“你是我的人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屈平表示,“你还想不想生女儿了?” 容祁想,于是安抚屈平。 第一,大楚那边有言奚笙跟穆宸坐镇,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第二,他现在按兵不动,等的就是顾北川的大动作。 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你不等他冒头,如何灭他! 至于屈平,容祁想的也很周到,“你若有事,本世子府上那口水晶棺柩就是你的。” “世子可真大方。”屈平扯动唇角。 “顾北川还有十万大军被赵无极好生照顾着,如果本世子猜的不错,那姓赵的恐怕就要到大齐皇城了……” 想到赵无极,容祁便想到自己那个苦命的三皇姐,跟那个苦命的三皇姐烤的羊肉串。 哪怕料到赵无极会来,容祁也从没想过请自家三皇姐出面斡旋此事。 有些心疼,就是不去打扰…… 在与屈平聊到生男生女的问题时,容祁茅塞顿开,何不叫屈平替自己带娃! 被屈平带出来的女儿,医术自不必说。 最重要的是,屈平又老,又老实…… 远在大楚,言奚笙终于带着圣旨,跟他的‘媳妇’离开都城,赶往大齐。 言奚笙起初以为郁妃叫自己带着巫芸,当真是因为新婚燕尔,不忍巫芸独守空房。 不想离开前一日郁妃又入言府,话里话外的意思十分明显。 他若敢动巫芸一分一毫,就去死…… 师兄师妹窘事多多,月票多多~~ 第一千六百三十二章 哥哥伯伯 言奚笙带的侍卫不多,仍是方澄几人。 此时距他们离开楚都已有两日。 林间空旷处,言奚笙命马车停下来暂休,与之同坐在一个车厢里的巫芸随即下车走向不远处的小溪。 车厢里,言奚笙心情复杂。 他掀起侧帘,望着巫芸走向溪水的背影,纤细瘦弱的身子,墨黑长发用一根木簪别起来,加盟简单的别具韵味,一双小手,明明干了那么多粗活仍然细腻白皙,手里那个水囊很好看,听说是她自己做的。 谁能想到呢,这么一个比自己小了七岁的姑娘,竟然在幻境里嫁给自己了。 言奚笙不止一次想到幻境里的场景,巫芸穿着喜服的样子真的很美。 脑海里一瞬间转换,眼前视线渐渐模糊,胭脂的样子忽然闯进言奚笙的记忆里。 那么多深情不悔的时刻,哪怕助纣为虐他都义无反顾。 到底是深爱过,岂会在短短几日忘的干净。 如今再入大齐,他只盼不再相遇。 只是,忍得住? “言伯伯,要不要喝水?” 清脆稚嫩的声音兀突响起,言奚笙自恍惚中缓过神儿,入目便见巫芸眼带微笑,无比真诚把手里水囊递过来。 四目相视间,言奚笙嘴角暗暗抽搐,“伯伯不渴。” “哦。”巫芸闻声,转尔走到不远处那株参天古树旁边坐下来,脑袋扭向别处,赏风景。 刚刚还在胡思乱想的言奚笙,这会儿就只被一件事烦恼。 伯伯? 不行! 于是某位原本只想在车厢里暂休片刻的相爷,决定走下来。 有时候,当我们无心做某件事时总会自然而然,无比顺畅,一旦无心变成有心,情况则全完不同。 不远处,方澄看到自家相爷正一步步蹭向巫芸的时候,不免跟身边侍卫感慨一句,“你有没有觉得,今日的相爷,有些猥琐?” 那侍卫点点头,“好猥琐。” 言奚笙看似闲淡,实则费了好大劲儿才挪蹭到巫芸身边坐下来。 “啊!” 巫芸正赏风景,不想回头身后多出一个大活人吓的大叫。 这一叫不要紧,惊的言奚笙满头冷汗,满脸通红,像是做了多大的亏心事,“本相爷觉得这个地方……好乘凉……” “吓我一跳,言伯伯走路没有声音的?”巫芸自是未放在心里,赞叹道。 言奚笙后脑滴汗,“可能是你没听到……” “哦。” 巫芸点头,之后指向不远处一束野花,“言伯伯,那是什么花?” 言奚笙顺着巫芸的视线看过去,“满天星,楚国常见的小野花,各种颜色都有……” “好看。”巫芸收回手指,双手抱膝蜷在那儿,静静望着。 看着身边的巫芸,言奚笙忽然想到四个字。 岁月静好。 “巫芸,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件事?” “什么?”巫芸扭头,认真问道。 “咳……” 言奚笙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很多……很多楚国百姓经常会提到大楚国近些年出了几位少年天才,譬如……” “穆宸!”巫芸未及言奚笙音落,直接回道。 这是言奚笙最不愿意听到的名字,尤其还是在巫芸嘴里听到! 某相爷深吸一口气,“还有……” “容世子!” 又是一个不喜欢的人! “那还有……” 巫芸睁着那双清澈无尘的眼睛,眨了眨。 言奚笙屏住呼吸,在等。 巫芸摇头,“我不知道了……” 这世上能叫言奚笙闭嘴的人不多,巫芸绝对是一个。 此时此刻言奚笙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告诉巫芸他也是其中一个? 有没有点儿不要脸的意思! “说起来,穆宸跟容世子……与本相乃同窗。”言奚笙倒也不在乎是不是天才,他要跟巫芸强调是‘少年’! “言伯伯跟他们是同窗啊!”巫芸惊讶开口。 言奚笙以为自己的目的达到了,露出笑脸,“嗯。” “同窗是什么?”巫芸再度发问。 言奚笙,“……” 随后,言奚笙用很长篇幅解释何为同窗,自己与穆宸跟容祁又是如何相熟,最后他所有努力都败在巫芸的疑问上。 “言伯伯在太学院念了多少年才等到他们的?” 那一刻,言奚笙自觉五雷轰顶。 多少年等到的? 他们一起入学的好么! 最后言奚笙逼急了,“巫芸,你今年十五岁是不是?” 巫芸点头。 “本相今年二十一。” 言奚笙无比郑重看向巫芸,告诉她,“在大楚,相差六岁的情况下,你实在不该管本相叫伯伯。” 嗯,是的,他介意。 巫芸眨眨眼睛,“哥哥?” 言奚笙终于舒了口气,狠狠点头。 “奚笙哥哥。”巫芸扬起笑脸,美眸弯弯,尤其阳光透过斑驳树叶洒在那张精致绝美的小脸上,看的言奚笙一时意乱情迷。 “我脸脏了吗?”巫芸真的还很小,她完全没有看出来言奚笙眼中片刻闪现的情欲,抬手抹过脸颊。 言奚笙猛然扭回头,心跳如鼓。 他刚刚怎么回事? 作为一个成年人,尤其是经历过一段感情的成年人,言奚笙再清楚不过他刚刚表露出来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他对巫芸……竟然有非分之想! 那还是个孩子啊! 畜牲啊! “奚笙哥哥,你没事吧?”巫芸单纯,伯伯跟哥哥在她来看没区别。 言奚笙狠狠吸了一口气,一定是刚刚想胭脂想太久的缘故,“没事,对了,你跟郁妃……之前认识?” “怎么可能,郁妃那么高贵的人!”巫芸否认。 言奚笙注意到巫芸眼中闪过的卑微,“你亦高贵,你是巫族公主。” “巫族已经灭族……” 巫芸低头摆弄握在手里的水囊,轻声自吟,“我没有家了……” 言奚笙正欲安慰时方澄走过来,“相爷,咱们该启程了。” 马车滚滚前行,言奚笙不禁掀起侧帘,视线落向刚刚巫芸所指的那片野花…… 大齐皇城,玄武大街。 已是初春,谁能料想竟下起白雪。 铅云密布的天空,一片阴沉。 于卯时悄然落下的细碎雪花到天亮时已是洋洋洒洒,大片大片的飘落。 街上行人稀少,偶有路过,皆紧揪住衣领防止雪花灌进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大街上,逆行一人。 一身灰色大氅,脚踩锦靴…… 第一千六百三十三章 陈公傅之死 凤余儿是多聪明的人,她在陈公傅犹豫不决的时候告诉他顾玖在别苑。 与顾玖相处的一天一夜,陈公傅知道他再不可能有别种选择。 死,是他唯一的宿命。 大街上,陈公傅双腿好似灌铅,每走一步都像是耗尽他全部力气。 玄武大街的尽头,是午门菜市口。 风雪愈烈,打在陈公傅脸上,冰凉刺骨。 脑海里,那一个个被他亲笔写在宣纸上的名字无比清晰的闪现在脑海里。 赵奕、陈平、晃桐、周平生…… 整整一百三十位军中将士! 他把这些名字辗转送到古云奕面前,完成了他对颖川王的承诺。 天武二十八年的那个冬天,当北冥渊血洗奉天殿的时候,军中亦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戮,名单上的百余将士,无一幸免。 那些人,死的何等冤枉! 天道好轮回,苍天终究没有饶过他。 陈公傅踏雪向前,心中悲恸忏悔,如果一定要有人为这一百三十位将士的死付出代价,他只求那个人是他。 他肯求上苍放过顾玖跟他的骨肉,他肯求这件事,因为他的死而消止。 他愿意,以死谢罪。 午门不远处有一条深巷,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 车厢内,凤余儿手里捧着一个暖炉静默不动,距离午时三刻,还有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小姐,陈公傅真的会来吗?”意云踪掀起侧帘,午门铡人的地方空空如也,只落了厚厚一层雪。 凤余儿摆弄着手里暖炉,清澈瞳眸露出一抹精锐的目光,“扶我下车。” “小姐……” 意云踪见凤余儿搁下暖炉,只得伸手扶着自家主子从车厢里走出来。 大片雪花如扯乱的棉絮纷纷扬扬,凤余儿走下马车后不禁抬手叩上大氅后面的毡帽,“你留下来。” “小姐,你要去哪儿?”意云踪担心道。 凤余儿迈步,走去巷子尽头的斩人台,“送陈公傅最后一程。” 意云踪哪怕再想跟过去,凤余儿却是不让。 当凤余儿走出深巷的时候,分明看到自玄武大街一路行到此处的陈公傅。 这是一个偏僻且不祥的地方,无雪落时尚且无人,更何况是这样大雪纷飞的日子。 陈公傅于漫漫风雪中,看到了凤余儿的身影。 四目相视,凤余儿则止步在斩人台正前方,如一个旁观者,静静站在那里。 陈公傅知道,她在等。 偌大午门菜市口,此刻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公傅没有停下脚步,他踩着早已被白雪覆盖的暗红色台阶,一步步蹬上斩人台。 风雪未止,凤余儿于风雪中更像是一尊无情的雕塑,冷面死亡。 陈公傅终于在斩人台上停下来,缓缓取出藏在袖里的匕首,他看向凤余儿,唇微动却未发出声音。 凤余儿知道,他在求自己务必信守承诺。 匕首扬起,带着冰冷寒意狠狠扎进陈公傅胸口,鲜血急涌,疼痛骤袭。 陈公傅双眉紧皱,又一次用力! 这一刻,他看清了那军中百位将士的面容。 陈公傅再也承受不住,扑通跪在斩人台前。 这是他欠那军中百余将士的。 他欠他们这一跪,他欠他们一句对不起! 看着陈公傅跪在斩人台上的身影,凤余儿缓缓迈步走过去。 她蹲下身,清冷明眸落在陈公傅身上,“顾玖没有怀上你的孩子,脉象是假的。” 奄奄一息中,陈公傅猛然抬头,眼中充斥滔天恨意。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吗?” 凤余儿缓慢凑近陈公傅,“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活在这世上当真极苦……” 最后一刻,陈公傅眼中恨意渐消,他突兀低头,再也没有了气息。 鲜血流淌下来,斩人台上仿若盛放出一朵嗜血红梅。 陈公傅,死了。 凤余儿看着跪在斩人台上的陈公傅,心中再无遗憾。 这便是她为长姐大婚,送上的一份厚礼。 聪明如凤余儿比谁都清楚,陈公傅这一死,下一个死的便是她。 顾北川很快就会查到她,很快很快。 凤余儿缓慢走下斩人台,她没有回到那辆马车里,而是转身,朝凤府走去。 风雪中,凤余儿的身影渐渐消失。 她的生命轨迹,已经到了终章…… 在这个明里风平浪静,暗中剑拔弩张的大齐皇城,陈公傅的死无疑打破此间宁静。 得到消息的顾北川掀了书房里的桌案,他愤怒,后悔,自责! 徐庶已经死了,他拼命想要保护的陈公傅,却在这个雪天于午门斩人台自尽! 为什么会自尽? 是谁发现了他! 书房里,顾北川双目赤红,狠狠瞪向九尘,“是谁?” “回王爷……” 九尘单膝跪地,“属下,不知。” 自陈公傅自尽于斩人台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以九尘的办事能力,他便不知,也必能说出嫌疑之人。 但此刻,他却闭口不语。 “陈公傅是本王的人!现在他被人逼死在斩人台,你与本王说不知?”顾北川怒极,抬脚狠踢倒在地上的桌案。 桌案带着强劲儿力道撞击到九尘身上,九尘身体随之后倾,倒地吐血。 忽的,房门响起。 “进来!”顾北川怒声低喝。 来者吟嬷嬷,“启禀王爷,老奴得到消息,据说陈公傅死时有人看到一白衣女子就在斩人台前,那人……似乎是凤余儿。” 吟嬷嬷音落,九尘心底一痛。 他亦得到同样的消息,可他不明白凤余儿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北川寒目如潭,“消息可靠?” “三个渠道的消息,皆指凤余儿。”吟嬷嬷据实开口。 顾北川双手紧攥成拳,眼中恨意滔天,“没想到养虎为患,本王竟小看了凤余儿那个贱人!” “王爷,此事需细查……” 九尘忍痛跪起来,“或许这是别人的圈套陷阱……” 顾北川寒戾黑目狠射过去,“圈套?谁的圈套?凤天歌?你是想告诉本王凤天歌以陈公傅的死设计陷害凤余儿?” 九尘低头,无力反驳。 怎么可能! “好一个凤余儿……好一个凤余儿!” 到底是多艰难的抉择才会让陈公傅自绝于斩人台? 想到此处,顾北川周身寒意暴棚,“九尘,去把凤余儿的脑袋给本王割下来!” 九尘猛然抬头,惊慌不已,“王爷!” “慢!” 顾北川突然抬手,眼神凶狠如地狱恶灵,“本王要让她,也死在斩人台上……” 每日祝君安! 第一千六百三十四章 我不怪你了 顾北川那么说的,也是那么做的。 在陈公傅死后两个时辰,顾北川一身朝服入宫,求景帝严惩凤余儿。 彼时得到消息,凤天歌正在鱼市南无馆,陈公傅本就是她怀疑对象,突然自绝于斩人台,且有人看到斩人台前凤余儿曾出现。 凤天歌那么聪明,她一瞬间想到凤余儿为何明明已经原谅凤染修,已经释怀那段仇恨,为何还要留在将军府,还要接受顾北川的庇佑。 原来,如此! 得到消息之后,凤天歌即刻命黎啸天去寻凤余儿,不管她在哪里,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凤余儿带到南无馆。 任谁,也不许动她半根汗毛! 几乎同时,顾北川入宫的消息一并传到凤天歌耳朵里,她未犹豫,急回皇宫…… 天将暮,雪未止。 凤余儿故意把意云踪留在玄武大街,自行回到凤府,是因为她不想让意云踪看出自己接下来的诀别,她怕意云踪会做傻事。 此刻凤府,凤余儿在后厨外面的小亭里找到了正在剥豌豆的凤染修,她踏着雪,一步步走上凉亭。 凤余儿无声坐在石凳上,抬眸看向对面那个温润如玉的兄长,五官端正,眉目清秀,谦谦君子亦不过如此。 这是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之后,第一个想见的人。 “谁?”凤染修听到对面有声音,轻声问道。 凤余儿没有开口,就只那么盯着凤染修看,她忽然在想,如果当年凤染修知道她的存在,真的到清塘找她,那么有哥哥保护的童年,会不会开心一点儿? 一定会吧。 “余儿?”自凤余儿搬回凤府,凤染修也不管凤余儿喜不喜欢,一直都是这般唤她。 “下雪了。” 凤余儿哭了,眼泪无声滑落。 凤染修手里剥着豌豆,笑了笑,“知道,那会儿李管家扶我过来的时候就知道,好久没看到下雪,一定很美。” 凤余儿噎喉,“这些事叫下人做就好,你又何必亲自来。” “闲着也是闲着,我听李管家说你喜欢吃豌豆便叫他出去买一些回来……”凤染修剥豌豆的动作缓下来,“如今我这个瞎子实在没有别的用处。” 凤余儿泪涌如柱,声音却是平静,“我不怪你了。” 风起,白雪带着一丝冰凉落在凤染修脸上,那双剥着豌豆的手猛然一怔,他一时凝喉。 寂静无声的凉亭里,唯有风雪簌簌。 许久,凤染修的低咽声传出凉亭。 凤余儿泪眼模糊,如何也控制不住的哭出声音,“如果兄长知道清塘还有一个妹妹,真的会去找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该早知道!我早该去找你!” 凤染修悲声恸哭,“为兄,让你受苦了……” 凤余儿悲泣,肩头不禁颤抖,“我还有……一个哥哥。” 凤染修再也握不住手里的豌豆,由着那些豆子一粒一粒掉在铜盆里,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那声音,掩盖了哭声。 这场没有输赢的恩怨,终究烟消云散…… 皇宫,御书房。 顾北川先于凤天歌入宫,只字未提陈公傅之死,只道凤余儿当日于刑部公堂亲口承认杀死亲生父亲凤炎,加之作为太子北冥渊侧妃,凤余儿很有可能参与毒害景帝之阴谋,这两项罪状,足以令凤余儿万劫不复。 顾北川肯请景帝,将凤余儿凌迟处死。 景帝知道凤余儿的存在,亦知道那是个聪明的姑娘,但以凤余儿的身份实在不必劳顾北川兴师动众过来求他。 好在作为帝王,他的消息从来不会比任何人迟。 陈公傅死于斩人台,当时凤余儿亦在。 御书房内,景帝看着跪在地上的顾北川,他很清楚陈公傅必是顾北川于军中暗桩,死有余辜。 可他亦清楚,凤余儿是凤天歌的庶妹。 就在景帝欲下旨之时,姚石急匆而入,凤天歌在外求见。 顾北川闻声,猛然抬头,“皇上,凤余儿该死!” 景帝并不在乎凤余儿的生死,但若凤余儿的死能给凤天歌添些堵,他倒乐于送凤天歌这份厚礼。 “姚石,传朕旨意,凤余儿……” 咣当- 御书房的门,就这样被凤天歌生生踢开。 景帝震怒,旁侧姚石心惊不已,“凤元帅……” “微臣凤天歌,拜见皇上。”凤天歌大步行至龙案前,拱手道。 景帝目寒,“朕未叫姚石通传,凤元帅进来的有些突然呵。” “事情紧急,还请皇上恕微臣唐突。”凤天歌字字清晰,凛然开口。 景帝暗自平息怒气,“何事能令我大齐第一女侯,如此唐突?” “微臣有足够证据证明,陈公傅乃奸妃一案顾北川在军中暗桩,吾妹凤余儿助微臣揭穿陈公傅之恶行,令其羞愧自决于斩人台,吾妹纵有罪,此番将功补过,求皇上赦免吾妹之前罪行。” 凤天歌话音刚落,顾北川当即转身怒视,“陈公傅有罪自有刑部公审,何致凤元帅动用私刑!” “颖川王得到的消息似乎与本帅不同。”凤天歌冷眸看向顾北川,“但凡目击者所见,陈公傅自决于斩人台,私刑二字从何而来?” “凤天歌!” 时至今日,顾北川想要保护的人已经不多,偏偏陈公傅直到死他都没见上最后一面。 这个仇,他必报! “陈公傅已死,凤元帅难道还要揪着奸妃一案不放?”顾北川冷戾低吼,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凤天歌稍稍靠前,眉峰微挑,“王爷不是还活着呢。” 眼见凤天歌跟顾北川针锋相对,景帝不由轻咳,“你们所说之事也巧 ,一个要朕凌迟处死凤余儿,一个要朕赦免凤余儿,此事朕倒为难。” “皇上,凤余儿弑杀生父,罪有应得!”顾北川遂将刚刚一套说辞悉数重复一遍。 这也是景帝的目的。 不是他想处死凤余儿,是凤余儿本就该死。 “天歌肯请皇上看在余儿戴罪立功的情份,免其死罪!”凤天歌明知希望渺茫,但也要先礼后兵。 今日就算天王老子想要凤余儿的命,她都不让! 愿此刻不得不行走在路上的亲,一路平安~~~ 第一千六百三十五章 斩首死囚凤余儿 龙案后面,景帝端坐在龙椅上,默不作声。 顾北川却是冷笑,“凤元帅这不是叫皇上为难么,凤余儿带的是什么罪,立的是什么功?她带的是杀父之罪,所谓立功不过是凤元帅为保其性命胡诌出来的理由,你当皇上是三岁孩童,由你摆弄不成!” 凤天歌比谁都清楚,顾北川的言语挑拨与景帝的默不作声根本就是他们演的一出戏,她再肯求,景帝也不会放过余儿。 果然,北冥景终是动唇,目光带着些许无奈,“既是凤元帅开口求情,朕便免凤余儿凌迟,改为斩刑。” 凤天歌美眸骤寒,“皇上三思。” “朕若非三思,凤余儿弑杀生父乃大不孝之重罪,必当凌迟。” 景帝抬眼看向凤天歌,“你纵是我大齐第一女侯,也不能凌驾于律法之上,你纵不将朕放在眼里,总不能连国法也不放在眼里,若失民心,你这大齐第一女侯又能坐到何时。” 面对景帝冷言嘲讽,凤天歌挺直身形,“微臣希望皇上不会为今日这决断,后悔。” 未及景帝反驳,凤天歌已然转身,纵步离开御书房。 龙椅上,北冥景狠狠吁出一口气,看向顾北川,“朕的确希望今日这决断,不会令朕后悔。” 顾北川心领神会,“老臣必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北冥景微微颌首,沉默片刻后龙目深若幽潭,“带着朕的口谕,斩了凤余儿。” “老臣遵旨!” 顾北川心中大喜,领命后起身退出御书房。 此刻御书房里就只剩下景帝跟姚石。 看得出姚石欲言又止,景帝苦笑,“觉得朕无情?” “老奴不敢。”姚石跟了景帝这么些年,如今倒有些看不明白了。 景帝缓舒口气,重重靠在椅背上,“凤天歌行事极稳,想要抓住她的把柄不容易,此番她若敢抗旨保下凤余儿,于日后朕下国令讨伐这第一女侯,必有益处。” 姚石拱手,想说一句‘皇上英明’,可这‘英明’二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老奴糊涂,皇上对颖川王是否……过于信任?” “顾北川于赵国藏有十万精锐,你说,他要用那十万精锐做什么?” 北冥景龙目幽深,“哪怕朕与凤天歌撕破脸,可凤天歌真正想要对付的人仍然是顾北川,加重他们之间的矛盾于朕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姚石低头,“皇上……英明。” “澜儿这段时间在做什么?”北冥景提及佟无澜,龙目渐渐温和,再无那般凌厉。 姚石拱手,“昭王近段时间鲜少离开长定殿,每日翻读皇上批阅过的奏折,十分用心。” 景帝闻声,自是欣慰。 “朕不曾给佟兮最好的,便要将最好的留给澜儿。”北冥景终是阖目,摆手退了姚石。 姚石见状,拱手退出御书房。 在北冥景身边呆了半辈子,姚石忽然在想,帝王所见,眼中最好的便是权势。 可得权势者,哪个真正快乐过…… 凤雪,终于歇止。 凤余儿站在茗湘阁院子里,望着风雪中仍然把自己当母鸡一般蜷缩在窝里的凤雪瑶。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蹲在窝前,静静看着凤雪瑶在那里捡爆炒过的苞米豆儿。 凤雪瑶没看她,只一粒一粒捡起来,搁进嘴里,使劲儿嚼。 “这辈子,我们就这样吧。” 凤余儿随手抓了一把豆子撇进窝里,“下辈子我们约好……都做个善良的人吧。” 凤雪瑶立时去捡凤余儿刚刚抛进来的豆子,一粒一粒嚼。 凤余儿缓身站起来,她知道这个时候外面很多人应该会来找她,有顾北川的人,也会有长姐的人。 可她不想给长姐添麻烦,她死最好。 否则长姐为救她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傻事呢! 凤余儿知道,长姐一定会救她,可这一次她真的不需要。 在清塘时,她总会听那些话本子里常说人生如戏。 如果人生如戏,她喜欢这样的落寞。 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走。 凤余儿最终回到自己房间,拿好纸笔,留给意云踪一封信。 一封,很长很长的信。 桌上摆着她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鹤顶红,笔落。 凤余儿从容拿起那个瓷瓶,缓缓打开。 再见了,长姐。 再见了,我是不很留恋的,这个世界。 倏然,风起! 就在凤余儿想要喝下鹤顶红的时候,后颈陡痛,眼前一黑…… 自凤余儿在斩人台消失,意云踪心急如焚,他拉着马车没有回凤府而是直接去了赵宇堂的府邸。 他从不知道自家小姐的计划里,最后一步是死局。 因为自家小姐今晨说过,办完事直接回将军府。 哪怕意云踪不是很喜欢赵宇堂,可他知道这个男人似乎真的可以为自家小姐做任何事。 他知道,这个男人手里有一块免死金卷。 此刻将军府,意云踪在问过赵宇堂之后,整个人都慌了。 “赵将军当真没见到我家小姐?”意云踪焦急询问,心里一瞬间好似被巨石堵住一样,沉闷异常。 如果不在将军府,自家小姐去了哪里? “发生什么事了?” 彼时赵宇堂正在后厨炖鸡,他跟李管家约好,且炖好了鸡直接拿到凤府,他要跟凤染修不醉不归,然后干脆借着酒劲儿住在凤府。 住一日,就能住第二日! 这些都是李管家的主意,赵宇堂自是没这个脑子想起来。 “小姐怎么会没来……” 意云踪惊慌失措,“小姐说……说办完事就过来……” 就在赵宇堂欲追问时,有下人仓皇过来禀报,说是颖川王率刑部衙役来抓人了。 “抓谁?”赵宇堂皱眉,沉声问道。 下人急促回禀,“是抓凤姑娘!” 赵宇堂闻声,面目陡寒。 他来不及追问意云踪,大步朝前院而去。 而此时,顾北川为免夜长梦多,直接命人搜府! “慢!” 赵宇堂自后宅穿过弯月拱门,面向顾北川,神色傲然,“王爷到本将军府邸抓人,也不打声招呼就搜府?” 顾北川转身,目光如炬,“皇上口谕,于午门斩首死囚凤余儿,将军想抗旨?” 听到凤余儿三个字的时候。 赵宇堂就想杀人了…… 君安! 第一千六百三十六章 双生花 论官职,顾北川自然在赵宇堂之上,加之有皇上口谕,赵宇堂哪怕不愿意,也该恭敬些。 但他没有。 听到凤余儿三个字,赵宇堂直接踹开站在自己旁边想要搜府的衙役,大跨步走向顾北川。 这个时候意云踪也已从后院赶过来,看前院架式心中越发担心自家小姐。 “王爷为何要斩凤余儿?” 赵宇堂正值壮年又是威猛将军,高出顾北川半个头,此刻站在顾北川面前,气势跟威严隐约给人一种胁迫感。 顾北川早知赵宇堂靠不住,当初借其之力引凤染修告御状时都未劝服他归到自己麾下。 如今这样的局势,非友即敌。 “将军莫忘了,凤余儿本就是死囚,杀她有何不可?”顾北川寒声质问。 “她是死囚之事也非一两日,本将军问的是王爷为何现在才想起来杀,是她已无用?”赵宇堂虽说在男女之事上蠢的可爱,那只是因为他此前只知女人是老虎,敬而远之。 身为将军,赵宇堂也曾久经沙场,冲锋陷阵,运筹帷幄之事绝不输谁! “将军言重,杀凤余儿乃皇上口谕,将军若有任何不满自可到皇上那里理论,现在,把人交出来。”顾北川面目冷沉,“搜府!” “谁敢动一下,本将军便叫谁命丧当场!” 赵宇堂寒厉低吼,一众衙役自是不敢动。 那些衙役又不是顾北川的手下,这会儿看热闹的心态多于搜府。 顾北川狠吸一口气,“赵宇堂,你想抗旨?” “谁说的?王爷哪只眼睛看到本将军想抗旨?”赵宇堂威凛而立,“今日搜府不是不可以,可若搜不到人,王爷是不是该给本将军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顾北川皱眉。 “王爷搜我将军府,便是相信凤余儿此刻在我府中,你搜可以,但若搜不到便是欠我一个凤余儿,王爷得把凤余儿还给本将军!” 赵宇堂一番话差点儿没把顾北川气死! “将军未免太强词夺理!”顾北川只想杀凤余儿,并不想过于得罪赵宇堂。 “今日王爷搜到人,带走,搜不到人,便还我一个大活人!” 此时此刻的赵宇堂就如同一座大山挡在顾北川面前,任其无法逾越。 然,顾北川今日杀凤余儿之心已坚,“搜府!搜不到,本王便还你一个凤余儿又如何!” 顾北川明明知道凤余儿已经住回凤府有一段时间,但他仍带着衙役在第一时间过来将军府。 以凤余儿之聪睿,行事之后岂会回凤府,她必要到赵宇堂这里寻求庇佑。 这便是顾北川的想法,亦是他坚信凤余儿就在府中的缘由。 一语闭,众衙役当即散开。 前院,顾北川与赵宇堂相对而立,各自尊威不减。 意云踪则站在赵宇堂身侧,他一来担心自家小姐,二来看到赵宇堂这般强硬,心中多出几分感激。 天已暮色,将军府自有下人掌灯。 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衙役纷纷来报,皆未见人。 顾北川不禁皱眉,“赵将军,窝藏死囚的罪名,你未必担待得起。” “死囚呢?王爷没找到死囚就说本将军窝藏死囚,诬陷朝廷命官的罪,王爷也未必担待得起。”赵宇堂对顾北川的态度极为恶劣。 换言之,顾北川敢动手,赵宇堂绝对敢往死里打。 斩谁不好,斩凤余儿? 那是他唯一能碰,愿意碰,愿意碰一辈子的女人! 直到最后一个衙役回来禀报,依旧没有找到凤余儿。 顾北川不甘心,视线落向意云踪,厉声开口,“将军须把这个下作的太监,交给本王。” 赵宇堂忽然朝府门轻呼,“姚公公?” 顾北川额头瞬息渗出冷汗,姚石虽为太监,可那是皇上最信任的人。 倘若得罪姚石,他之后的计划未必顺利! 就在顾北川想要回头解释自己刚刚所言仅仅针对意云踪时,赵宇堂冷笑,“天太黑,看错了。” 府门处,无人。 顾北川在大齐朝廷称得起德高望重,这会儿被赵宇堂戏弄,一时气涌,“来人,带走意云踪!” “意云踪犯了什么罪?”赵宇堂直接把意云踪拉到自己身后。 诚然他平时也不怎么喜欢意云踪,尤其看到凤余儿送给意云踪香囊之后他便越发不喜欢。 可赵宇堂很清楚,这是凤余儿在乎的人,谁也动不得。 顾北川冷笑,“赵宇堂,你未免太不把国法当回事!意云踪是凤余儿的下人,他必知凤余儿藏匿何处,本王现在要拿他回刑部问案,你连这个也要挡?” “嗯。”赵宇堂点点头,他要挡。 顾北川怒极,拔出腰间佩剑,“你们听着,赵宇堂妨碍刑部捉拿凤余儿共犯意云踪,给本王拿人!” 凡事讲究有凭有据,之前搜府衙役大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这会儿赵宇堂维护意云踪,那些衙役们要再不作为,很有可能会惹祸上身。 眼见衙役们举剑围拥,意云踪猛然从赵宇堂背后走出来,“我跟你们回刑部!” 就在这时,府门处有一人而入。 赵宇堂下意识皱眉,“谁?” 顾北川听到脚步声,亦回身,目露警觉望过去。 只见从黑暗中走过来的是一位少女,十七八岁的年纪,碧色长衣外披素色斗篷。 少女行至近前,眼中多少能看出有些胆怯,“请问,谁是赵宇堂赵将军?” 赵宇堂转身,声音浑厚,“我就是。” 少女闻声,当即走向赵宇堂,“拜见赵将军,民女是念离居的掌柜,受人之托送一物给赵将军。” 那少女说话时自袖兜里取出一物,双手托举,恭敬奉上。 赵宇堂一脸疑惑,“这是……” 少女不语,托举手中那物到赵宇堂面前,“那位姑娘只告诉民女,务必要将此物送到将军手里。” 赵宇堂‘小心翼翼’拿起少女手中之物,借着院中灯火,看清那物。 是香囊。 那香囊上绣的是传说中的双生花,一株二艳,并蒂双花。 少女见赵宇堂接过香囊,声色清冽开口, “双生花,花语是错过的爱……” 锁定鱼塘cp......…… 第一千六百三十七章 可爱的凤余儿 如若相逢,一生仿若刹那。 少女告诉赵宇堂,双生花的花语是错过的爱。 相传如果相爱的两个人见到双生花便会成为三个人的纠缠,若只有一个人见到,便会遭遇一生最深刻的爱情。 “民女问过那位姑娘的名字叫什么,她说她叫凤余儿。”少女恭敬站在赵宇堂面前,轻声开口。 听到‘凤余儿’三个字时,赵宇堂猛然握紧手中香囊,身体也不知怎的,控制不住的颤抖,“她在哪里?” “她说将军不必找她,她想说的话,都在香囊里。”少女完成托付之后恭敬施礼,“民女告退。” 就在少女想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民女多嘴问过那位余儿姑娘她的心上人长什么样子,她回答说……是她心中的样子。” 少女终是离开将军府,赵宇堂迫不及待打开香囊,里面果真有张字条。 他急不可待又小心翼翼展平,眼睛早已湿润。 ‘余儿还想求将军最后一件事,好好照顾小意。’ 没有痛彻心扉的表白,没有情深不寿的遗憾,凤余儿只在香囊里留了这样一句话。 凤余儿就是这样,聪明的让人猝不及防。 她对赵宇堂的表白只在这个香囊上,只在那朵双生花上,有些话不必说出口,不必写下来,就足以打动人心。 赵宇堂缓缓收起字条,之后将香囊轻轻悬在腰际,他忽然觉得心里空空的。 莫名的,他开始害怕,害怕那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女人现在跑去哪里了。 凤余儿既相信自己可以保护意云踪,为何不相信自己一样可以保护她! 哪怕她是死囚,是有夫之妇,是什么都好! 在他赵宇堂心里,她是他唯一愿意守护的那个人! “来人,把意云踪绑去刑部。”顾北川未理赵宇堂,肃声开口。 就在那些衙役几欲冲过来时,赵宇堂再次将意云踪拉到自己身后,“这个人本将军保了,王爷想去哪里告,就去哪里告。” 顾北川恨极,“赵宇堂,别以为你有免死金卷,就可以无法无天!你别忘了,你手里那块免死金卷只能用一次!” 赵宇堂冷目看向顾北川,“王爷废话太多,要么打,要么……滚。” 未及顾北川动怒,府门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闻声望过去,这次来的是凤天歌,及御林营主帅古若尘。 与此同时,数十位御林营侍卫持刀而入,将一众衙役围在里面。 顾北川心知不妙,愠怒看向凤天歌,“凤元帅这是何意?” “意云踪是吾妹的人,谁也不能带他走。”凤天歌根本没跟顾北川客气,直言道。 顾北川气到灵魂出窍,“凤天歌,你把话说的这样霸气是不将皇上口谕放在眼里了?” 凤天歌走近顾北川,声音略低,“你我都是从御书房里走出来的人,本帅尚且不将皇上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将皇上的口谕放在眼里……” “凤天歌!”顾北川万没料到凤天歌竟然如此大胆,“你莫忘了,你是臣!” “你又何尝不是!” 凤天歌冷厉瞪向顾北川,“同殿为臣,我凤天歌敢指天发下重誓,所行之事皆为大齐,王爷敢不敢用陈太妃亡魂发誓,你所行之事,是为大齐?” 顾北川不敢,他所行之事,皆为毁了大齐。 情势所逼,顾北川暂带衙役离开将军府。 此时院中,凤天歌走向赵宇堂,“余儿呢?” “她不在我府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赵宇堂着急问道。 凤天歌转眸看向意云踪。 意云踪知现在不是隐瞒的时候,于是将凤余儿这段时间刻意接触顾玖,借此逼死陈公傅之事一五一十道出。 “那现在,余儿到底在哪里!”赵宇堂听罢,急声问道。 凤天歌表示自己已经找过凤府跟很多她以为凤余儿会去的地方,皆没有看到凤余儿的身影。 但有一样,她在凤府看到凤余儿留给意云踪的信,及一瓶鹤顶红。 凤天歌将那封信交给意云踪,至于那瓶鹤顶红,“我有把那个瓷瓶拿给屈先生,屈先生断定,余儿没有喝亦或是没来得及喝。” “余儿去哪儿了?她到底去哪里了!”赵宇堂急的双拳紧握,狠狠跺脚。 凤天歌也想知道凤余儿去了哪里,就当时在凤府所见,凤余儿分明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 就这样,凤余儿的突然失踪成了皇城里最紧要的事。 各方势力都想找到凤余儿,而此时,凤余儿也终于在一间破旧的房间里,睁开眼睛。 借着房间里的烛火,凤余儿打量身处的这间屋子。 残垣断壁,梁柱上挂满蜘蛛网,窗纸糊了一层又一层却还是有大大小小的窟窿。 很明显,这里已经被废弃太久。 就在凤余儿转眸一刻,分明看到无声坐在角落里的九尘。 床榻上,凤余儿没有显露出惊讶之色,只是浅浅一笑,“那瓶子里是鹤顶红,你若不抓我,我也是活不成的。” 九尘沉默片刻起身,走到床榻旁边,目色深沉,“你明知道死路一条,为何还要对陈公傅下手?” “因为我自知弄不死顾北川。” 凤余儿抬头看向九尘,“那便只能退而求其次。” “以凤天歌的本事,她很快就能查到陈公傅,这件事根本不需要你来动手!”九尘视线落在凤余儿脸上,许是因为虚弱的缘故,那张苍白小脸毫无血色,看着让人心疼。 凤余儿不可否认,“长姐的确有那样的本事,可长姐一定还有很多困难摆在她面前,否则以长姐的本事陈公傅岂能活到这个时候……长姐是做大事的人,这些小事,我能做的,便帮她做了。” “你对凤天歌这样,换作她对你,她能舍命?” 九尘声音显得有些急躁,眉宇成川,“她值得你为她这样义无反顾去死?” “知道我为什么总能干成我想干的事吗?”凤余儿以臂抵住床板,艰难坐起来。 九尘未语,他在等凤余儿继续。 “因为我行事,从来不计较取舍跟得失,我若想让谁死,就一心一意弄死他,哪怕我的结局也未必会好……” 为鱼塘cp求月票~~~~ 第一千六百三十八章 只是不能看你死 九尘完全不懂,明明那么聪明的姑娘,为何从不为自己筹谋,哪怕凤余儿有半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她便不会是现在这般光景。 “有人看到陈公傅死的时候你在斩人台前,王爷猜到是你,当即命我取你人头……” 九尘站在床榻前,凝喉半晌,又道,“但随后王爷便取消这个命令,当即入宫。” 凤余儿朝后挪了挪身子,靠在床栏上,神色平静,仿佛九尘嘴里说的‘你’与她无关一般。 她浅笑,“王爷必是觉得就叫我这么死了太便宜,陈公傅的血洒在斩人台上,王爷便希望我的血也能洒在那里,如此才不负陈公傅。” “王爷入宫之时,凤天歌亦得到消息,当即赶到皇宫,不过王爷还是在皇上那里拿到了斩杀你的口谕。”九尘看着床榻上的女子,他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救凤余儿。 这明明,是王爷要杀的人。 他这算是背叛了。 为什么? 九尘一遍遍在心里问自己,因为喜欢? 可到底是怎样的喜欢才能让他背叛自己主子,这是身为暗卫之大忌。 “所以你知道在这个局里,我为什么一定要死吗?” 面对生死,谈及生死,凤余儿一直那样平静。 她告诉九尘,自容祁到金銮殿上抢亲,长姐与皇上之间的矛盾便已不可调和,“皇上定是恨透了长姐,这个时候若能拿到长姐把柄,哪怕只是想触触长姐的晦气皇上都很乐意,可我不乐意。” 凤余儿转眸,透过破旧的窗棂看向外面,“陈公傅必死,可我也不能活,我若活着,长姐必会为救我与皇上跟顾北川撕破脸,原本大家‘安好’的局面便会因我而被打乱,这当不是长姐的计划,我既然想帮长姐,自然要帮到底,只要我死且不是被顾北川逼死,长姐会难过,但不会去找顾北川跟皇上的麻烦……” 对于凤余儿的解释,九尘无力反驳。 确是如此。 “反倒是陈公傅之死,顾北川无处撒气必会蠢蠢欲动,先动则失先机,长姐必能找到其弱处,给其致命一击,多完美的计划,只须我一条命,便可一箭双雕。” 凤余儿活的如此通透,如此明白,哪怕九尘都未曾想到更深一层的机缘跟算计。 “凤余儿,你不觉得太聪明对你来说并不是好事,活的糊涂一点不可以吗?”九尘无比心疼看着眼前女子,“你把自己算计个彻底!” 在这件事上,凤余儿的确算计的,是自己。 “这可能,就是我活着的意义。” 凤余儿渐渐笑了,“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我常听说书人这样说,也不知道用来比喻自己合不合适,或许不合适,那是说好人的。” 凤余儿笑着,泪水无声坠落,“如果有来世……” 九尘不禁看向凤余儿,静默聆听。 “如果有来世,我想……” 想到来世,凤余儿脑子里竟然会是一片空白。 就只为这一世画上一个无悔的句点,来世的事谁知道呢。 倏然! 在凤余儿下颚微动之时,九尘猛然出手封住她的穴道。 直到这一刻,凤余儿都没有想过活下来! “凤余儿,你真是无药可救!”九尘双目圆睁,愤恨低吼。 凤余儿同样瞪向九尘,她不能言,可脸上的表情明显都是质疑。 为什么? 看出凤余儿眼中震惊,九尘苦笑,“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救你,我只是不能看着你死。” 九尘随后告诉凤余儿,这处宅院很安全,他至少每日都会找机会过来一次。 看着九尘离开的背影,凤余儿忽然就明白了。 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痴情人。 还好,她不是…… 陈公傅之死一石激起千层浪,让原本看似平静的皇宫连表相都装不下去,动荡的让人慌乱不已。 菩提斋,风起。 紫色竹叶沙沙作响,入目所见,是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 北冥澈一袭黑袍立于小筑前,长发以玉冠束起,容颜俊冷,风姿卓然。 腰间,仍是那个熟悉的人偶,只是换了新装。 邢西前两日技痒做的。 “凤余儿当真是被九尘救走的?”北冥澈看向眼前秦隐,挑眉问道。 秦隐拱手,“的确,属下亲眼看到九尘将凤余儿藏匿一处民宅。” 北冥澈失声浅笑,“没想到最后背叛顾北川的人并非五大智者,而是被他养在身边的九尘,凤余儿当真不是个简单人物。” “属下也没想到,凤余儿单凭一已之力竟然可以查到陈公傅,且成功逼死了陈公傅,实在意外。”秦隐直到这一刻,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北冥澈走出小筑,“凤余儿在陈公傅死后没有去找唯一能保住她性命的凤天歌,便是已经做好必死的打算……这个女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那我们,当如何做?”秦隐试探开口。 “凤余儿想用自己的死息事宁人,免于凤天歌与皇上正面冲突,可这正面冲突却是本王想要看到的。”北冥澈瞧了眼秦隐,“两日后,将凤余儿送到颖川王府。” 秦隐拱手,“是。” “觉得可惜?”北冥澈侧眸看向秦隐。 秦隐低头,“属下不敢。” “怎不可惜。” 北冥澈轻轻叹息,“这么聪明又果决的女人,她若不死,还真难让人心安。” 秦隐无言以对,立场不同,他朝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苗疆那边可有消息?”北冥澈转了话题,音色渐缓。 秦隐回道,“属下安排入苗疆测试那人……元力属性非火。” 北冥澈闻声,眸间微暗。 “属下会再派人过去。”秦隐拱手道。 “赖勇这段时间可还老实?” “回主人,赖勇之前受主人威胁,这段时间未有异常,尚可控制。” 北冥澈微微颌首,“去做事吧。” “是。”秦隐拱手,退离。 菩提斋的风,从未停过。 北冥澈面向眼前那片曼珠沙华,脑海里想到昨日与邢西一起喝酒的情景。 他注意到邢西手臂上的红线越来越粗。 哪怕不知道那条红线的尽头在哪里,他却知道。 邢西命不久矣。 这可不行…… 病毒传播途径跟速度都匪夷所思,喂碗苏狐血给大家,祝君百毒不侵…… 第一千六百三十九章 我担得起你 离开大楚皇城第七日,言奚笙明知自己指定的路是条绕远的路,而且至少要多走两天,可他偏不承认。 哪怕方澄提醒,言奚笙都没有改变主意,且还斥责方澄年纪轻轻,记性那么差。 终于,当方澄看到眼前一望无边的‘满天星’时,他懂了。 他不是记性差,只是不识趣而已。 此刻,马车缓缓停下来,倚在车厢角落里不知不觉睡了整个上午的巫芸不由的睁开眼睛,惺忪睡眼带着一丝疑惑看向对面言奚笙,“奚笙哥哥,我们到了?” 看着巫芸那张稚嫩中已现倾城的容颜,尤其是刚睡醒时的那双醉眼,言奚笙立时别开视线,“还早。” “哦。”巫芸昨夜没睡好,既是没到她便又把眼睛闭起来,“那我再会睡会儿。” 言奚笙,“……” “那个,你水囊好像没有水了……”言奚笙不可能叫巫芸继续睡啊! 否则他绕道来这里做什么! 巫芸恍惚睁开眼睛,小手碰了碰搁在自己身边的水囊,鼓鼓的。 “还有……” 眼见巫芸就要闭上眼睛,言奚笙二话没说,直接抄过巫芸身侧水囊,打开木塞。 咕噜咕噜咕噜…… 巫芸一瞬间困意全无,定定看着眼前言奚笙,“奚笙哥哥你慢点儿喝,这水囊里有条小鱼你别喝……” 噗- 言奚笙喷了满口水,果真在车厢地板上看到一条小鱼,弹跳不止。 巫芸见状急忙过去将小鱼捧起来,走到言奚笙身边,当着言奚笙的面将小鱼装回水囊。 什么操作? “为什么要把鱼放到这里面?” 言奚笙发现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懂巫芸,一点儿一点儿都不带懂的! “没有啊,它自己不小心跑进去的……”巫芸这会儿困意全无,这才想到,“现在是休息了吗?我要把它放回到小溪里!” 没等言奚笙反应,巫芸已然拽过水囊急匆走出车厢。 言奚笙则愣在车厢里,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念,巫芸有事,为何不与他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惊叹。 “好美!” 听到声音的某位相爷,瞬间勾起唇角。 马车旁边,巫芸呆呆站在那片一望无边的湛蓝色的满天星前,一双清澈水灵的大眼睛闪动出璀璨的光彩。 言奚笙走出车厢那一刻,落目便是巫芸仿若仙子般站在满天星前,风起时裙摆轻扬,青丝飘荡。 圣洁,高贵,让人心醉。 “奚笙哥哥!你快看!”巫芸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儿,蹦跳着指向对面那片湛蓝如空的满天星,“好多!好漂亮!” 言奚笙从容走下马车,他当然知道这里有很多满天星,否则绕路又有什么意义。 就在言奚笙靠近巫芸时,巫芸突然拽起言奚笙的手,无比欢快跑向眼前那片满天星。 方澄搥了下身边侍卫,“你有没有发现,咱们相爷跑起来的样子,好风骚?” 侍卫深以为然点点头,“没想到我们的相爷居然是这样的相爷。” 方澄十分赞同,“男人呵!” 此刻置身于蔚蓝无边的满天星中间,巫芸放下手里水囊,双手扩在唇边兴奋大叫。 ‘啊-’ 言奚笙则静静站在她身边,无声凝视眼前少女,青春活力,单纯可爱。 尤其是那颗淳朴善良的心,怎不叫人动容! “如果娘亲在,夫君也在,他们一定会喜欢这里!”巫芸大口喘着粗气,眸光依旧璀璨,却偏偏生出让人心疼的光芒。 言奚笙捡起巫芸搁在地上的水囊,“我在不好吗?” “奚笙哥哥在也是一样的!”巫芸扭头,朝言奚笙咧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如此倾城一笑,仿佛烙铁般在言奚笙心里印下再难磨灭的痕迹,“前面有一条小溪,我们把小鱼放了。” “好啊!” 巫芸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放肆奔跑过,她由着言奚笙在后面,自己边跳边笑在花丛中犹如蝴蝶般飘游。 看着眼前少女,言奚笙脸上发自内心流露出从未有过的疼爱跟珍惜。 奈何,他并不自知…… 凤余儿失踪了。 所有人都在不眠不休的寻找,容祁也不例外。 如今在容祁眼里,凤余儿已经不是单纯的凤余儿,而是妻妹! 是他家媳妇拼命都要保护的存在。 他自然也要拼命。 只不过,此刻皇城,拼命寻找凤余儿的人又岂止容祁,顾北川亦在马不停蹄。 除了针锋相对的两股势力,赵宇堂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他把府中所有下人都派出去,自己亦游荡皇城各处角落,可他根本不知道该到哪里才能找到凤余儿。 “凤余儿!你出来-” 废弃的旧宅外面,赵宇堂已经不停不歇找了一天一夜,体力严重透支,那样威猛的将军,只因绊到一块碎石,整个人扑到地上便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或许上天怜意,赵宇堂跌倒的地方正是九尘藏匿凤余儿的那间破宅。 房间里,凤余儿好似听到熟悉的声音,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凤余儿!你若能听到,我求你出来见我!”赵宇堂无力趴在地上,双手与地面摩擦生出无数细小血口。 他狠狠攥紧拳头想要爬起来,可他太累了。 “凤余儿,我赵宇堂这辈子没喜欢过女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女人好!如果我做的不好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别躲着我!” 赵宇堂匍匐在地上,始终隐忍的泪水突然决堤,“你送我的香囊做什么……你是想告诉我其实你也喜欢我是不是……” 竟真是,赵宇堂! 房间里,凤余儿无声躺在床榻上,泪水自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你若真喜欢我,我求你出来告诉我!凤余儿你怎么那么傻,天大的事有我!要生我陪你,要死我也陪你!你现在丢个香囊给我算怎么回事!” 赵宇堂握起拳头狠狠砸向地面,“我不想跟香囊过一辈子我想跟你过一辈子!凤余儿,你听到没有?我赵宇堂不是没有担当的男人!我担得起你!” 可这就是重点啊! 凤余儿静静凝视床顶幔帐,她就是不想让赵宇堂去担这一切,才会在事后没有去将军府寻求庇佑。 她不知道赵宇堂有免死金卷么? 她就是知道,才拒绝回将军府! 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善良…… 赵宇堂:凤余儿,我担得起你! 真男人…… 第一千六百四十章 爆发前夕 此时皇城,对凤余儿去处漠不关心的人不多,佟无澜跟胭脂是其中之二。 佟无澜由最初只关心他的胭脂,到现在,变成只关心他的太子之位。 胭脂则由最初只关心凤天歌跟容祁的生死,到现在,变成只关心北冥景的生死。 在所有人四处寻找凤余儿的时候,佟无澜离宫到了胭脂府邸。 此刻内室,佟无澜答应胭脂,愿意加入他们的计划。 毒死景帝。 “现在的问题是,父皇并没有留下遗诏,倘若父皇暴毙,我当如何登上太子之位?如何令朝中百官臣服?”佟无澜一口一句‘父皇’,再也没有初时忸怩,说的无比顺畅。 佟无澜既是配合,胭脂的态度自然不一样。 此刻桌边,胭脂倒了杯清茶推过去,“北冥渊活着的时候,皇上可留下遗诏了?” “那时有皇后顾紫嫣替他伪造,本王在宫里无人,凭自己怕是玉玺都偷不出来。”佟无澜犯难开口。 “没有真的,还没有假的么!” 胭脂倒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关键不是圣旨,是皇上的死会将凤天歌他们推到万劫不复之境地,届时朝中百官不相信凤天歌,自然就会相信你。” 胭脂说的无比轻松,可在佟无澜看来,这个计划的重点只有前半段,也就是景帝必死。 至于后半段封自己为太子的计划却是十分粗糙,根本经不起仔细推敲。 佟无澜自被胭脂选中,到如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胭脂想要报复的人,是容祁跟凤天歌。 所以只要容祁跟凤天歌不好,她并不在乎别人,也就是他,会不会好! 至于顾北川,他在宫中多少也听到些谣传。 顾北川与先帝妃嫔陈婉仪似乎有过一段情,所以是打从心眼儿里记恨着北冥皇族,否则也不会自己亲外孙都算计。 如此,顾北川也不会真心拥立自己称帝。 “在想什么?”见佟无澜不语,胭脂挑眉问道。 佟无澜神思收敛,“你说的极是,那这件事便定了,由你与王爷出药,我出力。” 胭脂满意佟无澜的回答,美眸微弯,“放心,只要皇上一死,你就是新帝,届时……” 未及胭脂把话说完,佟无澜猛然倾覆过去,环腰将胭脂抱在怀里,“你,便是朕的皇后。” 胭脂浅笑,“昭王这话,有几分真?” 情爱之事不过一时新鲜,佟无澜哪怕对胭脂还有兴趣,却也不如初时那般死心塌地。 “掏心掏肺!”佟无澜横抱起胭脂,大步走向床榻,“总有一日,本王要光明正大接你入宫,做我大齐国母!” 如今的佟无澜倒是把胭脂教他的那些,悉数还了回去。 人性本恶,尝到权力滋味儿的佟无澜,再也不是当初在颖川时随意受人摆弄的傀儡。 他要成为太子,他要称帝…… 午时御书房,姚石站在门外轻呼三声没有回应,心急推门而入。 景帝小憩。 姚石暗自吁出一口气,正准备离开时便听景帝惊呼‘佟兮!’ “皇上?”姚石急忙过去,面露担忧。 景帝于龙椅上紧紧阖目,片刻后缓缓睁开眼睛。 冰凉的龙椅,寂静的御书房。 他刚刚,在做梦。 “朕梦到兮儿了,那梦跟真的一样,朕与兮儿在御花园的凉亭里对弈……” 景帝头痛,以手抚额,“朕执黑子,兮儿执白子,可朕每走一步,兮儿都要不计后果的拦下来,怎么会这样……兮儿的棋艺素来温和,于无声无息中见锐利锋芒,断不会这般无绪!” 见景帝看过来,姚石俯身,“皇上近日太过劳累,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可朕为何会做这样的梦……”景帝皱眉,“是兮儿想要告诉朕什么?” 姚石拱手,“皇上莫多想。” 景帝终是叹了口气,“许是金銮殿的那场大婚,澜儿当众被辱,怎不叫人心疼。” “佟贵妃素来性子温和,断不会因此事责怪皇上……” 姚石感觉到自家主子有些往死角钻,当即刻转了话题,“刚刚慎刑司来报,逍遥王在慎刑司里疯了……” “什么?”景帝一瞬间挺起身板,“疯了?” 姚石随后将逍遥王这段时间在慎刑司里的一言一行悉数禀报。 自上次容祁到慎刑司看过逍遥王之后,逍遥王便开始不正常,起初只是把衣服脱下来包裹砖头,然后连同衣服跟砖头一起抱在怀里,哼哼唧唧。 “装的?”景帝皱眉。 “起初慎刑司的嬷嬷们也是这样以为,可这几日逍遥王越发过分,整晚整晚不睡觉,嘴里唱着小调,怀里抱着砖头……” 拿慎刑司那些嬷嬷们的话说,她们在慎刑司里呆了二十几年,都没见过那么诡异的画面。 景帝沉默片刻,“放他回逍遥王府,再让冯棋给他好好瞧瞧,有病就吃药!” “老奴这就去办。”姚石拱手,退离。 哪怕景帝在凤天歌这件事上做到了一个帝王该有的无情,可对于自己那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他始终狠不下心。 两天的时间,身在局中的人没有一刻歇息,哪怕是已经失明的凤染修都在管家的搀扶下四处寻找凤余儿的下落。 天底下没有不露风的墙,凤余儿失踪的消息最终传到茗湘阁凤雪瑶的耳朵里。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草窝,凤雪瑶呆呆坐在里面,捧着下人送过来的苞米豆,一动不动。 脑子里,不停回响下人们刚刚的对话。 ‘听说没有,眼下整个皇城的人都在找凤姑娘的下落,就是找不着!’ ‘谁知道呢!不过我若是凤姑娘我也得藏起来,总不能叫颖川王真给抓到午门斩首示众!’ ‘这凤姑娘可得藏好,不然咱们将军怎么办……’ 凤余儿遭难了? 凤雪瑶捧着手里的苞米豆,脸上渐渐浮起笑容。 到最后她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大笑,狂笑! 凤余儿你也有今天!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捧着那把苞米豆号啕大哭! 最终,她止了哭笑,低下头,捡起手里的苞米豆一粒一粒搁进嘴里。 就跟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祝君安! 第一千六百四十一章 危在旦夕 九尘终爱凤余儿一场,生死不计,保了她两天两夜性命。 可这世间哪来的岁月静好,九尘终在第二日午正时分把他唯一的‘值得’给弄丢了。 此刻看着空荡荡的木床,九尘垂在两侧的双手紧攥成拳,凤余儿不会武功又被他封了穴道,根本不可能自己跑出去,那又是谁? 会是谁! 不敢犹豫,九尘猛然转身折回颖川王府,不管是谁把凤余儿带走,只要凤余儿不在颖川王府那便好。 然而世事总是残忍过多祈祷。 当九尘回到颖川王府,亲眼看到凤余儿就站在正厅的时候,他所有的希望都在那一刻破灭。 这一刻,在忠诚跟‘值得’面前,九尘终忍痛遁至屋顶,站在了一个暗卫该站的位置。 正厅,顾北川冷视眼前女子,寒目如锥,“凤余儿,到底是谁给了你天大的胆子,敢动本王的人!” “动陈公傅,还真不需要天大的胆子。” 因为虚弱,凤余儿脸颊显得有些苍白,可即便如此,她身上却有股连顾北川都不能漠视的傲然跟霸气,“凤炎死在牢里时,官职乃礼部尚书,在陈公傅之上。” 啪- 顾北川怒拍桌案,“凤炎如何能跟陈公傅比!” “可在我这儿,他们没有不同,都是我凤余儿心里必须要死的人。”凤余儿从容面对顾北川的滔天大怒,每一个字都说的平淡无奇,冷静超乎寻常。 顾北川强自镇定,“你如何查出陈公傅是本王在军中暗桩?” “王爷只要先告诉余儿,是谁把我虏到这里,我便告诉王爷想要的答案。”凤余儿双手背负,以牛皮筋勒的极紧。 顾北川冷笑,“自是本王的人。” “断不是王爷的人。” 凤余儿看得清楚,她是被一个蒙面高手虏到这里的,且那蒙面人在将她推到府门,叩响之后瞬间闪离。 如此明显的破绽,凤余儿岂会看不出。 她非但看出来,想的也极通透,虏她之人就算不是顾北川的同伙,但一定是长姐的敌人。 顾北川脸色微愠,“你还是想想自己。” “余儿没什么好想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陈公傅害死军中百余将士,他该死,我害死陈公傅,自当偿命,王爷打算怎么杀我?” 看着眼前的凤余儿,顾北川盛怒之余,心中感叹。 所谓巾帼女子,也并非只有独孤艳跟凤天歌那般,眼前凤余儿纵出身卑微,却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顾北川终是起身,“皇上口谕,斩凤余儿于午门。” 凤余儿闻言,背转而行。 顾北川不禁皱眉,凤余儿竟没有一句求绕,畏惧,甚至是疑惑。 她就那样走出去,丝毫犹豫也无。 这般气魄跟决绝,世间男子又有几人可以做到。 如今所有的疑问对于顾北川而言已不重要,凤余儿一定要死。 一定要在午门,斩首示众。 为免中途出现意外,顾北川当即走出厅门,行至凤余儿身侧,“本王送你一程。” “有劳。” 凤余儿从一开始便毅然决然赴死,此刻自然不会有半分惧色。 随着凤余儿跟顾北川先后走出颖川王府,府上所有侍卫加上一直守在王府由顾北川调令的衙役皆围聚过来。 九尘在此刻现身,默声跟在顾北川身后。 凤余儿似有所感,不禁回头。 然她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漠然转回视线。 她不会让顾北川看出丝毫端倪,保护过她的人,她都会保护的很好。 离开颖川王府所在的长巷,一众人终至玄武大街。 陈公傅死那日,便是迎风雪逆行,至斩人台。 此刻凤余儿重踏陈公傅走过的路,心中无限坦然。 如若她心中仍有惦念,便是希望长姐不要在这个时候出现。 过往行人皆驻足,人群中有人记得凤余儿。 当日奸妃一案,凤余儿于刑部公堂亲口承认她杀父泄愤,百姓便是从那一刻方知凤余儿是谁。 过往驻足百姓的议论声悉数落在凤余儿耳畔,说她歹毒,说她奸诈,说她蛇蝎心肠。 更难听的都有,人群中甚至有人朝她扔了东西。 凤余儿就想啊,当初在清塘听那些说书人的话本子时,总有这般场景。 那些被扔石头,鸡蛋,青菜的人要么大奸大恶,要么就是被人诬陷成大奸大恶。 她属于哪一种呢? 随便吧! 反正她也不是很在乎自己在别人眼里的角色。 距离斩人台越来越近,顾北川神色渐沉,警觉审视四周。 九尘的手,一直紧攥,哪怕掌心沁出冷汗也不曾松开。 唯独凤余儿,明明跛脚却走的那般从容。 终至斩人台,顾北川上前一步,声音略低,“凤余儿,纵然本王敬佩你的胆识跟谋略,可你终究动了不该动的人,生死由命,你怨不得谁。” “不是生死由命,是我想死而已。”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一个是卑微如蝼蚁的庶女。 然在这一刻胜负却已在他们中间,了然于心。 凤余儿未看顾北川,重重踏步走向斩人台。 顾北川有意行刑,自然带了刽子手。 与陈公傅死时不同,斩人台上没有风雪,唯有那些围在斩人台前看热闹的百姓。 凤余儿忽然在想,这些看热闹的百姓很有可能就是当时守在刑部衙门外面的那一批。 真的是,很闲。 “动手!”顾北川猛然抬手,发号施令。 凤余儿闻声,缓缓闭上双眼。 她也希望快一些,她也怕,生出变数。 顾北川背后,九尘皓齿狠咬,手中暗器已被他攥在手里,却迟迟未发。 他知道,哪怕暗器发出去,凭他也根本救不出凤余儿。 只不过是搭上他一条命而已…… 明晃晃的钢刀在阳光的照射下寒光闪闪,刽子手将手里拎的酒坛倒灌,酒水尽空,洒在刀刃上。 啪- 刽子手随后扔了手里酒坛,双手握住刀柄。 干惯了这个行当,他们眼中就只剩下冷漠。 手起,刀落! 寒风袭颈,凤余儿轻轻舒出一口气。 她这不如意的半生,终于可以结束了。 砰- 就在刀刃斩颈瞬间,一道黑色寒光骤然射向斩人台。 寒光如电,断了斩人钢刀…… 第一千六百四十二章 你这个女人! 意外,来的太过突然! 顾北川冷目骤寒,倏然拽过旁边侍卫腰间佩剑,飞纵至斩人台。 此刻那夺命长剑就像是黑白无常手中的追魂锁链,狠戾劈向凤余儿。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顾北川都要杀了凤余儿为陈公傅报仇雪恨! 轰- 骤然膨胀的空气仿若浊浪滔天,硬是将顾北川几欲斩落的长剑逼退。 千钧一发,顾北川祭出全部内力于长剑,再劈过去! 一剑斩擎天! 何等气势恢宏的剑气,又是何等雄霸天下的招数。 顷刻间,顾北川手中长剑硬是被击成碎片,整个人倒退数步有余。 就在顾北川再想挣扎时,一袭白衣的凤天歌手持斩天飞驰而至。 斩天剑落,正是顾北川致命咽喉。 “王爷-” 九尘情急冲过来时,后颈凉风陡袭,身体便再也动弹不得。 容祁落身于九尘旁侧,视线却是望向自家媳妇,满目震惊。 刚刚那一招,他认得。 世人只叹此间再无独孤艳,便再也领略不到这样的风采。 可刚刚,那华色异彩,万丈光芒正是独孤艳独门绝技,一剑斩擎天! “凤天歌,你要造反不成!”顾北川惊怒低吼。 凤天歌双眼血红,眉目寒戾,“本帅说过,敢伤吾妹者,死!” 意外来的太过突然,凤余儿将将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便听到凤天歌高声大喝。 眼泪骤涌,凤余儿心底瞬间闪过一抹暖流。 原来有长姐保护,是这种感觉…… 积聚太久的恨意一瞬间爆发! 想到烈云十三宗,想到那些因奸妃一案死去的冤魂,尤其想到凤余儿几乎就要死在眼前这个老匹夫手里,凤天歌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然举剑! “歌儿不要……” 就在容祁想要阻止凤天歌斩杀顾北川时,凤余儿突然捡起地上断刀,横架在自己脖颈,“长姐不要!” 熟悉,又那么亲切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凤天歌陡然落泪,回身看向站在她背后凤余儿,“余儿……” “长姐不能杀了顾北川!”凤余儿生怕劝阻不动,握着断刀的手狠狠用力,雪颈现红。 凤天歌惊呼,“余儿!” 斩天剑落,凤天歌怒瞪顾北川一眼,转尔走向凤余儿,声音颤抖,“余儿你别做傻事!” “长姐为什么要来……”凤余儿泪眼朦胧,凄楚开口。 看着那么懂事的凤余儿,明明自己承受万般痛楚却从来不说,她总说自己不是一个好人,可她如何能否认,她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妹妹! “长姐,如何不来……”凤天歌收剑走向凤余儿,泪落,“跟长姐回家。” 此时身后,顾北川亦从惊慌中镇定下来。 凤天歌若真敢在这斩人台前把身负圣谕的朝廷命官斩杀,那她便有一万张嘴也洗脱不掉自己大逆不道的罪名。 届时景帝与凤天歌的矛盾将不可调和,君臣势必一战。 大齐根基不稳,必亡! 若如此,顾北川倒也不惜这条命。 “凤余儿亲手弑父,乃朝廷死囚,皇上口谕,于今日午时三刻将凤余儿斩首示众!” 顾北川挺直身板,高声厉喝,“凤天歌,你当众劫囚,可将国法放在眼里?” 如此明显的挑拨是非,凤天歌岂会听不出。 斩人台周围百姓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他们不知内情便不知是非,那一双双震惊中含带疑惑的目光,便是未来的舆情! 凤天歌明知此举必会失民心民意,但她不后悔。 “余儿,随长姐回家。”凤天歌无比坚定开口,字字句句,情真意切。 凤余儿最懂人心,她如何不知现在这种情况若她与长姐离开,那之前所有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她怎么舍得。 “长姐大义,但余儿死有余辜。” 凤余儿紧紧握住断刀,苦笑,兜兜转转她还是得死在自己手里。 这可能就是天意,她对自己狠了半辈子。 所以老天爷也算是,给了她一个圆满。 “凤余儿!你给本帅记住,若你死,本帅必叫顾北川偿命!若你死,本帅必……”看到凤余儿一心赴死,凤天歌激动咆哮。 然就在凤天歌欲将‘反’字说出口的时候,赵宇堂出现了。 “若你死!本将军绝不独活!” 突然出现的赵宇堂,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袭银白铠甲,手握长风名剑。 那剑锋落在颈间,锋芒染血。 周遭百姓又是一阵窃窃私语,怪事年年有,这扎堆儿到斩人台上自尽的怪事还是头一遭。 “赵宇堂,你在干什么!”顾北川冷眼怒视赵宇堂,愤然质问。 赵宇堂则无视顾北川的存在,一步步踏上斩人台,走到凤余儿面前,“若你死,本将军绝不独活。” “赵将军这又是何必……”凤余儿那颗早已望断红尘的心,终不能无动于衷。 “你的香囊我收到了,好看。” 赵宇堂抵剑看向凤余儿,“你这个女人啊!到死还要叫本将军去照顾意云踪……你真是仗着本将军宠你什么都敢说……不过我喜欢!你凤余儿说的话在本将军这里就是圣旨!” 凤余儿身体颤抖,哭出声音。 “只是本将军不能再照顾意云踪了,我且在这里把意云踪托付给凤元帅!”赵宇堂随后转身,声音铿锵,“顺便求元帅一件事,且等我为余儿殉了情,把我葬在余儿身边,我死也要守着这个女人!” 顾北川身侧,九尘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他终究,还是爱的少了。 斩人台上,凤天歌哽咽点头,“将军怀里那块免死金卷若是不用,就别带走了,拿出来还能卖铁。” 明明那么悲伤的事,凤余儿却是笑出声音,眼泪滚滚,冲刷笑颜。 赵宇堂单手握住抹脖长剑,另一只手自怀里掏出祖上传下来的免死金卷,尔后看向顾北川,“本将军也不知道这免死金卷有没有用,也不知道颖川王认不认这玩意!” 打从赵宇堂出现那一刻,顾北川便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不认? 他若不认造反的就是他! “赵宇堂!免死金卷乃皇恩浩荡,你莫辱了金卷!”顾北川恼恨低吼。 赵宇堂则捧着金卷站到凤余儿身边,神色轻蔑,“顾北川,看到金卷你还不跪啊!” 一时间,众人方想起见金卷如见先帝的说法。 最先叩拜者,是凤天歌…… 满屏疫情的二月,江山的暴更会迟一些,但不会错过,感恩感谢!祝君平安~ 第一千六百四十三章 本将军的媳妇 随着凤天歌恭敬叩拜,容祁等人亦跪下来,周围百姓皆是良民,哪个敢拿自己小命开玩笑。 斩人台上,唯赵宇堂跟顾北川相对而立。 凤余儿欲跪时,却生生被赵宇堂拽到自己身边,以臂环腰,抱的那样紧。 四目相视,顾北川不得已跪到地上,“赵宇堂,你当真要将这免死金卷用在凤余儿身上?你莫后悔!” “先帝赐我赵府免死金卷时留下圣谕,但凡我赵氏子孙皆可凭此金卷赦免除叛国大逆之外一切罪行,今日我赵宇堂便用这块免死金卷换凤余儿一命!” 赵宇堂举起金卷,看向周围百姓,高喝,“大家都在,便给我赵宇堂作个见证!” 百姓都是看热闹的,真正那些是非于他们而言毫无意义。 凤天歌眼中含泪,“本帅愿为将军作这个见证!” “赵宇堂,你也说了,这免死金卷只能救赵氏子孙,她凤余儿算你赵府什么人!”顾北川心有不甘。 赵宇堂等的就是顾北川这句话,“颖川王听好了,她凤余儿是我赵宇堂发妻!今日若这免死金卷不够,我便把府上将军令拿给你,为凤余儿我便不当这将军又如何!” 就在顾北川再欲质问时,赵宇堂又道,“王爷若再觉不够,那将军府我不要了,城外三十顷良田我也不要了!王爷还想要什么尽管说,只要我赵宇堂有,全都给你!唯独这个女人,谁也休想动她半分!” 人群里一阵骚动,意云踪得到消息之后带着已瞎的凤染修将将赶到斩人台,刚巧听到赵宇堂阵阵高喝。 意云踪本想冲过去的脚步,骤停。 斩人台上,自家小姐正被赵宇堂揽在怀里,无声落泪。 自己冲过去干什么呢? 一个小太监,这种场合他都上不去台面,他就算拼了自己这条命又有谁会在乎他这条命。 比起赵宇堂,他太渺小。 他根本没办法保护自家小姐,可赵宇堂能! 意云踪无法形容此间心境,除了默默守候跟祝福,他能做的真的不多。 斩人台上,顾北川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中越发怨恨。 如果当年他手里亦有一张免死金卷,那陈侯就不会死,婉仪也不会死。 自己与先帝拼死征战数载,他又是如何报答自己的? 北冥霆! 你明明知道我心里有婉仪…… 此时此刻,顾北川很清楚,今日他动不了凤余儿。 哪怕以后他都不能再碰凤余儿半分,以赵宇堂的性子,疯了都不一定。 斩人台上,顾北川缓缓走向赵宇堂,接过他手中免死金卷。 这一刻,凤天歌等人悉数起身。 顾北川没与赵宇堂说什么,却在回转身形时停在凤天歌身边,“陈公傅的命,本王不会就这么算了。” “王爷何必着急,新账旧账我们总有清算那一日。”凤天歌凛然开口,寒目如冰。 顾北川终究没有斩成凤余儿,而是捧着手里的免死金卷,回宫复命。 离开时,九尘不禁看向斩人台上的赵宇堂跟凤余儿,心中无限落寞。 却也释然。 凤余儿有那样一个男人保护,会幸福的。 此时斩人台周围百姓皆散,凤天歌原想将凤余儿带去镇南侯府,亦或世子府都可以,然此刻,她觉得自己的妹妹,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 “赵将军,本帅今日不与你抢余儿,你若敢欺负她,我可不让。”凤天歌行至赵宇堂面前,重声警告。 凤余儿见长姐过来,抹泪想要挣脱赵宇堂手臂,却被其揽的更紧,“凤元帅放心,本将军的媳妇,我疼还来不及。” “长姐……”凤余儿抬头看向凤天歌,却见其会心一笑。 待凤天歌走下斩人台,一直没有开口的容祁迎了过去。 台下只剩意云踪跟凤染修,凤余儿想要过去时,意云踪也只深深鞠躬,之后扶着凤染修转身而去。 偌大斩人台,就只剩下赵宇堂跟凤余儿两个人。 “现在可以松手了。”凤余儿抹净眼泪,转眸看向赵宇堂。 赵宇堂见凤余儿神色微变,有些怯怯,“你不高兴了?” “我为什么要高兴?” 只这一句话,赵宇堂立时松手,无比拘谨站在凤余儿身边,“刚刚……刚刚我只是一时情急说了不该说的话,我知道……我知道你还没有答应嫁给我,我也知道……” 赵宇堂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凤余儿已然绕过他,跛脚走下斩人台。 “余儿?”赵宇堂则愣在原地,一脸茫然看过去。 凤余儿没有回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赵宇堂恍然,急忙跟过去,“我来时没骑马,这儿也没有马车,要不……我抱你?” 凤余儿忽然停下来,看向赵宇堂。 “将军抱得动吗?” “抱得动啊!”赵宇堂当即将凤余儿横抱在怀里,“看吧,抱得动!” 凤余儿没再开口,只窝在赵宇堂怀里,慢慢闭上眼睛,无声感受着怀里的心跳。 她竟然,活着…… 离开斩人台,凤天歌与容祁一并回了世子府。 路上无言,凤天歌回到世子府之后发现,容祁这一路都没有说话。 世子府,主卧。 “你觉得,之前报信给我们的人会是谁?”凤天歌坐在桌边,自顾提壶。 若非有人及时报信‘凤余儿现在颖川王府’,凤天歌断不会那样及时赶到斩人台。 容祁则坐在桌案对面,似乎是没有听到凤天歌的话。 凤天歌搁下茶壶,狐疑看过去,“容祁?” “嗯?” 容祁不禁抬头,“你说什么?” “你在想什么?”凤天歌意识到容祁异常,挑眉问道。 容祁本能想要开口,却在这一刻犹豫了。 “可以不说,但不能骗我。”凤天歌端起茶杯,似不经意吹拂茶杯里飘动的嫩叶。 容祁酝酿片刻,抬头看向凤天歌,“你为何会‘一剑斩擎天’?” 听到容祁口中疑惑,凤天歌猛然一震。 情急之下,她竟忘了自己刚刚在斩人台前所祭剑招是一剑斩擎天! 就在容祁想要得到答案的时候,凤天歌猛然想到一件事。 她答应会在第二日给孟臻交代,却因凤余儿失踪,耽搁了。 “我还有事,回来再与你细说!” 凤天歌音落之后,急匆起身,离开世子府…… 第一千六百四十四章 赵无极来了 没能杀了凤余儿,是顾北川心里的一个结。 自皇宫复命回来之后,顾北川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愧疚自责。 他已经对不起徐庶,现在陈公傅又因奸妃一案而死,而他最终也没能为陈公傅讨回这个公道。 此刻坐在书房里,顾北川无力靠在椅背上,白眉紧皱,心中郁结的那口气如何也喘不出。 算起来,他为推倒北冥皇族,筹谋了半生。 北冥霆在位时大齐朝廷固若金汤,他便想方设法将自己女儿嫁给当时已是太子的北冥景,上演了一出皇后养成记。 后北冥霆传位北冥景,顾紫嫣诞下皇长子北冥渊,他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才把北冥渊送上太子之位。 鉴于景帝对北冥渊无感,他便将早已看好的独孤艳一点点送到北冥渊身边,上演一出太子妃养成记。 北冥渊借独孤艳之威名,成功赢得百官拥戴,是以北冥景昏迷之后,百官皆臣服于太子。 再后来,他利用奸妃一案除掉独孤艳,朝廷上下一瞬间分裂出三股势力,相互掣肘,相互猜忌。 就在他以为可以收网的时候,凤天歌出现了。 凤天歌先是折了他隐在皇城的四大智者,又将原本如一盘散沙的百官重新凝聚在一起与他对抗。 他不知道凤天歌在背后都做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一步步陷入败局。 再加上景帝忽然醒过来,前期他们一唱一和拿回颖川封地,成功把自己架空在皇城,想回都回不去。 现如今,他手里的底牌就只剩下被凤天歌逼入赵国的十万大军。 还有,最后一位智者。 或许他已经没有机会看到一个新的王朝在大齐建立,可他一定要看到北冥皇朝覆灭! 这是他筹谋了一辈子的事…… 就在顾北川深思之际,房门响起。 “王爷,有贵客求见。”外面是吟嬷嬷的声音。 顾北川深吁口气,“进来。” 随着房门被人推开,一身着黑色大氅,头戴斗笠遮黑色面纱的男子缓步而入。 吟嬷嬷没有跟进来,而是在外叩紧房门。 顾北川并没有看清来者容貌,抬头问道,“阁下是?” 来者未语,揭开斗笠,摘下面纱。 顾北川震惊,猛然起身,“赵王?” 花颜策前十第九的排名,足以证明赵无极是实实在在的帅,加之帝王命术,那一身与生俱来的威严跟霸气越发衬的赵无极如神将下凡,独一无二。 此刻看到赵无极,顾北川纵有威严又如何能与一代帝王相提并论。 “颖川王这般神情,是希望见到朕,还是不想见到朕?”赵无极缓身坐到桌案对面,挑眉问道。 顾北川暗自压制住难以自持的激动,亦坐下来,“老夫只是未料赵王会亲自来。” 彼时卫国绞杀顾北川藏匿于卫国的四万亲军,之后各国皆有所动,逼得他不得不将余下亲军全数转移入赵国。 在此之后顾北川便私下送信到赵国,希望可以合作。 顾北川原以为赵王会派暗使入齐都,没想到来的,竟然会是赵无极本人。 “以颖川王在齐国之身份,朕派任何人来,都是怠慢。”赵无极一身黑色紧身长衫,墨发以玉冠束起,立体的五官上,那双眼尤其深邃且散着冷似寒冰的精芒。 顾北川终是定下心神,“赵王此来,老夫荣幸之至。” “颖川王能信任我赵国,将十万大军入我赵国境内,亦是我赵无极的荣幸。”赵无极音色清冽,声音不怒自威。 面对赵无极的‘客套’,顾北川脸色微热。 他无疑是将自己叛国的罪行毫无保留暴露在赵无极面前,赵无极的出现也已然昭示他即将成为大齐的千古罪人。 “赵王能容我十万大军,老夫谢过。”顾北川拱手,郑重道。 面对顾北川的‘感谢’,赵无极只是一笑,“说到谢,当是朕谢王爷,赵国自建国伊始,从未有一日越齐,如今有王爷一臂之力,相信用不了多久,赵国便会成为七国之首,至于齐国……” “齐国如何,老夫不在乎,老夫在乎的是齐国皇族不可以是北冥一族。”顾北川从一开始便没有觊觎帝王之位。 只要北冥皇族不好,他好与不好并无关系。 赵无极了然,“赵国无意吞齐,齐必存于七国之内,是以此番齐国异动,赵国不会参与其中。” 顾北川闻声抬头,白眉紧皱,“赵王何意?” “朕愿意提供一切援助手段,助颖川王将那十万大军化整为零入齐,且待颖川王振臂一呼,十万大军攻入皇城……届时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赵王的意思是,让老夫以十万大军围剿皇城?”顾北川狐疑开口。 “十万大军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皇城四营兵力加在一起,也不过十五万,那五万,朕替王爷补齐。”赵无极神色平静,淡声道。 顾北川失声冷笑,“皇城乃大齐根基,若有霍乱对大齐则是致命打击,这种打击造成的后果,只怕没有十年八年难以恢复,如此齐国实力骤降,赵国自是稳居七国之首,赵王好算盘。” “北冥皇族嫡系传承已经死了一个北冥渊,那佟无澜是真是假王爷比朕清楚,剩下一个百无一用的北冥澈,届时王爷趁乱结果了他,嫡系便是死个干净,至于景帝,想必王爷自有筹谋,待兵乱之后,不管是谁当皇帝,都不重要了。” 顾北川沉默,“此事,老夫要想清楚。” 赵无极点头,“朕会在这里停留三日,三日之后,朕希望王爷能给朕一个准确答复,这直接关系到朕回赵之后……当如何妥善安置王爷的十万大军。” 赵无极随之起身,戴上桌案斗笠,抬步走出书房。 直到房门闭阖,顾北川亦没有抬头看赵无极一眼。 这不是他之前的计划。 顾北川以为自己可以与赵无极谈判,他以十万大军作押,希望赵无极可以率兵攻打大齐边陲。 届时景帝必会派凤天歌出战,而他则留在皇城逐个攻破四营。 待景帝死,佟无澜登基称帝,大齐也就完了。 只是赵无极刚刚的话已经非常明显。 他不会以赵之名,挑起战端…… 第一千六百四十五章 骨血 离开颖川王府,赵无极一路驰纵朝皇城西郊而去。 皇城西郊是别苑群,很多皇城里的大门大户都会在那里为自己置地。 赵无极所住之别苑是他在大齐皇城安插的眼线,周记茶庄掌柜,周彭的别苑。 半柱香的时间,赵无极回到别苑,正想休息时下人递过来一张字条。 ‘四海商盟,温玉。’ 看着手中字条,赵无极眼中闪过一抹晦暗。 那小子,消息倒是灵通…… 凤余儿最终没有死在斩人台的消息传到菩提斋时,北冥澈不禁感慨。 “赵宇堂是疯了么?” 莫说北冥澈是皇子,他便是普通百姓也当知道免死金卷有多难求! 大齐自建国至今,打从金銮殿出去的免死金卷只有五块,赵氏一族得其一。 但凡拥有金卷者非但可以在危急关头救命,平日里亦会有许多特权,单是俸禄都要比普通官员高出两倍。 如此珍稀之物,赵宇堂竟然这般随随便便就给用了? 秦隐闻声,拱手,“许在赵宇堂眼里,凤余儿值得。” 今日斩人台上发生的所有事,秦隐皆看在眼里,结局非他预料,赵宇堂的坚决亦非他所料。 值得? 北冥澈无端沉默。 所以就算卑微如蝼蚁的凤余儿,老天爷也早早为她安排好了一切么? 那自己呢? 老天爷为他安排了什么? 是呵,老天爷实现了他的愿望,让他能在十八岁的时候开口叫一声‘父皇’。 每每想到龙乾宫那日场景,北冥澈便心如死灰,那将是他此生所遭受的最大羞辱。 滑稽的是,羞辱他的人一个字都没有说。 那个人,是他的父皇。 “凤余儿这是注定命不该绝。”北冥澈缓声抿唇,无谓难过亦或悲伤。 秦隐立于其后,“顾北川会善罢甘休?” “事已至此,他若再暗中对凤余儿下手,赵宇堂岂不跟他拼命,他本意想要对付的也不是赵宇堂,便不会无端给自己制造敌人,所以陈公傅可以说是白死了。” 北冥澈敛去眼底冰寒,“佟无澜那里可有消息?” “回主人,顾北川之前来信,说是佟无澜同意朝皇上下手。”秦隐据实禀报。 北冥澈冷笑,“意料之中。” “属下已从李伯那里取得毒药,是否交给顾北川,还请主人定夺。”秦隐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家主子的身份。 子弑父,该当慎重。 “当然要交给顾北川,否则岂不白白浪费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北冥澈漆黑双目溢出幽寒冷光,“秦隐你说,倘若皇上垂死之际知道是他最疼爱的皇子朝他下毒,会不会心痛?” “必定痛彻心扉。”秦隐拱手回应。 北冥澈点头,“若是那般,也挺好。” “主人,属下现在担心的是佟无澜对顾北川是否存有私心……”秦隐低声开口,提醒道。 北冥澈闻声,薄唇勾起一抹冷笑,“佟无澜下毒,亦或不下毒,于我们而言都是有利,他下毒,皇上若有三长两短,顾北川跟凤天歌必会因此有一场恶战,我们则渔翁得利,他不下毒,便是算计了顾北川,届时顾北川失势,我们就只剩下凤天歌一个敌人,也不错。” “主人英明。”秦隐拱手。 “李伯的毒,屈平可解?”北冥澈转身走向小筑,狐疑开口。 “屈平有解方,但无解药。” 北冥澈不禁驻足,转身看向秦隐,“何解?” “李伯的毒,唯有亲生骨肉的骨血可解。” 秦隐所言使得北冥澈怔了好半晌方才反应过来,“亲生骨肉……” “主人……”秦隐不禁抬头。 “依计行事!”北冥澈摆手,转身走进小筑。 看着紧闭的小筑,秦隐神情落寞。 生于帝王家,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因孟臻与蜀忘忧争夺罗生盘的缘故,凤天歌将蜀忘忧带至普宁寺,亲口向其承认自己的身份。 当年的独孤艳,就是现在的凤天歌。 往生卷早已被人用过,是以抢夺罗生盘毫无意义。 此时走进孟臻所在的院落,凤天歌入院便见孟臻于院中束手而立,静默无声。 自皇祖母离世,孟臻仿佛又苍老了许多,华发如霜,曾经意气风发的帝师现如今那双眼睛里,再无往日光彩。 “天歌食言,还请帝师见谅。”凤天歌行至近前,拱手道。 孟臻并未转身,“本帝师已知斩人台剧变,亦知道你忙完这桩事自然会来,便在这里候你。” “蜀城主手里那块罗生盘,天歌带来了。” 凤天歌说话时自怀里取出半块罗生盘,恭敬搁到石台上。 孟臻猛然回身,视线落向石台上的罗生盘,震惊不已,“他肯拿出来?” “帝师放心,这半块罗生盘必为真。” 凤天歌恭敬开口,“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帝师就算有两块罗生盘,就算寻得往生卷,皇祖母也不会醒过来。”凤天歌眸间微润,浅声道。 此刻,走到石台旁边握住罗生盘的孟臻突兀看向凤天歌,“为何?” 凤天歌没有在院中道出实情,她将孟臻请回屋子,在房间里毫无隐瞒说出自己的身份。 她告诉孟臻,她并不是凤天歌,而是于奸妃一案中惨死奉天殿的独孤艳。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个笑话,可她又何尝不希望它就是个笑话! 如果有选择,她定不会让银面开启往生卷。 一命换一命说的轻巧,可谁的命不只有一次! 对于凤天歌所说的一切,孟臻惊愕、失落、最终只发出一声叹息。 他没有追问,没有反驳,没有质疑。 除了把自己怀里那半块罗生盘,连带蜀忘忧那半块一并搁在桌上,孟臻没有再说一句话。 坐在方桌对面,凤天歌含泪抬头,“帝师相信天歌所言?” “若非如此,又是什么样的理由,可以让蜀忘忧拿出罗生盘……”孟臻苦笑,苍老容颜蕴出难以形容的苍凉跟无奈,还有那无法言喻的悲伤。 孟臻只低头,不想再说话。 “对不起……”凤天歌眼中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汩汩涌落。 这该是,多么残忍的事! 君安! 第一千六百四十六章 城主该有的样子 同样的事,不同的人听到便是不同的结果。 几人欢喜,几个悲凄。 于蜀忘忧,这世上可能没有哪一件事会比‘凤天歌就是独孤艳的事实’更让他欣喜若狂,他一生所愿不过是想复活他的小独孤。 现在,他的小独孤就那么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还要罗生盘有什么意义! 于孟臻,当凤天歌说出往生卷已经被人动过的事实,且这事实无可反驳之后,他余生所有期盼瞬间化作灰飞。 他再也不可能复活他的韵儿,再也见到他的韵儿了。 面对凤天歌所说的‘对不起,’孟臻知道这并不是凤天歌的错,可他亦说不出‘无妨’这样虚伪的言辞。 他不是无妨,他心很痛。 凤天歌知道孟臻这个时候更想一个人静静,于是她默默起身,朝孟臻深施一礼,转尔退出房间,离开太学院。 她很难过,却无处言说。 这到底,是个秘密…… “小独孤!” 自太学院去往鱼市的长巷里,一道身影忽闪而过,挡住去路。 鸦青色的锦服,内松外紧,长发如墨般披在锦服上,头顶以青色玉簪将前面长发束十分整齐,连一根翘起的都没有,两侧鬓发自然落在胸前,光滑顺垂,风仪淡雅。 一双紫眸,更是勾魂摄魄,风靡万千。 “嘘-” 看到来者,凤天歌先是以食指覆唇狠狠嘘了一声,之后拉着那人走到角落,双目皆沉,“你怎么醒的?” 嗯,来者蜀忘忧。 那日凤天歌于普宁寺表露身份之后,蜀忘忧喜极而泣。 兄妹二人抱头大哭,哭到最后,蜀忘忧拉着凤天歌就要回蜀中。 这一举动彻底给凤天歌整懵了。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回蜀中! 蜀忘忧的回答是,因为要好好活着。 非但如此,蜀忘忧还反问凤天歌几个问题,其一,既然起死回生,为何还不长脸,还要跟皇城这些人面兽心,狼心狗肺的畜牲们玩什么! 独孤艳之死,也并非只是北冥渊跟顾北川的错,就好比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一样,那些不作为的就可以大义凛然的跟别人说他们与奸妃一案毫无干系? 其二,眼下北冥渊已死,大仇得报,哪怕顾北川还活着,只待凤天歌凭空消失,景帝还能容下顾北川? 再然后,蜀忘忧拉着凤天歌的手,容祁那厮城府极深,当了四海商盟那么久的盟主居然没人知道,谁能保证容祁不会是下一个北冥渊? 皇家皆畜牲,这皇城里也就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人了。 拿蜀忘忧的话说,‘你最该留恋的人,就在你身边。’ 之后不管凤天歌如何解释,蜀忘忧都执意要带她回蜀中,当然,除了蜀中,回孚敖山也是可以。 情非得已之下,凤天歌佯装同意,与蜀忘忧回到皇城,先吃饭,然后一起收拾细软。 就在吃饭的时候,凤天歌给蜀忘忧下了最大剂量的蒙汗药,且将其送到镇南侯府,吩咐下人照看。 依凤天歌推算,蜀忘忧没有十日醒不了,这才五日。 屈平的蒙汗药可能是时间太久了啊! “师妹,你怎么能给我下药?” 此事换作凤天歌,蜀忘忧必定翻脸,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凤天歌,他莫说翻脸,笑都不知道露几颗牙才最好看。 凤天歌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后悔了。 “蜀城主,注意称呼。”凤天歌黑目凛然,寒声警告。 蜀忘忧见凤天歌脸色不好,十分委屈,“你凶我……” 凤天歌后脑滴汗,“麻烦蜀城主还是要有一个城主该有的样子可以吗?” 凶他? 凤天歌现在特别想揍死他。 “天歌,你就跟本城主走,又能怎么样!”蜀忘忧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凤天歌径直往前,想了想突然止步,“师兄,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我不能离开,就像多年前你告诉我不要入皇城不要入朝廷为官一样,我做不到,因为这是我的路,上一世独孤艳有她的路,纵然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若重活一次……我凤天歌也一样不会退缩,尤其现在这个时候,我若离开,那些站在我身后的文武百官,他们怎么办?” 蜀忘忧瞧着凤天歌眼中决绝,脑海里竟想到多年前独孤艳站在他面前时,几乎是相同的话。 这不是他的小独孤,又会是谁呢。 蜀忘忧终是妥协,“你可以不与我走,但你不能拒绝我留下来。” “自然不会啊。”凤天歌轻舒口气。 “那你走吧。”蜀忘忧抬手,示意凤天歌已经自由了。 然,凤天歌走出数步后回头,再走出数步后再回头,“师兄你为什么跟着我?” “从现在开始,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蜀忘忧贴近凤天歌,“晚上睡觉我要跟你同床。” 凤天歌,“……” 她可能遇到麻烦了…… 夜幕降临,喧嚣的幽市渐渐静下来。 容祁独自坐在四海商盟二楼雅间,身体靠在椅背上,目光凝望窗外冷月。 墨色苍穹,冷月如钩。 他知道自家三皇姐在西疆过的很好,逍遥自在,悠然自得。 可那是经历过怎样的凤凰泣血才换来的平静跟祥和? 那一切的始作俑者容祁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赵无极那个混蛋! 哪怕容岚已经释然,已经超脱,可容祁自觉是个俗人,他才不会原谅赵无极,如若有机会可以弄死那个混蛋,他非常愿意那么做。 门外传来脚步登梯的声音,容祁细细聆听,发现他竟然无法以脚步声判断赵无极现在的武功修为。 房门开启,容祁回眸。 一身着黑色斗篷,头戴斗笠的男子正浅步走过来。 容祁未语,男子已然走到近前,落座时摘下斗笠。 因为消瘦,赵无极俊朗的五官似乎又立体几分,脸上的络腮胡并不重且刮的很干净,也只是隐约可以看的清。 哪怕长着一脸的络腮胡,赵无极仍是花颜策前十第九的排名。 那时长姐便曾与自己探讨过,倘若赵无极没有那一脸络腮胡,那花颜策第一的位置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倘若? 倘若赵无极没有伤害三皇姐,容祁便不会生出杀他的心思…… 赵无极vs容祁,谁帅谁帅? 第一千六百四十七章 一夜白发,我呸! 早知如此,容祁忽然在想,当日赵无极来齐都,他便该一剑捅死这个坏事儿的家伙。 四目相视,赵无极薄唇微勾,“容岚不是个心里会藏事的人,可她却把你的身份藏的这样深。” 容祁双臂搭在木椅上,身体懒散朝后靠过去,左眉上挑,“哟,头发又黑又亮呢!” 揶揄的声音,透着根本没有掩饰的嘲讽。 赵无极知道容祁所指,却不在意,“盟主约朕过来,有何要事?” “你头发不是白了吗?当初跪在世子府外,那满头银发还挺让人心疼的……” 容祁深吸口气,缓缓直起身子,深邃黑目渐渐寒凛,“一夜白发,我呸!” 赵无极由着容祁冷嘲热讽,“只许你骗人,不许朕骗人?” “本世子从来没骗过三皇姐!也不允许别人骗她!赵无极,你这个大骗子!” 容祁狠拍桌案,怒目圆睁,“三皇姐这辈子明明可以有别种活法,她本可以享受天伦现在却被你逼到西疆烤肉串,脸都晒黑了不少!” 赵无极神色平淡,“她现在过的洒脱……” “不洒脱又如何?天天以泪洗面哭自己已逝孩儿,恨自己有眼无珠?皇姐现在的涅槃重生是你赵无极逼的!”容 祁气极,狠拍桌案,“洒脱背后洒了多少泪你可知道!” 赵无极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你约朕到这里,只为说这些?” “总要有个愉快的开场。”容祁暗自压制住火气,敛去眼中戾气,“赵王突然入齐都,所为何事?” “朕不想同你说。”这次轮到赵无极缓缓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道。 “本世子劝赵王,齐国内讧赵王还是少插手,对你没好处。”容祁淡声警告,端的一派高深莫测。 赵无极动动眉梢,“朕见你这位楚国世子,似乎也没少插手。” “我与你不同,本世子娶了齐国第一女侯,娶妻随妻,本世子现在也算是半个齐国人。”容祁理所当然道。 赵无极笑了,“还没恭喜你大婚,不过想来你也不缺朕这份恭喜。” “一千万两黄金,少于这个数赵王就不要拿出来丢人了。” 对于钱,容祁分毫必争。 赵无极沉默片刻,“待朕回赵,自会派人将一千万两黄金送到四海商盟。” 容祁眉目未动,心里却在疯狂后悔,要的少了! “咳,其实赵王不说,本世子也知道赵王为何来齐。”容祁终于言归正传。 赵无极点头,“以你的睿智,自然猜得到。” “本世子非但猜到赵王因何而来,还猜到赵王不会傻了吧唧硬是把齐国内讧演变成两国纷争,好叫他国受益。” 容祁挑眉,“赵王既想得渔翁之利,又不想让赵国牵扯进来,便会劝顾北川以他自己那十万大军走极端。” 赵无极未语,由着容祁继续猜测,“顾北川想推翻北冥皇族,如此他那十万大军必会用在动摇国之根本上,大齐的根基,在齐都。” 赵无极静默看向容祁,半晌后不禁感慨,“朕怀疑你可能是郁妃捡来的孩子。” 一语闭,容祁心境猛然一沉。 有些秘密,万不能叫赵无极知道! “为什么?”容祁拼命掩饰自己内心恐慌,不以为然开口。 赵无极颇为感慨,“岚儿要单纯的多。” “三姐皇不是单纯,只是不屑。”容祁翻过去两个白眼,吓他一跳。 “你既猜到顾北川的心思,又将朕约到这里,看来你已经想到应对之法?”赵无极抬头,试探问道。 容祁点头,“如果你死,顾北川万事皆空。” 容祁承认即便他归心境再次跃境,但事实证明赵无极这段时间也没闲着,所以单凭武力他未必控制得住眼前这个男人。 好在,他有屈平。 “你想杀朕?”赵无极挑眉,似乎是不太相信。 容祁呵呵,“本世子想杀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很奇怪吗?” “朕奇怪的不是你想杀我的决心,而是勇气。” 赵无极扬眉看向容祁,“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觉得,凭你现在,杀得了朕?” “我不要我觉得,我要你觉得,赵王没感觉到自己身上有几分不适吗?”容祁早在赵无极来之前便已经在这房间里洒了屈平给他的粉末。 一种可以让任何高手瞬间失去内力,三个时辰内不会恢复的,无色无味的药粉。 直到现在,容祁还能闻到空气里淡淡散出的芬芳。 赵无极沉默片刻,抬手不经意拍向二人中间桌案。 咔嚓- 好好的紫檀木桌案,齐腰断的一丝毛茬儿都没有。 容祁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但他没有发出一声惊呼。 在事实上已经败北,在气势上一定要挺住。 “你有屈平,朕有裴卿。”赵无极淡漠看向容祁,“当日为赵,朕放弃岚儿,今日朕有什么理由为任何事,放弃赵。” 眼见赵无极起身,容祁开口,“条件随你开!” 赵无极直身站在容祁面前,神色冷淡,“朕不觉得你开出的条件,会比朕即将要看到的未来,更有震撼力。” “赵无极,哪怕齐遭重创,可大齐根基深厚,你莫叫齐缓过来,否则你赵国趁火打劫这笔帐齐必铭记于心!”容祁愤然起身,怒道。 赵无极冷笑,“那也要齐能缓过来。” 看着赵无极转身走向房门,容祁剑眉紧皱,“一步错,步步错!本世子劝赵王三思!” 房门开启,赵无极没有回应,径自而去。 房间里,容祁颓然坐到椅子上,目光落向眼前断案。 倘若赵无极插手,此事麻烦了…… 自斩人台上九死一生,凤余儿回到将军府后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天一夜未出。 赵宇堂便守在窗外,一天一夜未离。 卯时晨光熹微,外面下起淡淡薄雾。 凤余儿一直坐在床边,听到外面不时传来的喷嚏声,心中烦闷又彷徨。 终于,凤余儿将赵宇堂唤进来。 有些事,当断则断。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春寒料峭,夜风比寒冬还要入骨。 赵宇堂自外面走进内室,原本高大威武的身躯,稍稍蜷缩,看着倒有几分可怜。 “将军实不必在外面守着余儿……” 第一千六百四十八章 来自大舅哥儿的忧伤 此时此刻,凤余儿已然行至桌边,端直而坐。 “我守着你还不是应该的……阿嚏-” 赵宇堂揉揉鼻子坐到凤余儿对面,脸上皆是笑意,确切说是讨好的笑意,“余儿,你……” “我有话与你说。” 凤余儿缓缓抬头,精致的小脸透着难以形容的坚毅跟决绝,“我要回清塘。” 赵宇堂了然般点点头,“行,你且等我吩咐管家收拾,你想什么时候走我们就什么时候动身。” 凤余儿蹙眉,清澈无尘的目光微微闪动,“将军误会了,余儿的意思是,我要一个人回清塘,从此以后都不会再回来。” “阿嚏-” 赵宇堂低下头,双手紧紧捂住鼻息,半晌也没动弹。 房间里一时沉寂,赵宇堂捂了好久,方才把头抬起来,眼睛里带着些许不明的光亮,“一个人回去……那……那我怎么办?” 赵宇堂迎向凤余儿坚定无比的目光,声音些许颤抖,“我……我就不能跟你一起回去吗?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想娶……” “赵将军,余儿知道将军对我用情至深,免死金卷那么重要的东西将军都肯用在我身上,正因为是这样,余儿更不能连累将军受辱!” 凤余儿皱了皱眉,强逼退眼中泪水,“论出身,余儿只怕连庶出都算不上,自小没爹,在清塘什么坏事没做过!名声都不知道臭了几条街……自来皇城,余儿每走一步皆是算计,从未对任何人付出过真心,我这手上,到现在还沾着血!” “我不在乎!”赵宇堂面向凤余儿,“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可我不想,我不想因为自己这一身骂名,连累将军也跟挨骂!” 看着赵宇堂脸上难以掩饰的痛苦跟悲伤,凤余儿声音越发颤抖,可也越发坚定,“其实我有什么好?这身子外面残里面也残,而以将军的声望,想找什么样的名门闺秀找不到?余儿实在不值得将军抛家舍业相待。” “我愿意啊,我就喜欢你怎么办?”赵宇堂终是忍不住,掉下眼泪。 “将军现在喜欢,以后呢?等那些人日日指着将军的鼻子骂将军娶了一个蛇蝎妇人的时候,将军总有一日会变心,总有一日你会因为别的女人,嫌弃我,抛下我,把我扔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再也不记得我是谁……” 看到赵宇堂的眼泪,凤余儿也终是隐忍不住,泪水决堤。 “凤余儿,你在怕什么?”赵宇堂认真看向眼前女子,重声问道。 怕? 是呵,凤余儿是怕。 她这一生从一开始就是错,自小到大除了母亲根本没人喜欢她,她受尽白眼,受尽欺负,她习惯被人无端狠踹一顿,哪怕头破血流可那是人生常态。 她不习惯有人无端对她好,她害怕这好如梦幻泡影,如水月镜花。 一旦失去,她怕自己会疯。 或许在别人面前,凤余儿可以做到任你冷笑嘲讽,我泰然自若。 可面对赵宇堂,她做不到! 她哪怕幸福从不曾来过,也不希望,幸福来而复返。 她不敢! 如何敞开心扉对待一个人,她不会! 没有爱的这个世界她可以凭借身上的盔甲活的很好,若有爱,她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 凤余儿没有回答赵宇堂,她只是哭,从来没有这样无助的哭过。 “你以为我在斩人台上说的那些话是假的,是骗顾北川的?” 赵宇堂含泪起身,走向凤余儿,“我赵宇堂可以指天发下毒誓,若非对你真心,天打雷劈!” 凤余儿抬头时,赵宇堂已然单膝半跪,“只要你答应,我赵府内外所有田契地契,房契还有我的将军令都可以交到你手里,若我有负于你,我下半辈子就去讨饭,任人欺打任人唾弃,不得好死……” 豆大眼泪如珠子般滚落下来,凤余儿再也控制不住,哭着抱向赵宇堂,“可我是坏人,顶坏顶坏的人……” “本将军就喜欢坏人……我就喜欢你。” 赵宇堂紧紧抱住凤余儿,“从今以后,你有我。” “我要明媒正娶,我要八抬大轿。”凤余儿抽泣着,低声开口。 她要让母亲在天之灵看到,她的女儿,风光大嫁。 “我赵宇堂,倾其所有,相娶。” 赵宇堂真的喜欢凤余儿,不是因为她是自己唯一能碰的女人。 因为凤余儿,是这天底下最善良的女人。 最可爱的女人。 他的女人……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现如今这大齐皇城,几欲成狂的人唯顾北川跟胭脂。 在佟无澜答应配合之后,胭脂随即找到顾北川,求得剧毒。 尔后入宫,去见佟无澜。 佟无澜没有推辞,接过剧毒。 依胭脂的意思,下毒过程异常繁杂,其中一种是无色无味的药粉,用于膳食,吃一次方可。 另一种是味道,佟无澜将那药水喷洒在自己身上,之后诱引景帝嗅十次。 届时就算神医在世,也难救景帝一命。 待胭脂离开,佟无澜握着那两个药瓶许久。 他才不傻,就当下局势而言,比起顾北川跟胭脂,景帝才是他永远都无须顾虑的靠山。 他怎么可以笨到,亲手除掉自己的靠山…… 看似平静的大齐皇城,人们已经记不得它经历了多少次险象环生。 夜里,容祁回到世子府的时候,看到了坐在内室的媳妇,跟坐在媳妇旁边的蜀忘忧。 面对蜀忘忧这般堂而皇之走进自己主卧的行径,容祁抗议,“蜀城主,你怎么在这里?” 蜀忘忧闻声抬头,正见一袭白衣的容祁站在对面。 过往他见容祁是容祁,现在他见容祁便觉得必是这个色坯,色诱了自家师妹。 “本城主在这里,有何不妥?”蜀忘忧的脸,那是非常大。 容祁皱眉看向自家媳妇,凤天歌耸肩,表示无奈。 见状,容祁踏着步子走到桌前,坐到蜀忘忧旁边,“城主坐在这里当然不妥,本世子要与我家王妃,就寝了。” 蜀忘忧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那床能不能住下三个人……” 舍掉老脸,赤果果求月票…… 第一千六百四十九章 把手拿开 蜀忘忧当然想三个人睡,他还想睡中间。 容祁必须不能干啊! 好不容易娶到手的媳妇,自己还没抱热乎…… 自己不抱也不能叫别人抱! “蜀城主,本世子以为,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容祁目露不善坐到对面,声音低沉,满满恶意。 蜀忘忧呵呵,“谁跟你开玩笑呢!” 只要想到自家小师妹又嫁人了,蜀忘忧便怎么看容祁都不顺眼,就如同他当初看到北冥渊的感受是一样的。 哪怕在所有人眼里,容祁甩北冥渊八百条街,在蜀忘忧眼里没有不同,他们都是抢自己小独孤的人。 “歌儿,他什么意思?”容祁满脸震惊,五官都有些要膨胀的意思。 蜀忘忧没给凤天歌说话的机会,“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容世子听不懂吗?” “想打架吗?” 容祁直接抬手撸起袖子,这种赤果果的抢媳妇若能忍,他还是个男人? “好啊!打啊!怕你啊!”蜀忘忧直接拍案。 容祁不甘示弱,“这里施展不开,到外面打!” 蜀忘忧很乐意奉陪到底,且非常着急想要跟容祁‘切磋’一下。 于是,蜀忘忧走了窗户。 然后,咱们那个聪明的,睿智无双的容世子也跟着走到窗户前,从里面将窗户叩上,插紧。 且待蜀忘忧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这座主卧连门带窗全都已经被封死。 窗外,蜀忘忧月下独立。 有风吹起,飘过几片落叶。 蜀忘忧当然没有破窗而入,这些都是师妹的,他舍不得弄坏。 嗯,在蜀忘忧眼里,整个世子府除了世子可揍,别的东西都不能碰,因为这些都是师妹的。 蜀城主,也终于成了一个矛盾的蜀城主。 他不想承认自家小师妹嫁给了容祁,但却理所当然承认容祁所有的东西,必须都是小师妹的…… 论护短的最高境界,也就是这样。 没有离开院落,蜀忘忧直接跳到屋顶,找一适当角度扒开青砖。 不想眼前一闪,屋内灯火骤熄。 床榻上,容祁搂着自家媳妇,委屈开口,“歌儿,蜀忘忧是怎么回事?” 凤天歌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如果可以,她也很想知道自家师兄怎么回事,毕竟上辈子的师兄,没有黏人的习惯。 有人有苦难言,有人醋意大发。 “他是不是纠缠你了?” 容祁忽然觉得他刚刚紧闭窗户的做法,是错的。 “蜀城主是世子府的贵客,你不许欺负他。”哪怕凤天歌不理解自家师兄的做法,但师兄就是师兄,这个事实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尤其在亲眼看到蜀忘忧对往生卷的执着之后,凤天歌私以为她没有理由不放任蜀忘忧‘胡作非为’。 孚敖山的人呐,哪有一个不护短的。 容祁吃醋了,抱着媳妇的手忽然松开。 他想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可下一秒手臂就又给扣回去了,越发紧。 他是傻了么? 越是有人惦记的时候,他越是要对媳妇好啊! 使性子这种只有小孩子才会犯的低级错语,他差点儿就犯了啊! 好险! “歌儿,跟你说一件事。”容祁为免某人偷窥,上床时刻意撂下侧帘,这会儿在这个密闭的小空间里,容祁开始‘为所欲为’。 “有事就说,手放哪儿了?”凤天歌对于床笫之事本无抵触,但夜夜春宵她是真有点儿受不了。 只要想到当初自己嫌弃某人技术有问题,现在,她觉得有问题的是她自己。 比武都讲究个点到即止,她要求什么炉火纯青? 现在好了,炉火已燃,她时常都会有种被某人吸干的错觉。 未及容祁开口,屋顶传来低沉的怒斥,“把手拿开!” 容祁额头竖起一排黑线,“歌儿……” “说正事。”凤天歌夹在中间,也是无奈。 容祁当然也不想房事被某不相干的人听到,于是收敛许多,“赵无极来了。” 此前就顾北川十万精兵的事,凤天歌与容祁探讨过。 以赵无极的智商,他如何都不会把于他有利的大齐内讧,演变成齐赵干戈好叫他国坐收渔利。 所以赵无极肯定会来,也肯定会劝顾北川以那十万精兵,孤注一掷拼一次。 事实证明,他们还是很了解赵无极的。 “你见过他?”凤天歌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既然不能干什么,容祁便只把媳妇安安静静搂在怀里,“我非但见过他,我还想杀了他,只是没想到屈平的药对他没有效果,不然他死定了。” 凤天歌皱眉,“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弑杀赵国国君,容祁是疯了么! “赵无极素来自负,此番来齐他一个人都没带,这会儿若能杀他,便没人知道他是本世子杀的……” 容祁说话时,明显带着怨气,“若非是他,皇姐本可以有不一样的人生。” 听到这里,凤天歌了然。 对于容岚的遭遇,容祁从未释怀。 哪怕容岚已经重获新生,在西疆过的逍遥自在,可作为她的弟弟,容祁一直都耿耿于怀。 “赵无极,不是好对付的人。”凤天歌并不希望容祁鲁莽,但也不想深劝。 毕竟这里面,夹着私怨。 “只要他死,赵国自乱,本世子以利诱之助赵平王登基称帝,条件是叫他以顾北川十万大军作为回报,到时候顾北川还能怎么蹦跶。”容祁想要杀赵无极也并非一时鲁莽。 他有过深思熟虑,这一切的根源在于。 现在的赵无极,已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夜阑人静,月色如纱。 皇城西郊,钱府别苑。 后宅一间卧房里,亮着灯火。 丹顶鹤的琉璃灯罩下,烛光微闪,照亮房间里每一个角落。 赵无极一袭浅色内衫,独自坐在铜镜前。 他慢慢抬手,摘下叩在头顶发髻上的玉冠。 冠落,如瀑布般的长发十分写意的飘洒。 只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满头墨发自头顶突然泛起白色霜华! 待长发垂落,青丝尽数染白。 铜镜里的赵无极与那日跪在世子府前的赵无极一般,银发如雪。 那张脸,尽显落寞…… 第一千六百五十章 白发如霜 那夜白发,赵无极熬尽心血。 因为他知道,自己在那一刻失去了此生最爱的女人。 那个倾国倾城的,活泼可爱的,嗜酒如命又一喝就倒的女人。 那个女人的名字,叫容岚。 后来。 后来他去过西疆,他不止一次易容成一个老者的模样到容岚的铺子里买了她烤的肉串。 很香,御膳房里没有一个御厨可以做出那种味道。 有段时间他上瘾了,他总会在政务不是很忙的时候用上十天的时间快马加鞭赶去西疆吃容岚的烤串。 他每次都会易容成不同人的样子,只吃一顿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不敢多留片刻,怕自己会贪恋。 直到前段时间赵国也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内讧,虽然内讧平息,可那一刻的赵无极却无比痛恨自己。 既然当初他为赵国放弃容岚,现在他便没有资格不做好一个帝王,该做的事! 从那之后,他便一次也没有去过西疆,且将所有安插在西疆的眼线一并撤出。 他已然辜负容岚,便不能再辜负这个国家。 赵国,必要于他在位之时成为七国之首! 看着铜镜里的满头银发,赵无极忽然有些佩服裴卿的医术。 单凭玉冠上的一根玉簪就可以做到黑白发自然转换,神奇的很。 原本他倒不在意自己头发的颜色,可裴卿说他顶着一头白发上朝,如何令百官不在上朝的时候胡思乱想? 他们的帝王,是个多情的帝王。 看那满头银发,定是一个深情的故事。 为何自古帝王皆无情? 因为有情的帝王都被灭国了…… 赵无极长叹口气,起身走向床榻。 卧床时他自怀里取出一个看起来特别滑稽的红色绢帕。 那帕子上绣着三只鸳鸯,两只大的,一只小的。 那只小的紧紧依偎在两只大的身旁,小脑袋蹭着其中一只长满钢丝般坚硬羽毛的鸳鸟上。 这是容岚绣的,绣工十分牵强,却也十分形象。 那如钢丝般坚硬的羽毛,不是他的络腮胡又是什么。 赵无极将那绢帕铺在锦枕上,之后侧脸贴过去,缓缓闭上眼睛。 他诓骗自己能感受到绢帕上的温度。 若非如此,他睡不着…… 时间荏苒,苒几盈虚。 自打与澹台杌分开之后,澹台珏凭着自己的小聪明跟身上所携大把银票平安走过两个郡县,依着地标指示,她再有十天就能到大齐皇城。 清晨露重,林间偶有雀起。 一片春暖花开,生机勃勃之景。 澹台珏一人一马,驰骋在林间甬道上。 忽的,前面突然窜出二十几个蒙面大汉,各个手持利器挡住去路。 为首者,手中一柄黑色宽大砍刀,额间有疤,双眼如牛。 吁-- 自南向北,澹台珏眼见有人挡住去路,不得已收紧缰绳,停在拦路者对面,“好狗不挡道!” 虽未涉足中原江湖,可澹台珏好歹也跟着澹台杌在大齐混了个把月,时常会抓来几个被无极门驯服的中原随从给她讲奇闻轶事,像这拦路打劫的黑话她偶尔也能学上两句。 对面高头大汉单手拽紧缰绳,骏马前蹄扬起,长啸于林。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大汉也是痛快,直接道明来意。 澹台珏知道这种情况下你便给了银子,人家也不会让路放行。 再者她还有十日路程,没有银子她吃什么喝什么! “不给。”澹台珏直接抽出腰间软鞭,“想打架就过来。” 澹台珏自小便习中原话,字正腔圆,十分标准,但也因为咬文嚼字过于标准,听着总有一种虽慢吞吞,但挑衅意味十足的赶脚。 对面那位江湖大佬听到自己被人挑衅,一时气涌,当即驾马,提着砍刀冲涌而至。 鞭起,刀落! 澹台珏与那高头大汉对阵数个回合,隐隐有占上风之势。 长鞭呼啸,犹如银白游龙紧缠宽大刀刃。 澹台珏银鞭乃玄丝所制,非一般利器可以斩断,高头大汉见砍刀被缠,于是狠狠握住刀柄朝后猛一用力! 澹台珏险些被其拽下骏马! 纵然跟澹台杌自小混到大,可澹台珏素来喜静,武功一直都是扶桑皇室最一般的存在。 此刻,高头大汉见久攻不下,于是挥手,背后观战的二十来人一拥而上! 澹台珏见状不妙,掉头欲逃,奈何迟了一步。 林间,澹台珏硬是被二十来个贼匪围在中间,“大胆!你们若敢动本公子半分,无极门定会叫你们付出代价!” 听得‘无极门’三个字,高头大汉一时愣住,“你认识无极门的人?” 澹台珏以为奏效,傲然抬起下颚,“本公子与无极门门主乃磕头兄弟!我是他二弟!” 音落,那高头大汉突然大笑,“看来我们今日捡到宝了!你这个小白脸儿怕是还不知道吧?眼下这江湖对无极门那真是恨之入骨,江湖赏金,无极门门徒不分等级,一颗人头五百两黄金!” 澹台珏震惊,“不可能……” “哈!可不可能的我们不知道,但很快就会知道了!兄弟们,上-” 随着高头大汉一声喝,二十几个蒙面贼匪皆持利器冲过去。 澹台珏愤然甩动长鞭! 鞭声呼啸却根本抵挡不住众人围攻。 十数招之后,澹台珏不幸落马! 眼见寒光闪于面前,澹台珏猛的闭眼。 唰、唰、唰- 无数寒戾锋芒倏然射向林间贼匪,至少有七八个贼匪未能躲过暗器,弃刀蜷缩在地,痛极哀嚎,须臾毙命。 紧接着,一道黑色身影如鬼魅般飘然而至,腰间软剑翻转间,数道黑色如游蛇般的剑气急涌至而。 肉眼可见的数道剑气,弯转绕颈! 咔嚓! 咔嚓! 咔嚓…… 数息之间,围攻在澹台珏周围的贼匪,皆命丧皇泉。 澹台珏震惊之余看向来者,一袭黑色紧身劲衣,头戴斗笠。 “你是……” 来者摘下斗笠,“珏儿,你太莽撞。” 流刃。 “五王兄……五王兄!”澹台珏打量眼前之人,片刻后惊喜过望。 虽三年未见,可澹台珏还是极快便认出流刃。 她欢喜起身收起长鞭,尔后兴奋扑过去, “五王兄,珏儿好想你!” 小赵,你可以的…… 第一千六百五十一章 想多了 在扶桑,素来都有隐皇族一说。 所谓隐皇族,顾名思义,就是不可以出现在民众视线之内的皇族,他们的使命跟职责是保护天皇安危,以天皇安危为已任。 而隐皇族的皇子,原本该由上一任隐皇中最优秀的子嗣继承。 但上一任隐皇背叛天皇,被天皇全族诛杀,是以这一任隐皇实乃真正的皇族,为上一任天皇第五子。 流刃在扶桑人眼中,就是皇族人。 但在皇族人眼中,他乃隐皇,他日后子嗣便是隐皇子。 此刻,流刃拉开跟八爪鱼一样抱在自己身上的澹台珏,表情凝重,“天皇为何会允许你来中原?” “我求天皇的呀。”澹台珏拉着流刃的胳膊,笑着回道。 那种亲切比起与澹台杌在一起起,截然不同。 看着澹台珏那张精致小脸儿上的笑容,流刃忍不住刮了下她翘起的琼鼻,“你以为王兄不知,天皇欲将你许配给藤田君,你是因为这个才跑出来的吧?” 澹台珏闻声,脸色瞬间转暗,皱皱眉,“五王兄怎么知道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前面洛郡,看你这一身灰突突的,一路定是吃了不少苦。”流刃将澹台珏扶上马背,自己随后一个哨声唤来良驹。 他在前,澹台珏在后。 二人不过半个时辰入洛郡,寻处相对干净的酒楼住下来。 雅间里,且等店小二将饭菜备齐,流刃关紧房门,转身看向早已换了另一身装束的澹台珏,“藤田君不好吗?” 澹台珏夹着桌上饭菜,吃的极香。 哪怕这段时间赶路辛苦,澹台珏却不曾在嘴上亏待自己,中原吃食就是比扶桑的好。 听到流刃问话,澹台珏抬头看过去,“五王兄……” “这里是中原,叫我流刃吧。”流刃提醒道。 “流刃哥哥,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现在不是藤田君好不好的问题,是在我心里没有人比秦隐更好的问题。”澹台珏咽下嘴里鱼肉,“我这次出来就不打算回去了。” 流刃缓身坐到桌案对面,“你倒是不想回去,天皇已然将你许配给藤田君,此事整个扶桑人尽皆知,你若不回,天皇颜面何存?” 澹台珏忽的搁下手中竹筷,眼神警觉看向流刃,“五王兄……” “我只是提醒你,这件事未必能由着你的性子来,尤其秦隐对天皇的忠心,你是知道的。”流刃受过情殇的苦,他知道不能跟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一起是什么滋味儿,便不希望自己妹妹重蹈他的覆辙。 可这件事本身就很棘手,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解决。 澹台珏何尝不知道天皇作派,眼神露出悲凄之色,“倘若天皇硬要逼我嫁给藤田,我就去死!” 流刃看得出自己妹妹的决心,“秦隐现如今的确在大齐皇城,你若真愿意生死不计去找他,我可以带你去,但依我所料,天皇必定给过二王兄秘旨,让他务必带你回去……” 见澹台珏不语,流刃继续道,“届时二王兄应该会去找秦隐。” “那怎么行!” 澹台珏猛然抬头,“秦隐不是二王兄的对手!” 流刃点头,眸间溢出一丝苦涩,“这就是问题所在,天皇准你离开扶桑其实是希望你能彻底绝望,回去死心塌地嫁给藤田君,天皇决定的事……你我都无法改变。” 这便是扶桑天皇可怕之处。 澹台烨所想之事,所做之事,无人可以参透,也无人可以阻止。 此刻房间里,澹台珏不再说话,眼睛眨也不眨,只一口一口朝嘴里塞饭。 直到最后,她抬头,目光坚定,“哪怕挣扎毫无意义,我也想要试一试。” 看着眼前的妹妹,流刃会心一笑,“快吃吧,吃完我带你一起回大齐皇城。” 澹台珏狠狠点头。 不管前路如何艰辛,她都想为自己的幸福争取一次。 赢了,那便是她的未来。 输了,她也绝不后悔…… 这厢,流刃成功找到并救下澹台珏,那厢言奚笙带着巫芸就要赶到大齐皇城了。 与之前几次来大齐皇城的心境不同,距离皇城越近,言奚笙就越沉默。 他还是不能说忘就忘掉那个他喜欢了好多年的女人。 自上次离开,言奚笙已经刻意屏蔽有关胭脂的任何消息,奈何此番入齐,他不想知道都不行。 车厢里,巫芸哪里知道言奚笙的心思,正趴在车窗旁边看外面的景致。 因为没见过,所以看什么都是风景。 哪怕那些在言奚笙眼里平淡无奇,可巫芸却笑的很开心。 忽地,巫芸突然转身,看向言奚笙,“奚笙哥哥,容世子是在大齐皇城吗?” 听到巫芸提及容祁,言奚笙下意识警觉,“当然,本相这次主要就是去找他。” 巫芸闻声,恍然点头,“那就好。” 嗯? “咳,你问容祁做什么?”言奚笙瞬间抛却刚刚的烦恼,因为他现在有了新的烦恼。 巫芸扭回头,眨眨眼睛,“没什么呀。” “不对,没什么你怎么会突然想到问他,说吧,如果有事本相帮你。”无耻的言奚笙,偶尔会摆出一副清高且敦厚的姿态,诓骗巫芸。 巫芸想了想,“也不是很难的事,我自己就能办成。” 听巫芸这么一说,言奚笙心里顿时翻江倒海,五味陈杂。 于是某位相爷特别不自然的扭蹭着,凑到巫芸旁边,“不是很难的事……是……什么事?” 巫芸这才发现言奚笙似乎很想知道,眼睛眨呀眨,“奚笙哥哥对不起。” “什么?” 言奚笙微皱眉,“你有什么事对不起我?” 某位相爷一瞬间阴谋论入脑,顿时想象一出大戏。 巫芸所有的一切都是装的! 打从墨镇开始,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一切都是引他入局的陷阱!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单纯的少女! “我不能告诉你郁妃娘娘嘱咐我务必要见容祁一面的事。” 巫芸开口一刻,言奚笙飞速运转的脑子瞬间停下来。 想多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有了胭脂的前车之覆,言奚笙对待女人的态度从此变得谨慎许多。 第一千六百五十二章 孟臻的执着 此刻巫芸所谓的‘拒绝’相告,越发打开了言奚笙好奇的内心世界。 “郁妃娘娘要你去见容祁……是……有什么事?” 言奚笙其实不问也能猜到一二,临行前他曾找到郁妃,示意自己可以为郁妃带信到大齐,郁妃只是摇头,并不需要。 感情不是不需要带,只是不需要他带。 言奚笙好奇啊,郁妃为何要让巫芸给容祁捎信? 她不知道巫芸的嘴有多‘松’么! 巫芸摇头,“我不知道是什么事。” 言奚笙心里痒痒,“小芸啊,是……这样的,郁妃娘娘想让你跟容祁说的话你可以告诉我,这样两个人记得一件事,总比一个人记得一件事要稳妥些,万一你忘了呢!” 巫芸仔细认真听完言奚笙的担忧之后,煞有介事点点头,“是哦。” 言奚笙大喜,“嗯!” 就在言奚笙等待巫芸继续往下说的时候,巫芸突然扭头看向窗外景致,“奚笙哥哥,你看那只鸟,好漂亮!” 言奚笙,“……” 距离大齐皇城还有五日,这五日的时间,言奚笙再也不会因为胭脂而多愁善感,心慌发愁。 他就想知道,巫芸到底要跟容祁说什么! 特别特别,想知道…… 大齐皇城,所有的阴谋都在继续。 很多人看不到希望,亦无法预料未来会发生什么。 也有那么一些人,他们心中有希望,且朝着心中的希望向前,从未停歇。 凤天歌自世子府离开,经玄武大街时,孟臻的马车突然停在她身边。 架车之人乃沈辞。 见沈辞看她,凤天歌心领神会,当即上了马车。 车厢里,孟臻正阖目端坐。 “天歌拜见帝师。” 自上次太学院之后,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孟臻已现苍老之态,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几分,面色憔悴,背脊微弯。 凤天歌深感愧疚,却也无可奈何。 就算她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孟臻最终仍旧不能复活楚太后。 事实残忍,早知便早些死心罢。 马车缓缓,行至深巷。 沈辞飞身跃上屋顶,手里提着一壶酒,自顾看向不远处的皇宫,烈酒入腹,肺腑一股暖流。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那些让人刻骨铭心的恩爱情仇…… 马车里,孟臻缓缓睁开眼睛,视线落在凤天歌身上,凝视许久。 “那日知你是独孤艳,心中只念往生卷再无可能复活灵韵,便未与你道声恭喜。”孟臻浅声开口,音色沉稳,无喜无悲。 凤天歌闻言苦笑,“何来恭喜,不过是银面舍命相争。” “银面……那是个好孩子。” 哪怕孟臻已知眼前凤天歌乃独孤艳,但银面之军功在大齐武将中绝非泛泛。 凤天歌从来不否认银面的好,“终究是我,辜负了楚太后 。” “不,是你让灵韵走的心安,她这一生惦念之人除了你便是楚玥那孩子,能在临死之前看到她的孙女出人头地,她满足了。”孟臻说到这里时搭在膝上的双手,微微攥紧。 “孟帝师莫因我是独孤艳便有所生疏,不管我是谁,楚太后都是我的皇祖母。”凤天歌目色坚定,郑重道。 孟臻微微颌首,“元帅是何等品性跟德行,老夫心里清楚……” “孟帝师有话,不妨直言。”凤天歌恭敬道。 孟臻沉默片刻,终将‘傅霆轩’的名字,说出口。 凤天歌之前听容祁提过,她亦对傅霆轩有些许了解,知傅霆轩是当年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少年天才,后因率众围剿周歧,殒命。 “若只是这些,老夫便不会亲自过来找你。” 孟臻长声叹息,眼中透出一丝落寞。 他苦笑,“你可知,那傅霆轩不是别人,正是楚玥的亲生父亲,是银面的亲外公,是灵韵等了一辈子的男人。” 凤天歌震惊不已,一时无语凝喉。 想到楚太后的死,凤天歌眼眶骤红,“怎么会是……” “老夫承认,傅霆轩的确是上一个江湖的人杰,无论身世地位,武功跟名望他都配得上灵韵,可他就是个混蛋!他既然没有绝对把握,为何要去送死!他就没想过当时已然怀着楚玥的灵韵?”孟臻声音沙哑,落在膝上的双手狠狠攥紧拳头。 凤天歌仍在震惊中难以自拔。 她亦心痛啊! 倘若皇祖母没有死,那她便能见到自己等了一辈子的男人! 这是何等的遗憾! 只要想想就觉得揪心的疼! “没想到……老夫没想到那个杀千刀的居然没死?灵韵本还有三个月时间,那三个月……老夫真的有可能会把她救活,可她偏偏去找周歧报仇!” 孟臻说到这里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她死的那样安详,她说她终于可以去找傅霆轩,可她怎么找得到……” 凤天歌抹过眼泪,凄楚抬头。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据天歌所知,那傅霆轩似乎是活死人?” 孟臻没有反驳,“的确,那日金銮殿老夫与他对战,他身上的确没有任何生命体征,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脉搏……这也是老夫来找你的缘由。” 凤天歌未语,且等孟臻继续,“傅霆轩出现在金銮殿,很明显是不希望容祁过来抢亲,这足以证明背后主使者乐于看到你成为昭王妃,而这幕后主使者绝非顾北川,倘若顾北川手里有这样的底牌,也不会沦落到现在有名无实的地步。” 凤天歌深深点头,以示赞同。 “如此说,这大齐皇城仍有看戏之人,而这人可能是你们未来最大的障碍。”孟臻渐渐平静下来,神色沉稳。 “帝师说的极是,这点天歌亦有所感,只是还没有线索。”凤天歌据实道。 孟臻重新提到傅霆轩,“据老夫所知,整个中原的养尸高手里,没有一个人可以恢复尸体本身的武功路数跟内力修为,他们充其量可以把尸体养到与自己修为相当的地步,但那日与傅霆轩对战,老夫不敌。” “帝师的意思是,幕后使者……” “绝非中原人士。” 孟臻神色幽寒,肃冷开口,“很有可能是海外异术。” 坚持住,别外出! 第一千六百五十三章 余儿的兄长 孟臻告诉凤天歌,他已然将楚太后的尸体安葬,地点位于武院后山。 而他即将要离开大齐皇城,去海外。 凤天歌不明白,孟臻随后解释。 世间再无往生卷,复活楚太后已是妄想,而今之后,他唯一所愿便是找到可以恢复傅霆轩记忆之法。 他要让傅霆轩在楚太后坟前忏悔,哪怕是死,傅霆轩都不可以用那样的面貌去见灵韵。 与其去找现在已经是个活死一人般的傅霆轩,他倒不如追本溯源,直接到海外寻得养尸之法,用以解除傅霆轩体内所控。 哪怕此行凶险,凤天歌都没有劝说孟臻留下,因她知道,若非有这样的念想,孟臻可能会随皇祖母而去。 孟臻走了,他希望凤天歌可以代为照看楚太后的墓地。 他说,他一定会回来……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周而复始。 这看起来毫无意义的轮回却构成了当下纷繁的世界。 真的毫无意义吗? 活着,不就是意义么…… 自凤余儿答应赵宇堂求亲那日起,赵宇堂当即就想选个黄道吉日把亲事办了。 可他翻来翻去,最近也要下个月初八。 这才当月中旬,还要等差不多二十天。 等不起,好着急。 好在凤余儿倒不在乎什么黄道吉日,她与赵宇堂说的清楚,他们哪日大婚,哪日便是他们的黄道吉日。 赵宇堂一听茅塞顿开,当下安排赵管家迅速准备大婚一切用度。 布置喜堂,定制喜服,还要广发喜帖。 赵宇堂私下吩咐李管家,这场大婚能办多盛大就办多盛大。 他要让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他赵宇堂娶妻,凤余儿是他赵宇堂明媒正娶的发妻! 此刻凤府前,一辆马车缓缓停下来。 赵宇堂先行下车,之后小心翼翼扶着凤余儿一并走下来。 府内管家见状,即刻命人到后宅禀报。 待二人入府到正厅,意云踪亦扶着凤染修走出弯月拱门。 厅内,赵宇堂看到凤染修时不自禁站起身过去,与意云踪一并搀扶,脸上讨好意味甚浓。 待凤染修落座,意云踪本欲走到自家小姐身边,可他却在迈步时强行忍住,站在原地不动。 凤余儿心思细腻,她看到了,却未言,“兄长近日可好?” 生死走了一遭,凤余儿活的越发通透。 过往恩怨皆逝矣,她想换个活法儿了。 “好,为兄近日很好!”凤染修顺着声音转动脖颈,那双眼虽看向凤余儿隐隐闪光,却毫无焦距。 屈平曾说过,凤染修是否复明,得看机缘。 “兄长在上,请受妹婿一拜!” 赵宇堂着急认亲,正欲跪拜时却被凤染修摸索着拦下来,“赵将军慢。” 气氛一时凝滞,不管是凤余儿还是赵宇堂皆是一愣。 “赵将军这声兄长叫的早,你若想娶吾妹,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 凤染修缓慢扭转身形,面向眼前赵宇堂,“长兄如父,你若想求娶小妹,得我这个兄长点头才行。” 赵宇堂自是挺的笔直,狠狠点头,“兄长无论有任何要求,宇堂必能做到!” “吾妹自小在清塘受苦,受人冷落受尽白眼,吃不饱穿不暖……她入皇城又经历太多惨事,这都要怪我这个做兄长的无能,我非但不能为她做些什么,还要劳烦她时时惦念照顾……” 凤染修说到此处,声音哽咽,眼眶微红。 “兄长……”凤余儿轻声唤道。 凤染修抬手,示意凤余儿不要说话。 他缓缓站起身,意云踪欲扶时却被他推开。 此刻凤染修端直站在赵宇堂面前,“赵将军,那日斩人台前我在,我亲耳听到你对吾妹的承诺,倘若你真能视吾妹为珍宝,时时捧在掌心宠爱,那我感激,若你做不到……” “兄长放心,我赵宇堂可以对天发誓,此生若有半分对不起余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赵宇堂生怕凤染修不信,又道,“昨日我已命管家李宏把将军府里所有田契地契还有账房钥匙都交给余儿,我还写下罪己状签下名字,只要余儿觉得不幸福,随时可以拿着罪己状到官府衙门告我,届时不管对错,都是我的错,我都会赤条条滚出将军府,离开余儿,我赵宇堂必定一无所有!” 凤余儿震惊之时,赵宇堂已然自怀里取出所谓‘罪己状’,“昨晚写好的,原本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接过‘罪己状’,凤余儿眸间瞬即溢满泪水,那上面竟有将军印。 ‘我承认对不起凤余儿,罪当流放-赵宇堂’ 为何粗人? 赵宇堂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粗人,别的男人哄自己女人不是鲜花就是首饰亦或几句甜言蜜语,赵宇堂哄自己女人,竟是一张‘罪己状’。 可这,难道不是最实在,最让人放心的承诺么! 此刻赵宇堂回站到凤染修面前,“兄长放心,宇堂定不会辜负余儿。” 就在这时,凤染修突然跪在赵宇堂面前! “兄长?” 凤余儿再次惊呼想要过去,凤染修高声喝道,“你们谁都别动,听我说。” 厅内,沉寂。 片刻之后,凤染修哽咽开口,“赵将军,染修如今只是一个废人,作为余儿兄长,我无权无势,非但没有武功还是一个瞎子,可疼爱吾妹之心我有,上天怜意让余儿遇到将军,今日我便跪拜将军,以谢将军对余儿之厚爱!” 不管赵宇堂如何搀扶,凤染修足足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来,“兄长这样的重礼,我赵宇堂如何承受得起!” 此刻凤余儿亦走过来,樱唇紧颤,“哥哥……” “但若将军有负余儿,我这个做兄长的便是拼命也要让将军在余儿面前磕足一百个响头。”凤染修重声开口,眉目凛然。 “宇堂记住了。”赵宇堂抬手跟凤余儿一起扶凤染修坐到座位上。 接下来,赵宇堂便与凤染修在厅内商量大婚事宜。 凤余儿则将意云踪叫出来帮她准备午膳。 离开正厅,意云踪一直默默跟在凤余儿身后,直至走到柴房外面的小院,“小姐……我们不是要去后厨吗?” 第一千六百五十四章 生男生女都一样 因为有将军府的照拂,现在的凤府处境要好很多,至少后厨不缺做饭的人。 此刻看着跟了自己许久的意云踪,那张仍有些稚气的脸庞,心思依旧纯真如一张白纸,凤余儿清眸闪过一丝温暖。 人性本恶吗? 即便生长在那样恶劣的环境,意云踪却从不曾有过半分邪恶的心思,他依旧那么善良,那么单纯。 由始以来,凤余儿一直告诉自己,意云踪不过是她的棋子,哪怕是不可或缺的一枚,她到该舍弃时也定会毫不犹豫舍弃。 可原来那些只是她骗自己的鬼话而已。 生死之际,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意云踪。 否则她也不会在给赵宇堂的香囊里留下那样的字条。 她知道,以赵宇堂的秉性,在知道自己心意之后必然会答应自己最后的请求。 比起保下自己,赵宇堂想保意云踪并非难事。 毕竟意云踪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个小太监,可在她眼里,是亲人。 “你没有话想要跟我说吗?”凤余儿目光温柔,浅声问道。 意云踪一时怔忡,慢慢低下头,“小姐……奴才想过了,从今以后奴才想要留在这里帮小姐伺候凤公子……” “那我呢?”凤余儿清眸微闪,“你不想跟在我身边,伺候我了吗?” “我……”意云踪想啊! 如果可以,他想这一辈子都不离开自家小姐。 可是不行。 意云踪噎喉,“小姐有赵将军照顾,奴才放心。” “可若你不在身边,我不放心。” 凤余儿浅步走到意云踪面前,抬手握住他肩膀,“从今以后别叫小姐了,叫我余儿姐。” “小姐?”意云踪抬起头,狐疑看向凤余儿。 “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奴才,而是我凤余儿的亲弟弟,以后若是有谁欺负你,我帮你出头,谁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就拔光他身上所有汗毛!小意,跟我回将军府,那里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我们……” 凤余儿盈溢在眼眶的泪珠,倏然坠落,“我们再也不用四处漂泊。” 意云踪猛然低头,虽然不语,呜咽声却低低的传出来。 看着意云踪颤抖的身体,凤余儿直接把他抱在怀里。 “我们有家了……” 在清塘,那些说书人的嘴里总会冒出一些看似平常,经久回味之后却是经典的预言。 就像那一句。 所有的事情都会有皆大欢喜的结局,如果没有,说明还没有到最后。 皇城,长定殿。 鉴于顾北川跟凤天歌都没有过分的动作,景帝这两日很闲。 他时常到长定殿与佟无澜一起用膳,亦会安慰自己最喜欢的皇儿,少安毋躁。 为君之道,在于沉得住气。 景帝在这段时间里教会了佟无澜很多。 譬如景帝说,哪怕顾北川于佟无澜有恩,可这份恩情里夹杂着怎样的私心,现在看,一目了然。 他亦会感慨,想当初他是真的以为凤天歌于朝廷是忠心的,后来得知凤天歌就是银面时,他便不再相信自己那个并不是很亲的外甥女了。 每每景帝提点佟无澜时,姚石都会站在旁边,默声不语。 帝王的猜忌心,要比常人重。 重很多。 而他能在景帝面前当差多年还好好活着的原因,无非是他表露在外的假象,蠢一些罢了。 如果说在颖川时的佟无澜只是一张白纸,因为胭脂跟顾北川的熏陶变黑了一点,那么现在的佟无澜在景帝的‘教导’下,越发黑了几分。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呵。 佟无澜知道这长定殿里有胭脂的眼线,是以他将景帝必须服用的毒药洒在糕点上,于不经意间让景帝服下。 至于身上的味道,佟无澜寻个由头,刻意在花房里搬来一盆素心兰,一来素心兰是佟兮喜欢之物,二来素心兰的味道与毒药味道几乎相同,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 就这样,景帝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又要死了…… 顾北川这两日一直在思考赵无极给出的建议。 最终,他同意赵无极的提议,待其回国,便将自己那十万大军分批次送到大齐皇城周围郡县,只待时机成熟他振臂一挥。 大齐皇城,岌岌可危。 自颖川王府离开,赵无极回到别苑之后,再一次收到一张神秘字条。 虽然那上面只写着时间,可在看到字条的时候,赵无极整个人怔在那里,许久未动。 字条上是容岚的笔迹,时间是今晚酉时。 以赵无极之聪睿,这必然是陷阱。 可万一不是呢? 或许容祁为阻止他当真将容岚叫过来,也未尝不是一种可能。 去,还是不去? 赵无极陷入沉思…… 菩提斋内,秦隐复命。 依宫内眼线所报,佟无澜当真给景帝下毒,两种毒药无一缺失。 北冥澈一袭黑袍立于小筑前,静默不语。 “之前属下以为佟无澜不会下毒,现在看来,他被顾北川跟胭脂控制的很深。” 听秦隐分析,北冥澈冷笑,“毒分两种,佟无澜只下一种,另一种则分十次,现在佟无澜只让皇上闻过一次毒粉,你这话言之尚早。” 秦隐拱手,“主人英明。” “带来了吗?”北冥澈侧眸,低声问道。 秦隐随即自怀里取出瓷瓶,“这是李伯准备的,与佟无澜手里那瓶,一模一样。” 北冥澈闻声接过药瓶,仔细打量。 “主人……”秦隐看着北冥澈手中瓷瓶,欲言又止。 北冥澈倒未隐瞒,“本王想过,这一局不能再出意外,皇上……必须死。” 言外之意,倘若佟无澜最终没有下手,他便补上最后那致命的一击…… 皇宫,御医院。 自容祁与凤天歌大婚,雷伊便再也没有回过世子府。 此刻雷伊坐在药案旁边,像极了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屈先生,你说我现在要不要回去?我怕主人找不到我,会担心……” “天都亮了你还没醒?” 药案对面,屈平正握着捣药杵,有一下没一下搥着里面几味药材,“你以为容祁现在还能想到你?他连御医院的路怕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屈先生也在想他?”雷伊抬头,狐疑问道。 “上次他从我这里拿走十几包生女不生男的药,也不知道给没给凤天歌喝……” 君安! 第一千六百五十五章 诛杀赵无极 那会儿雷伊没在,是以并不知道自家主子竟然重女轻男。 “主人为什么不喜欢男孩儿?” 雷伊表示,如果凤天歌能生个男娃那就再好不过了。 屈平不解,“为什么?” “如果是男孩儿,主人不需要我保护的时候我就可以去保护小主人,一般男孩儿随母亲,那小主人必定大方,到时候我的工钱有可能会涨。” 屈平,“恭喜你。” 雷伊挑眉,“什么意思?” “容祁那个杀千刀的啊……” 屈平长叹口气,“鉴于他对本鬼医始乱终弃,见色忘义又不还钱,所以他来朝我讨生女秘方的时候,本鬼医给了他生男的秘方,如无意外,凤天歌第一胎必定是个男孩儿。” 雷伊原本堆在椅子上的身形慢慢挺直,“屈先生,这件事你做的……” “的确不是很地道……” 就在屈平再欲检讨时,雷伊猛拍桌案,“太好了啊!” 于是乎,屈平在短暂忏悔之后便与雷伊一起陷入狂欢之中。 只要想到容祁看见自己儿子时的表情,他们就欢喜到不能自持,最后还让小太监到御膳房取来酒菜,喝酒助兴…… 夜深人静,百里无声。 正是月黑风冷雁高飞的好时候。 赵无极一袭黑袍来到皇城郊外十里亭赴约。 亭内站着一人,白衣墨发,姿态卓然。 “容岚没来?” 赵无极走进凉亭,淡然看向眼前那抹身影,明明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他就知道,是这样。 容祁转身,“本世子怎么可能会叫三皇姐过来再见你这个负心汉。” 难以形容的戾气自容祁身上骤然爆发,他目冷而视,“没想到赵王还真敢一个人来。” “朕亦没想到,堂堂四海商盟盟主行事这般猥琐, 杀人不妨,却做不到光明正大。” 容祁呵呵,“本世子非但做不到光明正大,我还找了帮手,一个人杀不死你我就多找两个。” 待其音落,蜀忘忧倏然现身,立于凉亭外堵住赵无极去路。 蜀忘忧的出现并不意味着他与容祁交好,他只是在帮自家师妹。 因为容祁说,赵无极不死,他的小独孤就会很麻烦。 赵无极看得出,容祁是真动了杀心。 “你杀我,就不怕你皇姐伤心?” “为你伤心?”容祁冷笑。 就在这时,凉亭顶端猛然窜出一人,湛蓝色长衣,不长不短的头发用同样颜色的带子系在头顶,绸带飘飘,头发翘起来的样子充满活力。 是的,容祁非但找了蜀忘忧,他还找了苏狐。 以四海商盟的消息渠道,容祁自然知道蜀中忘忧城发生的事,再加上蜀忘忧极力举荐,容祁想都没想就把苏狐拖下水了。 “容世子,看来今晚朕是走不出这十里亭了?”赵无极也非没有准备,他手中所握宝剑,正是龙渊。 黄金剑柄,赤金剑身。 若只有容祁一人,赵无极不惧,哪怕加上蜀忘忧他亦没放在眼里,但苏狐出现一刻,赵无极心里咯噔一下,在此之前,他竟未知有人藏于凉亭。 这说明苏狐的内力与他相同,亦或高于他。 “若非情势所迫,容某本不想刀剑相向,赵王若想活命也成,回去杀了顾北川我便放你走。”容祁决绝开口时,抽出碧阙。 赵无极冷笑,“能不能留得住本王,也要看你们三人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龙渊出鞘,薄而锋利的剑身在月光的映衬下散出淡淡冷芒,“三位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容祁未语时,苏狐破影在手,“当然一起上,跟你玩呢!” 此时亭外,蜀忘忧亦拔出紫电。 不管是蜀忘忧还是容祁,都觉得有苏狐在真好。 那些不要脸的话终于不用从自己嘴巴里说出去了。 赵无极薄唇抿笑,纵以一敌三,龙威不减,“那便让朕看看,你们三人到底能不能将朕这颗脑袋,留在此处!” 不知上天怜意还是如何,夜空飘起丝丝细雨。 容祁跟蜀忘忧一直没有先动手,许是觉得以一敌三已是占了极大便宜,这第一剑不好再抢占先机。 苏狐就不一样了! 又不是闹着玩,谦虚就是轻敌! 唰- 破影带着强大剑意猛然斩向赵无极,剑气挤压空气形成一阵浪涌般的海潮,直逼赵无极。 没有躲闪,赵无极以龙渊强势抵挡。 磅礴冲击的两道气流最先碰撞,激荡起难以形容的强大气浪,掀翻凉亭。 苏狐虽未轻敌,但赵无极祭出来的内力仍让他暗自震惊。 他知道自己厉害,但他不知赵无极竟也这样厉害,首招吃亏,身体倒飞出凉亭避闪开自亭顶砸落的巨石。 容祁感受到赵无极剑锋强势,倏然祭出碧阙。 强大剑气如碧色潮水狂啸而出,赵无极退身之际,剑影如魅,一道红光轰然对垒。 阵阵鸣啸自龙渊剑身响起,蜀忘忧看准时机,紫电狂斩于赵无极背后。 此刻,苏狐归位! 容祁三人硬是将赵无极围在中间,招招毙命。 细雨霏霏,仿若素帷落障。 四色剑光犹如闪电般密布在容祁等人周围。 哪怕一以敌三赵无极落于下风,然他手中龙渊到底是百剑之首,与破影硬磕时直震的苏狐手臂发麻。 赵无极深知此战凶多吉少,便从一开始就疯狂涌溢内力于剑身,剑势强悍,哪怕容祁都不敢与之硬拼! 长剑向天,一条红色巨龙于空中腾起,龙啸九天。 蜀忘忧再祭杀招,紫色闪电在半空与巨龙绞杀,与此同时,苏狐所现白狼,容祁一招碧海朝天,三人再次将赵无极逼至绝境。 四人战在一处,十几个合回于赵无极而言却是几十个回合。 尤其苏狐所祭剑招诡异难解,实难招架! 唰- 破影剑气冲破密不透风的巨龙鳞甲,在赵无极脸上留下一道浅痕。 裂口处瞬息涌现细微的血珠! 巨龙缠身,赵无极无力修复破损龙鳞,亦知再这样下去恐难自保,与其固本源,不如绝命出击! 思及此处,赵无极猛然将体内所有真气注入龙渊。 刹那间,赤金剑身光芒万丈,霏霏细雨在那光芒的照射下宛若金色帘幕。 璀璨,绝艳! 就说赵无极死不死吧…… 第一千六百五十六章 她那么喜欢孩子 十里亭外,容祁与苏狐跟蜀忘忧皆祭出杀招,原本已是残破不堪巨龙瞬间爆发出霸烈火焰。 一只燃烧的红色巨龙紧紧围绕在赵无极周身,坚不可摧。 就在所有人以为赵无极的目的是为自己建筑起难以攻克的堡垒时,下一秒,巨龙豁然膨胀,幻化成无数龙鳞。 那一片片燃烧的龙鳞点燃一方夜空! “不妙!”容祁大骇,亦调出体内所有内力,举碧阙疯狂在周身设下屏障,苏狐与蜀忘忧亦是! 万千龙鳞,每一片都燃烧到极至。 赵无极孑然立于万千龙鳞中间,高举龙渊。 一张俊冷容颜在赤红光芒的映衬下宛若神将,威凛无双。 轰- 伴随一声巨响,十里亭上空无数龙鳞蕴含着难以形容的炙热火焰轰然暴裂,炸开。 瞬息之间,夜空仿佛绽放起无数烟火,那星星点点的光亮就像是银河上波光粼粼的星辰,绝艳中透着令人恐怖的力量! 唰、唰、唰! 碧阙筑起的浩瀚潮汐在龙鳞的冲击下渐渐出现缺口。 容祁左臂骤痛,白衣染血,细细的一道! 蜀忘忧亦是,紫色光电护佑的罗网已现无数裂痕,纵然他祭出全力,依旧未能阻止那万千龙鳞中的一片射过来。 砰- 老天爷绝对厚待了蜀忘忧,那龙鳞刚好射在他腰间龟壳上,碰撞声震痛耳膜。 破影剑于万千龙鳞前刮起一场狂暴的风雪,风雪肆虐,纵然抵挡住暴烈燃烧的龙鳞,然苏狐也已将内力使到劲头! 充满杀机的对峙,居于中间位置的赵无极拼尽全力。 可他终究只有一个人,龙渊剑身于半空中微晃,赵无极皓齿狠咬,目及之处是根本无法战败的对手。 他,真的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面对死亡,赵无极发现他并不畏惧。 这一刻,国与家的取舍还重要吗? 他没有答案,眼前一片白茫。 渐渐的,他看到了最初与容岚相识的那个山谷,怪石嶙峋,郁郁葱葱。 面对自己一脸络腮胡,容岚大叫一声。 何方妖孽! 他是妖孽吗? 可能是吧,若非他这个妖孽,容岚或许…… 不,她一定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她那么喜欢孩子…… ‘噗-’ 血溅喷涌,赵无极再也支撑不住龙渊,甩手间赤金剑身狠扎入地面,碎石迸溅。 几乎同一时刻,苏狐破影猛然斩过。 赵无极闪身之际,头顶玉冠被破影斩断! 此时的赵无极已然耗尽全身内力,他狼狈避闪时,蜀忘忧紫电朝其胸口,绝命出击。 这一次,赵无极自知躲不过紫电,便只坐在那里,从容赴死。 剑气划破长衣! 砰- 就在紫电几欲穿透赵无极心脏的时候,一阵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震的人肝胆皆颤。 “容祁?” 蜀忘忧被突如其来的功袭震退数米跌倒在地,抬眼时五官狰狞,“你干什么!” 如果不是容祁,蜀忘忧那一剑必然要了赵无极的命! 容祁不语,转身看向单膝跪在地上,手执龙渊的赵无极。 满头银发,随风轻扬。 赵无极未看容祁,只狼狈起身走向落在容祁脚下的绢帕。 那方绣着三只鸳鸯的绢帕。 两大一小,其中一只大的脖颈上绣着钢丝一样的羽毛。 容祁蹲下身,拾起绢帕。 自家皇姐的手笔,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待容祁握着绢帕起身,赵无极已至近前,他抬手将绢帕拿过去,小心翼翼拂掉上面的灰尘,之后叠好揣进怀里。 赵无极没有开口,转身离开。 银发如雪,那抹背影苍凉中又透着让人难以形容悲伤。 眼见容祁动也不动一下,苏狐立时举剑欲杀。 “让他走。”容祁声音沙哑,开口拦下苏狐。 苏狐不解,“为什么?” 蜀忘忧握着紫电走过来,发出同样质疑,“你不是说他活着对天歌不利么?你不杀他是几个意思?” 容祁清眸微闪,颈间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赵无极,你好自为之!” 赵无极没有回头,身影没入夜色。 待容祁收起碧阙,苏狐跟蜀忘忧皆围过来,他们要解释! 必须解释! 他们是容祁找过来拼命的! 哪怕知道斩杀的对象乃赵国国君,他们都未眨眼,现在容祁说不杀了? “给个理由。”蜀忘忧拦下容祁,紫眸幽寒。 苏狐跟蜀忘忧站在一处,虽未开口但也没有让开的意思。 “难道你们没发现吗?”容祁暗自收敛起眼中情愫,轻松愉快看向面前二位。 容祁很清楚,若不给个说法,今晚死在这儿的就是他。 苏狐跟蜀忘忧面面相觑。 “赵无极为何会一息白头?本世子为何要去捡那方绢帕?”容祁煞有介事抛出两个疑问。 蜀忘忧跟苏狐自是不知,双双看向容祁。 “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晚二位若动赵无极,他朝必招赵国举国报复,本世子如何能叫你们涉险,今晚这毒是本世子下的,他日赵国要找人报仇,本世子一力承担。” 苏狐听罢,信以为真,感动不已。 蜀忘忧将信将疑的部分是容祁刚刚下毒,绝对不信的部分是容祁会一力承担。 但他没有细究,“既然如此,今晚之事到此为止,世子要去哪里?” 容祁听到蜀忘忧这般问,眼角顿时一抽。 见容祁看过来,苏狐恍然般拉住蜀忘忧,“蜀城主要是有空,我请你喝酒!” 蜀忘忧呵呵,容祁那点儿小心思他还不知道! 不过蜀忘忧没有拒绝苏狐,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容祁跟凤天歌已然成婚成配,他日日夜夜守在屋顶又不能阻止什么,倒不如退而求其次,且待小独孤生个娃娃,他直接抱到蜀中养。 多好的事! 看着苏狐跟蜀忘忧离开的背影,容祁感慨万端,终于可以回去跟媳妇好好运动运动了。 此刻十里亭外,容祁不由转身看向赵无极离开的方向。 哪怕赵无极当初负了三皇姐,可那满头白发和那一方绢帕已然是他的惩罚。 杀他,不如让他活着忏悔。 在看到赵无极满头银发的时候,容祁终究没有狠下心…… 君安! 第一千六百五十七章 言奚笙又来了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 言奚笙来了。 还在被窝里搂着自家媳妇的容祁听到‘言奚笙’这三个字,顿时发生出一声怪笑。 凤天歌虽不知道容祁的笑点在哪里,但以她对自己男人的了解,这笑里憋着坏呢。 此时前院,言奚笙正带着巫芸四处观望,且告诉巫芸,不管是这里的人,还是这里的东西…… “都不能乱碰也不要得罪,我知道。”巫芸一向乖巧。 言奚笙意味深长的摇摇头,“随便乱碰,随便得罪,千万不要客气,只管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 其实言奚笙真正想要告诉巫芸的是,千万不要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该怎么霍霍就怎么霍霍。 不过鉴于巫芸思想还没有达到自己这般通透的地步,言奚笙忍住没说。 半柱香的时间,容祁带着自家媳妇来到正厅,所见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千年老二。 他可丁点儿都没忘,之前言奚笙离开皇城时是怎么算计他的!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可真会玩呵! 自己的计划是想将言奚笙跟胭脂的那段情暴露在佟无澜面前,好让佟无澜把火力转向言奚笙,借言奚笙击垮佟无澜。 结果言奚笙抢先一步把自己跟胭脂的‘那段情’暴露在佟无澜面前,害的佟无澜找了自己好几次麻烦。 此仇不报…… 此仇必须报! “微臣拜见世子,世子妃,恭喜世子,世子妃。”言奚笙自然没忘他离开前坑容祁的那一次,于是在容祁入厅时拱手起身,表现的十分恭敬。 巫芸胆小,见言奚笙如此,便也学着他的样子站起身,下意识朝言奚笙靠了靠,没敢说话。 容祁自打入厅,眼睛就一直停留在言奚笙身上,眼珠子瞥到最后,就只剩下一对白眼。 凤天歌未理容祁跟言奚笙之间那股暗火,视线落在巫芸身上。 好清秀的少女,二八芳华,粉嫩桃腮。 从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纯真气息让凤天歌本能的喜欢,尤其是那双经历尘世却依旧清澈的目光,莫名让人心疼。 凤天歌一瞬间想到自己的妹妹,余儿那双眼睛与眼前少女相似,并非不谙世事,而是看尽冷暖。 不同的是,余儿看尽冷暖之后封闭自己,若非遇到赵宇堂,她的心里便不会再有阳光。 眼前少女却依旧保留那份对人性的善意,便看她此刻对言奚笙的依赖就足以证明,她还有相信的勇气。 此时巫芸似乎意识到有人在看她,于是她顺着目光迎向凤天歌,怔忡片刻,笑了一下。 那笑容,极美。 凤天歌还以会心一笑。 容祁落座,言奚笙上前一步,依旧拱手,“微臣之前走的早,未能参加世子与世子妃大婚,实在遗憾。” 容祁笑了,“说的好像你不走就能参加我与歌儿大婚一样。” 某世子真是连装都装不下去,说话半分客套没有。 言奚笙明显感觉到敌意,倒也不在乎,“微臣此番来齐,主要是想给世子送上一份大婚的厚礼。” 当初言奚笙领的是密旨,除了楚王跟他,再加上郁妃之外,无人知道自己此行目的。 是以言奚笙便打算借花献佛,拿这圣旨当作厚礼。 这样就可以一分钱都不用花。 言奚笙缺钱吗? 不缺。 以他的身份跟智商,来钱道儿简直不要太多。 不缺,不代表舍得。 至少他言奚笙的钱一分都不能花在容祁跟穆宸这两个人身上,花一分他就会觉得浑身难受,更有可能死不瞑目。 积怨,就是这么深。 “那就请言相把厚礼拿来出,叫本世子惊讶惊讶。”容祁冷笑。 言奚笙随后自怀里取出圣旨,神色收敛,声音低沉,“圣旨在此,烦劳世子跪下接旨。” 容祁闻声,脸色骤变。 他怎不知道父皇给自己下旨了? 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一刻,容祁心中忐忑,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凝肃甚至紧张。 他一直都知道父皇不喜欢自己,他亦清楚金銮殿抢亲意味着什么。 自那开始,他一直在等来自大楚的刁难,而今他等到了。 容祁双膝跪地,静默不语。 凤天歌既是容祁明媒正娶的妻子,哪怕言奚笙未敢叫她名字,她亦陪跪在容祁身边。 “容祁啊,一晃三年未见,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可以飞了,很好很好,朕现封你为凉王,不用谢恩,也不用回来……朕望尽大楚,唯江陵四季凉爽,便将那里赐给你做封地,你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顺便说一下,朕年纪大了,自行体会。” 没有‘奉天承运’,没有‘皇帝昭曰’,这道密旨更像是家书,可皇上的家书,盖着大楚玉玺的家书,就是圣旨。 见容祁震惊抬头,言奚笙收好圣旨,恭敬交到容祁手里,“世子……不,应该叫凉王不必这样看微臣,微臣刚刚所念字字句句精准无误,不过这也是微臣第一次在我大楚圣旨上看到省略符号,还有两处,也不知道皇上这两处省略的地方,到底想要说什么。” 容祁接过圣旨起身,迫不及待展开。 正如言奚笙所言,圣旨就是这样写的,他一个字都没念错。 凤天歌一并起身,视线落在容祁手中圣旨上,哪怕这道圣旨的措辞字字句句透着‘朕不开心’,可圣旨的内容,却十足是对容祁的保护。 从此刻开始,容祁便不是大楚留在大齐的质子,他乃大楚凉王,掌管齐楚边界江陵要塞,这样的身份足以让景帝刮目相待。 楚王不喜容祁? 是真的,不喜么…… 容祁握紧手中圣旨,皓齿暗咬,眸间隐隐湿润。 他这样聪明的人,如何不知这道圣旨蕴含的真正意义,“母妃……还好?” 容祁想知道,这是母妃付出怎样代价才换来的结果! 言奚笙微微颌首,“郁妃无事……不过……” “不过什么?”容祁猛然抬头,黑目陡寒。 “不过这道圣旨是郁妃的主意,郁妃说与本相,本相求得皇上……皇上并无微词,直接写下这道圣旨。” 言奚笙虽然讨厌容祁,但在大事大非上,他不会肆意搬弄。 尤其郁妃蹭过他府中凉亭里的石台,他比较害怕…… 第一千六百五十八章 到底是不是自己媳妇 言奚笙的意思明明白白,哪怕容祁这一次犯了天大的错,可楚王并没有因为这样就迁怒郁妃,非但没有迁怒,还顺了郁妃的意,封容祁为王且将大楚最好的地方给了容祁。 至此,谁还能说容祁是大楚最不受待见的世子? 除了皇位,楚王把最好的江陵给了容祁。 厅内一时无声,凤天歌能感受到容祁复杂又敏感的心境,“言相一路辛苦。” 哪怕容祁想哭,凤天歌也不会让他在言奚笙面前掉下眼泪。 她要维护自家男人的尊严。 言奚笙绝顶聪明的人,自然不会继续刚刚的话题,“元帅……凉王妃言重,为皇上办事,微臣不辛苦。” 见凤天歌瞄向巫芸,言奚笙恍然,之后转身朝巫芸招手。 巫芸十分听话走过来,眼睛看向言奚笙。 “莫怕。”言奚笙扭头朝巫芸微笑,“这位是凉王殿下,这位是凉王妃。” “奴婢巫芸……” “不是奴婢。”言奚笙本能提醒。 眼前一切落在凤天歌眼底,心念微转,对眼前这位少女的身份越发好奇。 “民女巫芸拜见凉王,凉王妃……”巫芸恭敬俯身,乖乖的样子惹人疼爱。 “这位是?”凤天歌挑眉看向巫芸,浅声问道。 “这位是……”言奚笙忽然不知道该如何介绍巫芸。 说是自己媳妇? 主要是媳妇不认呐! 说不是自己媳妇? 郁妃不认呐! 哎呀。 “她叫巫芸,凉王妃可以唤她芸儿,是个单纯的孩子。”言奚笙颇为无奈介绍。 越是模棱两可,越是藏着猫腻。 凤天歌伸手,自言奚笙身边拉过巫芸,“芸儿姑娘?” “嗯,凉王妃有事尽管吩咐!”巫芸乖巧,朝凤天歌浅浅一笑。 “你是言相带来的人,便是我世子府的客人,芸儿姑娘只管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有事随时找我。”凤天歌牵着巫芸的手,余光扫过言奚笙,发现其脸上的表情,有些紧张。 “谢谢凉王妃!”巫芸再次施礼。 “言相一路辛苦,我已命管家准备好房间。” 凤天歌松开巫芸时,言奚笙本能将巫芸拽到自己身边,“微臣多谢凉王妃。” 就在言奚笙想要带着巫芸离开时,凤天歌‘多嘴’问了一句,“管家只准备了一间房,可够?” 言奚笙闻声,脸颊刷的染上绯色。 凤天歌是过来人,言奚笙若心里没鬼解释一下便可,脸红什么。 “只有一间房的话,芸儿住在外面。”巫芸看向言奚笙,低声开口。 言奚笙噎喉,转身看向凤天歌,“凉王妃若是方便,还是准备两间比较好。” “抱歉,是本王妃思虑不周。”凤天歌抱歉道。 待言奚笙与巫芸离开,厅内寂静。 凤天歌转身走向已然坐到桌边的容祁,轻声安慰,“楚王有心了。” 容祁低头,视线落在手里那道圣旨上,神色落寞,“我一直以为父皇讨厌我。” “很明显,并不是。” 凤天歌抬手握在容祁肩头,“把你送到齐国当质子,总比让你留在夺储之争的漩涡里不能自拔要明智且安全,非但是你,郁妃也一样安全,楚王这份苦心……当真难得。” 若非这道圣旨,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一层。 容祁没有说话,他突然抱住站在自己面前的凤天歌,把头藏起来。 不多时,厅内传出一声呜咽。 到底是多深沉的父爱,才会让坚如钢铁的容祁,哭的一塌糊涂…… 距离世子府仅有两个长巷之隔的胭脂府邸,青天白日,正上演一场激情澎湃的征伐。 不同的战场,佟无澜与胭脂谁也不想成为被动的那一个。 时尔东风压倒西风,时尔西风又压倒东风。 床榻不堪重负,吱呦作响。 战闭,佟无澜满头大汗趴在胭脂赤果白条的身子上,“本王给皇上下毒了。” 胭脂轻喘,迷醉的美眸闪出淡淡的光彩,“你做的很好,我们离成功又近一步。” 佟无澜无力翻到被褥上,胭脂顺势侧身枕过去,玉臂搭在佟无澜胸口,“皇上闻过几次毒了?” “三次。”佟无澜据实开口。 “你放心,只要皇上一死,你便是大齐新帝。”胭脂一如既往说着蛊惑的话,可这话落在佟无澜心里,却只换得眸间冷意。 “你猜本王在玄武大街上遇到谁了?”佟无澜无意与胭脂讨论所谓的计划,因为他根本没想过要按照胭脂跟顾北川的计划走。 他有自己的计划。 在他的计划里,顾北川跟胭脂又何尝不是棋子。 “谁?”胭脂漫不经心道。 “言奚笙。”佟无澜既然想反客为主,自然对顾北川跟胭脂的事更为在意。 他派人查过,胭脂与那位大楚言相似乎亦有纠葛。 这段时间,他不希望胭脂的眼睛过于盯着自己。 听到‘言奚笙’的名字,胭脂身形微顿,须臾恢复如初,“与我何干。” 胭脂嘴里这样说,可心里多少对那日言奚笙的拒绝耿耿于怀。 说好的喜欢呢? 说好的等她万年呢! “很奇怪,本王无意间看到言奚笙的马车里同坐一位少女,那少女长的很是清纯,与言奚笙之间似乎极为暧昧,怎么言奚笙有喜欢的女人?”佟无澜状似无意问道。 胭脂不禁抬眸,“少女?” “嗯,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那么小的年纪……”佟无澜转过身,与胭脂相对,“如果本王没记错,言奚笙是不是才离开没多久,他来做什么?” 胭脂凝眸,片刻后起身拽过一件薄衣套在身上走下床榻,声色阴柔,“容祁是四海商盟盟主这件事必在大楚掀起轩然大波,楚王怎会放过他!言奚笙必定是带着圣旨来的。” 佟无澜佯装恍然大悟,“所以容祁要倒霉了……你不心疼?” 旧事重提,胭脂于铜镜前扭身看向佟无澜,一字一句,“容祁不死,我的心就会一直疼。” 佟无澜挑眉,随后亦起身穿好衣服。 “时候不早,本王先行回宫,有事我们随时联系。” 胭脂没有挽留佟无澜,就只坐在铜镜前,她想忘掉佟无澜刚刚说的话,可谁都有个好奇心。 她忽然很想知道,那个被言奚笙带来的少女是谁? 她想知道楚王对容祁是不是,失望至极…… 君安! 第一千六百五十九章 雷伊是谁 自收到澹台杌的消息之后,流刃便与顾北川说明情况,之后离开。 幸及时,于林间救澹台珏于危难之间。 几日赶路,流刃已然带着澹台珏回到大齐皇城。 这一路上,澹台珏思来想去,觉得哪怕要拼也不能毫无准备,是以澹台珏并没有直接去找秦隐,而是叫流刃安排一个相对僻静的住处先住下来。 流刃对皇城地形十分熟悉,于是经他千挑万选,选的处住好死不死的,与苏狐仅一墙之隔。 既然回到皇城,流刃自然要到顾北川那里复命,不能时时陪在澹台珏身边。 为免有人起疑,流刃临走之前教自家妹子挽了一个皇城女子最喜欢梳的飞云髻,又买了几套普通衣裳给澹台珏换上,这样至少从外表上看,澹台珏不会被当作异族。 就这样,这位扶桑公主无意之中,成了苏狐的邻居…… 皇宫,御医院。 自打容祁大婚,除了上次求生女儿的良方,容祁便没有再来找过屈平。 屈平原想忍着,他倒要看看容祁什么时候能想起他这个糟老头子,但因要事,屈平不得不通知容祁过来一趟。 容祁显然很赶时间,“有事快说。” 屈平很受伤,“你心里还有老夫么?” 容祁被屈平这句话给问懵了,“没有啊!” 自来就没有啊! 屈平,“……” “咳,昨日冯棋为景帝把脉,发现景帝脉象正常……” 屈平话音未落,容祁起身,“正常你找本世子干什么,跟你说,本世子现在要回府,有很重要的事需要马上做。”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容祁你还要脸不!”屈平恨的咬牙。 容祁一脸迷茫,“本世子想把言奚笙撵出世子府这件事,很不要脸吗?” 屈平,“……别说老夫没提醒你,景帝这两日有些嗜睡。” 容祁闻言,“嗜睡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冯棋原话。”屈平想多了,他以为容祁着急回去想要洞房。 事关景帝,容祁不禁坐回来,“依你之意,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老夫未给景帝把脉问诊,不能无端猜测,而且嗜睡这件事也非不可解释,毕竟景帝年纪也不算小,再加上近日操劳,有这种表现也很正常。” 容祁皱眉,“那你诊一下脉不就得了?” “你说的轻巧,现在景帝怎么防你跟凤天歌,就怎么防老夫,老夫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完全是景帝想要维系他与你们之前达成共识的表面和平。”屈平冷哼。 容祁刚刚是着急了,“那这件事……” “且叫冯棋先注意着。” 屈平言归正传,“老夫把你叫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之前景帝之所以会在龙乾宫想起佟兮,乃是人为。” 容祁挑眉,“你之前说过。” “之前老夫只查到银丝重楼,昨日老夫终于弄清楚除了银丝重楼,还有金线川穹的成分,毕竟单独服用银丝重楼会让人脸泛黑。” 容祁点头,其实他现在看屈平,脸色好像也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老夫在查到金线川穹之后,便猜到李伯到底是怎么把这两样东西渗进老夫的解药里。” 屈平眉目肃冷,“李伯当真是高手,这两种药材混合在一起,无色无味,燃之一缕青烟,李伯定是先将两味药材凝制成棒,燃棒成烟,烟气落在他身上,后他来找我秉烛夜淡时那烟气自然会被我沾染,而我再去配置解药的时候,烟气自然会流到解药里一些。” 屈平解释半天,无非是想告诉容祁,之前所有模棱两可的猜测都是真的。 菩提斋若非顾北川的人,便是隐藏在暗处的另一方势力。 “菩提斋是对手无疑,本世子已命人暗查,只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容祁面色凝重,眼露锋芒,“但好在我与歌儿亦不惧,局势发展到这种地步,会有越来越多的魑魅魍魉跳出来,待顾北川失势,菩提斋的人自然会露面,届时不过一战。” 比起前期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容祁跟凤天歌现在的处境已无须他们再小心,而当大步向前。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奋勇向前,无往不胜! 有句话说的好,独行忌快,众行见远。 如今的凤天歌跟容祁已然不是独行。 见容祁那般气势,屈平暗自松了口气,“最后一件事,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雷伊带走?” “雷伊是谁……” 屈平,“……” 屋顶上一直竖着耳朵俯听的雷伊,“……” 凤余儿大婚定在三天后,凤天歌收到了来自赵府的喜帖。 斩人台之后,凤天歌暂时没有到赵府去找凤余儿,她知赵宇堂必定会妥善安置余儿,却不想喜讯传的这样迅速。 此刻自世子府出来,凤天歌命哑七驾车到将军府。 半柱香的时间,待车停,凤天歌下车走过去叩门。 开门的是将军府的管家,李宏。 “凤元帅?”李宏认得凤天歌,一时惊讶。 凤天歌微微颌首,走进府门时眼前一亮。 偌大将军府,红毯铺地,两侧矮团树上皆装点无数铜片刷漆编制的粉色桃花,还有前院那些假山上亦贴着镶金的大红喜字。 正厅已然是喜堂模样,红色绸带,一排排的大红灯笼。 只是搭眼,便知这般排场定花了不少银子,“你家准夫人呢?” 李宏当即指向后宅,“在后宅,老奴带元帅过去!” 李宏是将军府的老管家,行事自然全心全意为自家将军,原本赵宇堂喜欢凤余儿的时候,李宏担心凤余儿的身世会拖累自家将军。 后来想想自家将军的万年铁树体质,想来若能娶到凤余儿,也好过打一辈子光棍儿。 现在看来,自家将军娶凤余儿可是有大大的好处。 别的不说,凤余儿的嫡姐,眼前这位凤元帅乃大齐第一女侯。 这会儿行至后宅,李宏停在凤余儿院外,“夫人在里面。” “你下去吧,本帅想与吾妹聊些家事。”凤天歌浅声退了管家,之后迈步走进院子。 无人禀报,是以凤天歌走进去的时候,凤余儿并不知道。 内室里,凤余儿正坐在铜镜前,看着一身喜服的自己,就跟做梦一样…… 一更 第一千六百六十章 镇南侯府嫁女 凤余儿不是没穿过这么新鲜的衣服,当初被北冥渊封为侧妃,穿的要比现在华丽太多。 可那时她连镜子都没照,那时的她,吃什么穿什么无所谓。 因为不重要。 但此刻,凤余儿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这样的人,无论身世还是身子都糟糕透顶的人,居然可以找到像赵宇堂那么好的夫君。 做梦一样,好像做梦也梦不到这样好的事。 “本帅的妹妹,是这天底下最美的新娘。”凤天歌浅步行到凤余儿身后,自铜镜里看到上过妆容的凤余儿,美若仙子。 凤余儿惊站起来,“长姐你怎么来了?” “长姐过来看看你,也值得你这样惊讶?” 凤天歌笑着牵起凤余儿的手,拉她坐到桌边,清眸微闪,只是这样看着,便有些想要落泪,“长姐对不起你。” 凤余儿摇头,“长姐对我,一直都好。” “好到你为了替长姐揪出陈公傅,连命都要搭上?”凤天歌眼眶微红,“余儿,这样的事以后不许再做。” “原也不是大事,反正贱命一条,若能拉个垫被的不是赚了么……”凤余儿浅笑道。 这可笑容背后,藏着太多辛酸。 凤余儿一直都不觉得自己可以从这场漩涡里,全身而退。 “没有谁的命贱,你的命在我凤天歌眼里更是无价!” 凤天歌拉起凤余儿的手,眸光微闪却也坚定,“还好你没事,否则我凤天歌将后悔终生,我至死都不会原谅自己没有救下你。” “长姐……”凤余儿就要哭了。 她这些天遇到的感动事比她过往十几年遇到的都要多,除了演戏,从来不会掉眼泪的凤余儿这几日眼泪就像不是自己的,时不时往外涌溢,她根本控制不住。 “怪长姐,不说这些!” 凤天歌恍然想到什么,自怀里取出一叠纸契交到凤余儿手里,随后又自袖兜里取出一个紫金方盒。 她打开方盒,里面是一枚由深海蓝晶打磨的晶戒,“这枚戒指是长姐很久以前亲手打磨的,原本是想留给自己,现在送给你。” 凤余儿打开手里那叠纸契,有五张是鱼市商铺的契约,另有一张是皇郊别苑的房契,还有两张是淮南鱼米之乡的地契,最后一张…… 看到最后一张的时候,凤余儿眼泪瞬即涌落。 最后一张是清塘她之前住过的那条长巷…… 是整条长巷的房契,长巷尾是她的家! 看到凤余儿哭,凤天歌不舍,“从今以后,只要你想要便跟长姐说,哪怕是天上的星星长姐也有办法给你摘下来。” “呜呜呜……”凤余儿倏然将最后一张地契捧在怀里,恸哭不止。 那个她在清塘的家并不是她们自己的,是租的,是整个长巷里最破的院子,可也最便宜。 母亲临死,都没住过属于自己的房子! “余儿,别哭。” 凤天歌起身走到凤余儿身侧,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握住那抹雪肩,“以后有长姐护着你,断不会叫任何人欺负你,赵宇堂也不行。” 凤余儿拭泪,抬头迎向凤天歌的目光,“赵宇堂不会欺负我……” 凤天歌笑了,抬手刮过凤余儿小巧琼鼻,“现在就护着他了?” “他不敢欺负我,赵府所有房契地契都在我手里,我若何时不高兴就叫他净身出户。”凤余儿眼角还挂着泪,却是撒娇一样歪着脑袋,待凤天歌回座时将手里另九张纸契推过去,“余儿只留这一张,剩下的……” “镇南侯府嫁女,嫁妆自然不能寒酸。” 凤天歌没有收回纸契,反手从紫金方盒里拿出那枚晶戒,小心翼翼替凤余儿戴起来,“我的余儿,最美。” 凤余儿终未推辞,她知道这是长姐的心意,若再推辞便显得不是一家人了。 过往凤余儿对凤天歌好,多半因为报恩,当初若没有楚玥郡主出面,她的母亲早就被孙荷香差下人乱棍打死,哪怕后来凤余儿心里有亲情,可总不会比现在更让她觉得自己跟凤天歌是一家人,是无话不谈的姐妹。 她可以肆无忌惮把心里事都告诉给凤天歌,她们闲聊。 凤余儿哪怕已经接受赵宇堂,可她心里仍然愧疚,不管她有多大的委屈都无法改变她是寡妇的事实。 “赵宇堂若在乎这些,便不会舍了命拿免死金卷救你,余儿,你得相信他。”凤天歌拉着凤余儿的手,“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凤余儿知道长姐的意思,她也明白赵宇堂是粗人,却不是俗人。 聊到最后,凤余儿忽然想到那日之事。 她告诉凤天歌她之所以失踪,是九尘将她藏起来欲救她一命,而她之所以出现在颖川王府邸,是有人故意把她送到顾北川面前。 值得深究的是,那人必定在皇城有众多眼线,才会第一时间知道自己藏处,而那人也必定希望顾北川与凤天歌大战,才会把自己交出去。 那人,是渔翁。 凤余儿哪怕只是浅浅涉足棋局,却已经分析的这样通透,当真是极聪睿之人。 凤天歌并未隐瞒,但也没有因此而焦虑。 她告诉凤余儿,所有事,尽在掌握。 姐妹二人闲谈整整一个时辰,凤天歌有事不得不先行离开。 凤余儿便有些不舍将其送出将军府。 待凤天歌乘车离去,凤余儿转身时,看到了站在暗处角落里的顾玖。 那双眼,幽怨中透着极恨…… 哑七驾车前行,马车在拐去玄武大街的巷子里被迫停下来。 凤天歌下意识掀起车帘,是赵宇堂。 “凤元帅,宇堂在这里等元帅多时了。” 赵宇堂拱手时,凤天歌走下马车,吩咐哑七候着。 巷子很深,凤天歌被赵宇堂领到相对僻静处,“将军有事?” 赵宇堂猛然间单膝跪地,“宇堂有一事,求元帅成全!” “看在余儿面上,将军有事尽管开口,本帅必尽全力。”凤天歌扶起赵宇堂,坚定道。 赵宇堂抬头,神色刚直,“元帅身处湍急漩涡,他朝若有用得着我赵宇堂之处,我必倾尽全力相助,但请元帅不要再拉余儿入局。” 凤天歌听到此,会心一笑。 吾妹,遇得良人…… 面对赵宇堂的担忧跟请求,凤天歌给出承诺。 她当然不会再让凤余儿入局,这是她给赵宇堂的保证。 她亦不会让赵宇堂牵扯其中,这是她对余儿的责任…… 二更 第一千六百六十一章 夫君对女子过敏 将军府外,寂静无声的深巷里。 顾玖瞪着血红双眼,单手捂住小腹,另一只手紧握利器,“凤余儿,是你逼死陈郎的?” 起初陈公傅自尽于斩人台,顾玖得到消息后昏厥,三日未醒。 待她醒过来又被母亲宁兰关了几日,这两日才寻着机会跑出来,而此时皇城市井已经有了关于陈公傅的传闻,她多多少少打听到陈公傅之死与凤余儿有关。 她来寻这血债! “若你打听过,应该知道陈公傅是自杀。”凤余儿直视顾玖,半分胆怯也无。 她承认自己欺骗跟利用了眼前这个无知的少女,但这应该是除掉陈公傅所要付出的最小代价,而在那时,她已经做好必死的打算,也算是给顾玖一个交代。 “是你逼的!”顾玖打听的,远比凤余儿想象的要多。 面对顾玖质问,凤余儿没有反驳,“他该死。” “不!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顾玖恸哭,紧握匕首直指凤余儿,颤抖不休。 “最好的人?” 凤余儿嗤之以鼻,“当初轰动皇城的刑部大案,顾北川乃奸妃一案幕后主使,徐庶是他在朝中暗桩,陈公傅是他在军中暗桩,你口口声声说陈公傅是最好的人,岂不叫人笑话!” “我不管!我也不懂那些,我只知道陈郎爱我,我也爱他!” 顾玖大哭,咬牙切齿,“你说,你是不是用我腹中孩子威胁他了?” 这整件事,顾玖皆在其中,只要细细回味不难猜出其中端倪。 凤余儿点头,“他不敢让我把你们之间的事说出去,他希望他的孩子可以平安生下来,所以就只能接受我的建议,自尽于斩人台,为自己造的孽承担后果。” “那你呢?你难道不是造孽?我已经怀了陈郎的孩子,你逼死陈郎就是逼死这孩子的父亲!你为什么不承担后果?你为什么不死!” “因为你没有怀孕。” 凤余儿一步步走近顾玖,神色淡然,“从一开始我便知道陈公傅一定会死,如此我怎能叫你怀上他的孩子,因为我最清楚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活在这个世上有多辛苦。” “凤余儿!你为什么!为什么啊-” 顾玖根本不是过来讲理的,她只想杀凤余儿为陈公傅报仇! 眼见顾玖手中匕首就要刺入凤余儿胸口,忽有一抹身影挡在她面前,硬是由着那柄匕首扎到自己左臂。 顾玖狠拔匕首,略有胆怯看向来者,“你……你是谁?” “赵宇堂……赵宇堂你疯了么!”凤余儿看清来者,低声怒吼。 赵宇堂低头,音色沙哑,“这句话该我问你,你为什么不躲?如果我晚来一刻你怎么办!” 四目相视,凤余儿在赵宇堂那双深邃黑目中看到了根本掩饰不住的担忧跟后怕。 “我欠她的……”凤余儿苦笑。 不管她有什么样的理由,她的确设计杀了顾玖喜欢的人。 “你不欠任何人的!” 赵宇堂猛然拉住凤余儿的手,转身看向顾玖,“你听着,陈公傅手里沾了那么多将士的血,他若不自尽只会被凌迟!他死他活该!至于本将军的夫人,她纵有万罪,本将军已用免死金卷换她一命,你敢造次,本将军定将你拿到官府法办!” “免死金卷换得了她的命,却换不来她欠我的公道!如果不是她我的陈郎不会死,我也不会这样可怜!”顾玖咆哮,举着匕首疯狂刺过来。 这一次凤余儿没让赵宇堂替她挨刀,而是在赵宇堂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然上前握住顾玖手腕,“你没看出来么!刚刚那一刀我没有躲,他也没有躲,那便是我们还你的!” “不够!我要你们死-”顾玖想要挣扎,可这几日她不吃不喝,力气也小。 “以陈公傅的年纪足够做你父亲,你真的喜欢他?还是你把他对你如父亲般的关怀当作是爱?” 凤余儿冷眸看向顾玖,“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母亲,为何要阻止你嫁给陈公傅?” “她不懂!我们是真爱!”顾玖恸哭,眼中满是恨意,“你们都不懂!” “不懂的是你!他比你大十八岁!你青春懵懂他对你关怀备至,甚至超出宁兰对你的关怀,他有目的有动机一步步走进你的生活,让你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他看似深情却一步步引诱把你推向道德深渊!一直以来都是你奋不顾身想要嫁给他,他做过什么!” “他求过母亲!”顾玖总不会在这一刻便领悟到凤余儿言辞中的深意。 “他没有奋不顾身,娶你为妻。” 凤余儿突然松开顾玖的手,清眸闪过一丝怜惜,“他受我威胁,当真只是为你腹中孩子?” “是!一定是!”顾玖大声咆哮。 “他已暴露,今日不死,明日也保不住那条命,死是他必然结局。”凤余儿走近顾玖,“为陈府名声,为顾北川尽忠,都是他不得不死的理由,至于你腹中孩子,他若真的爱你,死前就该打掉那个孩子。” “凤余儿!”顾玖扔了匕首,突兀揪住凤余儿衣领,发疯一样谩骂,“你这个坏女人!你这个坏女人-” 赵宇堂想要冲过来,却被凤余儿拦下。 她任由顾玖揪住衣领狠狠摇晃,直到顾玖没了力气。 “陈公傅只是你人生道路上的经历,却不是你的归宿。”凤余儿缓缓起身,“待你想明白,再来找我。” 凤余儿转身,走出深巷。 赵宇堂自是默默跟在自家准夫人身后,一并离开。 走近府门时,凤余儿让管家找辆马车送顾玖回去,之后看向一直跟在身后的赵宇堂,“你不疼吗?” “我更心疼你。” 赵宇堂看着自己的夫人,声音哽咽,眼眶骤红,“为夫不认识你的时候,也不知道夫人到底受了多少苦……” 若不是历尽人世沧桑,如何练就这般心性。 “嗯,妾身若不知夫君对女子过敏,还以为夫君对我是真心呢。” 听到凤余儿这样说,赵宇堂所有感动瞬间凉透,连左臂伤口处都在丝丝冒凉风…… 三更 第一千六百六十二章 胭脂见到巫芸 整个将军府,赵宇堂掰着指头算,知道自己对女人过敏的只有两个。 一个是自己,另一个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的凤余儿。 谁告的密? 没人告密,是凤余儿猜的。 自入天牢,赵宇堂便一直陪在凤余儿身边,期间凤雪瑶还过来找过几次麻烦,凤余儿那么聪明的人,她很早就注意到,每次凤雪瑶过来撒泼之后,赵宇堂就会躺在天牢外面多出不少小动作。 久而久之,凤余儿便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有过几次试探,每次都是一样的结果,可不同的是,她的碰触则不会叫赵宇堂有任何不适。 起初发现这个秘密,凤余儿心中难免不喜,赵宇堂对自己的‘好’仅此而已吧。 可后来她慢慢就释然了,自己对赵宇堂而言的特别,何尝不是上天注定好的缘分? 纠结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不过是自寻烦恼。 以凤余儿的心思,她若真的在意,便不会说出来。 而她说出来也不是为了吓唬赵宇堂,而是希望赵宇堂不会以此为负担。 心里藏着秘密的人,活的都会很辛苦。 她不希望自己的男人,话的那样辛苦…… 皇城,世子府。 原本只有两条长巷的距离,胭脂却走了整整半柱香的时间。 如果没有言奚笙,她便没有来世子府的理由,她想见容祁,想知道容祁的状况,知道楚王对容祁的处罚,想看到容祁后悔的样子。 她太想容祁了。 此刻叩响府门上的铜环,胭脂静静等待,不多时,里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开门的,是江管家。 江管家知道胭脂,亦知道胭脂已然不是四海商盟的人。 “胭脂姑娘,这里是世子府。”江管家淡声开口,不卑不亢。 胭脂浅笑,“我自然知道这里是世子府,管家不让我进吗?” “那倒也不是,不过老奴要回禀一声,胭脂姑娘稍等。” 就在江管家想要叩门的时候,院中传来声音,“江管家,是谁啊!” “回言相,是胭脂姑娘。”江管家拱手,据实禀报。 同样听到声音的胭脂下意识推开府门,入目所见便是一袭锦衣的言奚笙。 时间真的可以让人忘记那些尴尬甚至有些耻辱的过去,尤其是胭脂,忘的更快,“没想到言相也在。” 心,微颤。 比起胭脂表现出来的自在,言奚笙反倒有些拘谨。 他脑海里顿时浮现那日场景,他最喜欢的女人,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好久不见。” “也没有多久呢,三个月差不多。”胭脂未经江管家允许,自顾迈入府门。 今日的胭脂,刻意打扮一番,到底曾是金翠楼的头牌,胭脂无论长相还是身段都称得起妖娆妩媚,倾城之姿。 见江管家为难,言奚笙摆手,示意其退下。 “三个月么……”言奚笙哑然失笑,可为什么他觉得,过了很久很久。 “是啊。” 胭脂身姿摇曳走到言奚笙面前,正要说话时却见言奚笙往后退了一步,她笑了,“言相莫不是嫌弃胭脂?” “没有,胭脂姑娘想多了。”言奚笙尴尬扯唇,“来找……” “奚笙哥哥!”就在言奚笙想要与胭脂客套的时候,巫芸自弯月拱门跑出来,“奚笙哥哥你在这里呀!” 巫芸的出现,成功吸引到胭脂的目光。 她仔细端详此刻站在言奚笙身边的少女,大大的眼睛,粉红的脸蛋儿,樱唇长的很好看,不笑时唇角也会微微上扬,只是身子过于干瘪了些。 胭脂忽然想到佟无澜说过,言奚笙的马车里,坐着一个少女,“她是?” 听到胭脂发问,言奚笙下意识与巫芸拉开距离。 只是下意的,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叫巫芸,是……本相的朋友。” “朋友?”胭脂挑眉,微笑着走过去,媚眼如丝,“言相这位朋友面生的很,胭脂怎的不认识?” 巫芸第一次见胭脂,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女子,脱口而出,“姐姐好漂亮。” 胭脂笑了,“小姑娘嘴很甜呢。” 看到胭脂与巫芸站在一处,那简直是世界的两个极端,胭脂妖娆到骨子里,巫芸却单纯的像一张白纸。 “你是言相的朋友?”胭脂凑近巫芸,美眸轻闪。 巫芸点头,“嗯。”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就成了朋友?” 胭脂好似与巫芸闲话家常,脸上的笑看起来那样灿烂,可落在言奚笙眼底,总觉得那笑里藏着阴谋。 “在墨镇呀,奚笙哥哥救了我,然后就把我带到相府。” 胭脂问什么,巫芸就说什么。 “哦?把你带到相府做什么?”胭脂逗趣一般看向巫芸,眼神里透着异样。 那神情,分明带着几分揶揄的味道。 未及巫芸开口,言奚笙将其拉到身边,“你有事吗?” 胭脂看出言奚笙维护,眸子越发盯着巫芸,“这小姑娘多大了?” “我十四……” “十六……” 言奚笙跟巫芸几乎异口同声,答案却是不同。 胭脂掩唇,“十四岁,还没长开的花苞儿,言相这是想带回府里养吗?” 毫无疑问,巫芸说的十四岁,是真的。 胭脂之前漂浮不定的心思莫名稳下来,她知道,言奚笙与这小女娃儿之间定然没什么! 她就是有这样的自信,哪怕眼前这个男人之前弃她而去,可改变不了这个男人喜欢自己的事实。 言奚笙脸色微红,“你来是找我的,还是容祁?” 听到‘容祁’二字,胭脂眼中笑意渐淡,继而转眸望向四处,“他在?” “不在。”言奚笙淡声开口。 胭脂略有失望,“容世子可是大忙人呢。” “胭脂姑娘若见到容祁怕是要改口,他已经不是世子了。”言奚笙好意提醒。 “哈!” 胭脂听罢,大笑,“看到了?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现世报!他以为他在大齐金銮殿上抢了亲,充了英雄就完了?这就是后果!他总要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代价!” 看着胭脂睚眦欲裂的神情,言奚笙终是叹息。 “皇上有旨,封容祁为凉王,赐封地江陵……” 四更 第一千六百六十三章 巫芸来找容祁 人们常说,乐极生悲,喜极而泣。 足见凡事不能太过。 言奚笙的话就像是五雷轰顶般落在胭脂头顶,使得其脸上那抹肆意妄为的笑还未退却便已凝固。 巫芸有些害怕胭脂现在的样子,不自觉朝言奚笙身边靠了靠。 言奚笙则拍拍巫芸肩膀,“你先去后院忙。” “哦。” 待巫芸离开,言奚笙转眸看向胭脂,仍在震惊中没有回神的胭脂目光渐凶狠,眼底现出数道血丝。 “你骗我。”胭脂阴狠开口,眉目狰狞。 言奚笙怎么会妄想胭脂会变呢。 “圣旨已下,这是绝无更改的事,容祁现在是大楚的凉王,凤天歌是凉王妃……” “你闭嘴!” 现实跟预想相差太过悬殊,胭脂仿佛自己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容祁非但隐瞒自己四海商盟盟主的身份,还到大齐金銮殿上抢亲,他借大齐金銮殿跟抢来的凤天歌拜堂成亲,你告诉我,这哪一件,哪一桩是好事?皇上一向不喜容祁,不然也不会送他来大齐当质子!现在容祁犯了滔天大罪,你告诉我皇上封容祁为凉王?” 看着胭脂头头是道的分析,言奚笙眼底最后一丝期待悄然消逝,“事实如此,本相不想与你解释。” 眼见言奚笙转身,胭脂突兀跑过去,双手扯住言奚笙手臂,“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皇上怎么可能封他为王!江陵那么重要的地方皇上怎么可以给他-” 胭脂疯了一样拽住言奚笙,尖锐的声音让人觉得极度刺耳。 言奚笙想要挣脱胭脂,却又不愿太用力,“胭脂姑娘还是莫要在这里胡闹。” “一定是你!”胭脂猛然抬头,狰狞的五官第一次暴露在言奚笙面前,让人觉得丑陋,“一定是你假传圣旨!言奚笙,你不是讨厌容祁?为什么要帮他!” 面对胭脂的无可救药,言奚笙终究叹息,“你既知本相讨厌容祁,便知这并不是本相在帮他,而是圣旨如此。” “不可能……没有道理……这没有道理啊!” “父子情深,需要什么道理?”言奚笙重重拉开胭脂扯在自己衣服上的手,“相识一场,本相劝你善良。” 这一次,言奚笙没有任何留恋,大步走向弯月拱门。 胭脂没有追上去,哪怕她再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可她知道,这是真的。 容祁非但没有因为自己的错受到惩罚,竟然还被封王赐地。 老天爷真是不开眼! 胭脂颓然跪坐在世子府前院,任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 掉到最后,泪尽。 她发誓,不管付出怎样代价她都要容祁跟凤天歌不得好死…… 胭脂走了,容祁回来时已是酉时。 江管家将白天发生的事据实禀报,容祁点了点头,随后吩咐管家以后不要让胭脂进门。 至于原因,大抵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吧。 主卧,房间亮着灯盏。 凤天歌早于容祁回来,便在桌边搥腮小憩。 院中,容祁忽然停下来,望向半敞的窗棂,透过那窗棂看到自己的女人。 真美。 凤天歌的美不在乎五官有多妩媚,身段有多窈窕,在乎她的魅力让人无法抵挡。 她总有那样一种力量,可以让人毫无保留付出,毫无条件臣服,她就像是天上的太阳,浩瀚夜空的明月,如春风,夏花,秋叶,冬雪。 无论何时何地,她都是容祁眼中最美的风景。 只要有凤天歌在,容祁便觉得安心。 哪怕前路坎坷,哪怕有再大的风雨,他都无畏。 容祁抬脚,走进屋里时刻意放轻脚步。 他悄然走到窗边阖起窗棂,再回身时却见凤天歌以臂搥桌,手指抵着脸颊朝他微笑。 “我把你弄醒了?”容祁走回到桌边,浅声问道。 “原也没想睡。” 凤天歌抬手将桌上叩菜的托盘打开,“吃饭。” 容祁习惯性端起凤天歌身边瓷碗,替她盛饭,后又夹了几道凤天歌喜欢的菜到她碗里,“今日我见屈平,他说当日龙乾宫外,景帝之所以想起佟兮并非偶然,乃是菩提斋李伯的手笔。”一路经历太多磨难,也承受过太多震撼,现如今不管是容祁还是凤天歌都已经淡定到不会因为任何事惊讶。 “今日我去探望余儿,余儿告诉我她之所以会落到顾北川手里,亦是有人暗中希望看到我与顾北川针锋相对。”凤天歌端起瓷碗,“菩提斋、无极门还有顾北川,他们之间必有关联,我们现在还缺一个突破口。” 容祁微微点头,“四海商盟传来的消息,菩提斋于两个月前已然撤掉所有接头据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菩提斋主这是憋着坏呢。” “说起来,无极门当初抓了宋羽白,这个仇宋羽白一直没忘,前两日竟在李家鱼铺找到一条密道,宋羽白很肯定当初他就被关在那条密道里……那密道必然不是无极门所有,我怀疑是菩提斋。” 容祁听罢,略惊,“这就坐实菩提斋与无极门有勾结!” “至于顾北川与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凤天歌夹了口菜,“只怕问题出在第五位智者身上。” 容祁深以为然点头,随后想到一件事,“赵无极走了。” 凤天歌知道这件事,蜀忘忧与她提起过。 对于容祁的选择,她甚欣慰。 她家男人,由始至终都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走了也好,想必顾北川很快就会有动作,他若动,就必死。”凤天歌搁下瓷碗走到梳妆台前,“容祁,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战。” 媳妇不吃,容祁便也不饿。 待容祁走到凤天歌背后,替她摘落头顶攒住青丝的玉簪,“我们不会输。” 就在容祁想要抱着自家媳妇在床上具体操作一下生娃过程的时候,他跟凤天歌几乎同时看向房门。 “谁?”容祁轻喝。 不多时,一抹瘦弱的身影蹑手蹑脚走进房门。 是巫芸。 一身浅碧色装束,头上挽着两个百合髻,粉嫩桃腮,眼睛大且明亮。 凤天歌初见就很喜欢巫芸,这会儿见巫芸怯怯站在那里,不免起身走过去。 “芸姑娘这么晚过来,有事?” 五更 第一千六百六十四章 什么都没说 看到凤天歌脸上的笑,巫芸心绪便没有那么紧张了。 “我有事想跟凉王殿下单独说。” 凤天歌此刻已至巫芸身边,闻声不免扭头。 容祁一脸茫然,“与我说?” “嗯,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巫芸狠狠点头,目光无比真诚。 不管在凤天歌还是容祁眼里,巫芸都是一个特别单纯可爱的少女,如今这么可爱的少女提出要求,凤天歌自然不会反对。 “正好我有事要出去一下,芸姑娘不用着急,有事慢慢与他说。”凤天歌识趣,拉着巫芸坐到桌边,尔后朝容祁使了眼色。 容祁明白,别吓着姑娘。 于是凤天歌便离开房间,且反手将门带紧。 夜色如纱,星光璀璨。 凤天歌闲来无事,漫步走到后院碧池旁边,低头时隐约可见有锦鲤在里面游来游去。 背后传来脚步声,凤天歌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这么晚,言相还没睡?” 言奚笙睡不着,自打胭脂白天闹那一出,他这心便有些静不下来。 彼时巫芸到他房间外面敲门,他当下吹了蜡烛。 这种心烦意乱的时候,他便有些不想见到巫芸。 “凉王妃不也没睡?”言奚笙闹心归闹心,在外人面前却依旧是一副风流相爷的样子,端的一派气定神闲。 凤天歌笑了,“本帅睡不着不正常么,大敌当前,总要保持警觉才是。” “王妃大可宽心,现如今您已是大楚凉王妃,这个身份多少值得景帝顾忌些。”言奚笙行至凤天歌身侧,视线同样看向池中锦鲤。 “楚王于此关键时刻封容祁为王,足见他对容祁之疼爱,爱屋及乌,楚王对郁妃想来并非如世人传的那般无情。”凤天歌感慨不已。 言奚笙也是通过这件事才有所领悟,“以郁妃的性子,若凉王混入夺储之争只怕不能全身而退,吾皇用心良苦。” 凤天歌点头,十分赞同言奚笙的说法。 气氛一时沉静,凤天歌总觉得有些话终究是要敞开来说,“本帅记得言相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替胭脂求情,得饶人处且饶人,网开一面亦或饶她不死这样的话,言相可记得自己说过多少次?” 又是胭脂。 言奚笙不禁转身,坐到池边用碎石堆砌的矮墩上,目光望向来时甬道。 月光落在甬道上,像是铺起一层细纱,朦胧且看不到尽头。 这条路就像是他的情路,越往前走,越深沉灰暗,直至漆黑无光。 凤天歌侧目,“胭脂杀了悦儿,手段极为残忍,她在颖川隐匿半年时间,再回皇城便将佟无澜一并带回来,她威胁本帅,威胁容祁,她与顾北川串通一气行了多少不义之事,哪一桩哪一件,值得本帅原谅她?” 言奚笙一向言辞犀利,可面对凤天歌质疑,他无言以对。 “言相若还想对胭脂负责,便不该一味把心思放在本帅与容祁身上,本末倒置了。”凤天歌沉声开口,“倘若言相还想……” “我不想。” 言奚笙终是开口,苦涩抿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路不同,勉强共行只会伤人伤已。” 凤天歌转身,颇为欣慰,“言相能有这样的慧根,实属不易。” “这哪里慧根,不过是被伤的极深罢了。” 言奚笙狠狠吁出一口气,挺起身形站立,“大齐之事王爷与王妃尽管放手行事,至少本相可以保证楚之安定,谁若想在凉王背后捅暗刀,本相应该不会让。” 凤天歌眸色微亮,“那天歌在此,谢过言相。” “王妃客气,本相不过是将押在别人身上的宝取回来,押在凉王身上。”言奚笙才不会告诉任何人,他哪怕那么讨厌容祁,可谁若真想要容祁的命,不可以。 到底是同窗,这份情谊还是有的。 凤天歌赞赏般点头,“本帅不会让言相失望。” 既然话已说透,站在一处总觉别扭,言奚笙试探着开口,“王妃不回去休息?” “巫芸在房里,且等她出来本帅自会回去。”凤天歌想到彼时言奚笙在正厅时对巫芸的‘爱护’,多嘴提了一句。 果然,言奚笙那副前一刻才看淡红尘的脸瞬间转暗,“巫芸在……房里?” 凤天歌点头,“跟容祁在一起,言相放心。” 言奚笙能放心才怪! 不等凤天歌再说话,言奚笙当即拱手,飞奔而去。 看着言奚笙癫狂起来的背影,凤天歌不禁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治愈一段情殇最快的方法,可能是开始另一段不期而遇的爱情…… 世子府,主卧。 言奚笙门也没敲,招呼也没打,直接冲进内室,看到巫芸一刻,话也没说,拉起巫芸就朝外走。 桌案对面,容祁一脸茫然,“什么情况……言奚笙你把人给我带回来!” 下一秒,已然拉着巫芸离开房间的言奚笙把巫芸留在外面,气呼呼走回内室,眼瞪如牛,“人言可畏!容祁,你别不要脸!” 容祁,“……” 直到言奚笙带着巫芸离开,容祁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不要脸的事儿! 不多时,凤天歌从外面走回来,容祁仿佛受尽委屈的小媳妇扑过去,“歌儿,言奚笙说本世子不要脸……” “理他作甚。” 凤天歌与容祁走到床边,“巫芸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容祁一边宽衣解带,一边替凤天歌宽衣解带。 似乎感觉到某人气场不对,容祁不禁抬头,“真的什么都没说。” 依着容祁的意思,那会儿凤天歌离开之后,他见巫芸盯着桌上饭菜看,就客气一下。 谁知道巫芸完全没有跟他客气,直接端碗吃饭。 言奚笙进来那会儿,巫芸刚吃完…… 子时已过,皇城靠近鱼市那处民宅,其中有一间院子里亮着灯火。 苏狐自上次与蜀忘忧一起围殴赵无极之后,连着与蜀忘忧喝了好几日酒致夜不归宿。 这会儿房间里,媚娘一身霓裳羽衣坐在桌边,单臂缠着白绸,双腿交叠,美眸一眨不眨看向床榻上已然‘熟睡’的小狐狸…… 六更 第一千六百六十五章 佟无澜的阴谋 以苏狐现在的武功,自然打得过媚娘。 前提是他得敢动手。 在不敢动手的情况下他就只能装睡,不过此招苏狐只用一次就被媚娘识破了。 因为第二日媚娘过来送早膳的时候,苏狐不在被窝。 可见他们喝了多久…… 这会儿房间里,媚娘在桌边足足坐了两个时辰,苏狐也足足在床榻上躺了两个时辰。 终于,苏狐从‘熟睡’的气息中直挺坐起来,走下床榻,来到桌边,“媚姨,蜀城主在等我。” “不许去。” 不然她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坐在这里。 “媚姨,不是你说的,做人要守信。”苏狐蹭到媚娘旁边,“蜀城主说他最近很孤独,想我多陪部他。” 媚娘不以为然,“那个神棍的话你也相信?” “信啊!”苏狐狠狠点头,“他说天歌手里有两块罗生盘,我都信了。” 媚娘闻声,眼眸陡亮,“什么……罗生盘?” 苏狐随后告诉媚娘,昨日他与蜀忘忧饮酒时,凤天歌托蜀忘忧告诉他一件事,说是自己已经得着两块罗生盘了。 媚娘蹙眉,“凤天歌让蜀忘忧……告诉你?” 苏狐点头,“大抵是因为上次我把字条给天歌……好吧,媚姨我其实是想问蜀城主天歌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她可能是怀疑当时我看了字条……” 苏狐不知,媚娘却知。 当日她差人将字条送到雀羽营,一来是算到苏狐必定会看,而以苏狐的性子十有**应该会助凤天歌夺回两块真的罗生盘,二来也是因为自家少主的性子,除了自家少主,剩下任何一个人都会暗中反跟踪送那张字条的人,跟踪不上也会查,苏狐就不会。 在媚娘看来,这皇城里各个是人精,唯独她家少主是那人精堆里的白莲花,近朱者也没赤,近墨者也没黑。 想到此,媚娘都不知道要怎么夸自家少主才好,脾气秉性太过扎根。 至于凤天歌故意让蜀忘忧告诉苏狐这件事,便是猜到苏狐,是与天道府联络的唯一方法。 而让蜀忘忧告之,则可增加信任度。 毕竟其中一块罗生盘就在蜀忘忧身上,而蜀忘忧,绝对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 于是,媚娘信了。 “少主也别多想,这件事……” 媚娘刚刚思考的时候,眼睛下意识盯住桌面,这会儿回神想要安慰苏狐几句,却见身边已无人影。 苏狐在自己毫无感知的情况下,跑了! 这等内力修为增进的速度,过于变态。 想到罗生盘,媚娘便对苏狐有些不上心,自家少主也这么大了,夜不归宿就夜不归宿吧,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且说苏狐悄然离开房间之后,翻身跃过院墙,原是想一路狂奔去找蜀忘忧,说好今晚涮鹅掌跟鸭脖,也不知道蜀城主涮没涮上。 依着蜀忘忧的意思,只要苏狐能找出来的肉,不管什么肉他都能涮成羊肉味儿,涮不出来算他输! 苏狐就是好奇。 偏生他才从院墙翻出来落地,便觉背后有人! 不用猜,定是媚姨啊! “媚姨我错……” 苏狐一时忘了自己武功高强,回身准备认错时发现背后那人不是媚娘,“你是谁?” 借着月光,苏狐眼前站着一位少女,素布衣裳,头上挽着发髻的簪子是根竹筷,就打扮而言,十分寒酸。 但少女长的可爱,粉面桃腮,眼睛大大的,黑白分明。 少女此刻亦在打量苏狐,这一打量,差点儿吓哭。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澹台珏。 澹台珏有多认识苏狐,想当初忘忧城与无极门对战擂台时,苏狐有多出风头她就有多认识苏狐! 她全程都在啊! “你你你……”澹台珏惊恐之余忽然想到,当时她全程都坐在马车里,而且头戴幂篱,所以苏狐应该不认识她。 非但如此,澹台珏瞬间想到自家二王兄去找苏狐比试过,受伤回来的! 所以,苏狐厉害,非常厉害。 如果这个世上能有一个人可以阻止二王兄杀秦隐,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了! “我饿……”澹台珏在苏狐的注视下,双手捂住肚子,慢慢蹲下身,装成无比凄惨的样子看向苏狐,“好几天没吃饭了……” 换作别人,大半夜不在家里呆着,跑到外面就是有鬼。 可澹台珏偏偏遇到苏狐,“那我带你吃好吃的!” 苏狐心善吗? 不是,他主要是觉得如果蜀忘忧没把鹅掌跟鸭脖涮成羊肉味儿,那也得有人把它们都吃了,浪费可耻。 “好啊!” 澹台珏也是单纯,直接起身走到苏狐身边,“谢谢恩公!” 澹台珏哪里知道,苏狐这会儿要带她去见的人,是蜀中忘忧城的城主…… 自从答应胭脂会朝景帝下毒之后,佟无澜便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与任何人商量的情况下,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他要一遍一遍推敲自己的计划是否有疏漏的地方,哪里会发生意外,会发生怎样的意外! 今日,在佟无澜的计划里,胭脂该入宫了。 于是他一早便差刘忠去请,胭脂对佟无澜自无防备,毕竟魅力在那里,这点儿自信她还是有的。 午时之前,胭脂入宫。 要说佟无澜找胭脂入宫也没有特别的事,不过是请她吃了顿饭,饭桌上也没说什么有用的话,主要是人多眼杂也不敢说。 直至从长定殿里出来,胭脂都有些不太清楚佟无澜为何要找她吃饭,但也没多想。 可对于佟无澜来说,这却是他计划里最关键的一步。 此时长定殿内,刘忠正吩咐几个宫女入厅将未尽膳食端下去,不想这时,内室传来低泣声。 这低泣声不仅刘忠听到了,入厅的几个宫女也听到了。 就在宫女窃窃私语时,刘忠低喝一声,“都不想活了,干活!” 待宫女们离开,刘忠浅步走到内室外面,“昭王殿下,奴才有要事禀报。” 房间里那阵抽泣声顿时消失,片刻后,佟无澜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进来。” 刘忠得令推门而入,眼睛似不经意瞥过佟无澜。 很明显,有哭过…… 七更 第一千六百六十六章 巫芸VS胭脂 哪怕佟无澜将眼泪擦净,可那双泛红眼眶是骗不了人的。 “何事?” 佟无澜强自压制住内心悲伤,反衬到脸上便越发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回昭王,龙乾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皇上叫您晚膳过去吃。 ”刘忠据实禀报。 佟无澜微微颌首,“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刘忠没敢多问,转身退下。 待外面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佟无澜背对窗棂,慢慢拭去眼角泪水,薄唇勾起一抹阴蛰冷笑。 既然已经选好阵营,那么未在阵营里的人,皆是敌人…… 而此时,胭脂原本想要离宫,好死不死的,竟在御花园碰到巫芸。 毋庸置疑,若非言奚笙将其带入齐宫,凭巫芸的身份自然不会进来。 胭脂思忖片刻,遣退送她出宫的宫女,继而走向正在园中凉亭里东张西望的少女。 她得承认,巫芸也就是年纪小了些,假以时日必定是个美人。 想到昨日在世子府内出丑的样子,胭脂便如何看巫芸都不顺眼,“巫芸?” 胭脂压制住心底愤怒,浅步走进凉亭。 巫芸听到声音回头,看到胭脂时不自觉的站起来。 昨日世子府内,巫芸初见胭脂觉得倾城,后来胭脂在府里撒泼的样子她亦看到一些,于是这会儿便有些拘谨。 “不认识了?”胭脂素来没把巫芸放在眼里,走进凉亭直接坐下,看着巫芸站在自己面前也没觉不妥。 巫芸有些怯怯,“认识,你是胭脂姑娘。” “嗯,你怎么在这里?”胭脂佯装亲切问道。 说起这事儿,巫芸本不想入宫,可也不知道言奚笙是怎么了,哪怕带着巫芸入宫前需要的通行令要复杂很多,他也义无反顾。 “奚笙哥哥说带我来看以前从来没见过的花,我就来了。”巫芸自然不知道她能入宫,费了言奚笙多少心思。 胭脂似笑非笑,“说起来,言相怎么会带你来大齐?” “因为我要来,我有事一定要来。”巫芸认真开口。 “何事?”胭脂挑眉问道。 巫芸摇头,“郁妃娘娘说,这件事不能说。” 听到‘郁妃’二字,胭脂美眸微凛,“你入过楚宫?” “没有啊!”巫芸是个善良的姑娘,哪怕见过胭脂发怒的样子,但她知道胭脂是言奚笙的朋友。 见胭脂表现出疑惑的样子,巫芸解释,“郁妃到相府的时候,我们见过。” “郁妃出宫了?”胭脂越发惊讶,整个大楚谁不知道,郁妃呆在翠微宫里十几年都不曾出过皇宫,此番竟然会出宫到言奚笙府邸。 若非为容祁之事,郁妃岂会入相府? 言奚笙还说什么父子情深,整件事根本就是他从中作梗! “那郁妃跟言奚笙都说了什么?”胭脂隐忍在心底的怒火有些压制不住,脸色渐冷。 巫芸有些胆怯,“我不知道,他们说话时我不在旁边……” “那郁妃跟你说了什么?”胭脂猛然抬头,美眸溢出阴寒。 巫芸因为紧张,一双小手不自觉攥在一起,“郁妃娘娘不让说……啊!” 未及巫芸说完,胭脂一把拽过巫芸迫使她靠近自己,“我现在问你,郁妃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若不说,今天别想离开!” “我真的不能说……”巫芸害怕极了,她想要挣开胭脂,可是力气太小,她越是挣扎胭脂就握的越紧。 “我让你说!”胭脂狠狠攥住巫芸手腕,锐利指甲嵌进肉里。 巫芸吃痛,眼睛里泛起泪珠,“对不起,我不能说……郁妃娘娘告诉过我,这件事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 胭脂终于被激怒,她猛然起身狠狠将巫芸推开! 巫芸重心不稳,整个人倒仰着跌到地上,摔的极疼。 “叫你不说!叫你不说!”胭脂暴怒至极,大步过去抬脚狠狠踢向巫芸小腹。 巫芸自小被人打过,她知道被人打的时候只要蜷在一起就不会很痛,“对不起……对不起……” “住手-”就在胭脂失去理智怒踢巫芸的时候,言奚笙刚好自御书房过来。 看到这一幕,言奚笙只觉心脏像是被人用手一攥,疼痛至极。 可哪怕言奚笙已经疯跑过来,胭脂仍然没有停止,每一脚都用尽力气在泄愤。 “滚开-” 某位相爷可能半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 待入凉亭,言奚笙用力推开胭脂,尔后蹲下身去扶巫芸。 这一次换胭脂不稳,摔倒在地。 哪怕她有错在先,但被言奚笙推倒仍令她不可置信,“言奚笙……你打我?” 到底是什么样的自信,才会让胭脂在这一刻生出这般幽怨的心思! “巫芸!巫芸你没事吧!”言奚笙未理胭脂,无比紧张扶起被胭脂踹了好几脚的巫芸。 巫芸身上有些痛,勉强起身时低下头,“衣服破了……” 这是凤天歌前两日差人送给巫芸的衣裳,是她以前从来没穿过的款式跟颜色,她特别喜欢。 “傻丫头!衣服破了我给你买,你哪里疼?”言奚笙哪怕余光都没给胭脂,全部注意力都在巫芸身上,“手怎么了?” 巫芸闻声,这才看向自己手腕,刚刚被胭脂拽的太紧,皓白干瘦的腕上留下数道抓痕。 “没事儿,不疼。”巫芸抽过手腕,用衣服遮了遮,脸上没有一丝受委屈的样子。 凉亭里还有一个人呢! 胭脂看到眼前场景,怒极大吼,“言奚笙!你在干什么!” 以她对言奚笙的了解,这个时候言奚笙不该是跑过来扶起她,替她扫净灰尘,嘘寒问暖,不该道歉么? 言奚笙怎么舍得把她推倒! 听到胭脂怒吼,言奚笙扶巫芸坐到石台旁边,尔后转眸看向胭脂,眼中凉薄如雪,“胭脂,本相的人,你也敢随便动!” 胭脂一时怔住,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言相,你现在是怪我?”胭脂哪怕知道自己之前在言奚笙面前脱掉衣服那件事或许做的不对,可她并不觉得凭那一件事言奚笙就会厌恶自己。 看到得不到,才最让人垂涎三尺! 金翠楼里的男人,都是那般! “给巫芸道歉。”言奚笙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可以在胭脂面前,如此冷静而又理智的对话。 胭脂以为自己听错了,眼中透着震惊跟质疑。 “我现在还坐在冰凉地上,你非但不过来扶我,还叫我给她道歉?” 八更。致所有亲,江山已经接近尾声,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不离不弃,满屏疫情的二月,小云的心情也是起起伏伏,但请亲们相信,小云会用尽全力给江山画一个圆满的句号,最后肯请亲们月票支持~~~感谢~一直都很感谢~~ 第一千六百六十七章 专情 伤心的表情,娇嗔的言辞,胭脂动的却是真情实感。 她真的很意外,言奚笙竟对她如此绝情。 说好的守她一生一世,半生未到! 面对胭脂质问,言奚笙目冷而视,“本相为何扶你?叫你道歉有何不妥?” 若不能相守,相忘于江湖也是好的。 言奚笙本不想与胭脂这般撕破脸,曾经爱过,纵不爱也不想伤害。 然此刻,言奚笙做不到拉着巫芸就走! “不用了……我没事……”巫芸见言奚笙动怒,又见胭脂就要哭出来,于是抬手扯了扯言奚笙的袖子。 “巫芸你记着,你是我言相府的人,有人叫你受委屈,便是叫我言奚笙受委屈,言某不才,这辈子什么都能受,就是委屈不能受。” 言奚笙握住巫芸的手,目光寒凉看向胭脂,“此地虽非大楚,本相却也未必不能将胭脂姑娘怎样。” 胭脂羞怒未语,她一时还真有些接受不了言奚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节奏。 巫芸实在看不得胭脂趴在地上掉眼泪,起身想要走过去。 “你做什么?”言奚笙拉住巫芸。 “我想扶胭脂姑娘起来……” “她不配。”言奚笙忽然发现,他若绝情起来,其实也挺绝情的。 可是,怪他么! “胭脂姑娘不是你的朋友吗?”巫芸记得世子府时,言奚笙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言奚笙沉默片刻,薄唇浅抿,“她不配。” “言奚笙!”胭脂怒极,猛然从地上站起来,“你现在说我不配?可当初是谁从大楚追到大齐,口口声声说爱我的!” 面对胭脂的质问,言奚笙开口承认,“是我。” 言奚笙丝毫没有否认当初他用情至深,“可是现在,本相不爱了。” “不可能!”胭脂不相信,言奚笙爱了她好些年,如何能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便忘掉当初的情深似海? 如果可以这样容易忘记,她何致如此苦! “胭脂,本相爱你时你可以当本相是言奚笙,现在,我希望胭脂姑娘可以将我看作大楚言相。”言奚笙紧握住巫芸的手,目光冰冷,“该道歉,还要是道歉。” 胭脂也算会看人眼色,她就算不相信言奚笙不再爱她的事实,可此时此刻,言奚笙并没有跟她开玩笑,那眉眼间散出的霸戾足以令她胆寒。 身份悬殊,自己终究卑微。 她惨淡抿唇,“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吗?” 言奚笙无意与胭脂解释,这并不是男女的问题,是道德跟人性,是道义跟恩情。 面对眼前这个女人,言奚笙忽然觉得。 说太多,他会累。 巫芸觉得为难,她其实不需要胭脂道歉,她只知道这件事里她没做错,便是对得起母亲的教养。 至于别人让自己受了委屈,母亲说过,大度一些。 “奚笙哥哥,我们回去吧……”巫芸扭头看向言奚笙,低低开口。 言奚笙不为所动,如松般立在那里,黑目落在胭脂身上,“胭脂姑娘想让本相等多久?” 对面,胭脂冷笑。 她一步步走向言奚笙,凄楚眸间溢满泪水。 这种屈辱,远比佟无澜在床上的羞辱更让胭脂难以接受。 她停在言奚笙面前,“你定要将我的自尊碾压在脚底?” “那是因为你将本相的人,踹在脚底。”言奚笙冷目看向眼前女子,那些依旧存藏在他心里的往昔终究逝去。 缘分,尽。 胭脂肆意冷笑,肩头微抖。 她转眸看向巫芸,“小姑娘,你且记着,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的爱情,不过是见一个爱一个,他们永远不会把心留在一个女人身上,坏的很……” 巫芸好像是把胭脂的话听进去了,她眨眨眼睛,“男人……都那样吗?” “都那样!站在你旁边的这个男人是!容祁也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胭脂癫狂一般叫嚣,丝毫没有想要道歉的样子。 “无可救药!”见巫芸还要开口,言奚笙愠怒低吼,随后拉着巫芸走出凉亭。 看着言奚笙仓皇离开的背影,胭脂在背后大笑,“言奚笙!你不是叫本姑娘给巫芸道歉么!走什么?你是怕我把你追求我时做的那些事都告诉巫芸?言奚笙!你又是什么好人!看看你身边那个小姑娘,才几岁!” 哪怕言奚笙已经走的很远,可胭脂叫嚣的那些话他都听在耳朵里。 于是某位相爷脚步渐急,匆匆消失在御花园。 凉亭里,胭脂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一双冰眸冷冷盯着言奚笙消失的方向默不作声。 有风起,胭脂忽然觉得很冷。 她缓缓蹲下身,手臂紧裹住双肩,可那股凉意还是直侵入肺腑,冷的她牙齿都在打颤。 言奚笙,真的不爱自己了吗? 他走的那样急,手里领着别的女人,他连回头看一眼的动作都没有! 一直氤氲在眼眶里的泪水,忽的坠落。 她不是不在乎言奚笙么! 这眼泪,又是怎么回事? 胭脂身体微晃倒在地上,她感受不到冰冷地面传过来的凉意。 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某处似乎空了。 那里曾是她给自己留下的一处温暖,冥冥之中她总会觉得那里是她最好的退路。 可是,没有了…… 离开御花园,言奚笙带着巫芸一路走向皇宫东门,坐上马车。 马车缓缓而行,言奚笙注意到巫芸似乎有心事。 “在想什么?” 巫芸没听到,整个人呆呆坐着,视线落在自己揪在一起小手上,一动不动。 “咳……” 言奚笙下意识轻咳一声,巫芸不禁抬头看过去。 四目相视,言奚笙‘语重心长’开口,“你在想什么?” “没有……”巫芸重新低下头,片刻抬头,眸光闪闪,“是所有男人都会见一个爱一个吗?” “当然不是!”言奚笙无语,还真让他猜着了! 刚刚他未坚持让胭脂道歉,就是怕胭脂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教坏巫芸,“世间男子,多半专情。” 巫芸皱着眉,“可奚笙哥哥就不是专情的那一个。” “谁说的!”言奚笙不以为然。 他若不专情,何致被胭脂当猴耍了这么久! “奚笙哥哥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胭脂姑娘刚刚的样子我见过,之前在墨镇的时候,那些被人抛弃的女子都是那个样子……” 巫芸不知前因后果,有这样的误会也是人之常情。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 佟无澜倒下了 今日坐在对面之人倘若是别人,言奚笙可能不会在意在别人眼里,他与胭脂的是是非非,一笑而过。 可对面坐着的人是巫芸,则不同。 他要解释,“事情是这样的……” “其实奚笙哥哥专不专情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担心我的夫君,是不是一个专情的人。”巫芸未等言奚笙把话说完,继续道,“娘亲曾说过,恩爱之事无谓对错,只看缘分,我想奚笙哥哥与那胭脂姑娘没能白头偕老,多半缘分没有那么深。” 言奚笙被说的,哑口无言。 “可但凡女子,谁不希望自己夫君是个专情的男子,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为什么还没有找到我……” 巫芸惨淡一笑,随后挺直身板儿,“没事儿,他慢慢找,只要他不像奚笙哥哥这样多情,他找慢一点没关系。” 言奚笙好同情巫芸。 多么不幸,你家夫君非但如我一般多情,他还刚好就是我! 幸而此前跟郁妃闲聊时,郁妃怀疑巫芸这会儿记不得事多半因伤了脑子,总有一日她会记得。 车厢里,言奚笙看着眼前巫芸,花一样的年纪,花一样的容貌,尤其是穿上喜服的样子,那般惊艳! 凭着良心说,巫芸绝对是位美人。 “巫芸,本相问你一个问题。”言奚笙认认真真开口,“如果你的夫君比你大七岁,你会怎样?” 巫芸听罢蹙眉,“那岂不是跟奚笙哥哥一样大!” 眼见巫芸脸上那抹活见鬼的表情,言奚笙无比受伤。 他很老么? “咳,换个问题。” 言奚笙不想听巫芸回答上一个问题,最近因为年纪的事,他心灵比较脆弱,“昨晚你到容祁房间里,去做什么?” 巫芸听到这个问题,顿时有些不耐烦。 是的,昨晚她都已经回答言奚笙二十遍了。 饶是再好的性子,也经受不住这样没完没了的询问。 “去吃饭。”巫芸昨晚的确也没干别的,她很后悔,不吃那顿饭的话正事早就办完了。 言奚笙捶胸顿足,“你骗我……” “真的,他们说容世子……凉王殿下做饭特别好吃,我就去吃了。”巫芸答应过郁妃,不该说的,她一定不说。 言奚笙重新审视巫芸,“你觉得好吃?” “特别好吃,我这辈子也没吃过那样好吃的饭菜,凉王闷的米饭都特别香。”巫芸诚恳道。 言奚笙呵呵,“那你这辈子也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 “什么?”巫芸没听清。 “没事。”言奚笙扭过身,看向窗外。 巫芸就不会刨根问底,言奚笙不说,她便也不问了…… 皇宫,显庆殿。 邢西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哪怕北冥澈又去找过赖勇,可赖勇以性命担保,他没动任何手脚。 这话北冥澈是不信的。 非但不信,北冥澈已经暗中让秦隐给赖勇下了毒,非比寻常的毒。 一种,混着傅霆轩血液的剧毒。 “凤天歌这个朋友,真是不咋滴。” 春暖花开,北冥澈跟邢西在院中石台旁边喝酒聊天。 听到邢西这样评价凤天歌,北冥澈不禁抬头,“凤元帅对朋友……还可以吧?” “那就是她根本没把我当朋友!”邢西夹了口鱼肉塞进嘴里,“本蛊师当初离开苗疆好歹也是奔着她,她倒好,自打嫁给容祁一次没回延禧殿,前两日还把月牙调走去照顾蜀忘忧,昨日月牙才回来。” 邢西很虚弱,这一大段话说完便有些气喘。 北冥澈瞧了眼邢西,“你这段时间不也没住在延禧殿么,昨日若非你回去取木偶,怕是连月牙回来你都不知道。” 邢西脸红,“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住在偌大显庆殿,孤独寂寞么!” “嗯。”北冥澈微微颌首。 自从被邢西带着喝酒,北冥澈便觉得他十八年都白活了,酒的滋味儿妙不可言。 “你不相信我?是真的!”邢西见北冥澈敷衍点头,认真道。 “我信。”北冥澈从未怀疑是这样。 他只是觉得,纵然一个人住在这偌大显庆殿,他也并不觉得孤独寂寞。 这不是他的人生么。 昨日秦隐来报,佟无澜已经让皇上闻过九次他身上毒药的味道,只差一次这皇城的天,又要变了…… 要说这皇城,自上次昭王娶亲之后便再也没有什么喜事。 市井百姓于百无聊赖中,终于盼到赵宇堂娶媳妇这桩大喜事。 原本赵宇堂哪怕再有面子,请的也都是些朝中军中官员,百姓多半只看热闹,不想鱼市跟幽市在赵宇堂大婚前一日传出消息。 待赵宇堂大婚那日,鱼市跟幽市闭市不做生意,而是在大街上分别摆下八十八桌流水宴,无须钱银,但凡城中百姓,随便吃。 有句话叫吃人嘴短,那些百姓便自发在门前悬起红绸。 一时间,红了大半座皇城。 凤余儿,终于嫁人了。 嫁的是这世间顶好的男人。 整个大齐皇城谁不知道,当日斩人台,赵宇堂用家传免死金卷救了自己的媳妇,这般惊天动地的爱情,必将成为一段旷世美淡。 只是作为当事人的凤余儿,从来都没想过要活在别人的美谈里。 她盼余生可以好好活,再也不是一个多余的人…… 三天流水席,整个皇城都在为赵宇堂跟凤余儿的大婚欢呼,庆祝。 谁也没想过,惊喜过后的惊讶,来的如此突然。 不管是北冥澈还是顾北川,他们迫不及待等着北冥景倒下去。 一出以他们为主场的大戏就要上演,他们期待。 奈何天不遂人愿,皇宫里的确有人倒了下去,却非景帝。 而是佟无澜! 消息传出来时已经是凤余儿大婚后的第五日夜,那会儿凤天歌跟容祁正要就寝,听到消息后即刻入宫。 佟无澜若死,无疑会让景帝癫狂! 且在二人匆匆赶到长定殿外时,看到了先他们一步出现在那里的顾北川跟胭脂。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顾北川直接走向凤天歌,一身威凛,满目震怒,“凤天歌,你好大的胆!” “借佟无澜之死激怒皇上,颖川王没预见到这么做的后果得不偿失么!”凤天歌神色凉薄,声音低沉中透着愠怒。 目测今天没有月票了……哇哇哇…… 第一千六百六十九章 并没有死 佟无澜危在旦夕,御医院包括冯棋在内几十个御医从里面跪到外面,大家都束手无策。 就在容祁跟凤天歌赶来之前,已经被景帝如同冷宫娘娘对待的屈平也给叫进去了。 此刻站在长定殿外,凤天歌怀疑佟无澜的意外乃顾北川故意为之,目的是激起景帝与她之间的矛盾。 要知道,景帝对佟无澜的溺宠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反观顾北川,则以为佟无澜之死是凤天歌察觉到什么杀之后快,没有佟无澜继续给皇上下毒,皇上如何能死。 一个佟无澜,瞬间牵动生死大局。 此刻顾北川正与凤天歌针锋相对,胭脂则凑到容祁身侧,待她站稳,容祁朝旁边挪了一步。 胭脂再次靠近,“世子……不对,当称凉王殿下。” 容祁不想与胭脂相谈,看一眼也不愿意。 别谈昔日旧情,但凡胭脂一丝丝念及旧情,也不致于容祁现在这般对她。 见容祁目不斜视,胭脂美眸生寒,“凉王殿下对胭脂,未免太过无情。” 容祁没开口,也没看她。 比起言奚笙,容祁是个当断则断的人,既然彼此已成敌人,还唠什么闲话家常! 容祁动了动,又朝外迈了一步。 他越这般,胭脂越愤怒,“我如今变成这样,都是你逼的!” 容祁再退,这一次胭脂想要靠近容祁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将她狠狠推开,“烦劳胭脂姑娘离本帅夫君远一点!” 凤天歌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叫院中所有人都听到。 胭脂脸颊骤红,羞愤瞪向凤天歌,“你!” “烦劳胭脂姑娘以后,都要离本帅夫君远一点。”凤天歌不必给胭脂留情面,她着实没有这个义务。 到底是在长定殿,佟无澜还在里面生死未卜,胭脂就算撒泼也要讲究个眼识,于是退到顾北川身侧,隐忍不发。 时间仿若凝固,所有人都在等长定殿里面的消息,只要佟无澜一死,景帝必定失控。 他们所能想象,搞不好景帝能当场命人将这院子里所有人都砍了陪葬。 “到时候跑不跑?”刚刚还高冷如一座冰山的容祁,凑到自家媳妇身边,小声问道。 “谁不跑谁是傻子!” 依着凤天歌的意思,原本就没想和平相处,景帝若下杀手,他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容祁深以为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届时王妃莫怕,与本王回江陵,那里可是个好地方。” “有你在,我便从来没怕过。”凤天歌低声回应。 如此惊险时刻,凤天歌与容祁你来我往,情话说的无比顺畅。 相比之下,胭脂跟顾北川则各有各的心思,本就是半路搭伙,若佟无澜死,又有什么理由站在一处! 时间难熬,凤天歌等人从酉时等到深夜,院中燃灯,烛火忽明忽暗照的人心惶惶。 将近破晓,长定殿内终于有人从里面走出来,是屈平。 除了屈平,亦有御医院院令冯棋。 容祁跟凤天歌自是围上屈平,胭脂跟顾北川则向冯棋询问。 “里面什么情况?”顾北川拉住冯棋,沉声问道。 冯棋说话时,屈平没有开口,是以所有人的视线皆落在冯棋身上。 “回颖川王的话,昭王活过来了。” 熬了一夜又吓了一夜,冯棋也是疲惫不堪,“虽然气息仍弱,但性命无舆。” 听到这番话,顾北川与胭脂皆重重松了口气,更有甚者,二人几乎同时看向凤天歌跟容祁,大概意思是觉得他们无能,人没死。 容祁呵呵了,如果真是他朝佟无澜下手,有屈平在,什么样的人能不死? “性命无舆最好,那昭王有没有说是谁在害他?”顾北川转回头看向冯棋。 冯棋则看向屈平。 有些话,作为御医院院令,他是不敢乱说的。 屈平无所谓,“昭王醒过来时非常虚弱,多半是因剧毒所致,再者昭王醒来即哭,哭的肝肠寸断且口口声声说……他是自己服毒。” 一语闭,院内皆静。 佟无澜这句话真的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除了胭脂一时没有反应怒斥容祁,“昭王根本不会自己服毒,定是你们逼迫他这样说的!” 多么滑稽的一句话,胭脂吼完便有所悟。 佟无澜中毒活过来之后,竟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参容祁跟凤天歌一本,这本身就是问题啊! 而问题的关键在于,他竟然说是自己服毒! 什么原因?什么情况! 顾北川老谋深算,他隐约觉得事情不妙,“本王想要见皇上。” 待顾北川欲往里走时,冯棋将其拦下来,“老王爷还是不要进去的好,皇上有旨,不见任何人。” 顾北川皱眉,“可……” 未及顾北川再开口,姚石自长定殿内走出来传景帝口谕,命所有人离开长定殿。 凤天歌与容祁走的干脆,直接推着屈平回到御医院。 院中顾北川犹豫许久,转身离开,胭脂自是跟在后面。 离开皇宫时,胭脂本能想要坐上顾北川的马车,毕竟她就是这样来的。 然在她欲踩蹬车凳的时候,九尘阻止,“姑娘与我家王爷似乎不顺路。” 胭脂愕然,“你这是什么意思?皇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姑娘要与王爷合计下一步的计划,你想阻拦?” 九尘拱手,“胭脂姑娘,九尘乃王爷的暗卫。” 胭脂美眸凝蹙,转尔看向车厢,“王爷……” “回府。”车厢里传出声音,冰冷且无情。 下一秒,顾北川乘马车离去,独留胭脂站在皇宫东门,任夜风拂过,身子微抖。 看着空荡荡的玄武大街,胭脂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夕之间,好像整个世界都变了。 言奚笙不再护着她,佟无澜说自己是服毒自杀,还有顾北川,刚刚拒绝她的声音就好像避开瘟疫一样冰冷且迫切。 发生什么事了? 胭脂一步一步走向玄武大街,拼尽智商去想整件事,可她想不出这是为什么! 不得不承认,胭脂是个聪明的女人。 可我们夸人常有比较,胭脂固然比很多人都聪明,可惜她扎进了更聪明的一堆人里。 顾北川,凤天歌还有容祁跟言奚笙,哪一个不是绝顶聪明的人呵…… 疫情到现在,亲们都想吃什么?水煮鱼…… 第一千六百七十章 胭脂末路一 皇宫,御医院。 屈平与容祁跟凤天歌回到药室后,不问自答。 佟无澜中的是断肠草,毋庸置疑,这是一种剧毒,如果不是他以之前收藏的苏狐血喂服,佟无澜必死。 哪怕对局势没有那么了解的屈平,也很清楚这个节骨眼儿佟无澜的死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所以为了救佟无澜,他也是费了一番好力。 “佟无澜真是自己服的毒药?”凤天歌对此十分疑惑。 她怎么看,佟无澜都没有自杀的理由。 容祁也是怀疑,“要说这是顾北川的一出戏,佟无澜自然不该那样解释,要说这不是顾北川的一出戏,又是谁能逼佟无澜自杀且在救活之后不揭穿那人。” 药室内一片安静。 所有人绞尽脑汁不能解释的问题,虚空之中雷伊说了一句话,“一个想死的人,醒来之后怕也没心思诬陷别人吧。” 容祁闻声,叫雷伊下来,“什么意思?” 雷伊站在屈平身边,“属下的意思是,这件事就不兴是佟无澜自己真的不想活吗?那日宫里有人传佟无澜在长定殿哭过。” 容祁与凤天歌面面相觑,继续追问,“佟无澜哭过?什么时候的事!” 雷伊看向屈平,屈平则看向雷伊。 容祁轻咳一声,“落井下石这种事,你们最好三思。” 屈平直接扭头过来,怒目圆睁,“你当我们是你!我们只是在想那件事值不值得一说!” 比起屈平,雷伊到底还是反应慢了些,他刚刚与屈平互望虽说谈不上落井下石,但也希望能与自家主人谈正当的福利条件。 不过容祁刚刚的眼神一瞬间就扑灭了屈平想要趁火打劫的幻想,“那件事的真相是……雷伊你说。” 到底是曾经一起患难过,屈平把表现的机会留给雷伊。 雷伊当即将事情原原本本重复一遍。 那日佟无澜找胭脂入长定殿用膳,二人吃罢午饭之后,胭脂离开时遇到巫芸跟言奚笙,三人在凉亭里纠缠好久。 彼时雷伊就在凉亭上面呆的长草,谁晓竟然被他吃到这么一个大瓜。 药室里,容祁跟凤天歌包括屈平在内,三人眼神十分犀利。 谁要听言奚笙那些风月事! “……”雷伊又道,“属下回来路上听到长定殿宫女一走一过说佟无澜哭的很伤心,怕是情殇。” 待雷伊说完,容祁让他立刻马上消失。 多看一眼杀念起! 待雷伊遁没之后,容祁不禁看向凤天歌,“佟无澜……为情自杀?” “那他的反应力是不是慢了半个世纪。”凤天歌也觉得这件事解释不通,佟无澜要想自杀,早在景帝逼他娶自己的时候就该来这么一出,现在才想起来要死,死给谁看! “说到胭脂,佟无澜是他们最后的杀手锏,胭脂断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说出任何可能会逼佟无澜去死的话。”容祁分析道。 “你还挺懂胭脂的。”凤天歌不轻不重回了一句。 容祁立时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狗一样跳起来,“夫人言重,为夫不懂,就事论事而已……” 屈平直挺挺坐在两人对面,看到这般情景,便在沉默中灵机一动。 想要容祁还钱,凤天歌是突破口。 “既然不是胭脂亦或顾北川逼迫,那会不会是你们所说的第三方势力?”屈平佯装自己在思考。 药室三人,陷入沉默。 顾北川,胭脂跟佟无澜在外人眼里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哪怕容祁跟凤天歌亦是这般想法,但在他们三人眼里,彼此皆有算计。 此时回到颖川王府,顾北川带着九尘走去书房。 破晓已过,晨光熹微。 朝阳透过窗棂洒在地上,顾北川静默坐在桌边许久,终是开口,“佟无澜跟胭脂是怎么回事?” 作为手中一枚棋子,顾北川自是在长定殿安排了自己的眼线,那日佟无澜哭的事情顾北川亦知道,但未放在心上。 但此刻,他觉得事情似乎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回主人,据胭脂府邸那两个嬷嬷回报,她与佟无澜似乎没有不妥之处,此前胭脂还与佟无澜在府邸行鱼水之欢。”九尘据实禀报。 说到九尘,那日凤余儿跟赵宇堂大婚,他偷偷去过,还偷偷喝了喜酒且在凤余儿之前住的房间桌面上留下半生积蓄。 一张数目可观的银票…… 这段情,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九尘不知道自己用情是不是很深,但他把自己能给凤余儿的,全都给她了。 彼时斩人台,他没有勇气冲过去就注定了他们再也没有相见的必要,他终究不如那个男人。 “若真如你所言,那这件事便出在佟无澜身上。” 顾北川白眉微皱,“他这是,不想当傀儡了?” 九尘不解,“主人觉得这是佟无澜的计?可冯棋也说,佟无澜当真中了剧毒,若非屈平他必死!” 顾北川能想到这一层,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胭脂跟佟无澜,猜忌心一直都有。 “若非屈平,他也未必敢走这一步!”顾北川黑目陡寒,“假设这是佟无澜的计谋,你以为,他要做什么?” 九尘从没有过这样的假设,在他眼里佟无澜只是傀儡,哪怕有自己的思想,但也绝对不敢背叛王爷! 可佟无澜与九尘终究不同,佟无澜尝过权力的滋味儿。 而且还是非一般的权力!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属下不知。”九尘拱手。 “佟无澜已然被皇上认作是当年失去的小皇子,哪怕外面质疑声不断皇上却从来没有怀疑过,那么,你觉得对于佟无澜来说他现在真正的敌人,是谁?” 听得顾北川这样分析,九尘不禁蹙眉,“他是假的……若被揭穿,将一无所有。” “这世上能揭穿佟无澜的人自然不是凤天歌跟容祁,否则他连昭王都封不上!”顾北川声音低沉,幽冷,“这世上,除了本王跟胭脂,还有谁能揭穿他?” 九尘大骇,“主人的意思是……佟无澜诈死的目的,是想反咬主人跟胭脂姑娘?” “除此之外,你还有更好的解释么?”顾北川沉声问道。 胭脂的盒饭终于在路上了……快马加鞭……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 顾北川自保 长定殿之事看似凶险,实则不过一场虚惊,佟无澜没有死,且告诉皇上他是自己服毒。 皇上必会深究,届时佟无澜只须把给皇上下毒之事全都推在他亦或胭脂身上,皇上必定信以为真。 再然后,还能有什么然后! 听到顾北川如此分析,九尘后怕,“那主人当如何应对?” 顾北川眉目寒凛,“倘若佟无澜真有这种想法,他若狠一点便将本王跟胭脂一网打尽,可若本王出事,凤天歌跟容祁岂不是坐享其成?” 九尘沉默,仔细聆听。 “那凤天歌跟容祁一直都怀疑佟无澜并非龙种,若在朝中再无牵制力量,佟无澜以后的日子怕也不好过,所以……” 九尘拱手,“主人的意思是,佟无澜此举不会牵连到主人?” “那也要看本王给他的诚意。”顾北川当下吩咐九尘,利用在长定殿的眼线给佟无澜捎话。 话不多,只一句。 ‘第五位智者是内务府总管,叶真。’ 顾北川用这句话传给佟无澜的信号是,他愿臣服。 剩下的事,只看佟无澜会不会把事做绝…… 佟无澜死里逃生这件事很快传到显庆殿,北冥澈换装离开后,直接去了菩提斋,秦隐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据秦隐所述,北冥澈很快猜到这件事的真相,根本就是佟无澜自编自导。 “据属下所知,佟无澜当真服用剧毒断肠草,这种剧毒无解,哪怕有,解药一时半刻也不会制成,倘若真是佟无澜自导自演,岂不是太冒险?”秦隐心有疑惑。 北冥澈冷笑,“他最终,不是活了么。” 依着北冥澈的解释,佟无澜的计划之所以成功,主要是因为他无知。 他当真以为屈平乃鬼医,活死人,肉白骨,无所不能,是以在他的计划里,哪怕再毒的毒药他都不会死。 这个还真让他给赌对了。 “佟无澜相信屈平定会救他,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命有多值钱,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若死,不管是顾北川还是凤天歌都没有好果子吃……”北冥澈轻舒口气,“此人若自小长于皇宫,只怕又会是个厉害对手,因为够狠,够绝!” “属下不解,佟无澜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秦隐不以为然。 “自然是不想有后顾之忧,整个大齐,知道他是冒牌货且有本事证明这件事的人,只有顾北川跟胭脂,他这么做很明显是想给顾北川跟胭脂下套,弄死一个是一个。” 秦隐恍然,“他不想再做傀儡。” “谁喜欢做傀儡啊!”北冥澈长叹口气,“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偏偏生出这样的意外,看来皇上的命,不好拿。” 秦隐未语,静默而立。 “还差几次?”北冥澈冷漠开口。 秦隐回答,“一次。” 北冥澈微微颌首,眉目落向左边一片曼珠沙华,“挺好的计划,浪费了多可惜……” “主人,属下怕佟无澜会把下毒的事……” “下毒的事他一定会说,但一定会告诉皇上,他犹豫过,挣扎过,最后选择以死明志。”北冥澈从不担心佟无澜会把景帝中毒之事说出去,只要做过一次,景帝便不会信任他。 秦隐终不再开口。 他知道,主人决定的事断无更改…… 自佟无澜被屈平救活,短暂清醒之后又昏睡过去。 幸而御医把脉给了景帝一粒定心丸,只道是佟无澜虚弱所致。 待景帝因身体不适回到龙乾宫小憩之后,佟无澜自昏睡中再次清醒,清醒之后的佟无澜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事。 他命刘忠将自己扶到龙乾宫外,在不准任何人打扰景帝的前提下上,跪在那里。 这一跪便是两个时辰。 夜色阑珊,华灯初上。 景帝从睡梦中惊醒,他又梦到佟兮了。 此时龙乾宫里,姚石听到内室有召唤,急匆进去。 “老奴叩见皇上!” “扶朕到长定殿,朕要去看澜儿。”北冥景虚弱起身,抬手示意姚石过来扶他。 姚石自是上前,扶过景帝,“皇上,昭王现就在龙乾宫外。” 景帝侧眸,似是不信,“你说什么?” 姚石急忙跪在地上,“皇上明鉴,昭王两个时辰前便醒了,之后叫刘忠扶其到龙乾宫,自行跪在外面,不管老奴等人如何劝说,昭王就是不起。” “你们!你们简直无能!”景帝因为急躁,咳嗽两声后匆匆踩上龙靴,甚至都没有提起,直接跑出龙乾宫。 宫外露重,佟无澜身上早已被露水打湿,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澜儿!”景帝看着心疼,眼眶都红了。 只是待他欲扶起佟无澜时,佟无澜却倔强的没有起身,“父皇,儿臣……有罪!” “胡说!你在朕眼里是最好的孩子!”景帝身体虚弱,却执意要拉起佟无澜。 姚石看在眼里,急忙过去,“昭王殿下有事且起来说,皇上身子虚,外面露重……” 佟无澜听罢,这方顺着景帝的力道站起身,反手扶稳龙体微颤的北冥景,“父皇……” “随朕进去。”北冥景紧紧握住佟无澜的手,拉他走进龙乾宫。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天大的事景帝都会扛下来一般。 是呵。 就算是有天大的事,北冥景都会为自己的澜儿扛下来。 内室,佟无澜在将北冥景扶坐到桌边之后,再次下跪,泣声开口,“父皇,儿臣罪不容赦!” 北冥景低头,视线落在佟无澜身上,“你先起来,与朕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值得你以命相抵!” 彼时听到佟无澜是自己服毒,景帝心痛如锥。 佟无澜犹豫片刻,缓缓直立,垂首站在景帝面前,“父皇……儿臣……儿臣曾对父皇下过杀心!” 一语闭,守在旁侧的姚石惊骇不已。 就在姚石以为这个话题他不便在场时,景帝唤住姚石,“你留下。” “是。”姚石领旨,未动。 佟无澜眼角有泪,“儿臣……儿臣早对父皇存有恨意,入宫的真正目的也并非是想与父皇相认,而是……” “而是什么?”哪怕佟无澜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景帝眼中却感受不到半分愠怒。 他真是,爱惨了这个孩子。 君安! 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 我给你理由 佟无澜苦涩抿唇,之后好像鼓足勇气一般,眼睛里的光变得无比尖锐。 “胭脂告诉儿臣,母妃在皇宫里过的……并不如意。” 姚石只听这一句,便知今日的佟无澜安全了。 “往下说。”景帝音色低沉,缓声开口。 “胭脂说如果不是父皇冷落母妃,不是父皇没有保护好母妃,母妃根本不会死!”佟无澜声泪俱下,“儿臣还知道……母妃怀儿臣时便已身中剧毒,生下儿臣就血崩而逝……可见胭脂说的是真的,如果父皇把母妃保护的很好,母妃为何会中毒……” 佟无澜哭着跪到景帝面前,身体虚弱般堆坐到地上,“这是胭脂很早很早就告诉儿臣的事,儿臣入宫,便是想替母妃报仇……” 景帝一直隐藏在心里的自责,终于爆发。 “是朕该死……”景帝看着地上的佟无澜,缓缓起身蹲到他面前,“是朕对不起兮儿……” “父皇!”佟无澜抬头,泪如泉涌,“可是儿臣做不到!” 角落里,姚石默声看着眼前一切,总觉得佟无澜撕心裂肺的哭声里,透着几分刻意。 佟无澜悲恸匍匐在景帝面前,“胭脂将断肠草交给儿臣,让儿臣毒死父皇……可是……可是父皇对儿臣那样好!” 这出戏,佟无澜不眠不休算计了很久。 没有恨,便没有下毒的理由。 而且他很清楚,自己所谓的‘恨’,正是景帝愧疚的根源,他说出来只会增加景帝对他的怜惜,绝对不会弄巧成拙。 的确。 此时此刻景帝满怀愧疚蹲在佟无澜面前,抱着他,“对不起……如果不是朕没有保护好你的母妃,你何致流落民间,朕还没来得及好好抱抱你……” 佟无澜在被景帝抱住的时候,反手紧紧拥住北冥景,“父皇,儿臣不恨了!儿臣知道这不是父皇的错,如果一定要死,儿臣愿替父皇去死……” 眼前场景太过伤情,可姚石却没办法感动。 他无声盯着佟无澜,心中唏嘘。 佟无澜自入内室,一口一个胭脂。 彼时他喜欢胭脂喜欢的不得了,还曾想要娶胭脂为昭王妃。 才几日! 他这一口一个胭脂,岂不是将胭脂推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这件事过后,胭脂岂能不死! 这会儿景帝与佟无澜抱着一起哭,哭到肝肠寸断时晕了过去…… 自昨晚离开皇宫到现在,胭脂已于府邸坐了一天一夜。 她没睡,也睡不着。 佟无澜是真的自己服毒? 顾北川为何突然与她那般生分? 还有之前,她自离开皇宫之后便鲜少入宫,佟无澜那日为何要特别邀她到长定殿用膳。 有些事,细思极恐。 胭脂哪怕没有别人想的那样通透,可她隐约有了不好的感觉。 非常不好的感觉! 如果整件事是阴谋,那阴的对象…… 会不会是她? 房间里,胭脂猛然起身,眸间闪过一丝不安。 她必须要找一条可以退的路! 可是放眼整大齐皇城,除了顾北川她还能靠谁? 思及此处,胭脂当即拽起搭在椅子上的披风,大步走出内室。 她想到一人! 午时过后,阳光正盛。 恰是春暖花开时节,路上行人较之前密集,行走间脚步轻缓,似是感受这春光无限。 胭脂走在长巷里,双手紧扯披风,阳光落在她身上她却越发觉得冷到骨子里。 明明还没有发生任何事,可她就是静不下心。 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言奚笙。 当初她被容祁出卖深陷囹圄要被砍头的时候,就是言奚笙把她从天牢里拉出来,保她无恙。 不知不觉中,胭脂再一次来到世子府门前。 她举起手,叩响府门。 如今站在世子府门前,胭脂再无往日光彩,倾城容颜尽显凄凉跟寂寥。 府门开启,依旧是江管家。 “江管家……” “胭脂姑娘请回吧,凉王府不欢迎你。” 这是上面给的意思,江管家照直说而已。 胭脂美眸微闪,苦涩抿唇,“江管家,我不是来找容祁的,我找言奚笙。” “言相之前吩咐过,他在这儿没什么熟人,若有人找他怕也是欺世盗名之辈,不见也罢。”不是江管家话狠,这亦是言奚笙的原话。 眼见江管家要把府门阖上,胭脂猛然拽住,“江管家,看在往日情分你帮我通传一声,我见言奚笙是有很重要的事!” 这一次,江管家想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胭脂姑娘,老奴以为做人真的需要底线,一旦踩过底线则不配为人,你出卖凉王这件事在老奴眼里,实在是畜牲都干不出的事,你连畜牲都不如。” 江管家是个老实人,从来不会这样苛责谁,但面对胭脂他没忍住。 “那是因为……” 未及胭脂把话说完,江管家‘砰’的关紧府门,那声音震的胭脂一阵耳鸣。 看着眼前她根本敲不开的府门,胭脂悲从中来。 所有人都说她忘恩负义,为什么就没人看到容祁的无情? 她不甘心! 她恨这世道不公! 此刻求助无门,胭脂只得转身走下台阶。 不等她想好下一步该迈向哪里,一队侍卫朝她而来。 领头者,姚石。 景帝要见胭脂…… 在佟无澜活过来的第二日,景帝派皇宫侍卫‘请’走了胭脂,消息很快传到各方,巧在凤天歌跟容祁这两日未回世子府,而是呆在延禧殿。 彼时凤天歌回来,总觉得这院子似乎少了些什么,问过月牙才知道,少了邢西及他的木偶。 凤天歌恍然,知邢西去了显庆殿便也没多问。 这会儿厅内,容祁跟凤天歌正在用膳,月牙突然跑进来,说是胭脂入了龙乾宫。 凤天歌点头退了月牙,“我怕是猜到佟无澜为何服毒了。” “我也猜到了。”容祁苦笑,“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吧。” 凤天歌看向容祁,“你若想救……” “我想救。” 容祁没骗凤天歌,他低头沉默片刻,苦涩抿唇,“可是没有理由。” 凤天歌懂得容祁此刻纠结,便如当初她救凤染修,她在那种两难中挣扎了太久。 自己苦过,她便不希望自己男人也受那样的折磨。 “我给你理由……” 第一千六百七十三章 别出声 凤天歌给容祁的理由很简单。 “我们终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诚然胭脂不值得,可若让容祁眼睁睁看着胭脂去死,怕是会在他心里留有遗憾。 人生遗憾的事已经太多,又何必加上一条。 可胭脂毕竟不值得,晚些再救吧。 此时龙乾宫,胭脂走进去时便觉寒意森森,景帝于龙榻上阖目而坐。 “回皇上,胭脂带到。”姚石先一步走到龙榻旁边,低声禀报。 景帝闻声,缓缓睁开眼睛,一双龙目幽冷如潭。 待景帝挥手,姚石恭敬退出内室。 此刻内室,寂冷的让人胆寒。 胭脂见景帝看她,暗自镇定之后俯身跪到地上,语调平稳,“民女胭脂,叩见皇上。” 景帝无声,瞧了胭脂一会儿,“华裳的女儿?” “胭脂正是昭阳殿奴婢,华裳之女。”若非这样的身份,景帝又如何相信她带来的人,是小皇子。 北冥景微微颌首,“朕起初见你时,忘了问你一件事。” 胭脂不敢抬头,垂首由着景帝继续,“华裳是怎么死的?” 胭脂闻声,微怔片刻,“回皇上,家母是被前皇后顾紫嫣派人乱棍打死的……” 提到旧仇,胭脂语气颇为激动,“幸皇上英明,废太子除奸后,胭脂感恩!” 见胭脂匍匐,景帝目露寒芒,“感恩,你是如何感恩的?” 未及胭脂疑惑,景帝声音骤冷,“你逼朕的澜儿给朕下毒,害澜儿左右为难最后服毒自尽,你这感恩,也真是煞费苦心!” 胭脂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抬头,目露愕然,“皇上……民女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让昭王殿下给皇上下毒!” 事实如此,胭脂抬头那一瞬间表现出来的震惊跟骇然全都落在景帝眼中。 一代帝王,心机何等之深。 是真,无疑! 景帝震怒,“胭脂你好大的胆!” 自姚石出现在胭脂面前,她一直都在想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糟糕事,有多糟糕。 现在看来,糟糕透顶。 她被佟无澜出卖了! “皇上明鉴,民女没做过,民女与皇上无冤无仇又岂会唆使昭王殿下给皇上下毒!”胭脂惊恐匍匐在地,恐惧中双眼充盈泪水。 这泪水里多半是委屈跟愤怒,佟无澜居然也敢背叛她! 北冥景寒声喝斥,“你若只是为母报仇朕还敬你是个孝女,可你竟然挑唆昭王与朕的父子之情,真的是……罪大恶极!” “皇上,民女没有!民女愿跟昭王对质!”胭脂此刻只想见到佟无澜,质问他为什么要背叛自己。 是她不够美?还是她伺候的不够好? 之前那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佟无澜也变心了。 男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你还想与朕的澜儿说什么?”景帝冷冷看向胭脂,“念你是昭阳殿旧仆之女又与澜儿渊源颇深,朕留你一命,但这辈子你都要在天牢里度过了。” “不……不行!”胭脂猛然从地上站起来,“皇上!皇上民女没有……” “来人。” 北冥景开口一刻,一直候在外面的姚石把门打开。 几乎同时,胭脂突兀跑过去,狠狠叩紧房门,“皇上,佟无澜根本不是小皇子!” 外面传来姚石惊呼的声音,北冥景一声低喝,叫姚石继续在外候着。 此刻房间里,北冥景冷冷看着眼前的胭脂,不免一笑。 这一笑意味深长,“胭脂啊,你说澜儿并非小皇子?” “她不是小皇子!真正的小皇子在哪里只有我知道!”胭脂赤红眼眶如恶鬼一般,饶是再漂亮的脸蛋儿这会儿看上去也有几分狰狞。 北冥景冷漠看向胭脂,“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真的!民女敢对天发誓,真正的小皇子并不是佟无澜!佟无澜只不过是……是傀儡!是我与顾北川控制在手里的傀儡!” 佟无澜能背叛胭脂,胭脂自然也会出卖佟无澜。 只是胭脂算错了一步,现如今她说的那些话,景帝如何能信。 “胭脂。” 景帝凝视胭脂,“那你倒是给朕说说,谁才是真正的小皇子?” 这一刻,胭脂犹豫了。 不是她良心发现不想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世,而是她一旦说出这个名字,景帝会不会相信。 告诉景帝当年那个小皇子是容祁? 那个在金銮殿上抢亲的楚国世子? 倘若容祁不受楚王待见,这件事还有解释的余地。 可容祁被封凉王,楚王对其子,爱护有佳! “佟无澜不是小皇子,真正的小皇子是谁唯我知道……”胭脂不能说出容祁的名字,因为景帝不信,不信的后果自己可能会死的很惨。 不说,或许还能活下来。 “来人!”北冥景动怒。 胭脂最终被侍卫带出龙乾宫,押入天牢。 消息一出,各方皆动。 长定殿内,佟无澜一直在等这个消息,他猜到胭脂未必会死甚至猜到胭脂情急之下会说出他不是小皇子的秘密。 可有什么用呢,他以死明过志了啊! 只不过,胭脂不死,他终究不安。 是以在胭脂入宫的时候,佟无澜已然派人到颖川王府送了字条。 大概意思是,胭脂不用那么操劳了。 朝夕之间佟无澜已然可以对顾北川发号施令…… 胭脂出事的消息传回延禧殿,容祁即派雷伊到天牢守着,他算到有人会杀人灭口。 非但如此,他还将这个消息送回世子府。 诚然容祁没有想要让言奚笙救的意思,但这件事言奚笙一定要知道。 他有这个权力。 丑时,夜色极深了。 世子府内言奚笙睡不着,索性披着厚衣走出房间。 月朗星稀,院子里的景致清晰可辨。 也没什么景致,比起言相府里的石台跟石凳,此刻坐在言奚笙屁股底下的石凳显然不够敦实。 胭脂来找过他,然后胭脂被带走了。 言奚笙听江管家说的时候便猜到今晚会是个不眠之夜。 果然,院子外面传出声音。 是江管家。 “巫芸姑娘,你这是……从主卧过来?” “嘘-” 院门外,巫芸双指抵在唇边,狠狠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江管家老了,眼神儿不好,“什么?” 下一秒,院门开启,言奚笙如一座高山站在二人面前,看向巫芸,又看向江管家,“她告诉你,别出声……” 说说江山里的白月光……我选巫芸…… 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 事事无须较真儿 多么尴尬,巫芸搥在樱唇上的手指还没有拿开,江管家还没有领会,不想让知道的人就站在面前,还知道了。 巫芸不敢看言奚笙,低头想要绕过江管家回到自己房里。 下一秒,衣袖被人拽住。 江管家到最后也没明白巫芸的意思,他倒是有一桩很重要的事得禀报言奚笙。 “言相,宫里来信,胭脂姑娘被皇上打入天牢。” 意料之内,言奚笙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震惊,一丝情绪都没有。 他知道会这样。 见言奚笙不语,江管家识相退离。 此刻院外,言奚笙倏然松开拉着巫芸衣袖的手,转身迈步走进院里。 巫芸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十分自然迈步想要离开。 “进来。” 低沉的声音幽幽自背后响起,巫芸整个人颓下来,不得已转身跟进院子。 言奚笙没有回屋,而是坐回石凳。 巫芸虽说与言奚笙相处许久,恭敬一直都在,“奚笙哥哥……” 看似淡定的面容,心里却如一团乱麻。 佟无澜服毒自杀,救醒后跑到龙乾宫长跪不起,景帝随之唤了胭脂到龙乾宫,结果胭脂被押入天牢。 这个局,设局之人明显是佟无澜,算计的是胭脂。 以言奚笙敏锐且缜密的思维,他猜到佟无澜身上有猫腻。 佟无澜,很有可能并不是齐景帝要找的小皇子,否则他还能有什么把柄会落到胭脂手里,以致于他要置之死地的坑害胭脂。 “奚笙哥哥?”巫芸站在言奚笙旁边半晌,也不见其说话,不禁又唤了一声。 言奚笙抬头,“你去找容祁了?” “没……有!”巫芸强作镇定。 且在巫芸反驳之后,言奚笙再度陷入沉默。 景帝未将胭脂就地正法而是押入天牢,表面上带着些许仁义的色彩,可内里只怕是想过段时间风声淡了再将胭脂处死。 毕竟佟无澜设的局,是死局。 眼下宫里来了消息,颖川王府却没有。 这无疑说明顾北川已经放弃胭脂,根本不会施救…… “奚笙哥哥?”巫芸又唤道。 “说谎的孩子是等不到夫君的。”言奚笙沉声开口,吓唬巫芸。 巫芸虽说小了些,可除了忘记一些事,小脑袋瓜还是机灵的。 她知道言奚笙在诓她,而且她现在很生气,“孩子是没有夫君的……” 言奚笙不禁抬头,正好迎向巫芸一双冷目,“我不是孩子,我有夫君,我的夫君就在回来的路上!郁妃娘娘不让我说,我若不守承诺就是背信弃义,不该知道的事奚笙哥哥挖门盗洞想知道,知道了又能怎样?与你相关吗?” 巫芸一番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一句。 跟你有毛线关系! 幸是夜幕,言奚笙通红脸颊看着并不那么明显,“巫芸,你现在是在指责本相?” “巫芸不敢,只是觉得奚笙哥哥实在不必活的这样累,什么都知道,都想知道不是一个好习惯,人在这世上活着不能事事较真儿,知道的多了也不会让你更幸福。” 巫芸这样说,也是这样想的。 事实亦是如此。 凤余儿通透,没有什么事能逃得过她的眼睛,可在遇到赵宇堂之前她活的并不快乐。 巫芸自小被人欺负,虽看尽冷暖却不入心,活的倒也潇洒。 言奚笙被巫芸这番话震到了。 作为一国宰相,他知道的事简直不要太多,莫说楚国,七国朝廷里的许多秘辛他都知道。 而他,并没有因为知道的多,而感到快乐。 言奚笙苦笑,堂堂宰相,活的还不如一个女娃通透。 “胭脂出事了。”言奚笙有些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于是他拉着巫芸坐到自己旁边的石凳上,“你想不想让我救她?” 言奚笙索性把这个对于自己来说两难的问题抛给巫芸。 巫芸说救,他便救,巫芸说不救,他便不救! 不为什么,只是因为他此刻作不了自己的主。 巫芸见过胭脂两次,第一次在世子府,第二次在御花园。 “在奚笙哥哥眼里,胭脂姑娘是坏人吗?”巫芸眨着一双大眼睛,认真问道。 或许在别人眼里,胭脂是坏人无疑,至少她没有站在正义一方。 可在言奚笙眼里胭脂只是一个执拗的,到死都不肯回头的人。 于他摇头。 “那在奚笙哥哥眼里,胭脂姑娘该死吗?”巫芸又问。 言奚笙摇头,“至少我不希望她死。” “她又不是坏人,奚笙哥哥又不想她死,为什么不救呢?”巫芸在逻辑上,打败了言奚笙。 既然是这样,他为什么不救? “可我与她,已经没有关系了。”言奚笙一直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这次轮到巫芸摇头,“一个与你没有关系的人,不会叫你睡不着觉。” 言奚笙沉默,他发现无论他拿出什么样的理由说服自己不要去,却总会被巫芸一语戳破。 这不是巫芸的问题,是他在心里,根本就是想去! 能救与否,他总要试一试。 与情爱无关,他只是不想在回忆这段往事的时候感慨,原来他也可以这样无情。 言奚笙决定要去天牢,思来想去之后,他把巫芸一并拽上马车…… 胭脂被景帝连夜打入天牢的消息已经传到各方。 颖川王府,书房。 九尘回来禀报时,顾北川沉默许久后终是气不过,重重拍案,“养虎为患!” 哪怕他之前已经猜到佟无澜意图,可猜到是一回事,真实发生又是另一回事。 此刻想到胭脂过往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自信,顾北川真想当着胭脂的面问她。 谁给你的自信! “宫里传来消息,佟无澜的意思是杀胭脂灭口。”九尘继续道。 顾北川冷笑,“本王现在已经沦落到要听那个傀儡的指派了?” “属下也没想到佟无澜竟以死为计,扭转乾坤。” 是呵,谁又能想到呢! “主人,那胭脂的命……” “取了吧!她活着对谁都没有好处。” 顾北川不甘心,再拍桌案,“如果不是佟无澜自作聪明,眼下该死的便不是胭脂而是景帝,大齐无主必会大乱,本王距离成功只差一步!” 该死的佟无澜…… 人活一个自在……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 胆小如鼠的言奚笙 佟无澜固然该死,可若他真死,景帝定能真疯。 一个疯狂的帝王,对谁来说都是灾难。 这也是为何各方势力明知佟无澜没有武功,是想杀随时都可以下手的存在,但他却一直安然活着。 哪怕做了很过分的事,依然可以活的那样自在。 皇宫,显庆殿。 北冥澈亦是刚刚得到消息,与他预料的一样,佟无澜没有毒杀景帝,而是将计就计把胭脂送到天牢。 遗憾么? 至少在北冥澈眼里,这太遗憾! 只差一步,皇上就可以死,只待皇上一死,顾北川跟凤天歌必会最后决战,他且看戏,且戏看够了再收网。 他得大齐,得天下。 到那时,是是非非尽归尘土。 纵老天负他,他终不负自己。 帝王之位,是他对自己的补偿。 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样错过? 北冥澈独自站在院中,单薄的衣裳在夜风中不时轻荡。 夜空的星星很美,忽闪忽闪如明亮的曜石。 星星是从哪里来的? 北冥澈凝望浩渺苍穹,忽然有了这样的疑问。 自小到大,他都喜欢看星星,恍惚中他觉得自己也是其中一颗。 没有父亲,没有母亲,孤独寂寥于这尘世间,自生自灭。 就像是天上的星星,静静的,默默的悬在那里。 可他终究是来到了这个世上,他有血有肉,有心! 他时时在想,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他会想这红尘中有多少人知道他曾来过? 他想证明,自己来过…… 丑时天牢,一辆马车匆匆而来,停在牢房外面。 言奚笙自世子府出来之后去了刑部,折腾整整一个时辰才将入天牢的通行令拿到手。 此刻马车将停,言奚笙从里面走出来,原是想拉着巫芸。 巫芸拒绝,她其实没想来,不是对胭脂有意见,她想在府里等容祁。 是以对言奚笙走哪儿都要把她带着这件事,巫芸用行动抗拒。 她跟着来了,但她拒绝下车。 言奚笙也不好为难巫芸,只得独自走下马车,吩咐车夫候着。 天牢外面的狱卒看牌子办事,言奚笙既然有牌子,他们便带其入天牢去看胭脂。 景帝下旨将胭脂押在天牢,下面办事的人也明白,胭脂这是重犯,自然不会与别的犯人关在一起。 天牢里潮湿阴暗,言奚笙由狱卒带着走到最里面一间牢房。 待狱卒退下,言奚笙默声站在那里,无声凝视此刻坐在稻草堆上的胭脂。 一身华衣,倾城容貌。 言奚笙不知道一个人的相貌会不会因为性格而改变,现如今胭脂在他眼里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可以让他心动到脸红的少女。 哪怕四目相视,他的心都没有多跳一下。 “言奚笙……言奚笙!”胭脂恍惚觉得有人在看她,抬头时正见从黑暗处走过来的那抹身影。 她就知道,言奚笙不会忘情! “你为何会在这里?”言奚笙停在铁栏外面,胭脂伸手亦不能触及的距离。 现在的胭脂,哪里顾得上去细究言奚笙的敬而远之,她跑过来,双手伸出铁栏,在未碰触到言奚笙时又紧紧攥住铁栏,楚楚可怜,“奚笙,救我!” “到底……”言奚笙想问胭脂到底发生什么事,可他忽然想到巫芸之前说的那句话。 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呢! “本相要如何救你?”言奚笙淡漠开口。 他不能放任胭脂死,但他也不会为救胭脂而不顾一切。 胭脂见言奚笙连问都不问,直接就要救她,心中划过一丝暖流,“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不会不理我也不会不要我!奚笙……奚笙我想过了,只要报了仇,我便与你回大楚,做你的相爷夫人!” 若在以前,言奚笙可能会为这句话疯狂。 可现在,他竟有些害怕。 他若救了胭脂,胭脂要与她回去如何是好? “奚笙,我没唆使佟无澜去毒害景帝,这都是佟无澜的阴谋!只要你把我救出去我自能找到证据证明那个佟无澜是假的小皇子!到时候,我要他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只要想到佟无澜的算计,胭脂美眸顿时染上血红,睚眦欲裂。 这就好比玩蛇的被蛇咬一口,胭脂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胭脂,你还在想报仇?”言奚笙有些失望看向胭脂,声音低沉。 “当然要报仇!要不是佟无澜坑我,我岂能再入天牢!他必须死!”胭脂恼恨低吼,额头青筋鼓胀。 “若你不利用他,他如何有机会害你?”言奚笙没忍住,沉声质问。 “奚笙,你先救我出去,你是大楚相爷,想保我应该很容易!”胭脂还记得上一次,就是言奚笙把她接出去的。 她觉得自己今晚就可以出去! 言奚笙终是叹息,“纵我是大楚言相,可你犯的是逆杀大齐景帝的罪名,我若为你周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且我若救你出来,便希望你从此离开大齐,回楚境寻处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好生过完自己的下半生……” “言奚笙!”胭脂兀突打断言奚笙,“你在说什么?” 言奚笙直视胭脂,“你应该听的很清楚。” “不是一朝一夕那要多久?要我就此罢手回大楚?怎么可能!佟无澜没死,容祁也没死,那我之前所有努力都算了么!”胭脂狠狠攥着铁栏,“言奚笙……我不甘心啊!” “如果你不答应本相……” 就在言奚笙音落一刻,眼前黑影陡落,赫然站在胭脂背后。 “你是谁?”言奚笙惊愕之余,寒声质问。 黑衣男子手持利器,“相爷有时间问在下是谁,不妨先到外面的马车里瞧瞧,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 巫芸! 言奚笙只觉脑袋‘嗡’的一声,额头猛激出冷汗,他根本顾不上此刻正处于危险中的胭脂,仓皇跑出天牢! “奚笙……言奚笙!”胭脂傻了。 明明有人要杀她,可言奚笙却在这个时候头也不回的跑了? 她刚刚……已经答应言奚笙愿意做他的宰相夫人,可他为什么跑了! 胭脂心痛,眼泪忽而坠落。 “你这个胆小如鼠的言奚笙—” 背后,黑衣人冷漠开口,“胭脂姑娘看不出来么,言相并非胆小如鼠,他只是更关心那个与他同行的小姑娘而已……”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章 鬼哭狼嚎的言奚笙 来者,九尘。 胭脂见过九尘,这声音她听得出。 “救我出去!我能帮王爷……” 未及胭脂把话说完,眼前寒光骤闪。 ‘砰-’ 千钧一发,锋利剑芒在贴近胭脂脖颈一刻,被暗器阻挡! 暗器如雨,九尘被迫退后数步的空当,胭脂被人劫走…… 天牢外,言奚笙嘴里大呼巫芸跌倒在地,啃了一嘴泥! 庄严威武如言奚笙,肆意潇洒如言奚笙,自牢房跑到天牢这一路跌跌撞撞摔了三个跟头。 他狼狈爬起来,顾不得与地面剧烈摩擦划破的手掌,疯了一样冲向马车。 车夫不明所以,一脸慌张看向言奚笙。 “巫芸!” 言奚笙的视线里看不到车夫,他冲过去狠狠掀起车帘,内里空空如也,“巫芸……巫芸!” 车夫见状也跟着慌起来,急忙跑到车尾去找,“相爷,巫芸姑娘在这里……” 未及车夫音落,言奚笙踉跄着跑到车尾,入眼便是巫芸。 车尾处,巫芸半个身子悬在空中,紧闭着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巫芸……巫芸你别吓我!” 言奚笙见到眼前场景,一种难以形容的凉意自脚底迅速攀升,那种因为害怕而产生的刺骨寒凉如电流击过。 “巫芸……巫芸!” 言奚笙脚步踉跄着跑过去,他把巫芸抱在怀里时身体一个不稳跌倒在地。 为护着巫芸,言奚笙硬是没拿手搥住地面,整个人倒仰在地上,后腰扭痛他也不在乎,他吃力坐起来,怀抱巫芸,“巫芸你醒醒!你可千万不要出事……” 言奚笙惊恐着抬指过去,置于巫芸鼻息时竟然感受不到温度。 眼泪,唰的涌落。 言奚笙紧抱住巫芸的身子颤抖不休,眼泪完全不受控制的掉下来,“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出事!你连入梦都会你怎么可能会死!” 脑海里,那场梦境越发真实。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那些对于言奚笙来说的梦境,现在回忆起来却那样真实。 言奚笙抱着巫芸,突然大吼,“你怎么可以这样就走了!你还没认出我是谁!呜呜呜……” 哪怕不远处围着一群看热闹的狱卒,哪怕站在旁边的车夫也给吓了一跳,可言奚笙太伤心,他抱着巫芸,鬼哭狼嚎,泣不成声。 脑海里,那些为数不多的画面一幕幕重现,在墨镇那个破旧的小木房里初见,纵没有大婚那日惊艳,却是他根本无法忽略的凄楚。 他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可在看到巫芸的时候他就是想要拉过来保护。 相府云屋,他偷偷跑去看了好几次,巫芸拿着铁镐在地里劳作,汗珠子掉到地上摔八瓣儿,那是实打实的出力! 他告诉自己那叫监视,其实不是那样的。 他只是想见! 还有那片花海。 为什么他要带巫芸去看? 这个问题他想了好久,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因为喜欢! 因为巫芸是他的发妻! 这桩婚事他认,他认! “奚笙哥哥,你再不擦鼻涕的话它们就要掉到我脸上了……”稚气中略带嫌弃的声音,自怀里响起。 言奚笙猛然怔住,低头刹那,一直悬在半空的鼻涕泡掉到了巫芸脸上。 “啊啊啊-” 巫芸大叫的时候,站在旁边的车夫也跟着一通疯狂大叫,还有天牢外面那些围着看热闹的狱卒也跟着疯狂大叫。 “诈尸……诈尸啦-” 已过寅时,皇城四处皆静。 幽市醉仙楼,天字一号雅间。 澹台珏正在蜀忘忧跟苏狐的注视下,啃鸡爪。 “嗝-” 啃完最后一根鸡爪,澹台珏看着被自己吃掉的整只鸡,双眼泛波,“蜀城主,能不能别再涮鸡了,鸭子跟狗肉也不要再涮了好吗?” 澹台珏认识苏狐,自然也认识蜀忘忧。 不过两日相处,澹台珏哪怕再单纯也能看出来蜀忘忧比起苏狐,一点儿都不好对付。 苏狐不会问她是谁,父母是谁家在哪里,府上几口人祖坟埋在哪个方位,蜀忘忧则不同,他连自己手相都给看了。 雅间里,蜀忘忧摇摇头,“一定是少了什么作料,小珏,你说本城主少了什么作料?” 澹台珏都快哭了,“蜀城主,我要知道少什么作料我直接就告诉城主,还能等着城主一样一样试,我一样一样吃?” 自那晚她说饿,苏狐带着她来找蜀忘忧,蜀忘忧横竖看自己不顺眼,之后知道自己一个人住便要苏狐每日都带她过来。 现在,还不让她走了。 澹台珏实在不明白,蜀忘忧为何这般执着想要将所有肉都变成羊肉的味道,是羊都死了吗? “罢了,今日涮到这里,你……”蜀忘忧抬起紫眸看向坐在对面的澹台珏,想了想,“跟昨晚一样,你睡地,本城主睡床。” 澹台珏欲哭无泪,“我想回家……” “外面那么黑,回家又只是你一个人,万一你出什么事,本城主如何与……自己的良心交代!”蜀忘忧不以为然,且不允许。 澹台珏好想反问,城主有良心吗? 她好歹也是个女的,不让回家你倒是另给我开一间房啊! 同室而眠一是男女授受不亲,二来你还让我睡地上! 澹台珏没有反抗,她有所求。 跟蜀忘忧和苏狐搞好关系,直接关乎到他朝二王兄来杀秦隐,这两位会不会帮忙的问题。 这会儿蜀忘忧指了指榻上两床被褥,“你多走动走动,把被褥铺了。” 澹台珏乖乖起身走向床榻,背对蜀忘忧时小脸拧成一团,要不是有事相求,她才不会遭这份罪。 桌边,蜀忘忧背对澹台珏,紫眸渐渐凉薄。 打从见到澹台珏那一刻开始,他便有种感觉,眼前女子绝对有问题! 肌肤如雪的女子多半家境优越,十指没怎么沾过阳春水,也不会因为生计与长辈奔波,足见女子生于富贵之家,又岂会穿着如此朴素。 当然,这不排除女子家中突发变故,但有一样,突发变故的人因为经受打击,脸上必会显出几分人世沧桑。 他没在澹台珏脸上看到沧桑,多半天真,偶尔抖个机灵。 而且他发现女子吃火锅时很有问题,一些长的菜叶跟面条,澹台珏在吃的时候会发出很大的声音。 这是很忌讳的事! 但凡有些教养的女子都不会如此,可澹台珏又不像是没有教养的人…… 第一千六百七十七章 第一次牵手 作为一个常年游走江湖的神棍,蜀忘忧最会察言观色。 算命的想要把命算好,最重要的就是眼睛要亮。 蜀忘忧眼睛不仅亮,还是紫色的。 在蜀忘忧看来,澹台珏最特别的地方,像苏狐这种昼伏夜出的人她居然都能遇到,且二话不说就跟过来,巧在他们还住隔壁,这里面要是没有什么坑害人的猫腻,蜀忘忧绝对不信。 与其把这女的放回去坑苏狐,倒不如留在自己身边,以防万一。 尤其第一夜,蜀忘忧无意中发现澹台珏整理被褥的顺序跟方法以及动作都很奇怪,诚然他很少见到女子打地铺,但跪着绕被褥转一圈这个作法显然很诡异。 这会儿蜀忘忧握着水晶杯,从杯身上的影像可以看到澹台珏又开始跪在地上绕着自己的被褥转了一圈。 这是在祈祷?还是诅咒? 莫不是什么阵法? “蜀城主,被褥铺好了。” 澹台珏轻唤时,蜀忘忧搁下握在手里的水晶杯,之后起身绕过澹台珏的地铺走到自己榻上。 昨夜蜀忘忧一夜未睡,目的就是想试探澹台珏有没有武功。 结果是有,但绝对不是高手。 另一个结果是,屋顶有人。 灯熄。 澹台珏还真是一个单纯姑娘,许也是吃太多的缘故,没过半刻钟睡过去了。 蜀忘忧没睡,他在等。 一个时辰之后,他等的人来了。 窗棂微动,蜀忘忧猛然起身跃出窗棂。 屋顶上,蜀忘忧看着眼前黑色劲衣男子,薄唇抿笑,“里面那个女人是你的?” 如此轻佻的语气,听的流刃很不高兴,“堂堂蜀中忘忧城城主,竟然诓骗女子与你同室,你这般作派,可还要脸?” “同室又未同床,你若真在意昨晚为何不干脆进去把人抱走?”蜀忘忧就知道那个小珏不一般,就眼前男子内力修为,与他不相上下。 既然被蜀忘忧发现,流刃自然要带走澹台珏。 但蜀忘忧不同意啊! 眼见流刃欲跃进窗户,蜀忘忧抬手握住腰间龟壳,三枚铜钱连发截住流刃去路。 “蜀城主这是何意?”流刃避开暗器,愤怒看向蜀忘忧。 蜀忘忧随即拔出紫电,“很明显,本城主现在不同意你把人带走。” 事有异常必为妖,突然跑出个女的黏上苏狐,突然跑过来一个高手要带走女的,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阴谋。 流刃冷哼,倏然抽出腰间软剑。 黑白两道剑气骤然腾起,二人瞬息斗在一处。 蜀忘忧与流刃内力不相上下,紫色光电与黑色蛟龙于屋顶绞缠,不时发出铮铮刺耳的摩擦声。 如果不是苏狐去而复返,蜀忘忧还真不敢说自己今日就一定能留下那个女的。 苏狐大老远看到蜀忘忧被人欺负,当即祭出袖内两柄双子短剑! 刹那间,流刃被蜀忘忧跟两柄短剑同时功袭,力有不逮想要逃走。 他料想蜀忘忧不会伤害澹台珏,反倒是自己若被抓住那还有谁能救他们两个? 只是流刃被苏狐碰上,想要逃走也不是那么容易。 此刻苏狐已至,蜀忘忧便不再出手。 以苏狐的本事他觉得拿下眼前黑衣人不在话下。 到底是扶桑隐皇,哪怕打不过苏狐,但那一身脱骨术也不是白学的! 只见夜空中,破影所到之处一片火起,流刃身形如鬼魅一般绕转破影,最终于破影剑斩落第七片火光时,流刃消失。 屋顶上,蜀忘忧与苏狐面面相觑。 “跑了?”蜀忘忧走过去,狐疑看向苏狐。 苏狐点头,“跑了。” “他用的是……”蜀忘忧哪怕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那般形如鬼魅的步子,但他清楚苏狐的本事。 能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成功脱身,这种武功他没见过但是听过,“脱骨术……” “什么是脱骨术?”苏狐好奇道。 “相传是扶桑隐者必学的招数……扶桑啊……”蜀忘忧扭头看向苏狐,“扶桑。” 苏狐一脸茫然,“扶桑怎么了?” 这一次蜀忘忧没有回答,只微微一笑。 那抹笑容里,尽是诡异…… 深夜,皇宫。 漆黑的夜,无月无星。 北冥景命人将胭脂押入天牢之后,姚石曾提过一句,是否暗中监视。 毕竟胭脂最后说的话关乎国运。 可北冥景拒绝。 姚石离开以后,北冥景独自躺在龙榻上,脑子里反复出现胭脂说过的话。 她说佟无澜不是小皇子,如果不是,那谁才是? 如果不是,那他这段时间所有的付出跟极宠算什么? 那将是全天下最大的笑柄! 北冥景终究没有往下想,他不敢,亦无法预知如果佟无澜不是小皇子,那他是不是能承受住自己成为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那一定,是胭脂的报复! 北冥景带着他为自己建设出来的自信,慢慢闭上眼睛。 渐渐的,进入梦乡。 窗棂微动,一抹身影倏然闪入。 守卫森严的龙乾宫,竟无一人发现有人潜入内室。 十八年。 北冥澈活在这座皇宫里整整十八年,不曾想第一次来龙乾宫却是用这样的方式。 说起来都滑稽,身为大齐皇子这是他第一次来到父皇的寝居。 上一次他来过,可只是在外面。 窗棂闭阖,北冥澈转身时缓缓摘下覆在面上的黑纱。 月光昏暗,照的那抹身影不甚清晰,却依旧可以辨出那是一张精致俊逸的容颜。 北冥皇族哪有丑的。 借着月光,北冥澈那双清冷无温的眼睛缓缓落向龙榻。 十八年,他见父皇的面屈指可数。 小时候如果不是那一身龙袍,他都不知道那个跟上一次看起来有很大不同的男人是不是父皇。 父皇的样子,永远模糊。 此刻,北冥澈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向龙榻,榻上那个男人睡的很熟。 距离越近,他看的越清晰。 俊朗的五官,哪怕上了年岁仍然可以看出当年风采。 许是因为操劳,景帝自上次醒过来之后一直都很瘦,颧骨略高,但这丝毫不影响景帝那张俊逸容颜。 北冥澈停在龙榻前,心绪如翻江倒海般无法平静。 他又如何能平静! 第一千六百七十八章 为人父者 为人父者不知医谓不慈,为人子者不知医谓不孝! 当年他只有五岁,五岁的孩子在读书时默读到这句话,便偷偷跑到御医院找了好些本医书,他不认得字就叫宁嬷嬷告诉他,宁嬷嬷也不认得就帮他去问。 一年时间,他已经将御医院里所有能偷来看的医书记的滚瓜烂熟,他想着有朝一日倘若父皇病了,他能靠自己的本事治好父皇。 事实证明,他不能。 七岁那年他染了风寒,烧的厉害。 宁嬷嬷求着御医院里的御医过去给他瞧,可是没有御医愿意走这一趟,这一拖便足足拖了五日。 那日若非宁嬷嬷跪在御医院里号啕大哭,御医们怕惊动圣驾,这才派了个资质尚浅的到显庆殿,好歹是把他这条命给保住了。 醒来的时候他问宁嬷嬷,父皇有没有来。 宁嬷嬷骗他,说御医就是父皇派来的呀! 他高兴的跳起来,然后不管宁嬷嬷如何叫,他直接跑到龙乾宫想要在父皇面前磕个头! 半路遇到姚石,他一问才知道,父皇带着皇长子北冥渊去了颖川,三日后才能回来。 父皇根本不知道他差点儿死了。 可即便是那样,他都没有灰心而只是抱着宁嬷嬷大哭一场。 他知道父皇讨厌他是因为他是个哑儿,辱没了皇族名声。 于是他越发努力,通读医书。 再后来招惹上李伯,暗中创建菩提斋…… 可不管后来如何,至少他初时接触医书,是为了他的父皇。 龙乾宫里寂静无声,北冥澈静默站在龙榻前,紧紧盯着景帝。 他忽然走过去,弯下腰,想要握住景帝搭在外面的手。 那只手,他期盼了多久! 他做梦都想拉着父皇的手,与父皇一起走过御花园。 终于,有机会了。 北冥澈伸出手,连指尖都在颤抖。 温热触感刺痛心扉,北冥澈眼泪唰的涌落。 他缓缓蹲在龙榻前,薄唇轻颤。 “为什么要生下我……又不要我……” 淡淡的,素心兰的味道自掌心散出,北冥澈越发用力,紧紧握住景帝手掌。 他知道,这是第一次。 亦是最后一次! 佟无澜没有完成的那一次,他来补齐…… 这是一个让人难忘的夜,难忘到它有可能是某些人的起点,亦有可能是某些人的终点。 自天牢里救下胭脂的是雷伊。 胭脂同样认识雷伊,是以在被其带出来之后她不哭不闹,直至雷伊将她带到十里亭。 十里亭外有一辆马车,雷伊告诉胭脂,马车里有干粮跟银两,还告诉她,从此后离开皇城,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马车前,胭脂终是开口,“他为什么要救我?” “主人说……” “我要他亲自过来跟我说!为什么要救我!”胭脂愤恨看向雷伊,怒声低吼。 雷伊很想吼回去,如果是我,当然不想救你! 我也很想知道原因啊! “雷伊。” 许是夜色过暗,雷伊跟胭脂都未察觉凉亭里有人。 是容祁的声音。 雷伊闻声隐退,胭脂闻声皱眉。 听到声音那一刻,胭脂全身血液几欲冻结,难以形容的冷,跟狼狈。 两日前他们还是针锋相对的敌人,可现在她已是阶下囚。 她没败给容祁,却败给了自己亲手造就的傀儡。 夜风幽凉,胭脂身体微微发抖。 容祁一袭白衣自亭内走出去,墨发随风轻扬。 玉一样的面容,璀璨的明目,眼前男子如星如月,如银河间闪烁不息的粼粼波光,刺痛了胭脂的眼睛。 这样的男人谁会不喜欢? 容祁走到胭脂面前,“你想要本王与你说什么?” 纵然容祁救了眼前这个女人,可他并不愿意面对这样的胭脂。 早已不是同路人,相见本是多余。 若非念及昭阳殿旧仆华裳,他本不想救胭脂。 毕竟华裳在诞下胭脂之后不顾性命入皇宫想要揭穿顾紫嫣蛇蝎面目,却被顾紫嫣乱棍打死,实乃忠仆。 容祁终究不想让华裳泉下有泪。 “为什么要救我?”看着眼前的容祁,胭脂美眸轻闪。 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如初,让自己的面容看起来仿若初见,她想让容祁回想起过去他们开开心心在一起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们中间还没有凤天歌。 “因为华裳。”容祁只陈述事实,没有任何欺骗,声音亦无甚感情。 胭脂摇头,“不对,因为你还念着旧情,你对我有情!” 面对如此执拗的胭脂,容祁失望至极,“胭脂,在你心里本王可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遇到凤天歌之前,你是,遇到她之后你不是!”胭脂盯着容祁,一眼也不想错过。 容祁轻吁口气,“那么有情有义的一个我,为了凤天歌而变得无情无义,这难道不能说明本王对歌儿是真心吗?” 胭脂不明白这是什么逻辑! “倘若老天爷定要拿走本王一样东西来换凤天歌,本王愿意舍弃一切,包括命,你不管这叫真爱吗?”容祁质问胭脂,“你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本王爱的人是你?本王告诉过你?” 没有。 胭脂从未听到容祁说喜欢她,可她觉得是!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最般配! “你虽然没说……” “本王若喜欢一个人,定会大胆告诉她而不会藏在心里面。” 容祁正视胭脂,字字句句,清晰无比,“本王初时不知自己喜欢凤天歌,自知道那日开始便与她表白,她厌恶也好,嫌弃也好,她接不接受都好,本王就是要告诉她,本王可以为她生为她死,这辈子除了她本王不会娶任何女人!除了她本王不会对任何女人好!” “那只是因为……因为你想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她刚好出现!” 胭脂落泪,她看向容祁,“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凤天歌……” “没有她,本王便不会想去喜欢一个人。” “那独孤艳你又怎么解释!”胭脂悲极生怒,“独孤艳出现的时候,世子不也生出喜欢的心思!” 容祁被胭脂问住了,他的确对独孤艳生出不一样的心思。 如果不是独孤艳嫁给了北冥渊,不是那个时候他觉得独孤艳活的还算幸福。 那一年,他断不会隐藏自己的喜欢。 终究是错过了…… 第一千六百七十九章 坏人终有一死 看到容祁犹豫,胭脂冷笑。 “你自诩痴情,不也是见一个爱一个的痴情!” 容祁不并否认,“可在本王见一个爱一个的里面,没有你。” 多么残酷的事实,多么直白的剖析。 胭脂盈溢在眼底的泪水瞬涌而落,“不可能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不然你以为本王为何要让雷伊给你准备这些?” 容祁愠声开口,眉目皆凉,“若非顾及华裳,顾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你觉得本王还有什么理由救你?是因为你带着一个佟无澜回来有功,还是你威胁本王是四海商盟盟主这件事本王太高兴!” 容祁句句反问,问的胭脂哑口无言,“那都是你逼的!” “本王逼你造个佟无澜回来?还是……” 容祁发现自己有些激动,于是静下心凝视眼前胭脂,“爱可以是一个人的事,如本王对独孤艳,我只须默默站在角落里看着她幸福,就很好,爱也可以是两个人的事,如凤天歌,与她成亲,与她时时刻刻在一起,只要看到她睡在身边,就很幸福……爱,唯独不是一个人毁了另一个人的事,胭脂,你真的爱本王?” “我爱!”胭脂忽然不想听容祁说话,她怕自己会接受那一条条谬论,坚守不住她一直以来的自以为是。 “你爱本王,所以因爱生恨想要置本王与歌儿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容祁灵魂一问,“你管这叫爱吗?” 胭脂忽然用力推开容祁,歇斯底里,“我为你生为你死,如果这都不是爱,那又是什么!” “你的生,于本王而言是责任,你是华裳的女儿所以本王无论如何都要保护你,这当是母妃之愿,你的死,于本王而言是遗憾,本王终究没有把你变成一个好人,这一切都与情爱无关。” “容祁!你怎么可以说的这样轻松?我爱了你十几年!”胭脂的身体因为承受不住打击而轻晃,泪眼模糊,心痛如锥。 “如果一定要说你的所谓付出叫做爱,倒不如说那是求而不得的自私跟妒恨。”容祁面向胭脂,“过往之事本王可以一概不究,从你坐上那辆马车开始,便永远都不要再回皇城,也不要让本王再看见你,你我,便当从来没有认识过。” “不可能!”胭脂狠狠抹过眼泪,目光变得阴骇,“没有认识过?若真没有认识过我胭脂岂会沦落到今日这般境地!” 面对如此执迷不悟的胭脂,容祁自觉仁至义尽,该说的话他也都说的非常清楚。 “浮生来去,愿不再见。” 容祁转身,背对胭脂而去。 没有回头,亦无任何留恋。 救胭脂,本身已经踩过了他做人的底线…… 看着容祁决绝离去的背影,胭脂疯了一样想要冲过去把那个男人拽回来! 可双腿仿若灌铅一样,重如千斤。 她抬不起来! “容祁!”胭脂撕心裂肺低吼,泪如泉涌,“你为什么要这样无情!为什么-” 无情吗? 容祁扪心自问。 并没有。 夜色太浓,那抹白衣墨发的绝世身影渐渐消逝,从此以后不会再出现了。 胭脂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绝望跪坐到地上。 更深露重,露水打湿衣襟。 她跪在那儿,恸哭失声。 模糊的视线里,胭脂想到了初见。 那时她与容祁皆是稚儿,容祁比她大三岁。 她记得特别清楚,容祁拉着她的手,笑着对她说,‘你别怕,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如果有人欺负你,我会保护你!’ “容祁……有人欺负我了……” 胭脂泪涌,她望着容祁消失的背影,绝望拔出发髻上的银簪,“可现在……欺负我的人是你,该怎么办……” 夜幕之下,万物寂寥。 空旷冰冷的十里亭,那辆马车静静停在那里,旁边坐着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女子。 胭脂哭着,举起手里银簪,“如果我连死都没有办法挽回你,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噗-’ 银簪穿透胸口,直刺入心脏。 剧痛骤袭,胭脂痛的无法呼吸,可她却执意看向容祁消失的方向,充满期待。 鲜血涌溢,黏透华衣。 胭脂静声坐在已经冒出嫩芽的野草上,在那一片生机勃勃中,胭脂的生命缓缓流逝。 她忽然想起很多与容祁在一起时的开心画面,每一次看到容祁,她都觉得这是上天给她最好的恩赐。 于是没有父母的遗憾也变的很淡很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生命里就只有这一个男人。 她知道,这是天底下顶好顶好的男人。 这是她的男人…… 时间无情,如指间细沙。 望着再也看不到边际的夜幕,胭脂眼中光亮渐渐暗淡。 她的心,很凉。 胭脂慢慢抽出扎入心脏的银簪,竟也不觉很疼。 只是冷,冷到身上每根汗毛都透着凉气。 鲜血涌溢的速度骤然加快,胭脂依旧跪坐在地上,凝望着她的期待,她的所有。 可是她凝望的那个方向。 除了黑,一无所有。 眼泪与血水一般,汩汩涌落。 胭脂的呼吸渐渐衰竭,她再也没有力气握住那柄银簪,任由簪子掉到地上,双手垂落。 可她,依旧坐的笔直。 她还有一念啊。 她想容祁回来抱抱她,因为她很冷,特别特别冷。 好像小时候,有一次她说冷,容祁立时就把袍子覆在她身上,她现在就很想拥有那件袍子。 太冷了。 可好像不疼了。 血尽,泪干。 胭脂仍坐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个方向,等着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回来找她。 因为,她不甘心…… 很远很远的地方,雷伊的声音突然传到容祁耳畔。 “胭脂姑娘,自尽了。” 容祁忽然挺下来,眼眶骤红。 许久之后,容祁缓声开口,“丁丁在哪里?” “在十里亭外那片树林,半刻钟若不见胭脂,她应该会找过来。”雷伊回答。 容祁沉默,迈步继续向前。 脑海里,儿时与胭脂玩耍的画面一幕幕重现。 不是他无情,只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 胭脂,只是走完了她自己的路…… 胭脂的盒饭我终于给她吃上了——亲们,月底了,月票都砸过来吧,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第一千六百八十章 荒唐一生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 大梦初醒时已荒唐一生。 胭脂死了,她到死时都不甘心,执迷不悟到最后一刻,境界也是无人能匹。 然而世间为她伤心者,终究是她负过的人。 一夜风雨,破晓终至。 世子府内,言奚笙在后宅厨房里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手忙脚乱,还不叫下人帮忙。 这厢好好一盆白米煮熟之后比灶台下面灶灰颜色还要深几分,那厢锅里炖的鱼,鳞片浮起来厚厚一层。 后厨的下人们看到这场景也是无语,想来楚相爷这是又记恨谁了,做这种饭菜分明就是想要毒死那人。 灶下薪火正旺,锅里米饭黑里透出点点星火,这可咋整? 千钧一发,言奚笙直接舀水倒进锅里。 呲- 黑雾带着呛人的味道骤然腾起,瞬间充斥整个后厨。 下人们见状撒丫子跑个干净,待言奚笙从里面出来,活脱脱一副被火炼过的样子。 容祁来时,便见言奚笙一身狼狈站在后厨房外,里面腾腾冒出黑烟。 “言奚笙你在干什么!”某位已经封王的世子大步走过来,行至言奚笙面前,怒目圆睁。 言奚笙也想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卯时起来想给巫芸做顿饭,这会儿快午时了,饭没做成,他快烤熟了。 言奚笙无比挫败蹲在后厨房外,身体靠着窗下砖墙,“听说玄武大街上庄记肉包十分有名,你一会儿叫江管家买些送到巫芸房间里。” 好在容祁有心事,便不与言奚笙计较厨房被‘烧’的事情,与之蹲在一处,“胭脂死了。” 心,抽搐一下。 言奚笙与容祁双双蹲坐在那里,谁也没有开口。 许久之后,言奚笙抬起头,“巫芸说你做的饭菜特别好吃,你是怎么做的?” “你想学?”容祁扭头看过去。 彼此相视,谁也没有再提胭脂。 哪怕没有提,可彼此亦都明白,不是因为无所谓,而是他们已经尽过全力,依然改变不了结局。 既然有事要做,那便忙碌起来。 比起哀伤惋惜,他们更应该做些有意义的事。 做饭本身意义不大,有意义的是他们要给谁做。 言奚笙与容祁从来没有这样和谐过,一个燃薪烧火,一翻炒青菜。 远远望去倒也相亲相爱。 “你是不是忘记放盐了?”一直坐在灶台旁边的言奚笙记下每个步骤,却唯独没看到容祁往菜里放盐。 容祁皱眉,“放了,两勺。” “没有,我记得清清楚楚,你没放盐,重新放,你再放两勺。” “放了!再放咸了!”容祁拒绝,他炒菜从来没有忘记放盐的时候。 言奚笙打算收了这盘菜,自然很在乎这菜里放没放盐,眼瞧着容祁拒绝放盐,他也有主意,直接起身抄起作料木盒就要朝菜里倒。 容祁哪干! “你这样不行!必须用勺子找好用量!再说我放盐了我放了!” 不管容祁如何解释,言奚笙执意要再放盐,二人撕来抢去不慎将半盒盐倒进锅里。 片刻后,容祁大喊,“是不是要打架!” “再做一锅!”言奚笙不想打架,他就想让容祁放盐。 这一次,容祁重新洗菜切菜,言奚笙负责刷锅。 二人再次合作,容祁仍照自己的方式炒菜,言奚笙仍一眼不眨的盯着,且在容祁没注意的时候,言奚笙将刚才偷偷攥在手里的盐扔到锅里。 是的,他又看到了,容祁没放盐! 菜出锅,言奚笙二话没说将菜端起来放进食盒,那厢饭也重煮好了。 容祁看着言奚笙把自己辛勤劳动的成果据为己有,十分不悦,“言相打算把本王给凉王妃做的菜,端到哪里?” “端到相爷夫人的房间里,凉王不高兴么?”言奚笙收拾好食盒,拎着就要往外走。 容祁震惊,“相爷夫人?巫芸是你……” “发妻。”言奚笙无比肯定且迫切的告诉容祁,“以后烦请凉王离本相爷夫人远一点,注意一下影响。” 听到言奚笙这么说话,容祁呵呵了,“谁承认巫芸是你发妻啊!巫芸说她有夫君!言奚笙,本王警告你,别欺负人家女娃……” “你才是女娃!你们一家都是女娃!”言奚笙恨恨跺脚,之后踩着暴戾步子走出后厨房。 看着言奚笙愤然离去的背影,容祁忽然沉默。 其实他们都知道,哪怕彼此看起来都无所谓,可胭脂的死在他们心里终究留下不可磨灭的一抹伤痕。 离开后厨房,言奚笙拎着食盒走向巫芸住的院子,只是脚步越发缓慢。 胭脂死了吗? 死在昨晚的天牢?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不会直接跑出去,还是…… 言奚笙忽然停下脚步,入眼是巫芸穿着单薄的衣裳站在一簇迎春花前细细品嗅。 巫芸的样子很美,圣洁如天山上的雪莲。 一路自相识到相知言奚笙都没觉得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小自己六岁的少女,直到昨夜。 那时听到巫芸可能出事,他的心乱了。 他根本无法想象倘若巫芸有半分意外,他该怎么办! 怎么办? 或许跟着一起去死吧。 他犹记得当时抱着巫芸的感觉,生不如死。 “奚笙哥哥?”巫芸看到站在院外的言奚笙,不禁唤道。 言奚笙敛眸,他知道。 如果再来一次,他依旧会不顾一切跑出天牢。 这不是他在胭脂跟巫芸之间的选择,而是他的生命里,不可以没有眼前这个少女。 “吃饭了没?”言奚笙缓步走到巫芸身边,提了提食盒,“本相给你做了饭。” “奚笙哥哥做的?”巫芸抬头,狐疑问道。 “是啊,快来尝尝!” 言奚笙先巫芸走进正厅,将里面的饭菜端出来,外面阳光正盛,巫芸进来时没有关上厅门,“奚笙哥哥也会做饭啊?” “你以为就只有凉王会做,本相不会?”言奚笙说话时已将饭菜摆好,示意巫芸坐下,“趁热吃。” 巫芸自是拿起饭筷,先吃一口米饭。 不软不硬,刚刚好。 “奚笙哥哥,你昨晚见到胭脂姑娘了吗?”巫芸想到昨晚之事,狐疑开口。 提及胭脂,言奚笙脸色微变,须臾恢复如初,“你且与我说说,你昨晚是怎么在车尾睡着的……” 第一千六百八十一章 景帝出事 说起昨晚,巫芸也是冤枉。 她只想趁言奚笙不在的时候偷偷跑回世子府去等容祁。 她还有很重要的事要与容祁单独说,不想她才从车厢后面开的背窗爬出去,忽觉后颈一痛,眼前一黑,然后她就那么不明不白挂在车尾晕过去了。 且等她醒过来,言奚笙的鼻涕直接掉到她脸上。 起初她反应很大,后来想想,她大惊小怪的样子一定是让言奚笙在别人面前,难堪至极。 于是在回来的路上,她便没敢与言奚笙说话,再加上那会儿见言奚笙哭的很伤心,她就更不敢乱问了。 这会儿巫芸吃了言奚笙‘做’的菜,只一口就停下来。 言奚笙微蹙眉,“不好吃?” 巫芸也没说好吃或是不好吃,紧接着开始朝嘴里塞饭,塞了好几口才终于把嘴里那口菜给配合着咽下去,“太咸了。” 巫芸本能开口,想了想又道,“其实也没有很咸……” 言奚笙皱皱眉,随即拿起竹筷尝一下。 呃! 后来言奚笙才知道,容祁放盐了,但他以为容祁放的是糖…… 过往这局中人谁死都会掀起波澜,唯独胭脂的死让人觉得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佟无澜只用一招就让胭脂的生死看起来毫无意义。 她死,于佟无澜跟顾北川来说便无后顾之忧。 她活,她就算活着也不会对佟无澜造成任何伤害,毕竟她即便在景帝面前说了佟无澜是假的小皇子,景帝亦未相信。 尤其是宫中再次传出消息,这则消息瞬间将所有局中人的注意力全部转移过去。 再也无人记得胭脂。 那个执拗到死都没有回头的女人。 她的固执,让她的人生失去色彩。 她的离去并没有改变这个世界…… 景帝在醒过来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又晕倒了。 得到消息的局中人,最难以接受的就是佟无澜。 他敢对胭脂下手,敢威胁顾北川,倚仗的正是景帝的宠爱,如今景帝倒下去,单凭他一人如何能与凤天歌跟容祁抗衡! 虽说风水轮流转,可佟无澜的风水转的也是太快。 此时龙乾宫外,佟无澜看到匆匆而来的顾北川,顿时谦虚恭敬的走过去,“颖川王来的正好,父皇他……” 鉴于不知道龙乾宫里面的情况,顾北川对佟无澜尚算温和,“昭王殿下放心,皇上定会无恙。” 佟无澜当然希望景帝可以没事,否则他怎么敢与胭脂跟顾北川撕破脸。 此时,容祁与凤天歌亦赶来龙乾宫。 不过两三日,他们倒是聚的齐。 这次顾北川没有去找凤天歌质问,他相信就算给凤天歌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对皇上下手,而且有佟无澜在,这并不是他们下手的好时机。 景帝死了,佟无澜理所当然成为新帝! 倒是容祁,他很想找佟无澜聊两句。 “颖川王可否行个方便?”容祁行至佟无澜身侧,抬眼看向顾北川。 顾北川冷笑,“我大齐皇宫,何时允许你一个外来的世子在这里指手画脚!” “其一,父皇已封本世子为大楚凉王,从身份上讲本王是世袭的王爷,你是外姓,其二,本王是凤郡主名正言顺的夫君,应该算是半个皇族中人……要不要让一让这件事,王爷是不是还要想一会儿?”容祁挑眉,倒也不是很着急。 顾北川知容祁难缠,无意纠缠,靠了靠边儿。 “胭脂死了,你可知道?”容祁站在佟无澜身侧,视线却是落向龙乾宫。 佟无澜暗自吁出一口气,“不知。” “昭王不知没关系,夜里胭脂可能会去找你,亲自告诉你她是怎么死的。”容祁淡漠抿唇,眸色冷若寒霜。 佟无澜挺直身形,“凉王只是想与本王说这个?” “多行不义必自毙,昭王也真敢想,若非胭脂你如何能骗得景帝,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自己是小皇子,陷害胭脂至死,无疑自掘坟墓,这一步棋你明显走的操之过急。” 听到容祁这样揭穿他,昭王也不避讳,“凉王这是心疼了?” “本王不心疼,心疼的该是你。” 容祁微抬下颚,眉峰上扬,“你且瞧瞧里面那位主子,早不晕晚不晕,偏偏在你坑害胭脂又威胁顾北川之后晕倒,你说景帝若醒不过来……” “你大胆!”佟无澜低吼。 “景帝若醒不过来……”容祁转眸凝望佟无澜,眼中生寒,“那你的处境将会十分尴尬。” “届时,本王便是新帝!”佟无澜恨声道。 “新帝?你敢登基,那位……”容祁侧身瞧了眼自家媳妇,颇为同情道,“分分钟让你变成先帝。” 佟无澜气极,“你们当真敢违国法?” “你一个冒充小皇子的平民百姓,也敢与本王讨论国法?” 容祁冷笑,“告诉你一件事,景帝万一有事,这大齐的天未必会再顶着北冥皇族的头衔!” 若在以往,容祁断不会与佟无澜多说一句废话,可胭脂的死哪怕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却终究跟佟无澜脱不了干系。 他吓一吓佟无澜,也算是出一口恶气。 待佟无澜双腿发抖,容祁浅步回到凤天歌身侧。 “胭脂的事,雷伊都与我说了。”凤天歌轻声道。 容祁点头,眼中颇有些无奈,“人各有命,天意如此。” 现在不是谈论胭脂的时候,凤天歌随即看向龙乾宫,“也不知道这一次,是天意,还是人为。” 容祁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各路魑魅魍魉都渐渐浮出水面。 至少在他们眼里,景帝突然昏厥若非天意,那动手之人也绝对不是顾北川。 佟无澜若死,能让景帝疯。 景帝若死,能让整个大齐陷入疯狂的状态。 就在众人担心景帝生死的时候,龙乾宫殿门开启,冯棋推着屈平从里面走出来。 跟上次一样,顾北川当即走向冯棋,白眉紧皱,“皇上如何?” 冯棋作为御医,自然不敢隐瞒景帝病情,但他着实也不知道,于是看向与他一起走出来,但此刻正与容祁跟凤天歌在一处的屈平。 这就很尴尬了,顾北川又没问屈平,屈平自然不会主动说给顾北川,而容祁跟凤天歌,竟不问。 第一千六百八十二章 不是我一个人的错 眼见容祁跟凤天歌推着屈平欲离开龙乾宫,顾北川看了眼站在旁侧的佟无澜。 佟无澜这会儿也顾不得脸皮,当即过去拦下三人,“父皇如何?” 三人面面相觑,也闹不懂这个冒牌货是在对谁说话。 冯棋见状,勉为其难打了圆场,“屈神医,皇上的病情……” 屈平也明白,有些话不能关起门来说,于是转动轮椅看向冯棋,这般姿态便是把背对向佟无澜。 “皇上旧疾复发,依老夫之见怕是又要昏迷上一阵,至于多久可以醒过来……十日半个月吧,并不好判断出具体时间。” 冯棋大惊,“怕不是又要昏迷上三年?” 这也正是顾北川最在乎的。 他倒是希望景帝永远也别醒过来。 此时院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屈平身上,包括凤天歌跟容祁。 “那倒不至于,一个月内必有结果。”屈平云淡风轻道。 众人闻声,暗自吁出一口气。 “依本王之意,皇上昏迷,自当由昭王代为操持国事,明日……” 顾北川开口提议时,凤天歌直接拒绝,“昭王是个什么身份,王爷不知道?” 佟无澜听到这种话,心有不悦,“在凤元帅心里,本王是个什么身份?” 凤天歌未理佟无澜,目光落在顾北川身上,“昭王乃平民出身,于宫中满打满算不到半年,你让这样一个人把持朝政,你想将我大齐江山置于何处?皇上只是昏迷,还没死。” “凤天歌,你这话其心可诛!”顾北川怒道,“皇上对昭王一直很有信心!” “这话皇上与你说了?”凤天歌扬眉。 顾北川自是点头,“皇上确与本王说过……” “可皇上没与本帅说过。”凤天歌冷冷看向顾北川,“皇上昏迷,自当有人出现主持朝政,但此人绝不可以是佟无澜!” “莫不是元帅有了人选?”顾北川皱眉,寒声问道。 “逍遥王。”凤天歌理直气壮回应。 “不可!” “为何不可!” 眼见二人针锋相对,院中无一人敢上前插嘴。 姚石虽说是景帝身边的太监,但关乎国事他便心里有想法也不会说出来,冯棋乃御医,朝中事自然是能少沾一件是一件。 容祁觉得自己媳妇正占上风,不必帮架。 屈平就是个看戏的。 相比之下,佟无澜倒是想插嘴,可惜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顾北川与凤天歌争来争去,结果是自明日起由佟无澜跟北冥狄同时监国,但凡奏折须有二人印,方可生效。 北冥景又一次踏踏实实躺在自己的龙榻上,哪怕他足够睿智,也是防不胜防。 皇宫,显庆殿。 邢西这两日得呆在鬼市由着赖勇以千机蛊为其重塑筋脉,是以此时显庆殿内只有北冥澈一人。 秦隐出现时,北冥澈正在饮茶。 极浓的茶水,闻之芬芳扑鼻。 翡翠玉桌旁边,北冥澈端起骨瓷茶杯,清眸凝望窗棂。 正是春暖花开时节,院中那棵柳树抽出新枝,浅浅的绿色。 万物,生机勃勃。 “什么事。”北冥澈收回视线,缓缓搁下茶杯。 秦隐上前一步,“回主人,屈平没有救醒景帝。” 意料之中,屈平医术并不在李伯之上,他又不是景帝的儿子,如何能救活景帝。 见北冥澈未语,秦隐继续道,“顾北川与凤天歌在龙乾宫外针锋相对,最后决定由北冥狄跟佟无澜共同监国。” 北冥澈目光落向骨瓷茶杯,清眸闪过一抹淡淡的哀伤,“哪怕是傀儡,他们也没想到要找上我。” “主人……” “秦隐,弑父者若入地狱,要下几层?”北冥澈清眸微闪,他终究还是走上这条路。 他没有退路吗? 有。 他只要放弃当下所有,一个人寻一处荒山寥寥过完此生,也非不可。 但他不愿! 他活着的意义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 俗吗? 俗。 有多少人更愿意把自己活成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出世隐居,于山水之间闲庭信步。 那是因为,他们从来不缺少关注而他们厌倦了那种关注! 他从来,未被关注。 “主人……”秦隐心痛,“这不是你的错。” 北冥澈知道啊,肯定不是他的错,至少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顾北川已是强弩之末,不必太过在意,反倒是凤天歌跟容祁,想来已经猜到他们有了新的对手。” 北冥澈淡漠开口,“把祸水引到内务府总管叶真身上,且先欲盖弥彰,给顾北川一些准备的时间。” 秦隐拱手,“是。” 秦隐未在显庆殿久留,遁身而去。 房间里,北冥澈视线重新落在那棵柳树上,眸间溢出水泽。 他是真的渴望亲情。 可从今以后,他没有亲人了…… 自龙乾宫离开,顾北川与佟无澜到了长定殿。 关起门来,顾北川自然不必与佟无澜客气,“胭脂的事,你太过分!” 佟无澜也明白现下处境,可他是无辜的。 谁能想到他第一次费尽心机设局为自己筹谋,且大获成功之后居然会出这种事。 时运不佳! “王爷教训的极是……” 佟无澜低眉顺眼,恭敬站在顾北川旁边,“可王爷细想,胭脂到底是女流之辈,脑子里整日想的都是情情爱爱,只要是对容祁不利她发了疯也要干,我不得已出此下策,也是希望有朝一日她莫坏了王爷大计。” 佟无澜话说的漂亮,但顾北川并不相信。 只不过胭脂已死,再计较这些毫无意义。 更何况佟无澜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胭脂靠不住。 “眼下皇上昏迷,你与逍遥王共持国事……” 顾北川停顿片刻,“这未尝不是机会。” “王爷的意思是?”没有景帝做靠山,佟无澜别无选择,只能乖乖听顾北川的话。 前日颖川王府,顾北川收到来自赵国的密信。 赵无极已然开始行动,欲着手送他于赵国那十万大军化整为零,入齐。 十万大军,说多不多,但也绝对不少! 依赵无极之意,他会将那十万大军分十批次,分百路入齐,且分派到齐皇城周围十八郡县暗藏。 毕竟大齐户部官员也不是吃白饭的,每个郡县突然涌入太多民众一定会引起他们注意。 待顾北川这厢准备妥当,一朝令下,十万大军突袭皇城。 届时,齐大乱…… 第一千六百八十三章 不近女色的逍遥王 此时此刻的顾北川,无法细究赵无极是否从中动了手脚,他只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而以他现在的实力跟处境,属于他的机会也已经不多了。 由佟无澜跟北冥狄共同执政最大的好处就是,这两个人都不靠谱,他的十万大军入齐,必然不会被轻易发现。 所以顾北川哪怕不再相信佟无澜,也依旧要与之坐在一条船上。 顾北川诓骗佟无澜,北冥狄是个不拿事儿的闲散王爷,与他共持朝政最大的好处,就是有人可以背黑锅…… 另一边,容祁跟凤天歌回到药室之后,屈平脸色瞬间变得没有那么自然。 药室房门微阖,以容祁跟凤天歌现如今的武功,有人想要偷听也是困难。 “屈先生有话要说?”凤天歌对屈平的态度,一直恭敬。 容祁亦能感觉到屈平神色中的冷肃,“刚刚在龙乾宫,你说景帝之疾会在一个月内有结果,是……什么意思?” 容祁果然了解屈平,他总能听到屈平那些在外人听来并不存在的,言外之意。 “生,或者死。”屈平肃然抬头,看向容祁。 他知道景帝对容祁来说,意味着什么。 “并非旧疾?”凤天歌眸色骤凝。 屈平摇头,“之前景帝体内毒素尽除,自然不会有‘旧疾复发’一说,此番就老夫而断,景帝必是中了剧毒,老夫哪怕以苏狐之血喂服都仅仅能保住景帝一个月性命,一个月过后哪怕周歧在世也难救景帝一命。” 药案对面,容祁沉默不语,垂在袖内双手紧攥成拳。 同样场景三年前曾出现过一次,可那时自屈平口中听闻景帝昏迷的心境却与现在不同。 那时景帝就算昏迷,性命无舆。 这一次,却不是。 容祁哪怕一万遍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个人的生死与他无关。 可他根本控制不住此刻起伏不定的心绪。 “一个月……那屈先生可知解药良方?” 凤天歌恼恨景帝为了所谓的小皇子忠奸不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可她终究没有狠心到要景帝去死。 尤其当下时局,景帝若出意外,局势便会失控! 哪怕景帝做了太多让人心寒的事,但凤天歌不可否认的是,景帝的存在可以权衡各方势力,有景帝在,谁也不会轻易冒头。 在这方面,帝王权术起了很大作用。 听到凤天歌问,容祁亦抬头看向屈平。 屈平很惭愧,“以老夫的本事,至少需要半个月才能辨出景帝所中何毒,至于解药,还是未知。” 容祁心脏陡沉,屈平鲜少会说这种不确定的话,足见景帝所中之毒有多凶猛。 “是李伯?”凤天歌听容祁提到过之前景帝忆起佟兮之事,便知这皇城里除了屈平,仍有一位用毒高手。 “应该是。”屈平点头。 “又是菩提斋!这菩提斋主当真该死!”凤天歌恨道。 容祁暗自沉静,目光落在屈平身上,“既是还有一个月,你且费心。” 屈平自然不遗余力,但他不敢保证结果是否能如人意,“老夫自会尽力,但若能找到李伯,胜算多些。” 容祁微微颌首,“我会派人去找。” 景帝出事非同小可,凤天歌自御医院离开后直接去找古若尘,商量应对朝中剧变之法。 容祁没有离开。 凤天歌不在,屈平说话直白,“虽然老夫不知景帝是否能够听到,但若这次你再不说,那景帝将永远都不知道他的小皇子,并不是佟无澜。” “他知道与否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竟然不想他死。”容祁苦涩抿唇,“哪怕我对他有怨,怨恨他没有保护好母妃,可论生死时,我竟心软。” 屈平轻舒口气,“你的性子老夫知道,本就不是心冷的人。” “下毒之人……” “下毒之人下了死手,当是恨不得景帝当场暴毙,我去时若非带着苏狐那瓶血,便也无力回天。”屈平凝眸抬头,“这段时间你且暗中多注意龙乾宫,莫再出差错。” 容祁点头,而后将此事落在雷伊头上。 哪怕在容祁看来雷伊无甚用处,但细究起来,雷伊那也是暗卫排行榜榜上有名的高手。 景帝昏迷,使得大齐内讧越发白热化,成败之争,一触即发…… 监国一事,顾北川与凤天歌定下,那便是定下。 是以姚石依着二人意思特别去了一趟逍遥王府。 待府门开启,姚石被眼前场景吓到了。 逍遥王府偌大前院,竟然有六个七岁孩童在院中嬉戏,院中好好一排迎春花树,竟被连根拔起! 姚石一时以为自己走错门,刻意退出去重新确认一遍。 当真就是逍遥王府啊! “钟叔,这什么情况?”姚石再入王府时,看向候在旁边的钟叔。 “回姚总管,这些都是我家王爷借来的孩子……” 说到这件事,钟管家也是一脸无奈。 彼时自家王爷从皇宫里被放回来,第二日便叫他满皇城去借孩子,从襁褓娃娃借到七八岁上下。 当时钟叔以为自家王爷在开玩笑,后来发现王爷是认真的。 于是钟叔用十天时间跑断腿,花了无数银子才把这些孩子借齐,眼下这逍遥王府处处充满童真。 穿过前院,姚石发现后院凉亭里有三个夫子在教学,六个六岁孩童在读书。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琅琅上口的读书声,听着还挺悦耳。 “逍遥王这是要干什么?”姚石由着钟叔带路,继续向后宅走。 钟叔长叹口气,“我家王爷说他想挑战极限。” 将将走过白玉石桥,姚石又见有六个五岁孩童在武师的教导下习武。 再往前走,六个四岁孩童在一起逗蛐蛐儿。 右侧厢房里,六个三岁孩童各个儿抱着黑白棋子,有模有样在那里下棋。 “什么情况……” 姚石竟从窗户里看到沈辞的身影,“那不是太学院的沈教习?” “我家王爷登门求请,沈教习这才答应三天来一次王府,给那些孩子们指导棋艺。”钟叔解释。 姚石不禁感慨,“坊间都传逍遥王风流倜傥,但却不近女色……” 第一千六百八十四章 你就快点儿招了吧 对于坊间传闻,钟叔最有说服力。 “这倒是真的,我家王爷素来不近女色,姚总管瞧这王府,哪有女眷。” 正说着,二人眼见几个嬷嬷正带着六个两岁孩童走路,那些娃娃跌跌撞撞,走的倒也欢实。 “哎呀……” 姚石长长叹出一口气,大有捶胸顿足之势,“逍遥王这是欠了多少风流债?” 钟叔闻声扭头,后脑滴汗,“姚管家可不能这么说,我家王爷一向洁身自好,从不招惹桃花。” 姚石正要开口,入眼又见六个嬷嬷正抱着六个一岁多的娃娃整整齐齐在那里晒太阳,嬷嬷们哼着小调,娃娃们睡的正香。 姚石惊的无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来形容逍遥王的好本事。 皇上膝下三子,无女,这逍遥王…… 终于到了后宅主卧,姚石得钟叔禀报之后走进内室,人没见着,嗷嗷待哺的婴儿啼哭声直接就把他给吓着了。 待他入室,分明看到铺着锦缎的矮炕上整整齐齐躺着六个娃娃! 年过半百的逍遥王,威武雄壮啊! “王……王爷……”姚石话都有些说的不利索。 逍遥王正在给娃娃换尿布,“钟叔,你先带姚石出去候着,本王随后就到。” 鉴于姚石传的不是圣旨,亦非圣谕。 逍遥王这般也不算怠慢,尤其姚石了解北冥狄性子,大齐逍遥王若想拂谁面子,根本不需要这样委婉。 厅内,姚石仍在震惊中没有缓神儿,六个嗷嗷待哺的娃娃也不知道…… 是不是一个娘! 钟叔自是不敢怠慢姚石,当即命下人沏茶。 不多时,逍遥王终于从内室走出来,里面安静了许多。 这会儿厅内,逍遥王看向钟叔,“本王就说,这些事根本就难不倒本王!” 钟叔则拿眼睛瞥了眼姚石。 逍遥王这方看向姚石,面若桃花,神色还有些许诧异,“你咋来了?” “老奴叩见逍遥王。”姚石起身,恭敬道。 “免了。”北冥狄落座时示意姚石也坐下,“皇上叫你来的?” “不是……” 未待姚石说完,北冥狄狠狠舒出一口气,“不是皇上就好,本王现在真是特别不想入宫,特别不想见到皇上,特别……” “皇上旧疾复发,昏过去了。”姚石打断北冥狄,急匆道,“昨日颖川王与凤元帅商议之后,希望逍遥王能与昭王殿下一起共持朝政。” 主位,北冥狄愣住。 “你说皇上……如何了?” “回逍遥王的话,皇上自昨日午时到现在,一直昏迷不醒,经宫中屈先生诊断,怕是旧疾复发。”姚石据实道。 北冥狄到底是景帝的亲弟弟,心下陡沉,“皇上又昏过去了?” 姚石不敢怠慢,立时将昨日之事一并告知,亦将屈平所言如实回禀。 大概意思是皇上并无大碍,至多一个月就能醒过来。 听到姚石这样解释,北冥狄不禁吁出一口气,“一个月……姚石啊,你说皇上这是不是故意的?这个节骨眼儿他晕倒,是不是不太妥?” 姚石噎喉,“老奴以为皇上当真是旧疾复发……” 好在并无性命之忧,北冥狄便不再深究,“让本王代理朝政没问题,问题是让本王与佟无澜共持朝政,这个本王不是很喜欢。” 姚石自来倾向凤天歌,与逍遥王亦亲近些,“逍遥王明鉴,与其让王爷与昭王殿下共持朝政,总好过昭王殿下自己把持朝政,当下这个节骨眼儿,王爷无论身份地位都足以与昭王抗衡。” 北冥狄明白其中厉害,“此事本王应下。” “多谢逍遥王!”姚石拱手,心中颇为感激。 皆说皇家无情,可在他眼里,皇上与逍遥王之间手足之情尚在。 当然,姚石亦明白这份手足亲情建立的基础,是无后。 但现在,姚石忽然有些不确定,倘若皇上醒过来之后发现逍遥王有……六七……六七四十二位子嗣,这份手足之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 姚石哪里知道,那些孩子当真就是北冥狄叫钟叔借的。 原因很简单,与其抱着块砖头儿练耐性,不如真刀真枪的干。 且以这么多天的训练情况看,他至少能一次性带六个娃,从襁褓一直带到七岁。 所以凤天歌跟容祁生的前六个娃都是他的。 都是他的…… 夜幕苍穹,无星无月。 距离皇城百里的衡郡。 十里亭外胭脂求而不得以银簪穿透胸肺,死不瞑目。 后丫鬟丁丁赶到十里亭为其收尸,且载着装裹胭脂尸体的马车离开十里亭,欲回楚。 途经衡郡,便于衡郡里找了间上好的酒楼。 丁丁入郡后先到扎纸铺子,花大价钱为胭脂买了一个上好的楠木棺柩,之后回到酒楼,暂住一晚。 入夜,丁丁不放心马车上的棺柩,便于子时梦醒后走出雅间,到酒楼后院停放马车的地方看一眼。 漆黑夜里,丁丁摸索着行至马车旁边,上车后掀起帘幕走进车厢。 月光昏暗,丁丁有些看不清楚,于是抬手去摸。 顷刻,大惊! 棺柩被人翘开了! 丁丁急忙抽出袖兜里的火折子,匆匆燃起。 火光乍闪一刻,丁丁忽觉有人按住她头顶,脖颈陡凉…… 澹台珏暴露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反正自她醒过来那一刻,便被蜀忘忧跟苏狐绑在椅子上。 此时雅间里,蜀忘忧跟苏狐正在吃火锅。 正宗的蜀中火锅,作料齐全,羊肉肥嫩,香气扑鼻。 澹台珏坐在二人对面,肚子咕咕作响。 “我可以发誓,我不是坏人。”澹台珏自醒过来之后,这句话已经说了几十遍,奈何蜀忘忧跟苏狐根本不搭腔。 两天一夜的时间,澹台珏饿的前胸贴后背,实在是不行了。 苏狐到底没有蜀忘忧那般冷血的性子,“你就快点儿招吧,这火锅里的肉我都快撑不下去了。” 几日相处,澹台珏多少也能了解苏狐跟蜀忘忧的性子。 她很奇怪,就苏狐看起来天真无邪的性格,跟他打架的样子简直差太多。 根本不像是个狠人! 第一千六百八十五章 忘狐CP横空出世 相比之下,澹台珏也能看出来,自己在蜀忘忧面前连盘儿菜都算不上。 眼下澹台珏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她无从编起。 是的,直到现在蜀忘忧都没把遇到流刃的事说出去。 蜀忘忧吃饱之后,朝椅背上一靠,姿态慵懒,“姑娘可去过蜀中?” 澹台珏想了想,摇头,“没去过。” “姑娘想好了说,再说错可就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的机会了。” 蜀忘忧随即将立在旁边的紫电朝桌上轻轻一放,“姑娘这条命于我二人毫无意义,这皇城亦是我二人地盘,杀你也就杀了,还不致于偿命。” 苏狐瞧了眼蜀忘忧,“你要杀她?” “不然呢?留个处心积虑想要跟着我们的祸害,整日提心吊胆的活着?”蜀忘忧扬眉。 苏狐想了想,认真问道,“那要把尸体埋在哪里才不会叫人发现?” 蜀忘忧不语,瞧了眼桌案上正咕嘟咕嘟冒泡的火锅铜盆。 苏狐眼皮一搭,“你可以涮,但我不想吃。” “涮熟了喂狗,你还怕狗不吃啊!”蜀忘忧调侃道。 苏狐摇头,“上次你涮的狗肉扔给后院那些野狗,它们也没不吃,这样看的话,它们可能不挑食。” “我去过蜀中。”澹台珏没能承受住苏狐跟蜀忘忧的威胁。 诚然苏狐看上去天真无邪,可他在擂台上打架那股狠劲儿澹台珏到现在都记得十分清楚。 手厮青一,剑斩紫二。 而且蜀忘忧的表情似乎也不像是跟她开玩笑。 “你可去过蜀中忘忧城?”蜀忘忧又问。 澹台珏不理解,她是怎么暴露的? “想好了回答。”蜀忘忧边说话,边朝铜锅下面加薪炭。 澹台珏很慌,说实话可能会被报复,说假话可能会被涮掉。 “只要是实话,本城主饶你不死。”蜀忘忧抬眼看向澹台珏,“有苏狐作证,本城主不会骗你。” 对于蜀忘忧的承诺,苏狐表示不信却他也没开口揭穿。 澹台珏想赌一赌,“去过。” “你与梼杌是什么关系?擂台赛时你能与他坐在一处,身份当是不低?” 作为一个有名的江湖神棍,连江湖百晓生都拜服于他的神预言,蜀忘忧秉承的原则就是大胆猜测,小心论证。 仅凭流刃是扶桑隐皇一族的身份,加之无极门来自海外,蜀忘忧便大胆将他二人联系在一起,方有此猜测。 澹台珏哪里知道蜀忘忧是在诓她,心里越来越没底。 旁侧,苏狐听到眼前女子与梼杌有关,眼睛顿时露出不善。 就澹台珏犹豫的空当,蜀忘忧确定自己十有八九是猜对了,“对擂之事讲究你情我愿,当初忘忧城接下无极门挑战,生死由命,断不会怨天尤人,擂台之后恩怨即消。” 澹台珏咬了咬牙,“梼杌是我兄长……” 就在澹台珏开口一瞬间,紫电倏然闪落。 寒光之下,澹台珏只觉剑气飞斩,脖颈陡凉,“但我与他有仇-” 若非澹台珏吼出这句话,此时必定剑落命绝。 看着抵在自己颈间的紫电,又看了眼座位上动都没动一下的苏狐,澹台珏很想骂人,“城主不是说,只要我说实话就饶我一命吗?” 蜀忘忧黑目如渊,并未解释。 苏狐解释了,“我没说给他作证。” “有苏狐作证,本城主不会骗你。”这句话是蜀忘忧刚刚亲口说的,“没有苏狐作证,本城主自然就是在骗你。” 澹台珏以前常听天皇说中原人狡猾的很,那时她觉得这世上最狡猾的人就是她的王兄澹台烨。 现在,她觉得王兄说的有道理。 “我与兄长有仇,不然也不会一个人跑来皇城……” 蜀忘忧之前那一剑下了狠手,是以哪怕剑身未至,剑气亦在澹台珏颈间留下血痕,“你们是扶桑人?” 澹台珏眼中又一次露出震惊之色,“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 蜀忘忧收剑,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扶桑于海外诸岛国中并不是最强的一个,上有青苍、宿月跟卓幽三岛压制,下有赤陵、角木跟翼岛奋起直追,你们扶桑不求自保,居然敢来中原挑衅,你们扶桑皇族手伸的有点儿长吧?” 澹台珏这次学聪明了,“我与兄长不是扶桑皇族之人……” “不是扶桑皇族的人,因何会有扶桑隐皇一族的人过来救你?” 顺序不同,意义也不一样,蜀忘忧此时将流刃说出来,澹台珏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见澹台珏不语,蜀忘忧扬眉,“你最好把你与梼杌的仇说清楚,否则你的命,我们不会留。” 面对蜀忘忧咄咄逼人,澹台珏不禁看向苏狐。 苏狐十分乖巧配合,“不会留。” 澹台珏噎喉,片刻后正视蜀忘忧,“天皇逼我嫁给不喜欢的男人,二王兄欲杀我最喜欢的男人,你说我们有没有仇!” 蜀忘忧恍然,“还真是皇室的人。” 澹台珏,“……” “说说看,你为什么会来皇城?”蜀忘忧继续问。 澹台珏目光转向苏狐,“这个世上,只有苏狐能杀了二王兄。” 苏狐回望,“可我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想杀你。”这个理由就很充分了。 对于梼杌,蜀忘忧并无太大兴趣,“扶桑把手伸到大齐皇城,很明显是看中大齐朝廷现在的混乱局面,想坐收渔利……你们天皇到底有什么底气,敢把手伸到七国之首的大齐?” “这个我不知道。”澹台珏摇头。 眼见蜀忘忧握剑,澹台珏急了,“我真的不知道!” 苏狐作为一个聪明的孩子,他听完澹台珏的话之后有了自己的想法。 “蜀城主。”苏狐认真看向蜀忘忧。 蜀忘忧闻声挑眉,等着苏狐继续。 “之前你不是说天歌想要得到两块罗生盘是为了求天道府对付无极门吗?” 这话没错,蜀忘忧告诉苏狐两块罗生盘下落的时候,的确说了这样的话。 “是的。”蜀忘忧点头。 “现在看,无极门的人来自海外扶桑。”苏狐又道。 蜀忘忧继续点头,也对。 “所以扶桑天皇,想要对付天歌?”苏狐得出结论。 蜀忘忧想了片刻,“可以这样说。” 为忘狐cp求月票~搞事情搞事情! 第一千六百八十六章 人不能太贪心 再然后,苏狐说了一句让蜀忘忧这辈子都无法忘掉的豪言壮语。 那种话哪怕说出来都需要极大勇气。 “那我们干脆让她带我们去扶桑,杀了那个什么天皇!” 苏狐说到此处,蜀忘忧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儿噎死。 饶是他作为小独孤的大师兄,曾拼死都想要独孤艳复活的人,都没胆量说这种话。 蜀忘忧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中原。 对面,澹台珏也对苏狐的勇气无比钦佩,她长这么大,还没听过谁敢对天皇有想法,凭她记忆,这十几年来在扶桑但凡对天皇有想法的人,都会被天皇想的办法给送到很遥远的地方,据说下辈子才能回来。 尤其,若苏狐跟蜀忘忧走了,秦隐怎么办? “你们不能去!”澹台珏急声道。 苏狐反问,“为什么不能?” “因为……因为我们扶桑最厉害的人在中原!” 澹台珏的解释让苏狐很费解,“那不是正好嘛!最厉害的在中原,我们去扶桑杀剩下不厉害的那个,这都不用我们调虎离山!” 蜀忘忧又一次对苏狐投去敬佩的目光,“调虎离山你都知道?” “去不去?”苏狐直接发问。 蜀忘忧犯难了,他才是这个世上对小独孤最好的人,怎么能叫苏狐比下去! 可真要去扶桑,蜀忘忧不认路啊! 他倒不是没有苏狐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霸气,可俗话说的好,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 “我不会带你们去的。”澹台珏好不容易跑出来,打死都不会回去。 苏狐很客气,“这位姑娘,你不带我们去,那你就没什么用了。” 澹台珏很后悔,她居然觉得苏狐天真无邪? 沉默片刻的蜀忘忧终是抬头看向澹台珏,“作个交易如何?” “可以。”比起没用,澹台珏觉得作交易太好了。 “我们两个帮你救你喜欢的男人,前提是,你要带我们去扶桑。”蜀忘忧想要去扶桑的心不比苏狐,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只要扶桑执政人还活着,那么想要侵犯中原之心必不能死,与其等着无极门再找上忘忧城,他倒不如从根儿上抛,直接抛到祖坟。 澹台珏摇头,“我要跟我喜欢的男人留在中原。” 蜀忘忧觉得澹台珏用词不当,“不是‘留’,是死。” 澹台珏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遇到苏狐?为什么要跟着苏狐来吃火锅? 果然人不能太贪心! 关于这件事,澹台珏似乎已经没有选择余地。 于是她被迫答应蜀忘忧跟苏狐,只要他们能废掉二王兄,她便带其到扶桑。 但有一样,她只负责带人过去,之后她便离开,与眼前这两位江湖不见。 苏狐其实不太干,但见蜀忘忧点头便也没说什么。 后来蜀忘忧告诉苏狐,现在答应没什么的,届时澹台珏敢走他们就向扶桑天皇举报她杀她二王兄。 与其亡命天涯,澹台珏会答应与他们同仇敌忾的…… 日出日落,月圆月缺。 又是入夜十分,鬼市附近的废宅。 流刃一袭黑色劲衣坐在攒尖屋顶的背脊处,无声凝望夜空。 他来中原快七年了,试想天皇将堂堂扶桑隐皇都派来大齐,这般想要倾覆的野心有多大? 只是这七年来,流刃总觉得天皇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中原有七国,国与国之间亦有嫌隙,可无一例外的是,除中原七国,皆是非我族类。 哪怕处于中原的苗疆都会被七国国君敬而远之。 这说明什么,一旦外族入侵,七国必会抱团以抗外敌。 如此,天皇只祸乱大齐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天皇布的棋或许是欲将站在神坛位置的大齐拉下来,引七国征战,可是这种算计的不确定性又太多。 直到现在,流刃都想不明白天皇所布的棋局,到底是什么。 与大齐其他三市相比,鬼市太过寂静,听不到半点喧嚣。 流刃背后,秦隐悄然而至。 “属下叩见隐皇。”秦隐拱手,恭敬道。 流刃没有回头,用手指点了点旁边位置。 秦隐犹豫片刻,坐过去,“隐皇来找属下,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昨晚自苏狐手里逃出来,流刃方才意识到为何无极门久攻忘忧城不下,最后被迫退出中原江湖,苏狐的武功简直变态。 想他与容祁对阵时曾烧毁六件幻衣,昨夜数招之内烧毁七件! 要知道,以他现在的修为,只能幻化出八件而已!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秦隐谦谨道。 流刃长吁口气,“我见到珏儿了。” 秦隐闻声,心下陡沉。 见秦隐不开口,流刃继续道,“听珏儿的意思,天皇已定将珏儿许配给藤田君……” “不可!” 秦隐大骇,直言否决。 流刃转眸凝视秦隐,片刻失笑,“你听清楚了么,这是天皇的决定。” “可藤田君脾气暴躁,幼年即狠辣,打死府上五个女奴!”秦隐肃然道。 流刃显然知道此事,“据说是先奸后杀,那真真是个畜牲。” “天皇不知藤田那般?”秦隐焦急问道。 “整个扶桑,会有天皇不知道的事么。”流刃苦涩抿唇,“藤田是内阁重臣,天皇这么做的用意,你该清楚。” “天皇想要拉拢藤田可以有很多办法,为何一定要下嫁珏公主?” “联姻自来都是巩固王权最强有力的手段,更何况藤田君看上珏儿了。”流刃虽是隐皇,可对扶桑朝中之事并无参与决断的权力。 话都说不上。 秦隐皱眉,“此事不可。” “珏儿也是不愿意嫁给藤田,便与澹台杌一起来到中原,此前澹台杌到蜀中挑衅时珏儿便与他在一起,后来珏儿想办法逃脱,这会儿已在皇城。”流刃深知秦隐对澹台珏的感情,遂才敢将实情告诉他。 “珏儿在皇城?”秦隐震惊。 “想见?”流刃挑眉。 秦隐闻声沉默,当年离开扶桑他曾向天皇发下誓言,此生再不会觊觎珏公主,此刻,他便想见亦有所顾虑。 “秦隐。” 流刃转身看向眼前男子,面色肃然,“当年天皇救你一家在先,你报恩在后,可这些年你了为他杀了不少人,该报的恩也 都报的差不多了,为自己打算打算,不好么?” 第一千六百八十七章 不敢尝试第二次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 秦隐依旧沉默,片刻后开口,“属下相信隐皇已替珏公主寻得逃脱之法,此事……属下权当不知。” 面对秦隐这般执拗的性子,流刃也是无奈,“给你时间好好想想,若你哪日想见珏儿,我便告诉你,她在哪里。” 流刃没有把自己弄丢澹台珏的事说给秦隐,俗语说的好祸兮福所致,福兮祸所依。 澹台珏能碰到苏狐跟蜀忘忧或许不是坏事,要知道,他的二王兄澹台杌已经在赶来皇城的路上,倘若澹台杌欲杀秦隐,整个皇城能阻止这件事的人,只有苏狐。 原因很简单,他与秦隐加在一起,都不是澹台杌的对手。 至于澹台珏的安危,流刃曾见苏狐跟蜀忘忧与自家妹子一起吃火锅,料想他们应该不会太狠心。 若能利用苏狐跟蜀忘忧去杀二王兄,此事便不会牵扯到自己跟秦隐。 简而言之一句话。 不依靠外力,他跟秦隐谁也保不下澹台珏…… 随着景帝又一次昏迷,大齐皇城再次陷入世人分辨不清的扑朔迷离。 顾北川与凤天歌皆无所动,于金銮殿上一片祥和。 北冥狄与佟无澜共持国事这件事,起初还有几个想要试探的朝臣报些重要国事,上奏的朝臣话还没说完,佟无澜跟北冥狄在上头先吵起来了。 吵到最后北冥狄直接搥了佟无澜一下,要不是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好言相劝,那是必然要死一个的节奏。 于是剩下那些朝臣纵然手里有要紧的奏折也不敢往上报。 但有一样,他们都清楚,折子虽然不能于金銮殿呈上去,但可分别呈于顾北川跟凤天歌,再由他们往上递,解决的速度要快很多。 流年一日复一日,世事何时是了时。 夜里,凤天歌与容祁在房间里用膳,自景帝昏迷已有三日,这三日凤天歌发现容祁似乎对这件事格外看中。 往日就算有天大的事容祁夜里干的活至少隔一日便有些控制不住。 近三天夜里,容祁十分老实。 “皇上昏迷一事虽然在你我意料之外,但并非没有解法,景帝如果醒过来,博弈继续,景帝若不能醒过来,我便……” “夺权?”容祁抬头,狐疑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没有反驳,“我自不稀罕大齐皇位,但也不能叫它落入佟无澜之手,亦不能叫顾北川毁了泱泱大齐,可放眼大齐皇族,我们能选择的人不多。” “逍遥王。”容祁瞬间明白凤天歌的意思。 对于凤天歌来说,她不是没有想过一直住在皇宫里的平王北冥澈,可终究不在局内,无端拉北冥澈入局会有很多意外。 当务之急,先找个熟识的人过来顶人头也是无奈之举。 “你以为如何?”凤天歌说话时朝容祁碗里夹了一块鱼肉。 如今这种事她已经做的十分自然。 “懒政总好过乱政。”容祁赞同凤天歌的意思,“这件事我来办。” 凤天歌见容祁如此笃定且充满自信,不禁好奇,“你与逍遥王是如何好上的?” 彼时凤天歌初入四海商盟求助温玉时,温玉便将南无馆给了她,而南无馆背后挂着的金主,是北冥狄。 除此之外,北冥狄毫无所求相助她于危难,皆是冲着容祁的面子。 这份恩情凤天歌一直记在心里。 至于她的问题,容祁装作仔细认真的样子想了想。 如何好上的? 他初入大齐时便与北冥狄相认。 有这层血缘关系在,北冥狄倒是不想好,可他做不到。 “大抵是因为……以本世子的棋艺还肯与他对弈且心甘情愿输于他,他很感动。” 纵然封王,容祁还是喜欢以‘世子’自居,每每想到‘凉王’二字,他心里总会有些伤感,想到这二十年来楚王的用心良苦,心里便有些不舒服。 容祁不想细细解释,凤天歌也不追问。 二人吃罢晚膳后叫下人过来收拾,之后走向床榻,凤天歌睡在里面,容祁睡在外面。 三日未行房事,容祁今晚又想了。 于是待凤天歌褪掉外衣躺下之后,容祁蹭过来,手不自觉搭在自家媳妇腰际,朝里探,探来探去的不老实。 “夫君今晚有兴致?” 对于这种事,凤天歌起初迎合,后来她发现,就算她不迎合容祁也有办法叫她情不自禁,她若迎合,那容祁真就是没完没了。 “有有有!”容祁不知何时已然解开凤天歌腰间系带,身子攀到上面,双手轻抵便不会结结实实压下来。 温热呼吸落在胸口,凤天歌缓缓闭上眼睛。 “歌儿,给我生个女儿……” 就在容祁音落一刻,凤天歌突然睁开眼睛,“夫君。” “嗯……”容祁的声音有些意乱情迷。 凤天歌干脆推开容祁,“有件事我必须要跟你说。” “什么?” 容祁一双手黏在凤天歌身上,不管她怎么推就是分不开,“我有在喝避子汤。” 一句话,容祁整个人怔住,“喝什么?” 凤天歌知道这件事她早该与容祁商量,可她又觉得说出来会让容祁难以接受,便悄悄喝着。 刚才容祁又提到生子问题,凤天歌便也有些瞒不下去。 于是她起身穿好衣服,面色肃然看向容祁,“避子汤。” 也就是说,他们暂时不会有孩子。 “为什么?”容祁就算再不懂,也明白凤天歌口中‘避子汤’是什么东西。 见容祁面露疑惑,凤天歌眼中闪过一抹愧疚,“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我不对,但我并不想……现在就要孩子。” 容祁缓缓从床榻上坐起来,面对凤天歌,面色凝重却没有丝毫责怪,“是……因为我……” “不是。”凤天歌美眸微闪,“是因为我不知道以我现在的能力跟本事,是不是能保住我们的孩子。” 曾经,她失去过一个孩子。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跟无助,她尝过一次便再也不敢尝第二次。 不是她胆小,是那太疼。 “我知道这可能对你不公平,可是容祁,如果不能保护那个孩子,我情愿他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上。” 想到奉天殿时她堕下的孩子,凤天歌忽的落泪…… 二月最后一天,大家手里还有月票的话请投给江山,月票榜上的江山,怕是保不住了……哇哇哇…… 第一千六百八十八章 我给你承诺 心,骤疼。 容祁抬手,无比温柔为凤天歌抹过眼泪。 “对不起,我……” 凤天歌正欲开口时,容祁以指尖轻轻覆住她唇瓣,“不是你对不起,而是我对不起。” 容祁将凤天歌揽入怀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无比,“是我不曾考虑周全,不曾发现你的担忧,不曾给你承诺。” 胸口传来热度,凤天歌脸颊越发靠过去静静感受那抹心跳。 沉稳有力,莫名的让人安心。 “歌儿,这一路走来我一直都在告诉自己,我爱你便想时时与你在一起,哪怕前路危险重重,荆棘满布我都无畏,只要能跟你在一起,生死我都无惧……” 容祁缓缓收紧臂膀,将怀中女子搂的更紧。 他垂首,亲吻凤天歌额间青丝,“那时想的简单,纵上穷碧落下黄泉,只要有你哪怕三生石前奈何桥边都是美景,可现在,我想告诉你……” 凤天歌窝在容祁怀里,平日里的大齐第一女侯在这一刻变得像是一只乖巧的,甚至有些依赖的小猫,静静听着容祁的心跳。 “我想告诉你,只要有为夫在,这天下谁死都轮不到我的女人死!这天下谁亡吾儿必安然无恙,我容祁顾不得天下人但一定能顾得起你与孩儿,一定会让你们幸福安康。” 容祁搂紧凤天歌,一字一句道,“歌儿,不怕。” 听到‘不怕’二字,凤天歌眼泪急涌。 “那我们要个孩子吧……” 凤天歌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她家男人说到做到。 容祁低头,俊逸容颜带着一向的坚定看向自己女人,“我护得住你们。” “好……”凤天歌含着眼泪浅笑,藕臂攀上容祁脖颈,身体微微朝上亲吻住那抹薄唇。 幔帐落下,床帏荡起细碎的波纹。 榻上两抹身影深情相拥,直至夜尽天明…… 自从凤余儿嫁给赵宇堂,她都不知道赵宇堂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能将意云踪策反。 这会儿她刚从后面柴房旁边的狗洞钻出去,某位身强体壮的将军已然站在那里,“夫人要去哪里,为夫已经把马车备好了。” 眼见赵宇堂嘿嘿一笑,凤余儿清眸微弯,也是一笑,“妾只是想上街采买些布料,回来给夫君裁件衣裳。” 赵宇堂狠狠点头,“谢夫人,夫人请。” “夫君倒也不必与妾一起,听管家说近日夫君军务繁忙……” “不忙不忙!”赵宇堂摇头,而后先一步走向马车。 凤余儿见其如此,干脆步行。 她也不是非要做马车! “夫人……夫人你去哪儿?”凤余儿不坐马车,赵宇堂当即弃车跟过去。 忍到极限,凤余儿止步看向赵宇堂,小脸紧成一团,“说吧,你想干什么?” 赵宇堂顿时有些怯怯,但还是撞着胆子开口,“夫人能不能不去找凤天歌……” “我有事要与长姐商量。” 景帝昏迷,长姐与顾北川必剑拔弩张,她想帮忙。 “夫人有事可叫为夫代为传达,为夫日日早朝都能见到凤元帅。”赵宇堂诚恳道。 赵宇堂不是不想叫凤余儿帮凤天歌,前提是他必须知情,像上次凤余儿以命相博陈公傅那件事,他怕了。 他就这一个夫人,最主要他也就那一块免死金卷。 “那你告诉长姐,明日午时醉仙楼,我请她吃酒。”凤余儿挑眉,认真道。 赵宇堂想哭,“夫人……” “或者。”凤余儿看向赵宇堂,清眸溢出光彩,“现如今长姐正是用人之计,夫君私下与几位将军要好,你看是不是能……” “他们不参政,只管自己那一摊儿。”赵宇堂明白自家夫人的意思,是想让他游说那几位将军归到凤天歌麾下。 他自不必说,既是娶了凤余儿,必然要帮凤天歌,可那几位将军没娶凤天歌的妹妹,没有理由相帮。 尤其,他没道理把不是局里的人,硬拽进局里。 凤余儿瞧着赵宇堂为难的样子,“也罢,妾不为难夫君,但长姐有难,我做为妹妹断然不能袖手旁观。” 趁赵宇堂没注意,凤余儿绕身继续向前,不想下一秒双脚离地,整个人轻飘飘的被赵宇堂扛在身上。 “赵宇堂!” “与其叫夫人涉险,我倒不如去找那些酒肉朋友,若能帮上凤元帅一二,也算不辱夫人之命!”赵宇堂扛着凤余儿,大步绕向府门。 凤余儿听罢,知此事成了,“你先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赵宇堂一个弯身将凤余儿抱在怀里,任由其挣扎也不放手,“夫人记着,但凡有为夫在,便不会叫夫人受丁点儿苦,走路太累,为夫心疼。” 凤余儿本就生的小,窝在赵宇堂怀里跟个小鸡崽似的,“夫君莫不是嫌弃妾走路难看?” 一句话,赵宇堂立时将凤余儿小心翼翼放下来,“夫人说的什么话,为夫喜欢夫人,便是夫人有什么缺点,那也是为夫喜欢的!” 前院有几个奴仆正在打扫,听到这话窃窃私语起来。 凤余儿脸颊微红,“夫君与我来。” 见凤余儿走向后宅,赵宇堂当即跟过去。 待入主卧,凤余儿将房门带紧,此时厅内,赵宇堂满脸通红,“夫人……” “夫君莫想多了,关上门是防妾接下来说的话被别人听了去。”凤余儿行至桌边,端直而坐,“夫君若去找那几位将军,切莫说求他们帮忙这种话。” “那……那说什么?” “自然是给他们指条明路,眼下景帝昏迷,大齐风云即变,置身事外这种事也要分时候,隔岸观火尚且有岸可立,那些将军都在皇城附近州县任职,不早早表明态度就不怕到时候不明不白的被人换了?” 凤余儿清眸微闪,字字可究,“夫君且与他们说明厉害关系足矣,无须逼着他们定要投在长姐麾下,这般便不算刻意拉拢,有些时候,太过刻意只会适得其反。” “那万一他们投了顾北川麾下怎么办?”赵宇堂狐疑问道。 凤余儿闻声笑了。 “夫君小看自己了。” 二月再见~~ 第一千六百八十九章 余儿的心思 依着凤余儿的意思,那几位将军定然不会投到顾北川麾下。 其一,他们经常与赵宇堂聚,赵宇堂之立场又如此鲜明,他们就算想到顾北川那里投诚,顾北川也得敢收才行。 其二,此事由赵宇堂提醒那几位将军,赵宇堂自是知道自己与谁说了,哪怕赵宇堂不会跟凤天歌打招呼,可那几位将军不这样想,但凡有一个没到凤天歌那里表忠心,都会心怀忐忑。 另,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能与赵宇堂玩到一起的人,自然有些骨气跟胆识,否则他们也不会到现在都没表明态度。 这样的人多半讲义气,他们只看赵宇堂,便不会去投顾北川。 经凤余儿这般分析,赵宇堂也以为是,“夫人放心,为夫便依你之意跟他们说。” 赵宇堂没有敷衍的意思,他既是说,必能做到。 凤余儿起身提壶,欲倒茶水时壶被赵宇堂接过去,“夫人坐,此等事为夫来。” “夫君会不会觉得……妾管的太多?”凤余儿缓身坐下来,狐疑看向赵宇堂。 “自然不会!”赵宇堂倒满茶杯,“我与夫人一路走来,知夫人对凤元帅那份姐妹之情,这份感情,令为夫钦佩。” 凤余儿接过赵宇堂递过来的茶杯,浅声开口,“夫君以为将军该上战场吗?” “将军该上战场,保家为国。”赵宇堂坚定回应。 “眼下这大齐皇城就是战场,胜负直接关系到大齐是否能国泰民安,这战场虽不见血腥却也万分凶险,这战场,夫君断不能以态度中立为借口弃国弃百姓而不顾。”凤余儿不想让赵宇堂觉得他是在帮谁,他在帮他自己。 覆巢无完卵,动荡之国的国运,关乎每一个人的未来跟生死。 赵宇堂听得凤余儿一席话,豁然开朗。 “夫人说的是!之前是为夫糊涂!” 赵宇堂终究还是想的短浅了。 他以为不入局便是清高,不随波逐流方可彰显一身傲骨,可经凤余儿这般提醒,时局已经到了如此紧张且不可调和的地步,他再不入局,岂不是逃兵! “顾北川自来便是佞臣,吾长姐乃银面,说书人常常讲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纵不论局势,不论妾与长姐这层关系,夫君亦当助长姐平定乱局。” 凤余儿一步一步,将本来她想求助于赵宇堂的话,说到最后,成了赵宇堂本该肩负的责任跟使命。 纵是嫁了人的凤余儿,依旧是初时那个心思缜密且通透的凤余儿。 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夫君要什么。 长姐,要什么…… 一连几日,巫芸都在观察言奚笙的饮食起居,什么时辰起床,什么时辰入睡她都记的非常清楚。 功夫不负有心人,巫芸终于发现一个规律,那就是言奚笙起床要晚于容祁。 机不可失,时不我待。 这一日卯时未到,巫芸便偷偷起床,穿戴整齐之后离开自己房间直奔主卧所在的院子。 以凤天歌跟容祁的内力修为,巫芸将将蹲到窗户底下他们便听到动静。 天未大亮,屋内烛火已燃。 就在巫芸犹豫要不要敲门进去的时候,凤天歌披着一件外袍走出来,“芸儿姑娘?” “嘘-” 巫芸天真,见到凤天歌时手指覆于唇瓣,急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凤天歌觉着好笑,朝屋子里面指了指。 巫芸心领神会,当下钻进厅里。 凤天歌知巫芸想找容祁,便特别识时务将厅门从外面关紧,之后走出院落。 房间里,容祁自是穿好了衣裳,端端正正坐在桌边。 “芸儿叩见凉王殿下。”巫芸素来对谁都恭敬,见容祁后直接跪到地上施礼。 容祁跟凤天歌一样,也很喜欢巫芸,当下起身将其扶起来,“芸儿姑娘以后见到本王不必施礼,你上次找本王……” “凉王殿下,我能坐吗?”巫芸指了指容祁旁边的椅子。 容祁欣然点头,“坐。” 巫芸随即坐到容祁旁边,之后抬手撸起袖子,露出雪白藕臂。 容祁只当巫芸是小姑娘,自然不会往歪处想,但也好奇,“芸儿姑娘这是做什么?” “郁妃娘娘说她想见你。”巫芸认真道。 提及郁妃,容祁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恭敬,“本王亦想见母妃,只是……” 只是大齐局势未稳,他如何能扔下歌儿回楚。 待此处尘埃落定,他必要带着歌儿回去给母妃磕头,还有父皇。 哪怕父皇叫他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可他总要回去,好想瞧瞧那个外凉内热的父皇见到自己时是什么样子。 “凉王把手握过来。”巫芸将左腕搁到桌上,腕间绕着一串晶链。 那晶链是由两色晶石串连而成,白如雪,红似火,中间那块黑色晶石,闪闪发亮。 容祁疑惑,“什么?” “把手握过来,两个拇指按到中间那颗黑色晶石上。”巫芸认真道。 容祁一脸茫然,但还是照做。 就在容祁拇指落于晶石上瞬间,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突然冲涌至脑海。 容祁本能闭上眼睛,脑海里满目皆星。 浩渺混沌的世界里,无数星星在周围萦绕,就像是围在他身边的萤火虫。 他仿佛置身云端,与星月同在。 无比神奇又让人忘乎所以。 就在容祁震惊于眼前让人沉醉的画面时,郁妃的身影突然从数万星辰中走出来! 惯常的浅紫色装束在星辰的衬托下,淡雅且不失华贵。 肤光胜雪,眉目如画,满身清雅。 容色似玉,如新月生晕,如万树堆花。 年约四旬的郁妃,脸上丝毫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实实在在的光鲜绝艳。 岁月,从不败美人。 “祁儿……”郁妃的声音很好听,吐语如珠。 容祁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他明知这是虚幻,可那种无法言喻的真实感时刻充斥着他的感官,“母妃?” “别怀疑,你眼前站着的这位美人,正是你的母妃,还不过来叫母妃瞧瞧,咱们的祁儿长大了呢。” 郁妃挥手间,眼前出现一张如贵妃椅似的长椅。 长椅坐垫亦是淡紫色,周围绕着绿色藤蔓。 满天星辰中,郁妃缓缓坐到长椅上,朝容祁招手。 “过来。” 崭新的三月开始啦,小云又要替江山跪求月票啦~三月加油!江山加油!小云加油! 第一千六百九十章 小猴子 容祁无法想象眼前所见一切,明明是虚幻,却又那样真实。 他忐忑不安的走过去,站在郁妃面前,眼中闪出淡淡的莹光。 郁妃抬头,浅声开口,“我郁心养出来的儿郎可不许随随便便哭。” “母妃,真的是你吗?”容祁声音沙哑,薄唇微动时颤了一下。 郁妃干脆拉容祁坐到她旁边,“娶了媳妇,便连母妃什么样子都忘了?” “儿臣不敢!” 容祁落泪,“儿臣不孝!” 郁妃笑着握住容祁的手,这动作在儿时不知上演过多少次。 好像容祁刚刚会走时,郁妃便时不时都会把容祁抱到翠微宫院中那个藤编的秋千上,他记得那秋千一年四季缀满绿叶,对面种着大片紫薇花。 他还记得三皇姐每每看到郁妃把自己抱到秋千上,都会吵着也要坐上去。 郁妃不让,直接把三皇姐踹到地上。 然后至少三天,他连三皇姐的影子都看不到。 “时间过的真快啊,我的祁儿已经娶妻了。”郁妃拉着容祁的手,那感觉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容祁侧身坐在郁妃身边,毕恭毕敬,“儿臣不孝,大婚竟未回楚……” “大齐金銮殿抢亲的戏码,母妃喜欢!” 郁妃丝毫责怪也无,她看向容祁,如儿时一般拍拍容祁的脑袋,眸光闪亮如这星辰,“以前母妃便教过你,人生在世若遇到自己喜欢的姑娘定要去追,哪怕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便会错过。” “母妃……” “母妃虽未见过凤天歌,但听人说她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好女子,母妃相信祁儿的眼光,你喜欢的女子,定是优秀。” 郁妃重新握住容祁的手,“若有机会,带她回楚,叫母妃瞧瞧。” “儿臣且忙完这里的事,定会回楚。”容祁紧紧盯着这虚幻夜幕中的郁妃,舍不得少看一眼。 郁妃于他,便如亲母。 “今日母妃借着巫芸公主的晶链与你相见,是想问你打算何时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世?”郁妃浅淡开口,眉目肃然。 容祁惊诧,“巫芸是公主?” “她是巫族唯一的公主,亦是母妃的责任,只是母妃还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去做,权且将她先托付给言奚笙,若那小子做的不好,母妃回来定扒他皮。” “母妃要去哪里?”容祁震惊。 “先说你的事,你打算何时与景帝说明身份?”郁妃将话题转回来,浅声问道。 容祁沉默片刻,抬头,“儿臣不会说。” “因为母妃?”郁妃像是料到如此,挑起眉梢。 见容祁不语,郁妃颇有些心疼,“因为母妃曾在大楚皇朝列祖列宗面前发誓,你就是我的儿?” 容祁没有反驳,这的确是他的顾虑。 “祁儿,你知母妃是巫族的人,巫族人不信誓言,我便也不在乎当初发下的誓言,你不必顾虑母妃,而且……母妃与你父皇的缘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延续,你且认个新的父皇护着你其实也挺好的。” “母妃,你与父皇之间……” “只是,当年母妃的娘亲将你托付于我,而后没有于这世间留下任何证据,该如何向景帝证明你就是当年的小皇子,还要靠你自己。” 郁妃说到这里,抬手抚过容祁脸颊,眼角闪出淡淡莹光,“祁儿你记住……” 斗转星移,万千星辰忽然开始移动且速度越来越快! “母妃……母妃!”眼见郁妃的下半身随着长椅缓缓消逝化作晶点,容祁猛然反手将郁妃拉住,“母妃你别走!祁儿还有话没与母妃说完!” 只是不管容祁如何呼唤,他都没能将郁妃留下来。 眼前场景再不是万千星斗,而是一间破旧的茅草房。 他站在窗外,分明看到一个端庄美丽的女子穿着极朴素的衣服坐在桌前,双手握住晶链。 ‘芸儿,娘亲可能要离开你了……’ ‘……等你遇到一个英俊潇洒的少年郎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娶你为妻,待你出嫁,娘亲就会回来了……’ 眼前场景忽变,容祁见到那位妇人走出茅草屋,她背对自己,看向另一个方向。 ‘郁心,如果你能找到芸儿帮我好好照顾她,我可能回不来了,我被异族盯上,我不知道他们是哪里人,可我预感到自己会在海上漂泊很久很久……’ 头,陡痛! 容祁承受不住的蹲在地上,脑海里隐隐看到万顷波涛! 难以形容的窒息感让他无限接近死亡。 “噗-” 就在容祁脱离幻境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巫芸突然喷出一口血箭! 与此同时,言奚笙与凤天歌先后闯进内室。 眼见巫芸一头栽进容祁怀里,言奚笙黑目陡寒,纵步过去抱起巫芸。 此时巫芸早已昏迷,唯胸前血迹斑斑。 “容祁!”言奚笙怒极低吼,双眼血红。 凤天歌行至容祁身侧,“言相还是先将芸姑娘抱回房里,本帅即刻去请屈先生。” 言奚笙担心巫芸,转身暴戾而去。 此时房里,容祁耳畔仍有刺耳蜂鸣不间断响起,他狠狠捂住脑袋,可那蜂鸣声却久久不去! “容祁?容祁!” 不管凤天歌如何呼唤,容祁根本听不到。 万般无奈,凤天歌只得一记手刀将其劈晕,而后匆匆入宫去找屈平…… 世子府突发剧变,凤天歌未去早朝。 事实上,现如今这早朝,去与不去都是行个过场。 只要有北冥狄,佟无澜想办的事儿铁定办不成,但若佟无澜不同意,北冥狄也别想办成任何事。 反正就是乱糟糟。 朝臣们但凡长心都不会在金銮殿上说正事儿,可笑的是大家都闭嘴的情况下,佟无澜跟北冥狄还能吵上半个时辰。 早朝之后,姚石供着眼前两个祖宗去了御书房。 这两日因为两人无比默契的拒不配合,奏折一个都没有下发,全都堆在御书房。 此时御书房,北冥狄先于佟无澜走进去,入眼便见钟叔抱着一个男娃在里面候着。 如果不是姚石跪在北冥狄面前,这会儿御书房里指不定能有几个娃! “小猴子!” 第一千六百九十一章 第五位智者 北冥狄年轻时长相英俊,如今虽年华不在,长相依旧英俊且于英俊中还带着些许成熟韵味。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些娃娃们也有之,再加上北冥狄下棋这么多年磨练出来的耐性,于是逍遥王府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都喜欢他。 这会儿被逍遥王抱过来的男娃不到一岁,吃喝拉撒皆得有人伺候。 男娃机灵可爱,故而北冥狄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小猴子。 “小猴子,在钟伯伯那里有没有不乖啊?” 北冥狄抱着男娃走向龙案后面的龙椅,刚要坐时佟无澜自后面跟进来,“逍遥王不可坐那龙椅!” 北冥狄闻声扭头,“为何?” “那龙椅代表皇家威严,岂容此等下贱孩童玷污!”佟无澜说话时看向被北冥狄抱在怀里的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乖巧的很,在北冥狄怀里拿着一只未蘸墨水的狼毫把玩,自是听不懂佟无澜所谓下贱的话。 他不懂,有人懂。 北冥狄原就看佟无澜不顺眼,此刻听到‘下贱’二字越发嫌弃,“这龙椅不早就让你这个下贱的玩意玷污了,本王现在肯坐,那是不拘小节,否则定把这龙椅扔到外面晒晒太阳,去去霉气!” 佟无澜自入宫,哪听过这般冷言嘲讽,气的怒目圆睁,“逍遥王说话,未免太放肆!” 北冥狄呵呵,“本王就是放肆了,你能把本王怎么样?去龙乾宫找人给你撑腰啊!你且把皇上叫醒,本王随他处置。” 北冥狄面对景帝尚且有几分胆色,更遑论面对一个冒牌的佟无澜。 他现在若非抱着小猴子,都能过去揍佟无澜个生活不能自理。 姚石见状,免不得过去好言相劝,“逍遥王且稍候,老奴这就命人去搬把椅子……” “你让本王稍什么候,本王是那么矫情的人么?再说小猴子从来没在龙椅上坐过,本王带他坐坐怎么了!要稍候你让他稍候!” 北冥狄半点不让份儿,转身抱着小猴子大步走到龙椅上,一屁股坐下去,“小猴子,知道这是什么椅子吗?” 龙案对面,佟无澜脸色青紫。 他听顾北川提过,这逍遥王是皇上的亲弟弟,也曾爱慕过佟兮,论起来对他应该有几分情义,可眼下他根本看不出北冥狄对他有情。 “逍遥王,你这样待本王,母妃泉下有知……” 听到佟无澜提‘母妃’二字,北冥狄猛然抬头,寒目如锥。 那般威严跟寒戾令佟无澜浑身一颤。 “小心说话。” 佟无澜到底不是真的小皇子,免不得心虚,便也不与北冥狄计较。 这会儿姚石已然命太监搬了把椅子到御书房。 就在姚石欲将椅子搬到龙案后面的时候,北冥狄不高兴,“姚石,你是想要这把烂椅子与龙椅,平起平坐?” 姚石闻声,立时吓出一身汗,即命小太监们将椅子搬到龙案对面。 “这种烂椅子能入御书房已是祖坟冒了青烟,离龙椅这么近……本王怕它折寿。” 北冥狄明显就是找茬儿,椅子的祖坟冒青烟那是走水了,再者,这把椅子若非折寿也不会成为一把椅子。 “那逍遥王觉得,这椅子摆在哪里才合适?”姚石拱手问道。 北冥狄也不好做的太过分,于是指了指南墙。 那是整个御书房里距离龙椅,最远的地方…… 皇宫,内务府。 对于安排皇宫里各个宫殿四季用度的内务府,绝对是大多数宫里人需要巴结的对象。 而作为内务府的总管,也必定是整个皇宫里除了极少数那几位之外,最不能得罪的存在。 内务府堂署很大,位处皇宫东南。 入府门便见左右至少百余仓储库室,往里走,是小太监们住的厢房。 最里面有一个弯月拱门,拱门内有间正房,正房的主人便是内务府总管,叶真。 午时将过,阳光正暖。 正房里,一身着黑色绣仙鹤袍子的叶真于桌边翻看各库室报上来的单据跟名额。 窗棂微动,叶真抬头所见,站着一人。 细嫩白皙的肌肤,棱角分明的五官,俊冷的眉峰将整张脸的脂粉气一扫而光。 “王爷有指示?”叶真抬头,问道。 相较于对面那人,叶真长相虽平凡许多,但四旬年纪脸上却无甚皱纹也是少见。 秦隐拱手,“王爷之意,希望主人可以想办法除掉逍遥王。” 叶真,顾北川麾下第五位智者。 作为内务府总管,他明里暗里都会助顾紫嫣于宫中铲除异己,当年顾紫嫣能顺利给佟兮下毒,他亦行了些许方便。 此刻听到秦隐开口,叶真不禁皱眉,“王爷想杀逍遥王?” 说起叶真,他在入宫前乃状元之才,高门大户,家境殷实。 当时叶真上有高堂,下有一女,妻子貌美,女儿乖巧,日子过的也算无忧无虑。 不曾想其妻李氏有一日外出偶遇当时任内务府总管的韩岂,韩岂见李氏有几分姿色,便惦记着。 一来二去,那李氏竟对韩岂也动了心。 韩岂早有妻室,为李氏休妻。 李氏一时感动便想与韩岂生生世世的在一起,为此曾在叶真面前作了一段时日。 叶真爱妻如命,便是李氏有过分之举也未曾想过休妻。 另厢韩岂越发等不及,便与李氏商量陷害叶真,起初韩岂希望李氏可以毒杀叶真双亲,嫁祸给叶真,恶逆乃死罪,这种方法最大的好处就是一了百了。 李氏尚算有良心,不忍对公婆下手便想出另一种法子能叫叶府主仆流放,而后她再私逃出来改名换姓与韩岂在一起。 然韩岂是个狠的,他未同李氏商量,直接买通叶府一丫鬟毒死叶真双亲,李氏无可奈何之下配合韩岂,诬陷叶真。 叶真下狱之后因证据确凿被判斩刑,李氏只待叶真斩首便与韩岂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至于叶真的女儿,早早被李氏送了人,时常受养家虐待。 世间冤案甚多,也不差叶真这一个案子。 偏偏那时顾北川需要在宫内安插一人,此人须有头脑且对大齐朝廷无甚好感。 于是顾北川选中叶真。 而且以当时顾北川在皇城的威望,想换掉一个死囚并不难…… 第一千六百九十二章 郁妃是巫族人 叶真被救之后,在顾北川暗中相助下找出韩岂在职期间玩忽职守,中饱私囊的证据,致韩岂被流放,如此连累李氏也跟着一起遭殃。 流放路上,叶真诛杀韩岂,亦结果了李氏性命。 李氏临死之前良心发现,告知女儿养家所在之处。 待叶真找到养家,顾北川早已候在那里,且让他们父女见过一面之后将其女儿叶雪带去颖川。 从那时起,叶真便成了顾北川麾下第五位智者…… 房内,秦隐听得叶真疑惑,拱手解释。 “逍遥王与昭王殿下共持国事,十分不利于王爷接下来的计划,大业未成,王爷希望主人可以助其一臂之力。” 叶真缓身坐直,面向秦隐,“王爷现如今,还有大业可言?” 秦隐闻声,目露疑惑,“主人的意思是?” 秦隐作为第五位智者的暗卫,他的身份在顾北川那里是暴露的。 与此同时,秦隐作为扶桑天皇指派到大齐的忍者,他真正侍奉的主人,是北冥澈。 是以秦隐自出现在大齐皇城伊始便侍奉两位主子。 一位是表面的上的主子,叶真。 另一位便是北冥澈。 而北冥澈与顾北川在扶桑天皇的眼里,地位相当。 当年,北冥澈自李伯口中知道秦隐,便向扶桑澹台烨索要此人,理由是他想与顾北川建立某种联系。 澹台烨应允…… “一步错,步步错。” 叶真对秦隐并无猜忌,只是感慨,“当日闻少卿入皇城与凤天歌斗法,最后连具全尸都没保住,那个时候吾曾向王爷谏言,要么倾尽全力诛杀凤天歌,要么抛开凤天歌,直接置皇上于死地,扶北冥渊登基,倘若王爷听信吾之所劝,便不会接连损将,如今王爷杀一个北冥狄,有什么意义?” 面对叶真质疑,秦隐暗中捏了一把汗。 杀北冥狄并非顾北川的意思,而是北冥澈想借此事引起凤天歌跟容祁注意,让二人查到叶真身上。 这么做的好处,一来可以转移凤天歌跟容祁注意力,二来叶真是顾北川麾下最后一位智者,他若暴露,必会刺激顾北川孤注一掷,最后一击。 北冥澈想看的最后一出戏,便是皇城大乱。 秦隐暗自稳定心神,“主人是否书信给王爷说明一二?” “不必。”叶真抬头看向秦隐,“你且告诉王爷,吾为王爷除掉北冥狄可以,事成之后烦请王爷将吾女叶雪,接至皇城。” 秦隐垂首,“属下定会传达。” 待秦隐离开,叶真无意翻看桌上账簿,缓缓靠在椅背上。 但凡聪明人都能看出来,顾北川已是强弩之末,再无大业可言。 而他为顾北川卖命二十几年,也算报答了之前的救命之恩。 这皇城,他呆够了…… 自那晚容祁与巫芸双双昏迷之后,屈平当日便到世子府,奈何凭他医术竟未能将二人唤醒。 无奈之下,屈平只得留在世子府。 好在世子府里亦有属于他的药室,经屈平夜以继日等待,容祁终于在第三日清晨睁开眼睛。 除了等待,屈平并没有找到容祁昏迷的根源所在,包括巫芸也是。 此刻屈平推轮椅进来时,凤天歌正拉着容祁的手,满目担忧。 “真的没事?” 床榻旁边,凤天歌脸色憔悴,这三日她亦未睡。 容祁见凤天歌这般,十分心疼,“我没事,倒是你该去好好休息,以后我若昏迷还是怎样,你可不许这样熬着。” 屈平行至床榻,半冷不热道,“凤元帅自有熬的道理,把你熬死,元帅便可找个比你好的,免得跟着你日夜操心。” 凤天歌见是屈平,恭敬起身,“屈先生。” 屈平微微点头,之后伸手想要替容祁把脉,不想容祁突然一个反手狠狠在屈平手腕掐一下,非但掐,还拧了半圈儿。 屈平气的,“凤元帅,瞧瞧你家容三岁!” 凤天歌好气又好笑,“你且叫屈先生给你把脉,不许胡闹。” “好。”容祁见媳妇瞧他,顿时乖巧。 屈平抬手把脉,片刻后看向容祁,“脉象一直都很平稳,并没有任何异常,其实到现在为止老夫都不太明白,你是怎么昏迷的?” 这也正是凤天歌想问的问题,毕竟世子府厢房里还躺着一个,那个还没醒。 容祁回想彼时情景,脑子微痛,“疼……” 屈平呵呵了,“你现在是觉得老夫在这里不方便,还是凤元帅在这里不方便?” 容祁生怕自家媳妇误会,当即看过去,“我真疼……” 凤天歌相信容祁,于是看向屈平,“屈先生,他真疼。” 屈平头疼。 房间里,容祁对眼前两位绝无半分不信任,一个是他舍命都要相伴一生的妻,一个是舍命都会救他于危难的友。 “我见到母妃了。”容祁没有隐瞒,浅声开口。 凤天歌自然而然想到的人是郁妃,屈平则不一样。 屈平闻声瞪大眼睛,狠噎喉咙。 “……谁?” 据屈平所知,郁妃远在千里之外的楚皇城,容祁见到母妃? 见到鬼了! “巫芸是巫族的公主,她以巫术助我与母妃相见,幻境里,母妃告诉我……”容祁犹豫片刻,“她似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做,所以会离开大楚……” 容祁忽略掉郁妃让他表明真实身份那一段。 因为,他并不想。 之前顾及母妃,现在依旧顾及。 之前没有顾及的楚王,现在必须顾及。 若楚王知自己不是亲生,若楚朝廷知自己不是大楚世子,事态还不知道要发展到怎样恶劣的地步。 凤天歌不禁蹙眉,“巫芸是巫族公主?” 容祁点头,“幻境里,母妃这样说过。” 凤天歌对巫族的了解,来自锦葵。 之前锦葵曾与她提过,佟兮身边郁嬷嬷便是巫族的巫医。 “巫族……不是已经不存在了吗?”凤天歌狐疑看向容祁。 容祁抬头,“听母妃说,当年巫族灭族,至少有百人逃出圣境,巫族不在,巫族人遍布七国。” 这一刻,容祁是忐忑的。 越是忐忑,他越要让自己镇定,“我的母妃,是巫族人。” 凤天歌越发疑惑,“郁妃是巫族人?” 郁嬷嬷,郁妃…… 真相呼之欲出……求月票~ 第一千六百九十三章 言奚笙很生气 凤天歌脑海里闪过一念,然而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她竟有那么一刻觉得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佟兮身边的巫医姓郁,容祁的母妃也姓郁,她们都是巫族人。 那容祁…… “歌儿?” 见凤天歌似在思考,容祁不禁唤道,“母妃是巫族人这件事我本不该瞒你,但因无关大局便也没说。” 凤天歌浅笑,“现在不是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因为母妃是巫族人,所以之前我曾和母妃提过昭阳殿的郁嬷嬷,母妃并没有印象。”容祁强自淡定,浅声开口。 这番话倒是叫凤天歌有些惭愧,她刚刚竟然会将容祁跟昭阳殿遗失的小皇子想到一处,虽只是一念却也不该。 凤天歌为掩饰尴尬,借口有事离开。 当然也不能算是借口,在容祁床边守了三天三夜,手头上有些要紧的事需她及时处理。 待凤天歌离开之后,屈平缓缓抬手,抹过额间冷汗,“真是为你,捏把汗。” 床榻上,容祁掌心也湿了,“你觉得,歌儿会不会查?” “你自己的媳妇,你自己觉得。”屈平推着轮椅靠近容祁,略低头,“你真见到郁妃了?” 容祁点头,“母妃叫我无须顾及她,该说明身份时不要犹豫。” 屈平除了感慨巫族神奇之外,心里倒也惦记这桩事,“那你想……什么时候说?” “不说。”容祁神色略沉,“佟无澜出现时我便没说,现在自然也不会说。” “佟无澜出现时你就该说,现在……” 屈平不以为然,可话说到一半儿顿下来,“你现在倒是想说,谁能听呵。” 容祁闻声,下意识坐起身,“景帝所中之毒,你还无解?” “大概可以判断是中了十味剧毒混合在一起的两种毒药,一种口服,一种气味……”屈平随后细数出七种他能叫出名字的毒药。 容祁听的不耐烦,打断屈平,“本世子现在问你的问题是,你有没有解药!” “你凶什么?”屈平被吼的有些难受,“当然是没有我才跟你说这些。” 容祁沉默。 见某位已经封王的世子心情不太美妙,屈平朝前凑了凑,“不过你也不要灰心,有苏狐的血吊着,景帝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再给我十五天时间,我必能寻出景帝所中剧毒。” “你给裴卿去信了?”容祁突兀抬头,微挑眉峰。 屈平皱眉,“你怎么知道?” “雷伊说的。”容祁知道屈平对裴卿的感情,躲了那厮十几年,虽说后来心结不在,可屈平对裴卿肯定也是喜欢不起来。 不到万不得已,他如何也不会找裴卿过来。 “有裴卿在,速度会快一些。”屈平没有反驳,事实如此。 容祁深吁口气,不再说话。 屈平出于好意,“此番救活景帝,你当真还要把自己的身份隐瞒下去?” 容祁依旧不语,屈平想了片刻,又道,“景帝对佟无澜的溺宠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你当知道,那宠爱并不是给佟无澜的,是给小皇子的。” 容祁知道,他当然知道景帝对佟无澜的那份心思,正因为如此,他便更不想把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世。 他不想成为景帝忏悔的对象。 他不觉得那份溺宠,是正常的父子之情。 就在二人相谈时,窗外闪过一抹人影。 下一秒,言奚笙风驰电掣而入,怒气冲冲。 “容祁!你居然敢醒!” 那日巫芸来找容祁,二人双双昏厥,而凤天歌坚持守在容祁身边主要是防言奚笙。 她怕言奚笙过于激动会对自家男人不利。 此刻看到言奚笙一副杀人鞭尸的表情,容祁表示无辜,“相爷做什么?” “这句话该本相问你!你到底对巫芸做了什么!她为什么会昏迷!三天了,一点儿醒过来的意思都没有!” 言奚笙怒怼容祁时,那双丹凤眼则是瞥向屈平。 屈平懂,言奚笙这是在质疑他对巫芸没有尽心。 毕竟同时晕倒的两个人,现在容祁醒了,巫芸没醒。 “巫芸还没醒吗?”容祁闻声,一脸惊诧。 幻境中母妃告诉过他,巫芸是巫族唯一的公主,是母妃的责任。 虽然母妃说暂将巫芸托付给了言奚笙,但既是母妃的责任便是他的责任。 看到容祁眼中担忧没有半分敷衍,言奚笙心情顿时变得异常复杂,“凉王是不是关心错人了?” 容祁愣住。 “凉王现在是有妻室的人,无端关心巫芸,你是觉得凉王妃不在,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言奚笙音落之际,容祁气的苍白容颜,乍红。 看到那张红里透着羞赧的脸,言奚笙越发吃味儿,“这是本相说到凉王痛处了?恕本相说句不中听的话,凉王殿下也不照照镜子,你难道没从自己脸上看到岁月给你留下的沧桑?” 屈平扭头,“他什么意思?” “他说我老,配不上巫芸。”容祁搭着眼皮回应屈平。 屈平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没有插话。 言奚笙冷哼,“凉王殿下……” 容祁知道,言奚笙对自己的称呼越恭敬,接下来的话就会越难听。 果不其然。 “凉王殿下莫以为你长着一张狐媚脸就可以为所欲为,当然,凉王殿下对别人女人为所欲为本相管不着,若是凉王妃能忍别人总不好说什么,但是对巫芸不行!他是本相之妻,你堂堂大楚凉王调戏臣妻,你还要不要脸!”言奚笙端着一派相爷姿态,话也是越说越难听。 床榻旁边,屈平听的也是太难受,看向容祁,“你这筋骨就不想松松?” “屈先生,烦请你去给芸姑娘瞧瞧,她可万万不能出事。” 打架是小孩子的把戏,容祁觉得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是上乘。 屈平点头,“老夫这便去。” 言奚笙很生气啊! “本相之妻要你关心?”言奚笙恨到极致,大步走向床榻。 屈平则推着轮椅从屋里走出来,顺便关紧了门。 以他对容祁的了解,只动嘴皮子他是不会解恨的。 事实上,屈平推着轮椅还没出主院,屋里便传出一阵凄惨叫声…… 第一千六百九十四章 世事之巧合 且说自世子府出来之后,凤天歌原是想到鱼市南无馆,不想中途遇到蜀忘忧。 若非遇到,凤天歌还正想差人出去找一找,好像自家师兄失踪也有个七八日了。 此刻玄武大街,沿街酒楼。 雅间内,凤天歌与蜀忘忧坐在一处,吃火锅。 人间美食千千万,凤天歌独爱师兄的火锅,味道纯正且是独家秘方。 “好吃不?”蜀忘忧瞧着对面一口接一口往嘴里塞肉的凤天歌,紫眸里尽是宠爱。 “好吃啊!师兄的火锅,天下第一!” 与蜀忘忧相认之后,凤天歌在其面前倒也不用装的那么辛苦,行事作派包括说话语气都是与彼时在孚敖山时如出一辙。 看着眼前的凤天歌,蜀忘忧忽然就掉眼泪了。 “师兄……” 蜀忘忧抹泪,“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你还活着……苦了你这一路走来受了多少委屈!换作师兄,岂能与北冥渊相安无事站在一处!我必打死他!” 提起旧事,凤天歌早已释然,“师兄不必伤怀,老天爷终究待我不薄。” 蜀忘忧频频点头,“老天爷在这件事上办的着实不错。” “师兄你这两日去哪里了?”凤天歌边吃边问。 蜀忘忧这才想到正事,“无极门你知道吗?” 凤天歌点头,“此前无极门的人抓过宋羽白,而且我想要罗生盘并非己用,而是想以两块罗生盘换得天道府支持继而对抗无极门,毕竟以我现在的实力,顾及不到无极门。” “之前忘忧城与无极门的对擂,我亦有所耳闻。”铜锅鼎沸,凤天歌夹了口海带片,“师兄怎么突然提起无极门?” 蜀忘忧深吸口气,紫眸微凝,“我与苏狐抓到了无极门门主的亲妹妹。” “咳咳-” 凤天歌不小心被辣椒呛到,咳了好一阵儿抬头,满脸通红,“师兄抓了谁?” “无极门门主以梼杌自称,但实际上他叫澹台杌,是海外扶桑国皇室的二王子,他的妹妹叫澹台珏,是扶桑公主。”蜀忘忧原以为自家师妹会很惊讶。 不想凤天歌沉默片刻,一声冷笑,“果真是扶桑!” 蜀忘忧挑眉,“师妹知道?” “自我重生之后,与顾北川麾下第一位智者较量时便知其有一暗卫,那暗卫武功不错,但绝技却是只有扶桑隐皇才会习得的脱骨术,那时我与容祁便怀疑顾北川与扶桑勾结,只是随着顾北川愈见颓势,又涌出菩提斋跟无极门,想来顾北川也不过是枚棋子。” 凤天歌端起身边果酒,“由此可见,扶桑澹台烨到底在大齐布了多大一盘棋。” “扶桑有那么厉害?” 因为往生卷的关系,蜀忘忧对海外诸岛有过研究,扶桑并不是最强的一个。 凤天歌也是疑惑,“以扶桑弹丸之地妄想侵犯中原,的确需要很大勇气,容祁已暗中派人去了扶桑,只不过得到的消息都不是特别有用。” “对了,你们是怎么抓到澹台珏的?”凤天歌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蜀忘忧表示这件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就是澹台珏与澹台杌不是一伙的,想要知道扶桑更多的事,他会尽力在澹台珏身上打开缺口。 凤天歌感激看向蜀忘忧,“让师兄费心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不让师兄费心,那我的心要费在哪里!” 蜀忘忧没有告诉凤天歌一件很重要的事,那便是他已经决定会与苏狐带着澹台珏去扶桑! 前提是,杀死澹台杌。 此番他请凤天歌吃饭,实际上是告别。 凤天歌没有弄明白的事,他这个师兄帮她弄明白。 凤天歌想要杀却杀不死的人,他让苏狐帮忙杀…… 景帝昏迷却没有死,关于这件事北冥澈心里难安。 当初入龙乾宫他所报的心思是弑父,引顾北川跟凤天歌彻底撕破脸,结果屈平硬是吊住景帝一个月的命。 此时站在菩提斋一望无边的曼珠沙华前,北冥澈束手而立,凝视无声。 背后,秦隐将其与叶真之间的对话字字重复,无一疏漏。 “秦隐,你相信‘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这句话吗?”北冥澈看着在风中摇曳的曼珠沙华,花瓣飘起,绝美如仙境。 可是为什么,这么美的花却偏偏生在地狱入口,三途川前。 秦隐拱手,“主人指的是……叶雪?” “若非北冥狄将‘小猴子’带入皇宫,‘小猴子’的母亲就不会被北冥狄恩准入皇宫去接她的儿子,她便不会在宫中看到自己的亲生父亲,那时本王见她眼泪唰的掉下来,心觉有异随后叫你去暗查……” 秦隐感慨,“没想到小猴子的母亲,竟然会是叶真的亲生女儿。” “世事果真难料,那就奇怪了,顾北川一直养在颖川的女子,又是谁?”北冥澈长吁口气,“也不知道当年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属下那晚入叶雪家,正见叶雪捧着一块灵牌跪地恸哭,多少听出些端倪,叶雪憎恨其父,弑杀其母。”秦隐拱手道。 北冥澈闻声,默。 “主人?”秦隐见北冥澈不语,试探着开口。 “告诉李伯,让他把给北冥狄的毒药……换了。” 秦隐疑惑,“主人不想北冥狄死?” 北冥澈没有回答,只摆手示意秦隐退下。 待秦隐退离,北冥澈无声凝视眼前花海。 他不是不想北冥狄死,只是不想看到叶真亲手杀了他的外孙,不想一个对子女有心的父亲最后沦落到那般绝望的境地。 他虽非好人,但偶尔也会做些好事…… 夜深,人静。 靠近鱼市的民宅里,苏狐将媚娘拉到房间,毕恭毕敬请到上座。 媚娘这几日心情不错,似乎对苏狐的管教也宽松许多,好像自那晚放苏狐离开之后,媚娘一直没有阻止苏狐跟蜀忘忧来往。 因为,她要走了。 那晚她去找过凤天歌,自凤天歌手里得了两块罗生盘。 在凤天歌举手发下毒誓的情况下,媚娘相信这一次她得到的罗生盘是真的。 于是她决定,回圣域。 但在回去之前,她要把苏狐安排好。 虽说她家少主武功绝顶,短短半年时间武功在中原江湖已是顶尖级别的存在,但论智商,她家少主显然不比蜀忘忧…… 第一千六百九十五章 苏筝筝才是真男人 虽然媚娘未曾与蜀忘忧打过交道,但蜀忘忧这三个字在江湖上代表的是,绝顶的智商。 媚娘可能永远也想不到,那个代表江湖上绝顶智商的蜀忘忧,已经被自家少主忽悠的,要与之一起远行了。 “媚姨,今晚这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我做的!”苏狐在将媚娘请到上座之后,转身站到对面郑重其事道。 媚娘看了眼桌上摆的铜锅,锅下有薪火,锅里有热汤,热汤上浮着一层红油,里面还翻滚着许多火锅作料。 铜锅旁边至少摆着三十几种蔬菜海鲜跟肉类,品种也是极为丰富。 媚娘对吃食无甚挑剔,但眼前阵仗着实让她觉得有些饿,“少主在外面闯祸了?” 苏狐眼皮一搭,“媚姨我是最乖的。” 媚娘浅笑,“全天下如你一般大的孩子都死绝了,你就是最乖的。” 苏狐着急坐下来,朝桌前靠靠,“媚姨,你要对我有信心,我已经很久没闯祸了!” “所以你这是憋着想闯一个大的?”媚娘拿起竹筷,“先下肉?” 跟蜀忘忧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苏狐别的没学会,关于火锅的一切他都记在心里了。 因为夜倾池跟醉光阴也爱吃。 主要是夜倾池爱吃…… “一定要先下蕨菜跟绿叶菜,因为这个汤水是骨头汤……”苏狐边说边朝火锅里下了两盘青菜,“媚姨,我打算……” “我打算离开一段时间。”未及苏狐开口,媚娘先一步告诉苏狐自己的计划。 苏狐闻声将刚涮好的青叶菜送到媚娘碗里,“媚姨你要……离开?” 如此这般,那有些话苏狐现在就不怎么想说了。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可与蜀忘忧在一起,但不许离开皇城。”媚娘很清楚苏狐大部分师友皆在皇城,万一有事,苏狐不致孤立无援。 苏狐点头,“好。” “还有,你所修天狼内经已达第四重,切勿着急,先稳固一段时间再思跃境,欲速则不达。”媚娘嘱咐道。 苏狐明白,其实他绝对不是一个勤奋的孩纸,当初如果不是大敌当前,他根本不会修天狼内经。 “媚姨,你要去哪里?”苏狐对媚娘的感情毋庸置疑,于是颇为担心道。 媚娘想了片刻,“回圣域。” 苏狐闻声,脸上便多了些事不关己的神情,“媚姨你吃肉,这是羔羊肉,特别鲜嫩……”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回圣域吗?” “总归不是那个老东西要死了,否则你才坐不住咧。”苏狐给媚娘夹菜,“媚姨……” 见苏狐欲言又止,媚娘唇角微勾,“想说什么?” “那个老不死的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明知道你在等他,偏偏屁都不放一个,其实凭媚姨你的本事,想找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听到苏狐这样说,媚娘正在夹菜的手微顿。 可能是觉得媚娘不高兴,苏狐耸肩,“有些话媚姨不想听我也想说,别把自己搭在那个无情无义的人身上,谁都只有一辈子,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儿。” 媚娘终是抬头,风韵妩媚的容颜露出浅淡笑意,眼底闪过一抹莹光,“少主心里,还惦记我这个媚姨呢……” 听到这里,苏狐鼻子一酸,拿起筷子夹片肉搁到媚娘碗里,“自小与媚姨一起长大,我怎么会不惦记你。” 媚娘知道苏狐心性,他若惦记谁一般不会说出口,而今能让叫说出口,必定是真惦记着。 “来!陪媚姨喝酒。” 媚娘索性拿起酒壶,给自己跟苏狐各斟一杯,“难得少主下厨,今晚我可得多吃一些。” “媚姨……”苏狐接过酒杯,原是想说自己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想媚娘能好好照顾自己。 可这话说完怕也走不成了,于是苏狐举起酒杯,“媚姨永远都这么美!” 也不知道是看到苏狐过分乖巧,还是喝了酒的缘故,媚娘落杯时眼底的泪便再也止不住。 苏狐心疼,“媚姨……” “主公哪里是无情无义的人呢,他若真无情无义也不会等你母亲整整二十年,这二十年我都看在眼里,主公……” “媚姨你别替他说话。”苏狐不是很想听到‘母亲’这两个字,因为他会心痛。 苏狐自生下来便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可他不怨不恨,他知道那定不是母亲不想要他,定是母亲有难言之隐。 哪怕他与凤天歌说过自己母亲已经不在人世,而那日给母亲烧纸那日,是他的生日。 可在苏狐心里,他当然希望母亲还活着啊! 哪怕他永远都不会见到,可他希望母亲一定要过的很好! 因为,那是他的母亲。 他一眼不曾见过,却是最爱的母亲…… 媚娘又倒了一杯酒,苦涩抿唇,“这二十年,主公眼里除了你这个小兔崽子,便再也没有任何人,他可不是如少主说的那般明知我喜欢他,偏偏不说话,主公根本不知道我喜欢他。” “他是傻子么!”苏狐才不相信,连他都能看出来媚姨对那个老东西情深似海,那老东西会感觉不到? 媚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你未曾见过,主公坐在夫人房间里,整夜整夜盯着那张梳妆台,有时候还会哭出来的样子,真的很叫人心疼。” 苏狐低头嚼肉,鼻子有些酸,“如果那样喜欢,当初为什么还要弄丢。” “你不知道,当初你娘亲失踪的分外诡异,我听伺候你娘的婢女们说,当时夫人只是想进去抱你出来,后来她们等的久了进去时除了你,夫人却不见了。” 媚娘从未见过苏狐的亲娘,那时苏狐亲娘失踪之后,苏狐哭的凶,她偶入圣域正好碰到苏筝筝抱着刚刚满月的苏狐急的跳脚。 于是她好意过去替苏筝筝抱过当时只是一团肉球的苏狐,还真就不哭了。 自那时开始,她便留在圣域。 如果一定要说她对苏筝筝的感情是一见钟情,大抵是那个时候见苏筝筝抱娃的样子帅呆了,于是便喜欢上。 后来越接触,越觉得世间唯有苏筝筝才是真男人…… 第一千六百九十六章 下手要狠 潜移默化,媚姨在圣域一呆就是二十年。 这二十年里她亲眼目睹一个男人可以为自己喜欢的女人做到何种地步,那份爱便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她知道,也清楚,那份爱永远也不会得到回应。 好在她不在乎。 喜欢一个人,且可以默默陪在他身边其实是一件很苦,却也无比幸福的事。 没有奢求,就会更容易满足…… 这是苏狐第一次听到关于母亲的消息,过往他都不会问。 “母亲有可能没死……是吗?” 媚娘酒喝的太急,微熏,“你娘亲定不会死!就算死,主公也定能用往生卷救活她。” 苏狐沉默不语,仰头饮尽杯中苦酒。 这一晚,媚娘与苏狐说了有关他母亲的事,很多很多。 苏狐只默默听着。 最后媚娘不胜酒力,趴在桌上睡过去。 苏狐起身,自床榻旁边取来大氅披在媚娘身上。 他静默站在媚娘身边。 媚姨你知道吗? 我苏狐在这世上有两个母亲…… 皇城,颖川王府。 顾北川这几日并没有离开府邸,他在等。 一等景帝亡,二等他十万大军悉数进驻皇城周边十八郡。 这两件事出奇的,都会在一个月之内发生。 书房里,顾北川难得有些懒散的样子坐在椅子上,面向墙壁那幅画,苍老容颜露出一抹温暖。 “九尘,你们会不会觉得本王筹谋半生只为给婉仪讨个公道,不值得。” 顾北川音落时,九尘现身,“属下不敢。” “不值得吗?” 顾北川看着那杜鹃花树下女扮男装的背影,记忆仿佛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少年时家乡遭遇蝗灾,颗粒无收,饿殍遍野,本王双亲,两位兄长跟一个妹妹皆在那场蝗灾中饿死,我那时挣命似的逃离村庄,往北走了半个月,饿了啃树皮,渴了喝溪水……” 九尘从未听过顾北川回忆过往,一时静默。 “十七岁的小伙子,靠着想要活下去的动力竟也能撑住半个月,只是树皮吃的多了,肚子鼓胀的像是怀有七八个月身孕的妇人……” 顾北川望着那幅画卷,视线渐渐模糊,“我实在扛不下去倒在路边,犹记得那时天还很蓝……就在我闭上眼睛的时候,忽然看到一张脸,那张脸小巧精致的跟瓷娃娃一样。” “是陈贵妃?”九尘狐疑问道。 “她是陈府嫡长女,大家都唤她大姑娘。” 顾北川自顾回忆,“后来我醒时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里,婉仪在回皇城的路上捡到我,还把我带回皇城找大夫医治,将养一个月,我好歹算是活下来了。” 九尘不语,他从不知道眼前这位叱咤风云的王爷,竟然还有那样一段鲜为人之的悲惨经历。 “那时陈府里有些下人瞧婉仪照顾我不顺眼,背地里总是给我气受,有一次被婉仪撞到,她便将欺负我的下人撵出阵府,还向陈侯提议把我送到军营,建功立业。” “陈贵妃是个好人。”九尘诚心道。 顾北川身体重重靠在椅背上,“可能在你们眼里她是一个好人,可在本王眼里,她是本王救命恩人,本王现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她给的。” 望着墙壁上那幅画卷,顾北川眼眶渐渐湿润,“陈侯入金銮殿前曾找过本王,心平气和与本王说要我照顾好婉仪,我答应了可我也大意了!” “我没想到陈侯入金銮殿竟是死局,陈侯死的惨烈,当时已是宣妃的婉仪经受不住打击疯癫,后来痴傻,本王曾想尽办法欲将婉仪偷梁换柱从皇宫里接出来,就在欲实施计划的前一日,婉仪失踪……” 顾北川音落时缓缓拉开抽屉,里面有一个精致紫檀长盒。 他将长盒搁到桌上,轻轻打开。 七瓣芙蓉钗。 以碧玺雕成的立体芙蓉花,花蕊为细小米珠,花叶为翡翠,花托为点绛玉石,七瓣芙蓉花片,中间嵌一枚黄珠。 那黄珠不过是块指甲大小的石头,哪怕精细打磨,哪怕被众玉团簇,依旧毫无光彩。 因为它就是块石头。 北冥霆就是用这块石头,虏获了陈婉仪的芳心…… “九尘,你且与本王说,我如何能看开?”顾北川拿起盒中芙蓉钗,小心翼翼捧在掌心,老泪纵横。 九尘不语,他不知道自家王爷做的对或不对,可此事若换作是他,大抵也会如此。 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更何况陈婉仪并非只是救了自家王爷那么简单。 这里面有多少恩? 又有多少情! “一个月内,赵无极会将本王十万大军安置到皇城周围十八郡,且待本王一声号令,十万大军分三路齐攻皇城,届时凤天歌必要携四营出击……” 顾北川紧握着手中珠钗,深邃黑目染起杀机,“到那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放在攻城,本王会入皇宫,去取北冥景首级到晨熹殿告慰婉仪在天之灵,那一日,你且叫流刃杀了平王北冥澈。” 九尘震惊,“王爷是想……” “灭了北冥一族。”顾北川抬头,继续道,“你去找秦隐,让秦隐通知叶真,想办法杀了北冥狄。” 九尘愈发震惊却未言语,拱手领命。 他一直都知道自家王爷所谓的大业,灭北冥皇族。 哪怕现如今这般局面并非他们之前所料,可好在并不影响他们想要达到的结果。 待九尘离开,顾北川的视线重新落在芙蓉钗上。 婉仪,本王很快就会去找你…… 巫芸醒了。 醒在午时三刻。 前一秒言奚笙还在对前来给巫芸诊脉的屈平发飙,下一秒巫芸就醒了。 房间里,屈平怔怔看着躺在软榻上的巫芸,一脸疑惑。 刚刚他在把脉的时候那脉象太过虚弱,让他一度以为眼前这个小姑娘命不久矣,他甚至告诉言奚笙节哀。 下一秒巫芸就把眼睛睁开了。 “容老夫再为芸姑娘诊脉……” “烦请屈先生马不停蹄的滚出去!” 言奚笙一脚踹向屈平轮椅,怒中夹杂狂喜,“你刚刚不说叫本相节哀么?本相这怎么节哀啊!” 屈平脾气不好,但面对言奚笙他也不想置这个气。 容祁说过,言奚笙非但嘴贱,且还认打。 说白了,你越打他他越吵的欢,跟这种人相交一定要记住一点,下手要狠…… 言奚笙是打不死的小强…… 第一千六百九十七章 听完会哭 眼见屈平耸肩离开,言奚笙莫名失落。 他其实还没骂够。 只是这会儿他也顾不得追出去再骂屈平几句,当即转身走向床榻,“巫芸你终于醒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突然晕倒?你昏迷五天!五天没吃没喝你有没有很饿?” 软榻上,巫芸静静躺在那里,苍白容颜看着叫人心疼。 “巫芸……”见巫芸不开口,言奚笙复又担忧。 巫芸的眼睛转动几下,落在言奚笙身上,瞳孔微缩。 言奚笙噎喉,“巫芸……” “夫君。” 清灵的声音虚弱且无温,巫芸的眼睛里没有半分光彩,她盯着言奚笙,神色冷淡中透着疏离,那种感觉让言奚笙忽然觉得陌生。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言奚笙心虚,轻声问道。 巫芸躺在榻上,神色沉静,眉目间再不见那份纯真。 哪怕她没怎么开口可言奚笙能够感受到,眼前少女似乎变了。 “想起很多。”巫芸视线回望,落向床顶白色幔帐。 那些她经历的,没有经历的,晶链全都在她眼前重现。 天降恶疾,巫族几近灭族,父亲放出那些没有染疾的巫族族众之后便自毁修为将自己与所有巫族人自毁于圣境。 母亲怀着她在外流亡,受尽人世冷暖,后来她出生,与母亲相依为命。 直到那一日,母亲坐在桌前握住晶链,她说她要离开一段时间,让自己不要害怕,只要等到十四岁自己大婚那日,母亲就一定会回来。 可是画面突转,母亲对着一个叫郁心的巫族人哭泣,她说她被异族盯上,料想自己可能会在海上漂泊很长很长时间,她让郁心如若找到自己,照顾自己。 五天时间,晶链里一幕幕闪现的画面足以让巫芸在悲恸跟绝望中迅速成长。 那些绝望到让人生寒的画面无比真实且残忍的告诉巫芸,她的母亲不会回来。 即便她十四岁大婚,她的母亲也不会回来…… 看到巫芸这般变化,言奚笙的心就像是被谁攥住,拧了一下。 “你还好吗?”言奚笙刻意放低声音,他怕吓到巫芸。 还好吗? 不好。 巫芸不知道父亲已经死了,巫族已经灭了,灭的那样彻底! 她不知道母亲出事了! 自己这些年根本就是活在幻象里,天真的像个傻子一样! 巫芸没有哭,她就那么盯着幔帐,明明伤心到极致却没有眼泪掉下来。 可是那双眼,写满了凄楚。 言奚笙心疼,正想伸手探过去时巫芸开口,“相爷不必将那桩婚事放在心上,巫芸没想嫁人,好在相爷也没想娶,那就作罢。” 手,停滞在半空。 言奚笙只觉心口一抽,他是没想娶,可他已经接受自己娶妻的事实了啊! “巫芸,你是不是很累,再睡一会儿……” 言奚笙强自隐忍住心底疑惑,他希望巫芸睡过去之后再醒过来,便可以回到之前。 他真的很喜欢之前那个巫芸,纯粹善良,又那么美好。 奈何巫芸没有打算继续睡,她艰难起身,言奚笙看到时伸手想要扶她却被巫芸拒绝,“我自己可以。” 忽然之间的疏离,让言奚笙莫名难受。 “巫芸……” “这段时间承蒙言相不弃,巫芸有了栖息之所,这份恩情我必铭记,他朝我会报答。” 巫芸抬头看向言奚笙,清澈目光中有感激亦有歉疚,“那日是我唐突,匆匆的就把言相拉到幻境里拜堂成亲,言相能不计较,我甚感激。” 明明是一个人,言奚笙却完全看不到巫芸之前半分天真。 “倒也……不用感激……”言奚笙语塞,一时亦觉得滑稽。 在他彻底放弃上一段孽缘,且分外肯定自己的缘分就是眼前少女的时候,少女说她之前只是唐突。 “如若言相没事,我想一个人静静。”巫芸恭敬开口,此时恭敬与之前也不一样。 这份恭敬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冷淡。 言奚笙那么能说的人,此刻面对突然反悔不嫁的巫芸竟连一句还嘴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你……好好休息……”言奚笙噎喉,这些天憋在心里的担忧跟心疼硬是被他藏在心里。 他起身,回头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巫芸已经闭上眼睛。 如此简单有效的逐客令。 言奚笙抬步走出内室,在外面轻轻带紧房门。 且在走出正厅时他一个不留神被门槛绊倒,跪在地上。 膝盖传来疼痛,言奚笙双手撑住地面,脑门儿一热猛然起身冲出院子。 他必须得找容祁要人…… 皇城外,十里亭。 一辆马车自皇城东门缓缓驶出,十分普通的马车,看不出半分奢华模样。 驾车的车夫是个老汉,手里扬着鞭子。 鞭梢一抽,马车略有加快。 车厢里,澹台珏看向苏狐,苏狐看向蜀忘忧,蜀忘忧看回澹台珏,“有话可以与本城主说。” “我不想离开大齐皇城。” 这句话澹台珏已经说了不下十次,只是每次都会被蜀忘忧忽悠。 “澹台杌要杀你喜欢的男人,你来皇城,说明什么?” 蜀忘忧开始洗脑,“说明你喜欢的男人在皇城,你喜欢的男人必然也是扶桑人,此时此刻皇城的局势十分明朗,但凡扶桑人都是凤天歌的仇人,我们……” 蜀忘忧指了指自己跟苏狐,“我们都是凤天歌的人,她的仇人就是我们的仇人,所以你喜欢的男人,是我们的仇人,你说他若遇到危险,我们要不要救?” 跟蜀忘忧混了这么长时间,苏狐唯一学会的技能就是,蜀忘忧说话的时候,最好把耳朵闭上。 听完会哭…… 澹台珏想了片刻,“所以你们根本没打算救我喜欢的男人?” 蜀忘忧摇头,“非也,你喜欢的男人受谁威胁?” “二王兄。”澹台珏十分肯定道。 澹台珏知道,此番她与二王兄离开扶桑,表面上天皇是叫二王兄保护她,实际则是试探跟监视,只要她敢与秦隐在一起,二王兄必会杀秦隐再将她绑回扶桑。 正因为是这样,她哪怕入皇城也未想过去找秦隐…… 第一千六百九十八章 姑娘啊,长点儿心吧 扶桑高手甚多,但在中原能够杀死秦隐,且有心杀死秦隐的扶桑人只有一个。 澹台杌。 蜀忘忧听到澹台珏说出的那三个字,拍手,“这就对了!你喜欢的男人受澹台杌威胁,我们现在出发就是为了去找澹台杌,这难道不能说明我们的诚意吗?” 澹台珏低下头,“可是……” “姑娘啊,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你又想跟自己喜欢的男人在一起,又想我们替你去杀澹台杌,我们又不欠你的,凭什么叫你坐享其成?” 蜀忘忧苦口婆心说着占尽便宜的话,“老规矩,我们替你去杀澹台杌,你带我们去扶桑。” 澹台珏听到这里想要纠正一下,“我不是想让你们去杀二王兄,只是想让你们废了他的武功。” 澹台珏不是心狠的人,但她知道澹台杌是。 哪怕在扶桑,被澹台杌打死的人与五马分尸无异。 非常惨。 蜀忘忧没有与澹台珏讨论这个,因为他心里的打算就是要澹台杌死。 原因很简单,他总不能留着那个祸害去给他家小独孤找麻烦。 “老李,驾快些!”蜀忘忧掀起车帘,顾左右而言他。 待车帘落下来,苏狐终于说话了,“蜀城主,你打算怎么对付澹台杌?” 澹台杌之前找苏狐挑战过,苏狐私以为,若真玩命,他可能得死在澹台杌手里。 蜀忘忧一脸自信,“本城主打算用你对付澹台杌。” 苏狐,“……” 鉴于有澹台珏在,蜀忘忧这般敷衍了一下。 对付澹台杌这件事,蜀忘忧自有他法。 有澹台珏这个现成的人质在手里,他还怕澹台杌不上钩? 就这样,蜀忘忧与苏狐拉着最无辜的澹台珏,踏上了一条异常艰辛且危险重重的征途。 不胜无归…… 时间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更遑论是倒退。 自景帝昏迷,佟无澜在皇宫中的地位则变得十分尴尬。 虽说有顾北川为其撑腰,能与北冥狄站在同一高度,但他这整日整日被北冥狄骂,已经骂到他开始怀疑人生。 此时长定殿,佟无澜摒退宫女太监,一个人独自坐在内室用膳。 自胭脂被他算计之后佟无澜一直没有悔意,尤其在得到胭脂身死的消息时他甚至觉得自此这世上,再无人可以威胁到他。 谁能想到呢,风云突变。 现在的佟无澜,后悔了。 早知如此,他该再留胭脂一段时间。 譬如眼下,他都不知道自己有事该与谁商量。 顾北川表面上支持他,可背地里他私下离宫去颖川王府两次,每一次顾北川都是敷衍之词。 退路。 佟无澜在这一刻想到要为自己找一个退路。 如果景帝死,他要如何? 此刻坐在窗边,佟无澜握紧酒杯看向窗外,满目红墙绿瓦,尽是威严。 这偌大皇宫,他若得不到权,就只剩下钱。 若能带着一笔可观钱财离开皇宫,找一无人认识的地方重新生活,下半生也不会太糟糕。 只是未能称帝,多少有些遗憾。 佟无澜喝着酒,筹谋着退路。 他由始至终都没有领悟一个道理。 身在局中之人,哪有一个可以全身而退…… 又入夜,鬼市启。 深宅外面,买家与卖家交易的时间很短,往往几个手势便可成就一笔交易。 近段时间鬼市搞福利,但凡成交一笔生意,鬼市即送出一个木偶。 那木偶雕工未必好但装束绝对精细,反正不要钱,买家自是乐得捡这个便宜。 宅内,赖勇拿出几碟小菜走到院中石台前,“快点儿喝,喝完你就走。” 赖勇的声音无甚温和,冷的像是冬天里的冰碴儿。 对面,邢西无所谓,直接拎起桌上酒壶,斟满酒杯后将其中一杯推向赖勇,“你我好歹皆来自苗疆,坐下陪我喝一杯。” 赖勇冷眼瞧了片刻,坐下来,“为了你给续命,本蛊师已经耗费太多元力了你知道么?” 邢西举起酒杯,“干一杯。” 赖勇负气,但也没有拒绝。 二人饮尽杯中烈酒之后,邢西开口,“说句实话,同为蛊师,我特别清楚你以千机蛊为我连筋续命捞不着半点儿好处。” 赖勇冷哼,“你知道就好。”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是谁让你这么做的?”邢西搁下酒杯,神色肃冷。 赖勇微怔,皱眉,“你在套我话?” “想知道真相而已。”邢西一直就有这样的疑惑,起初他以为赖勇十有八九是想从他身上捞些好处。 毕竟赖勇亦是蛊师,会些苗疆禁术也很正常。 然而时隔三个月他还活着,多半他之前的猜测是错误的。 尤其赖勇近几日身体变得有些虚弱,想必是为救他累着了。 面对邢西的问题,赖勇只是呵呵。 真相? 他也很想知道邢西到底是何时抱上哪位人物的大腿,以致于自己不得不救邢而保自己的命。 他也很想知道真相! “问你话呢!”邢西见赖勇只‘呵呵’两声,很不满意。 “本蛊师救不了你多久。”赖勇被人威胁过,不许乱说话。 邢西闻声,拎着酒壶的手微顿,随后一笑,“那你就努努力。” “你也好意思说!” 赖勇最讨厌邢西那副乐天派的样子,“要不是你,本蛊师何致有今天!” “你有今天是我害的?我让你设密阵去杀疆主的?我让你去杀石昊的?我让你与外族人勾结的?” 邢西觉得赖勇说话太有意思了。 赖勇本欲倒酒,闻声时身形陡震。 见赖勇那双充满震惊的目光看向自己,邢西呵呵,“你一定想不明白,我怎么会知道石昊死于你手。” “你胡说!”赖勇矢口否认。 “盘蛇蛊是禁蛊,且属性与千机同,皆属火。” 邢西夹了口赖勇干炸的青菜虫,“三长老早就知道石昊死于你手,当初若非四长老的死加之大长老将你逐出苗疆,你以为你就能在苗疆呆的舒坦?早化枯骨了。” 赖勇暗自咬牙,眉目寒凛,“本蛊师未必不如三长老。” “所以你承认自己杀了石昊。”邢西搁下竹筷,眉目肃然,“赖勇,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就在赖勇想要反驳时,邢西继续道,“如你这般小人,居然也能尽心尽力救我,若不是被人威胁,就是我身上还有你可以利用的价值,显然不是后者。” 问题来了。 “谁在威胁你?” 我要有蜀忘忧这个师兄,做梦都得乐醒…… 第一千六百九十九章 裴卿来了 邢西话题转换的过于快,赖勇语塞。 “我问过外面那些卖主,他们并不知道鬼市谁在当家,但上一个住在这宅子里的人叫长龙先生,就是个守门儿的。” 邢西端直坐在对面,眼含轻蔑,“你在替谁守门儿?” “邢西!” 赖勇怒极拍案,“你说话不要太难听!” “我还有更难听的!堂堂苗疆御用蛊师,来这大齐当别人的守门狗,你这日子过的还真是滋润……” “这一切还不是拜你所赐!” 赖勇被邢西激怒,“关于整件事本蛊师还要问你,你当初为什么会离开苗疆?以血蛊重塑筋脉唯有元力属性为水的蛊师方能启动,背后那人,明明知道本蛊师元力属性为火,却让我夺取柴怡体内那只血蛊,为什么?” 邢西能看出来,赖勇这些话憋的也是真难受,“我如何知道为什么。” “因为那人必然知道你的元力属性为水!最后那人成功了,你的确以血蛊作成的血珠替那人救了一人。” 邢西点头,他记得自己以小血珠重塑过一人筋脉。 “你与那人,是何关系?”赖勇寒声质问。 “除了被利用,我看不出我与那人有何关系。”邢西表示他根本不知道赖勇口中所说‘那人’是谁。 赖勇冷哼,“邢西,亏你也是苗疆御用蛊师,说话不长脑子么?你说那人利用了你?既然是利用,利用之后你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为何那人要逼本蛊师以千机蛊为你续命!” “我就说么,凭你我之间的关系,我落难你不过来踩一脚都稀奇,更遑论救我。”邢西料想赖勇背后有人指使,还真是,“他们救我有何目的?” 邢西这一问,赖勇直接气笑了,“你还能有什么用?即便我以千机蛊吊住你的命,你也是个废人了,他们想要救你,便是真的想要救你!现在你还好意思说你与他们没有丁点儿关系?” 赖勇一番话,说的邢西满脑子问号。 他反复思量,自己在皇城除了凤天歌跟容祁似乎也没什么别的朋友。 可赖勇跟他们已经闹翻,断无可能再有任何来往,更何况此前他被困在外面法阵的时候容祁过来救过他,所以‘那人’所指,不会是凤天歌跟容祁。 那又会是谁…… 澹台珏走了。 流刃又一次在鬼市附近的废宅屋顶等到秦隐,给他带来的消息说不上好,还是坏。 秦隐默声坐在流刃身边,听到消息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暗淡。 纵然这不是个坏消息,可没能见上一面,总归遗憾。 流刃苦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是被蜀忘忧跟苏狐带走的。” 秦隐猛然扭头,“什么?” “不过你放心,他们没对珏儿怎样。”在扶桑时,流刃与澹台珏关系算是好的,是以他很清楚澹台珏的心性,那是个骨子里倔强且有自己想法的姑娘。 “隐皇如何能放心珏公主跟他们走!”秦隐情急开口,眼中尽是担忧。 流刃转眸看向秦隐,“少安毋躁,珏儿能在蜀忘忧跟苏狐那里活下来,且与他们一起离开皇城这件事,说明什么?” 秦隐摇头,他对蜀忘忧跟苏狐并不了解。 “说明珏儿暴露自己的身份了,非但如此,她还将二王兄的身份一并暴露。”能被扶桑上一任天皇挑中作为隐皇的人,自然非比寻长。 过往流刃活的十分低调,天皇不许他思考,他也懒得思考,只须服从命令即可。 历代隐皇,都是这么过来的。 于是对于所谓的大局他并不是很在乎,谁胜谁负,谁输谁赢,似乎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隐皇的意思是……珏公主暴露她是扶桑人?”秦隐皱眉,“天皇并不希望有人过早知道大齐内讧与扶桑有关!” “这个说不准,不过珏儿至少暴露她与无极门门主有关,此番苏狐跟蜀忘忧同时离开皇城,怕是秋后算账。”流刃看了看夜空上的圆月,心中自有一番思量。 此前他与澹台珏闲聊时曾提到澹台杌对于秦隐的威胁,倘若换作他是澹台珏,能借刀杀人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至于局中人是否知道大齐内讧与扶桑有关这件事,怕早就瞒不住了。 与澹台珏无关,这是他暴露的。 因为脱骨术。 秦隐恍然想到,“所以……蜀忘忧跟苏狐想要去杀二王子?那这件事……” “这件事与你有什么关系。”流刃听出秦隐言外之意,转眸肃声问道。 秦隐不解,“隐皇……不担心二王子的安危?” “二王兄的本事,还轮不到你我关心,我们还是关心一下自己比较好。”流刃深吁口气,“天皇近段时间可给你传了什么密信?” 流刃音落时,秦隐摇头,“没有。” 流刃相信秦隐没有说谎,“大齐内讧已是最后关头,顾北川终究不能胜出,相信这并不是天皇本意,可天皇也定然不会让凤天歌掌控大齐命脉,若不是顾北川跟凤天歌,又会是谁呢?” 秦隐知道是谁,但他不能说。 好在流刃也没想为难秦隐,“我来只是想告诉你珏儿离开皇城,你想见也见不着了。” 秦隐低头,未语。 “你走吧,有事我会再叫你。” 流刃挥手时,秦隐退离。 夜风吹拂,流刃独自坐在屋脊上静默无声。 许久之后,他自胸口衣襟抽出一张黑色墨纸,上面没有一个字。 他展开墨纸,缓缓抬至高处挡住圆月。 皎白月光落在墨纸上,映出清晰无比的一行字。 不是中原惯常书写的小篆,是扶桑文字。 ‘事成之后,斩杀秦隐。’ 流刃盯着那行字,眼中渐渐冰冷。 他一直以为天皇会把斩杀秦隐的任务交给澹台杌,却没有。 面对这样的密令,流刃不禁在想,天皇把这件事交给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 相信他? 还是怀疑他…… 清晨露重,御花园里一片生机勃勃,那露水在叶间垂荡,几欲坠落。 御医院,药室。 屈平在里房睡的正香,忽听外面有动静一时惊醒,当即披着衣服坐上轮椅冲出来,入眼却见一黑发男子正在翻他北墙药柜。 “住手!” 第一千七百章 不走打死你 屈平高喝时那抹背影优雅转身,眼带笑意。 来者,裴卿。 见是裴卿,屈平眼皮一搭,随后推着轮椅绕到药案后面。 此时裴卿扔了手里那块千年灵芝,走过来直接坐到药案上,翘起二郎腿,满面春风,“许久不见。” 诚然是屈平请的裴卿,但此刻看到裴卿一脸傲娇模样,屈平心里不是很舒服,“赵无极生孩子的问题你解决的怎么样?” 嗯,屈平其实想说,大家都有不行的时候。 裴卿耸肩,“那赵无极是个情种,为了容岚居然真就散了后宫,眼下赵国后宫无人,我便是能解决他骨血的问题,我也解决不了他不想要女人的问题。” 屈平反驳,“没有谁,能对抗住你的情花毒。” “屈平啊,你还能再缺德点儿不?”裴卿抄起药案上装着景帝血液的琉璃瓶,“景帝的事我听说了,中了什么毒?” 屈平扫了眼裴卿,“我要知道中什么毒,把你找来做什么。” 裴卿不禁回望,眼中颇有些诧异,“你连中什么毒都不知道?” 眼见裴卿吃惊的样子,屈平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于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对手,堪比周歧。” 一句话,裴卿顿时严肃起来。 要知道,周歧简直是他们的恶梦。 直到现在裴卿都不敢忘记四医大战周歧的那个夜晚,他们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怎么这世上还有跟周歧一样的变态?”裴卿立时从药案上跳下来,搁下手中琉璃瓶就要往外走。 屈平怔住,“你干什么?” “回赵。”裴卿言简意赅道。 屈平,“……” “对手与周歧师出同门,周歧惨死这件事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屈平不知道对手是谁,也不知道对手与周歧是什么关系。 他就想骗裴卿留下来,毕竟单凭他一人之力,救不回景帝。 裴卿脚步乍停,似在犹豫。 屈平乘胜追击,“你我联手尚有一线生机,否则我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你什么下场?”裴卿转身,狐疑问道。 屈平耸肩,“谁知道呢!” 裴卿思来想去,最终退回到药案后面与屈平站在一处,脸色十分难看,“你就吓唬我吧!” “这几瓶是我配制的解药,可惜都没办法彻底清除血液里的毒素。”屈平将几个瓷瓶递给裴卿。 裴卿接过药瓶,正准备开始研究的时候,门口处出现一人。 二人抬头,便见一袭白衣的容祁踱步而入。 容祁与裴卿没有多大交情,但是相熟。 “邪医来的快。”容祁坐到药案对面,浅声开口,微微一笑。 裴卿自是还以微笑,“十天路程,本邪医那是一刻钟都没有耽搁。” 容祁落座,不再开口。 屈平抬眼看向容祁,容祁却没看他。 裴卿自顾研究一会儿,最终忍无可忍,“容世子有话想与我说?” 裴卿并不知容祁已被封王,事实上知道这件事的也不过是局中有干系的人而已。 容祁想了想,皱皱眉,“邪医没话与本世子说吗?” 裴卿表情特别无辜,“没有。” “赵无极就没有话要你捎给本世子?”容祁私以为,那日十里亭他手下留情饶赵无极不死,赵无极但凡有些良心都会投桃报李有所表示。 此番裴卿自赵国皇宫来,赵无极理应借此机会还自己这个人情。 裴卿摇头,“赵王并不知道我来,他从来也不管我。” 容祁崩溃。 “不过……” 听到裴卿话峰陡转,容祁竖起耳朵。 “不过赵王当真痴情,当日回赵国之后,本邪医废寝忘食研究出一种可以令银发变青丝的药方,由我亲自试过,当真奏效,不想用在赵王身上药效不到一刻钟便消失,可见用情至深了。”裴卿瞧了眼容祁。 容祁不想听这些,要不是那头银发,他也不会心软。 眼见容祁起身欲走,裴卿忽似想到什么,“赵王说……” “说什么?”容祁转身问道。 “其实也不是赵王说的,是我觉得如果世子真替容贵妃着想,就该……” 未及裴卿说完,容祁已然转身迈出药室,大步而去。 裴卿被容祁晾在那儿,十分不满,“本邪医话还没说完,他居然走了?” “你该庆幸他走了,不然打死你。”屈平深有体会道。 裴卿呶呶嘴,“本来就是,赵无极那么喜欢容岚,容岚也必然还爱着赵无极,两个明明相爱的人就因为面子所以不能在一起,容世子但凡能体会到他们之间的不容易,就该出面调和一下,何必闹的现在大家都难过。” 屈平慢动作扭头,看向裴卿。 裴卿挑眉,“我说的不对?” “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吗?”屈平狐疑问道。 “跟我……” “哦!跟你有关系,当初要不是你慢了一步,赵无极哪里知道容岚腹中孩子是可以保住的。” 听到屈平揭短,裴卿沉默。 倘若赵无极是个无情无义的也就罢了,偏偏是个情种。 当初那件事,裴卿其实也有些走不出去…… 皇宫,御花园。 鉴于这段时间早朝无甚要紧事,是以下朝时间较之前要早半个时辰。 这会儿北冥狄自金銮殿出来,当下抱着小猴子到御花园嬉耍。 哪怕瞧见佟无澜匆匆赶去御书房他也不着急,反正没有他的印章,任何一本奏折都派发不下去。 凉亭里,北冥狄由着小猴子在御花园里跑来跑去,心想着容祁跟凤天歌最好能生三个男孩儿跟三个女孩儿,这样平衡一点。 但其实要生六个男孩儿也不错,他本人是非常喜欢男孩子的。 要生六个女孩儿…… “逍遥王!” 北冥狄在那儿异想天开时,姚石匆匆跑过来,气喘吁吁,“逍遥王,老奴可找着您了。” “有事?” 北冥狄暂且不去想男孩儿女孩儿的问题,其实只要是容祁的孩子,男女他都喜欢。 “回逍遥王,御书房里有几个要紧的折子着急处理,老奴肯请王爷移步。”姚石恭敬道。 北冥狄了然。 偌大齐国,未涉及顾北川跟凤天歌的奏折有很多,更有一些关乎民生。 北冥狄就算再不靠谱,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腰疼到想哭,卖惨求月票…… 第一千七百零一章 郁妃失踪了 姚石既是找到这里,北冥狄总归要给他个面子,于是招呼正在御花园里陪小猴子一起戏耍的钟叔将孩子抱过来。 钟叔得令,抱起正从地上边爬边揪花瓣儿的小猴子,快步行入亭内。 “来!到本王这儿来!” 北冥狄自钟叔怀里抱过小猴子,“走,本王带你坐龙椅!坐龙椅喽—” 看着走在自己前面,把小猴子举高高的北冥狄,姚石暗自感慨,整个大齐国,能把‘坐龙椅’这句话拿来逗小孩儿的,也就这位逍遥王。 换第二个人,灭九族都嫌不够。 角落里,一身官袍的叶真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方缓缓探身,静默看向北冥狄离开的背影。 直至背影消失,叶真方才走向御花园。 刚刚被小猴子揪过的花瓣散落一地,叶真踩过几片芙蓉花瓣停下来,弯腰拾起零落在地上那几片天竺葵花瓣。 非但如此,他还将靠近地面那株天竺葵掐断根茎,握在手里,匆匆离开。 绕开御花园,叶真寻一处僻静地将握在手里的花瓣连同那朵天竺葵搁到他早就挖好的坑里,之后填土掩埋。 算计好的时间跟地点,算计好的人。 叶真自秦隐那里拿到毒药之后便想着该如何给北冥狄下毒? 虽说宫内吃穿用度皆由内务府掌控,可具体到每个人头上的过程会接触到很多人,一旦事发,顺藤摸瓜起来也十分容易。 叶真自来想的便是,全身而退。 是以他将主意打到北冥狄近来最喜欢的‘小猴子’身上。 将剧毒抹在天竺葵花瓣上,小猴子揪落花瓣,手上必定沾染剧毒,北冥狄再抱小猴子,自然也会中毒。 神奇的是,第一个沾染到剧毒的小猴子,不会有事。 彼时秦隐提醒叶真的时候,叶真不以为然。 其实他并不关心小猴子的生死,他只关心事成之后,能不能见到自己的女儿。 此刻从隐蔽处离开,叶真一身轻松走向内务府。 自御花园回到内务府,要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 叶真心里想着自己的女儿,便没注意过往之人。 因为他知道能够走在这条甬道上的人不是宫女就是太监,没有人会比他品阶更高,自然也无须在意。 转角处,叶真正行路时忽被人撞到,整个人踉跄着后退数步。 待他抬头,不由怔住。 眼前撞他之人并非宫女太监,而是一身民间妇人打扮的女子。 “你是谁?”叶真站稳,寒声质问。 妇人手中食盒翻倒在地,洒出一些汤水跟米饭,与之一起掉在地上的,还有一双竹筷。 那双筷子十分粗糙,上面有许多毛茬儿。 “大人饶命,民妇不是故意的!”年轻妇人当是知道自己闯了祸,扑通跪到地上,使劲儿磕头。 “本官在问你,你是谁!”叶真眉目森寒,低喝道。 这里是皇宫,如何会有民妇出入! “回大人,民妇是一函的母亲……”妇人双手搥住地面,明显能够听出颤音。 叶真皱眉,“一函?” “赵一函……对了!逍遥王赐名,叫他小猴子!”妇人仓皇解释。 叶真闻声,暗惊,“你是小猴子的母亲?” “民妇正是,民妇是得了逍遥王的恩准可随时入宫照看孩子,今日民妇做了孩子最喜欢吃的南瓜汤,原是想送过来给孩子吃,没想到冲撞了大人,大人饶命!” 叶真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妇人,心中闪过一念。 或许是因为愧疚,亦或许这南瓜汤也是自己女儿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东西,叶真掸了掸溅洒到自己身上的汤水,“下次注意!” “绝无下次,民妇再也不敢有下次了!” 眼见跪在地上的民妇一直磕头,叶真抬手,“罢了,你走吧。” 叶真未理那妇人,绕开后走向不远处的内务府。 听着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跪在地上的妇人双手狠狠搥住地面,含泪的眸子迸射出让人生畏的恨意。 远处有宫女走过来,妇人不敢停留,抹泪之后匆匆收起食盒,狼狈而去。 甬道上,叶真忽然停下来,抬手时发现手背上有几根竹筷毛茬儿戳在皮肉里,不由皱眉将其拔掉。 莫名的,他回望刚刚拐角处,妇人早已不见。 叶真扪心自问,他并不是一个嗜血成性,烂杀无辜的人,哪怕在皇宫里守了十几年,但凡不动人命,他都不会牵连无辜。 可在皇宫里呆了这么久,他也不再是一个善良的人了。 杀北冥狄这件事必然会有陪葬,在他原来的计划里,半个时辰内接触到小猴子的人都会死,钟叔会死,姚石也有可能会死。 现在似乎又要多一个了……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如今这大齐皇城,能乐起来的人真是不多。 酉时入夜,言奚笙接到来自大楚的密件,楚王亲笔,字迹之潦草足以说明楚王在写这张密件时的心情,不是很着急,就是很愤怒。 看过内容之后,言奚笙可以断定,楚王当时的心情是既着急又愤怒。 信中所言,郁妃失踪了。 走的不声不响,悄无声息,而且往上追溯都没人知道郁妃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楚王对郁妃的喜欢,自封容祁为凉王时就跟纸包不住火一样,迅速传开。 此刻端着密件,言奚笙五官扭曲在一起。 楚王居然叫他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郁妃找回来,倘若找不回来,他也不用回楚国了。 问题是,他去哪里找? 他怎么知道郁妃去哪里了,他们不熟好么! 再者,他是打从心里不希望郁妃回来,毕竟郁妃是在他凉亭里‘擦’过石桌的人。 不回来就不回来吧! 但是现在,他别无选择。 要说与郁妃相熟,谁能熟过容祁呢。 于是言奚笙握着那张密件,起身去了后宅主卧。 破屋更遭连夜雨,漏船又遇打头风。 人要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言奚笙将将走进主房院中,便从窗棂处看到容祁居然跟巫芸在一起! 那还得了! 于是某位相爷大跨步冲进厅里,直奔内室,捉奸一样用力推开房门,入眼所见,凤天歌居然还不在! 容祁深知言奚笙又要乱喷,索性不说话。 “言相?”巫芸转眸看向言奚笙,略为惊讶。 言奚笙正欲发飙,却见巫芸冷静疑惑的目光中,透着毫不掩饰的疏离。 他想起来,现在的巫芸。 不一样了…… 第一千七百零二章 巫芸借钱 一种难以形容的挫败感,令言奚笙如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下来。 言奚笙噎喉,刻意端起姿态,“巫芸姑娘也在……” 论称呼,言奚笙此前对巫芸并没有过于亲昵的称呼,一般都是直呼姓名,可那时语气不同,他是极尽温柔的呀! 此刻加上‘姑娘’二字,他便觉十分别扭且意义完全不一样。 反观巫芸对言奚笙的称呼,着实扎心。 比起‘言相’,言奚笙觉得哪怕是‘言伯伯’都是极好的。 “我找凉王殿下有事,言相也是来找凉王殿下的吗?”巫芸自那日醒过来之后,说话行事与之前判若两人,尤其是对言奚笙的态度,哪怕容祁看在眼里都有些心疼。 在这件事上,容祁表示他的心还能再疼一疼。 没关系的,越疼越好。 “我……的确也是有很重要的事想找凉王殿下……” 眼见巫芸黑白分明的瞳眸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言奚笙暗自噎喉,“但也不急于一时,要不……本相且在外面等一等?” “多谢言相。”巫芸对于言奚笙的提议,表示赞同。 言奚笙随即看向容祁,眼神里想要表达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容祁的反应也是绝了,“言相你瞧本王做什么?” “没瞧啊!”言奚笙尬笑两声,之后极不情愿退出内室。 但他没关门,就杵在门口处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巫芸见言奚笙如此,不禁起身走过去,面对面,“言相若有要紧的事,我且去外面等一等,待言相与凉王殿下谈过之后,我再进来。” 言奚笙脑子多快! 这都酉时了,他要与容祁聊完得几时? “巫芸姑娘留步,是本相有欠考虑……”言奚笙不得已转身,“本相且在院中稍候,二位慢聊。” 直至言奚笙走出正厅且带紧厅门,巫芸这方坐回到翡翠玉桌前,“那日晶链幻象里,凉王应该见到郁妃了。” 面对巫芸,容祁无须隐瞒,“本王的确见到过母妃,既是芸姑娘来找本王,我其实也很想知道母妃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去做,亦说会离开一段时间,我不是很明白。” 巫芸低头,左手指尖划过腕处晶链,“很抱歉,我并不知道凉王与郁妃娘娘之间的对话,而我今日来找凉王殿下,是想拜托殿下一件事。” “何事?”容祁认真看向巫芸。 “有关晶链的事还请凉王殿下保守秘密。”巫芸抬头,清澈绝尘的目光中透着恳求。 容祁点头,“芸姑娘放心,本王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还有……凉王殿下可以先借给我一些钱吗?” 巫芸的表情看起来很为难,“我知道这个要求很唐突,可是……” “芸姑娘不必解释,本王明日便让江管家将银票送到姑娘房里。”容祁感激巫芸,若非巫芸腕上那条晶链,他都不知要何时才能见到母妃。 更何况母妃有言在先,眼前这位巫芸姑娘是母妃的责任,他自然也要全力相护。 “多谢凉王殿下……”巫芸感激之后,欲言又止。 “芸姑娘有话只管开口,但凡我能做到,绝不推辞。” 巫芸沉默片刻,视线望向窗棂外那抹在风中独立的身影,“我向凉王殿下借钱的事,可以不告诉言相吗?” 诚然容祁最喜欢看言奚笙热闹,可心底却也当他是朋友,“母妃与本王说过,她已将你托付给言奚笙暂为照顾……” “那只是一个误会。” 巫芸轻轻叹了一口气,视线回落到容祁身上,“是误会就总有解开的时候。” 见巫芸眼中坚定,容祁亦未多问。 院外。 一向沉稳淡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言奚笙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 每一个来回过后,他与窗户的距离就越近一分。 此时此刻,言奚笙很想把脖子扭到窗户的方向,把耳朵凑过去听听巫芸跟容祁在说什么,可是不行。 在巫芸面前,他不可以不要脸。 房门吱呦开启,言奚笙视线本能射过去,巧在巫芸正看过来。 “巫……” 巫芸没有开口,只礼貌性点头便收回视线,从容自言奚笙眼前经过,再也没有看过来。 心,莫名失落。 直至巫芸背影没入夜色,言奚笙这才收整心情走进房里。 内室灯火亮着,容祁静候。 言奚笙疾步而至,坐到对面。 “巫芸都跟你说什么了?” 面对言奚笙眼中急切,容祁实话实说,“她说,今晚她与本王说的每一句话都希望本王可以保守秘密,本王说,可以。” 言奚笙,“……” 容祁摊手,“言相还想知道什么?” 言奚笙冷冷瞪了眼容祁,随后自怀里取出那张密件扔到桌上。 “什么?” 容祁好奇伸手拿过密件,展开看时陷入沉默。 言奚笙原以为,容祁在沉默之后必然爆发,必然如他一般心急火燎。 可是一盏的时间过去了,容祁就只看着那张密件,动都不动一下。 “是不是吓傻了你?”言奚笙晃动手指,轻声唤道。 容祁随即狠狠吸了一口气,将密件展平,“父皇定是着急,字迹潦草到有两个字我都没认出来。” 言奚笙眼皮一搭,“这个时候,你关注的焦点是不是有点儿偏?郁妃失踪了!” 是呵,母妃没有说谎。 她真的离开大楚皇城了,可是为什么呢? 眼见容祁这般镇定,言奚笙眼珠儿一转,起身绕到容祁旁边,刻意压低声音,“说实话,你是不是知道郁妃在哪里?” 容祁摇头,“不知道。” “不可能,你若不知道岂会坐的如此安稳?本相一个局外人尚且坐不住!” “就密件上的内容来看,言相可能不是局外人。”容祁纠正道。 言奚笙冷笑,“容祁,现在是你母妃丢了,你不着急?” “我着急啊,所以你快去找!”容祁拾起桌上密件递给言奚笙,表情严肃“父皇给你的密件,你且收好。” 言奚笙抄过密件,满目质疑,“容祁,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好多,你指哪一件?” 第一千七百零三章 不是独行 言奚笙有多了解容祁,但凡是容祁不想说的事,他就是机关算尽也撬不开这厮的嘴。 但他想要的答案,容祁给他了。 容祁对天发誓并不知道郁妃去了哪里,且会下令四海商盟即刻暗查。 只要有线索,他必会告知言奚笙。 有了这样的保证,言奚笙方才离开…… 夜色如水,弯月似舟。 言奚笙离开后,容祁翻身跃上屋顶看到了一位天降的神女。 此刻那女子正拖腮望着星辰,长发被夜风吹起,掠过脸颊,更显一丝神秘。 容祁小心翼翼走过去,将搭在臂肘上的斗篷披在女子身上,脸上自然而自露出笑意,“本王的爱妃在这里呆多久了?” 凤天歌闻声收回视线,低头掰掰手指细算一下,“三盏茶的功夫,确切说从巫芸走进房门那一刻到言奚笙离开,我都在这里。” 容祁喜欢凤天歌,只是想到这个名字就会情不自禁的笑出来,只要看到这个人便知道自己想要一个怎样的未来。 “巫芸管我借钱,怕是想要离开。”容祁歪着身子靠过去,脑袋搭在凤天歌肩头,“但她似乎不想告诉言奚笙,你说我该不该告诉那个嘴贱的?” “芸姑娘单纯,有言相护着你我都放心。”凤天歌浅声开口。 容祁点头,他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至于母妃失踪这件事,他犹记得母妃在幻境时眼中那抹决然。 他知道那必是一件母妃无论如何都要去做的事…… “容祁。” “嗯?” 屋顶上,凤天歌美眸望向夜幕苍穹,“你有没有觉得,大齐皇城近段时间似乎格外安静?” 容祁懒懒依偎在凤天歌身边,颇有同感,“顾北川只剩下最后一张底牌,他必是在等。” “你猜顾北川接下来的棋要怎么走?是以那十万大军与你我论持久战,还是孤注一掷一局定音?” 哪怕靠在凤天歌身上容祁还觉不够,于是越发紧的凑了凑,“景帝昏迷,朝堂上佟无澜跟逍遥王就跟过家家似的,这个时候的大齐,风雨飘摇,我若是顾北川,自然会在此时孤注一掷,成败方才有盼。” 容祁蹭来蹭去不舒服,于是干脆躺到凤天歌腿上,从这个角度看自己的女人,越发美的让他浮想联翩。 “一局定音。” 凤天歌亦倾向于这种可能,“倘若一局定音,那么顾北川必会以十万大军攻皇城。” 容祁点点头,“的确,毕竟他想要看着死的人,都在皇城。” “今日午时赵宇堂去过虎骑营。”凤天歌轻声道。 容祁不由坐起身,与凤天歌面对面,神色微凝,“赵宇堂找你做什么?” 在容祁的印象中,赵宇堂是凤余儿夫君,凤余儿是他家媳妇最在乎的庶妹,那么赵宇堂找自家媳妇这件事便值得他重视起来。 “赵宇堂交给我一份名单,名单上记述的每一个名字皆是四品以上且驻守在皇城周围郡县的武将,他与我说,此番他将自己与那些过命兄弟一并交到我手里,希望我能……放手一搏。” 容祁听到与凤余儿无关,于是重新躺回来。 还是媳妇怀里最暖和。 “赵宇堂素来不会参与这种朝堂揪斗,而今他能来找我已是意外,更带着十几位将军一并投诚……你说为什么?” 容祁仰头看向凤天歌,却没开口。 因为他知道自家媳妇知晓答案。 “必是余儿。” 凤天歌怅然舒出一口气,抬头凝望夜空,“余儿竟拿身家性命赌我赢,这份亲情跟信任我如何能辜负。” “歌儿……” “容祁,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要赢!不为我自己,为余儿,为古若尘、君无殇,为苏狐、项晏、如萱还有她的孩子,为了所有站在我背后的人,今生今世,我要护住他们每一个人。” 看到凤天歌微红眼眶,容祁不由心疼,“我们不会输。” “十万大军围攻皇城那一日,便是顾北川身首异处那一日。”凤天歌声音陡寒,眸间溢出凛冽寒霜。 “你说的对,这一次,我们决不会输。” 不是我,是我们。 凤天歌望向繁星璀璨的夜空,她庆幸这一次,不是独行…… 平静的大齐皇城,再起波澜。 第二日清晨,凤天歌跟容祁将将起床便得到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卯时前后,逍遥王府传来急报,北冥狄昏迷不醒无法上朝,与之一起昏迷不醒的还有管家钟叔。 且待凤天歌与容祁赶到逍遥王府时,屈平亦被某位封王的世子奔命似的叫到王府。 三人几乎同时到。 房间里,屈平坐在轮椅上给北冥狄把脉,端的一派世外高人状,心里却在诅咒容祁早点儿升天。 他好歹也是中原四医之一,就算是个瘸子,但若想过好日子也不是不能。 现在倒好,天天被人呼来喝去,不是救你爹,就是救你叔! 他都想问问容祁,上辈子是不是干了抱别人孩子跳井这种天理难容的缺德事,这辈子才会这么倒霉,天煞孤星的命格。 天煞孤星? 屈平仿佛看透了什么,手指猛的一抖。 “怎么样?”容祁着急,上前一步询问。 屈平噎喉,“中毒极深。” 容祁身后,凤天歌亦走过来,“不知屈先生可有解法?” “这里没有别人,老夫不妨与你们直说,刚刚老夫给逍遥王服下的解毒丸掺了苏狐的血,逍遥王性命自是无恙,但体内毒素尚未清除,可能要晚些时候才能醒过来。” 对于屈平的解释,容祁不以为然,“苏狐的血可解百毒,你是不是掺了别的什么?” “是啊,老夫掺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影响了苏狐血液纯净,不然逍遥王早就醒了。”屈平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容祁吵,但他着实太生气。 容祁愤然转身,却被凤天歌拉住,“你去做什么?” “抓苏狐。” 比起景帝,容祁更加受不得北冥狄有半分闪失。 这一路走来,北冥狄对他几乎是纵容的宠爱跟毫无条件相帮,一个原本活的无忧无虑的逍遥王爷,为他不惜与北冥渊撕破脸,与北冥景撕破脸。 只要他开口,北冥狄生死都不计。 他欠这位叔叔的,太多。 第一千七百零四章 结局即将到来 看出容祁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屈平咬咬牙。 “苏狐血液的确可以中和掉所有毒素,但有些毒它不能称之为毒,逍遥王所中之毒中剧毒的成分已然被中和掉,但也有一部分是致人昏迷的,不可以称之为毒的药材,需要另寻他法,老夫这样解释,你可明白?” 容祁强自咽下这口气,转回身,“逍遥王不会有事?” “肯定死不了。”屈平笃定道,“至于何时醒过来,老夫可以向你保证,不超过半月。” 有屈平保证,容祁情绪渐趋平稳。 凤天歌虽觉得容祁过于激动,可想到一路走过来北冥狄对他们的帮助,亦忧心忡忡。 随后,屈平给钟叔诊断,言明二人所中之毒相同。 雷伊随后入逍遥王府,带来的消息是宫中内务府总管叶真,中毒昏迷。 与此同时,逍遥王府内过去接孩子的马车回来禀报。 小猴子也就是赵一函的母亲李氏,卯时昏迷…… 世间本无巧合,一切皆有因果。 容祁带着屈平赶去李氏宅院,凤天歌则与雷伊去了皇宫。 兵分两路,各有所获。 依屈平验查,李氏与北冥狄和钟叔所中乃一种毒,幸而屈平有解药,三人虽昏迷但性命无忧。 至于皇宫里的叶真,所中砒霜,好在没有直接口食,裴卿两枚药丸塞进去也就好了。 北冥狄被人下毒这件事,矛头直指顾北川。 但当下这种局势本就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大家心知肚明,谁也不会把此事摆到明面上争个对错。 此刻药室,容祁沉默许久之后看向屈平,“把你最毒的药拿出来。” “做什么?” “毒死顾北川!”容祁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屈平二话没说,直接把看家玩意全都拿出来,摆到药案上,“随便挑。” “哪一个能毒死人?” “哪一个都能毒死人。” 容祁当真过去,挨个瓷瓶拿起来晃荡两下,之后离开。 药室内,裴卿全程看在眼里,是以当屈平问他容祁为何一瓶都没拿的时候,裴卿回答的十分干脆。 “狗咬他,他还能咬回去?”裴卿自北墙药柜里拿出一片川穹叶子走过来,“杀顾北川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就算不下毒,以凤天歌跟容祁现在的武功修为,都能让顾北川三百招。” 屈平点头,“将军老矣,若真打起来顾北川必死无疑。” “可现在是你死我活的问题么!” 裴卿将川穹叶子搁进捣药罐,抱起罐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搥着,“顾北川死了,他麾下那些人万一失控,又或者被有心之人利用,凤天歌跟容祁即刻陷入困局,成为众人讨伐的对象,有句话说的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齐这事儿,若杀顾北川就能解决,早就解决了。” 屈平闻声,对其刮目相看,“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有思想的人!” “赵无极这么说的。”裴卿耸肩,将捣药罐递给屈平,“好心提醒你一句,你我也就配个毒,跟他们玩心思……” 屈平接过捣药罐,没有反驳。 再毒的毒药都有解法,唯人心若毒。 无解…… 北冥狄昏迷的消息传到颖川王府,顾北川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想来是叶真行事思虑周全,叫北冥狄先昏迷着,大局已定后再死,总好过现在就死,平白激怒容祁跟凤天歌,致计划生变。 其实他并不知道,在他让九尘传消息给叶真的时候,叶真已然依着北冥澈的意思对北冥狄动了手。 北冥狄没死并不是因为叶真思虑周全,那只不过是北冥澈一念之差。 误会跟巧合让顾北川忽略这其中太多细节,越到最后越该沉稳,只是顾北川有些等不及了。 昨夜消息,三万大军已至皇城十八郡。 他想要的结局,即将到来…… 巫芸走了。 容祁自外忙了整日,回来时即被言奚笙拽进屋里,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巫芸在哪里?” 房间里,容祁被言奚笙搥到座位上,一脸疑惑望过去,“芸姑娘不见了?” 言奚笙冷哼,拳头垂在两侧攥的咯咯响,“别跟本相说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容祁看出言奚笙动怒,一本正经回答。 “你说不知道也要本相信!昨夜巫芸到你房里,今日她便给你留信说走了,你必须知道她去了哪里!”言奚笙愤恨低吼,眉目如霜。 容祁听出关键,“芸姑娘给我留信……那信呢?” “在本相这里。”言奚笙理直气壮开口,且丝毫没有把信拿出来的意思。 便是不拿,容祁也能猜到信上无甚内容,否则言奚笙也不会站在这里。 “本世子可以对天发誓,我真的不知道巫芸姑娘去了哪里……”容祁思忖片刻,“她与本世子说的话,没有半分透露过她的行踪,你若真想找她,便好好想想她曾与你说了什么。” 言奚笙与容祁算是非常相熟,自然能看出容祁没有说谎,于是刚刚还怒气冲天的言奚笙一屁股坐到对面椅子上,满目怅然。 容祁对这样的言奚笙颇为同情,“你真喜欢她?” “我们拜过堂,成过亲。” 言奚笙低头,眸色暗淡,唇角勾起一抹苦涩,“我想对她负责。” “若只是负责的话,大可不必,巫芸姑娘值得一份真爱。”因为郁妃的关系,容祁自行将巫芸视作妹妹。 “说实话……” 言奚笙狠狠吁出一口气,抬头看向容祁,“本相在遇到巫芸之前,一直以为这辈子除了胭脂我可能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直到巫芸出现……” 言奚笙告诉容祁,他不是一个喜新厌旧的男人。 若是,他也不会爱胭脂那么多年,可巫芸给他的感觉相较于胭脂完全不同。 巫芸单纯,善良,豁达又很爱笑,与之相处的时日他至今回忆起来满满都是幸福,而与胭脂的那些回忆,满是苍凉。 人都是这样吧,直到失去才懂得珍惜。 生于凡尘俗世,他这个凡夫俗子也没逃过这个定律。 过往跟巫芸在一起时,他从未想过有一日那个在梦里与他拜堂成亲的妻子终有一日会离开。 而今巫芸突然消失,他便觉得心像是被人揪住一样的疼。 “她怎么可以连声招呼都不打……” 江山接近尾声…… 第一千七百零五章 言奚笙追妻路漫 “她也不是没打招呼,只是没与你打招呼。” 见言奚笙一双冷目扫过来,容祁轻咳一声,“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皇上密件说的清楚,郁妃失踪,为人臣子我理当要满天下去把郁妃找回来。”言奚笙端了端身子,义正言辞。 容祁若信他这话,便白认识言奚笙这许多年,“母妃失踪这件事……很有可能与芸姑娘有关,你若能找到芸姑娘,想来也会有母妃的消息……” 容祁说的是真话,郁妃跟巫芸都是巫族人,她们先后失踪很有可能为的是一件事。 可言奚笙不知道啊! 听到容祁为了给他寻借口,硬是把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他忽然觉得这大抵就是真爱吧! “容祁……”言奚笙感动不已,“本相当真不知,你竟这样够义气!” 容祁受了言奚笙这份感激,“好说好说。” “那本相即刻启程!”言奚笙当真是一刻都等不得。 “言相留步!”容祁随后告诉言奚笙,他虽然不知道巫芸离开的消息,但他好歹也是四海商盟盟主,想要找一个人的下落应该比言奚笙要快一些。 他答应言奚笙,但凡四海商盟有巫芸的消息,自会第一时间相告。 “作为过来人,本世子必须得提醒你一句,想娶媳妇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且看看本世子,为了娶歌儿九九八十一难我都闯了,死都死了几次……” 容祁站起身,神色难得肃然,“你若真爱巫芸姑娘,就千万别放弃,哪怕是在最艰难的时候。” 房门处,言奚笙转回身面向容祁,“这是我这辈子在你容祁嘴里听到的,最受听的一句话。” “保重。” “保重。” 言奚笙大步走出房门,“凉王殿下且先备好份子钱,待本相回来补办婚宴,殿下可别小气了!” 直到言奚笙的身影淡出视线,容祁方才动唇,“想的美。” 容祁担心巫芸,可他更担心自己的母妃。 他以四海商盟之力助言奚笙找到巫芸,无非是想借巫芸找到郁妃。 大齐的事他脱不开身,待此处偃旗息鼓,他必亲赴…… 皇城,颖川王府。 一辆普通马车自长巷驶入,缓缓停在王府后门。 待马车停稳,一身着黑色斗篷的人从里面走出来,瞬入王府。 有吟嬷嬷带路,叶真跟随其后,来到书房。 房门开启,吟嬷嬷得令退离。 书房里,叶真停在书案前,抬手摘下斗笠,“微臣叩见颖川王。” 面对已有二十年不见的旧人,顾北川起身绕过桌案行至叶真面前,亲手搀扶。 四目相视,二人皆有感慨。 “王爷,风采依旧。” 叶真哪怕知道当年顾北川是因为想要在宫中安插眼线,才会帮他报仇,可若没有顾北川看中,他焉有命活到现在。 不论缘由,这份恩情他自当铭记。 “这些年,辛苦你了。”顾北川很满意叶真近日办的那件事,亦或说这些年他交给叶真去办的事,结果都很让他满意。 待扶起叶真,顾北川眼眶微红,“这些年也亏得有你,否则嫣儿的皇后之位不会做的那样安稳,只可惜……” “王爷节哀,世事难料,谁也没想到皇上竟然醒过来。” 叶真虽是颖川第五位智者,但却是顾北川最早启用的智者,自顾紫嫣嫁入皇宫为后,叶真便暗中相帮。 否则凭顾紫嫣的脑子能活着已是万幸,更遑论还害了那么多人。 值得一提的是,自闻少卿入皇城那一刻开始,叶真便知道他的身份,包括后来的鲁明,庚博远还有柴怡,这其中很多事他都知晓。 “坐。” 顾北川拉着叶真坐下,之后转身回到椅子上,“北冥狄的事你做的很好。” “王爷有命,微臣自当尽力。” 叶真拱手,停顿片刻又道,“虽然北冥狄现在还没有……” “此事本王信你,不必解释。”顾北川打断叶真,眼中露出满意之色。 叶真微微点头,之后欲言又止。 见其如此,顾北川了然,“二十年了,本王记得我带小雪回颖川时她有七岁,如今小雪已为人妇……” 叶真闻声,扑通跪地,“王爷,微臣有事相求!” 顾北川长叹口气,“你起来说话。” “微臣……” “此前你从未向本王提出要见小雪,本王便也疏忽了你为人父的心思,而今你既提出来,本王自当成全。”顾北川看着跪在地上的叶真,“你且,起来说话。” 叶真起身,立于案前,“王爷,微臣……” “本王知你前两日出了意外,幸而有神医相助才捡回一条命,可见宫中已有人对你不利,亏得有这意外,你且向上头告假休息几日,便也趁这几日去趟颖川。” “王爷……”叶真震惊抬头,未曾想自己想要说出口的话,皆被顾北川说出来。 顾北川深吸口气,“当下局势一触即发,本王与凤天歌终究要分一个胜负,若本王得天助,他日你且带着小雪一起回来,本王必定厚待你们父女,若本王不幸……” “王爷必能成事!”叶真心中感激。 顾北川浅笑,“成事与否且看天命吧,倒是你,准备何时启程?” “回王爷,微臣思女心切,待回去即刻告假,想明日启程。”叶真回道。 顾北川微微颌首,“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本王明日不便送你,一路顺风!” 叶真再次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微臣,拜别王爷!” 短暂相聚,叶真满心感激离开。 他终于可以见到自己二十年不曾相见的女儿,他终于可以安然无事走出这个局了。 待叶真离开,顾北川眼中慈悲瞬间敛没,唤出九尘,且说了句九尘有些难以置信的话。 “叶真,留不得。” 九尘虽未语,可脸上一瞬间闪过的讶异落在顾北川眼中,“你对本王的做法,不解?” “属下不敢。” 顾北川重重靠在椅背上,“叶真知道的太多,他比任何一位智者知道的事情都多,多到足以威胁到本王在群臣心目中的威望。” “属下以为,叶真应该不会背叛王爷……” 第一千七百零六章 你怕我不行? 应该? 顾北川赌不起这万一,而且这也不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若不是叶真,换作闻少卿、鲁明、庚博远甚至是柴怡,本王都不会这般冷血无情。” 九尘相信自家王爷说的是真话,毕竟庚博远可以活着离开皇城便是王爷开恩,“那为何……” “因为此时此刻在颖川的女子,并不是叶雪。”这件事九尘并不知道。 九尘,是顾北川回颖川之后才收的暗卫。 “那真正的叶雪……” “不知道。”顾北川苦涩抿唇,“离开皇城第七日,那小姑娘说肚子疼要解手,我便派侍卫跟着,悬崖峭壁……那姑娘跳下去了。” 九尘没有再问,亦了然叶真为何要死。 世事无常,生死当真听天由命…… 自离开皇城之后,蜀忘忧凭着他在江湖上的关系,大概打听到了澹台杌的落脚处。 据消息称,澹台杌正带着几名无极门的高手,赶去大齐皇城。 夜深人静,天字一号的雅间里,蜀忘忧偷偷跑出来钻到隔壁。 灯火骤然,某城主吹熄火折子转身,走向床榻。 苏狐正蒙头睡觉,睡的那叫一个实诚。 蜀忘忧看着榻上躺着的小狐狸,既是叹气又是摇头,警惕性低成这样,若真遇到图谋不轨的贼盗,这不是等死么! “起来……”蜀忘忧低声轻唤。 榻上鼓起来的被褥一动未动。 蜀忘忧适当放大声音,“苏狐你起来。” 被褥还是一动未动。 这蜀忘忧就有点儿生气了,“你快点儿起来,本……” 就在蜀忘忧动手掀起锦被的时候,里面竟露出一个枕头。 屋顶横梁上,苏狐皱眉往下瞧,“城主你警惕性低成这样,若真遇到图谋不轨的贼盗,你可能已经死了。” 声音来自头顶,蜀忘忧猛然抬头,一脸菜色。 苏狐随即蹦下来,“我刚刚都没怎么掩饰内息,你真的没有感觉到吗?” 蜀忘忧眼皮一搭,开始磨牙,“你是在炫耀你的武功?” “没有。”苏狐很诚实,“我只是在担心你,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蜀忘忧一番心理建设之后将苏狐拉到身边,坐到榻上,“你与澹台杌交过手?” “差点儿输了。”苏狐很诚实。 随后苏狐告诉蜀忘忧,那日若非下雪,他根本轮不上与澹台杌同归于尽。 “下雪如何?”蜀忘忧不解。 “下雪于我有利,内力可增十分之一。” 苏狐修习的天狼内经,属寒,以冰雪为根基。 蜀忘忧想了片刻,愁眉不解,“可现在已经快要入夏了……下雨不行吗?” “雨化冰雪倒是可以。”苏狐认真道。 蜀忘忧凝眸,“这倒也未必不行。” 苏狐瞠目,“城主能化雨为雪?” “小事好么!”蜀忘忧瞥了眼苏狐,“本城主得到消息,澹台杌此刻就在十里外的桃花村,想来桃花村是个好地方,本城主想在那里结果了他。” 苏狐点头,“若有冰雪,我能跟他拼个同归于尽。” “……”蜀忘忧扭头,一双紫眸盯住苏狐,半天没开口。 苏狐一脸茫然,“你怕我不行?” “你对本城主,可否有些信心?”蜀忘忧拍拍苏狐肩膀,“你当本城主混迹江湖这么多年靠的是这张嘴吗?” 苏狐点头,“是啊!” 苏狐一直这样觉得,他亦曾听很多人这样说过。 蜀忘忧好想吐血,“言归正传,本城主已经用你的名号约了澹台杌后日卯时,于桃花村一决生死。” 苏狐瞪眼,“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午时。”蜀忘忧回道。 换作别人哪怕不翻脸也定然不高兴,这种事于情于理蜀忘忧都该跟苏狐商量一下。 但苏狐不作他想,“你这么早告诉他,他别再跑了!” “不会,本城主信中所言,他敢跑,我们就把澹台珏当花肥埋在桃花村。”到底也是堂堂蜀中忘忧城的城主,江湖有名的风流公子。 这会儿猥琐起来简直不是人。 苏狐眼前一亮,“对啊!我们手里有他妹妹,他不干我们就杀了他妹妹!” 蜀忘忧虽然很满意苏狐现在的想法,但背后也是一凉。 这么天真单纯的孩纸,内心居然也藏着一个小恶魔! “那就这么定了,后天卯时,你我同赴桃花村。”蜀忘忧神色坚定。 苏狐补充一句,“打死澹台杌。” 这厢,蜀忘忧跟苏狐已然将所有事都安排妥当,隔壁房间里澹台珏睡的正香…… 春日林间,一辆马车缓缓而行。 从外面看,马车的装潢十分普通,驾车的老汉似在偷懒,整个人椅在车栏处,鞭子也不抽一下。 二月春风起,拂柳轻扬,白絮漫天。 九尘轻功了得,于柳枝摇曳间倏然点足落于马车顶棚。 噗- 剑光乍闪,倏然刺入车厢。 待九尘拔剑,剑身银白如雪,无丝毫血迹。 九尘暗惊,猛然跃至车前,掀起车帘内里空空如也。 大惊之下,九尘抬手拽起车夫衣领,不想车夫身子一斜,已咽气多时。 叶真,不见了…… 皇城,菩提斋。 秦隐完成任务后,回来复命。 “事情办完了?”北冥澈一袭黑袍,威凛而立。 秦隐拱手,“叶真身中软骨散,已被属下安置在石室内,万无一失。” 北冥澈颌首,“可有人发现?” “没有。”秦隐随后又道,“属下虏回叶真时,无意中发现九尘朝马车方向去了。” 北冥澈并无意外,“叶真知道的太多。” “可顾北川素来不会杀自己人。”秦隐疑惑。 “呵!”北冥澈冷笑,“那是因为颖川并无叶雪,他顾北川就算养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可叶真也不是傻子,少则几日,多则一个月应该就会发现。” 秦隐恍然,“那之前给叶真下砒霜的……” “不是顾北川。”北冥澈侧身瞥了眼九尘,“你未免也太看轻顾北川,他用毒杀人岂会用寻常砒霜。” 秦隐点头,“属下想的过于简单……” “是你想的过于复杂,你也不想想,能用砒霜那种普通大夫都能查出来的毒药,想来也不是个高明的,皇宫内的人自然不会用。” “叶雪?”秦隐震惊。 北冥澈深吁口气,“误会,太深。” 第一千七百零七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秦隐了然,而后不解。 “属下不明白,我们为何要留下叶真?” 在秦隐看来,叶真已然是顾北川的弃子,于他们就更无用处。 北冥澈望着眼前那片曼珠沙华,清冷明目微微眯起,“顾北川在朝中威望,如何?” 秦隐思忖片刻,“奸妃之案证据到底不足,加之顾北川是前朝重臣,当年追随先帝出生入死,朝中半数官员对其仍十分尊敬。” “这就是本王留下叶真的意义。” 北冥澈轻声叹息,“顾北川与凤天歌最后一战必一败涂地,可他哪怕是输甚至是死,留下来的那份威望却在,倘若没有一个人走出来,将他所有罪行公之于世,这便是隐患。” 秦隐还是不明白,“这是凤天歌的隐患。” “不,这是大齐朝廷的隐患。” 北冥澈转身看向秦隐,“他朝本王登基,这便是本王的隐患。” “可是……若顾北川败,王爷要如何压制凤天歌?”这是秦隐一直想问的问题,比起顾北川,自家主人只有菩提斋。 若真与凤天歌抗衡,似乎并没有胜算。 “为什么要压制凤天歌?”北冥澈挑眉看向秦隐,“又为什么一定要与凤天歌为敌?” 秦隐愣住。 “顾北川一心想要毁了北冥皇族,所以从一开始,本王便不会让他得逞,至于凤天歌,起初本王对她心存芥蒂,直到金銮殿前,容祁抢亲娶了她,本王从那时起便知,凤天歌断不会觊觎金銮殿上的那个宝座,她的身份不允许。” 秦隐未语,由着北冥澈继续说。 “凤天歌当真是大齐的功臣,她所求除了为独孤艳报仇,便是想稳定大齐现如今繁荣昌盛的局面,秦隐你不知道,越是上过战场,浴血奋战过的人,越是渴望和平,而内讧只会令大齐国力削弱,令他国有机可乘 ,尤其是赵无极。” “属下还是不明白……” “待顾北川大势已去,本王需要做的,便是得到凤天歌的认同,继任新帝。” 北冥澈一语惊醒秦隐,“主人不打算与凤天歌为敌?” “与凤天歌为敌有什么好处?更何况你也说过,咱们朝中无人,如何与之为敌?”北冥澈反问。 秦隐陷入沉默。 “在想什么?”北冥澈轻挑眉梢。 秦隐一时慌乱,“属下没有……” “本王答应过澹台烨的事并没有忘,而那件事的前提,本王必要成为大齐新君。”北冥澈声音清冽,字字清晰,“你大可不必担心。” “属下不敢……” 北冥澈转回身,“接下来,我们只须看戏。” 秦隐站在北冥澈背后,抬头静默望着自己跟随多年的主子,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看透过眼前这个人。 他忽然在想北冥澈与澹台烨若有一日针锋相对,谁会更胜一筹…… 距离最后决战的时间越来越近,凤天歌哪怕不知道顾北川那十万大军现在何处,但自周围郡县传来的消息。 近一个月时间,各地涌入周围郡县的人数较之前有极大变化。 为免打草惊蛇,她又没办法彻查那些人的具体信息,一来赵无极行事缜密,那些人断不会留下任何可查痕迹,二来操作的实际性几乎为零。 如此情况下,凤天歌做了最坏打算。 皇城保卫战! 虎骑营,主帅营帐。 凤天歌与古若尘跟君无殇商议这场战役的打法,顾北川有十万大军无疑,皇城四营合在一起的兵力有十二万。 从人数上看,自然是他们多一些。 但这场仗的意义并非拼个你死我活,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好的结果,毕竟那十万大军亦是大齐子民。 “天歌,你的意思是……动用火器?”古若尘所说‘火器’,正是当日凤天歌恳请他二人研究出来的,极具杀伤力的武器。 半个月前,他二人于武院后山首试成功,而后凤天歌着南无馆投入大量财力交于二人,批量产出火器。 “如果一击震慑,则可减少伤亡。”凤天歌确有此意。 矮桌旁侧,君无殇抬眸看向凤天歌,“火器一出,震慑的未必只有顾北川的十万大军,还有赵无极。” 凤天歌微微颌首,“赵无极一直对我大齐虎视眈眈,此番借机让他断了念想也未尝不可。” “只怕后患无穷。”古若尘眸间闪过一抹忧色。 凤天歌能够理解古若尘的担忧,火器一出的确可以达到震慑的作用,可如此神器谁会不觊觎! “此事暂定,届时我们见机行事。”凤天歌恍然想到什么,“赵宇堂与周围郡县几位将军是我们的人,若局势可控,或许会有别的转机。” 君无殇与古若尘很清楚局势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成败在此一举。 “天歌,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你。”君无殇眉目清冷,“生死,我们皆随。” 相比君无殇,生死那样的话古若尘很难说出口,因为爱着所以稍稍引人遐想的话他都不敢贸然说。 毕竟,凤天歌已为人妇。 他不愿因为自己失言而给凤天歌带来任何不必要的麻烦跟困扰。 比起君无殇那份坦荡,他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维护着自己与凤天歌之间的关系,尽可能的拿捏进退。 在与凤天歌商议之后,二人同行离开。 回城的马车里,君无殇抬眼看向古若尘,“你已经做的非常好。” 古若尘转身掀起侧帘,薄唇微动,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缘分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你也是时候该放下了。”君无殇不愿看到古若尘为情所困,好意提醒。 古若尘何尝不知道该放下! 可若感情这种事说放下就能放下,人世间又何来那许多的痴男怨女。 犹记得初见,凤天歌从天而降,与他一起勒紧马缰。 那时的凤天歌一袭白衣,面覆明璃。 那时,他便觉凤天歌与众不同。 而今那份与众不同,已是唯一…… 皇宫,御医院。 屈平给容祁的答案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什么东风?”容祁坐在药案前,狐疑看过去。 屈平皱眉,“就是不知道这东风是什么!” 容祁,“……” 第一千七百零八章 起名废 药室里,容祁看着屈平愁眉不展的样子,心底隐隐有些疼。 “景帝会……” ‘死’字太过沉重,容祁未能说出口。 “还有十五日可盼。”屈平不敢给出准确答复,但见容祁脸色微变,遂又宽慰,“有我与裴卿在,未必不行。” 容祁敛去眼底忧虑,“逍遥王那边情况如何?” “那边无事,十日必醒。”屈平笃定回答。 容祁点头,“本世子今日来是想告知两位,往后半月之内不管大齐皇城发生什么事,二位只管安心呆在御医院,不必惊慌。” 屈平闻声不解,“皇城会发生什么事?” 一直站在北墙的裴卿耳朵亦竖起来。 “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大军压境而已。”容祁跟屈平说话时,余光瞄向裴卿。 真的,站在裴卿那个角度,容祁的余光他是看的真儿真儿的。 “大军压境是几个意思?”屈平瞪向容祁。 “十万……或者……十五万大军压境的话,以皇城四营之兵力……”容祁余光一直停留在裴卿身上,便忽略此刻屈平已不在眼前。 直到容祁在裴卿旁边看到推着轮椅的屈平,后脑滴汗,“屈平你在干什么?” “大军压境之前,这半面墙的药材都要转移。”屈平背对容祁,拉出抽屉。 容祁表示不理解,“这不是御医院的药材吗?” “不不不。”屈平一本正经摇头,“但凡在这个屋子里药材,都是我的药材。” 容祁原本不是在试探屈平,但见屈平如此,他很伤神,“大敌当前,你不打算与本世子同仇敌忾?” 屈平停下手里动作,扭头看向容祁,“我为什么要与你同仇敌忾?” “不是……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在哪里!” 屈平恍然想到什么,于是搁下药材,推着轮椅转回到药案后面,自桌底暗格里拿出一叠厚厚的欠条,“全在这里。” 容祁,“……请正视自己的身份,堂堂鬼医,你现在是想要逃?” “我也是血肉之躯,我为什么不能逃?” 就在容祁与屈平‘针锋相对’时,裴卿踏步走过来,“你们两个是在演戏吗?” 二人同时看过去,沉默不语。 “我说过,我来大齐这件事赵无极根本不知道,他就算知道也不会跟我说什么,也没让我跟你说什么,可以停止你们的表演了。”裴卿冷哼。 容祁与屈平相视一眼,“欠条什么时候还?” “赵无极想趁火打劫,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此番谁敢帮顾北川,谁就是本世子与天歌的敌人,我便弄不死他,也得让他扒层皮。”容祁答非所问,扔下这句话后起身大步离开。 药室里,裴卿扭头看向屈平,“他跟谁说话呢?” “不知道。” 屈平收好案上欠条,“赵无极最好别趟这趟浑水,凤天歌乃大齐第一女侯,这身份可不是讨饭讨来的,容祁非但是四海商盟盟主,还是楚国凉王,听说封地好像是楚国最繁华的江陵……” “你跟谁说话呢?”裴卿皱眉看向屈平。 屈平耸肩,“把茵阴跟白英拿过来。” 裴卿,“……” 最后一战近在眼前,知情者镇定且决然,不知情者则惶恐不安。 譬如佟无澜。 自北冥狄昏迷之后,佟无澜曾去找过顾北川,顾北川自然敷衍了事。 之后,佟无澜就跟患了被害妄想症似的,净天觉得有人要害他。 为了更快逃离这里,佟无澜对宫中那些看起来很值钱的宝贝,下手越来越重。 入夜十分,佟无澜想起此前景帝曾与他提起过的血龙杯,便让刘忠取来,他想饮酒。 “回昭王殿下,血龙杯一直保存在内务府,这会儿内务府总管不在,奴才怕是……” 啪- 佟无澜重拍桌案,“怎么?父皇只是昏迷,你就这般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刘忠扑通跪地,诚惶诚恐,“奴才不敢!” “不敢还不去拿!”佟无澜寒声喝斥。 刘忠自不敢怠慢,当即退出内室。 房间里,佟无澜哪怕对局势了解的不够深刻,但也觉得近段时间所有人都怪怪的,这皇宫怕是呆不得了。 十日之内,十日之内他必要离开皇宫…… 现在的大齐皇城,就像是黎明即将到来的最后一刻钟,尽头处必是一片光明。 而此时,桃花村的朝阳已然照到逆水河畔。 桃花村,顾名思义,这个村子多桃树,春暖花开的季节桃花万顷,绝艳芳华。 在桃花村往东有一逆水河,河水在这一段呈现倒流现象,堪称方圆百里的奇景。 远处行来三人,蜀忘忧拉着被五花大绑的澹台珏走在前面,苏狐怀抱破影跟在后面。 “蜀城主,你跟苏狐联手会是二王兄的对手吗?”澹台珏远远望去,见逆水河畔坐着一人,立时有些害怕。 蜀忘忧单手扯着绑缚澹台珏的麻绳,背负紫电,“那是自然。” “那你们能不能手下留情?”澹台珏到底还是认对面那位二王兄的,哪怕她知道倘若自己真与秦隐做出什么,二王兄必会杀她以防她给扶桑皇室蒙羞。 “那是自然。”蜀忘忧挺直身板快走几步,心里补上后半句。 那是自然不行的! 今日他选的桃花村跟逆水河,为的可不是手下留情。 澹台珏心宽时扭头看向苏狐,“苏狐,你也会对二王兄手下留情的吧?” “嗯。”苏狐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上次对打的时候他咬的地方不对,咬耳朵有什么用! 要咬就要喉咙! 打不死也咬死他! 蜀忘忧说了,今日必须弄死澹台杌。 逆水河畔,澹台杌早已等在那里,与上次不同,这一次澹台杌不是自己来的,背后立着十个身穿连体白衣的高手。 距离越近,澹台杌的身影越是清晰。 苏狐记得那造型,无比难看的发髻,额前头顶皆光,后脑处留一绺头发编成小辫翘在后面,狗尾巴草一样。 此刻澹台杌怀中,握一宝剑,正在那里闭目养神。 苏狐记得那柄剑,宽大厚实的黑色阔剑。 彼时他问过澹台珏那剑的名字叫什么,澹台珏告诉他。 那柄剑,叫阔剑…… 第一千七百零九章 我狐威武 在听到那柄剑的名字之后,苏狐打从心里觉得澹台杌可能是没怎么读过书。 那样一柄绝世宝剑,要换作他取名,必能惊世骇俗。 不过以苏狐起名的习惯来说,那柄绝世宝剑惊世骇俗的名字,可能会叫小剑。 此刻立于澹台杌对面,蜀忘忧将澹台珏拉到自己身后,“忘忧城城主,蜀忘忧。” 对面,澹台杌闻声缓缓睁开眼睛,那眼睛绿豆大小,目光如炬。 澹台杌原是盘膝而坐,见到蜀忘忧时立足起身,“你们两个一起上。” 蜀忘忧是那么龌龊的人咩! “门主误会,今日挑战门主的乃是苏狐,想必门主见过。”蜀忘忧侧身瞧向澹台杌背后,“门主是一个人对战苏狐,还是……” “没有本门主的命令,他们不会出手。”澹台杌寒声道。 蜀忘忧了然,随后拉着澹台珏往后退过去。 值得一提的是,澹台杌由始至终都没看澹台珏一眼,表现的甚至是凉薄。 这会苏狐与澹台杌再次站到一处,四目相视,苏狐抽剑,“本大爷不受降!” 没有任何前兆,苏狐直接举剑,破影携强大剑气疯狂斩落。 澹台杌随即举起黑色阔剑抵挡。 二人瞬间斗在一处,身形快如雷电,出手即是狠招。 晨光熹微,蜀忘忧瞧着天边划出的那抹鱼肚白,紫眸闪过一抹凌厉。 “澹台珏,你觉得澹台杌背后那几个人武功如何?”蜀忘忧侧身靠近澹台珏,挑眉问道。 “都是无极门顶尖高手,没想到二王兄居然带人来……你们可能要死在这儿了怎么办?”澹台珏迎向蜀忘忧紫眸,分外焦急。 蜀忘忧叹了口气,“你没看出来,你那位二王兄对你的态度,也不是特别关心么?” 澹台珏亦有所感,“二王兄……谁知道呢。” “想活命,就别说话。”蜀忘忧拉着澹台珏站到自己早就选好的位置,“记着,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千万别动,否则你可就没命去见你的心上人了。” “你要做什么?”澹台珏好奇。 “本城主不想搞邪门歪道的时候便不搞,想搞的时候……” 蜀忘忧没有继续往下说,但他最后那一声笑,听的澹台珏毛骨悚然。 逆水河畔,苏狐与澹台杌相斗正激,破影斩出的火凤与黑龙在空中绞缠,由各自剑气幻化而成的猛兽不停撞击,带起周遭气流急涌。 原本站在澹台杌身后那十位高手皆朝后退,至逆水河边。 岸前,澹台杌陡然倾注七成内力于阔剑,无数黑色符箓霎时自剑身跳跃而起,顷刻形成密不透风的黑色罗网罩向苏狐。 苏狐黑目如潭,腕间翻转,剑尖每至一处都会生成六角冰晶! 瞬息间,苏狐眼前已现无数如雪色花瓣般的晶片! “破!” 黑色罗网骤然而落,苏狐猛然祭出凶招,数片冰晶形成一片巨大的银白齿轮抵在苏狐头顶,疯狂旋转! 罗网与齿轮骤然碰撞,刺耳摩擦声震的人心皆颤。 澹台杌与苏狐有过交手,知苏狐不会被符箓上浮动的剧毒所伤,但是未遇风雪,苏狐内力未必敌得过他! 果不其然,纵然银白齿轮割裂数道罗网,却仍有几道符箓冲破齿轮,狠狠射向苏狐。 嗤- 灼烧痛感自左臂袭来,苏狐额头已现细密冷汗。 无冰雪,苏狐无胜算! 然而苏狐明知如此却还要一试,因为蜀忘忧说过此时不杀澹台杌,他朝澹台杌便会成为挡在凤天歌前进道路上的最大阻碍。 他苏狐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 嗷- 强悍威压下,苏狐双瞳渐渐浮满银灰,内力冲至极限。 银白巨齿一瞬间光芒大涨,那一条条仿若瘴气而成的黑线在光芒中化于无形。 澹台杌顷刻变化招数,阔剑以恐怖速度直射苏狐眉心。 苏狐迅疾躲闪,胸口衣襟仍被剑气划破,露出精壮胸膛! 血珠迸溅- “若水为限必逢仇,水厄气劳忌无休,四刑星照化血终,三九宫中失骸骨,或居第八十二宫,更有同宫木火留……” 澹台珏身后,蜀忘忧盘膝而坐,双手紧握龟壳,口中碎碎念着咒语。 “苏狐好像打不过了……” 澹台珏站在那里干着急,这会儿她也顾不上想要蜀忘忧跟苏狐放过二王兄,她倒觉得倘若蜀忘忧跟苏狐能活下来就很好。 “呃-” 腕处传来剧痛,澹台珏震惊低头,方见蜀忘忧竟拿龟壳划破她手腕,鲜血汩汩落地。 非但如此,她几乎同时被蜀忘忧封住穴道,动弹不得! “你……” “不想澹台杌杀你男人,最好闭嘴!” 鲜血滴答落地,蜀忘忧随即将龟壳置于血滴处,猛然起身时拔出紫电,以掌心握住剑身,狠力抽出! 剑身鲜血急涌至龟壳刹那,风云突变,狂风卷起墨云笼罩在整个逆水河畔! 雨落,成雪。 丝丝细雨夹杂着片片雪花从天而降,此等场景,惊的澹台珏哑然失声。 场面,太过震撼! “苏狐!”蜀忘忧高喝时单膝跪地,双手皆握锋利剑身,狠狠划下去! 风雪骤起,如绵絮飘飞的雪花洋洋洒洒坠落。 此刻已被澹台杌剑气压制的苏狐虚晃一招,而后高举破影,倾注十成内力,“啸天狼!” 剑气激荡,金属震鸣。 苏狐借天地之气于破影,一头展翅白狼赫然出现在逆水河畔。 澹台杌心道不妙,当即命背后十位高手诛杀蜀忘忧,而后斩阔剑于苏狐头顶,暴烈一击。 风雪正盛,由剑气幻化而成的白狼愈发膨胀,背后九条长尾冲天摇动,掀起阵阵气涌! 眼见十位高手奔过来,澹台珏吃痛回眸。 蜀忘忧紫眸骤戾,眼见其中一白衣人斩剑过来,当即拔出紫电狂斩而去。 紫电化作血燕,一击洞穿白衣人胸口! 几乎同时,另一位白衣人手中长剑,却是斩向澹台珏! 生死之际,蜀忘忧回剑挡在澹台珏面前,“他们想要杀你。” “现在怎么办?”澹台珏看出来了,那人朝他斩剑时丝毫犹豫也无。 “血!” 为我狐那么努力,求一波月票~~~ 第一千七百一十章 忘了什么 十位高手,随便挑出哪一个都能与蜀忘忧斗上百余回合。 眼下若非居于阵眼,蜀忘忧借阵势功力大增,断无可能拼得过十人连击,即便如此,蜀忘忧仍现颓势,肩头更被剑气所伤,泛起血红。 澹台珏听到蜀忘忧低喝一声‘血’,当即握紧拳头,原本自腕间滴答坠落的血珠汩汩涌溢,落于龟壳。 逆水河畔,九尾白狼引颈长嚎,背脊雪翅疯狂扇动,落雪成浪疯狂扑向对面黑色巨龙。 双方皆已拼尽全力,尤其苏狐,冷俊面目好似结出霜花。 只是这般,苏狐依旧不能战胜澹台杌,二人以强悍力道夺命拼杀,一时难分胜负。 相较之下,蜀忘忧这厢越发凶险。 十位白衣高手连翻攻击,蜀忘忧右臂硬生被利剑割伤,鲜血急落。 “小心!” 眼见一锋利剑尖刺向蜀忘忧背后,澹台珏惊声大叫。 咣当- 紫电脱手,急速突进的剑身飞旋如电,硬是将白衣人手中长剑劈成两截! 与此同时,蜀忘忧突然盘膝而坐,一双血手合十,紫眸阴沉如渊,“正七二八子寅方,三九四十辰午当,五一申位,命限必凶!” 澹台珏不知道蜀忘忧在那里嘀咕什么,她只道眼前白衣人正以一双流星锤狠狠砸向自己头顶。 蜀忘忧说的对,这些无极门门徒想要杀她。 而非是救。 她来不及细究原因,心中无限怅然。 她临死,都不能见秦隐一面。 有些不甘。 轰- 伴着一阵天崩地裂的声音,澹台珏身形一歪倒地,视线之内刚刚还要结果她性命的白衣人竟然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待她看清,汗毛倒竖。 白骨! 她瞪大眼睛,自白衣人脚下竟然爬出两具骷髅,那骷髅如有灵性一般狠狠扯拽白衣人双腿,只剩下骨骼的头颅欺在白衣人身上,似在…… 啃咬! 黑云翻滚,整个逆水河畔阴沉的似墨滴染池。 空中大雪飞扬,地裂间又有无数白骨挣脱出来,仿佛受指派一般围向白衣人。 阵中,蜀忘忧紫眸愈暗,其间似有桃花飞旋! 忽然之间,天降桃花。 粉红色花瓣与白雪混合,纷纷扬扬坠落。 苏狐持破影激斩,眼中一瞬间燃起浓浓杀机,猛然祭出袖内双子短剑! 澹台杌以真气幻化出两柄真实的短剑迎向双子,左脸处一道血痕。 过往十年,从无一人能动他半根汗毛,眼前苏狐激发起澹台杌最为血腥的一面。 黑色巨龙骤然膨胀,硬是将白狼狠狠绞缠,龙啸九天- 与此同时,阵中白骨越涌越多,十个白衣人早已被堆的不见踪影。 澹台珏想活着,她哪怕倒地,手腕仍置于龟壳上,狠狠攥紧拳头。 视线之内,蜀忘忧周身似散出淡淡紫光,脸色却是越来越白。 凄厉惨叫声此起彼伏,白骨之下,无极门徒胸肺皆被贯穿,生不如死。 “苏狐-” 蜀忘忧高喝一声,唇角溢出鲜血。 哪怕澹台珏都明白蜀忘忧这一声吼意味着什么! 蜀忘忧,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苏狐听到蜀忘忧高喝时,银灰瞳孔瞬息转白,陡然将破影举至高空。 天狼心经可吸天地元气! 破影脱手,于苏狐头顶疯狂飞旋,形成一道急剧流动的雪色气流。 周遭风雪仿佛受到召唤一般,随剑气飞旋,瞬息于苏狐跟澹台杌周围形成一个巨大漩涡。 澹台杌感受到其间凶险,不敢怠慢,阔剑横摆时无数黑色龙鳞片倏然射向苏狐。 到底是扶桑一等一的高手,那无数黑色龙鳞在空中纵横交错,隐现符阵! 面对澹台杌杀招,苏狐带血唇角微微勾起。 他抬手间,破影于身前挥动。 一根由剑气凝聚的粉白色雪箭,以极快的速度射向黑色龙鳞。 雪箭穿过龙鳞瞬息,鳞片猛然化作一团黑气,被白雪裹挟其内。 砰- 炸开! 黑气与白雪尽散,唯有片片桃花飘然。 雪箭越凝越多,与黑色龙鳞撞击时发出阵阵轰然的声响。 龙鳞穿透雪箭插进苏狐肩头,隐痛骤袭。 雪箭跃过龙鳞刺入澹台杌胸口,令其身形微顿。 仅仅僵持数秒,苏狐与澹台杌却已遍体鳞伤。 漩涡外面,蜀忘忧于阵眼处死守,唇角血迹划过下颚,染红衣襟。 澹台珏亦狠狠攥拳,腕间处子之血浸透龟壳。 终于! 苏狐猛然伏低,身形如电般冲向澹台杌。 破影在手,拼死杀招! 澹台杌大骇时猛然握住阔剑欲与之相抵。 奈何! 慢了一息! 苏狐太快,快到余影未消,剑招已致! 噗- 赤红剑光亮起,猩红鲜血自澹台杌胸口喷涌而出。 苏狐杀红了眼,破影瞬息间在澹台杌胸口进出数次,直到他再无力气举剑! 破影重重戳于地面,苏狐单膝盖跪地看向对面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澹台杌,瞳孔雪白! 漩涡渐渐消失,内里画面清晰无比。 阵眼处,蜀忘忧看到被苏狐洞穿胸口的澹台杌时,带血薄唇抿过一丝浅浅的弧度。 咒语再起,墨云消散。 当第一束阳光落在白骨上时,那白骨瞬息化作灰飞。 随着白骨一具具消失,十个白衣高手的尸体赫然出现在视线内。 他们身上并无伤口,但却七窍流血,瞳孔骤缩而亡。 逆水河畔,澹台杌形如雕塑,眼睛直直瞪向苏狐。 那眼中有愤怒,震惊,骇然! 直到澹台杌的身体重重倒仰,那所有的情绪便与他的生命,一同消逝。 噗- 苏狐肺腑陡痛,整个身体颓败堆坐在破影剑侧,淬出一口血沫子。 “敢打凤天歌主意,你可能不知道我是她兄弟!” 背后,蜀忘忧拖着残躯走过来,与苏狐堆坐到一处,“本城主这个神棍,可还称职?” 苏狐扭头,“你真能呼风唤雨?” “小事一桩好么!”蜀忘忧明明已经丢了半条命,此刻说起这话却似云淡风轻。 有风起,逆水河畔桃花纷扬。 苏狐与蜀忘忧同时躺到地上双双仰望蔚蓝天空,沐浴阳光。 不知道为什么,苏狐跟蜀忘忧总觉得像是忘了些什么,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忘记什么! 不远处,澹台珏的血。 仍在流淌…… 第一千七百一十一章 活的惊天动地 皇城,颖川王府。 顾北川收到赵无极密信,至此刻止,他麾下十万大军皆入皇城周围十八郡,期间并无疏漏。 依着赵无极的意思,那十万大军入郡县皆有正当身份,凤天歌与容祁查无可查。 书房内,顾北川将密件捏于掌心,深邃黑目迸射幽蛰冷光。 “九尘,传令下去……” 顾北川将话停在这里,目光落向墙壁上那幅画卷,黑目陡寒,“十八郡县守军即刻动身,明日子时,十万大军分三路,齐攻皇城。” 九尘拱手,“是。” 待九尘离开,顾北川缓缓起身,行至画卷前。 他伸手,轻轻抚过画卷上那抹女扮男装的身影,“虽然现在的局面非本王所愿,可本王终究为你……灭了北冥一族。” 顾北川最初所愿,只想灭北冥皇族,未想动摇大齐根基。 毕竟,这大齐万里河山也倾注他,与陈侯太多心血。 然而因为凤天歌中途入局,他最后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人死如灯灭,那些身后事他便也不在乎了。 婉仪,你再等等我…… 这两日凤天歌似有所感,神经绷的过于紧,以致于深夜容祁将手臂搭到她身上的时候她忽然就醒了。 床榻上,凤天歌拨开容祁手臂,缓缓起身走到桌边坐下来。 窗外圆月如盘,微风动时,树影婆娑。 凤天歌静默看向窗外,回想前世今生。 前世她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南征北战,戎马倥偬,转战千里,何等威风,何等霸气! 七国谁人不知独孤艳,天字军旗所到之处,皆是臣服。 纵然后来被北冥渊诓的身死道消,可总归不算白活一场。 而今,她为大齐有史以来第一女侯,统领皇城四营,位及武将之首,尽显风光。 或许,她注定不是一个能守得住平凡的女子。 两世为人,皆叫她活的惊天动地。 薄衣倾覆,凤天歌知是容祁,“吵醒你了?” “睁开眼见你不在,便睡不着。”容祁坐到凤天歌身边,拉住她的手,“夜凉,替你披了件衣裳。” 凤天歌眉目落在容祁手上,“我忽然在想,如果此生未曾遇见过你,会是怎样?” “那我必定终身未娶。”容祁十分认真看过来,轻声道。 “为何?” “因为没有遇见你。”容祁将凤天歌的手拉起来置于唇边,搓了搓,“好凉。” 凤天歌瞧着容祁那份呵护,心中流淌过一股暖流,“若此生未曾遇见过你,我也必定终身未嫁。” 毕竟这世上断不会有第二个容祁,如眼前之人这般待她。 凤天歌难得说情话,容祁立时感动,将凤天歌的手置于胸口,“歌儿,我心跳有些快怎么办?” “把我的手松开。”凤天歌轻声道。 容祁立时照做,以他对自家媳妇的了解,这个时候的媳妇最为大胆,搞不好把自己横抱起来走回床榻这种事,媳妇都能做出来。 就在容祁浮想联翩到脸颊泛红的时候,凤天歌浅抿樱唇,“现在还快吗?” “……” 容祁觉得自家媳妇今晚过于正经,摇摇头,“不快了。” “据方郡守将田儒传信,自一个月前开始,方郡流动人数激增,虽然没有具体数据,可依我之判断,顾北川那十万大军应该已经集结完毕。” 正事要紧,容祁暂且压制心底那份小悸动,“关于这件事,我们已有万全准备,你在担心什么?” “倒也不是担心,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上战场……”凤天歌忽然停顿一下,复又启唇,“其实那十万大军若真是敌军,莫说四营总兵十二万,加之周围郡县援军二十万,想要歼灭十万敌军……” 凤天歌转身看向容祁,“我若想要歼灭那十万敌军,他们根本没有可能围至皇城。” 月光如纱,透过窗棂落在凤天歌脸上,仿佛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此时此刻,凤天歌眼中坚毅,神情威凛,尤其是言语之间的强悍跟霸气,让容祁不自禁想到独孤艳。 他曾见过独孤艳在战场上的风姿,一身戎装的独孤艳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神女,手中斩风更是所向披靡。 而今凤天歌这般模样与当年的独孤艳,如此相像。 “可那不是敌军,那些都是被顾北川蛊惑的大齐民众。”凤天歌眼中光芒微暗,“他们或许只是一时迷失,若有提点或能醒悟……非到万不得已,我不愿把他们逼至绝境。” 容祁了然,“所以即便赵宇堂跟君无殇他们明明提出可以一劳永逸的办法,你终究还是想给那十万大军一次机会。” “谁都只在这世上活一次,如果减少伤亡的代价只是多等几日,我便多等几日。”凤天歌说的轻松,可容祁知道,因为这个决定,凤天歌将会承受怎样的压力跟筹谋更多的战时部署。 “我支持你。”容祁认真道。 凤天歌轻舒口气,“顾北川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他明知皇城兵力,明知只要攻城,周围郡县亦会派出援军,又为何执意要那十万大军过来送死?” 容祁亦想过这个问题,可他没想出来。 莫说顾北川是沙场老将,他便是个新兵也能看出局势,十万大军攻皇城并不会给皇城造成大的损伤,反倒是那十万大军,必然覆灭。 “声东击西?”容祁挑眉看向自家媳妇。 凤天歌微微颌首,“我也是这样想,只是以十万大军‘声东’为代价,‘击西’会是什么?” 容祁沉默片刻,“景帝。” 有关先帝与顾北川还有陈婉仪之间的纠葛,凤天歌曾听孟臻提起过,她亦与容祁聊过此事。 现在看来,顾北川最有可能的‘击西’定在皇城内。 皇城内与之有牵绊的,也只有景帝了。 “此事我正要与你商量,倘若十万大军压境,我必要披甲挂帅,届时无心力顾及皇宫,那时你便要留在延禧殿,严防顾北川。” 容祁浅浅一笑,“你且在战前运筹帷幄,为夫定替你守住皇宫,不会让你有任何后顾之忧。”凤天歌闻之,心安。 她的男人,从来说一不二…… 第一千七百一十二章 报仇的路 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在哪里反转。 第二日朝堂,兵部尚书宋煜上奏,十八郡县传来急报,昨夜子时有大量民众出城,朝皇城方向进发。 自北冥狄昏迷至今,佟无澜非但没有表现出欲统揽朝政的雄心,反倒对这些急奏漠不关心。 朝堂上,佟无澜只叫姚石将奏折接过来,却没有说出任何意见跟建议。 宋煜着急,“昭王殿下,十八郡县告急,还请昭王殿下定夺。” 鉴于此前北冥狄极力反对,是以佟无澜并没有坐在金銮殿的龙椅上,而是坐在下座宽大的紫檀木椅。 此刻被宋煜催的急,佟无澜不由看向顾北川。 顾北川拱手,“昭王殿下,老臣以为十八郡县同时出现大量民众出城之事绝非偶然,倘若那些民众心存不轨,大齐皇城岂不岌岌可危!” 待顾北川音落,朝中百官窃窃私语。 自大齐建国至今,还没听说有民众聚集皇城之事,百官心中忐忑,便有几位重臣走出来,希望昭王重视。 面对百官上奏,佟无澜再一次将目光落到顾北川身上,“此事,颖川王有何好的建议?” “微臣以为……” 顾北川终是看向一直立在那里没有开口的凤天歌,“微臣以为,作为大齐第一女侯,统领皇城四营,如今皇城岌岌可危,凤元帅是否当担起大任?” 见顾北川朝凤天歌发难,佟无澜随声附和,“颖川王说的极是,凤元帅掌管皇城四营,皇城保卫之事自然要交到凤元帅手里。” 众臣也以为然,目光皆投向凤天歌。 “昭王如此说,颖川王又如此推脱,本帅当仁不让。”凤天歌没有与他们拉锯,但凡身在局中之人都明白,这是她必然要接受的一个局。 更何况这件事,她亦未曾想假手于人。 佟无澜听到凤天歌应下,不由的舒了口气。 小小动作落在众臣眼里,引人不适。 到底也是皇上看中的皇子,这般胸无大志的确不是为帝为王的好材料。 但凡有一丝野心,这不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刻么! 早朝过后,众臣退散。 凤天歌行在前面,背后传来顾北川的声音。 “元帅刚刚于朝堂说本王推脱,言词未免偏激。” 顾北川既是想对话,凤天歌自然放缓脚步,毕竟他们之间对话的机会,似乎不是很多了,“颖川王在乎这个?” “为将者,谁会喜欢听这个。”顾北川与凤天歌并肩,缓行。 “为将者,谁又喜欢看到血流成河。”凤天歌声音低沉,眉目如冰,“王爷若有半分怜悯大齐子民,及时止损。” 顾北川眼中无波,“凤元帅说的未免过于冠冕堂皇,想元帅一路走来,有几分是为大齐子民着想,又有几分是想报独孤艳身死血仇?凭什么你凤天歌报仇,举的就是大仁大义的幌子,我顾北川在你眼里就是佞臣贼子?” “本帅从未想过夺权称帝,从未想过动摇大齐根基。”凤天歌浅声道。 “本王也未想过,你的出现,是祸根。”倘若没有凤天歌,顾北川断不会走到今日这般地步。 他的设想,原也美好。 “王爷有仇可报,天歌有仇不可报?” 凤天歌停下脚步,面向顾北川,眉目寒凉,“天歌报仇,未伤无辜之人,王爷报仇却伤及太多无辜,这就是你与我的区别。” “凤天歌。”顾北川直面眼前女子,音色低沉,“报仇这条路有多难走,你与老夫都清楚,仇人越厉害路就越难走,推己及人,你若站在老夫的角度,这仇你该如何报?” “已是前尘旧事,先帝也已经不在,王爷不能放下吗?”面对顾北川眼中悲愤,凤天歌一瞬间心痛。 到底是征战沙场一辈子的老臣,顾北川有他的不容易。 “呵。”顾北川怅然一笑,“若老夫不死,你能放下?” 未及凤天歌回答,顾北川转身走向皇宫东门,“凤天歌,其实你与老夫是一样的人,你该庆幸你的仇人不是只手遮天的人物,否则你会成为什么样的人,难说。” 直到顾北川离开皇宫,凤天歌依旧未动。 有那么一瞬间,凤天歌承认顾北川说的或许对…… 如今大军压境,凤天歌自皇宫离开后直奔虎骑营,以周围郡县传过来的消息判断,十万大军的先锋最快于子时便可攻城。 她要把时间,拖到卯时天亮! 菩提斋内,北冥澈也已得到消息,局势终于到了最紧张的时刻,他要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闯入凤天歌跟容祁,及众朝臣视野。 只要过了今夜,他将不再默默无闻。 “主人,属下得到消息,顾北川那十万大军的先锋,必于子时抢攻皇城东门,战起。” 北冥澈微微点头,迎风而立,“你猜,顾北川今晚会做什么?” 秦隐沉默,他不知道。 “此局虽为顾北川所设,却也是个死局,十万大军听着吓人,可皇城四营十二万大军,周围郡县合计兵力二十万,所以攻城是假,借乱局行事是真。” 北冥澈望着眼前一片曼珠沙华,“顾北川今晚,必入皇宫。” “那我们……”秦隐试探着问道。 “今晚,本王将是戏中人。”北冥澈眸若星辰,光芒凌厉中透着一丝向往。 过了今晚他才真真正正称得上是,大齐平王…… 时间越是在紧迫的时候,越是过的飞快。 转眼午时已过,凤天歌率虎骑营四万大军分致皇城四门。 凤天歌与古若尘守在正东门,君无殇守南,赵宇堂守西,项晏与谢如萱守在北门。 原本凤天歌不同意谢如萱出战,可同是生死之交,谢如萱做不到自己苟且在府里看着过命的同窗在外出生入死。 凤天歌最终没有拒绝谢如萱的请求,将其与项晏派到北门。 私下里,凤天歌把雷伊借到北门,暗中保护谢如萱安全。 大战,一触即发…… 远在桃花村。 自澹台杌葬身逆水河畔之后,蜀忘忧跟苏狐亦受重伤。 二人短时间内无法赶路,于是商量之后决定暂时留在桃花村养伤。 此刻靠近逆水河最近的村院里,苏狐正在院中堆火,蜀忘忧则在锅前配料。 场面一片和谐…… 第一千七百一十三章 未知旅程 薪火燃,汤水咕嘟冒泡。 苏狐与蜀忘忧将配菜十分讲究且有顺序朝锅里下时,房门处一抹娇弱的身影赫然出现。 苏狐余光扫过,不由挪动身体以背对向房门,且靠近蜀忘忧。 “她醒了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蜀忘忧一派镇定自若。 苏狐了然,“懂了。” 青菜入锅即熟,蜀忘忧与苏狐接连吃了几口,直到苏狐回身,‘惊诧’不已,“澹台珏,你醒了?” 蜀忘忧闻声,亦抬眼瞧过去,“你什么时候醒的?” 澹台珏静静看着眼前二人,未说话时苏狐与蜀忘忧各自朝旁边一退,给澹台珏留出地方。 蜀忘忧更‘十分贴心’的搬来一个矮凳,“你现在身子太弱,坐。” 澹台珏拖着残躯缓缓坐下来,看了眼蜀忘忧,又看了眼苏狐,“在逆水河畔的时候……” 啪- 苏狐猛拍大腿,“在逆水河畔的时候我与澹台杌打的昏天黑地,日月无光,最后澹台杌还把我的头给打伤了!” 澹台珏蹙眉,“你没打过他?” “我险胜,不过……”苏狐噎喉,瞄了眼蜀忘忧。 “苏狐虽险胜,可也受了很重的伤,本城主因动用禁术呼风唤雨亦受重创,当时我与那十个无极门徒斗在一处,也是极为狼狈,后来我二人……” 蜀忘忧说话时看向澹台珏,“后来你如何了?” 澹台珏见蜀忘忧问她,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皓腕,腕间绑着白纱,“我……我只记得你叫我放血,也不知道是不是血放太多的缘故,我早早就晕过去了,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二王兄现在何处?” 听得澹台珏这般说,苏狐与蜀忘忧相视一眼,皆暗自深深吁出一口气。 晕的,好啊! 彼时逆水河畔,苏狐跟蜀忘忧在河边儿躺够够的,起身相扶准备离开时方才想到他们同行乃是三个人! 那会儿澹台珏皓腕搭在龟壳上,手掌攥成拳头,鲜血源源不断浸润龟壳,整个人的气息非常虚弱。 再晚半刻钟,澹台珏必然香消玉殒。 既然澹台珏什么都不知道,苏狐跟蜀忘忧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以后都有可能看不到你二王兄了。”蜀忘忧深表遗憾,“高手对决,哪怕只慢一刹那,结果也是一样的。” 澹台珏惊讶看向蜀忘忧,“二王兄死了?” “不然就是苏狐死。”蜀忘忧直面澹台珏,“你想让苏狐死?” 另一头,苏狐正在吃火锅,闻声抬头,看向澹台珏。 澹台珏当下愧疚,脸颊微红,“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我们从你二王兄身上发现一封密件,你知道的,我们不懂扶桑文字,你瞧瞧他这上面写的是什么。”蜀忘忧随后自怀里取出一封折叠整齐的密件,交给澹台珏。 澹台珏接过密件,展平之后,沉默。 见澹台珏许久不说话,蜀忘忧着急,“这上面写的什么?” “是天皇,叫二王兄诛杀我的密令。”澹台珏音色凄惨,美眸凝泪。 苏狐其实是不在乎这些的,但在听到澹台珏翻译之后,十分不解,“你不是说,你是那个天皇的亲妹妹吗?” 蜀忘忧不觉意外,“自古帝王皆无情,他想杀你,必是你威胁到了他的利益。” “我只是没有按照他的要求,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人。”澹台珏恍然想到彼时逆水河畔,无极门徒对她出招毫不手软,倒是蜀忘忧为救她受伤。 有时候好与坏的分辨,就是那么简单。 “吃吧,吃完了咱们好上路。”蜀忘忧抽过澹台珏手里密件,揣回到自己怀里。 澹台珏愣住,“上路?” “本城主查过,想要去扶桑,必经莽原,自莽原出海行上七日,便可抵达扶桑。”蜀忘忧一本正经道。 “你们真要去扶桑?”澹台珏震惊看向蜀忘忧。 蜀忘忧呵呵了,“姑娘,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拼死替你杀了澹台杌,我们受多重的伤你知道吗?” 澹台珏低声开口,“你们想到扶桑杀天皇是吗?” “是。”苏狐边吃边肯定道。 蜀忘忧随后补充一句,“好歹同生共死过,你若想出卖我们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一起死。” “我不会出卖你们,我只是不想你们送死……”澹台珏看向蜀忘忧,“你们虽然厉害,但是想在扶桑杀天皇,这件事几乎不可能。” “可能与否跟你没有关系,你只须把我们带到扶桑,之后我们各不相欠。”蜀忘忧随后又道,“别被亲情牵绊,在这一点上天皇跟你二王兄就是很好的榜样。” 澹台珏沉默。 她知道,澹台杌身死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扶桑,届时天皇必定会再派人过来杀她。 眼下她回大齐皇城找秦隐并不合适,反倒是她回扶桑会让天皇意想不到。 “我带你们去!”澹台珏抬起头,重声开口。 苏狐与蜀忘忧闻声,相视一眼,“吃!” 这厢,澹台珏决意带蜀忘忧跟苏狐一起回扶桑,哪怕她对杀天皇这件事并不认同,可未来路上发生的许多事,潜移默化中让她心里有了变化。 血染龟壳,怕也是命中注定…… 亥时一刻,大齐皇城。 凤天歌命古若尘跟君无殇将二十架火器分别架于城楼东、南二门,各十架。 面对从未见过的长筒火器,所有将士皆震惊。 他们并不知道这看起来厚重又庞大的火器到底能发挥出怎样的作用,满心好奇。 此刻皇城东门,凤天歌与古若尘跟君无殇站在一处,望向前方一片黑暗。 “探子回报,顾北川十万大军的先锋,将于子时抵达城下,你的意思是?”君无殇低声开口,神色凝重。 “亥时三刻,二十架火器齐发。”凤天歌一身银白戎装,挺身立于城楼。 曾经所向披靡,血战沙场的独孤艳,而今再世重生,依旧英姿飒飒。 熟悉的感觉让凤天歌仿佛回到上一世。 她稳立城楼,居高临下。 她,是这个战场的主宰。 她,是战神…… 第一千七百一十四章 不是一点 皇宫,御医院。 屈平找不到雷伊,便叫裴卿亲自跑一趟延禧殿将容祁叫过来。 药室内灯火通亮,容祁极不情愿站在对面,“早不叫,晚不叫,你这个时候叫本世子过来,你不知道今晚肯定会有事情发生吗?” 屈平面色凝重,“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你以为我会在这个时候把你叫过来?” 容祁闻声,不由的坐到木椅上,神色微沉,“什么事?” “裴卿呢?”屈平看向药室房门。 “本世子将他留在延禧殿,但凡宫中任何一个寝殿出事,都会有人相告。” 容祁一向最听自家媳妇的话。 依着凤天歌的意思,今晚若有大戏必然不在皇城,而在皇宫。 屈平倒不关心今晚的大戏,他抬头看向容祁,“之前我与你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东风找到了。” “是什么?”容祁急声问道。 “亲子之血。”屈平看向容祁,神色凝重如墨。 容祁愣了片刻,似乎没听清楚,“是什么?” “想解景帝体内剧毒,非要有亲生儿子的血为药引,方能彻底清除毒素。”屈平重复道。 容祁身体猛然靠在椅背上,眉目间染上一抹淡淡的,难以形容的情绪。 震惊中透着无奈,安然中又有太多失落。 他不语,薄唇紧抿一线,喉结上下滚动时欲言又止。 屈平明白容祁的心情。 景帝生他,却未曾养过他一日,纵有父子之实,却无父子之情。 而今景帝有难,他固然不会拒绝,但心里总有一个疙瘩,如何也解不开。 “北冥澈。”容祁敛尽情绪,抬头看向屈平,“显庆殿里的北冥澈是他的亲生儿子,我有办法弄到他的血。” “不行。”屈平摇头,“如果只是一点血,不用你出面,老夫即可。” 容祁皱眉,“不是一点?” “一半。” 屈平也很无奈,只是以他跟裴卿的本事只能做到如此,“解药在这里,若你想救景帝,便将解药先喂服到景帝嘴里,之后以紫藤连接二人血脉,你以内力将血液逼入景帝体内,整个过程需要一刻钟。” 眼见屈平将装着解药的方盒搁在药案上,容祁未语,亦没有伸手。 “解药入口即化,但因药力过于霸道,必会耗尽景帝半身血液,他所耗尽的血液则需要你来填补。” 屈平深吸口气,“而且这件事迫在眉睫,毒素在景帝体内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等你想好的时候,我不知道这解药还有没有效果。” 容祁看着药案上的方盒,再次沉默。 屈平没办法替容祁作决定,但他总觉得经年之后,容祁会因此事而后悔,“他便不是你父皇,亦是大齐局中至关重要的棋子,他活着,大齐这个局就有解,他若死,大齐新帝你想好由谁来当?” 容祁喉结滚动,视线最终落在方盒上,眸光闪亮,“我去救他。” 纵有不甘,纵有怨恨。 容祁仍旧拿起方盒,转身离开药室。 看着容祁离去的身影,屈平眼中闪过淡淡的光彩。 他知道,他认识的容世子从来都是一个心软的人。 这也是屈平为何明明攥了那么多欠条,仍然觉得容祁会还钱的理由…… 皇城,颖川王府。 顾北川端直坐在椅子上,望着桌案摇曳不止的烛灯发呆,九尘无声立于其侧。 片刻,房门响起。 顾北川应声时,有人自房门而入。 那人一袭黑色绣蟒长袍,银发如霜,束理发髻的玉冠与顾北川头顶那尊,一模一样。 非但如此,那人身高,长相,神情哪怕是一举一动都与顾北川如出一辙。 “老奴叩见王爷。” 是吟嬷嬷。 吟嬷嬷之所以被顾北川留在别苑那么多年,自有她无人可比之处。 易容高手! 此刻吟嬷嬷所扮顾北川,连九尘几乎都分辨不清。 “起来。”顾北川缓声开口。 吟嬷嬷起身,声音倒不似顾北川那般浑厚,“老奴已经准备好了。” 顾北川微微颌首,“此行,辛苦你了。” “老奴曾受王爷大恩,而今能为王爷分忧,是老奴的荣幸。”吟嬷嬷眼眶微红,“王爷盼了这许多年,如今终能如愿,老奴替王爷高兴……” 顾北川浅笑,“此番虽然与本王之前的计划有些出入,可结果是本王期待的,你不必难过。” “老奴不难过!老奴高兴着呢!”吟嬷嬷声音哽咽,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 顾北川轻舒口气,而后看向九尘,“你们出发吧。” 九尘转身,双手握拳,“主人……”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待一切尘埃落定,本王为你们安排了各自去处。”顾北川摆手,“走吧。” 时间紧迫,九尘与吟嬷嬷不敢怠慢,当即离开书房,朝皇城而去。 书房里,顾北川看着桌案上的更漏,即入子时。 他缓缓起身,褪下身披大氅,走向墙壁上那幅画卷。 画卷前,顾北川一身灰白色紧身长衣,那长衣颜色泛旧,款式更是前朝流行过一段时间的对襟衫。 这件衣服,出自陈婉仪。 顾北川还记得那一日清晨,他欲离开陈府入军营,走出府门时手里空空如也,他本就赤条条来,走时亦无可带之物。 就在他走下台阶的时候,府门重启,陈婉仪从后面匆匆叫住他,给了他一个包裹。 那包裹里有好些碎银,还有一件新衣裳。 五十年前的事了,他至今记得陈婉仪穿的衣服是浅蓝色,至今记得陈婉仪与他说的话。 ‘你一定会成为大将军!’ 顾北川缓慢伸手,摘下那幅画卷,小心翼翼卷起画轴。 他成为大将军了,又如何? 终究,还是不能保护自己最爱的女人! 顾北川将画卷背在背上,而后转身离开书房,直奔皇宫…… 谁也不知道,这一夜将会是多少人的**,又会是多少人的终点? 多少人会在今晚完成毕生之愿,又会有多少人,彻底迷失。 深夜皇宫,长定殿。 佟无澜已经分批次将自己在皇宫掏弄的宝物送出去,今晚是他查皇历定下的,大逃亡的日子。 此刻将最后一批宝物包裹起来之后,佟无澜不禁坐到紫檀木椅上,望着他住了小半年的长定殿,叹息不已。 若非意外,他的富贵不止于此…… 越到最后斟酌的东西就越多,这个月写的慢,抱歉抱歉~~(苦求月票) 第一千七百一十五章 你的错,不可原谅 已经被权力熏染过的佟无澜一直都在后悔,倘若他晚些对胭脂下手,那么此刻胭脂是否能助他力挽狂澜? 又或者那个杀千刀的未朝皇上下毒,他未来当真有可能会成为大齐新帝。 无论哪一条路他都能再搏一搏,总好过现在要离开这里了。 佟无澜摸着眼前翡翠玉桌面,心中万般不舍。 外面的荣华如何能与皇宫里的富贵相比,可如今他不得不舍弃。 就像眼前这块翡翠玉的桌面,他想带出宫,终归是力有不逮。 佟无澜知道城楼处的情况,凤天歌在那里重兵集结。 这也是好事,有人攻城,所有人的注意力必然都在凤天歌身上,谁会理一个毫无用处的昭王呢! 不得不说,古有俗语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这句话,搁在佟无澜身上再恰当不过。 此时佟无澜已然拎起包裹,他不止一次深夜离宫,自然得了一套离宫的好路线,于是一个人悄悄窜出长定殿。 殊不知,这长定殿里哪怕是刘忠都在时刻盯着佟无澜。 更遑论是早早被凤天歌安排到此处的柳萤跟季安庭。 庭院处,佟无澜背着包裹将将推开殿门,背后忽的传出声音。 “昭王殿下,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里?” 佟无澜闻声大惊,转身一刻分明看到柳萤站在他面前,而后大怒,“本王去哪里,需要你一个嬷嬷过问?” 柳萤俯身,“老奴不敢,老奴只是听到动静出来瞧瞧。” “这里没你的事,退下!”佟无澜转身欲走时,季安庭亦从侧房推门出来。 紧接着便是刘忠,三人一起围至近前,看似恭敬,可落在佟无澜眼底怎么都像是捉贼拿赃。 “昭王殿下,您这是想……出宫?”刘忠上前一步拱手,好奇问道。 夜黑,掩没了佟无澜脸上那份尴尬。 见佟无澜未语,季安庭也是疑惑,“昭王殿下若想出宫可得等明个儿天亮,这会儿宵禁,宫里规矩,谁都不许出去。” 佟无澜被三人缠住,自知脱不了身,干脆跺脚推开挡在前面的刘忠,“本王只是心烦出来转转,你们一个两个守贼一样,都滚回去!” 直至佟无澜回到长定殿内,刘忠三人方才暗中舒口气。 刘忠看向季安庭跟柳萤,二人皆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彼时刘忠发现佟无澜有偷盗宫中之物的时候便将此事告知柳萤跟季安庭,叫二人小心守着。 不想今夜还真让他们给守着了。 待刘忠回房,柳萤跟着季安庭去了同一间厢房。 烛火如豆,柳萤坐在桌边,心中有怨,“我不相信那个人是小皇子。” “嘘-” “这里又没外人,你嘘什么嘘!你就相信那……那个东西他是佟贵妃的孩子?”柳萤愤恨开口,“佟贵妃的孩子,断不会做贼!” “你这么激动有用?如今我们不是拿不出证据证明他不是。”季安庭长叹口气,“虽说昭王长的俊俏,可我总觉得这俊俏里差着些东西。” “差着贵妃娘娘的恬静淡雅,与世无争。”柳萤瞧向季安庭,“就算小皇子更像皇上,可那佟无澜身上也差着皇上的那份聪明跟心机。” “别胡说。”季安庭下意识瞧了眼窗外,“这里可是皇宫。” 柳萤虽然觉得自己说的不错,但也刻意压低声音,“佟无澜自入宫这段时间,除了讨好皇上哪干过什么正经事!眼下皇城出了问题,他竟然想要逃,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逃肯定是逃不掉,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这大齐皇城,会有怎样巨变……”季安庭抄起桌上茶壶,连杯子都没用直接嘬了一口。 柳萤皱眉,“酒?” “酒解千愁。” 季安庭苦涩一笑,“你我在这皇宫守了半辈子,兜兜转转这些年又回到这里,如今我只有一念,替佟贵妃找到小皇子,若死,也瞑目。” 柳萤没有回应。 季安庭的心愿,又何尝不是自己的。 他们活着的意义,只有小皇子…… 长定殿内,佟无澜气的扔下包裹坐在桌边,狠砸桌面。 他倒不一定非要今晚走,可就刚刚情形,他明显是被那几个眼尖的盯上了。 佟无澜思来想去,只得等到明日出宫,再做打算。 “谁!” 就在佟无澜吹熄烛灯转身想要回到榻上时,隐约看到榻上坐着一人。 惊恐之下,佟无澜急急用火折子燃起烛灯,再转身。 那人依旧在。 “你是谁?”佟无澜惊恐看向榻上端坐的男子,寒声质问。 男子缓缓起身时佟无澜猛然后退,目露惊恐,“你站住!不然本王喊人了!” “皇兄当真不知我是谁?”北冥澈着惯常装束立在那里,眉目温润,一如往常。 佟无澜皱眉,“皇兄?” “皇兄入宫已有小半年,难道不知这皇宫里还住着一位王爷?”北冥澈一直都知道自己在这皇宫里毫无存在感,他不惊讶,眼中却显悲凉。 “你是……平王北冥澈?”佟无澜恍然想到之前顾北川曾说过,当今皇上有三子,皇长子北冥渊,次子为佟兮生的小皇子,还有一个是意外,平王北冥澈,原是个哑巴。 “你不是哑巴?” 彼时顾北川叫佟无澜不必在意北冥澈,他便也不知道北冥澈早已能言。 听到佟无澜质问,北冥澈清冽明眸陡然闪过一丝凉薄,“可能叫皇兄失望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佟无澜怒视北冥澈,居高临下。 北冥澈受惯了这样的目光,便也不多一个佟无澜,“因为我想知道,这长定殿到底与我的显庆殿有何不同。” 北冥澈走向北墙,整面墙的紫檀古架上,摆的皆是贵重之物。 当然,有几处已被佟无澜挪空。 佟无澜不耐烦,“本王很累,你可以出去了。” 北冥澈停下脚步,转身走向佟无澜。 近在咫尺,北冥澈薄唇抿笑,烛光掩映的容颜似菩提斋前那片曼珠沙华,惊艳绝绝,“知道你做错什么了吗?” 佟无澜皱眉,心生厌烦,“走开……” 未及佟无澜把话说完,整个人竟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错在,抢了本不属于你的父爱……” 第一千七百一十六章 顾北川意外出现 北冥澈踱步,自佟无澜后背绕到另一侧。 “不过你该庆幸,若你真是当年那个小皇子,本王绝无可能让你活下来。” 佟无澜不能言语,一双眼带着惊恐目光看向身侧北冥澈。 下一秒,眼前骤黑…… 皇宫,龙乾宫。 容祁自屈平那里拿到解药,先是以密令退了隐藏在龙乾宫周围的眼线,而后让屈平守在龙乾宫外以防万一,自己悄然入了内室。 月色皎皎,星光如魅。 这不是容祁第一次入龙乾宫,过往多少次,他与景帝在这里对弈。 可是那时心境却与此刻不同。 那时景帝是景帝,他是大楚世子。 他们之间毫无关系,至少在他心里,是这样! 而此刻,他手里握着救命用的解药,他即将以亲生儿子的身份救活龙榻上那个年过半百的父亲。 此情此景,他要如何告诉自己,龙榻上躺着的那个男人,与自己没有半分关系? 容祁缓步行至榻前,清眸落向榻上已经昏迷半个月的北冥景。 “我不想救你。” 容祁站在榻前,清眸泛起薄雾,“在母妃需要你的时候,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没有出现,为何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要出现?” “为何你不曾养育我一时半刻,我却要以半身骨血相还?”容祁紧紧攥住手中方盒,声音有些哽咽。 “你说此生唯爱母妃,可你为何除了我还有别的儿子?何为爱你真的懂?爱一个人守一座城是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爱,一花一世界,一生为一人是爱,一川烟雨一楼台,一世独爱一人来!这是爱!你所谓的爱,是你贪婪!” 容祁恼恨,甚至怨恨,“你对母妃的爱自私又狭隘,你将母妃圈进在这冰冷的皇宫,却又没有保护好她,为人夫者连自己妻儿都保护不了,你懦弱、无能!你活该躺在这里,这是报应!” 面对容祁的指责,北冥景只以无声相对。 榻前,容祁终是苦笑,“我又何必与你说这些。” 容祁打开方盒,自里面拿出药丸。 之后他随手将方盒搁到床头矮几上,又将药丸送入北冥景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容祁随后拿出两端皆有锋利芒针的紫藤,分别插在自己与景帝腕处。 内力催动下,殷红鲜血汩汩涌入景帝体内。 只是容祁没有注意到,有那么一刻景帝眼皮,动了一下…… 龙乾宫外,屈平躲在角落里窥探四周,容祁交代,在这半刻钟的时间里,但凡有人出现,必须灭口。 依着容祁的意思,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他来过龙乾宫。 尤其是裴卿。 如果裴卿出现,他叫屈平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其实在屈平眼里,容祁看似极不情愿来救景帝,可在他提到毒素随时可能变化的时候便一刻也等不得。 如果这是不在乎,那什么才是在乎? 只是,心结难开…… 即入亥时三刻,皇城东门城楼,凤天歌命古若尘跟君无殇待命,十数息之后点燃火器,朝东南二门射出火球! 时间进入倒数。 最后一息,凤天歌于城楼上猛然扬起‘凤’字军旗。 瞬息,阵阵轰隆巨响,二十道昼白极光自大齐皇城东南二门直冲夜幕,一道道夺目火光冲天远射,电卷星飞,震撼无匹。 极目远眺,二十道撕破夜幕的闪亮火线坠落一刻,巨响撼天! 轰- 轰-轰- 城楼上,凤天歌与君无殇站在一处,望向远处火球坠落之处,纵夜色视短,仍见碎石迸飞。 七国自建国至今,从未有哪一国能研制出这般杀伤力巨大的火器。 眼前场景,足以震慑远在十里亭外的先锋军。 “如若没有准确判断,顾北川那三万先锋断不会再前进一步。”君无殇立于凤天歌身侧,“我们应该可以将大战时间延至天亮,只是,天亮之后当如何?” “这非国战,若能劝降,自当劝降。”凤天歌看向十里亭方向,“想必十万大军里,亡命徒超不过一千,剩下那些不过是被蛊惑而已。” 君无殇迎风而立,微微颌首,“你说的对,能不战便不战。” 二人音落时,不远处发生骚动,有士卒过来禀报,说是颖川王欲上城楼。 凤天歌不禁疑惑,以她的判断,顾北川此刻可以在任何地方,唯独不该来城楼。 不多时,顾北川与其暗卫九尘,登上城楼。 就在凤天歌想要走过去的时候,九尘先一步行至面前,拱手,“王爷身为朝中重臣又是两朝武将,此番来,欲替元帅分忧。” 凤天歌见顾北川没有过来的意思,便也无须过去,“有劳。” 待九尘退至顾北川身侧,君无殇皱眉,“他怎么会来这里?” 但凡局中人,大抵都能猜到今晚会出事,亦能猜到顾北川人在哪里,事儿就出在哪里。 眼下顾北川出现在城楼,着实令人意外。 凤天歌微微摇头,“静观其变。” 随后,凤天歌暗中派人回皇宫延禧殿,欲将顾北川的行踪传给容祁。 莫名的,顾北川出现在城楼这件事,凤天歌有些不踏实……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原本该攻向皇城的先锋军并没有出现。 城楼上,由吟嬷嬷假扮的顾北川心急如焚,不由看向九尘。 二人来时便听到阵阵巨响,想必是因为那些巨响声,所以情况有变。 “怎么办?”吟嬷嬷低声问道。 九尘望向远处夜空,月色朦胧,星光隐隐。 他没有回答吟嬷嬷,路走到这里已是尽头。 结局亦是必然,谁也改变不了…… 远处十里亭,三万叛军集结于此。 若依照计划,此刻这三万大军当已冲向皇城东、南二门,突袭攻城。 但刚刚自皇城方向传来的二十声巨响硬生阻断他们攻城的激情跟决心,视线之内,他们清楚看到道道亮白火线撕破夜空,亦看到碎石崩天之景。 子时已过,十里亭后面背风的地方。 二人正蹲在那里磕瓜子…… 第一千七百一十七章 赵无极的决定 二十下震天撼地的巨响,白玉霜手捧瓜子都抖出一半儿。 “刀五,本将军刚刚耳鸣,莫不是我听错了?”月光下,白玉霜蹲在十里亭背风处,边磕瓜子边问。 在其身侧,刀五面容白皙,五官精致,“将军没听错,属下也听到了。” “石阵?” 白玉霜皱眉瞧着皇城方向,“若独孤艳在世……就算独孤艳活着也弄不出这么大动静,再说但凡摆阵,有敌入阵方启,眼下这三万大军离皇城尚有距离,阵怎么就启了?” “属下看着,不像是阵……”刀五与白玉霜一起磕瓜子,这会儿将一把磕好的瓜子仁倒给白玉霜,“更像是石车造成的震动。” 白玉霜将一整把瓜子仁灌进嘴里,吃着过瘾,“不可能!本将军与那独孤艳前前后后斗了十几回,她从未在本将军面前使出拥有这般威力的石车!” “或许那个时候还没有。”刀五犹豫片刻,“皇上的意思,也是怀疑凤天歌私底下建造重器,如今看来,皇上的担忧不无道理。” 白玉霜嚼着瓜子仁,视线一直没有离开皇城方向,“刀五,你说……” “谁都不如将军。”刀五没给白玉霜怀疑自己的机会,直言。 所谓心有灵犀,不过如此。 刀五只看白玉霜脸上神情,便能猜出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话。 “呵。”白玉霜长叹口气,“过往被独孤艳打的屁滚尿流时,本将军都没觉得自己败,胜败乃兵家常事,败个几十来回怎么了?” “将军说的很对。”刀五比白玉霜小五岁,自接替刀四成为白玉霜近身侍卫以来,死心塌地相守,尽心尽力维护。 与之前四人不同,刀五所谓的‘近身’已有质的突破。 这倒不能说明刀一、刀二、刀三、刀四不俊美,实在是那个时候的白玉霜对某些方面的事情不开窍。 后来某一次,刀五特别认真的与白玉霜讨论这件事,觉得也亏得自己比白玉霜小五岁,否则心态跟体力上未必支撑得起白玉霜的虎狼之力。 “胜败的确乃兵家常事,可屡战屡败这件事绝非偶然,独孤艳当真了不起。”白玉霜惨淡抿唇,“现在看来,连她身边的银面,我都未必打得过。” “她只是有重器而已。”刀五宽慰。 白玉霜扭头看向刀五,“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打仗也是一样,重器在战场上的作用就好比我手里拿着大锤,凤天歌手里握着汤匙,我就算打不过她也能在气势上压倒她,要不那三万大军为何不去攻城?” 刀五沉思片刻,“那我们……” “凤天歌既有重器,我们是惹不起的。”白玉霜又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一会儿你差人把那十个大木箱抬去送给凤天歌,就说那是本将军送给她的厚礼,至于皇上那边……” “将军,你有没有想过,皇上派你到大齐其实已经是有了态度。”刀五将白玉霜手里剩下的瓜子拨到自己掌间,浅声道。 白玉霜皱眉,“何意?” “若没有刚刚那二十声巨响,将军是否会将那十个大木箱交给凤天歌?” 白玉霜未拿刀五当外人,这会儿便也无须欲盖弥彰,“会!” 抛开与凤天歌之间的惺惺相惜,抛开自己与容岚的交情,白玉霜从来都反对战争。 只要战火不是赵国刻意挑起,她拼命也要维护国之尊严,可若战火是赵国挑起来的,她会打的没有底气。 保卫跟侵略是两回事。 刀五笑道,“皇上派将军来的用意,便是如此。” 白玉霜恍然,“那皇上为何不干脆将顾北川十万大军解决在赵国?亦或当初就不该收留!” “皇上若不收留,总有他国会收留,届时局势发展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准,现在皇上就能说的准,而且皇上不也把这十万大军送回来了,非但如此,眼下这十万大军也逼出凤天歌掩藏许久的重器。” 白玉霜细细思量,不禁摇头,“皇上的心机真的是……你说皇上之所以这么做,有没有半分是为了容岚?” “皇上的心思谁猜得透呢。”刀五知晓当年旧事,心中竟有几分同情赵无极。 至少,他可以肆无忌惮去爱一个人…… 皇宫,龙乾宫。 子时已过,夜浓如水。 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容祁收起腕间紫藤,缓缓站起来时身形微晃。 龙榻上,北冥景仍旧昏迷,容祁望着那张憔悴惨白的脸,说不出心中喜怒。 你许我一世为人,我还你半身鲜血。 从今以后,你我互不相欠。 情势紧迫,容祁随即转身想要离开,不想迈步时眼前一晃,整个人半跪在地上。 失血太多,若非凭内力支撑,容祁早就昏厥。 窗外风起,容祁吃力起身离开龙乾宫,躲过巡逻侍卫与屈平汇合。 他在这里耽搁不得,歌儿还在等他。 月光下,容祁那张脸比他如雪的衣裳还要白。 屈平早有准备,当即将手中药丸递过去,“成了?” “他没醒。”容祁身形摇晃,脚步艰难绕过屈平,双手握住轮椅以作支撑。 “景帝身体本就虚弱,一时不会醒过来,刚刚有人来报,说是顾北川去了城楼。”屈平扭头看向容祁,“你不是说顾北川会来皇宫吗?” 容祁蹙眉,“他去皇城做什么?” 屈平耸肩,“许是冲着刚刚的巨响也不一定。” “陪我走趟城楼。”容祁肃声开口。 屈平不解,“为什么要我陪你去?” “本世子内力不足,借你内力一用。”容祁哪怕已经服下屈平所给丹药,只是距离药效发挥还有一段时间,此刻他仍然没办法独自赶去皇城。 “……”屈平欲哭无泪,“你不觉得我带着一个轮椅,再带着一个你,有些吃力吗?” “这个时候可以不要逼本世子与你聊欠条的事吗?” 屈平承认,他怂了。 黑暗之中,一大坨黑影倏然闪离皇宫,直朝皇城东门而去。 百密一疏。 容祁入龙乾宫时退了所有眼线,连姚石都被屈平迷晕。 此时此刻的龙乾宫,无一人守在外面。 夜色中,一抹黑影倏然闪入龙乾宫…… 第一千七百一十八章 人精的世界 丑时过,皇宫一片死寂无声。 偶有风起,吹拂手抄游廊上的宫灯,摇摇晃晃如鬼魅,如幽灵。 大齐皇宫占地百顷,共有大大小小的宫殿三百座,而众多宫殿中,唯两座宫殿的殿名有‘禧’字。 延禧殿,晨禧殿。 这两座宫殿的主人,一位是与先帝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妹楚灵韵。 楚灵韵入宫即为后,且不论北冥霆对她真心假意,但由始至终楚灵韵在皇宫中都极受厚待,地位尊崇。 至少在世人眼中,楚灵韵才是先帝北冥霆最爱的女人。 只是爱与不爱,谁知道呢。 另一位居于晨禧殿的主人,便是当年的宣妃,后追封的宣太妃,陈婉仪。 当年北冥霆初定江山,却在改制时遭受旧贵族百般阻挠。 改制势在必行,北冥霆为让旧贵族之首陈侯放松警惕,娶其女陈婉仪,封宣妃不说还给予她与皇后宫殿同名的‘禧’字。 奈何所谓情爱,不过是北冥霆铲除旧贵族的手段。 后北冥霆设计陈侯入金銮殿,斩其头颅,震慑旧贵族。 改制成功,大齐终成七国之首。 可为此流淌的鲜血足以染红半座城。 对错不论,北冥霆对陈婉仪,的确亏欠太多。 此刻晨禧殿某一处角落,北冥澈静默守在那里,等待他所期待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秦隐立于侧,“属下刚刚得到消息,说是顾北川去了城楼,那他……还会来这里吗?” “世人常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顾北川却为了这个仇足足隐忍二十年,可见他的性子有多沉稳,以至于不到最后一刻,他根本不会把他的杀手锏拿出来。” “主人的意思是……” “城楼上那个‘顾北川’便是最后的杀手锏,而且这个杀手锏只能用一次,毕竟凤天歌跟容祁都是极聪明的人,同样招数用两次,骗不过他们。” “城楼上那个‘顾北川’……不是真的顾北川!”秦隐惊讶。 “凤天歌跟容祁皆猜到今晚皇宫必然出事,可他们始终没猜透顾北川的心思,便也没猜透这事儿会出在哪里……” 望着夜空中数不尽的繁星,北冥澈薄唇抿笑,“他们皆以为顾北川好歹也是两朝重臣,杀场老将,自当有一番豪情壮志,却不知顾北川充其量不过是个情种罢了。” 下一秒,北冥澈猛然抬头。 秦隐动作虽慢了些但也迅速察觉到有人,亦抬头看过去。 对面宫殿殿顶,蹲守一人。 “是流刃!”秦隐暗惊。 相较于秦隐的惊讶,北冥澈似乎并没有任何意外,“本王之前让你诓叶真朝北冥狄动手,不想没过两日顾北川也有那样的指令落下来,那时本王就在想,顾北川的目标怕并非只有北冥狄,这不,人来了。” “主人……” “流刃是扶桑人,你知道该怎么做。”自看到流刃那一刻开始,北冥澈的视线便不曾移开。秦隐拱手,领命。 待秦隐跃至殿顶,便与流刃一同消失。 偌大晨禧殿早已是座空殿,非但如此,更是一座无人愿意靠近的鬼殿。 只是当初那些传晨禧殿闹鬼的宫女太监们,早已踏上轮回的路。 风起,北冥澈眸色陡凉。 他缓缓蹲下身,微侧眸。 月光下,顾北川扛着昏迷不醒的景帝,一跃入了晨禧殿。 早知道你会来这里! 北冥澈随即挪身至窗下,伺机而动。 他的机会便是,待顾北川杀死景帝,他便进去结果了顾北川且伪造顾北川自杀状态,而后便等容祁跟凤天歌回过神儿来救景帝,结果救出了他。 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所有人视野之内,那么所有人都会知道,景帝还有一个血脉相承的皇子,就在这皇宫里。 如此顺理成章的出现,不显半分突兀。 而如此一个看似简单的机会,却又囊括怎样的天时地利人和! 此时蹲守在窗下,北冥澈只叹顾北川手里明明一副好牌,偏偏打的稀碎。 当然,这与凤天歌的异军突起也有很大关系,再加上顾北川本意并非窃国,这样的结果于顾北川而言,也算求仁得仁。 万事俱备,只剩下等…… 夜幕之中,流刃一袭黑色劲衣,看向秦隐。 “北冥澈是谁?” 流刃得九尘告知,欲在今晚除掉平王北冥澈,纵然顾北川已现败局,可流刃倒也不在乎为他多做一件事。 只是没想到,他将将落于殿顶便被北冥澈注意到,非但如此,秦隐竟然与北冥澈站在一处! 此刻哪怕秦隐不说,流刃亦能猜出几分,“第五位智者,不是叶真?” “是叶真。”秦隐点头,“也可以说,不是叶真。” 秦隐随后解释,他初入大齐所见乃顾北川,那时顾北川将其派到叶真身边,但在未入大齐之前,天皇便指定他真正要服从的人,是大齐平王,北冥澈。 流刃颇为震惊,“没想到……没想到北冥澈也会是个人物。” “大齐皇城里随便挑捡出来的人都不白给,更何况是长居皇宫的北冥澈。”一路走来,秦隐所见当真是长了见识。 流刃依旧不敢相信,一个被所有人忽视的哑皇子,居然是所有事的背后主谋。 这个世界,也太玄幻。 “那顾北川……”流刃狐疑看向秦隐。 “顾北川原也是天皇手里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如果不是凤天歌突然崛起,以顾北川在皇城的布局,他定能推倒北冥皇族对大齐的统治,不管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是自己当皇帝,他都有能力实现对天皇的承诺,可是他输了。” 流刃眼中透着难以形容的震惊,他一直以为顾北川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现在看,自己远在扶桑的王兄,才是弄权的高手。 “北冥澈可靠?”流刃重新梳理其间关系,越发感慨万端。 很明显,北冥澈的段位必在顾北川之上。 “这是天皇该思考的事,属下未多想。” 秦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流刃这个问题。 北冥澈是否可靠,未来又将生出多少变数,他统统不知。 作为一个活在这个局里的暗卫,他纵拼尽智商,想到的也是有限…… 作为作者,我要活在江山里,可能活不过十集…… 第一千七百一十九章 北冥一族无情种 皇宫,晨禧殿。 顾北川将昏迷中的景帝扔到地上,而后转身看向这座尘封多年,满是灰尘的宫殿。 他来过,可他从来没有进来过。 那夜陈婉仪入宫被封贵妃,那夜皇宫灯火璀璨,大红绸缎搭在这宫殿的牌匾上迎风招展,院中百花盛放,红毯铺路,尽显奢华。 那时的北冥霆对陈婉仪是真的好,封妃之礼仅次于封后。 他偷偷跑到这晨禧殿,独自拎着一壶酒藏在角落里。 窗棂处,他亲眼看到北冥霆与陈婉仪共饮合卺酒,他不嫉妒,也不羡慕,他觉得陈婉仪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男人,最荣耀的封号。 他替她开心。 那一夜他在晨禧殿外喝醉,就那么不声不响的睡在角落里,直到卯时醒后离开。 谁能想到,最初看起来那些最美好的东西竟然只是北冥霆为陈婉仪设下的,最温柔的陷阱。 如果不是真的爱过,何致疯癫的那样彻底。 “婉仪……”顾北川拖着年过花甲的身子,坐在软榻上。 他抚过榻上织锦的被褥,眼泪倏然滑落,“对不起……”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没有保护好陈侯……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我便是绑也要把你绑出皇城,不叫你嫁给那个负心汉!哪怕你一生恨我,可你还活着!” 顾北川仿佛一瞬间衰老,如风中残烛,身体摇晃着扑在软榻上,“婉仪,你可知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你可知我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在想你!你可知……我有多爱你!” 前尘往事冲涌而来,顾北川悲恸欲绝,整个身子因为过于激动而颤抖不休。 许是因为太过悲伤,顾北川并没有注意到,被他扔在地上的景帝已经醒过来。 “你只因为陈太妃报仇,就要毁了整个大齐?” 低沉的声音纵是虚弱,仍有龙威。 顾北川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看向坐在地面上的北冥景,“你……你怎么会醒过来?” 同样不可置信,几欲石化的人在外面。 当北冥澈听到内里的声音时,心跳骤停。 父皇,没有死? 为何没有死?为何会醒过来! 不对……不对! 那剧毒,没有解药! 殿内,顾北川支撑着身子站起来,一步步踏向北冥景,五官凶狠,睚眦狰狞,“你醒过来也好,那老夫就让你死个明白!父债子偿,你的死是你老子北冥霆造的孽!” “若非父皇改制,大齐以何居于七国之首?”北冥景抬头看向走到他面前的顾北川,眉目凛然,“儿女私情与国运相比,孰轻孰重?” “北冥景!你也配拿这句话教训老夫?” 顾北川猛然抬脚狠踹向北冥景,怒声低吼,“你们北冥家的畜牲,没有一个是情种,却偏偏标榜自己用情至深!” 这一脚踹的不轻,再加上北冥景才醒过来身体虚弱,整个人扑在地上,吃力喘息。 “你父皇,口口声声说爱婉仪!可他是怎么做的?他把陈侯诓骗到金銮殿,亲斩陈侯,那是婉仪的父亲!他若有半分念着与婉仪的情份也不致于下手如此歹毒!” 顾北川指向北冥景,气极时青筋鼓起,满目悲凉,“婉仪爱上那个狼心狗肺的畜牲,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错!” 北冥景艰难坐起来,“为帝王者,还有国!” “这就是你们为帝王者的借口!你与你那老子一样!当初对佟兮何等爱护,可为了拉拢本王还不是娶了紫嫣,封她为后!那时那刻,你心里可曾想过佟兮?想过她会难过?” 面对顾北川的指责,北冥景眸色瞬暗,“朕有不得已的苦衷……” “直到现在,你还在狡辩?”顾北川嗤之以鼻,“你们所谓不得已的苦衷,不过是你们既想要权力,又想要美人!不能权衡时,舍掉美人!” 北冥景再无法与顾北川那双冷目对视,他忽然开始怀疑,自己对佟兮,是否如自己所想般,那样爱着。 “怎么?” 顾北川冷笑,“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你们多虚伪啊!北冥霆看着是把楚灵韵宠上天,是真的么!那不过是因为楚灵韵有一个死心塌地守着她的孟臻!而孟臻比陈侯,比老夫更有用!” 北冥景噎喉,“你这样,值得吗?” “呸-” 顾北川怒极反笑,“吾心中唯有婉仪,为她赴汤蹈火吾亦不悔!至于北冥霆,他连你这个儿子都生的格外小心!你以为你为何会成为大齐皇帝?那是他费尽心机算出来的!你以为北冥狄为何会成为逍遥王,那是恩宠?那是弃子!那是被北冥霆弃掉的儿子!” 北冥景心痛,很痛。 “还有你,你对佟兮的爱倘若有半分比得上本王对婉仪的爱,早就把小皇子找回来了,还致于认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种那样宠着?” 顾北川是故意的,他就是要告诉北冥景,自己认错了崽子! “你说什么?”北冥景猛然抬头,强撑着从地上爬站起来,“你说……” “老夫说佟无澜是假的!不过是老夫弄出来唬弄你的冒牌货!你为帝王,万人之上却连自己儿子都弄不清!你那么着急想要补偿佟无澜,难道不是因为你心虚!” “顾北川!”北冥景怒恨冲过去,却被顾北川格挡后狠狠推到地上,重摔之痛比不起真相残忍。 北冥景转身,怒瞪顾北川,“你竟敢骗朕!” “是你自己蠢!是你自己心虚急于在佟无澜身上忏悔当初那份自私自利!”顾北川冷讽后转身,走向北墙正对面供奉的佛龛。 陈婉仪信封佛祖,这宫殿里便也有这样一处地方。 顾北川行至北墙,自怀里取出那幅画卷,无比珍惜展开,悬在墙上。 尘封的宫殿,久远的墨染,唯一没有停止的便是顾北川的思念。 他站在画卷前,深情凝望,“婉仪,我终于可以去找你了。” “你要干什么?”北冥景见顾北川拿起佛龛上的火折子,寒声质问。 顾北川拂过火折子上沾染的灰尘,“老夫从不觊觎江山,不觊觎皇位,老夫只想带着你北冥一族所有人,亲自到婉仪面前忏悔……” 第一千七百二十章 吟嬷嬷 皇城,东门。 容祁在屈平的协助下很快到达皇城,加之体内药力奏效,于是二人将将落地,他便扔下屈平急步跃上城楼。 屈平纵然内力极强,可平白背着个大活人一起过来,如今也是气喘吁吁,他且喘了一会儿方才带着自己的轮椅,随即攀跃城楼。 丑时已过,夜幕繁星闪亮。 凤天歌以重器震撼敌军得到预期效果,有探子来报,顾北川那三万大军此刻就在十里亭休憩,并没有攻城的意思。 见到容祁,凤天歌略有惊讶,“你如何来了?” 依照计划,容祁此刻当在延禧殿。 几乎同时,屈平带着轮椅一并出现在皇城。 凤天歌心中陡惊,“是皇宫出事了?” “皇宫没事,顾北川在这里?”容祁四处望时,分明看到不远处,顾北川与九尘的确在。 凤天歌的视线亦随之转过去,“已经来了半个时辰,只站在那里并没有说话,亦没有任何可疑的动作。” 容祁不禁疑惑,“按道理顾北川不该在这里,他便不在皇宫,这会儿是不是也该想办法赶到十里亭……进退总要有个说法,他站在这里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凤天歌的疑惑,“若有里应外合之说也就罢了,他站在这里一举一动算是给攻城人抛出暗号,可攻城人不在,而且也并没有里应外合之说。” 凤天歌与容祁越分析越觉得事情诡异,思来想去容祁决定走过去‘打个招呼’,如何都好过现在这么僵着。 反正他脸皮厚,随便胡诌几句,让人怼回来就怼回来呗。 凤天歌没有反对,天亮之前顾北川必须离开城楼,哪怕公开撕破脸。 “颖川王年事已高,这都站多久了?你们倒是搬把椅子过来啊!”容祁踱步走过去,朝身侧士卒吩咐道。 士卒转尔看向凤天歌,见其点头,当即跑下城楼取椅子。 这会儿容祁已至九尘身侧,再想往前挪时却被九尘挡住。 “颖川王?”容祁身体前倾,扭头看过去,“之前在金銮殿上不是说过了,皇城保卫之事皆由凤侯全权处理,颖川王这是不放心啊?” 容祁的话被九尘截断,“大齐金銮殿之事,楚凉王如何得知?” 论一个聪明又不要脸的世子的高光时刻! “凤侯乃是凉王妃,这种事本王知道很难理解吗?” 面对容祁的解释,九尘无力反驳。 “颖川王在看什么呢?”容祁继续越过九尘,看向顾北川。 月光下,顾北川那张脸仍如往堂那般,冰冷肃然且傲慢。 容祁几次扭头,顾北川连个白眼都没赏给他! “凉王还是离远些。”九尘又道。 “本王为什么要听你的。” 容祁摇头,且说话时干脆转身想要绕过九尘靠近顾北川,不想九尘闪身,继续阻拦。 “你干什么?”容祁已经意识到异常,但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九尘面目肃冷,“这句话该我问凉王。” “本王不想干什么,就想与你家王爷闲聊几句,是不是话都不能说了?”容祁与九尘争吵时,余光瞄向顾北川,心中越发疑惑。 以顾北川的性子,断不会这般隐忍。 事有异常必为妖! “颖川王,现在这种情况你若不开口,本王可就不客气了!”容祁佯装动怒,转尔看向九尘,“凡请让开!” 哪怕容祁与九尘已至剑拔弩张,顾北川仍立在原地,动也不动一下! 容祁眉目骤凛,不想他还没出手,九尘身体一僵。 在其身后不远处,屈平刚刚按过轮椅上的暗器机关。 要说屈平这位忘年交,真的是十分值得。 自容祁走过去,他一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 他是真怕容祁跟九尘打起来,因为只有他知道容祁现在能底气十足跟人家理论都已经耗费太多心力,若真打起来…… 毫不夸张说,九尘一根手指头都能把容祁搥下城楼! 于是在容祁说不客气的时候,他便真的没怎么客气。 而让容祁跟凤天歌意外的是,即便九尘被封住穴道,顾北川仍然未动。 “颖川王,你现在是慌到不能自已了吗?”容祁直接走过去,不可置信问道。 都到这种时候了,居然还在甩脸? 吟嬷嬷纵然易容术高超,可心境不比顾北川,此刻被容祁咄咄逼人,她生怕自己开口会暴露出真实身份,于是她转身,背对容祁,依旧不开口。 容祁皱眉,被无视的这样彻底,他当真有些生气,“顾北川,现在本王跟你说话,你是不是不理?” 不远处,凤天歌亦走过来。 眼见凤天歌欲至近前,吟嬷嬷复又转身,面向对面深沉夜幕! 她这辈子爱过一个人,可她知道自己有多卑微,她爱的人就像是天上的月亮,而她不过是地上一团泥巴,即便是这样,她依旧爱着,用自己的方式去守护那个人。 如今,能为那个人死,她这一生就圆满。 容祁与凤天歌越发逼近,吟嬷嬷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那笑容里有决绝,有不悔,有此生无憾的泰然跟坚定。 倏- 谁也没想到,就在凤天歌靠近一刻,吟嬷嬷居然纵身跃下城楼! 她要用这样的方式替自家王爷争取时间! 哪怕一时一刻都好! 这样的爱,抛开对错,朴素而又伟大! 千钧一发,凤天歌与之一同跃下城楼! “歌儿!”容祁没来得及出手,因为此时此刻他哪怕起跳都很困难。 下一秒,凤天歌单手叩住吟嬷嬷腰支,飞身落至城楼。 有些真相,不一定非要说出来。 尤其在凤天歌拉吟嬷嬷回落城楼之后,身段上的差别已然昭示一切。 “你是谁?”城楼上,凤天歌冷目看向吟嬷嬷,寒声质问。 容祁亦至近前,“歌儿……” “她是假的。”凤天歌冷声道。 容祁大惊。 就在此时,吟嬷嬷欲嚼舌自尽,幸而凤天歌出手极快,倏然封其穴道。 几乎同时,凤天歌与容祁相视,二人皆骇。 调虎离山! “歌儿,我即刻回去!”容祁恍然想到彼时离开龙乾宫时,未曾交代暗伏的眼线归于原位。 凤天歌心道不妙,当即叫来君无殇,命其守好吟嬷嬷跟九尘。 而后走向容祁,“一起回去!” 第一千七百二十一章 顾北川盒饭 皇宫,晨禧殿 顾北川拭净火折子上的灰尘,冷目看向北冥景。 “知道本王为了今晚等多久吗?”顾北川握着火折子,走到陈婉仪的画像前,“纵我在颖川二十年未回,依旧有办法将红磷一点点,藏于这座晨禧殿的每一处。” “红磷?”北冥景暗惊。 “现在,只要我燃起手里的火折子,轻轻往地上一扔,整座宫殿瞬间火燃,你我都将会在这场大火中离开,不过你放心,届时黄泉路,老夫定会紧紧握住你的手,带你到婉仪面前忏悔 ,若有缘分,你若能碰到九泉之下的佟兮,是否也该忏悔一番。” “顾北川,你疯了!”北冥景着实没想到顾北川是报着必死的决定站在这里,一时惊慌。 “老夫自然是疯了,否则岂会以十万大军为饵,求这片刻机会。” 顾北川看着北冥景冷笑,“你不是喜欢佟兮吗?你不是爱她么!现在有机会可以下去见她,你不愿意?” 面对顾北川的反问,北冥景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就是个懦夫!小人!”顾北川轻蔑冷笑,“你们北冥一族的喜欢,太让人失望。” 就在顾北川几欲燃起火折子的时候,殿门突然被人撞开。 流刃扯着北冥澈衣领,将其狠狠甩到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同时吸引了北冥景跟顾北川的目光。 视线内,北冥澈单薄身体匍匐在地上,双手与地面摩擦划出道道血口。 “主人,北冥澈在此。”流刃拱手道。 顾北川皱眉,“不是叫你直接解决掉他?” 流刃没有回答,他并没有找到更好的借口,因为这最后一道指令并不是顾北川发的,而是北冥澈。 幸而顾北川已然不在乎这些,他退了流刃,缓了手里想要点燃火折子的动作。 他指着北冥澈,嗤然看向北冥景,“你认得他是谁吗?” 北冥景惊愕看着正艰难从地上爬起来的少年,熟悉又陌生。 他很努力才想起来,‘北冥澈’这三个字代表的意义。 是他的,皇子。 噗- 就在北冥澈坐起来的时候,胸口窒息一般,一股腥咸味道直冲喉颈,血箭狂涌。 这不是做戏,北冥澈当真气血倒涌,伤及肺腑。 看到眼前一幕,北冥景本能想要过去,可一种无法形容的羞愧却让他停下来。 面对北冥景的毫不在意,北冥澈明明知道自己该习惯,可还是心痛。 他的父皇,哪怕认出自己还要靠别人提醒! 而最终让北冥澈改变主意的原因,是他的父皇活下来了。 如果没有亲子之血,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亲子之血? 不是他,不是佟无澜,还能是谁? 那个所有人都在期盼跟渴望的小皇子,竟然就在皇城,在局中! 他是谁?在哪里! 倘若父皇死,他有可能再也找不到这个小皇子。 不行呵,他要找到这个人。 杀之,后快。 面对眼前这般尴尬的局面,顾北川忽然大笑,“北冥景,都说帝王无情,果然!这个你生下来十八年的皇子,哑了十八年的皇子,可有一刻在你心里存在过,今日当着北冥澈的面你倒是说说,你心里,有过他?” 顾北川每一句话,都像刀子般扎进北冥澈心里。 明明早已看开,可当他真正面对父皇时,面对那双迷茫的目光时,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北冥景惭愧,低头,“朕……” “朕?” 顾北川极尽嘲讽,“你对你的亲生儿子自称为朕?北冥景啊!你死的冤枉嘛-” 北冥澈缓缓低下头,不再去看对面所谓人父。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进来,他不能被顾北川左右情绪,他要让父皇活下来。 终于,顾北川已经厌倦了抱怨跟指责,厌倦了这个虚伪又肮脏人世。 他转过身,重新面向陈婉仪的画像,“婉仪,我来了。” 就在顾北川燃起火折子的时候,北冥澈猛然攥紧藏在袖内暗器。 瞬息! 殿门再次被人踹开。 凤天歌倏然闪入一刻,那火折子自顾北川掌心坠落! 北冥澈如何也没想到凤天歌会冲进来,他本该在此刻射出去的暗器硬是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天歌……”北冥景未及反应,整个人已被凤天歌拉起来。 轰- 爆裂声响! 红磷遇明火骤燃! 火光轰然自顾北川脚下腾起,犹如火龙般舔舐屋顶。 凤天歌看到北冥澈,可她无力救下两人! 就在凤天歌拉起景帝几欲离开宫殿时,又一抹身影倏然闪入。 火势大涨,北冥澈几乎没看清抱起自己的人是谁,便被生生扯拽起来。 若是这样,也好。 谁能料到,顾北川于大火间看到北冥景被凤天歌救起,猛然抬手射出暗器。 他来时已然做好万全准备,只是没想到会用得上。 那暗器直戳北冥景后心,火势太猛,凤天歌根本没办法感知到那枚自烈火中射出来的枣钉。 只一瞬间,北冥澈倏然射出袖内暗器,硬生将那杯枣钉击落。 与此同时,凤天歌已然背着景帝离开晨禧殿。 北冥澈亦被救了出来…… 漫天大火借风势狂涨,火舌吐出丈于高,肆无忌惮吞噬着这座尘封已久的晨禧殿。 一片火海,满天横流,浓烟与灼热湮没了这座宫殿,亦湮没了宫殿里一世长情的顾北川。 没有挣扎,没有叫喊。 顾北川最终与陈婉仪的画像,跟这座宫殿一起。 灰飞烟灭。 这一世,他终究是跟自己喜欢的人。 在一起了…… 晨禧殿前,容祁与屈平亦赶过来,看到凤天歌与景帝无事,心下安然。 另一侧,北冥澈这方看清救下自己的人是谁。 邢西。 晨禧殿走水,整个皇宫一瞬间喧嚣起来。 有些事若不让人知道,总归是好。 凤天歌看到邢西救下北冥澈,心中稍安,而后看向容祁,彼此心领神会。 且在一众太监宫女提着水跑来救火时,晨禧殿里所有人,皆已离开。 卯时到,天边泛白。 停留在十里亭外的三万大军终向皇城进发。 大战,一触即发…… 又死一个,求月票鼓励~~~谢谢谢谢~~ 第一千七百二十二章 失败的帝王 凤天歌将景帝带回龙乾宫后,唤醒姚石,嘱咐其守好北冥景,而后不作停留,匆匆赶去皇城东门。 宫内的戏唱完了,宫外的戏才开始。 且在凤天歌抵达皇城时,君无殇已然将假冒顾北川的吟嬷嬷吊在城楼上。 自古兵行,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君无殇偏不信那三万大军不知道自己主子是谁! “情况如何?”凤天歌自登楼梯快步走上城楼,止步在君无殇身侧。 君无殇看向不远处那片烟尘,“昨晚十里亭三万大军未攻皇城,后续七万大军陆续赶到,这会儿可不止三万。” 凤天歌瞥了眼吊在城楼上的吟嬷嬷,越发贴近君无殇,“顾北川死了。” 君无殇猛然转眸,眼中震惊。 凤天歌微微颌首,以肯定自己刚刚说的话,“好在有个冒牌货,应该可以震慑。” 纵道不同,可对于顾北川的死,君无殇仍颇觉遗憾,“此生又是何必。” 对于看破红尘的君无殇来说,实实在在觉得情爱是毒,痛苦多于幸福。 偏在此时,有士卒过来禀报,说是有人抬着十个大木箱,想见凤天歌。 十个大木箱? 凤天歌怔了片刻,转身走向城楼朝里的方向,居高临下,看到了冤家。 哪怕看到景帝差点儿被顾北川烧死在晨禧殿,凤天歌都没这么惊讶过! “你等我!”凤天歌嘱咐君无殇后,转身下了城楼。 君无殇一时好奇走过去,分明看到城楼下一英姿飒爽的女子,双手插腰站在那里,十分豪爽。 白玉霜。 此刻城楼下,凤天歌一身银白戎装走向白玉霜,眉目之间那股英气让某位女将军甚是感慨。 时间仿佛倒流,她似乎看到了老对手。 “白玉霜,你出现的这么晚,若不带些像样的东西,本帅可不高兴了!” 哪怕白玉霜还没有开口,凤天歌已然猜到那十个大木箱必然是战局的关键! 待凤天歌行至近前,白玉霜皱眉,“凤天歌,你就不能有一个漂亮的开场白?哪怕问一声本将军好也行啊!” “本帅看你挺好的。” “那是必须的。” 四目相视,彼此皆笑。 “闲话不叙,本将军背后十个大木箱里装的是顾北川十万大军中每一个士卒的出身,家境及亲朋,你觉得这些像样不?”白玉霜高高抬起下颚,傲娇开口。 凤天歌怔住,“什么?” “赵无极那是多精的人,早在顾北川十万大军入赵国之时,他便派人着手调查这事儿,这不,用着了吧!”白玉霜虽然不太喜欢赵无极,但作为帝王,她来佩服赵无极的决断。 凤天歌眼底微凉,“城外那十万大军乃我大齐子民,他赵无极是怎么调查到的?” 白玉霜瞧着凤天歌眼中隐隐现出的愠意,笑了,“还真让赵无极猜着了,他说你得着木箱肯定不会太高兴,放心,赵国哪可能在齐国布那么多眼线,他不过是在十万大军里布了眼线而已。” 凤天歌暗自吁出一口气,恰逢此时,城楼战鼓响起。 “白将军可否与本帅,一同登楼?”凤天歌明眸如辉,相邀道。 白玉霜摇头,“吾皇没让本将军出面。” “跟赵无极没有关系,这是本帅请将军,登楼一观。”凤天歌深知那十个大木箱足能避免眼前霍乱,但若有赵国首屈一指的女将军站在城楼上,但凡不是傻子都能猜出来真相为何。 白玉霜瞧了凤天歌半晌,忽然仰头望天,眼中有泪,“独孤艳!你若在天有灵且睁开眼看看,今日我白玉霜终于站在你的城头儿上!我终于拿下你的城头儿了!” 凤天歌,“……” 待凤天歌与白玉霜走上城楼,自有侍卫将那十个大木箱一并抬上城楼。 依着白玉霜的意思,三个红木箱里装的是顾北川三万先锋军的底细。 此刻兵临城下,凤天歌即刻命众人打开木箱,但凡在城楼上的士卒每人拿十份,大声朗读,循环不断。 城楼下,为首者乃一硬汉,身上并无盔甲,唯手中一柄长枪。 好巧不巧的,最先开口的士卒手里正是这位硬汉的家世。 “蔡鸿鳞,祖籍翼州,其父蔡义,其母蔡娄氏,其妹蔡湘怡,尚未娶妻!” “李无争,祖籍临郡,其父李驰,其母李王氏,家中尚有幼弟,李林。” “张恩浩,祖籍平县,其父张悛,其母张孟氏,有妻张王氏,有子张博。” “……” 随着城楼侍卫阵阵高喝,城楼下一片慌乱,军心不稳…… 天已大亮。 龙乾宫内,景帝自被凤天歌送回来,便一直坐在龙榻上,静默不语。 姚石则陪在其侧,满是担忧。 “皇上,早膳时辰到了,老奴去给皇上宣早膳?” 龙榻上,北冥景脸色惨白,默不作声。 见北冥景不语,姚石又道,“皇上龙体尚虚,不如先躺下来休息,老奴去把冯棋叫过来?” 不管姚石说什么,北冥景都没有任何反应。 看到北冥景这般,姚石心痛,“皇上可要保重龙体,这大齐江山还需要皇上……” “需要朕?” 北冥景抬头,龙目悲凉,“需要朕做什么呢?” “皇上……” 伴君多年,姚石从未在北冥景眼中看到过这样绝望的目光,他跪下来,“不管皇上做什么,都是为大齐好。” 北冥景失笑,龙目垂泪,“为大齐好?真正为大齐好的人是谁……当年是谁南征北战,而今又是谁在皇城上抗击叛臣,朕做了什么?” “皇上有不得已的苦衷……”姚石老泪纵横。 是呵,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可他的苦衷是什么? 为国? 当初他明知顾北川有异动,却还是娶了顾紫嫣保大齐一时安稳,倘若那时他有半分魄力与顾北川抗衡,而非退让,就根本不会有接下来的所有事! 对这个国家,他接受自己身为帝王的宿命,却没有承担起自己身为帝王的使命! 为爱? 他真真正正爱过一个女子,可他也真真正正毁了那个女子。 他明知佟兮不愿入宫,却想尽办法说服她。 他给佟兮的承诺是。 朕会爱你,一生一世…… 第一千七百二十三章 北冥景的愧疚 多么华而不实的承诺! 事实证明他果然没有做到,在佟兮入宫第二个月,他便娶了顾紫嫣且封其为后。 这就是他所谓一生一世的爱? 是吧。 那时他便与佟兮说,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不是不知道顾紫嫣背后那些见不得光的伎俩,可他心存侥幸! 他觉得以自己对佟兮的荣宠,谁敢害她? 枉他自小在皇宫长大,竟也有这样天真的想法。 “姚石,朕真的爱佟兮吗?”北冥景缓缓抬起龙目,看向姚石。 姚石震惊抬头,“皇上当然爱佟贵妃!自佟贵妃入宫,皇上对她的好老奴都看在眼里!” “呵。”北冥景苦笑,“好……若朕真的对她好,便不该接她入宫,既接她入宫,便该力排众议封她为后!可是朕……一样都没做到啊姚石。” 北冥景恸哭,“非但如此,朕与她的孩子丢了整整二十年,二十年后朕还错将不知哪里跑来的野种当成我们的孩子,为了扶佟无澜登基称帝,朕连最基本的善恶忠奸都不分,险些要了凤天歌的命!” 北冥景自龙榻上滑下来,身体颓败跪在地上,“顾北川说的没错,朕所谓的爱根本就是自私!朕若有顾北川半分对陈太妃的感情,为何不去找小皇子?为何不给佟兮报仇?于国于家,朕都失败透顶!” 眼见北冥景用双手狠狠砸向脑袋,姚石跪爬过去拦下来,“皇上自有皇上的苦,那些苦别人不知,老奴知!” “朕有何苦!朕有何苦-” 北冥景堆坐在天青色大理石的地面上,绝望忏悔,悲恸落泪…… 皇宫,御医院。 彼时晨禧殿,容祁因为过于激动用了内力,身体已是虚弱不堪。 是以他并没有与凤天歌一起回到皇城。 药案后面,屈平瞧了眼容祁,半晌后开口,“还好有惊无险。” 容祁未语,直到现在他脑海里仍是晨禧殿那片大火。 他亲眼看到凤天歌背着景帝从大火中跃出来,那一刻,他浑身血液骤凝,倘若有意外,那他容祁将会失去此生最重要的两个人。 是他大意! “把药吃了。”屈平将药丸递给容祁。 容祁抬头,接过药丸搁进嘴里,“屈平。” 屈平闻声看过去。 “若有一日我遭遇不幸,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歌儿,别让她受委屈,别让她生病,别让她……” “这件事你最好拜托古若尘,再不轩辕狼也肯定能做到!”屈平想了片刻,“还有卫国卫子默也能帮你达心遗愿。” “算了。”容祁觉得,“我还是好好活着吧。” 屈平送过去两个白眼,“凤天歌吉人自有天相,至于你,祸害遗千年,你没那么容易死。” 容祁终是狠狠舒出一口气,“顾北川竟就这么死了。” 听到容祁感慨,屈平亦停下手里动作,“不知为何,比起顾北川对陈太妃的执着,我竟觉得我对灵儿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那你这满头银发,跟断腿之痛又是为的什么。”容祁看向屈平,“你与顾北川最大的不同,在于你的仇人不是帝王。” 屈平耸肩,“或许吧。” 就在这时,整个晚上都不曾出现的裴卿突然跑进来。 “出大事了!” 室内二人闻声看过去。 “皇宫走水,烧了整座宫殿!”裴卿一脸震撼走过去,“差点儿烧到延禧殿!” 屈平瞧了眼容祁。 “本世子去看看。”容祁起身,绕过裴卿离开药室。 裴卿瞧着容祁镇定自若的脚步,跟屈平毫无惊讶的神情,十分疑惑,“你们不想知道为什么吗?顷刻之间烧尽整座宫殿寻常来说不可能,而且本邪医嗅到红磷的味道了!这是阴谋!” 屈平点头,“你鼻子挺好使。” “那是,身为医者,鼻子当然……”裴卿忽觉不对,“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些偏?” “裴卿。”屈平抬头看过去,“你为何不陪着绾绾去死?是不是爱的不够深?” 裴卿怔住,然后垂眸。 “果然是爱的不够……” 眼见裴卿自腰间抽出打神鞭,屈平脸色大变,“你干什么?” “打、死、你-” 皇城外,十万大军皆已缴械投降。 面对吊在城楼上的顾北川,面对那十大木箱的身家底细,面对站在城楼上的赵国名将,面对架在城楼上的重器以及城楼上装备齐整的四营兵将…… 他们知道除了投降,就只剩下死路。 此刻,凤天歌命人将那十个大木箱抬到城楼外,当众焚烧! 前事不计,但凡降者皆可自愿离开,亦或留下来编制入皇城四营。 且不管离开亦或留下者,皆可得纹银百两,作安家之用。 皇城之围,尽消…… 危机不再,凤天歌将余下事交给君无殇跟古若尘处理,她则带着白玉霜去了醉仙楼。 今日若非白玉霜带来的厚礼,皇城困境断不会解决的如此干净…… 一夜惊心动魄,最终消于无形。 皇宫,显庆殿。 邢西在将北冥澈带回来的时候,发现北冥澈掌间有伤,于是出去寻了药跟白纱,不想回来时北冥澈已然不在。 他独自坐在桌边,看着握在手里的药盒,脑海里不断回想彼时赖勇跟他说的话。 ‘你还能有什么用?即便我以千机蛊吊住你的命,你也是个废人,他们想要救你,便是真的想要救你!现在你还好意思说你与他们没有丁点儿关系?’ 可是邢西不知道,他与谁有关系呢…… 菩提斋,密室。 秦隐打开石门时,佟无澜猛然站起来,怒不可遏,“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秦隐没说话,侧身时北冥澈重步踏入,眉目阴凉。 “北冥澈?” 佟无澜恍然想到自己昏厥之前北冥澈曾闯进他的长定殿,顿时冷脸,“是你把本王打晕的?” 北冥澈冷漠无声走过来,漆黑眼眸滚动滔天骇浪。 佟无澜不禁噎喉,“你站住……你……你给本王站住!” 砰- 北冥澈一拳重击,狠狠砸向佟无澜面门。 未及佟无澜站稳,北冥澈纵步过去揪起佟无澜衣领,拳头如锤,再次砸向佟无澜…… 第一千七百二十四章 照这个年纪活下去 石室里,北冥澈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在佟无澜身上。 起初佟无澜还会抬手抵挡,直到北冥澈断了他两只胳膊。 眼见北冥澈将佟无澜摔倒在地狠踹,秦隐终于意识到问题严重,急步过去拉开北冥澈。 “主人,不能再打了,再打就死了!” 哪怕秦隐奋力扯拽,北冥澈还是踢断了佟无澜的肋骨。 此时的佟无澜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身体多处骨折,满脸是血,痛苦呻吟。 “你到底是不是小皇子!”北冥澈甩开秦隐,蹲地时拽起佟无澜衣领,血眼如荼。 佟无澜意识清醒,被北冥澈这般粗暴对待,剧痛袭遍全身,五官也跟着扭曲的不成样子。 “你……你敢打本王……” 砰- 拳头如锤,再次落在佟无澜脸上,“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不是小皇子!” “我……是……” 砰- 又一计重拳落在脸上,佟无澜五官已经残的不能看。 “你到底是不是小皇子!” 眼见北冥澈再次举拳,佟无澜终承受不住求饶,“我不是小皇子!我是假的!我只是颖川一个死囚,后来被胭脂跟顾北川选中,他们叫我充当小皇子,我不愿意他们就打我!所有的事都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这不是北冥澈想要的答案,他情愿佟无澜就是真的小皇子! 哪怕他明明知道眼前这个废物,并不是。 “主人……”秦隐见北冥澈一身戾气,忧心上前。 北冥澈血红双眼渐渐泛起幽蛰冷光,“胭脂……胭脂跟你说过什么?” “没说过……” 佟无澜被打怕了,他只觉衣领一紧当即就把自己所有知道的事全都说出来,“胭脂说她能让我变成如假包换的小皇子!这世上没人认得出来,她……她亲生母亲是佟兮宫里的婢子华裳,她说她母亲手里有杂记,那上面记载所有佟兮日常,连我这个名字都是华裳写在杂记上的……” 北冥澈冷目盯着佟无澜,如深渊般的目光看的佟无澜惊惧不已。 终于,北冥澈放手,缓缓起身。 “主人……”彼时秦隐跟流刃在外面,所以他并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北冥澈转身,走向石门。 就在佟无澜以为自己安全的时候,北冥澈身形如电! 匕首落于佟无澜喉颈! 速度太快,佟无澜甚至没来得及惊呼便晕死过去。 “主人!” 听到秦隐声音,北冥澈最终没有结果了佟无澜。 他知道,留着眼前这个冒牌货还有用。 离开石室,秦隐跟从北冥澈回到菩提斋。 小筑前,北冥澈不开口,秦隐便也不敢问。 风起,大片曼珠沙华随风摆动,与之一起摆动的,还有北冥澈身上绣蟒的长袍。 北冥澈来的匆忙,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他醒了。” 听到声音,秦隐低头,“属下看到了。” 彼时晨禧殿,秦隐与流刃就在外面,若非看到邢西突然窜进去,流刃必会出手。 就在那个时候,秦隐分明看到凤天歌背着景帝从宫殿跃出,那时他看到,景帝是清醒的。 “我们一直以为不存在,至少从来不在局中的小皇子,就在我们中间。”北冥澈一直以为自己运筹帷幄,掌控一切。 但没有! 掌控一切的分明就是那个小皇子! “李伯说解药的引子是亲子之血,皇上膝下三子,北冥渊已死,此事自然不是主人所为,那便是小皇子……”秦隐低声道。 “的确!”北冥澈在佟无澜那里发泄之后,心境渐渐平稳,“知道皇上身中何毒的人,除我们,便是屈平裴卿二人,而屈平跟裴卿都是凤天歌的人,所以……” “所以凤天歌知道谁是小皇子?”秦隐震惊。 北冥澈黑目如潭,“她知道小皇子是谁,所以在晨禧殿的时候,她根本没想过救我,因为就算皇上死了,她手里依旧攥着当年那个小皇子。” 菩提斋一时沉默,秦隐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依着自家主子的分析,那么他们之前筹谋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莫说景帝未死,就算死了,就算自家主子落到凤天歌的视野里,凤天歌依旧会扶植小皇子登基,而非主人。 北冥澈最恨的,就是这个! 此时此刻的他,与顾北川有何不同? 顾北川半生筹谋,高起低走,最后落得个同葬晨禧殿的下场。 他呢? 他又何尝不是一念之差,满盘皆输! 这一场场的游戏,到最后白玩了。 “主人……事情或许还有转机。”秦隐想要劝慰自家主子,却也想不好更好的说辞。 北冥澈望着眼前一片曼珠沙华,“可为什么本王没有看到转机在哪里?除非,那个小皇子……死。” 或许吧,秦隐也很失落。 大齐皇城的事没有结果,他便不能回扶桑。 想到流刃之前所说澹台珏要嫁给藤田,他虽没有别的想法,却也希望可以回去,亲眼看着她出嫁…… 幽市,醉仙楼。 凤天歌将城楼之事交代出去之后,便带着白玉霜在此处饮酒。 对于凤天歌而言,顾北川的终结让她彻底松了一口气,哪怕她知道自己还有对手,但至少大齐安全了。 现如今以她的身份地位跟威望,纵然朝中会有诸臣对顾北川的死存有质疑跟微词,然而人死如灯灭,他们也只会暗中抱怨。 此事也可以说是凤天歌的遗憾,她终究没有证据证明那十万大军乃是受了顾北川的指使。 “凤天歌,本将军特别看不惯你喝酒,想当初独孤艳喝酒都是直接拿壶灌!”白玉霜手里提着酒壶,“要不要走一个?” “元帅曾与我提起白将军的酒量,我怕我若真喝起来,你我也不知道谁是先走的那一个。”凤天歌笑对白玉霜,明眸生辉。 倘若让她说出前世有哪些不曾后悔的事,其中一件,便是七擒七纵白玉霜。 白玉霜听到这里,撂下酒壶,无限惆怅,“若是按年纪算,你说本将军要活多少岁,才能把你熬死?” 凤天歌就只瞅着她,不说话。 “开玩笑的!” 白玉霜也不晓得自己怎么就把真话说出来了。 第一千七百二十五章 是夫君不香了? 此番白玉霜的出现让凤天歌颇为感动,言语上便也不在乎那些。 “胜负不计,白将军这一世活的潇洒,不似我等俗人被感情羁绊,天歌已为人妇,他朝为人母,心思放在夫君跟孩子身上自然多一些,将军一心钻研战术,他朝战绩必定惊人。” 白玉霜听到这里,脸上顿时闪过一抹不自然,“战绩惊人倒是诱惑,可男人也很诱惑……” 凤天歌,“……” 凤天歌私以为,能把某些事说的如此坦荡,这世间也只有白玉霜可以做到。 “他朝白将军大婚,天歌必送重礼!”凤天歌听白玉霜的意思,这是有人了。 白玉霜抬头看过去,郑重开口,“礼送到就行,你就不用去了。” 凤天歌满目疑惑,“为何?” “本将军怕你抢我风头。”白玉霜完全没有隐晦的意思,话说的异常直白。 凤天歌笑了,“喝酒。” 二人推杯换盏,喝的十分痛快。 席间,白玉霜将刀五与她分析的事告诉给凤天歌,大概意思就是赵无极虽说收了顾北川十万大军,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也着实是帮了凤天歌的忙。 毕竟从一开始,赵无极就没想做出与凤天歌为难之事。 其实早在凤天歌看到白玉霜的时候,她就已猜到了赵无极的决定。 虽然不是很喜欢赵无极,但这一次,凤天歌感激。 要说白玉霜真的很能喝,与凤天歌拼到酉时方才趴到桌子底下。 幸而有刀五照顾,凤天歌这才放心离开醉仙楼。 且不管白玉霜大醉之后如何折腾了刀五,凤天歌自醉仙楼离开,便迫不及待回了世子府。 她猜的不错,她的夫君此刻已在内室里备下糕点跟清酒,候她多时。 “歌儿。” 见凤天歌走进来,容祁起身,绝艳风华的容貌微微一笑,可比日月。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凤天歌行至桌前,垂眸看到桌上摆着十盘精致糕点,“都是你做的?” “知道白玉霜那个不靠谱的定会灌你酒,可我容祁的媳妇哪里是她能灌醉的,我都灌不醉。”容祁一袭白衣,墨发顺滑垂落到胸前,“这清酒是我从沈辞那里求来的,十年酿一壶,如今就只剩下这一壶。” “沈教习倒舍得把这么好的酒给你。” 凤天歌缓身落座时,容祁提壶而至,斟满酒杯,之后将自己的杯子端过来,坐到凤天歌身边,“好歹都是文府教习,为夫这点儿面子还是有的。” “嗯,倒是我小看了夫君。”凤天歌转眸看着自己身边的男人,这般容颜当真叫人垂涎三尺,“顾北川的死,竟没有让我觉得特别痛快。” 容祁闻声搁下酒壶,举杯,“陪为夫喝一杯?” “好。” 凤天歌端起酒杯,琉璃玉瓷的杯身轻轻碰撞,纯绵佳酿在杯中晃动,闪出莹亮光芒,那光芒映射在凤天歌脸上,美艳的宛如九天玄女落入凡尘。 刚好,落到了他容祁手里。 容祁先行饮尽杯中美酒,凤天歌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还记得你在文府的那段时光吗?”容祁再度提壶,浅声开口。 “那时以为你是个一无是处混白饭的,现在看来,那时你隐藏的着实好。”往事再提,只道是段荒唐又难忘的过往。 是她,与容祁一起经历的甜蜜过往。 “后来你入朝为官,本世子那个教习便也当的不怎么勤快,日日跟在你身边,招了不少烦。”容祁再次斟满酒杯。 凤天歌笑了,“那时真的是,特别烦你。” “那你又是何时不烦我的?”容祁真心求问。 凤天歌扬眉,“谁说我不烦你了?” “本世子说的,本世子知道我家媳妇可喜欢我了呢。”容祁调笑着端起酒杯,轻饮。 凤天歌瞧着容祁那副傲娇模样,倒与白玉霜那个不要脸的甚像。 不过她喜欢,有事温玉,无事容祁。 她才是最大赢家吧! “还记得寒山玲珑阵吗?”凤天歌每每想到那时场景,心都会莫名揪痛。 容祁点头,“如何不记得,本世子差点在那儿殉了情。” “那时若你死了,我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有活下去的勇气,可就算是活着,这辈子怕也不会再幸福。”凤天歌一时伤感,喝了杯里的酒。 “你在哪里,纵我拼命,也会在哪里。”容祁知道他与凤天歌今晚感慨,皆是因为顾北川。 他们平日里做梦都想顾北川快点儿死,现在顾北川真的死了,他竟也觉得,不过如此。 “顾北川以十万大军为饵,最后的算计,竟是与晨禧殿一起去了。”容祁怅然,“抛开恩怨情仇,他对陈太妃的感情,着实深厚。” “人这辈子,若能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刚好那个人也喜欢自己,已经算是天大的幸事。”凤天歌情不自禁抬手抚过容祁不浓不淡的眉峰,“从今以后,我半步……也不想离开你。” “我有一个好办法。”容祁拉过凤天歌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胸口,“如果你不是嫌我很沉的话,你可以把我当作你腰间那块玉石挂坠,天天系在身边。” 凤天歌明眸闪亮,“夫君这个主意不错。” “为夫还有一个主意!” “什么?” “你来,这种很隐秘的事一定要在很隐秘的地方说!”容祁说话时将凤天歌拉到榻上。 凤天歌有多了解容祁,眼皮一搭,“我还没有吃糕点。” 容祁表示震惊,“是夫君不香了?还是夫君不好吃了,你竟然会想着去吃糕点?” 凤天歌还没有反应过来,容祁已然倾覆过去。 唇齿厮磨间,尽是这一路走来的艰辛。 尽是这一世不悔的深情…… 吟嬷嬷在天牢里自尽了,这是她的选择。 这个世上,我们最无法阻止的,就是一个想死的人。 君无殇依着凤天歌的意思,没有为难九尘。 九尘就这样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深夜,赵府。 有惊无险的皇城保卫战终于过去,虽说仗没打起来,可赵宇堂的态度跟立场分外鲜明,包括与他相交的几位挚友亦做好与凤天歌共同进退的准备。 此刻主卧,内室。 凤余儿替赵宇堂退了外衣,“夫君辛苦。” 第一千七百二十六章 九尘离开 守在皇城一整夜,赵宇堂原以为会有一场硬仗,谁成想十万大军到了,可仗没打起来。 “夫人你说,凤元帅是早知仗不会打起来,还是因缘际会?”赵宇堂由着凤余儿将外衣褪去,转身看向正朝架子上挂衣服的凤余儿。 纵他夫人腿有残疾,可在赵宇堂眼里,夫人背影也是最美。 凤余儿动作温柔将衣服挂好,转回身看向赵宇堂,“因缘际会也要有因,我不知道长姐事先是否知晓这场仗不会打起来,但我相信为了不让这场仗打起来,长姐必定做了很多。” 待凤余儿坐下来,赵宇堂习惯性坐到凤余儿身边,自然而然拉着她的手搁到自己腿上,“夫人说的极是……夫人你是没看到,二十架重器,燃火之后有脑袋大的火球‘咻’的一下飞出半里地,‘轰’的一声把地炸个大窟窿!我赵宇堂行军打仗也有些年,重器见的多了,这种从未见到。” 凤余儿从赵宇堂闪光的眸子里便能猜到,那场面该有多震撼。 “夫君说的声音妾也听到了,除了声音,妾亦看到四营军将的自豪跟敌军的恐惧,虽然我不懂行军打仗,可也明白狭路相逢勇者胜,勇者相逢智者胜,智者相逢仁者胜,仁者相逢义者胜,长姐智勇双全,又存仁义之心,这场仗打与不打,都是长姐赢。” 听到凤余儿这般夸赞凤天歌,赵宇堂十分赞同的同时,撇撇嘴,“夫人这么一夸,为夫觉得我一无是处……” 凤余儿笑了,“夫君便一无是处,也是余儿这辈子最喜欢的男人,更何况我凤余儿的夫君怎么可能一无是处,你是最棒的。” 被夸的赵宇堂,顿时喜上眉梢,“夫人这话可别叫外人听了去,不然定会笑话夫人夸大其词。” “没有啊,妾句句真心,是可以发毒誓那样的真心。”凤余儿缓身依偎在赵宇堂怀里,“妾此生有幸,遇到你。” “这哪里是夫人的幸,是我赵宇堂上辈子积了大德才能娶到夫人!”赵宇堂将凤余儿环在臂弯里时,眉目微动。 “夫人,我回来之前问过君无殇,他说……他说他把九尘放了,这也是凤元帅的意思,罪不涉暗卫,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凤余儿依偎在赵宇堂怀里,清澈明眸闪过淡淡的光彩,“那日凤府,若无九尘及时拦下妾,妾与夫君如今已是两世人,这份恩情妾自当铭记,只是九尘不是世俗的人,若妾猜的不错,他应该会离开皇城。” “其实他若不想离开,为夫定能保他一个先锋!”赵宇堂语态坚定道。 凤余儿樱唇抹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他有他的人生,他的人生,不在这纷繁复杂的皇城。” 赵宇堂没有再说话,他只揽着自己的媳妇,一刻都不敢放松。 许久之后,凤余儿抬头看向赵宇堂,“他走了?” 赵宇堂震惊不已,“夫人……夫人知道他在?” “他若不在,以夫君的个性,怕是这辈子都不会与我提起他的名字。”凤余儿笑着仰头,“夫君胸怀坦荡,纵心里醋着,却仍愿意替妾还九尘这个人情,大丈夫。” 赵宇堂脸红,“我没醋……我就是……夫人,你这辈子真的不会离开我?万一他哪天回来要把你接走……” “那夫君可要时刻记着对我好,不然哪日九尘回来找我的话,我可能意志力不会那么坚定。” 见赵宇堂忽然不说话,凤余儿不解,“夫君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夫人真不要我,我该怎么办。” “夫君想好了?” 赵宇堂点头,“想好了。” “怎么办?” “去找凤天歌。” 凤余儿,“……” 一场大战,消于无形。 但在局中人看来,战与不战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晨禧殿里烧死的顾北川。 顾北川之死,便是宣告大齐内讧彻底结束。 至少现在的大齐朝廷里,断无一人可与凤天歌同日而语。 今日的凤天歌,犹如当年的独孤艳。 夜深人影,幽市附近一处废宅。 流刃终于等到秦隐。 “北冥澈还好?”流刃一袭黑色劲衣,懒散坐在攒尖屋顶上,浅声开口。 秦隐仍守着那份恭敬,半跪在其身后,“事情有变,主人想要登基称帝的进程或许会有所延迟。” 流刃皱眉,“延迟?要延迟多久?” “很难说。”秦隐眼中颇有些无奈。 流刃见秦隐不是很愿意与他分享有关北冥澈的事,便也不勉强,“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但在说之前,我希望你能坐稳。” 秦隐略有诧异,“隐皇且讲。” “你先坐过来。”流刃拍了拍旁边青砖。 秦隐犹豫片刻,坐到流刃身边,转尔看过去。 “澹台珏伙同苏狐跟君无殇,杀了澹台杌。”流刃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哪怕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身侧,秦隐石化。 眼见秦隐一动不动瞪眼坐在那里,流刃一点儿也不觉得夸张。 彼时他收到消息的时候,差点儿背过气。 此刻流刃倒真希望自己那会儿直接背过气,死了一了百了。 “隐皇……你再说一遍。”秦隐噎在喉咙里的那口气总算是喘上来,满目震惊,声音都带着颤抖。 流刃重复,“澹台珏杀了二王兄,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回扶桑,以你对天皇的了解,他会如何做?” “怎么可能!珏儿根本不会武功!”秦隐一时情急忘了身份,直呼道。 “珏儿不会,蜀忘忧跟苏狐会!”流刃此刻也是后悔,早知是这个结果,他当初如何也不会叫澹台珏跟苏狐他们走。 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 秦隐很难相信,“凭苏狐跟蜀忘忧,能杀了澹台杌?” “早在无极门与忘忧城对峙时,苏狐武功突飞猛进,至少我是打不过,至于蜀忘忧,江湖传其可驱神驭鬼,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流刃解释道。 秦隐顿时慌神,一时堆坐在屋顶上,眼中透着绝望,“怎么办……” 流刃也很无措,“天皇不会放过珏儿。” “我不能让珏儿死!”秦隐猛然转身,焦急大吼。 “我就很想珏儿死么!”流刃迎向秦隐的目光,“你是天皇的人,你比我更明白天皇的手段。” 秦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隐皇,珏儿是你亲妹妹,属下求隐皇想办法!” 第一千七百二十七章 退位 面对秦隐的乞求,流刃甚觉无力。 因为他亦接到天皇的指令,诛杀秦隐。 可他实在看不出秦隐有何该死之处,为天皇大业,秦隐舍已、舍家、舍情爱。 到最后若是这般结果,岂不是叫人寒心。 或许是在中原呆的太久,看的太多,又跟了四位智者,流刃已经开始习惯中原人的思维,以及仁道。 顾北川未能实现他所谓的大业,不是因为他筹谋的不好,只是遇到了凤天歌。 他麾下五位智者,他在大齐皇城所有的筹谋皆被凤天歌一点点瓦解。 越到最后,他手里的底牌就越少,而皇城毕竟不是他的主场,离开二十年的顾北川从决定踏回皇城那一刻起,就注定他的衰弱跟消亡。 谁也不是神,谁都没办法在良驹猛将悉数被吃的情况下,凭将翻盘。 仁者,终得天下。 很明显,在流刃眼里,他们的天皇不是仁者。 “秦隐。”流刃扭头,“你找到珏儿,带他走吧。” 秦隐怔住,一时不语。 “珏儿纵然未杀二王兄,她也断不会嫁给藤田,她的心在哪里你知道。”流刃目色深沉,“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可……天皇让我助北冥澈称帝,在此之前,我不能离开。” 秦隐虽然纠结,但在其眼中流刃看得出来,他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北冥澈称帝?眼下景帝未死,顾北川却死了,没有了背黑锅的人,他还敢朝景帝下手?他若不敢,景帝活一日他便一日不能称帝,那你,就这样耗下去?” 秦隐沉默,他不知道。 “更何况以凤天歌在朝中的势力,谁称帝怕也不是北冥澈说了算。”流刃望着夜幕苍穹上的点点繁星,“天皇小看了大齐。” “天皇只是没想到大齐死了一个独孤艳,还能再出一个凤天歌。”秦隐苦笑。 这件事未曾想到的,何止是远在扶桑的天皇。 哪怕是他,都没想到曾经只是镇南侯府天生丑陋的废物嫡女,如今已是大齐第一女侯。 顾北川的死让朝中一些敢于谏言的老臣跃跃欲试,想要上朝弹劾凤天歌。 凭什么凤天歌说那十万大军是顾北川圈养的家兵就算数? 无凭无据把两朝元老吊在城楼上,事后又不声不响弄死在天牢里,凤天歌的恶行已经超出他们的承受能力。 奈何,景帝虽然醒了,但却病了。 病的很严重,严重到谁也不见,只见凤天歌。 早朝时辰,那些老臣未在金銮殿等到景帝,便呼啦围去龙乾宫。 这会儿看到凤天歌一身朝服从他们面前经过,老臣们十分不屑且义愤填膺。 “姚公公,凭什么凤天歌能进,吾等不能进?”为首老者亦是前朝旧臣,满头鹤发,老到掉牙。 平日里不见上朝,这会儿穿着朝服杵在龙乾宫外,言之凿凿,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姚石自是认得老者,前朝的大学士因修书有功被皇上封了个闲职挂着。 “郑阁老,凤侯能入那是得了皇上的召见,您不能进那是皇上没有召见。”姚石恭敬拱手,“您呐,听老奴一句劝,带着这些个贵人先回去,老奴怕是各位一会儿站不住。” “站不住也要站,这朝廷不讲法度了?颖川王死的不明不白,吾等总要为他讨个公道!”郑阁老才说了几句话,便有些气喘。 正所谓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姚石见郑阁老如此执拗,便不再劝。 此刻龙乾宫,凤天歌入内室,猛然一震! 面前北冥景一身龙袍端坐在桌边,只是那龙袍看起来似乎大了许多。 “天歌叩见皇上。”自景帝维护顾北川,凤天歌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 翡翠玉桌对面,北冥景抬手,“过来坐。” 凤天歌起身,落座。 视线内,景帝太过憔悴,颧骨因为消瘦略有凸起,脸色苍白,身体需要靠双手支撑在桌面方才坐稳。 “皇上召见天歌,可有要事?”凤天歌轻声开口,神色恭敬中透着疏离。 若非受过伤害,谁又真能读懂人心。 景帝看着眼前的凤天歌,目露悲怆,“为何救朕?” “为何不救?” 听到凤天歌反问,景帝一时怔忡,片刻惨淡抿唇,“是呵,你无反心,守的是君臣之道。” 凤天歌没有开口,她实在不确定北冥景找她的用意。 善恶在皇族中的评断,从来都不是恩情。 见凤天歌不说话,景帝唏嘘,“顾北川将朕带去晨禧殿,他承认,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陈太妃讨回公道,包括……找人假冒小皇子。” 凤天歌美眸微瞠,“皇上相信佟无澜是假的?” “如果当初胭脂在朕面前说佟无澜是假,朕犹豫,那么顾北川临死之前对朕的训斥,朕能判断,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凤天歌暗自舒出口气,“纵佟无澜是假,但问题不在佟无澜身上。” “在朕身上。” 景帝坦然,“是朕急于弥补自己对佟兮的亏欠,才会想方设法,不择手段想要扶佟无澜为太子,甚至想要退位让他承袭新帝。” 凤天歌看着北冥景,“皇上能有这样的认知,大齐之福。” “顾北川曾问过朕,是不是真的爱过佟兮,倘若爱过,朕乃一国之君,何以不知小皇子尚在人世!若爱过,为何明知佟兮不愿入宫却执意把她接到皇宫,又在第二年迎娶顾紫嫣为后……” 凤天歌未语,静默聆听。 “顾北川说的没错,因为朕自私。”北冥景惨淡一笑,“非但自私且懦弱!为国为家,朕都做了让人最失望的决定。” 凤天歌颇为动容,“皇上也是第一次为君,知错能改已然好过古往今来很多帝王。” “可人生只有一次啊,天歌,朕毁了佟兮。”景帝眼中泛泪,“这是朕无论如何狡辩都不能改变的事实。” “皇上……” “朕在位这些年,对大齐无功有过,越老越昏聩,忠奸不分,善恶不辨,险些葬送大齐江山!”景帝看着凤天歌,重声开口。 “朕要退位。” 第一千七百二十八章 新帝人选 这是,玩笑! 至少在凤天歌看来,景帝退位的结果只会令大齐再次陷入混乱,甚至是更大的混乱! “皇上在试探我?”凤天歌肃然抬头,凝声问道。 景帝摇头,“朕愧对独孤艳,愧对你,愧对天下,这份重担,朕担不起。” “皇上若退位,新帝是谁?”凤天歌正色开口,提出质疑。 景帝看向凤天歌,“这便是朕召见你的原因。” 直到现在,凤天歌都觉得这件事荒唐无比,“皇上若真为大齐着想,便不该生出此念。” “天歌。”景帝有些支撑不住,身体微晃,“朕心意已决。” “可是……” “朕实在,不知道还有何颜面去见那些朝臣,为了让佟无澜登基,朕都做了什么?” 景帝看向凤天歌,“为帝王者,朕已经让太多朝臣失望!与其让朕坐在金銮殿上君臣失心,不如选出一位新帝,大齐这破败的景象由朕一并带走,朕相信,不管是谁登基,有你在,大齐定会是另一番生机勃勃的景象!” 面对执意退位的景帝,凤天歌终无力反驳,“皇上可有人选?” 见景帝沉默,凤天歌脑海里晃过一抹身影,“平王?” “朕膝下三子,北冥渊不提也罢,小皇子至今没有任何下落,如今这人选只能落在显庆殿的……平王身上。” 北冥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北冥澈,那样陌生。 以致于他现在想起北冥澈的样子,仍然模糊。 凤天歌一时沉默。 彼时晨禧殿大火,她唯能救下一人。 而她的选择是,景帝。 至今她都还记得北冥澈看她的样子,那一刻,她无能为力。 “皇上既有此心,可与平王商量过此事?”凤天歌没有反驳,抛开她对北冥澈那时愧疚,这也的确是景帝唯一选择。 北冥景摇头,“朕想你出面,与他商议承袭新帝一事。” 凤天歌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皱眉,“皇上不准备出面?” “朕会配合。”景帝坦诚开口。 凤天歌苦笑,“此事若天歌表现的比皇上还要积极,众朝臣便当真以为天歌欲挟天子以令诸侯,恕天歌直言,我现在怀疑皇上是想利用平王,坑我。” 景帝龙目溢出淡淡的哀伤,“朕对平王的印象,只在昨夜晨禧殿。” 简简单单一句话,道尽帝王无情。 凤天歌知晓景帝想要表达的意思,“皇上想以皇位弥补对平王这些年的亏欠?” “朕这个父皇,是不是当的特别失败?”景帝并没有否认。 “先是佟无澜,后是平王,皇上当真以为那个冰冷无温的龙椅真的可以弥补一切?”凤天歌以为,景帝初衷即是错。 景帝无奈,“朕还有什么。” “天歌相信平王所求,当不是皇位。”凤天歌郑重道。 “朕知道,可朕……实在没有勇气面对他。”景帝看向凤天歌,“天歌,替朕看看他。” 凤天歌没有拒绝。 她告诉景帝,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纵在平王面前说尽好话,也不敌景帝给予的半分亲情。 自龙乾宫离开,凤天歌走下台阶时,郑阁老颤巍巍挡在面前,“吾等要见皇上!” 看着眼前义愤填膺的郑阁老,凤天歌目光渐寒,“阁老想见皇上,为何要与本侯说?” “没有你允许,吾等见不到皇上!”郑阁老凭着文人骨子里那股倔劲儿,硬是与凤天歌的目光对上。 “那本侯,便不允许阁老见皇上。”凤天歌冷哼,欲走时郑阁老竟然扬起手里拐杖! 砰- 凤天歌抬手瞬间,一道劲气划过拐杖。 看着手里被劈成半截的拐杖,郑阁老大惊,连着背后一众权贵都惊的说不出话。 “凤……凤天歌!” “郑钧!”凤天歌纵步上前,寒目如锥,“大军围城,你在哪里?” “老夫在府中,如何?”郑阁老理直气壮道。 “国难当头你不在,祸乱朝纲你最快,你嘴上说想替顾北川讨回公道,心里不过是怕本侯欲对前朝旧臣,尤其是与顾北川有过相交的旧臣不利。” 凤天歌冷目看向郑钧,“你打着冠冕堂皇的幌子,诓骗这些老臣到龙乾宫闹事,看似一身傲骨,实则行已之事,皇上不见,便是给你留足面子,莫给脸,不要脸!” “凤……凤天歌你忒张狂!”郑阁老气到身体轻晃。 凤天歌背后,姚石急忙走过来搀扶,且在郑阁老耳朵边儿上嘀咕了一句。 郑阁老闻声,脸色霎时惨白。 “咳……咳咳咳……” 眼见郑阁老使劲儿咳嗽,姚石当即叫过来两个小太监将其扶稳,退出龙乾宫。 剩下那些老臣都是应郑阁老召集,这会儿正主儿走了,他们便也不敢留下来闹事。 待龙乾宫那些旧臣如鸟兽散,姚石走到凤天歌身侧,“凤侯,多担待。” “想来姚公公跟郑阁老说了佟无澜的事?”凤天歌转身,轻声开口。 “这些旧臣难缠的很,若不说都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皇上现在正烦……”姚石停顿片刻,“凤侯,皇上这两日一刻也没阖眼,您若能帮帮皇上,老奴在这儿给凤侯磕头!” 凤天歌拦下姚石,“天歌知道该如何做,姚公公不必担心。” “多谢凤侯!”姚石眼中有泪,足见这两日景帝的状态。 凤天歌离开龙乾宫后,原是想回军营,十万大军中有三万归乡,剩下七万编入四营,她总要过去看看。 但在行至御花园时,凤天歌忽然停下来。 她总该,走一趟显庆殿…… 皇宫,御医院。 裴卿走了。 顺带着将屈平两味药材一并带走了。 此刻药室内,屈平伤感。 容祁安慰,“本世子以为裴卿尚算有良心,居然只拿走两味药材。” 这种事儿若落在容祁身上,他觉得他有可能会拿很多。 “就是因为只拿走两样,我才甚是难过。”屈平指了指北墙上的药柜,“千年灵芝他都看不上了?” 容祁扭头。 的确,北墙只有两个药柜是打开的。 “同为四医,你瞧瞧人家过的日子,再瞧瞧老夫过的日子,容祁,你就不惭愧么!” 容祁,“……” 第一千七百二十九章 屈平的未来 容祁起初没明白屈平叫自己惭愧的点,在哪里。 得屈平解释以后他便懂了。 大概意思就是裴卿被赵无极养的白白胖胖,衣食无忧,好到让他羡慕。 对此,容祁反驳的亦是无可挑剔,赵无极使唤裴卿,使唤的是整个人,他使唤屈平,只使唤一半儿。 “一半儿是什么意思?”屈平疑惑。 容祁没开口,下意识瞧了瞧屈平残缺的腿。 屈平立时爆炸! “老夫这一半儿耽误跑了吗?你到莽原老夫没去?还是你到寒山老夫没去?昨夜登皇城东门还是老夫驮你去的!你现在是嫌弃我了?” 屈平恨到不行,正要抄家伙的时候容祁举手递过去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还你的欠条。” 看到欠条,屈平双眼顿时放亮,人也变得宽容起来。 待屈平接过欠条仔细辨别真伪,容祁身子懒散靠在椅背上,“本王打算……过两日带我家歌儿回趟楚国。” 屈平手指来回搓着银票,头都没抬一下,“回楚做什么?” “顾北川一死,大齐至少能消停好久,本王想带歌儿回去散散心,她这段时间太辛苦。”容祁想了想,“顺便回去见见父皇。” 屈平这次抬头了,“这会儿只怕楚王也没什么心情见你。” 容祁明白屈平的意思,母妃突然失踪,父皇必定心急如焚。 这也是他想回去的原因。 “对了,顾北川虽然死了,你之前不是说大齐内讧这件事,看似顾北川是主谋,背后另有其人,那人还没冒头儿,你跟凤天歌就不管了?”屈平完全没有关心大齐内讧的意思,他就单纯的想要问问。 提到此事,容祁绝世容颜露出一抹冷淡笑意,“你听过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吗?” 屈平看了眼容祁,“没听过。” “……”容祁懒得与屈平掰扯,继续道,“不管背后那人是谁,他都不可能有顾北川在朝中那样庞大的势力跟底气,而不管是顾北川还是那人,背后的背后都站着扶桑。” 屈平将检验完毕的一百两银票妥妥当当揣进怀里,继续听。 “扶桑虽是弹丸之地,在海外也未排在前头,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本世子得到密报,扶桑王权受到威胁,只怕这会儿澹台烨自身难保,着实没有太多时间管大齐的闲事。”容祁说到此处,颇为自傲。 屈平瞅瞅容祁那副傲娇的样子,“扶桑王权受到威胁这件事,跟你有关系没有?” 容祁越发放松将双腿抬起来搭在药案上,“澹台烨的确是个有野心的王,但扶桑之地撑不起他的野心,想海外诸岛,扶桑之上有青苍、宿月跟卓幽,下有赤陵、角木跟翼岛,他不好好筹谋如何奋进,把手伸到中原,他当中原七国是吃白饭的?” 屈平就知道,容祁之深,如浩瀚大海。 谁特么也猜不到他的本事到底有多大。 这种人就算不巴结,也千万不能惹。 屈平本就因为容祁还钱,所以表现的热情一点儿,便问了一句,反正他也不关心。 见与屈平没什么嗑能唠,容祁忽然想到一件事,“能不能借我点儿钱?” 屈平,“……” “先借二百两,本世子给你打欠条!”容祁认真保证。 屈平黑脸,“出门左转,请滚。” “本世子出门只带一百两银子,刚才还你了,我着急用钱……” 眼见屈平头也不抬一下,容祁故伎重演,“本世子劝你最好掂量一下手里的欠条跟二百两银子,孰轻孰重。” 屈平就知道容祁会使这招儿,于是勉强掏出二百两一张的银票交到容祁手里,顺带笔墨纸砚全都伺候着。 容祁也不含糊,直接写了一张一百两的欠条。 “为什么是一百两?” “刚刚不是还给你一百两吗?” 屈平,“……” 这辈子,屈平以为自己可能要死在容祁手里…… 皇宫,显庆殿。 殿门半掩,凤天歌轻敲几下便有脚步声匆匆而至。 开门的是宁嬷嬷,一身颜色陈旧却十分干净的宫装,发髻梳理的整整齐齐。 “您是……凤……凤郡主?”凤天歌常居延禧殿,是以宁嬷嬷偶会看到,虽只是远远一瞥,但却印象极深。 凤天歌微微颌首,“平王可在?” “在在在!我家王爷在主卧……” 宁嬷嬷欢喜,因为这显庆殿从未来过如此大的官儿,可是下一秒,她忽然止步回身,忧心看向凤天歌,“不知凤郡主来找我家王爷……” “自我入宫至今,还未曾探望过平王,今日得闲,便来看看。”凤天歌说到这里,心中愧疚越发多了几分。 宁嬷嬷脸上复露喜色,“凤郡主且在厅内稍坐,老奴这便通禀我家王爷!” “院中景致不错,我在院中等候平王。” 显庆殿不似别的宫殿华丽,正厅与主卧只隔一道墙,凤天歌自觉入内不妥,于是行至院中柳树下面的石凳,坐下来。 宁嬷嬷恭敬俯身,之后转到去了殿里。 凤天歌无声坐在石凳上,望着显庆殿素朴且有几分寂寥的院落,心中怅然。 不多时,浅缓的脚步声自背后传来,凤天歌闻声起身,便见北冥澈披着一件单薄外衣走过来。 四目相视,凤天歌拱手,“天歌拜见平王殿下。” 论身份,哪怕北冥澈再不受待见,亦是皇子。 凤天歌无论哪个身份,都理当先拜。 “凤郡主客气。”北冥澈缓行至石台旁边,面色憔悴,“郡主坐。” 二人落座,凤天歌这方看清北冥澈的脸。 一张俊美的容颜,纵消瘦些却也称得上‘风华’二字。 哪怕身经百战过的凤天歌,此刻面对北冥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凤郡主亲自过来,是想了解那晚的事?”北冥澈看出凤天歌欲言又止,索性先开个头儿。 “那晚情势紧急,以我之力很难同时救两个人,所以……” 北冥澈闻声,浅笑打断凤天歌,“若凤郡主是因为这件事过来,大可不必,那种情况若我有能力亦会先救父皇,父皇是帝王,是国之根本,既是凤郡主说到这里,本王还要感谢郡主救父皇于险境。” 北冥澈清眸如水,目色平静。 第一千七百三十章 夫妻散步 北冥澈在说这番话的时候面色无波,没有不满,更无怨念。 凤天歌听罢,并没有释然,“幸有邢西。” 听到‘邢西’二字,北冥澈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辨的暗淡。 那日他自菩提斋回来不见邢西,叫秦隐去找时方才知道,邢西去了鬼市,且一连两日没有回来。 “凤郡主还有别的事吗?” 倘若计划成功,北冥澈倒愿意与凤天歌多聊些时候,可现在凤天歌的出现并没有让他心里舒服一点! 他更难受! 因为他所有的计划都因为小皇子的出现,化作梦幻泡影。 皇上没有死,小皇子又在局中,他所有的努力到最后,依旧不能改变所有人都无视他的事实。 凤天歌沉默片刻,“皇上龙体微恙,平王若无事,可到龙乾宫……” “本王可以吗?”北冥澈转眸浅笑,“本王与郡主不同,龙乾宫并非是本王想去就可以去的地方。” 凤天歌被这句话,刺痛。 “不过还好,本王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一个人守一座宫殿,十八年不也过来了。”北冥澈轻舒口气,“郡主好意,本王知晓。” 凤天歌没有在显庆殿呆太久,她亦没有将景帝要传位给北冥澈的事说出来。 她觉得这件事从她嘴里说出来,与从景帝嘴里说出来,意义完全不同。 夜,深邃。 鬼市一如既往的宁静。 深宅里,邢西在赖勇这里混吃混喝整整两日。 平日里以千机蛊续命没办法,但凡能不见邢西,赖勇一点儿都不想看到那双细长又弯弯的眼睛。 “凤天歌没钱了吗?”厅内,赖勇皱眉看向邢西,满眼嫌弃。 邢西吃肉,喝酒,一点儿也没把自己当外人,“有啊。” “那你为什么不去吃她喝她,跑到我这里碍眼,你看不出来我现在很不高兴?”赖勇皱眉,话说的分外直白。 邢西表示他看出来了,“赖勇,我其实挺喜欢你的。” 赖勇,“……” “想当初在苗疆时,你背地里捣鼓的那些坏事儿,其实我都能看出来。”邢西端着酒杯,特别真诚看向赖勇,“你的坏,一眼就能被人看穿。” 赖勇脸都绿了。 吃他的,喝他的,还骂他! “你滚!”赖勇再也不想看到邢西,大步过去欲将邢西扔出去。 不想邢西喝尽杯中酒后,醉了。 看着邢西趴在桌上昏睡过去,赖勇恨的咬牙切齿。 他不能再以千机蛊继续救邢西,再救下去他自己这条命也得赔进去,可依秦隐的意思,邢西又不能死。 虽然两难,可也不是没有办法。 邢西,若你的命就是我的命。 那我的命,便保住了…… 深夜皇宫,龙乾宫。 自与凤天歌说出要退位之后,景帝并没有轻松下来。 内室,姚石端来汤药,“皇上,这是御医院配的方,于龙体有益。” 景帝示意姚石搁到桌边,而后抬头,“佟无澜还没有找到?” “回皇上,刘忠他们已经全力去找,只是还没有线索……”姚石据实禀报。 景帝苦笑,“朕是不是傻?” “皇上……” “朕做了一个梦。” 景帝身体重重靠在椅背上,龙目望着雕工精致的屋顶横梁,眼眶微微发红,“朕梦到真正的小皇子来到朕身边,他的声音很冷,也很凄凉,他说朕根本不爱佟兮,也根本不是真的喜欢他,他说……” 姚石看着仰头在那里说话的景帝王,心中焦急。 他只怕景帝过不去这个坎儿。 “他说,他要还朕半身鲜血,与朕再无瓜葛。” “皇上,那只是梦。”姚石低声安慰。 “那为何,朕记得如此清晰,朕记得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可朕看不到他……”景帝落泪,“为何所有人都说朕不喜欢佟兮?姚石,你说朕到底喜不喜欢佟兮?” 姚石走过去,俯身在景帝身边,“皇上对佟贵妃是真心,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们不懂皇上,不知道皇上的苦跟无奈,可老奴知道,皇上……往事已矣,您莫再多想了。” 就在姚石还想劝慰时,发现景帝已经仰在那里,睡过去了。 这几日不眠不休,景帝身体大概到了极限。 姚石不敢叫醒景帝,于是到木柜上扯下锦缎大氅覆在景帝身上。 而后轻轻退出内室…… 深夜苍穹,繁星点点。 流刃身形如电,在玄武大街林林总总的屋顶上飞驰。 咻- 一柄黑色小剑破空而至,直奔流刃后心。 流刃身形陡闪,躲过黑色小剑攻袭,不想小剑临空反转,紧追不舍。 百般无奈下,流刃以脱骨术摆脱小剑,身形继续向前。 小剑虽在半空停顿数息,顷刻又逼上来。 流刃猛然提气,终与其拉开一段距离。 寒市尽头,流刃忽然停下来。 那一直紧追不舍的黑色小剑便也跟着歇止,在流刃背后悬浮于空,寒意不减。 面对眼前男子,流刃眉目如霜,“我流刃真乃三生有幸,居然得容世子跟凤元帅前后夹击。” 没错,那柄小剑是凤天歌袖内飞剑。 眼前,容祁亦怀抱碧阙在流刃面前,懒散而立。 “脱骨术的确可以助隐皇在对手强劲的状况下抽身,但‘强劲’二字也是有限度的,今夜你倒霉,遇到我与夫人一起散步。”容祁扬起笑脸,月华之下,那张容颜绝世无双。 流刃转身看向背后之人,凤天歌耸肩,并未开口。 “打。”流刃停顿片刻,“自然是打不过,但若拼命,我也未尝不能带走一个。” 流刃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股难以形容的强大剑气在其身侧劈出两道沟壑。 待其反应过来,斩风回鞘。 凤天歌无意伤害流刃,她只是不喜欢听流刃刚刚那句话。 只要有她在,谁也别想带走她的男人。 纵夜色幽暗,流刃仍能看到身侧两道沟壑之深,他可能一个也带不走。 “既是不敌,二位就请给我一个痛快。”流刃沉声开口。 容祁摇摇头,“眼下顾北川已死,大齐朝廷归于平静,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你们无法再选出一个可以于本世子媳妇抗衡的重臣,祸乱大齐这事儿,扶桑是不是干到头儿了?” 第一千七百三十一章 早有后招 流刃并没有意外容祁有这样的猜测,毕竟早在普宁寺时,容祁便将自己认出来了。 “没有证据,容世子莫要血口喷人。”流刃正色道。 容祁笑了,“你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背后,凤天歌一直没有开口。 凤天歌很清楚,论嘴皮子她与自家男人比还差一截,那一截差在她要脸。 流刃冷目看向容祁,“我只是……” “作为扶桑隐皇,你别告诉本世子你只是一时犯贱,才会跑到大齐给顾北川当暗卫,一当还是七年。”容祁说话之损,凤天歌都觉得着实有些过。 但她喜欢。 流刃脸色骤红,“今晚我要死在这儿?” “那不用,我们夫妻一起出现,就已经代表你不需要死,毕竟若真要你命,我来就够了。”容祁瞧了眼寒市旁边一处废弃的扎纸铺子,“要不要坐一会儿?” 流刃根本没有选择。 烛火燃起,铺子里一片陈旧破败之相,纸扎的骡马倒在地上,走路不慎就会被刮到。 三人前后而行,行至后院一间屋子里,分别落座。 流刃坐在靠墙位置,凤天歌与容祁分别背靠窗户跟门。 “你们这样防着我?”流刃挑眉。 “我们需要这样防着你?”容祁反问。 流刃,“……” 烛火如豆,映射在三人脸上,忽明忽暗。 容祁最先开口,“澹台烨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所以这大老远的把你派过来,他是要死么!” 流刃不准备回答容祁这个问题。 好在容祁也没想让他回答。 “扶桑世代隐皇皆有子嗣,怎么到你这一代,就非要从天皇的孩子里挑一个过去?”容祁言归正传。 流刃闻声抬头,“世子查过我?” 容祁挑眉,“很明显。” “那世子必定查到,一上任隐皇全族被诛,从天皇子嗣中挑出去一个有什么问题。”流刃不以为然。 听流刃这般解释,容祁一副叹息之态,“显然,你知道的并没有本世子多。” 流刃疑惑,“世子知道什么?” “先不说本世子知道的,先说一说眼下扶桑之祸。” 容祁的话直接挑起流刃兴趣,“扶桑有什么祸?”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这会儿扶桑只怕是在青苍跟宿月的威逼下,交了不少珍宝出去,赤陵跟角木又似乎不太听话,直接绕过扶桑抱起了青苍的大腿,如今扶桑夹在四国之间,做人很是艰难。” 流刃皱眉,“不可能!” “还没说完,藤田家族日益壮大,原本澹台烨欲嫁澹台珏给藤田君,哪成想澹台珏竟然跟澹台杌来了中原,直到现在本世子都想不明白,是谁给澹台烨的自信,让他明知道澹台珏的心上人就在中原,竟还把自己的妹妹送过来考验?万一他们的爱情经得起考验,你说这残局谁来收拾?” 流刃震惊看向容祁,“你都知道?” “蜀忘忧来信,他们杀了澹台杌,且在澹台杌怀中找到一份密件,密件的内容是,诛杀澹台珏。”凤天歌补充道。 流刃震惊,想来自己收到诛杀秦隐的密件时,澹台杌就已经收到了杀死珏儿的密件。 天皇,太狠心。 “顾北川死后,大齐皇城里必定还有一人是澹台烨的棋子,我们现在需要找到这枚棋子,只要你愿意与我们合作,我们助你……报仇。”容祁正色道。 流刃抬头,“报仇?” “扶桑上一代隐皇全族被诛,皆是澹台烨的算计,你能从十几位皇子中‘脱颖而出’,亦是澹台烨的算计。”容祁眉目肃凝,字字如锥。 然而流刃却以为自己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容世子编故事的本事,在下佩服。” 容祁深吁口气,“四海商盟自来是与海外打交道,自普宁寺认出你是扶桑人,本世子便与青苍跟宿月打过招呼,诚然本世子的眼线不能短时间内打入到扶桑内部,可青苍的眼线早早渗入到扶桑,他们的消息至少有一半可信。” 流刃皱眉,“扶桑祸乱,因你而起?” “就许他澹台烨把手伸到大齐,本世子的手不可以伸到扶桑?”容祁并不否认,他的确很早很早,就已经对扶桑下手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你刚刚说的那些,可有证据?”流刃不愿相信容祁的话,但有些疑惑,的确曾在他脑海里闪过。 “真假与否,你当自查,而不是听信本世子亦或澹台烨一面之词。”容祁有这样的自信,底气十足。 流刃仍在犹豫。 “你的母妃当真是病死的?”容祁起身,“流刃,你能成为隐皇,智商应该没有太大问题,有些事,纵然没有证据,但非无迹可寻。” 见流刃不语,容祁继续道,“本世子很想问问,扶桑没人了么!将一代隐皇派过来给顾北川当跑腿的,这背后玄机,你且自己想想。” 容祁言尽于此,转身走到凤天歌身侧。 凤天歌亦起身,“我们等你。” 直到凤天歌与容祁离开,流刃都没有从刚刚容祁的那些话里走出来。 脑海里,那些早已尘封的疑问一个个跳出来,他寻不到答案。 离开鬼市之后,凤天歌有些不想回去。 好在不管凤天歌去哪里,容祁都会相陪。 二人相伴来到鱼市尽头。 屋顶上,凤天歌坐下来,举目望向眼前一片护城河,波光粼粼,如银河散落的碎星。 “今日皇上召见我,说了件惊天动地的事。” 容祁靠在自家媳妇身边,心里所想那夜情景,仍有些痛。 “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事?”凤天歌扭头,好奇看向容祁。 一般这个时候容祁便是不想知道,也会附和。 “让为夫猜猜。”容祁敛去心中怅然,“该不会是景帝想将皇位让给夫人吧?” 凤天歌颇为惊讶,“猜到一半。” 容祁坐着嫌累,干脆躺到媳妇腿上,“哪一半?” “皇上决定退位,欲将皇位传给平王,北冥澈。” 的确是件惊天动地的事,可容祁却没有因此而有半分诧异,“景帝总是这样。” 凤天歌低头,视线落在容祁一张俊脸上,“什么意思?” “他可能是以为金銮殿上那把龙椅,很值钱吧……” 第一千七百三十二章 北冥澈来看邢西 凤天歌闻声不语,视线重新落向远处护城河。 “我去见过平王。” 凤天歌的手情不自禁落在容祁以玉冠束起的发髻上,“很难想象,平王在皇宫里生活了十八年,却也被人忽视了十八年,景帝与我提到平王时,甚至对自己那个皇子的称呼都叫人觉得陌生,景帝说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平王,即便是这样……” “即便是这样,平王依旧在可以说话的时候,第一时间去了龙乾宫。”容祁躺的难受,于是扭动身子,俊颜面向护城河。 他不想让凤天歌看到他的眼睛,“若不是你提起,我倒忘了,那时北冥渊中毒而亡,加上景帝刚刚恢复记忆,满脑子都是已逝佟妃,是以当北冥澈跪在他面前叫一声‘父皇’时,景帝似乎连看,都没看一眼。” “为人父者,可以这样无情?” 凤天歌颇为感慨,“平王那时必定伤心至极。” “景帝用所谓对佟妃的专情,掩盖他对后宫那些妃嫔的无情,他这样的人……”容祁望着护城河上粼粼波纹,“他这样的人,怎配人父。” 话题过于伤感,凤天歌轻轻舒了一口气,“其实若没有晨禧殿一事,只怕是我,也未曾想到平王,眼下皇上执意退位,若能立平王为帝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逍遥王半生逍遥,把他捆绑在龙椅上强人所难,平王……守得住寂寞的人,也承得起荣华。” 容祁有些困,他枕在媳妇腿上,闭上眼睛,“且等大齐的事处理完,陪我回趟楚国吧。” “好。”凤天歌点头,“等所有的事都处理完,我们回江陵,你与我说过,那里很美,我想去看看。” “嗯。” 容祁在凤天歌的腿上睡着了。 风起,河面荡起波纹。 这一刻,凤天歌觉得自己很幸福…… 子时已到,鬼市开市便有三三两两的人走进去,买卖都很痛快。 深巷尽头,邢西醉了睡,睡了醒,醒了喝,喝了醉,醉了又睡,这几日可把赖勇给烦死了。 这会儿厅内,赖勇扔下烂醉如泥的邢西,自行回了房间。 厅门微动,秦隐落在外面。 一抹黑色身影缓缓走进来,停在桌边。 那晚邢西冒死救下北冥澈,之后便忽然失踪。 北冥澈知道他在这里,一直都知道,可直到现在,他才敢过来。 才敢在邢西烂醉如泥的时候,出现。 酒壶倒在桌上,酒水顺着壶口流出来,又延桌面滴答落地。 北冥澈缓手扶起酒壶时,邢西猛然握住他! “喝!再喝!”邢西闭着眼睛晃荡一下,就又趴了回去,呼呼大睡。 待邢西双手垂落到桌子下面,北冥澈提起的那口气,才缓缓舒出来。 他害怕,他怕如果邢西醒过来,他要如何面对! 那夜晨禧殿,他当着邢西的面抛出暗器,硬生将顾北川的暗器戳到对面墙上。 顾北川纵老矣,可内力浑厚,那暗器速度不慢啊! 然而自己随手一抛,便硬生截断顾北川的毒招。 他的武功,何止在顾北川之上,三倍不止。 北冥澈不知道邢西看懂多少,可他知道邢西看到了。 他会武功,他并不柔弱。 邢西也并不傻啊。 北冥澈缓身坐到桌边,望着桌上几碟咸菜。 “这样的酒菜你也能喝成这样,可见得不是为喝酒,而喝酒。” 邢西睡的实,呼噜声有一下没一下的拉长。 北冥澈在厅内坐了许久,终是起身走向厅门。 欲离开时,他忽然停下脚步。 “你不是我,若我如你看到般那样柔弱,又岂会活到今天。” 厅门闭阖,一直趴在那里的邢西缓缓睁开眼睛,平日一笑就会弯成月牙的眸子,暗淡无光。 他动也没动一下,又慢慢闭上眼睛。 他真的困了…… 废弃宅院的屋顶,北冥澈盘膝而坐,目光望向皇宫方向。 “凤天歌去了显庆殿。”北冥澈淡声开口。 秦隐闻声,“是……皇上叫她去的?” 北冥澈摇头,“那夜晨禧殿她没有救我,于是愧疚,于是终于想起皇宫里居然还有一位平王……她去道歉了。” “主人……” “连她都去道歉了,龙乾宫里那位就跟失忆了一样。”北冥澈瞧着天上的星星,好像他很久没有数星星了。 原来哪怕坚持了十八年的习惯,说改也只是瞬息之间。 “秦隐你没看到,那夜晨禧殿,本王被流刃扔到地上,顾北川质问皇上认不认得本王……”北冥澈眼中一片悲伤,“皇上那双龙目,叫人好伤感啊。” 秦隐沉默,不知如何宽慰。 “小皇子必须死。”北冥澈话锋急转,眸覆寒霜。 秦隐微怔,“可我们并不知道小皇子是谁。” “我们不知道,自有人知道。”北冥澈薄唇浅眠,声音幽蛰如冬日裂冰的湖面。 秦隐思忖片刻,“屈平?” “双瞳上次怕是没打痛快,这回,便叫他痛痛快快的打一场。”北冥澈寒声道。 “可是……”秦隐些许震惊,“可是屈平是凤天歌跟容祁的人,倘若我们动他,势必会与凤天歌跟容祁正面为敌,这样做……” “正面为敌的是菩提斋,而非平王。”北冥澈面容冷俊,“倘若小皇子不死,你以为凤天歌会拥我为帝?” 秦隐了然,“属下遵命。” “退吧。”北冥澈抬手,秦隐遁没。 坐在孤寂冰冷的屋顶上,北冥澈凝望夜幕繁星。 他当然知道这一步铤而走险,可若能以菩提斋换小皇子的命,他以为值得。 从未见过面的人,可以恨到这种地步的原因,无非是从未见过面的人,可以被爱到那种地步而已。 自顾北川死后,大齐皇城再无内讧一事。 所有局中人都有了喘息的机会,一些朝臣也准备重新站队,亦有一些朝臣终日惶惶。 作为当初立挺顾北川的朝臣,他们每日每夜都在等凤天歌的报复,整宿整宿作恶梦,可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封赏也无,惩戒也无。 事情,可能真就这么过去了。 凤天歌这几日‘闲’来无事,时尔会到鱼市南无馆,今日刚巧碰到赌石输掉的宋羽白。 听凤天歌说要去城西赵将军府,宋羽白表示,他也要去…… 第一千七百三十三章 宋羽白 原本凤天歌是不同意的。 但又觉得宋羽白长相颇佳,她带过去给某位将军提提醒也未尝不可。 于是凤天歌便带着宋羽白乘车去了赵宇堂的府邸。 路上凤天歌问起宋羽白为何同去时,宋羽白说他想到一个要替凤余儿在鱼市那五间商铺赚大钱的好办法。 依着宋羽白的意思,谁的铺子自然该谁作主。 那五间铺子既被凤天歌送给凤余儿,他有事自然要找凤余儿商量。 但在凤天歌看来,宋羽白绝对不是这种想法。 他怕是觉得凤余儿比自己好唬弄,这会儿想着该怎么去唬弄自家妹妹。 可惜啊! 凤天歌颇为同情看了眼宋羽白,节哀。 马车停在将军府外,凤天歌带着宋羽白走下马车。 既有宋羽白在,敲门这种事自然不必凤天歌亲自动手,宋羽白也是个机灵的,虽说他是赚钱的耙子,可他也是花钱的筛子。 过去十九年的经历让小宋无比深刻的认识到,只要抱住凤天歌的大腿,他后半辈子都不用怕赌石会让自己倾家荡产。 因为凤天歌的钱,是花不完哒! 府门开启,开门的人是管家李宏。 “您是?” “在下宋羽白,求见将军夫人。” 阳光明媚的上午,一翩翩佳公子满面春风出现在将军府外,还扬言要找将军夫人? 这个事儿若搁在自家将军身上会怎样? 关门! 就在李宏欲关门时,凤天歌从后面走上来,“李管家,余儿在吗?” “凤侯……啊……夫人在,在呢!”李宏敞开门将凤天歌迎进去,却在宋羽白跟进来的时候关门。 凤天歌瞧着赵宇堂养的好管家,不禁轻咳,“这位宋公子是本侯带来的人。” 李宏闻声,面露尴尬之色,不得不放行。 待李宏将二人毕恭毕敬领到主院,退出来时即刻寻家中奴仆快马加鞭到军营通知。 通知内容十分简单明了。 ‘夫人要被拐走了。’ 此刻主院,凤余儿正在内室裁剪布料,知道凤天歌来,当即搁下手里活儿出来相迎。 “长姐!”看到凤天歌,凤余儿自来都是欢喜。 凤天歌亦觉得每每来将军府,心情都会放松些。 “余儿,你这两日可好?” 院外,凤天歌拉起凤余儿走进正厅,忽闻背后有人咳嗽,这方想起还有一人,“余儿,我给你介绍,这位是鱼市南无馆的当家,宋羽白。” 凤余儿转身,视线落向宋羽白时眸光微闪,而后浅笑,“宋公子。” “宁某这厢有礼。”宋羽白装的人模人样,十分恭敬。 “余儿素来听闻宋公子大才,今日得见不想这般年轻,当真英雄出少年。”凤余儿对宋羽白早有耳闻,而今见到颇为惊讶。 不想这样的惊世大才,居然这般年轻。 “将军夫人谬赞。”宋羽白说话时,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心领神会,“有事屋里说。” 待三人入正厅,凤天歌便给宋羽白自由,叫他放肆忽悠。 依宋羽白之意,若凤余儿能将那五个商铺改作赌石坊,他敢保证纯利必能一年翻三倍,三年翻五倍。 为此,宋羽白先大胆假设再小心论证,最后得出结论,“将军夫人放心,宋某必能保将军夫人赚钱。” 凤天歌听着宋羽白在那儿忽悠,却也不说话,只是时尔会朝凤余儿笑笑。 “宋公子是赚钱的高手,你的建议自然是最好的,开赌石坊的确也是个不错的想法。”凤余儿浅笑看向宋羽白,“只有一点。” “什么?”宋羽白心提到嗓子眼儿。 说起宋羽白想开赌石坊的原因很简单,他在地下赌石坊频频输钱之后,决定自己采矿,五间铺子五座石矿,刚刚好。 他缺的,是铺子。 别问宋羽白给凤天歌手底下干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没攒下钱,因为都输给赌石坊了。 而赌石坊,是凤天歌开的。 “只要宋公子能赏脸每月都到余儿的铺子里玩几次,那这个主意,余儿以为可行。”凤余儿浅声道。 “必须的!”宋羽白当下保证,只要凤余儿愿意改五个商铺为赌石坊,他保证每月每个铺子去两个次。 “那至于……余儿原来铺子所经营的那些东西……”凤余儿略有疑惑开口。 宋羽白拍拍胸脯,“将军夫人放心,那些货品宋某自会在幽市开铺,赚的钱……” “赚的钱算南无馆的,毕竟余儿的铺子有盈利。”凤余儿打断宋羽白,浅声道。 至此,宋羽白十分满意这次行程的结果。 且在宋羽白想要先行离开时,凤天歌没同意。 一起来的,怎可先走一个。 虽说宋羽白觉得这个要求无甚要紧,可既然凤天歌提起,他便多留一段时间。 待宋羽白离开正厅到后院转悠,厅内画风便是另一番景象。 “余儿你放心,宋羽白在你商铺里输的钱,准保比你现在的盈利多。”凤天歌浅笑看向自家妹子。 凤余儿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抓抓额前青丝,“余儿多半猜出鱼市地下赌坊是长姐开的,这会儿硬是把宋羽白拽到自己铺子里,总觉得是在长姐手里抢了钱。” “看你说的,这怎么能叫从我手里抢钱呢,这分明是你我姐妹在宋羽白手里抢钱。”凤天歌这般解释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丝脸红。 后来凤天歌觉得自己之所以能如此不要脸,多半是近朱者赤。 而这件事最值得推敲的地方,就是宋羽白居然还挺开心,挺高兴! 若将宋羽白的一生编成话本子,那么凤天歌跟凤余儿绝对是他人生道路某个阶段上,最令他难以忘记的风景。 很久以后,久到宋羽白觉得自己人生就要走到尽头的时候,知道了真相。 然后他拼尽力气,吼出足以感慨万端的四个字。 卧槽!无情…… 此时正厅,凤余儿正与凤天歌聊些家常,其间提到凤雪瑶。 凤余儿告诉凤天歌,她早就不恨凤雪瑶了,若凤雪瑶愿意‘醒’过来,她看在凤染修的面子上,断不会再去‘为难’凤雪瑶。 但是,凤雪瑶并不愿意醒过来。 全体请为小宋同志默哀三秒钟,一、二、二……狂笑起来!哈哈哈~ (月底持续求月票中……) 第一千七百三十四章 恭喜恭喜 鉴于凤雪瑶以前办的那些缺德事,凤余儿过往说之,凤天歌便也过往听之。 倒是对凤染修,凤余儿提到他的眼睛已经可以看到些光亮,再有就是,凤余儿恳请凤天歌可以为其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 凤天歌早有此意,但因凤染修眼疾未愈,再加上顾及到凤余儿的想法,所以这件事迟迟的便给耽搁了。 此刻凤余儿提起,凤天歌甚感欣慰。 “染修的事你放心,长姐自有安排。” 凤天歌说话时,凤余儿原是举壶倒水,不想下一秒,茶壶急急落回桌上,凤余儿双手捂住胸口,双眉微蹙,干呕两下。 “余儿?”凤天歌蹙眉看过去,忧心开口。 凤余儿噎了噎喉,“没事,许是这两日没吃顺当,长姐别担心。” “这几日都会如此?”凤天歌挑眉看向凤余儿。 “时常这般,不过都是小毛病,那时我在清塘,偶会这样。”凤余儿对自己身体的变化并未在意,亦未多想。 凤天歌前世经历过一遭,心中一震,“余儿……” “嗯?” 四目相视,凤余儿隐隐想到那里,“不……不会吧?” “管家!” 凤天歌高喝时,一直守在院外的李宏急忙跑过来,“老奴在,凤侯有何吩咐?” “去请大夫!”见李宏愣住,凤天歌重复道,“去把幽市德济堂的薛里给本侯请过来!” 李宏见凤天歌神色颇有紧张的意思,不敢怠慢,当即跑出去,亲自去请。 毕竟德济堂乃皇城第一药堂,薛里亦不是谁都能请动的大夫。 待李宏跑开,凤余儿看向凤天歌,清澈美眸溢出淡淡的光彩,“诊喜脉这种事随便哪个大夫都可以的。” “若非屈平在宫里,请着费劲儿,长姐断不会拿薛里过来充数。”凤天歌原意想请屈平,但她又急于知道结果,这才想到薛里。 凤余儿笑了,“薛大夫若听到长姐这样说,怕是要生气呢。” “长姐也就与你说,哪能当着薛里的面这样说。”凤天歌瞧了眼凤余儿的肚子,“若真是……” “许不是吧。”凤余儿视线落在自己小腹上,眸色暗淡,“长姐还记得之前我在宫里……连屈先生都说我这辈子都不能再有孩子了。” 凤天歌记得,她如何不记得! 当初只因她一句话,凤余儿便将离间顾紫嫣跟北冥渊的事做到极致,更叫屈平生生将死胎保在腹中一个晚上,叫北冥渊尝尽丧子之痛。 每每想到凤余儿的付出,凤天歌便觉做再多也是不够。 “那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长姐送你的那枚晶戒?”凤天歌浅声道。 凤余儿随即伸出手指,“一直戴着呢!” “这枚晶戒虽是长姐打磨,但里面的东西可花了屈先生不少心血。” 依着凤天歌的解释,她将打磨过的晶戒交给屈平,恳请屈平能够调养好凤余儿的身体。 这件事凤天歌早就想做,且在凤余儿答应嫁给赵宇堂之后让她越发觉得迫在眉睫。 她不想凤余儿此生有憾。 “长姐……”听到凤天歌的解释,凤余儿早已泪流满面。 过往她不曾想自己还会嫁人,还会想,给嫁的人生个孩子。 不能生子这件事她亦没有隐瞒赵宇堂,虽说赵宇堂不在乎,可她在乎。 “长姐以前做的不好,如今若能做些事弥补你曾经受过的苦难,长姐什么都愿意去做。”凤天歌起身走到凤余儿旁边,蹲下身替她抹净泪水,“长姐想看到你笑。” 凤余儿再也控制不住,扑到凤天歌怀里低声呜咽。 许久,当李宏把薛里请过来时,凤余儿的心境已然平静下来。 “草民给凤侯,将军夫人请安。”薛里自来就是个大夫,大齐局势由始至终他都不是特别在乎,但凤天歌这一路走来从奇丑嫡女到第一女侯的心路历程他看在眼里。 薛里打从心里,敬佩凤天歌。 “薛大夫客气,天歌请你过来不过是想你能替舍妹诊诊脉,她这段时间有些不舒服。”凤天歌浅声开口时,李宏早将椅子搬过来。 薛里坐下来时,凤天歌瞧了眼李宏,“李管家,刚刚那位宋公子去了后院,本侯有急事找他。” 李宏原是想留下来听听将军夫人有何不舒服,这种事儿作为一个管家,必须知道。 但凤天歌叫他去找宋羽白,他又不能不去。 待李宏离开,凤天歌看了眼薛里。 薛里心领神会,“还请将军夫人把手搁在桌上。” 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凤余儿,有些怯怯。 凤天歌眸色温和,“余儿。” 凤余儿狠吁口气,随即将皓腕摆到桌上,“有劳薛大夫。” 薛里知道避讳,刻意自怀里取出薄纱覆在凤余儿腕处,而后落指。 片刻,薛里抬指起身,“恭喜将军夫人!” 凤余儿只觉心脏陡停,她震惊看过去,却没敢问出口。 “薛大夫,何来恭喜?”凤天歌代她一问。 薛里转尔面向凤天歌,“启禀凤侯,将军夫人有喜了,只不过月数尚浅,草民诊不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薛里音落时,凤余儿双手猛叩在小腹上,“可当真?” “将军夫人放心,草民敢以性命担保,且夫人喜脉很强,定不会错。”薛里恭敬道。 凤天歌亦欣喜若狂,“余儿,恭喜!” 凤余儿眼泪骤落,双手无比疼惜抚在小腹,激动不已。 偏在这时,凤天歌恍然想到一件事,眸色微闪。 她月事素来准,唯独这个月,推迟五日之久。 “薛大夫,你且替本侯诊诊脉。” 凤天歌一语,凤余儿不禁看过去,“长姐?” 薛里闻声,自是恭敬领命。 同样的动作,薛里照作一遍。 待薛里起身,凤天歌视线也跟着看过去,颇为紧张,“如何?” “恭喜凤侯。” 同样的恭喜,薛里说了两遍,“凤侯亦是喜脉,而且……” “而且什么?”凤天歌心急问道。 “而且是双生子。”薛里的声音难掩激动。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如此天大的喜事,居然是他这个局外人先知道。 三只四脚吞金兽…… 第一千七百三十五章 女儿的婚事 听到薛里断言,凤天歌一时愣住。 旁侧,凤余儿惊喜万分,“长姐,恭喜!” 凤天歌这方缓过来,眼中渐渐溢出光彩,“薛里,这件事你暂时不要说出去,本侯……” “凤侯放心,草民不是嘴快的人。”薛里恭敬道。 见凤天歌示意其退下,薛里没有多嘴,那些关于保胎安胎之事,只怕他还不够资格提醒。 待薛里离开,凤天歌转眸看向凤余儿,“余儿,我们都要做母亲了吗?” 凤余儿落泪,双手一直抚在小腹上,“若非长姐,余儿哪有这样的命。”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 凤天歌抬眼便见一身戎装的赵宇堂急匆而至,背后跟着李宏。 “臣赵宇堂,拜见凤侯。”赵宇堂行至正厅,拱手时视线落向自家媳妇。 凤天歌晓得自己留下来有些多余,于是起身,“赵将军不必多礼,本侯跟余儿聊了些家常,这会儿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 就在凤天歌想要离开时,赵宇堂竟上前一步拦下,“敢问凤侯,我家夫人为何会哭?” 桌边,凤余儿未曾想自家夫君居然敢这般直接且理直气壮挡下长姐,一时心急,“赵宇堂,不得对长姐无礼!” 自嫁入将军府,这还是凤余儿第一次直呼‘赵宇堂’这三个字! 莫说赵宇堂,管家李宏都给吓一跳。 不是觉得凤余儿无礼,而是觉得事情应该很严重了。 凤天歌倒不在意,回头瞧了眼凤余儿,会心一笑,之后走出正厅。 “对了,宋公子呢?”厅外,凤天歌忽然想到一人,转眸看向李管家。 李宏扭头拱手,施礼,然后开始耳背加失忆。 凤天歌心道不妙,当即快步离开。 见长姐走的急,凤余儿不禁起身跟出去,却被赵宇堂拉回来,“夫人,可是凤天歌为难你了?你与为夫说,为夫不怕,为了你得罪谁为夫都不怕!” 凤余儿瞧赵宇堂心焦又决绝的样子,好气又好笑,“长姐怎么可能为难我,你忘了,长姐曾在斩人台前救过我的命。” 赵宇堂当然没忘,然后看到凤余儿这般在乎凤天歌的救命之恩,心里又很不舒服,“那日为夫也出过力……” “夫人就只记得别人的好。”赵宇堂吃醋,不分男女。 这会儿站在角落的李宏见此情景,识相退离。 厅内,凤余儿拉着赵宇堂坐下来,目光无比严肃认真,“妾记得夫君之好,永世不忘。” 被凤余儿这么一说,赵宇堂顿时有些坐不住,“夫人明鉴,为夫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那个啥……” 莫名的,赵宇堂有些紧张,双手没来由揪紧膝上长袍。 “若妾想报答夫君,该做些什么?”凤余儿清澈明眸落在赵宇堂脸上,虽有一道伤疤,却更显威猛。 这样好的男人,她是怎么捡到的? “不用不用!你能嫁给为夫,已是我家祖坟冒了青烟,夫人万万不要有报答的想法……” “妾有了身孕。”凤余儿突兀开口,速度之快,犹如闪电劈在赵宇堂头顶。 此时此刻,座上石雕…… 座上赵宇堂目瞪口呆,一双眼瞪如牛大。 凤余儿就那么静静看着眼前夫君,她要记住夫君每一刻的表情跟动作,想在慢慢老去的某一日,作为最美好的回忆,讲出来。 只是十数息的时间过去了,赵宇堂依旧瞪眼在那里,一动不动。 “夫君?” 不得不说,凤余儿这般沉稳的性子,也没熬过赵宇堂,足见赵宇堂真就成了一座石雕! 啊- 啊啊啊- “夫人!夫人!夫人!” 赵宇堂疯了。 看着突然从座上蹦起来,绕着正厅癫跑的夫君,凤余儿呆呆站在原地。 怎么了这是? 足足跑了十来圈儿,赵宇堂突然冲过来抱起凤余儿,“夫人万岁!夫人万岁万万岁!” 凤余儿就这么由着赵宇堂抱起来,又跑了十来圈。 也不知道是不是身怀有孕的缘故,凤余儿觉得自己的眼窝子变得浅了,眼泪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自己掉下来。 直到凤余儿有些晕,这才低头,“夫君,你不晕吗?” “不晕不晕!” 赵宇堂抬头看向凤余儿,忽似想到什么,当即停下来将凤余儿妥妥搁到地上,“是不是我闺女晕了?” “……”凤余儿怔怔瞧了赵宇堂一会儿,“可能是你姑娘的母亲,头有一点儿晕。” 赵宇堂这才反应过来,“为夫太高兴,粗鲁了粗鲁了!” 听到‘粗鲁’二字,凤余儿脸色微红。 这是床笫之欢后赵宇堂最愿意说的两个字。 其实赵宇堂说的不准确,那非‘粗鲁’,是过于贪了些。 不过想想也值得原谅,二十八年没碰过女人的男人,呵呵。 “夫君为何觉得妾怀的是女孩儿?”凤余儿由着赵宇堂将自己扶坐到椅子上,狐疑开口。 这时的赵宇堂,硬是蹲下来,歪着脑袋贴在凤余儿小腹上,“因为闺女就可以跟你长的一样美,跟你一样聪明,我就可以好好呵护她,可以把你们一起捧在手心里,你们想要星星,我都替你们摘下来。” 赵宇堂忽似想到什么,眼睛朝上翻看向凤余儿,“算命的曾说过我命中缺女,不过为夫是不信的,为夫喜欢闺女,到时候为夫给她梳头发,编辫子,为夫还能教她武功,但又不需要她亲自动手,谁敢动我闺女一根汗毛我打死他!以后我闺女要是嫁……” 说到这里,赵宇堂突然哽咽。 凤余儿一时惊慌,“夫君?” 赵宇堂立时把脑袋移开,抹了泪,“没事,就是想到闺女若是嫁人,我怕我受不了……” 凤余儿欲哭无泪,“夫君,大夫说妾才怀两个月身孕,尚有八个月我们才能等到她出来,夫君此时便想到嫁人,会不会想的太远了?” 赵宇堂一下子就收不住了,“夫人啊!为夫不想咱家闺女嫁人!呜呜呜……” 凤余儿,“……” 且见赵宇堂伤心到不能自已,抽泣的越发控制不住,凤余儿不得不拉着她家夫君的手,“那便不嫁,招个上门女婿岂不更好。” 赵宇堂一瞬间雨过天晴,“夫人说的极是,夫人放心,回头为夫就去找远近最厉害的王媒婆。” 凤余儿,“……” 第一千七百三十六章 是不是没认出我 看着赵宇堂‘神经兮兮’的样子。 凤余儿顿时有些无奈,若自己身怀有孕的这段时间,自家夫君一直这样可如何是好。 后来凤余儿才知道,身怀有孕的日子,应该是自家夫君最‘正常’的样子。 “夫人你想吃什么?”赵宇堂‘担心’完小的,这会儿开始担心大的。 凤余儿想了想,“妾最想吃夫君亲手烤的红薯。” “……”赵宇堂愣了一会儿,“可以,为夫把红薯挖个洞,里面再放些人参跟燕窝。” 凤余儿后背没来由的挺一挺,“夫君……” 未及凤余儿说完,赵宇堂已然跑出正厅。 看着赵宇堂的背影,凤余儿好气又好笑。 此时正厅无人,凤余儿独自靠在椅背上,垂眸看向小腹,双手不自觉抚上去。 她也希望是女儿。 如此,她便可以像母亲疼爱自己这般去疼爱自己的女儿。 值得珍惜跟感恩的是。 她的女儿,有一个比母亲还要爱她的父亲…… 顾北川已死了多日,平静下来的大齐皇城就像它从不曾受过伤一样,生机勃勃。 容祁这段时间闲来无事,在家吃着屈平给他开的补血方子,可能吃的有些猛,好似重了些。 这会儿趴在世子府后园凉亭里的容祁有些不开心,那日他还给屈平一百块钱,之后屈平给了他两百,但他写了一张一百两的欠条给屈平。 算来算去,他根本没从屈平那儿赚到一个铜板。 心里难受啊! “主人。” 突兀的声音陡然响起,容祁直坐起来,愣愣看向眼前着黑色劲衣的男子,看了好半晌,方才一副恍然之态,“雷伊啊!” “主人,你刚刚的样子……是不是没想起来我是谁?”雷伊瞅着容祁,满目悲伤。 容祁皱眉,“胡说,本世子是那么无情的人?” 雷伊呵呵,“属下就从来不会忘记主人。” 雷伊表示,化成灰都能认出来! “有事?”容祁一般只对欠自己钱的人印象深刻。 雷伊这才想到正事,于是自怀里取出一张字条交到容祁手里。 容祁摊开字条,那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 ‘小皇子。’ “什么意思?”容祁狐疑看向雷伊。 雷伊的回答,简单明了,“屈先生丢了。” 依着雷伊的意思,他今晨到药室去找屈平时,发现屈平并不在药室,且在药案上看到了这张字条。 “你找了?”容祁握着手里字条,神色瞬间凝重。 雷伊拱手,“属下找遍整个皇城,都不见屈先生身影。” 容祁沉默,视线紧紧盯住字条。 “主人,当是有人将屈先生虏走,而后逼主人交出‘小皇子’。”雷伊刻意压低声音,“想来是菩提斋的人。” 容祁握拳,毁了字条。 “定是菩提斋。” 依屈平判断,景帝之前所中之毒出自菩提斋李伯,是以除了屈平,就只有李伯知道景帝之毒需要亲子之血作为药引。 而今他们抓走屈平,无非就是想逼出那夜现身的小皇子。 “顾北川都已经死了,他们还在作什么妖?”雷伊不解。 容祁也不明白,事到如今,那些人还揪着小皇子不放,并没有任何意义。 借小皇子闹事? 他们底气未必足! “现在怎么办?”雷伊忧心不已。 容祁沉默片刻,“这件事别让歌儿知道。” “属下不会说。”雷伊懂得轻重,亦懂得有些事便是说,也轮不到他开口。 “字条上没写时间,你且回药室守着,有消息即刻回来。”容祁肃声道。 雷伊点头,“属下遵命!” 哪怕屈平手里攥着容祁整整一叠欠条,雷伊也从来不会怀疑自家主子想要救屈平的决心。 待雷伊退下,容祁眉目愠凉。 只要他活着,谁也别想伤害屈平那个老东西…… 深夜,鬼市。 赖勇终于对邢西下手了。 他安安稳稳,本本分分救邢西于大限,生生用千机蛊替邢西接筋续脉,无非是因为护着邢西的人他惹不起。 可作为苗疆御用蛊师,一个被苗疆永世驱逐的族人,他有自己的心结跟积怨。 既然护着邢西的人把邢西看的这么重要,那他为何还要毕恭毕敬的守着那份承诺? 只要控制邢西,便是控制了护着他的人。 有时候,做人还是不要太厚道。 内室,邢西静默躺在软榻上,由无数千机化作的红色丝线一根根插进邢西身体。 红线如血,却透着冷冰冰的凉意。 赖勇一双幽目渐渐变红,额间一只赤红千机缓慢钻出来。 那千机与众不同,圆滚滚的身子像是火球,面前长着一对长长的触角。 这是赖勇的本命蛊。 此刻那只千机已然自赖勇额间探出来,缓缓飘移向榻上邢西。 这是赖勇最后一搏,他将本命蛊渡给邢西,如此自己的命便是与邢西连在一起,邢西死,他死。 反过来,他若死,邢西必死。 这个过程虽凶险,却不复杂。 眼见那只本命千机落在邢西额头,且拼着命的挤了进去,赖勇缓缓收回元力。 榻上,邢西突然睁开眼睛,眼底泛起淡淡的红色。 有些事,当真是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 倘若邢西不是耗尽体内属性为水的元力,赖勇便没办法将千机蛊种到邢西身体里。 他觉得,这是老天爷在帮他…… 酉时已过,凤天歌终是回到世子府。 之前离开将军府,她莫名回了皇宫,去了早已被封的奉天殿。 她在那里坐了整个下午,想起了十三宗,想起了自己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儿。 若上苍怜她,她诚心求告,希望自己怀中一子是那个孩子的转世,那样,她也会少些遗憾。 月光下,凤天歌漫步走到世子府后宅主卧,迈入院门便瞧见窗户映衬出的那抹身影。 容祁正在屋内叩菜,想着媳妇来了再把盖子掀起来,免得凉了再热不好吃。 院门处,凤天歌下意识以手抚住小腹。 纵然来子欢喜,可她仍觉这两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大齐内讧已消,但她还有一个心结。 楚太后临死都没有看到自己的女儿,银面舍身救她亦未见到自己的母亲。 她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楚郡主…… 第一千七百三十七章 朕想传位 凤天歌行至房间,便见容祁的目光迎过来,脸上扬起的笑容让人百看不厌。 “歌儿你回来啦!” 容祁将等着妻子归家的小丈夫形象上演的淋漓尽致,凤天歌则由着他将自己拽到桌前。 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凤天歌其实没有什么胃口。 虽说她有身孕,还怀了两个,可比起凤余儿,她连想吐的感觉都没有,也着实幸运了些,若非如此,如何瞒得住。 “歌儿你忙了一天,多吃些。”容祁将盛满饭的瓷碗端过来时,上面搁着两块水晶肘子。 瓷碗落在凤天歌手里,她瞧着碗里那两块肥肉,多了些心思。 虽说身怀有孕当补,但却不是这个补法,若孩子太大,日后生产的时候会极为麻烦,是以凤天歌拿起银筷吃饭时,避开了那两块水晶肘子。 容祁看似堆着笑脸,可心里却在担心屈平,是以他亦未注意凤天歌这一顿下来吃的并不多。 夜已深,凤天歌跟容祁躺在床榻上谁也睡不着,但又怕惊动彼此,便谁也没有翻来覆去。 容祁侧目时,凤天歌正阖双目。 救屈平不是不能让自家媳妇知道,可小皇子的事不能暴露,就自家媳妇的脑子,只怕此事露个头儿就会有所怀疑。 而容祁已经十分肯定的告诉自己,他是佟兮的孩子,是楚王跟郁妃的孩子,仅此而已。 许久之后,凤天歌侧目看向容祁时,容祁亦在阖目。 虽说她迫切想要找到母亲,但这件事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办成。 眼下倚澜轩跟四海商盟皆在留意母亲的消息,父亲与兄长亦离开皇城半年之久。 与其盲目离开皇城四处寻找,不如留下来等消息。 如此,这两个孩子倒也不算来的不合时宜。 想到此处,凤天歌一双手情不自禁落在小腹上,唇角不由勾起幸福的弧度。 真好,真的很好。 夜深人静,月光如华。 秦隐出现时北冥澈正坐在窗边,遥望夜幕苍穹上的点点繁星。 他正数着星星,数了很久,但也数了很多次,所以心里默想的数字一直没有过百。 “主人,这是李伯叫属下带来的东西。”秦隐落地拱手,之后自怀里取出一个方盒。 北冥澈的视线从夜幕转回来,落在方盒上。 “依李伯之意,只要主人服下盒内丹药,他朝遇血脉相连者的血液时,你二人的血会变成黑色。”秦隐据实禀报。 北冥澈拿起方盒,缓缓打开,里面装的是一枚黑色药丸。 没有犹豫,北冥澈当即拿起药丸,塞进嘴里。 有些苦。 “屈平还好?”北冥澈服下药丸之后,浅声问道。 “屈平在武院后山,有双瞳守着,情绪不敢不稳定。” 这句话大概意思就是有双瞳在,屈平连骂一句的机会都没有,出声就打他。 北冥澈微微颌首,“明日子时,将时间地点传过去。” “主人,容祁真知道小皇子是谁?”秦隐颇为怀疑。 “屈平是楚国人,当年犯下重罪本该斩首,却被容祁偷梁换柱藏在四海商盟,这叫什么?”北冥澈挑眉看向秦隐。 秦隐未语,北冥澈继续道,“这叫救命之恩,否则以屈平江湖四医的名声,他能甘愿屈之人下?由此可见,屈平并不是在替凤天歌卖命,他忠于之人,是容祁。” 依着北冥澈的意思,这件事哪怕凤天歌不知道,容祁一定知道! “倘若容祁不说……” “本王总会有办法,让他说。”北冥澈心中有执念。 那个小皇子,便是他的执念。 或许在别人眼中,他不该去恨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甚至不知道在哪里的小皇子。 可没有人经历过他的苦痛,便也无人有资格,劝他善良。 “邢西这两日可好?”北冥澈其实是个纯粹的人,谁对他好,他对谁也真好。 秦隐回话,“属下昨夜去时,赖勇正在为他接筋续脉。” 北冥澈点头,“下去吧。” “是。” 待秦隐退离,北冥澈视线重新看向夜幕苍穹,开始数星星。 无数漫长的黑夜,他便是在等待中,数遍了漫天繁星…… 自景帝醒过来,且有了想要退位的想法之后就一直没有去上朝,逍遥王虽说也醒过来,但他打死也不进皇宫代政,原因很简单,他上次进来差点儿没命。 他倒不是怕死,主要是他还要更重要的使命,不能死。 朝中不能一日无主,御书房的奏折也要有人批。 凤天歌百般无奈之下硬是抓了朝中十位重臣到金銮殿左侧的议事阁,将御书房的奏折全数搬过去,十人有参议权,最终如何批阅自然是景帝的事。 这么做的目的,主要是让北冥景省省脑子。 毕竟一般情况下,多数人认同的事错的几率小一些。 龙乾宫外,姚石命人将景帝批阅的奏折搬出去时,凤天歌自玉石台阶走上来。 姚石见到凤天歌,当即恭敬相迎,“凤侯,你可来了。” “皇上召见本侯,有要事?”凤天歌低声问道。 姚石面露难色,“还是平王的事,皇上想召见平王,又觉得实在亏欠的太多,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不叫您来,商量商量。” 凤天歌深深吁出一口气,刻意压低声音,“有那么难?” “凤侯您不知道,皇上对平王着实没有印象,此前还突然问起,平王是不是哑儿的事,可见那日平王来龙乾宫叫那一声‘父皇’,皇上根本没就不记得。”姚石说着,心里颇为难受,“若非晨禧殿的事儿,老奴都忘了这宫里还有一个平王。” 凤天歌有些无奈,“本侯又何尝不是呢。” 没有在外面逗留太久,凤天歌被姚石带进屋里。 待姚石退出去,凤天歌拱手,“天歌叩见皇上。” “没有外人,你起吧。” 内室,北冥景端坐在桌边,神形依旧憔悴。 凤天歌起身时不经意瞄到桌上铺展的是圣旨,“这是……” “朕欲传位给平王的圣旨,国不可一日无君,且不管他受与不受,先把圣旨传过去,扶他登基。” 景帝的话,在凤天歌听来,太过荒唐! 第一千七百三十八章 皇上终于来了 面对看似决绝的景帝,凤天歌始终觉得该说些什么。 “皇上这样做对平王,是否太过无情?” 景帝突兀停下卷起圣旨的动作,噎喉不语。 “当日佟无澜入宫,皇上对那位小皇子的态度截然不同。” 景帝长叹口气坐下来,“那不一样。” “的确不一样,皇上打从心里想对小皇子好,未对其好是因为未曾找到!反观平王自小养于皇宫,皇上是打从心里,没有他。”凤天歌言简意赅,说话如刀子般直扎景帝肺腑。 景帝落在桌面的手,轻颤,“朕便是因为此,才不知该如何面对平王。” “不知如何面对便不去面对?皇上可有想过,这道圣旨若传去显庆殿,平王不接,皇上还以抗旨之罪砍了他?” “朕不会!” “若接,平王要带着怎样的心情登基?登基之后,平王真就能解开这个心结?”凤天歌没有往下说,但她相信景帝应该明白。 北冥景颓败坐在椅子上,刚刚那股子冲劲儿消失无踪。 “那朕,当如何是好?” “天歌斗胆,以为这圣旨可传,但……”凤天歌停顿片刻,郑重开口,“当由皇上亲自传旨。” 景帝猛然抬头,“什么?” “皇上不该拿出最真诚的态度,去挽回与平王之间的父子之情吗?”凤天歌眸色深沉,“上一辈的恩怨情仇,何苦为难到下一辈人身上,更何况平王是您血脉相连的亲骨肉。” 因为顾北川的死,凤天歌有太多感慨,“情爱之事已是错过,父子亲情皇上也要错过?” 景帝怅然不已,“朕……传。” “皇上英明!”凤天歌拱手,认同。 “姚石,摆驾显庆殿!”北冥景重声开口,而后起身缓慢收卷起桌案上亲笔写下的圣旨,走出内室,“天歌,你随朕去。” 凤天歌没有理由拒绝,“是。” 皇城,世子府。 雷伊拿到最新消息后第一时间离宫,此刻已将字条呈递到坐在主卧窗边的容祁手里。 容祁接过字条,上面的确给了时间、地点。 “今日午时,武院后山,以小皇子交换屈平。” “主人?”雷伊瞄到字笺上的内容,忧心不已。 容祁毁了字笺,“菩提斋居然把地点定在武院后山……为什么?” “属下以为那里人迹罕至,杀个把人若无意外根本不会被人发现。”雷伊倾尽智慧回答。 容祁身形缓缓靠在椅背上,“狡兔三窟,亦有可能菩提斋或是通向菩提斋的密道,就在武院后山。” 雷伊转了转眼珠儿,“也有可能。” “屈平那个老东西也是活该,身为四医居然不声不响就被人家给虏走了。”容祁感慨道。 雷伊以为不对,“多半是那人武功高出屈先生太多……” “这倒也是……”容祁音落时,双目陡然看向雷伊背后,愕然不已,“屈平?” 让人意外的是,雷伊并没有回身,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容祁,“主人想用这种方法转移属下注意力,好将属下敲晕这件事,属下以为不可行。” 容祁后脑低汗,“咳,雷伊啊。” “属下在。”雷伊定定看着自家主子。 “其实你觉不觉得,在敲晕你这件事上……”容祁缓缓起身,走向雷伊,“本世子就算不转移你的注意力,也不是很难办的事。” 砰- 手刀斩落,雷伊眼睛对在一起,往上一翻,不省人事。 容祁从容将雷伊扶到床榻旁边,想来想去又扶回到桌边。 过往容祁倒不在乎雷伊‘睡’在自己床榻上,可大婚之后这事不行! 他容不得有别的男人碰他家媳妇睡过的床,用过的被褥。 待将雷伊扶到椅子上,容祁松手,雷伊顺势趴在桌面。 “雷伊啊,不是本世子不带你去,实在是带你去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容祁说话时转身走到北墙,那里有一雕刻精致的紫檀落地长柜。 容祁打开木柜,里面有三柄旷世宝剑。 中间一柄是凤天歌的斩风,两侧分别是无冕之王碧阙,与在兵器排行榜上排行第二的焚天。 容祁毫不犹豫,同时拿走碧阙跟焚天。 他知,今日当是一场大战。 他亦知,今日可能碰到的对手,是谁…… 自龙乾宫到显庆殿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可龙撵足足绕了整座皇宫,方才行向显庆殿。 龙撵旁边随行的凤天歌知道,景帝是想让皇宫里所有人都看到这一幕。 “凤侯,老奴真怕……”姚石与凤天歌行在一处,眼中尽是担忧,“怕平王不接那道圣旨。” 凤天歌看向不远处独立在视野内的显庆殿,“解铃还须系铃人,平王能不能接那道圣旨,只在皇上是不是真心想让平王接那道圣旨。” 姚石明白凤天歌的意思,“希望平王能解开心结。” 凤天歌没有回应,纵北冥澈不能解开,又怨得了谁。 终于,龙撵在显庆殿外,停了下来。 显庆殿内,宁嬷嬷跌跌撞撞跑进内室时,北冥澈正准备去武院后山。 与容祁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 “王爷!王爷!”宁嬷嬷已是四旬的年纪,如今仓皇毛躁的样子竟像是刚入宫的小宫女。 “宁嬷嬷?” 北冥澈狐疑看向宁嬷嬷,正要开口时宁嬷嬷突然上前抓住北冥澈手臂,“皇上!皇上驾临显庆殿!皇上来了!皇上终于来了—” 宁嬷嬷未语泪落,哭的泣不成声。 北冥澈怔住,一双清眸定定望着宁嬷嬷。 “皇上就在门外,王爷你快去迎驾啊!”宁嬷嬷哭着拉起自家主子,却未拉动。 她回头,北冥澈眸间蒙起淡淡的水雾。 “王爷?”宁嬷嬷转回身,“王爷不是一样盼着有一日,皇上能亲临显庆殿,现在皇上来了,王爷……你终于熬出来了!” 是吗? 北冥澈已无欣喜。 他笑不出来。 莫名的,他曾经做梦都在期待的事当真发生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半分惊喜,心里凉凉的。 为什么? 北冥澈不停问自己,他不知道。 就在这时,殿门响起,北冥澈猛然转眸,透过窗棂当真看到了那末明晃晃的身影。 那身影熟悉,又陌生…… 结局已在路上…… 第一千七百三十九章 父子终见 那张脸,曾经多少次入梦,多少次让他泪湿锦枕,可如今再见,北冥澈心绪丝毫未动。 原来心如死灰,是这个感觉。 “王爷!您还愣着做什么,皇上就在外面,您快随老奴出去接驾啊!”宁嬷嬷急哭了,她生怕自家主子会因为怠慢触怒龙威。 这个机会小主子盼了十八年,万不能因为一点点疏忽,就这样失去。 眼见北冥澈不动,宁嬷嬷也顾不得许多,当即跑出内室。 此时景帝已由姚石搀扶,走入正厅。 “老奴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宁嬷嬷不想失态,可眼泪不听使唤,豆子似的一滴一滴掉下来。 景帝止步于正厅,视线之内除了一个老嬷嬷,就只剩下满厅凋敝。 没有富丽堂皇的装潢,没有一件像样的珍玩古董,没有紫檀方桌,亦没有紫砂茶壶,这样的显庆殿,怕是连普通世家的摆设都比不上。 这就是一个皇子,住了十八年的宫殿。 姚石未见平王,低声问道,“平王殿下可在?” 宁嬷嬷慌张抹泪,视线不由的看向内室,只是她家小主子仍然没有出来! 姚石了然,看向景帝,“皇上……老奴这就去宣召平王……” 景帝抬手,憔悴身形缓缓转向内室房门。 且在姚石欲跟过去的时候,被凤天歌拦下来。 见凤天歌摇头,姚石心领神会。 景帝未让宁嬷嬷起身,她便跪朝向景帝的方向,眼中尽是担忧,“皇上……” “你起来吧。”景帝开口时,手掌落向房门。 许久,他动作缓慢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内室房门闭阖,厅内三人皆默,各有所思。 宁嬷嬷只盼着小主子可以得到皇上的垂爱,也不枉小主子苦苦期盼十八年。 姚石则希望皇上能与平王打开心结,再这般忧郁下去,他担心皇上身体承受不住。 凤天歌知道,景帝与平王这十八年来的第一次对话,将关乎到整个大齐的国运。 房间里,看到景帝出现那一刻,北冥澈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他知道自己该下跪,该叩首,该高呼儿臣给父皇请安。 可他跪不下去! 面对如雕塑般立在那里的北冥澈,北冥景忽然停下来。 他没有勇气,再往前走。 静谧无声的内室,气氛难以言说的悲凉。 “澈……澈儿。” 北冥景终是开口,对面北冥澈缓缓跪下来,“儿臣在。” 心,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痛了。 北冥景闻声,苍老身形缓缓向前,行至北冥澈面前时弯下腰,双手过去搀扶。 只是下一秒,北冥澈突然朝后跪两下,“儿臣不知父皇驾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停滞在半空的手,攥住的只有空气。 过于直白的冷漠跟疏离,北冥景抬了抬手,“你起来。” 北冥澈面无表情起身,看似恭敬而立。 “澈儿,朕……父皇此来是想看看你,你……过的可好?”北冥景音落一刻,自己便后悔了。 过的可好这种话他如何能问得出口! 一个自小长在皇宫里的皇子,从未得他召见,甚至被他遗忘在角落,过的可好? “儿臣过的很好。”北冥澈淡漠回道,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麻木的就像是系在他腰间的人偶,没有情绪,没有表情。 景帝心痛,“你过来坐。” “儿臣不敢。”北冥澈拒绝景帝频繁示出的好意。 即便这些是他从小就期待的事,可现在看来,忽然变的不那么重要。 一点儿都不重要。 景帝原是想坐下来,见北冥澈执意站着,只得陪他一起,“澈儿,那日晨禧殿,顾北川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的,朕心里有你,朕……” 对面,北冥澈突兀抬头,漆黑如子夜的眸子盯向北冥景。 面对那样一双眼睛,北冥景没有再说下去,避闪转身。 北冥澈终是垂眸,心中无限凄凉。 “澈儿你过来。”北冥景坐到桌前,将揣在怀里的圣旨搁到桌上。 北冥澈行至近前,看到圣旨时微怔,却未开口。 “顾北川祸乱朝纲,眼下他已身死,朕便不再追究过往,而今大齐百废待举,朕龙身越发不济……” 北冥景说到此处,抬眼看向北冥澈,眼中溢出光彩,“澈儿,朕要把皇位传给你,这是圣旨。” 就在北冥景欲打开圣旨一刻,北冥澈突兀伸手叩在圣旨上,双目如渊,“父皇说……这是什么?” “圣旨。” 景帝颇有底气,眼中绽放出光彩,“朕要把这江山,传给你。” 北冥澈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原来不是! 他费尽心机,用尽手段想要得到的东西,如今就在眼前。 可他不、想、要! “佟无澜在哪里?”北冥澈到底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北冥景一时愣住,而后痛心疾首,“佟无澜并非小皇子,那夜叛军攻城,他已不知所踪。” “那如果佟无澜就是小皇子,父皇还会把这个皇位,传给儿臣吗?” 唾手可得的皇位就在眼前,北冥澈却忽然发现,他由始至终要的,根本不是这道圣旨。 根本就不是! 景帝没想到北冥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犹豫了。 就是这一犹豫,北冥澈彻底绝望,“父皇当然不会!佟无澜若真是小皇子,父皇岂会迈入我这显庆殿?岂会在乎儿臣过的好不好?父皇甚至想不起来这皇宫后院,还有我这么个皇子!” 景帝想要解释,“澈儿,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北冥澈松开手,退后两步,心寒至极,“父皇力不从心,国又不可一日无主,小皇子没有找到,太子又死在龙乾宫,只剩下我了。” 北冥景无力反驳,眼中露出一抹愧疚,“澈儿,朕希望你能明白,朕传位给你是因为信任,朕相信……” “今日儿臣接下圣旨,他朝父皇找到小皇子时,儿臣的死期是不是也就到了?” 北冥澈愤怒低吼,“父皇若不在乎儿臣,当初为何生下儿臣!你既生下我,为何不养我!今日若非儿臣能言,我一个哑巴皇子如何继承大统?那我的存在对父皇来说是不是毫无意义!” 第一千七百四十章 对战傅霆轩 看着近乎疯狂的北冥澈,景帝彻底懵了。 自他登基到现在,有谁敢在他面前如此咆哮? 凤天歌都不敢! 可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震惊,没有愤怒,他哪里有脸愤怒! 在北冥澈的瞳孔里,他看到了自己,然他的瞳孔里可曾装下过自己这个皇儿? “这道圣旨,皇上还是留给小皇子,臣受不起!” 北冥澈心如死灰,转身而去。 内室房门开启,北冥澈阔步从里面走出来,那张俊逸容颜上的表情掺杂着太多情绪,唯独绝望最为浓郁。 “王爷?王爷你去哪里!”宁嬷嬷见北冥澈走出去,当即去追。 姚石则急急跑进内室,唯独凤天歌站在厅内,刚刚里面的声音足够大,那些伤心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 很明显,景帝的态度有问题。 奈何这些事她无力相助,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终究是他们龙父龙子之间的事。 凤天歌无意留在显庆殿,转身离开。 已入夏,武院后山一片郁郁苍苍。 容祁一袭白衣,背负碧阙跟焚天,独自在林中穿梭。 按照对方给的时间跟地点,他已入乐陵山脉往北,朝那片悬崖峭壁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容祁身形矫捷,如白鹤展翅,又似踏着林浪的谪仙。 容祁知道约他之人,便是他与凤天歌一直在找的澹台烨留在大齐皇城的最后一张底牌,只要找到这张底牌,大齐便肃清了这最后一枚毒瘤。 今日他铤而走险,就是想将此人引出来。 前两日容祁跃境,归心经已入第四重,他自觉纵打不过那日金銮殿上的活死人,亦可带着屈平逃出来。 这便是他有足够自信可以独自前来的底气。 终于,容祁在看到一块巨石的时候,俯落。 说起来,他也算来武院后山很多次,却不知乐陵山脉竟还有这样一处凶险之境。 巨石之高,十人踩肩叠起,巨石之宽,十人展臂而列。 巨石背后,便是悬崖绝壁,万丈深渊。 此刻站在巨石前,容祁抬头仰望,的确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于是他毫不犹豫,纵身攀越石壁,却在欲接近屈平一刻,寒意骤袭。 数道劲气如闪电破空而至,容祁被迫躲闪之际,身形依旧上行。 “容祁!你是不是傻!”巨石顶端,屈平连带自己轮椅一并被倒吊在那里,看表情十分痛苦。 “可不是傻!本世子若不傻能来救你!”容祁边躲闪边向上攀岩。 就在容祁距离屈平不过数米距离时,巨石上赫然出现一个人影。 一身黑色斗篷的秦隐,手里握着一柄短刃,短刃贴着麻绳,“容世子再敢动一下,我可就不客气了。” 秦隐居高临下,容祁自是看清那张脸,玉白容颜,眉清目秀。 这般容颜实实在在能在花颜策上排到前十,可他细数了一下,前十没有此人,“本世子不动,你也别动!” “小皇子在哪里?”秦隐冷漠看向容祁,寒声问道。 “你放了屈平,本世子自会把小皇子叫出来。”容祁大声喝道。 秦隐冷笑,“世子好歹也是大楚凉王,四海商盟的盟主,说谎话脸都不红一下,着实与你这身份不太相匹。” “放人!否则你们这辈子都别想见到小皇子!”容祁自己知道,他没说谎。 嗯,屈平也知道。 秦隐眸下生寒,猛然割断麻绳! 眼见屈平连人带椅子一起砸下来,容祁眉目骤冽,猛然上前顶住轮椅,好让轮椅下坠的速度缓下来! 这般硬生托举极耗内力,屈平甚是感动,“我真没想到,你会来救我!” “所以你对本世子连这点儿自信都没有?”容祁身形下缓,直至将轮椅平稳放到地上后,略有轻喘,“那些欠条怎么算?” “该怎么算就怎么算。”屈平虽然感动,但理智还在。 容祁,“……” 巨石上,秦隐居高临下,手中握一竹笛。 容祁抬头看向秦隐时,忽觉不妙,猛然转身。 屈平见容祁转身亦跟着转过去,二人大骇。 他们竟不知背后何时站着一人! 男子年约四旬,面善,除了双眼紧闭,整张脸的轮廓硬朗中不失柔和。 纵观上下,男子一身黑色装束,腰间扎着款式极旧的腰带,双腿束有白色绑带配一双黑色素净的布鞋。 “傅霆轩。”容祁寒声道。 屈平之前听容祁提到过此人,不禁怅然,“没想到一代人杰竟然被他们变成这个样子!” 容祁瞧着眼前这位自家歌儿的亲外公,瞥了屈平一眼,“你现在的关注点可能有些偏。” 忽地,背后蜂笛声乍响! 容祁心知不妙,“闪到一边儿去!” 光闪骤袭,容祁倏然跃起! 屈平未与傅霆轩交过手,他总觉得自己虽然双腿残疾,可武功自来不弱,就算不能帮上大忙,小忙还是可以的! 于是在傅霆轩手握竹枝冲过来的时候,屈平并没有躲,而是掏出怀内瓷杯,打开瓷盖扬了过去。 化尸粉! 既然傅霆轩是死人,那化尸粉一定有作用。 不得不承认,屈平智慧超群,但前提是这些化尸粉得能扬到傅霆轩身上! 一阵强悍内力扫过,被屈平扬出去的化尸粉连带屈平一起被扫出百米之外! 屈平重重摔到地上,身上落了一堆粉末。 得说屈平是鬼医,制毒严谨。 鉴于他不是尸体,是以那些化尸粉落在他身上不过是呛人了些,并没有发挥作用。 噗- 屈平吐血,肺腑震颤之余心中大骇,傅霆轩这变态的内力啊! 待屈平转身爬回轮椅,对面傅霆轩已与容祁对战! 碧阙剑气,一道强悍的碧色剑气如海浪拍击,直冲傅霆轩! 轰的暴响! 天地皆震! 屈平肉眼所见,傅霆轩并没有被那道剑气阻隔,而是以手中树枝抵挡! 碧灰两道剑气在空中对垒,容祁拼命支撑,却仍觉力不从心。 那日金銮殿,容祁因祸得福,被傅霆轩一掌疏通经络跃境,可哪怕已是归心经第四重,容祁依旧不能在与傅霆轩的对战中占据上风。 第一千七百四十一章 兄弟对战 屈平除了干着急,一丁点儿办法也没有。 “容世子!把小皇子交出来,你与屈平皆可活命,不交,你们今日都要死在这儿!”秦隐站在巨石上,寒声高喝。 容祁拼出七成内力,尚能与傅霆轩抗衡,但长此下去他总有内力耗尽的时候,“今日我与屈平但凡有一人出事,你们永远都别想知道小皇子在哪里!” 屈平恨的,他是打不过傅霆轩,可他若想打巨石上那小子估计不是问题! 眼见屈平飞跃而至,蜂笛再响。 傅霆轩一直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内力骤然膨胀数倍,还没等屈平飞跃至巨石,背后寒意猛袭,他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 几乎同时,容祁亦被突然暴涨的内力击落,狠狠摔到地上。 噗- 噗- 二人跌到一处,双双吐血。 “什么情况……”屈平抹过唇角,肺腑疼的五官都有些扭曲。 容祁勉强支撑时拔出焚天,“你若能找机会离开,千万不要犹豫。” 屈平笑了,“你若死,我那些欠条可怎么办!” “那你小心!千万别死在我前头。”容祁合焚天与碧阙,仔细叮嘱。 屈平不解,“为何?” “我怕你死不瞑目。” 眼见半空中傅霆轩舞动树枝,容祁缓慢起身,倾注内力于焚天与碧阙。 谁能想到,焚天碧阙虽出自不同铸剑师,然而两柄宝剑却有这等玄机! 焚天遇碧阙,瞬间化形,剑柄化作三枚赤艳冥花落于碧阙剑柄,两道剑身合二为一,红青各占一半。 此剑又名,碧渊。 力量与底蕴都强过赵无极手中龙渊。 铸剑师之间的恩怨情仇,那是另一段荡气回肠的江湖传说。 此刻容祁缓慢抬起手中碧渊,内力源源不断涌入,无数青红绞缠的光芒自剑身绽放。 容祁的身体,亦开始飘离地面,与傅霆轩平齐。 天助自助者,屈平亦从地面趴回到轮椅上,虽狼狈可眼中精光却让秦隐生出警觉。 对面,傅霆轩猛然祭出树枝幻化的灰色大剑,生生砍向容祁。 容祁亦不势弱,青白光芒瞬间形成一道明亮刺眼的光幕,狠狠抵挡住灰白大剑的攻袭! 就是现在! 屈平再度提气,身形与轮椅同时飞跃巨石,朝向秦隐。 咻、咻、咻! 十数枚暗器自轮椅飞射,直袭秦隐面门! 秦隐知屈平厉害,不敢怠慢,当即甩出腰间软剑对抗。 半空中,容祁眉峰紧蹙,纵有碧渊事半功倍,他依旧不能在与傅霆轩的博弈中占到便宜! 对面,灰色剑气包裹的傅霆轩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唯瞳孔,不断散出灰白光芒。 容祁曾听屈平提过,但凡活死人都有命门。 只要击中命门,活死人就会变成真死人。 嗤- 就在容祁犹豫时,青红光幕硬是被灰色大剑劈出一道缺口。 无比强悍的压迫随之而至,容祁直接一口鲜血喷出来,当即转守为攻,注入青白剑身全数内力,疯狂斩出。 与此同时,屈平已至巨石之巅与秦隐打在一处。 这种场景在秦隐意料之外,刚刚他以蜂笛召唤傅霆轩,未曾想傅霆轩并未朝屈平出手,足见傅霆轩对付容祁已用尽全力。 容祁,竟然这样厉害! 屈平是鬼医,加之手中紫光弯月已化成一柄紫色长剑,威力更胜,秦隐自然招招谨慎。 作为暗卫排行榜上第二的高手,屈平想要一时取胜绝非易事。 而对面,容祁猜测傅霆轩命门必是双眼,于是蕴足绝命一击! 这一刻的容祁,内心绝对平静,手中碧渊终在最后一刻汇聚他所有内息,带着无比霸道的气势切向傅霆轩双眼。 傅霆轩并未躲闪,树枝带着狂暴剑气与碧渊硬磕! 二人速度极快,相较于傅霆轩那道阴诡剑光,碧渊剑释放出的光芒灿烂耀眼,如天边划过的流星,眩人眼目! 空气中骤然响起两道凄厉鸣啸! 眼见青红剑气划过面颊,傅霆轩根本没有意识避闪。 哧- 哧- 凌厉剑气划过左眉眼角,一缕黑雾散出的同时,树枝狠狠插进容祁左肩! 鲜血迸溅,骤痛侵袭。 容祁咬牙承受剧痛之际,碧渊剑剑意未息! 就在碧渊想要切向傅霆轩右眼刹那,寒意自背后骤袭。 容祁反转抵挡背后长剑一刻,傅霆轩猛然拔出插在容祁左肩的树枝,鲜血喷洒如雾。 下一秒,傅霆轩果然出现变化。 只见傅霆轩身形骤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巨石上,秦隐余光瞄到这般情景,当下握起蜂笛。 屈平也不瞎,秦隐看到的他自然也能看到,他若能叫秦隐吹响蜂笛才怪! 数枚暗器齐发,秦隐百般无奈之下甩出蜂笛。 屈平恨的,“容祁!” 容祁看到蜂笛一刻,飞纵而往! 千钧一发,一道黑色身影赫然挡在他面前,“小皇子身在何处?” 沙哑且冰冷到极致的声音骤然响起,容祁落身地面,眉目愠凉,“菩提斋斋主,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容祁知道,眼前之人便是他要找的人! “本斋主问你,小皇子何在!”北冥澈自显庆殿离开之后,一路疾驰,他满心所想就是要杀了小皇子。 北冥景,他的父皇在入显庆殿之后,字字句句说的冠冕堂皇! 什么把皇位传给他,什么信任! 都是假的! 那道圣旨里存着几分真心? 只有小皇子死,只有那个混蛋死了他才能安安稳稳坐上龙椅,成为大齐的皇帝! 他不需要施舍,更何况北冥景送到显庆殿的圣旨连施舍都算不上,那不过是北冥景与凤天歌商量好的缓兵之计! “顾北川已死,扶桑澹台烨已是自顾不暇,本世子劝你迷途知返,莫要一错再错!”容祁单手持剑,左肩白衣已被血染。 “再问你一遍,小皇子现在何处!你若不说,莫怪本斋主赶尽杀绝!”北冥澈冷戾低吼,音落时自腰间扯出软剑。 容祁刚刚受过此人暗器,心知对手内力足够强悍。 但好在,他未必就不敌! 可有一样,他如何也不能让眼前之人吹响蜂笛。 若傅霆轩与眼前之人夹击,他今日怕危险了。 三月尽,请求各位小主把月票投过来呀~四月江山大结局,求亲们再陪江山走一程…… 第一千七百四十二章 双双坠崖 北冥澈手中软剑极为罕见,于腰间时还是一条普通腰带,此刻落在其手里,剑身竟为纯金色。 “容祁,你没有机会了!” 北冥澈猛然举剑,强霸剑气使得周遭空气剧烈扭曲。 眼见北冥澈那一剑朝他斩来,容祁皱眉,猛然举碧渊抵挡。 轰- 剧烈暴响震痛耳膜,容祁与北冥澈皆是一惊。 于北冥澈,这一剑他用了七成内力,意要废掉容祁,不曾想容祁抵挡过来的那一剑力道过于强悍,此时此刻他握剑左手竟有些微颤。 对面,容祁亦未想到自己拼了老命竟未伤对手分毫。 北冥澈眼中生寒,抬手将蜂笛置于唇边。 容祁眉目骤凛,猛然挥剑至傅霆轩身侧,碧渊正对傅霆轩没有毁掉的右眼,“菩提斋主!你敢唤醒他,本世子就敢废了他!” 诚然容祁想留下傅霆轩,哪怕只是一个活死人,可他是歌儿的亲外公,若毁在自己手里,终究不好。 但此刻,还是顾命要紧。 北冥澈看着容祁眼中决绝,缓缓落下蜂笛,“容世子,你这又是何必!” “这句话该本世子问斋主,纵杀了小皇子凭你也未必能得到大齐江山!更何况没有扶桑背后支持,你还有什么!”容祁怒道。 北冥澈冷笑,“本斋主有什么无须同你说!只要交出小皇子,今日你与屈平,都可安然离开!” 容祁单手持剑,另一只垂落在身侧的手,倏然落出三枚银针。 “跟你说实话,小皇子我有!就是不给你!” 咻、咻、咻- 容祁音落之际,三枚银针直射向北冥澈面门。 几乎同时,三枚枣钉自对面疾射! 砰、砰、砰! 暗器撞击刹那,容祁猛然祭出碧渊,一道平直光痕笔直刺向北冥澈心脏位置。 北冥澈来不及吹响蜂笛,纯金剑身立时在半空形成一轮金色明月! 嗤的一声裂响,青红剑意穿透金色明月,直抵北冥澈左胸! 北冥澈惊骇之余,手腕翻转,剑意回旋。 容祁未留余地,他就是想杀眼前之人。 杀死了他,大齐就消停了! 北冥澈未料对手拼尽全力,仓皇之下起了彻底诛杀的心思。 软剑带着北冥澈九成内力疾飞而至,与碧渊撞击刹那发出耀眼光芒。 就在这一刻,北冥澈身体在光芒掩映下瞬移至容祁面前,手掌狠拍向容祁受伤左肩。 容祁又是何等聪明的人。 他生生受北冥澈那一掌,却也同时将另一只手里的匕首戳到了北冥澈左肩! 鲜血喷溅,血雾漫天! 容祁与北冥澈哪怕忍着疾痛,谁也没有后退一步,彼此抓住衣襟纵身掠向巨石! 那股围绕在他们身上的霸裂内息太过强大,以致于他们冲上巨石一刻,屈平跟秦隐皆被震退。 倏的! 碧渊与金色软剑回旋,以容祁的判断,他与北冥澈必会各自松手取剑,再战。 万万没想到,金色软剑已至,北冥澈却丝毫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这什么情况! 眼见碧渊至,容祁却根本腾不出丁点内息将其召回。 “为什么……”强大内息包裹中,北冥澈震惊看着容祁左肩染上的黑色血液,脑子里一片空白。 特么! 剑都落地上了! 这还能不能好好打! 容祁咬牙,欲以内力震开北冥澈,不想下一秒,北冥澈竟然拼足了内力要将他推到巨石下面的悬崖。 屈平跟秦隐见状不妙,皆冲过去想要拉开紧缠的二人,只是围绕在他们外面的内息太过强霸,屈平几次想冲都被弹飞。 “主人!”秦隐震惊看向几乎贴近悬崖的两人,拼命想要阻止,却根本无法近身。 “容祁……容祁!”屈平亦惊到不能自持,大声吼道。 最不想看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容祁与北冥澈揪扯着,双双滚落悬崖。 “主人!” 秦隐纵步冲过去,想要抓住北冥澈,只是为时已晚。 屈平也疯了,驾着轮椅就要往下冲。 千钧一发,秦隐猛然拽住屈平! “容祁!容祁你这个混蛋啊!”屈平从来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容祁会在他眼皮子底下死翘翘! 秦隐使了全力才将屈平从悬崖拉上来,“你不能下去!” 屈平怒瞪秦隐,“你松手!” “你若下去,主人必不是容祁对手!”哪怕脚下是万丈深渊,秦隐依旧不相信北冥澈会死。 那个文武全才的大齐皇子,不会那么容易就像命运低头! 就在这时,雷伊带着凤天歌匆匆而至。 看着巨石上面纠缠不休的两个人,凤天歌倏然跃上巨石,抬手将秦隐封住穴道。 “屈先生,容祁呢?” 彼时雷伊从世子府里醒过来,原是想直接来找自家主子,可转念一想自己去也不过是一盘菜,当即入宫寻了凤天歌。 二人一路疾驰,终至此处。 屈平老泪未干,看向凤天歌的时候忍不住瞄向悬崖。 凤天歌噎喉,“容祁掉下去了?” 屈平不知道该如何说,下一秒,凤天歌猛然跃起! 千钧一发,屈平跟雷伊几乎同时出手拽住凤天歌,一个封其穴道,一个洒了迷药。 若非毫无顾忌,凤天歌也不会着了屈平跟雷伊的道。 “主人!”雷伊未曾想容祁会输,他的印象里主人何尝不是通天入地,无所不能。 凤天歌已经倒在地上,屈平情绪也很激动。 可到底还是多活了几十年,屈平强压下冲动,“雷伊,你家主人只是掉下去,还没死,你先别哭。” 屈平抹净眼泪,“先将凤天歌带回世子府,还有这小子!” 雷伊知道,他若不将凤天歌安置好就下去找主子,主子一定不会高兴。 于是在屈平的安排下,雷伊背起凤天歌,又夹着秦隐,万般不忍离开乐陵山脉,奔回世子府。 别问屈平为何不替雷伊分忧。 他也着实伤不的轻…… 皇宫,显庆殿。 景帝在北冥澈跑出去之后并没有离开。 他将宁嬷嬷唤进内室,让宁嬷嬷把自己能想起来的,关于北冥澈的事,从小到大,都与他说一遍。 宁嬷嬷也终于得着这个机会,她跪在那里,哭着看向景帝。 “平王这十八年,过的不易……” 四月第一天,小云跪求各路月票,凶猛砸过来~~ 第一千七百四十三章 上面那位! 显庆殿内,烛火昏黄。 宁嬷嬷跪在地上,将自己所有记得的关于小主子的事,从头到尾说给景帝。 说者有意,听者亦有心。 宁嬷嬷告诉景帝,平王自小不能言,可心里比谁都明白,“老奴还记得主子五岁那年,皇上得过一场重病,小主子担心皇上,便想去看皇上,他怕老奴不许,便偷偷跑出去,那是小主子第一次离开显庆殿,皇宫那么大……” 宁嬷嬷老泪纵横,“老奴都不知道那么小的孩子,他是怎么从显庆殿一路走去龙乾宫的,可是……可是皇上啊!您没见他,老奴找到平王的时候他就躲在龙乾宫外的石狮角落,天都黑了,下着雨!小皇子全身湿透,当晚染了风寒,老奴去找御医,却连御医的面儿都没见着,还好小主子强挺了三天三夜,总算是捡回一条命!” 景帝听着宁嬷嬷讲的那些事,心底隐隐作痛。 旁侧姚石亦红了眼眶。 “老奴不知道小主子为何会对皇上有那样的执念,大抵是亲情吧,可这皇宫里谁不知道,皇上根本就不记得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小皇子!每次老奴想要劝小主子放弃的时候,总是不忍心!于是老奴便告诉小主子,只要把天上的星星数完,皇上定会来显庆殿……” 宁嬷嬷越说越伤心,“从那时起,小主子就夜夜靠在外面那棵柳树旁边数星星,这一数便是十三年!小树长成参天大树,小主子也从五岁长到十八岁,可皇上你没来!你一次都没来过!” 景帝坐在桌边,单手紧紧攥住那道圣旨。 “皇上,小主子不在乎皇位,不在乎荣华富贵,这十八年,小主子只希望皇上能看他一眼!就一眼也好啊!可是皇上,您为何就不能怜悯这个孩子?” 宁嬷嬷恸哭,“十八年,小主子第一次开口就是在龙乾宫您的面前,叫一声父皇!可是皇上你应了吗?” 景帝握着圣旨的手越发收紧,他没应,他甚至有些不记得这件事。 “老奴斗胆,皇上心里只惦记昭阳殿的小皇子,这显庆殿的皇子就不是皇上的种?”宁嬷嬷活了一大把岁数,她活着的意义只盼着小主子能过上好日子。 如今得着这个机会,她宁可命不要! “宁嬷嬷,大胆!”姚石佯装嗔怒,实则却是替宁嬷嬷捏把汗。 景帝抬手,示意姚石闭嘴。 “皇上,老奴不怕死,纵是犯上也不过这条老命,刚刚老奴在外听的清清楚楚,您把话说的那样冠冕堂皇,可平王要的不是这道冷冰冰的圣旨,平王想听到的是什么,皇上该比老奴清楚啊!” 景帝没有怪罪宁嬷嬷,而是叫姚石将宁嬷嬷带出去。 他想静静。 待显庆殿内只剩下景帝一人,他转眸看向桌案那道圣旨,眼中凄然。 宁嬷嬷说错了吗? 没有…… 武院后山,悬崖绝壁。 风声呼啸的绝壁上,挂着两个人。 北冥澈单手紧紧抠住一块突兀岩石,另一只手则紧紧拽着毫无攀岩的容祁。 万丈深渊就在脚底,上下无路。 “容祁!”北冥澈狂声低喝,可他就只喊名字,一遍一遍。 容祁表示他听到了,“你要不愿意拽就松手!愿意拽就闭嘴,留点儿力气多挂一会儿不好么!” “为什么是你!所有人都有可能唯独你不可能!可为什么偏偏是你!”北冥澈负重,紧握岩石的手磨出道道血口。 风太大,容祁没听清北冥澈在喊什么玩意,他也没心思管那些,生死面前无大事。 容祁丝毫不管北冥澈在头顶上叫的声嘶力竭,他四处瞭望,希望可以寻得转机。 果真,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竟然有一处凹进去的山洞。 且不管那是不是山洞,但至少能容他二人站稳!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距离山洞太远! “上面的!”容祁抬头时,北冥澈仍在震惊中无法自拔。 见北冥澈不开口,容祁豁出命摇了两下。 手掌传来剧痛,北冥澈猛然低头,“你作什么死!” “叫你呢!”容祁抬头,“那边有个山洞,咱们过去!” “你该死!”北冥澈垂眸看向被他死死拽住的身影,悲声低吼。 容祁恨的,“你不该死!如果不是你,碧渊在手我还怕这小小悬崖!” 北冥澈越看容祁越恨,他曾吃下李伯的药,但凡遇到血亲之人鲜血,他们的鲜血都会变成黑色。 原来,他一直苦苦寻找…… 不,应该是所有人都在苦苦寻找的小皇子,竟然会是容祁! 北冥澈不懂! 他不懂为何容祁不认父! “容祁!你这个混蛋!”北冥澈想不明白。 眼见鲜血顺着北冥澈手掌流下来,容祁知道这位菩提斋斋主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看到没有,前面有个山洞,你摇我过去,我甩出去的时候再拽住你!你借我力攀到那边儿再把我也拽过去!”容祁想来想去,只能这样借力,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这么做的问题就在于,上面那位会不会信任自己。 “容祁,你在开玩笑么!”北冥澈冷声低喝。 他若甩出容祁,容祁若不拽住他,他不就摔死了! “你怕什么!以我的内力再拽着你,我到不了山洞!”容祁扯着嗓子劝说。 北冥澈也不傻,“你若不拽本斋主,就能到!” 容祁翻了两下白眼,“那怎么办!” “我想你死!”北冥澈吼出自己的心声。 容祁频频点头,“你想我死那你放手啊!你不放手咱们就博一博!活着把话说清楚不好么!” 虽说容祁不知道菩提斋斋主是谁,但在这个时候,上面那位居然没有松开他的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值得感激。 突兀岩石略有松动,北冥澈心知不妙,于是低头,“容祁,你别叫我看不起你!” “甩吧!” 生死之际,北冥澈瞧了眼容祁说的那个山洞,猛然催动内力,狠狠摆动身体。 一次!两次!三次! “走-” 依照计划,容祁飞身出去的时候,北冥澈须同一时间松开手,再借容祁之力攀到那个山洞! 这一刻的配合,不能有丝毫顾忌,分心! 哪怕一点点,都会功亏一篑! 不会停在这里,晚上二更…… 第一千七百四十四章 我也恨 悬崖绝壁之间,两道身影如轮转! 容祁借北冥澈之力狠狠冲向远处山洞,那一瞬间,他的手反拉住北冥澈,更以半数内力推助其再往前冲。 而在北冥澈翻转一刻,并没有松开容祁的手。 如果说第一次翻转,容祁经受住了考验,那么第二次,北冥澈哪怕动一丝丝犹豫的念头,容祁都会坠入万丈深渊。 容祁何尝不是在赌,而且他赌赢了! 就在容祁攀住山洞一刻,左臂狠甩,北冥澈倏然跃进山洞,双足落地。 然在容祁身形跃起,落足瞬间,北冥澈却突兀叩住他喉颈,用力推向悬崖,“容祁!” 此时此刻,容祁处于绝对下风。 但凡北冥澈稍稍用力,他必坠万丈深涧。 “你刚刚没松手,现在却想推我下去?”容祁并不畏惧,“若不想推就拉我回去,外面很冷你没感觉到吗?” 金色面具下,北冥澈看着容祁胸口黑血,寒目如锥。 下一刻,北冥澈终是松手。 千钧一发,容祁猛然出手扯向北冥澈脸上面具! 北冥澈未料容祁会朝他出手,情急之下提力后退,容祁哪肯放弃,倘若之前他不是很在乎菩提斋的斋主是谁,但现在,他很感兴趣。 按道理,此人不该舍命救他。 彼时从悬崖坠落,若非此人及时拉住他,他现在怕是早就踏上轮回的路。 但救人也要先自救,此人救他之时,自己亦十分凶险。 这不合情理! 容祁出手太过突然,以致于北冥澈未占先机,被其逼的步步后退。 终于,容祁寻得机会将内力灌注于右掌,猛朝北冥澈面门袭去! 与此同时,北冥澈掌风疾驰,正拍在容祁受伤左肩。 咔嚓- 容祁吃痛倒退刹那,眼前那张金色面具被他以内力震碎,自中间裂开。 面具坠落瞬间,容祁跌坐在地,喷出一口血箭。 四目相视,容祁连痛都忘了。 他震惊看向眼前男子,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怎么会是你?” 容祁无法形容自己此刻心境,他心里有至少十个人选,唯独没有眼前人! 面对容祁脸上那份震惊,北冥澈冷漠无温的目光,透出一丝嘲讽,“本王不配?” 容祁捂住受伤左肩,艰难起身,哪怕是现在,他亦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北冥澈又如何能接受容祁就是小皇子的事实! 山洞内,二人相视而立,却无言…… 皇城,世子府。 凤天歌被雷伊背回来之后,屈平又将一枚可以让人昏睡的药丸喂服到凤天歌嘴里,秦隐则被关进世子府地窖。 此时房间里,屈平颓坐在轮椅上,因被秦隐拍过几掌,唇角还流着血。 “屈先生,凤天歌就拜托给你了!”自地窖回来,雷伊纵步而入,目露决绝。 眼见雷伊转身跑出去,屈平猛然转动轮椅,“你干什么?” “去找主人!”雷伊声音沙哑,眼眶血红。 屈平到底还是年长了些,“你一个人去能找什么?叫人啊!去四海商盟找温慈!御林营的古若尘!龙魂营的君无殇!还有雀羽营的项晏!虎骑营副将是谁,找找找!还有武院的公孙佩,把所有能找的人都找去后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主人不可能死!” “谁希望他死啊!”屈平怒吼,“他死了我的欠条怎么办,你的工钱怎么办!谁希望他死!我巴不得他长命百岁!” 屈平因为激动,忍不住咳嗽几声,有血溢出唇角。 雷伊狠狠抹泪,“我这就去叫人!” 屈平原是想跟着雷伊一起去,可行至门口停下来。 他不能走,他得替容祁守着凤天歌。 若最后容祁没事,凤天歌有个三长两短,他拿什么给容祁交代! 哪怕心急如焚,屈平还是转身回到内室,守在凤天歌身边…… 这厢,雷伊火速赶去幽市跟四营,拽了差不多十几个高手一同拥向武院后山,公孙佩得知情况,亦将文府武院所有新生都叫去后山,能脑子动脑子,没有脑子的绑绳子! 哪怕万丈深渊,他们也要下去一探。 此刻,峭壁悬崖的山洞里,容祁与北冥澈终于在沉默中爆发。 容祁坐靠在山洞左边,抬头看向北冥澈,“为什么是你?凭你的身份怎么敢给景帝下毒!” 对面,北冥澈嗤然冷笑,“凭我的身份,如何不敢给北冥景下毒?” “你是他皇子!” “你又何尝不是!” 一语闭,容祁震惊。 “容祁!看看你胸口的血!” 北冥澈指着容祁胸口,“李伯配的药,但凡遇到血亲之血即刻变成黑色,容祁!你的血,遇到我的血变成了黑色,你……你居然会是小皇子!” 容祁这才注意到,自己左肩血迹一片乌黑。 万没料到,他想方设法想要瞒住的秘密,连媳妇都没敢告诉,却被北冥澈这么容易识破。 “容祁,你为何不承认?” 这是北冥澈最想不明白的事,他死都要弄清楚! 面对北冥澈的质疑,容祁苦笑,“我现在否认我是小皇子,你会不会相信?” 北冥澈寒目如冰,赤红眼中血丝满布。 知道北冥澈不会相信,容祁佯装潇洒耸肩,随后反问,“我为什么要承认?” “你看到了皇上对佟无澜的好,只要你肯承认,那些好就都是你的!”北冥澈实在不明白,“只要你承认,你何必要到金銮殿上抢亲?那所有的一切,你唾手可得!” 容祁知道,他知道只要他承认就会有那样的结果,可他不想! 特别不想! “我能凭自己的本事得到那些我想得到的东西,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靠别人。”容祁平静看向北冥澈。 这是他的想法,亦是他的心声。 “那个人,不是别人!”北冥澈冷冷看向容祁,“尤其对你而言,他不是别人。” “那个人对我而言如何,对你而言便如何。”容祁抬眸,目光绝对平静。 北冥澈眼中恨意在这一刻升到极点! “你与我,不同!” “有何不同?” “我恨他!”曾经有多热烈的企盼,而今就有多深沉的恨意。 尤其在景帝拿着圣旨到显庆殿那一刻,恨至肺腑! “我也恨……” 第一千七百四十五章 兄弟之间 北冥澈没听清楚,亦或他听清楚了可是不相信。 “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恨!” 容祁抬头,眸间愠凉,“我与你比,有何不同?” “有何不同?那个人可以把江山给你!” “他没给你吗?”容祁之前听凤天歌说过,皇上有意传位平王。 “他给我的目的,难道不是缓兵之计?他只是想拿我当幌子,待找到你再废我传位于你!我在他眼里已然形同草芥,他居然还这般利用我!” 容祁忍着疼站起来,“他传位给佟无澜的目的,难道不是想用对佟无澜的好,填补他这些年对母妃的亏欠,他只是想要让自己过的好一些!他甚至连真假都分不清楚!” “你这样想?”北冥澈亦搥着地面站起来。 “那我要如何想?”容祁苦笑,“景帝,那个看似全天下最痴情的男人,最无情!他辜负母妃!是他的不作为害死了母妃!” “那你为何还要救他?”北冥澈走向容祁,他从来都没想过,原来真正的小皇子竟会是这种想法。 容祁亦走过去,“还他半身血,此生再无纠缠。” 这句话若换作别人,北冥澈或许会觉得是谎言,但眼前这个人是容祁。 倘若他真想认下皇上,那晚是最好的机会! 他放弃了。 “容祁你知道吗?” 北冥澈停在容祁面前,双目染雾,“你所谓的纠缠,本王盼了一辈子,可那个人没给我!十八年,我第一次开口叫他一声父皇!他连多看我一眼都没有!” “照你这样比,我都没叫过他父皇!”容祁知道北冥澈的苦,他知道。 北冥澈,“……” 砰- 北冥澈的拳头毫无预兆落在容祁脸上,容祁反手就是一拳,“你有什么可委屈的!跟我这个从小就被他弄丢的小皇子比,你好歹还顶着皇子的头衔,他便不把你当儿子,可你还是大齐皇子,我若非命大,已经死了!” 砰- 北冥澈又给了容祁一拳,“可他一直把你放在心里,我连在他眼里的资格都没有!” 砰- 容祁还回去这一拳,“一直?你哪只眼睛看到一直!他知道有我这个小皇子存在,也不过才五个月!” 北冥澈与容祁就这样你一拳我一拳,从开始重拳出击,到最后抡起胳膊都费劲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嗓子都有些沙哑,背对背的坐下来,“是那个人犯的错,你凭什么要杀我?” “我也杀他了!不是让你给救了么!”北冥澈重重倚在容祁背后,冷讽道。 容祁也这样靠着北冥澈,二人一时无声,山洞就这样静了下来。 片刻,容祁顶着一张肿成猪头的脸,“你怎么跟扶桑勾结上了?” “你知道的挺多?”北冥澈不答反问。 “应该不少。”容祁坦诚道。 北冥澈侧眸,随后冷笑,“我一个无权无势,连饭都吃不饱的弃儿,有什么资格跟澹台烨勾结,你应该说,是澹台烨选中了我。” 容祁想了想,“那他想利用你做什么?” “他想利用本王做什么,本王为什么要告诉你?”北冥澈冷声开口。 容祁长吁出一口气,“只怕他与你之间的交易,你从来都没想答应他。” “何以见得?”北冥澈侧了侧身,稍稍扭头道。 “扶桑现在什么个状况你也应该一清二楚,诚然青苍跟宿月对扶桑的威逼出自我手,但叫赤陵跟角木去抱青苍大腿的人可不是我。”容祁亦侧身,扭头过去,“是你吧?” 北冥澈未语。 “凭你我现在的情况,能活着上去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你就与我说句真话,又能怎样?”容祁重新靠在北冥澈背上,惨淡抿唇。 “你小瞧本王了。” 北冥澈望着山洞顶端,“我纵此刻极恨那个人,可在龙乾宫受辱之前心里可一直惦记着那人,作为大齐皇子,我如何能让扶桑小岛的一个鸟人给坑了。” 容祁微怔,“所以叫赤陵跟角木去抱青苍大腿的人,真是你?” “你也小看角木跟赤陵了,他们现在的实力,未必就比青苍弱。” 容祁突然直起身,扭过头看向北冥澈,“你……你想海外诸岛大乱?” “只有他们热闹起来,才会没心思惦记中原。”北冥澈亦扭过身,“听说过往生卷吗?” 容祁狠狠点头。 “海外的消息,他们遗失在中原的往生卷已经被人用过,如今在海外,能再造往生卷者,便是王者。”北冥澈认真道。 “往生卷还能再造?”容祁震惊不已。 “能再造,但须机缘……” 就在北冥澈想要细致解释的时候,忽然闭嘴看向容祁。 四目相视,彼此负气背靠背,“别以为本王这就原谅你了,告诉你这些无非是想谈笔交易。” “你以为本世子就原谅你了么!打人不打脸,本世子堂堂花颜策榜首,靠脸吃饭的!让你打成这样我岂能善罢甘休!”容祁也很生气。 又是一阵尴尬无比的沉默。 北冥澈先开口,“你当真不会与那个人相认?” “不会。”容祁坚定道。 “你拿什么保证?”北冥澈不相信。 “你不杀我,就是最好的保证。”容祁长叹口气,“知道是我那一刻,你就知道,如果我想认早就认了,当日金銮殿那个人把我媳妇嫁给佟无澜,逼到那种地步我都没认,往后余生我还有什么理由与他相认?” “可是……” “我不认他,是我从心里,不想认他。”容祁沉默片刻,“我是大楚凉王,我的父皇是楚王,母妃是郁妃,我的媳妇是大齐第一女侯,除了这些身份,别的身份,我不稀罕。” 北冥澈终究没有再问下去。 容祁说的没错,从知道是他的那一刻开始,北冥澈便从心里清楚,他不认,便是真的不会再认。 “皇位之事我希望你能考虑,大齐如今只差这最后一步,就太平了。”容祁知道这也是凤天歌的意思。 北冥澈冷笑,“傀儡?” “谁若有本事能把你当成傀儡,我倒还真想见一见。”容祁肃声道。 北冥澈终是叹息,“万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是啊,万没料到会是你。”容祁又一次毫无顾忌的靠在北冥澈背后,“当那个人的儿子,我们上辈子一定做过不少坏事。” “那本王做的应该比你多……” 第一千七百四十六章 兄长 悬崖绝壁中间,北冥澈与容祁敞开心扉。 同为景帝之子,他们纵际遇不同,在景帝心目中地位不同,可结果没有不同。 容祁没有被景帝‘所谓思念’感动到,北冥澈亦没有去接那道圣旨。 归根结底,景帝从来都不知道他们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且不论景帝为君如何,为人父,他真的不配。 “其实你不坏。”容祁面向山洞,悬崖上的风刮的有些嚣张。 北冥澈瞧了眼脸被打肿的容祁,“相比之下,我是不坏。” 容祁呵呵,“我很坏?” “敢娶凤天歌,你就算不坏,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北冥澈想到靠着自己肩膀的男人是四海商盟盟主,“若非金銮殿抢亲你根本没在我视线里,着实伪装的不错。” “你跟我,有何不同?” 容祁呵呵了。 不知道是血浓于水,还是同病相怜,北冥澈跟容祁竟然沟通无障碍。 “救你的人很快就能出现。”北冥澈望着山洞,“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容祁挑起眉梢,“那就要看你乖不乖……” 感受到那抹凌厉视线,容祁耸肩,“作个交易?” “说。” “我的身份你别揭穿,你的身份我也不揭穿,如何?”容祁肃然看向北冥澈。 北冥澈想了想,“这个世上,有谁知道你的身份?” “歌儿都不知道。”容祁据实道。 北冥澈沉默片刻,“你当真没有想说的心思……” “我当真没有想说的心思!要不要我发誓!”容祁急了。 “本王这是肯定语气,要你回答了?”北冥澈扭头看向容祁,恨恨道。 再一次对视,容祁与北冥澈绷了半晌,终是一笑。 “成交。” 北冥澈答应容祁,只要容祁不说他的身份,他就替容祁保守秘密。 至此,大齐两件悬案在这悬崖绝壁上,云淡风轻的飘散了。 一件是小皇子在哪里? 另一件,谁给景帝下的毒? 前尘过往谁对谁错,如今对于在绝壁上的两个人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过去。 悬崖之巅,在由谁下去寻找容祁这件事上,大家争先恐后,最后都没能抢过公孙佩。 面对比自己年轻的,甚至还是自己学生的古若尘,君无殇,项晏,公孙佩给出的理由是他老了,如果能把生的希望留给后辈,他死也值得。 紧接着,公孙佩亲自将双指宽的麻绳绑在一株他亲自挑选的参天古树上,系的渔人扣,之后吩咐古若尘等人守在这里,若看到麻绳抖三下就赶紧把他拽上来。 项晏提议最好抖十下,因为悬崖风大,谁也不敢保证抖的那三下是不是风吹的。 公孙佩直接朝项晏脑袋拍了一巴掌。 他要是有抖十下的力气,还让人把他叫上来干嘛! 待公孙佩将麻绳缠在腰间纵身而落,项晏颇有些委屈,“看公孙院令的样子,好像也没有特别想去死……” 旁边,古若尘解开被公孙佩封住穴道的雷伊。 彼时雷伊与公孙佩抢的太厉害,就被人家给点住了。 在实力面前,忠心也是不堪一击。 雷伊咬牙,“公孙佩哪是冲着主人去的,他是冲着碧渊去的!” “碧渊?”古若尘蹙眉。 “主人另一柄绝世宝剑。”雷伊之前到武院后山的拥剑小筑说起主人掉进悬崖的时候,公孙佩万般叹息,但就是没有想要去捞人的意思。 是以雷伊直接道出自家主子手里除了焚天跟碧阙之外,还有一柄更为绝世的宝剑叫碧渊,于是公孙佩顿时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召集所有太学院师生过来救人,这不,自己还亲自跳下去了。 他这是有多怕别人比他先找到那柄宝剑! 古若尘恍然,心中颇为担忧,“若公孙院令找到宝剑……” 众人闻声,皆忧。 以他们对公孙佩的了解,若叫公孙佩找到碧渊,又看到容祁没死。 呵呵! 他准保能再补上几刀! “宝剑早被我收回世子府了。”雷伊跟了自家主子这些年,脑子被迫也灵光不少。 众人闻声,皆长长吁出一口气。 悬崖绝壁上,公孙佩顶着大风,借麻绳一点点往下窜,他很担心容祁,相处这么些年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但他更担心碧渊。 如此天下第一的宝剑若蒙尘,他对不起列祖列宗! 公孙佩没想过悬崖绝壁上会有山洞,他就一心往下爬。 他都想清楚了,哪怕容祁没掉下去,宝剑也肯定掉下去了,他要救! 必须救! 于是让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山洞里,容祁跟北冥澈无比清楚看到一根麻绳先从上面坠落。 鉴于二人料到接下来会有人往下爬,于是北冥澈隐于暗处,容祁则等着人过来救他。 他答应北冥澈,自他上去那一刻开始,菩提斋再无斋主,从此之后,菩提斋也再不会存于这个世上。 菩提斋主的死,便是宣告大齐最终归于平静。 一切都结束了。 至于北冥澈要如何上去,容祁答应他,在他上去之后将麻绳留下来,待他们都离开,北冥澈再顺着麻绳爬上来,万无一失。 北冥澈没有犹豫,他相信容祁不会食言。 是呵,从恨不得对方死到完全信任,他们只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这会儿容祁坐在山洞里,静默等着救他的人。 然后。 然后他看到了! 非但看到,他眼睁睁看着公孙佩头也不抬的往下爬,经过山洞的时候眼珠子都没说瞟进来一下。 如此诡异的画面,容祁竟也没开口。 直到公孙佩爬下去之后,北冥澈从暗处走出来,“你为什么不叫住公孙佩?” “我为什么要叫住他?”容祁都快气乐了,“你信不,这老小子绝对不是想救我,若我没猜错,他这是想下去找我的宝剑!” 北冥澈侧目,“什么时候了,在乎这个?” “气死我了。” 容祁起身,“我先出去,你随后等我把公孙佩拽上去之后,你再上去。” 容祁走向山洞,见背后没传来声音,于是主动转身,“我比你大……” 直到容祁纵身借麻绳攀跃,很久很久。 北冥澈方才勾唇,浅浅一笑。 “兄长……” 第一千七百四十七章 两个! 容祁虽受了重伤,但顺着麻绳攀越悬崖的力气还是有的。 事实上,那个山洞距离悬崖之巅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于是当容祁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刻,所有人皆是一震! 尤其雷伊,跑过去抱住容祁,哭的像个孩子。 容祁没死,大家心里都狠狠舒出一口气,尤其古若尘。 哪怕他其实由始至终都不是很喜欢容祁,可他知道容祁不能死。 若有万一,凤天歌不会独活。 众人在看到容祁之后许久,方才想起公孙佩,于是在容祁的提议下,众人合力拽回麻绳。 一下一下,足足拽了半柱香,公孙佩终于被迫让众人给拽上来了。 “怎么回事?谁拽的!”公孙佩上来的时候一脸愤怒,他正往下窜的起劲儿。 容祁则在雷伊的搀扶下走过去,“公孙院令,辛苦了。” 看到容祁一刻,公孙佩震惊不已,“你怎么……上来的?” 容祁看着公孙佩的表情,很想揭穿他,想想又算了,“机缘巧合,本世子看到……” “碧渊呢?”公孙佩真的不是很在乎容祁是怎么上来的。 “……”容祁内心忽然就阴暗了,于是痛心疾首,“那柄由铸造焚天的铸剑师跟铸造碧阙的铸剑师一同打造的绝世宝剑,连江湖百晓生都没见过的宝剑啊,就那么……直直的掉下去了。” 公孙佩心疼的直捂胸口,“那你咋没跟着它去了!” 众人,“……” 既然容祁已经被救上来,众人自是离开,于是古若尘便吩咐御林宫将麻绳卷起来带回去。 容祁愣住,怎么还有这种操作,“这根麻绳……” “这根麻绳就留在这里,以防日后有人掉下去,再手忙脚乱。”公孙佩郑重道。 众人不用脑子都能猜到公孙佩的心思,容祁自然也猜得到。 他不能叫公孙佩遇到北冥澈,否则有些事就瞒不住了。 “这根麻绳一定要拿走,免得……你们知道我是谁,能把我打下去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容祁的意思也很明显。 依照容祁之意,他虽亲眼看到对手坠落万丈深渊,但谁也不敢保证那人命有多大,毕竟自己就没死。 于是古若尘不顾公孙佩强烈反对,将麻绳自参天古树上解开,带回御林营。 一时间,围聚在悬崖之巅的众人皆散,容祁则在雷伊的搀扶下回了世子府。 悬崖绝壁,北冥澈看到麻绳被拽上去时,未有彷徨。 这一次,他选择相信。 若这一次遭遇背叛,他或死,或永生都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且说容祁被雷伊带回世子府的路上,遇到一个人。 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于是容祁拖着重伤将雷伊留在长巷外面,独自入巷。 巷深处,容祁见到流刃。 四目相视,流刃告诉容祁,他要回扶桑了。 “你所说的那一切,有可能是真的。”流刃面容冷峻,眼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冰冷跟寒戾。 容祁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弑母之仇不共戴天,流刃若打算愚忠,就不配他再在这个人身上花心思。 “回去之前,帮本世子办件事。”容祁当真对谁,都毫不客气。 流刃薄唇微勾,“你就这么肯定我一定会帮你?” “否则你来找我做什么?难道不是想借我之力,对付澹台烨?”容祁胸口黑血已经淡去,也可以理解为沾染北冥澈鲜血的血,已被覆盖。 流刃瞧着眼前似极虚弱的容祁,“这么聪明,难怪顾北川会输。” “秦隐现在我世子府地窖,你把他救出去。”容祁不能在公孙佩等人面前暴露北冥澈,但他相信流刃跟秦隐应该知道北冥澈的真实身份。 流刃皱眉。 “他主子在悬崖绝壁中间一个山洞里,这会儿怕是口吐芬芳呢。” 命运弄人,他才爬出山洞老天爷就给他跟北冥澈安排了这么一场考验。 “你知道菩提斋斋主是谁?”流刃震惊。 “你也知道。” “那你为何要救他?”流刃此来,便是想拿北冥澈作个交易,用以显示自己的诚意。 容祁笑了,“连你都可以站在我本世子面前好好说话,我想救他这件事很难理解吗?” “你们……和解了?”流刃越发觉得,容祁可怕。 好像不管是谁,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都会无所遁形。 “如果没有弑母之仇背在身,本世子豁出命也会杀了你。”容祁用很直白的方法告诉流刃,这是个秘密。 流刃不傻,“他是澹台烨的人。” “你真是小看皇家的人了。”容祁长吁口气,“如果没有我们,你要怎么办?” “你们?”流刃踌躇一阵,“北冥澈对扶桑下手了?” “流刃,杀母之仇是真无疑,澹台烨为何要杀你母亲这件事你且回去查清楚,有本世子站在你背后,你可放肆。” 容祁郑重看向流刃,“多行不义必自毙,澹台烨妄图我泱泱大齐,他想多了。” 流刃明白,容祁这句话又何尝不是在给他警告。 “他朝之事我不知道,今日我澹台刃在这里可以立下誓言,永不与你为敌。” 流刃拱手,拜。 直到流刃离开,容祁方才松了一口气,他正愁要怎么脱身去救北冥澈,机会就自动找上门了。 北冥澈,为兄等你上来…… 解决所有事后,容祁便有些迫不及待想见自己的媳妇,太想太想。 此刻世子府内,屈平瞧着凤天歌耷拉在床边的皓腕发愁。 以他的身份去把凤天歌的手搁进被子里再掖一掖,很正常。 他为老者,这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 可只要想到容祁,他又不敢。 不是心虚,他怕容祁突然回来看到这一幕,会多想。 唉! 屈平以为自己想多了,容祁现在生死未卜,他莫说扶一下凤天歌,就是把凤天歌抱起来那小子也看不到,有什么好误会的呢。 思来想去,屈平推着轮椅走到床边,抬手握住凤天歌皓腕。 触及一刻,屈平倏然以双指叩紧凤天歌皓腕,双目陡然瞠大! 一个……两个? 两个! 屈平生怕自己诊错脉,双手越发叩的紧些! 这时,容祁回来了…… 稍后更~~ 第一千七百四十八章 主仆一场 从容祁的角度,屈平整个身体俯向床榻,还紧紧握着自家媳妇的手! 一瞬间失控让容祁想都没想,直接冲过去,眉目冰冷中透着阴森,“你在干什么?” 听到容祁声音那一刻,屈平猛然抬头,双目瞠如牛大。 他就那么直勾勾盯着容祁,话也不说,可眼睛里流转的莹光却十分明显。 别人他不知道,他是真的想让容祁活下来! “歌儿是不是出事了?歌儿怎么了!”容祁才从黄泉路上绕一圈儿回来,此刻看到凤天歌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心猛然沉下去,“歌儿!歌儿!” 身后,雷伊亦震惊走过来,“屈先生,你不是一直守在这里吗?” “是啊!老夫……” 就在屈平说话时,容祁猛然转身揪起屈平衣领,“我的歌儿!到底怎么啦!” “你的歌儿!就是睡着啦!”屈平原本噎到嗓子眼儿的话硬是让他给憋回去。 原因无他,凤天歌身怀有孕是喜事,但他前前后后总共给凤天歌喂了不下五枚迷药,这就不是好事了。 所以,他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 嘘- 顷刻,容祁音量突然放低,“你们都出去,别吵到我家媳妇睡觉。” 屈平,“……” 雷伊,“……” 待雷伊跟屈平被容祁撵出来,二人守在院子里,屈平听着雷伊把悬崖之巅的事儿讲一遍,有惊无险。 屈平微微颌首,“果然应了那句话,祸害遗千年。” 雷伊也长长舒了一口气,“主人的命,太硬。” “那个菩提斋斋主呢?”屈平问道。 “主人说那人摔下去了。”雷伊毫不犹豫道。 想到彼时悬崖绝壁上的对战,屈平怅然,“老夫看得出,那人的打法绝对是想抱着你家主子一起死,没想到……果然这世个上想要害容祁的人,到最后都被容祁害死了。” “屈先生,你这么说倒叫人觉得我家主子是大反派一样。”雷伊这样理解。 屈平呵呵了,“他不是?” 雷伊抬头,看了看夜幕苍穹,“他不是谁是呢。” 屈平瞧了眼雷伊,犹豫老半天才问出口,“你说刚刚在房间里,你看到老夫紧紧握住凤天歌手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什么?” “世子妃可能要死了。”雷伊本能开口。 屈平愣了片刻,“这样啊……” 难怪容祁没有误会,为医者好啊,挺好。 能保命…… 悬崖绝壁,夜风呼啸。 当秦隐看到北冥澈顺着麻绳爬上来的时候,热泪盈眶。 “主人!” 北冥澈心中却是一紧,“本王没事。” 夜幕之下,北冥澈眸色微暗,他想开口,却不知道该如何问! “主人,你掉下去之后发生什么事了?”既是北冥澈已经爬上来,秦隐当即过去将麻绳解开,扔下万丈深渊。 北冥澈微怔,“你在做什么?” “流刃说待救出主人,务必要把绳子扔下去。”秦隐回道。 “流刃?” “属下也不明白,流刃为何知道主人并没有掉下深渊,而是掉在悬崖绝壁一个山洞里,也是他把属下从世子府的地窖里救出来的。”秦隐激动道。 北冥澈闻声,那一瞬间压抑在心底的情绪烟消云散。 他知道。 “主人?”秦隐见北冥澈立在那里不语,不由轻唤。 北冥澈迎风,立于悬崖之巅。 十八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活着,也挺好。 “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 北冥澈转身看向秦隐,“我也自由了。” 秦隐皱眉,“主人,你……你说什么?” “从今以后,中原再无菩提斋,也再无菩提斋斋主。”北冥澈履行他对容祁的承诺,就像容祁并没有抛弃他一样。 秦隐了解自家主人,从来说一不二。 菩提斋在这一刻,真的没有了。 “主人……”秦隐不舍,跪地朝北冥澈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北冥澈亲自扶起他,“纵你不再是本王暗卫,但凡你有事,本王都不会坐视不理。” 秦隐噎喉,“主人,属下……属下并不想离开,只是……” “澹台烨不值得你对他忠心,至于流刃,能让容祁看中的人应该不差,你若回扶桑,且跟着他,不会错。”北冥澈薄辱浅抿,“你我主仆一场,这柄遮天剑我便赠于你。” “不论何时,你拿遮天到我大齐,我都认你。”北冥澈暗自咬牙,“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我便走到这里。” “主人!”秦隐接过遮天剑时,双膝跪地。 北冥澈则转身,走向下山的路,“后会有期。” 看着北冥澈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幕中,秦隐单手握剑,无声落泪。 他知道自家主人从来不是阴险狡诈的人,主人想得到的其实如此简单。 老天爷终究待主人不薄,那份亲情纵景帝没给,有人给了。 容祁胸口的黑血,秦隐看到了…… 自武院后山离开,北冥澈没有回到皇宫,而是去了鬼市。 他忽然,很想见邢西。 彼时几欲坠崖,他心里唯有这一念。 皇城,鬼市。 当北冥澈以黑纱掩面入深宅一刻,邢西就坐在厅内主位,虚弱至极。 “你终于出现了。”赖勇站在邢西背后,冷目中透着一丝轻蔑跟傲慢。 北冥澈停在正厅,目光落在正前方,“邢西?” “邢西没事,但你若不能在三个月内送本蛊师风光回到苗疆,那么不好意思,本蛊师会让你,永远见不到邢……呃……” 与北冥澈相比,赖勇的武功实在一般。 面对北冥澈绝杀,赖勇没有反抗,喉咙被扼住那一刻,他脸上甚至溢出诡异冷笑。 “呃……”同样的窒息声自邢西口中传出来! 北冥澈猛然回头,邢西正以双手捂住喉咙,呼吸艰难。 “怎么会……” 北冥澈下意识松开扼在赖勇喉颈的手指,邢西脸上的痛苦亦随之消失,“你对他做了什么?” 赖勇肆意冷笑,越发张狂,“你,就是菩提斋的斋主吧?” “我在问你!”北冥澈低声怒吼。 “没什么,不过是将滋养在本蛊师心脏里的千机蛊种到邢西的心脏里。”赖勇一步步绕过北冥澈,走到邢西面前,“从现在开始,本蛊师与邢西同根同命,他死本蛊师活不成,我死,他也活不成……” 第一千七百四十九章 生死之交 倏然! 北冥澈瞬移到赖勇面前,再次叩住他喉颈,眉目凶狠,“你再说一遍!” “你看看邢西!” 赖勇低喝时,北冥澈转眸便见邢西脸上再次浮现无比痛苦的表情。 “杀了他……”虚弱的声音自邢西口中幽幽响起,他艰难抬头,视线落向北冥澈,“杀了他……否则我生不如死……” 赖勇脸色骤变,“邢西!” 感受到北冥澈逐渐用力,赖勇只觉肺腑一阵憋闷,他猛然抬头,“只要我活着,他根本不会受罪,他这么说不过是不想自己成为你的包袱!” 赖勇不知道眼前这位菩提斋的斋主是谁,但他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在乎邢西! 时间仿若静止,北冥澈无声转眸,看向坐在紫檀木椅上表情痛苦不堪的邢西,往事如潮。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邢西时的样子。 十八年来,第一次有人推门迈进他的显庆殿,那个少年,就像无边黑暗中一束光亮,照的他有些刺目。 ‘耶……你是谁?’ ‘在下邢西,偶入公子寝宫,还请公子莫怪,我这就走……’ ‘你喜欢……那给你!’ 十八年来,他第一次收到的礼物,是个人偶。 那人偶此时此刻就挂在他的腰带上,彼时悬崖绝壁,他在想若自己真的死了,还好也不是一个人。 他还有他的人偶…… 北冥澈仍旧用力,只是那力道有些古怪,赖勇并没有海水濒临绝顶的危机感,反而能感觉到有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正朝身体里源源不断涌进来。 “怎么回事?” 赖勇茫然,震惊,完全不知道亦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在做什么! 这一刻,北冥澈清冷双目溢出淡淡的光彩,他想到太多与邢西在一起时的日子,一起做人偶,一起吃火锅,一起聊皇宫里他看不惯的那些人,那些事。 那看似一件件小事,却在北冥澈心里打下难以磨灭的烙印,永远都不会忘记。 座椅上,邢西仿佛意识到什么,他突然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被北冥澈抬指封住穴道。 “你在干什么!停下来!”邢西拼尽力气大吼,双眸瞬间染上血红。 看到邢西如此,赖勇恍然怔住,随后便是无边无际的恐惧,“你疯了!你……你想以内力换元力……没有经过元力测试的人不可以……如果你的元力属性不是火,你会死!” 北冥澈知道啊! 他知道他没有经过元力测试,所以他想再赌一局,赌他的元力属性,就是火! 赌赢了就活。 赌不赢,就死。 与邢西,一起死。 “停下来!”邢西眼中泛泪,“北冥澈你给我停下来!我不想死,你留着赖勇我就不会死-” 邢西惊恐万状,不慎喊出北冥澈的名字。 赖勇皱眉,“你是北冥澈?” 只是不管邢西跟赖勇说什么,北冥澈丝毫没有想要停止的意思。 他的确要以内力,换元力。 非但如此,他正以内力逼出寄宿在赖勇心脏里另一只,与邢西心脏里那只千机蛊息息相关的蛊虫。 既是同心同命,他觉得赖勇不配。 这是苗疆禁术。 且整个过程三个人都会痛苦,最痛苦的,莫过北冥澈。 那是真真正正的,撕心,裂肺! “不要……” 当北冥澈猛然用另一只手攥住赖勇手腕时,赖勇方才真真正正感受到自己的元力,正一点点被充注到身体里的内力推挤出去。 “北冥澈你停下来!”邢西落泪,可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直挺挺坐在那里。 “北冥澈你疯了?你这样做我们三个人都会死!”赖勇疯狂大吼,他想挣脱北冥澈的束缚,可是不行。 随着内力疯狂涌溢,元力一点点渗入到肌里,北冥澈终是感受到元力对他筋脉的冲击,以及那些随元力一并涌入到他身体里的千机蛊。 无数只千机蛊在北冥澈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它们正在努力适应这个新的宿体,肌肉、脏腑、筋脉皆是千机栖身之地。 痛,极! 北冥澈额头渗出细密冷汗,后背也已被汗水哒湿,整个身体因为剧痛隐隐发抖。 看着脸色惨白如纸的北冥澈,邢西眼泪急涌,“北冥澈!我不怪你欺骗我,我原谅你了,你放弃吧……” “真的……原谅了吗?”北冥澈勉强挤出一抹微笑,视线却是紧盯赖勇。 整个过程不能有半分马虎,他不惧死,可是邢西不能死! “停下来!”邢西亦是蛊师,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北冥澈正在经历什么,“我已经是废人了,不值得你这样做!” “可你本不是废人!”北冥澈疼的瞳孔骤缩,眼眸充斥着血丝,额头青筋鼓胀。 若仔细看,甚至可以看到那一根根鼓胀的筋脉里隐隐有一个个红点在游动。 原本充盈着火属性元力的赖勇,身体里的内力突然暴涨。 可这是一股他根本无法控制的力量! 这一刻,赖勇嗅到了死亡气息,他装不下这么多内力,“住手!北冥澈你这个疯子!” “北冥澈!”邢西的声音带着彻骨悲凉,“我拼命让你开口说话,不是为了到最后让你跟着我一起死!” “你可以拼了命让我开口说话,我为何不能拼了命,让你……活下去。”北冥澈眼神一瞬间凶狠,他猛然推出身体里最后一成内力,视线之内,赖勇额间一只形状古怪的千机硬是从他的肌肤里挤出来。 圆滚的身子米粒大小,前面长着一对长长的触角。 这是赖勇留在自己身体里的雄蛊。 此刻那只雄蛊的一只触角已然触及到北冥澈额间,另一只触角仍停留在赖勇额头上,身体仿佛流动般慢慢滚向北冥澈。 “不要……不要!”赖勇双目震惊看着自己的本命蛊移主,惊恐哀嚎。 邢西无声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向北冥澈。 他不再吵,亦不再埋怨或是责怪。 “北冥澈,这辈子能交到如你这样的生死之交,我不枉此生。”邢西音落后缓慢闭上眼睛,他知道,见证奇迹的时候来了。 当本命蛊落在北冥澈心脏那一刻,便是见证北冥澈元力属性的那一刻。 若北冥澈元力属于不是火,他们则死。 若是,则活…… 第一千七百五十章 叫你父王 赖勇知道自己完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他三岁元力测试完毕便种在他心脏里的本命蛊,就这么被北冥澈活生生逼出身体。 没有了本命蛊的蛊师,就像是没有了灵魂的躯壳,更何况北冥澈的内力太过强悍霸道,此时此刻,他体内每一根筋脉都被那股强大的内力撑到几欲暴裂。 “停下来……快停下来!”赖勇明明知道不可能,可他还是恐惧到瞪大眼睛怒声吼叫。 砰、砰、砰- 终于,那些筋脉到了承受的尽头。 随着身体某一处筋脉被内力冲断,赖勇的身体忽然就像是错落百孔的筛子,鲜血自内迸溅,一发不可收拾! 痛已麻木,赖勇带着不甘跟怨恨看向北冥澈。 他想质问,可是才开口便有大口血箭喷出来。 要死了吗? 他不甘心啊! 他还没有风风光光回到苗疆,没有让父亲以他为傲! 直到身体后仰,重重摔到地上,赖勇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有错,以致于老天爷要这样对他! 他一生为苗疆,一辈子所想都是苗疆可以跻身中原大国之列,与七国平起平坐。 他做错了吗? 没有! 砰! 赖勇瞪着眼睛,死死盯住正厅雕着双龙戏珠的横梁。 他的人生,他的梦想,他所有的抱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赖勇,死了。 正厅中央,那只有着长长触角的千机已然自北冥澈额头钻了进去,撕扯般的剧痛自头顶缓慢游至喉颈,再自喉咙游移到胸膛。 剧痛之下,北冥澈脑海里尽是悬崖绝壁上与容祁长聊的画面。 生,亦或是死。 他皆释然。 噗- 千机入心,一股巨大的令北冥澈难以压制的元力火速传遍周身,数以万计的千机仿佛受到某种召唤,疯狂涌动。 五马分尸般的疼痛终将北冥澈最后一丝理智夺去。 那抹单薄的身影终是支撑不住,直挺挺倒仰! 紫檀木椅上,邢西紧攥着扶椅的手,倏然滑落…… 天亮了。 世子府,主卧。 当凤天歌从昏迷中清醒的时候,猛然坐起来,脑海里尽是悬崖绝壁上的冷风。 是梦? 那不是梦! 凤天歌想起来,她家男人掉下悬崖。 那样深的悬崖,一眼望不到边际! “容祁……容祁!” 就在凤天歌发疯冲下床榻时,抬起的双腿刚好踹到床尾处浅眠的容祁。 咣当- 容祁一屁股摔到地上,一脸懵逼看向坐在床榻上的凤天歌。 “歌儿……歌儿我错了……” 容祁对待自家媳妇的态度十分明确,媳妇夸他那是叫他再接再厉,媳妇打他那一定是他做错了事。 做错事不要紧,要紧的是态度要端正。 床榻上,凤天歌呆坐在那里,眼睛死死盯着摔在地上的男人,眼泪忽然不听使唤,簌簌而落。 诚然她是天下第一兵马大元帅!她是大齐第一女侯! 都不重要! 她是容祁的妻啊! 哪个做妻子的不想自己的丈夫平平安安! 看到凤天歌哭的那样伤心,容祁惊站起来。 他急忙跑到床榻旁边,“歌儿,歌儿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多好看的人,多好听的声音。 凤天歌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容祁,眼泪流淌的越发汹涌。 容祁从来没见凤天歌哭的这样伤心,他心急拉起凤天歌的手,“歌儿你别哭,不管什么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我是你的夫!我帮你顶着天!” “呜呜呜……” 凤天歌突兀投进容祁怀里,她不想说话,这一刻她只想哭,把心里的恐惧跟后怕全都用这种方式表达出来,痛痛快快哭一场! “歌儿你别吓我……”容祁莫名的,眼泪就跟着掉下来了。 这哭声,让他太心疼。 他的歌儿,一定是碰到特别特别绝望的事才会哭成这样! 容祁没有问,他只紧紧抱着凤天歌,“有我在,有我在……” 终于,凤天歌哭累了。 她从容祁怀里钻出来,眉紧蹙,挂着泪珠的眸子轻轻颤抖,“你错没错?” “我错了!” 容祁不知道凤天歌所指,可让自家媳妇哭的这样伤心,他就错了。 “你以后还敢不敢?”凤天歌哽咽抹泪,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的掉下来。 容祁摇头,“不敢!” “你听好了!如果下一次你再敢掉到悬崖下面,我凤天歌一定不会管你,我们三个就算没有你,也一定会活的好好的!”凤天歌咬着牙,一字一句放狠话。 容祁狠狠点头,“一定不会……歌儿,你知道我掉下悬崖的事?” “你还敢说!”凤天歌怒踹容祁一脚。 “不说不说……”容祁狠狠摇头时,忽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你们……你们三个会活的好好的……你们三个……” 凤天歌虽心有余悸,可心里还生容祁的气,她没说话。 容祁脑子一乱,“古若尘……倒是不错,可……可……可另一个是苏狐还是君无殇?若不是他们两个……轩辕琅。” 容祁觉得自己猜的不错,一个古若尘,一个轩辕琅。 他勉强笑了笑,“若下次我有事……” 就在容祁再想往下说时,凤天歌抬手堵住他的嘴,美眸含戾,“古若尘跟轩辕琅哪个能叫你父王!” 容祁脑子又是一乱,“唔唔唔……” 见容祁不敢推开她的手,凤天歌自己撂下来,美眸凝视自家夫君。 及时行乐,莫负光阴。 “古若尘跟轩辕琅为什么要叫我父王?”容祁不明白自家媳妇的意思,脸上挂满问号。 凤天歌瞧着眼前这位世人敬仰的四海商盟盟主,大楚凉王,自己的夫君。 多聪明的人都有犯傻的时候呵! “这个问题我问了,何时你回答的准确,何时再来见我。”凤天歌看到容祁无事,心里踏实下来,于是转身背对容祁躺下去。 容祁瞧着自家媳妇的样子,怕是还在生气,“那我先出去想?” “嗯。”凤天歌轻哼一下。 容祁见自家媳妇不再开口,于是放缓动作起身离开。 他着急离开,是因为左肩伤口受到牵扯,怕是很快鲜血就会溢出来。 男人可以受伤,但在媳妇面前,只能报喜…… 收尾阶段,小云有时候会想很多,造成更新不及时在这里诚心跟大家道歉,纵然生活不会时时尽如人意,我也希望所有看着江山的亲们,每一天都过的幸福,抛开所有的不愉快,明天依旧是个艳阳天!写到这里,对大家除了感恩就是感谢! 第一千七百五十一章 雨过天晴 天已大亮,离开房间的容祁第一时间转去药室找屈平。 左肩受伤过重,纵然屈平用过药,伤口依旧会因牵扯渗出血迹。 药室里,容祁褪下左边衣裳,由着屈平给他包扎,“你说歌儿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会问我那么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屈平系好白纱,帮着容祁将衣服提了提。 “歌儿问我,古若尘跟轩辕琅会不会叫我一声父王………”容祁理好衣服从药案坐回到椅子上,双眉紧皱,“他们为什么要管本世子叫父王?” 屈平愣住,“你在问谁?” “我这不是猜不到么,你帮我想想。” 容祁说着说着,忽然有些吃味儿,长长叹出一口气,“歌儿说了,倘若我下次再有意外,她能保证他们三个过的很好……虽然我真心希望歌儿一辈子幸福,但歌儿的幸福不是本世子给的这件事,我怕是有点儿死不瞑目。” 屈平开始糊涂,这会儿恍然,“凤天歌亲口告诉你,‘他们三个’里的另外两个,是古若尘跟轩辕琅?” “没有,本世子猜的。”容祁认真看向屈平,“但是,除了他们两个还能有谁。” 屈平盯着聪明一世的容祁,头疼,“你在想什么,古若尘跟轩辕琅能叫你父王?” 容祁愣住,“你现在的语气跟表情与歌儿十分相像!” 看着容祁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屈平发自内心感慨,“一孕傻三年,原来也可以是这样傻……” “什么孕?什么傻?” 容祁紧瞧着屈平,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于是那双淡雅如雾的眸子慢慢瞠大,再瞠大。 他无比缓慢站起身,一字一句,“歌儿,有孕了?歌儿的孩子自然要管本世子叫父王,两个……歌儿给本世子怀了两个女儿?嗯?” 屈平见容祁激动到全身发抖,也晓得这会儿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依脉象看,肯定是两个……” “歌儿!歌儿我来啦-” 未及屈平把话说完,容祁已然如疾驰的豹子般冲出药室,一溜烟没了踪影。 “两个肯定是两个,都是女儿这件事未必啊……”屈平朝着容祁消失的方向,轻声解释。 且不管容祁高兴到飞起来,屈平现在很忧伤。 就算之前给凤天歌喂的迷药没事,这万一生出个男孩儿,容祁还能不能还他钱了? 做人艰难啊! 此时主卧内室,容祁手舞足蹈跑进来时,凤天歌正好从床榻上坐起来。 “歌儿!”容祁大步走过去,半跪到凤天歌面前,心中眼中皆是欢喜,“我知道答案了,我知道!你怀了我们的孩子!还是两个!” 凤天歌瞧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容祁,美眸微挑,“我以为你会很快跑回来。” 容祁忽然上前,无比温柔把头贴在凤天歌的小腹上,“宝贝女儿们对不起哟,父王不是故意忽视你们,父王向你们保证,从现在开始,父王每天都陪着你们,永远也不分开。” “……” 凤天歌十分无奈低下头,“他们现在可能还听不到。” “她们听不到,可她们的母妃听得到。” 容祁起身,无比郑重站在凤天歌面前,眼角含泪,“歌儿,我爱你。” “那以后,你还敢不敢一个人去冒险,生死都不计?”凤天歌仍在后怕,美眸轻抬时眼角落泪。 容祁抬手,轻轻擦掉自凤天歌眼角滑落的泪水,“再也不会。” 唇齿倾覆,容祁吻住眼前这个女人。 他知道,这是他的命…… 鬼市,深宅。 当北冥澈从剧痛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便见到了邢西。 熟悉的容颜,那双弯起来像月牙一样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四目相视,邢西眼泪坠落,“我只是你手里一枚棋子,你何必在意我的死活!” “你不是,原谅我了。”北冥澈躺在地上,泪水无声划落,隐入鬓发。 邢西哽咽,“我离开苗疆是不是你的授意?” “是。”北冥澈缓缓应声。 “血蛊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是。” “你本意,就是想利用我让你开口说话?” “是。” “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没用了?” “是。” “那你为什么还要废了自己一身内力,把千机蛊渡到你这里!”邢西怒吼,用手指向北冥澈心脏。 “我在这世上,只有你一个朋友……” 北冥澈明眸轻闪,泪落无声,“只有你一个。” 邢西猛然举拳,却是砸向地面。 下一秒,他疲惫转身,脑袋枕在北冥澈腰上,“老天爷也不知道是可怜你还是可怜我,你一个大齐皇子的身体居然可以承载赖勇修炼二十几年的火属性元力。” “我是赌赢了吗?”北冥澈仍觉心脏疼的不行,呼吸间撕心裂肺。 邢西深深吸了一口气,“赌赢了,从今以后你我同心同命,你再也利用不了我了。” “那还怪可惜的。”北冥澈笑着开口。 “可惜什么?” “你那么傻,又那么容易被人利用……” 邢西忽的坐起来,“再说一遍!” “跟我回皇宫吧。” 邢西,“……” “回去看看你那满屋子的人偶,都还在不在。” “哪还有人偶,我都卖了!钱都给你了!” “卖那么贵,除了本王,谁会买。” “……” 邢西忽然无比严肃看向北冥澈,“你知道侵占他人本命蛊这种秘术的反噬,是什么吗?” “折寿。” 北冥澈浅笑,“很不幸,你只有十年可活。” 邢西沉默,“值得吗?” “值得。” 夜,深。 皇城郊外十里亭,流刃终于等到秦隐。 亭内,流刃与秦隐一前一后,面向大齐皇城。 “一场风雨,终究烟消云散。”流刃看着皎白月光笼罩下的大齐皇城,感慨不已。 秦隐背负遮天,“隐皇……” “可扶桑的那场风雨,才刚刚开始。”流刃转身看向秦隐,“本皇这次回去,誓要手刃澹台烨,你可愿意与我一起?” “秦隐,生死相随!” 流刃走向秦隐,扶起他,“走。” 夜幕苍穹之下,两匹汗血宝马狂纵驰骋,朝莽原而去…… 第一千七百五十二章 等了十八年 其实在哪里对于邢西来说,都无所谓。 可他知道,在哪里对于北冥澈来说并不同。 于是邢西答应与北冥澈一起回皇宫,尤其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同心同命这件事发生在两个男人身上,邢西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大概意思就是他喜欢女人,诚然现在并没有碰到喜欢的女人,但他还是喜欢女人。 对于邢西的解释,北冥澈很认真的点头,谁又不是呢。 二人回到皇宫时,天黑着。 再加上显庆殿距离皇宫宫殿群偏远,他们的行踪自然不会被人发现。 殿前,北冥澈停顿数息,推开殿门。 就在他与邢西要走进去的时候,居然发现内室亮着灯火。 灯火掩映下的窗棂,折射出一抹熟悉的身影。 北冥澈止步,不前。 “他似乎,在等你。”邢西认得那抹身影是谁。 景帝。 北冥澈皱眉,哪怕此时此刻的他不再记恨小皇子,可对于景帝,他并不能释怀。 他甚至阴暗的觉得,容祁与他一般恨极了父皇这件事,应该是他这十八年来听到的,最开心的一件事。 北冥澈转身一刻,被邢西拦下来,“总要面对。” 夜幕苍穹下,北冥澈瘦弱的身形在长衣的包裹下那样单薄,玉冠束起的发丝随风轻扬。 这样的少年,不该阴郁。 邢西这样想。 终于,北冥澈转身,“你等我。” “等你。” 这一刻,北冥澈无比坦然走向正殿,眼中再无那份阴冷跟怨怼,因为他知道,他的背后有人在等他。 他知道他的背后,还有一个并没有把他遗忘在悬崖下的兄长。 他的身后,不再是空无一人了…… 内室,景帝正在用膳。 膳食出自宁嬷嬷,而不是御膳房。 自北冥澈离开,北冥景便作了一个决定。 他要在显庆殿住下来。 非但如此,他要过与北冥澈这十八年来一样的日子。 这几日不许有人进来,他亦不会出去,他要吃宁嬷嬷平日里给北冥澈做的饭菜,他终日不会说话,只默默翻看北冥澈曾翻看过的书籍。 夜里,他还会到院子里数星星。 此刻坐在方桌前,北冥景夹起碟里寥寥几根青菜,眼眶泛红。 宁嬷嬷告诉他,北冥澈虽是皇子,可日子过的不如下人,这皇宫里谁不知道显庆殿的主子是个不受待见的哑巴皇子。 纵委屈他,欺负他,嘲笑他,他都不会说出来! 所以这十八年,显庆殿从未在御膳房端过一道菜,都是自给自足。 后园有鸽子笼,有开垦出来的一片菜地,种的都是最普通的应时菜。 这生活,苦的难以言说。 北冥景嚼着嘴里青菜,有些涩,龙目泛起泪光。 他看到北冥澈儿时在阅览的书卷上写下那一行行的字。 ‘父皇,儿臣爱你。’ ‘父皇,儿臣祈祷上苍,一定要保佑你的病快些好。’ ‘父皇你疼吗?儿臣想要代你受苦。’ ‘父皇你什么时候来,儿臣昨夜想你想哭了,我没敢告诉宁嬷嬷,怕她难过。’ ‘父皇,你会来吗?’ ‘父皇,你不会来了……’ 景帝握着竹筷的手轻轻颤抖,他难过、自责 、悔恨! 他这一生,怎配为人父! 他养坏了一个皇子,弄丢了一个皇子,又伤透了一个皇子。 如今这偌大皇宫,就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 怪得了谁? 内室房门轻启,北冥景以为是宁嬷嬷,他收敛情绪抬头一刻,眼泪瞬间飙涌。 他以为,他的澈儿不会回来了。 北冥澈行至内室,关门之后俯首,“儿臣……” “对不起。”景帝未及北冥澈把话说完,突兀开口。 北冥澈猛然一震,呆立抬头。 “澈儿……”景帝自桌边缓缓站起身,龙目中泪水涌溢。 他颤抖着身子走向北冥澈,眼中尽是愧疚,“对不起,父皇这辈子做了太多错事,最错的一件,就是不该这样待你……” 北冥澈如雕塑般站在那里。 泪,一滴滴掉下来。 “澈儿,你能原谅父皇吗?只要你能原谅父皇,我做什么都愿意!”景帝停在北冥澈面前,双手握住他肩膀,声音颤抖到不能自持,“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就是这三个字呵! 北冥澈一直想要的,也并不是什么皇位,也并不是被所有人看到。 他要的,就是这三个字! “父皇知道错了,父皇知道你这十八年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孩子,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啊!”景帝支撑不住蹲在地上,悲声恸哭。 北冥澈只觉心底那一处最柔弱的地方被人击中,他拼命想要抑制住眼泪,可是不行。 “父皇看过你读过的书卷,父皇吃过你常吃的菜肴,父皇到院子里去数星星,父皇……错了。” 北冥澈终是蹲下来,看向眼前这位,他日夜期盼的父亲,唇轻颤,“父皇……” “澈儿啊!朕的澈儿啊!” 景帝猛然抱住北冥澈,“原谅父皇!” 这是,北冥澈第一次感受到被拥抱的感觉。 拥抱他的人,是他的父皇! 原来是这种感觉,好暖啊! “父皇……”北冥澈突然紧紧抱住景帝,泣不声成,“父皇你为何不来看儿臣,儿臣等你……等了十八年!” “父皇来了!” 景帝哭拥自己的皇儿,“父皇来晚了……” 窗外,宁嬷嬷听到里面的声音激动到端不住手里的盘子。 她蹲下来把盘子搁到地上,眼泪急涌双手却紧紧捂住嘴,她怕发出声音,她怕打扰了里面的父子。 邢西远远的站在早已绿如丝绦的柳树下,眼泪无声掉下来。 他与北冥澈同心同命,便能感受到此时此刻北冥澈心脏跳的何等快。 老天爷终未负这样一个少年,十八年的等待。 北冥澈的人生啊,再也没有一个十八年了…… 邢西有时候觉得老天爷还是不公平,他想北冥澈可以长长久久的活下去,长长久久的感受这份父爱,可是怎么办。 如果可以,他愿意拿命成全。 夜色浓重,显庆殿上方繁星璀璨。 今夜的星光,似乎格外璀璨…… 第一千七百五十三章 我这么小气的人 自顾北川死于晨禧殿,景帝一直没有上朝。 朝中百官终日惶惶而不得安,他们心里都清楚,这江山怕是要易主,却实在拿捏不准会易到谁的身上。 终于,圣旨下来了。 景帝不日退位,由平王北冥澈继承大统。 这块悬在众朝臣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待这块石头落地之后,朝臣们方才想起,平王啊! 所以说古人诚,不欺我。 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 瞧瞧凤天歌,瞧瞧顾北川,再瞧瞧这会儿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佟无澜,他们挣啊抢啊,到最后怎么样? 平王登基! 当然,但凡身在这场内讧的朝臣却是另一种想法,大齐在经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之后,可以如此平稳过渡到另一个时代,是因为曾经在局里的人,意非权势。 不管是凤天歌还是顾北川,他们但凡以登基为目的,大齐早就乱了。 如今,大局已定。 百官对于景帝的决定无不臣服认同,因为也实在没有更好的人选。 这一次来显庆殿传旨的人是姚石,同行有凤天歌跟容祁。 自容祁知道凤天歌身怀有孕,且给他怀了两个女儿之后,他瞬间把自己变成媳妇腿上挂件儿,媳妇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为此,凤天歌很是头疼。 譬如今日上朝,容祁死活要跟进金銮殿。 哪怕她若点头,朝臣也未必会反对,可堂堂大楚凉王,没事儿跑到大齐金銮殿上听朝,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影响国威! 后来凤天歌好说歹说,容祁方才答应她不入金銮殿,但定要守在金銮殿外面,下朝后他要第一时间看到媳妇。 这会儿显庆殿内,姚石宣旨之后将圣旨卷好交给北冥澈,“皇上让老奴传话给王爷,晚上到龙乾宫用膳。” “本王记得了。”北冥澈接过圣旨起身,视线不禁瞥向厅侧而立的凤天歌,以及凤天歌身后的容祁。 姚石知道自己呆在这里多余,于是拱手朝屋内几位告退,转身离开。 凤天歌上前一步,“平王愿意临危授命,天歌感激。” “凤侯言重,本王知道自己这道圣旨接的心虚。”北冥澈端身看向凤天歌,“从今以后,本王还要仰仗凤侯守我大齐江山。” “王爷……” 凤天歌正要开口时,容祁直接拉过自家媳妇,“歌儿你累了,我扶你到屈平那儿坐坐。” “我没累,我还有话要与平王……” 凤天歌想与北冥澈解释她会守好大齐江山,亦会守住君臣之义时,容祁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你累了,你肯定累了。” 眼见容祁这般,北冥澈淡声开口,“本王自不会辜负父皇及众朝臣的企盼,来日方长,凤侯有事的话,本王不留。” 凤天歌无奈 ,只得由着容祁把她拽出来。 院门处,凤天歌看向容祁,美眸微挑,“屈平不是在世子府吗?” “没有啊!我陪你上朝的时候让江管家把屈平从被窝里拽出来送进皇宫了。”容祁认真道。 凤天歌蹙眉,“宫里有要紧的事?” 容祁十分郑重点头,“宫里有你。” 凤天歌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你在哪里,他就要在哪里。” 容祁随后解释,身怀有孕这件事对女子而言尤为重要,关乎生死,稍有不慎是要出大事的,如果没有一个像屈平这样的人时刻跟在附近,他不放心。 “你拿屈先生当什么?”凤天歌震惊看向容祁,屈平好歹也是江湖四医,断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物。 对于这个问题,容祁回答的也十分干脆,“债主。” 如果没有这层关系,他也不太确定屈平会不会这么乖的认他使唤。 凤天歌,“……” “我自己去找屈先生,你随便逛逛。”凤天歌不想容祁跟着她,至少现在她不想让容祁去见屈平,她怕自家男人太激动再说出什么让屈平不爱听的话。 在凤天歌眼里,屈平是一位值得她尊重跟厚遇的长辈。 容祁撅嘴,“歌儿,你烦我了……” “嗯,有点儿。”凤天歌瞥见容祁那副委屈样子,“开玩笑的,我家男人最好了,我最喜欢了。” 容祁笑了。 看着自从知道自己当父王之后突然变得非常幼稚的容祁,凤天歌忽然在想,她虽说要生两个,但看现在这个情况,她怕是要带三个啊! “我去找屈先生,你别乱跑。”凤天歌郑重提醒容祁,之后转身离开。 容祁一直等到凤天歌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当即跑回显庆殿,反手将殿门叩紧。 内室,北冥澈正坐在桌边,见到容祁跑回来的时候没有丝毫意外。 “不去陪媳妇?”北冥澈扬眉,冷冷看向容祁,神情与刚刚判若两人。 容祁直接坐过来,俊美容颜端的一派正经,指尖敲打桌面,“你与为兄说话的态度,不是很对啊。” “那你觉得我该什么态度?”北冥澈身体前倾,“那夜悬崖山洞里,你说给我留条绳子,绳子呢?” “晚上来一会儿而已,你跟为兄计较这个?”血缘这种东西十分神奇,哪怕以前误会重重,可山洞短短一个时辰,容祁便觉与北冥澈相识了数年,足以交心。 北冥澈看了容祁半晌,二人终是一笑。 “我还没有登基称帝,如果你现在后悔的话,来得及。”北冥澈缓声开口。 容祁耸肩,“我倒是怕你后悔。” “我不会后悔,我只是觉得……占了你的便宜。”北冥澈已对景帝释然,眼下面对足够优秀的容祁,他心中竟生出几分愧疚。 至少,他喊过父皇了。 “你要这么想我也不劝你,可你得记住,这个世上能让我容祁心甘情愿被占便宜的人,除了我媳妇,就只有你。” 容祁瞧着北冥澈,忽然特别认真,“原来我这么小气的人,也可以心甘情愿让你占便宜……” 这大抵就是所谓的亲情,血浓于水。 “谁让你比我大,我占你便宜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北冥澈瞧了眼窗外,沉默片刻后扭回头,“我也占不了你多长时间的便宜……” “什么?”容祁没听清楚。 “心都没在这儿,走走走。”北冥澈不是不想与容祁多呆一会儿。 他只是,怕哭…… 还剩下一些粉红泡泡,就完结啦!番外之《海外篇》会交代几个母亲的去向…… 第一千七百五十四章 如果你有媳妇 皇宫,御医院。 药室里,屈平半醒不醒,整个人呆坐在轮椅上思考人生。 他到底是怎么把一个纵不是德高望重也是让人生畏的人设,活生生崩到招手即来挥手即去的跟班儿。 容祁的媳妇身怀有孕,凭什么他要随叫随到? 他是稳婆吗? 屈平觉得他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遇到容祁,早知今日,他当初死在天牢好不好! “天歌拜见屈先生!”药案对面,凤天歌连唤三声屈平都没听到,于是加重音量。 屈平回神,微怔,“你何时进来的?” “才进来,屈先生有心事?”凤天歌见屈平脸上无比浓重的黑眼圈,心中颇有些不忍。 屈平敛尽那一脸的忧伤,“没有,世子妃莫站着,坐。” 凤天歌随即坐到药案对面,“天歌听容祁说屈先生来了皇宫,这会儿闲来无事便想让屈先生给我诊诊脉……” “应当的。” 且在凤天歌伸手时,屈平抬指叩其皓腕,面色无波。 不多时,屈平抬指,“世子妃放心,你这腹中两个孩儿十分稳当,没有不妥。” 凤天歌微微颌首,“之前天歌还有些担心,怕是吃了太多迷药会对孩子有伤害……” 屈平闻声,后脑滴汗。 “应当是没有伤害的吧?”凤天歌似是无意问道。 屈平态度顿时变得笑容可掬,“世子妃放心,我那些迷药最安全,不管大人小孩儿吃了,都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损伤。” “那就好。”凤天歌舒出一口气,“屈先生,天歌有一事想与先生了解一下。” “世子妃请讲。”屈平不敢不可掬,他想求凤天歌千万不要把迷药的事告诉容祁,不是他怕容祁,是他怕麻烦。 “那日我听雷伊说起,有人将屈先生绑去武院后山,引得容祁过去与那人交手,不知……先生可知道那人是谁?”凤天歌坐在那里,疑惑道。 屈平点头,“菩提斋斋主。” “那他有没有与屈先生说过什么?”凤天歌又问。 “无非是想让本鬼医交出秘方。”屈平一本正经胡诌。 凤天歌挑眉,“秘方?” “好歹也是江湖四医,我手里倒是有几样值钱的玩意,许是菩提斋用得着。” 这一刻,看似神色淡然的屈平内心十分惊讶。 之前容祁便与他交代,但凡凤天歌问起菩提斋斋主之事,他便这样答,未曾想凤天歌今日当真问了。 “这样……” 凤天歌沉默片刻,“天歌昨日得到消息,菩提斋宣告退出江湖,永不复出。” 屈平对此并不觉得意外,“斋主都死了,主动退出总比被吞并要体面些。” 见屈平神色无异,凤天歌倒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天歌此来,是想屈先生能与我交个实底,我这腹中怀的,当真是两个女儿?” “月分不足,老夫暂不能判定两个都是女儿。”屈平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峰猛转,“咳,不过容世子喜欢女儿,所以老夫就先让他高兴高兴……” 凤天歌疑惑看向屈平,等着他继续说。 “那个……老夫也与世子妃交个实底,前些时日容世子曾与老夫讨要生女秘方,老夫虽说与容世子相交甚好,但生男生女这种事要看天意,人为更改总觉差着点儿意思,所以开的方子多为补药,这件事容世子并不知晓……” 凤天歌一时愣住,“他喜欢女儿?” “听容世子话里话外,当是喜欢。”屈平随后看向凤天歌,“此事还得有劳世子妃替老夫保守秘密,否则……” “屈先生放心,天歌知道该怎么说。”凤天歌起身,“叨扰先生了。” 眼见凤天歌要离开,屈平又道,“迷药之事……” “算不得挂在嘴边上的大事。”凤天歌言外之意十分明显,她不会再提。 至此,屈平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 直到凤天歌离开,一直呆在屋顶上闲到长草的雷伊这才跳下来。 桌上有药豆,雷伊随意拿起一瓶,倒出来搁进嘴里。 屈平斜眼看他,“你有钱吗?” “主人也没钱啊!” “你家主子有欠条,你有欠条么!” “我可以写。” “你有四海商盟吗?你有媳妇吗?” 雷伊这就有点儿不愿意了啊,“我有没有媳妇跟打欠条有什么关系?” “凤天歌有南无馆,你如果有媳妇,你媳妇有什么?” “我媳妇有肉串!” 屈平,“……” 雷伊,“……” 气氛一时僵住,雷伊最终颓败坐下来,“我这辈子不会有媳妇了。” 雷伊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谁,容岚是谁。 也知道,容岚不会喜欢他。 “再给你一瓶。”屈平着实可怜雷伊,“情情爱爱,纷纷扰扰,少沾少碰,得自在。” 雷伊握着屈平给他的药瓶,毫不犹豫倒出来灌进嘴里,他怕屈平一会儿反悔,“我可能还得再来一瓶。” 屈平看到雷伊还能咽进药豆,就知道他也没那么伤心,“我这儿还有一瓶穿肠毒药,味道也不错。” 雷伊,“……” “你不跟着你家主人,净天呆在老夫屋顶上,你是想盯着老夫什么时候死,好霸占老夫的药室?”屈平对雷伊,生出警觉。 雷伊有些想哭,“屈先生,你知道暗卫必须具备的条件是什么吗?” “是什么?”屈平挑眉。 “但凡暗卫,武功必在主人之上,方能保主人周全,方能彰显暗卫存在的价值,你觉得,以我现在的武功能与主人过几招?” 屈平虽然不想打击雷伊,但还是实话实说,“那要看你家主人心情。” 雷伊,“……” 雷伊觉得,他的暗卫生涯可以结束了…… 皇宫,龙乾宫。 自圣旨下,皇位继承人有了一定,一直猫在逍遥王府的北冥狄终于又可以出来嘚瑟了。 这会儿他正在龙乾宫里给景帝请安。 “臣弟叩见皇上,皇上龙体可还安康?”自上次在皇宫里被人下毒,北冥狄醒过来之后一直装虚弱,虚弱到床也下不来,反正金銮殿谁愿坐阵谁坐阵,他不行。 龙榻上,北冥景瞧着自家皇弟,“你什么时候能下来床的?” “今晨刚刚可以。” 第一千七百五十五章 不再想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北冥狄,景帝叫他坐过来。 北冥狄也不客气,当即起身行至桌边落座,“皇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彼此彼此。”景帝瞧了眼桌上棋盘,“陪朕下一局?” “臣弟戒了。” 北冥狄无比认真且郑重解释,“玩物丧志。” “你便是不玩,也没见你有什么志向。”景帝不强求北冥狄,“那朕便自己与自己下。” “皇上当真要把皇位传给平王?”北冥狄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跑到皇宫,就是为了印证这一消息。 北冥澈手执黑子,落盘,“你不舍得?” “臣弟一直都对那把冰凉凉的椅子没兴趣,就是好奇,皇上怎么舍得将那把椅子传给平王,皇上不打算把皇位留给佟无澜了?”北冥狄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原是想找容祁打探一二,可没找着人。 景帝闻声,捏着白子的手微顿,“昨日朕梦到佟兮了。” 北冥狄难得没有打断景帝,只抬头看过去。 “自朕认下佟无澜,每每佟兮入梦都不会与朕相见,朕只远远的看到背影,但这一次,朕看到兮儿了,她在朝朕笑。” “有可能。”北冥狄本能得出结论。 “什么?”景帝抬头,狐疑问道。 “臣弟是说……平王登基这件事,皇上真的想好了?” 北冥景落下手中白子,“这些年朕亏欠澈儿的太多太多,他能不计前嫌临危授命已是难得,倒不像某人,就知道躺在自家炕头上热乎,半点不知道为朕分忧。” 北冥狄撇撇嘴,“皇上冤枉臣弟了,臣弟那是真晕。” 景帝不与北冥狄较真儿,“这些年朕为帝时没有为大齐做出贡献,为人兄长又经常无视你的存在,不过你放心,待朕成为太上皇,没事儿就去你府上,你我兄弟也该好好呆在一起叙叙旧……” “臣弟没空。”北冥狄双目落在景帝身上,语气诚恳的让人心塞。 北冥景握着黑子的手一紧,“你很忙吗?” “也不是很忙……” 自从上次昏迷,害的小猴子母亲险些丧命之后,北冥狄便将府里那些孩子送回各家,都是父母掌心里的宝,若有个三长两短,他担不起责任。 如今他虽然很闲,但北冥狄知道,他早晚会忙起来的。 “瑾瑜啊,朕现在还是皇上,你说话最好过过脑子。”北冥景纵然对膝下三位皇子亏欠甚多,但对北冥狄,他自觉还是宠的。 毕竟换作另外一个人敢与他这般说话,早就去喝孟婆汤了。 北冥狄也知道自己刚才说话过于直白,“臣弟的意思是,皇上不打算再找小皇子了吗?” “找。” 北冥景心思不在棋盘上,随意落子,“只是随缘了。” 就在北冥狄欲开口时,景帝突然抬头,“如果,朕的意思是如果当初朕没有把佟兮接到宫里,结果会不会不同?” “这个世上没有如果。”北冥狄也曾与容祁探讨过这个问题。 那时他后悔,如果他能豁出命阻止佟兮入宫,那佟兮现在会不会还活着? 容祁的回答与他现在一样。 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随着平王登基的日子越来越近,金銮殿上发生两件大事。 第一件,某一日失踪已久的佟无澜突然现身刑部公堂,亲口承认他并不是昭阳殿的小皇子,而是顾北川欲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傀儡而已。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丁酉公审佟无澜时,宫里姚石亲自送来一滴龙血,滴血认亲之后,佟无澜被判凌迟。 第二件便是内务府叶真突然出现在金銮殿,与之一起出现的,还有小猴子及其生母叶雪。 叶真于金銮殿前,亲口承认自己是顾北川早早埋在皇城的智者,除他之外,闻少卿、鲁明、庚博远还有柴怡是另四位智者。 他们的目的十分明确,助顾北川推翻北冥皇朝,且他亲口证实,独孤艳一案的的确确是顾北川策划的阴谋。 非但如此,叶真将自己那些过往一并和盘托出,他背叛顾北川不是因为顾北川已死,而是那位颖川王没有信守承诺,照顾好他的女儿。 金銮殿前,叶真与叶雪上演一出催泪大戏,闻声伤心,见者流泪。 这场景凤天歌没瞧见,这会儿正坐在世子府的院子里,听容祁描述细节。 “你是怎么知道的?”院中铺着软绒的石凳上,凤天歌狐疑看向自家夫君。 昨日欲离开世子府上朝之际,凤天歌不小心打了一个嗝,又不小心被容祁看到,然后天就塌了。 容祁死活拽着她去找屈平,屈平那会儿还在睡觉,硬是被容祁从被窝拽到轮椅上再推出来给凤天歌把脉。 凤天歌就因为这,没上早朝,没看到那一幕。 因为有个好夫君,她今天也没上朝。 好在凤天歌觉得她不上朝这件事也并不是坏事,于是便由着容祁胡闹。 “但凡上朝,我就叫雷伊趴去金銮殿,若有谁敢说我家媳妇一个不好,我就超度他。” 明明是发狠的样子,落在凤天歌眼里却像极了一只刚满月的小奶狗,特别可爱,“我听人说,佟无澜是四海商盟找到的?” “嗯。”容祁认真点头。 “叶真与叶雪的关系,你也早就知道?”凤天歌又问。 “嗯。”容祁想了想,“也没多早,刚查到不久。” “是……菩提斋抓了他们?”凤天歌连续问道。 容祁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俊美容颜迎着阳光,风华万千,“不是,是从……” “我身怀有孕这件事,你都与谁说了?”凤天歌截断容祁的话,浅眉微挑,狐疑问道。 容祁愣了片刻,而后细数,“古若尘、轩辕琅、君无殇、逍遥王……” 看着细细掰着手指头的容祁,凤天歌眼中流淌过一抹淡淡的莹光。 生死与共走了这一遭,她如何看不出容祁在撒谎,不管是佟无澜还是叶真,皆是在那夜悬崖之后出现的。 所以那二人必是被菩提斋斋主虏了去。 倘若菩提斋斋主已死,按道理这两个人也不可能活。 但此刻,这两个人非但活着,还坐实了顾北川的罪行。 他们这样做,无疑是为北冥澈登基铺平路。 想想佟无澜失踪的时间,再想想叶真的身份,想想菩提斋斋主唯独叫他们活下来的目的。 再想想…… 凤天歌忽然停下来,她不想了。 第一千七百五十六章 抢孩子的来了 上辈子遇着像北冥渊那样的男人,既愚蠢又多猜忌,她小心翼翼维护与北冥渊之间的关系,宁愿交出兵权求他一个安稳。 只是北冥渊哪有什么雄才大略,若不是她以烈云十三宗在背后支撑,太子之位他又如何坐的稳当! 她苦心积虑维护,尽职尽责相守,结果如何众所周知。 这一世,她身边的男人换成了容祁。 容祁是什么样的人呢? 凤天歌的脑子里忽然跳出这个问题,然后陷入沉思。 初见时,容祁在锦苑挡住独孤瑾对她的攻袭,放话出来说要保护她,那时震惊,她到现在都记得。 阁下何不随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那时的容祁,如何看也不像是能护住她的人。 后来在太学院,容祁叫她填写文府武院报表,那副‘你是楚太后的孙女,你说什么都对’的模样也是贱兮兮。 再后来她入四海商盟见温玉,虽然隔着面具,可她一点儿也不虚伪的承认,她崇拜那个男人。接下来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回忆起来,不再有当时的险象环生,尽是两个人相处的美好,哪怕是在寒山玲珑阵内生死相依,在莽原地墓里共赴黄泉,在苗疆一起被诅咒,现在想起来也尽是甜蜜。 这一刻,凤天歌知道答案,容祁是什么样的男人呢? 他是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是这天下底顶好的男人,是她凤天歌的男人。 有这样的男人坐在身边,有他替自己想着那些事,她还要想什么? 不想了,她累了。 石台对面,容祁见凤天歌坐在那里发呆,不由的凑过去。 这一凑过去不要,一股淡淡的,独属于凤天歌发髻上的味道传入鼻息。 好久没有努力干活了,容祁想到那事,脸颊顿时泛红,“歌儿,我们回屋吧?” 凤天歌被容祁轻唤,不禁扭头过去,“外面阳光多好。” “屋里被子暖和……”容祁脸色胀的更红,伸出手去揪凤天歌衣袖,“媳妇,我们回屋锻炼一下好不好?” 凤天歌敛去心底思量,端端正正坐直,“我觉得可以。” “真的!媳妇你别动,我抱你回屋!”容祁浑身血液沸腾,当下起身想要伸手。 凤天歌拦住他,“可是你的女们儿说不行。” 容祁呆愣在凤天歌面前,“谁……谁?” 凤天歌指了指自己小腹,“她们。” 屈平说容祁喜欢女儿,那就姑且说成女儿好了。 容祁闻声,煞有介事蹲下来把耳朵贴到凤天歌小腹处,听了好久站起身,特别不要脸的看向凤天歌,“她们说下不为例……” “屈先生特别嘱咐过,不许。”凤天歌瞧向容祁,认真拒绝。 容祁看出媳妇态度坚定,只得坐回来,一双眼睛幽怨看过来,“那什么时候才许……” “生下她们以后就可以。”凤天歌据实答道。 容祁没说话,直接从石凳上滑了下去。 凤天歌无比泰然坐在那儿,直到容祁又滑上来,好奇问道,“你以前那二十三年是怎么过的?” 容祁明白凤天歌的意思,“歌儿,你觉得穷人快乐吗?” 凤天歌想了想,“应该不快乐吧?” “不,他们快乐。”容祁无比认真解释给自家媳妇听,“穷人之所以快乐,是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富贵,所以在他们的世界里,只要能吃饱饭他们就是这世上最快乐的人。” 凤天歌想了想,觉得这个解释也不错,“然后呢?” “我之前那二十三年,是个穷人。” 凤天歌,“……” 到最后哪怕凤天歌松口,容祁还是忍住了。 而且他觉得,为自己一双女儿,他能忍很久。 午时用膳,容祁严格依照屈平的指示,做的菜荤素搭配,因为屈平告诉过他,吃太多若是腹中胎儿长的过于大,生产会很危险。 饭口时,管家过来禀报,说是逍遥王已经到了前院。 容祁这才想到自己还有一位王叔,“你且叫逍遥王在前厅稍坐,本世子这就过去……” 话音未落,那位被容祁忽略的逍遥王已然到了院里,且连招呼都没打,登堂入室。 “天歌!本王的好外甥女啊!” 内室里,北冥狄就像容祁忽略他一样,严重忽略容祁,直奔凤天歌而去。 非但如此,他身后居然带着至少四个嬷嬷,每个嬷嬷手里都拎着一个食盒。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些都端下去,把本王给我家天歌带的膳食都摆上来,晚些凉了扣你们工钱!” 嬷嬷们闻声,当即伸胳膊挽袖大干起来。 玉桌对面,容祁因为坐的碍事儿,直接叫某一位嬷嬷给拎起来推到旁边。 不过数息,原本容祁做的那桌膳食被撤的干干净净,另有十道荤素搭配合理的菜式摆在桌前。 整个过程,容祁跟凤天歌都是蒙的。 “逍遥王,你这是……” “天歌,你听舅舅跟你说,虽说你怀两个男娃应该多吃,可胎儿若是长的大太于你生产不利,所以这些菜哪怕不合你胃口,却是最合你腹中两个小家伙胃口的,好好吃。” 凤天歌一脸茫然看向容祁,容祁直接奔过来,“逍遥王,谁告诉你歌儿怀的是男娃?明明是两个女娃!” “不是女娃,本王拿你们的八字算过,这第一胎的双生子,是两个男娃!”逍遥王说着,脸上挂不住的笑,“男娃好啊!男娃好!” “是女娃!就是女娃!”容祁恨的,“再说本世子给歌儿做的午膳你为什么给撤下去,本世子千辛万苦做的,都是歌儿爱吃的!” “这你就不懂了,本王现在做的这些,都是我孙外甥们愿意吃的!”逍遥王懒得跟容祁计较,“天歌,从现在开始你肚子里的两个男娃由本王来养,现在就开始养,且等生下来本王即刻抱回逍遥王府,一刻都不多呆,该准备的东西本王全都准备好了……” “不是……” 容祁想要打断北冥狄,却被北冥狄一把推开,“本王知道你与容祁都是忙大事的人,放心,照顾孩子这种事本王最拿手!” 凤天歌,“……” 第一千七百五十七章 心里没缝儿 自知道凤天歌怀有双生子之后,北冥狄干脆赖在世子府,容祁好说歹说,威逼利诱都没把人给撵走。 有了北冥狄,跟北冥狄带来的四个嬷嬷,世子府的厨房每天都很热闹。 凤天歌每顿饭也都吃的很‘欢乐 ’。 以致于朝堂上,北冥澈登基之后第二日她才反应过来。 大齐,有了新帝。 但也只是感慨一下便又陷入到今天该吃谁做的饭这件大事上。 日子可以过的这样烦恼,凤天歌以为很好…… 原本依祖制,北冥景退位成为太上皇之后自有去处,但北冥澈以住在显庆殿习惯为由,没有依照祖制搬入龙乾宫。 这份孝心北冥景心里清楚,为弥补这十八年来的亏欠,他时尔会让姚石去找北冥澈一起用膳,膳食期间聊的很少。 但对于北冥澈来说,只要能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吃顿饭,已是满足。 夜深,北冥澈自龙乾宫回来的时候,看到显庆殿厢房灯火亮着。 于是他走过去敲门,里面无人回应,他便直接推门进去,内室翡翠玉桌上,邢西正在为布偶裁剪衣裳。 “白天不是做了一件?”北冥澈坐到玉桌对面,狐疑问道。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多做几件还能卖钱。”邢西握着手里银针,如今这给布偶做衣裳的手艺已是炉火纯青。 见对面的人不开口,邢西不禁抬头,“国事繁忙?” “国事繁忙与否,只看用人是否得当,现在看来,凤天歌自武院提拔上来的古若尘等人,皆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 听到北冥澈如此说,邢西不禁抬头,却没开口。 北冥澈笑了,“如今便是我去请凤天歌上朝,她都懒得动弹,更何况有容祁净天守在那尊神旁边,她想走出世子府半步都难。” “我以为你会忌惮凤天歌……”邢西倒也无须隐瞒自己的想法。 北冥澈轻舒口气,而后颇有底气看向邢西,“朕,若真想与谁斗,未必不是对手。” 邢西十分赞同点头,“别人我不知道,我肯定不是你对手。” “别人若与我斗,我死也要拽上那人同下地狱,你不必与我斗。”北冥澈看着眼前渐渐恢复精气神儿的邢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命都行。” 北冥澈一直记得,十八年显庆殿无人问津,是眼前这位少年,第一次给了他温暖。 邢西指尖一痛,下意识用嘴去嘬时,对面北冥澈亦是蹙眉。 十指连心,可那并不是一个人的心。 “平王……咳,皇上,我怎么感觉咱们两个的关系,有些微妙呢?”邢西抬头,一脸担忧看向北冥澈。 北冥澈耸肩,“我们虽然都不喜欢男人,可也没有女人会与我们分心相守,这辈子,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虽然我们不喜欢男人。” 邢西明白北冥澈的意思,情爱这种事讲究的是从一而终。 可现在,他们两个不管谁婚娶,都不可能做到与另一半交心,毕竟另一半儿的心不是自己的啊! “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我也不会后悔。”北冥澈拿过邢西手里缝了一半儿的衣裳,“很遗憾的告诉你,未来十年,我们都要这样过日子。” “所以,我只有死才能摆脱你?”邢西很认真的看向北冥澈。 北冥澈抬眼,“死都不能。” 北冥澈告诉邢西,为了能让邢西有一个合理的身份呆在显庆殿,他已经拒绝所有大臣提出的充盈后宫,且甩出一句话。 整个后宫,有邢西足矣。 换句话说,就算是死,邢西也要跟北冥澈死亦同椁。 邢西觉得他可以死不瞑目了…… 自北冥澈登基,大齐皇城终于迎来真正的平静。 凤天歌在世子府里净天看着容祁与逍遥王斗智斗勇,偶会差管家去请凤余儿到府上坐坐,这事儿本来挺好,后来凤余儿前脚离开世子府,赵宇堂后脚就折返回来找凤天歌,说是希望她以后不要老折腾自家媳妇。 他家媳妇很辛苦的! 好巧不巧的,这话被容祁听到,他们还打了一架。 说起那一架,逍遥王可是捡着乐,听钟叔私下说,要不是凤天歌腹中两个娃的亲生父亲是容祁,他都想让赵宇堂把容祁打到残,这样就没人整天气他了。 凤天歌也觉着自己老叫余儿来回走动恐动了胎气,便又差人送信给谢如萱,叫谢如萱带着小柴义过来陪她。 也就一次,容祁便跟赵宇堂有样学样,叫谢如萱别来了。 他只要看到凤天歌抱起小柴义,心里就没缝儿。 接着便是君无殇跟古若尘,这次容祁没有背地里使阴招,因为媳妇警告他,再敢把陪她解闷儿的人撵出去,她就离家出走。 于是容祁这几日不开心,只要看到古若尘与自家媳妇坐在一起,他心里更没缝儿。 其实容祁知道,凤天歌对古若尘只是朋友之情,但他同时也很清楚古若尘不是。 如果不是自己比古若尘长的好看点儿,他家歌儿保不齐当初就跟古若尘在一起了! 思来想去,容祁觉得他这两夜失眠,眼角似乎长了细纹。 不能熬夜…… 世子府门前,江管家正恭敬送走前来探望凤天歌的古若尘跟君无殇,转身欲回府时忽然看到一辆马车朝世子府这边过来。 两辆马车擦肩而过时,君无殇下意识掀起侧帘。 “怎么?”古若尘见君无殇神色有异,狐疑开口。 君无殇摇头,“无事,随便看看而已。” 君无殇没有与古若尘说实话,他刚刚看到擦肩而过的那辆马车,前座车夫脚上绑着湛蓝色的绷带扣。 看那种绷带扣的系法,大概是楚国人。 君无殇不觉有异,容祁是楚国凉王,有楚国人到府上看他也很正常。 他没告诉古若尘,主要是怕古若尘关心则乱。 世子府门外,江管家看到马车停在世子府门前,一眼便认出驾车的人来自楚国。 他猜到车厢里坐着的人必然来自楚国,可当车夫掀起厚重轿帘,一身着褐色锦衣之人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江管家双腿一软,跪到了地上…… 第一千七百五十八章 楚皇容辰 江管家做梦也没想到,从未离开楚国的楚皇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他甚至以为自己眼花,可劲儿揉揉眼睛之后再看过去,依旧是那抹高大伟岸的身影,依旧是那份不怒自威的架势。 随着楚皇走近,江管家狠掐自己大腿,匍匐在地,“老奴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来者,正是楚国国君,楚辰。 驾车车夫乃是楚辰身边一等一的高手无常,“皇上过来探望世子,江管家快去传话。” 江管家闻声立时站起身,跌撞着跑进院里。 府门外,楚辰静静站在那里,抬头看向那块刻有‘世子府’的牌匾,剑眉微舒,一双深邃幽沉的目光闪过淡淡的光芒。 “皇上,进去吧。”无常行到楚辰身侧,低声道。 楚辰未语,迈步走进府门。 后院,容祁正在跟北冥狄讲道理,大概意思是我的媳妇自有我疼,你跑到这里献殷勤算怎么回事? 北冥狄多老练,多不要脸,他无比坦然看向容祁,“本王关心自己外甥女,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面对北冥狄那张老脸皮,容祁恨极凑近,“你可别忘了,本世子是你亲侄儿,侄子跟外甥女的远近,你作为一个智商还算不错的王爷,应该会分辨吧?” “侄子当然比外甥女要近。”北冥狄无可辩驳道。 就在容祁欲欣慰点头的时候,北冥狄话峰急转,“但侄子跟孙侄子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容祁,“……” 就在容祁绝望时,江管家就跟诈尸一样跑进来,喘着粗气,“世子……世子快去……快去……快去……” 容祁心情不好,冷眼扫过江管家,“江管家,你都在这儿快去三遍了,本世子不得不考虑一下世子府新管家何时上任的问题。” “快去接驾!”江管家被容祁‘激励’之后,噎着气说出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两个字。 北冥狄闻声大惊,“太上皇来了?” “不是……”江管家猛摇头,“不是太上皇,是……” “皇上来了?”容祁知道北冥澈是谁,就跟北冥澈知道他是谁一样。 他觉得作为孩子的小叔,北冥澈主动送些钱银过来也没什么不对。 “不是!是楚皇!”江管家挣命似的吼出来,“楚皇已经在前厅,世子快去见驾啊!” 容祁愣住,浑身血液在此刻凝固。 哪怕北冥狄都惊到了,“楚皇居然离开大楚了?” 说起七国帝王,皆有特点,譬如赵国赵无极,一年到头他要不离开赵国几次,都感觉这一年无所作为。 与之截然相反的人,便是楚皇。 楚辰自即位至今,从无离国记录。 哪怕天大的事,他都不曾离开过楚国。 “世子?”江管家伸手摇了摇呆怔在那里的容祁,“快去啊!” 容祁恍然,急匆迈步走向前厅,许是过于紧张,身形看起来亦有些踉跄。 看着容祁离开的背影,北冥狄顿时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哪怕自己是容祁的亲叔叔,可养恩大过天,楚皇在容祁心里的位置,谁也替代不了。 临近前厅,容祁忽然停在弯月拱门处。 背后,江管家心急唤道,“世子,楚皇他……” “我知道。”容祁噎喉,而后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前厅。 厅内,楚辰背对房门,看向正中悬挂的山水图,普普通通的一张图,他盯看了很久。 “儿臣容祁,拜见父皇。” 当许久没有听到的声音自背后飘际过来,楚皇束在背后的手微微收紧。 他回头,入目所见是当初被他指定作为大齐质子的容祁。 五年未见,一点儿也没有长高。 “起来。”楚辰年约四旬,纵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却丝毫不减他的英俊跟那份洒脱。 容祁垂首,起身时落在两侧的双手不禁握拳。 楚辰看了眼无常,无常心领神会,转身离开正厅,且将厅门带紧。 此刻厅内,就只剩下楚辰跟容祁两个人。 “父皇何时来的?”容祁起身,恭敬开口。 “昨日,在幽市睡了一晚。”楚辰缓身坐到主位,抬眼看向容祁,“你我父子许久没有在一起说说话,过来坐。” 容祁犹豫片刻,恭敬行至桌边另一侧,拘谨落座。 “这幅画……”楚辰回头看向墙壁上的山水画,欲言又止。 容祁没有回头,双手攥的越发紧,“这幅画是儿臣八岁那年……由父皇指导的随笔……” 画自然不是当初那幅画,可里面每一处落笔,都与当初一模一样。 楚辰收回视线,“父皇让你来大齐当质子,你可有怨?” “从未有过。”容祁一直没有看向楚辰,声音里明显有紧张的情绪。 楚辰微微颌首,“父皇……” “父皇为何要来大齐?可是楚国出了事!”容祁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此刻恍然看过去,眼中尽是焦虑。 他倒是忘了,言奚笙那个混蛋去找巫芸,楚国无相坐阵,无人为父皇分忧! 四目相视,楚辰平静看向眼前少年,一字一句,“父皇知道,郁心看似不舍,可她其实是想你来齐国的,哪怕自你离开之后她有半年未曾见朕……” 心,抖颤。 容祁震惊看向楚辰,一时无言。 “朕知道,你不是朕的亲生儿子。” 楚辰一语,容祁猛然落泪。 “从一开始就知道,亦知道你不是郁心的孩子,可是祁儿,哪怕是这样,父皇心里最看中的,依旧是你跟岚儿,可能这种话说出来你不信。”楚辰苦笑,“怕是没人相信。” “儿臣信。”作为封地在江陵的大楚凉王,容祁如何不信自己在楚皇心里的位置。 江陵是楚国咽喉! 楚辰抬头,眼中含泪,“父皇不能对你们太好,亦不能对你们的母妃太好,如果当年不是有人发现郁心是巫族,父皇不会把她接进皇宫,近乎软禁在翠微宫,朕以一国之君相护,那些人自不敢动你母妃分毫。” 容祁震惊,“所以……父皇很早就知道母妃是巫族人?” “在她还没有入宫之前。” 楚辰苦涩启唇,“世人道父皇自登基以来从未离开楚国,其实不是这样,父皇是在接你母妃入宫之后,从未离开楚宫……” 容祁的眼泪,毫无预兆坠落。 号外号外~~小云新文《风华鉴》明日首发咪咕阅读,还请各位大大走过路过留下脚印,特别渴望亲们可以移步一观,给小云一点点鼓励~~拜谢拜谢~~~ 第一千七百五十九章 正文完 楚皇坐在主位上,提及郁心时那张英俊容颜仿佛瞬间苍老。 这是容祁从未见到过的楚皇,亦是从来没有过的颓败跟憔悴,那份黯然神伤让容祁打从心里难受,心疼。 楚皇告诉容祁,楚国之所以为七国最弱,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为君者何道而明,何失而暗? 他这半生把全部心思都花在郁心身上,如何保护她不受外面那些猎巫人的追捕,如何保护她不受宫内尔虞我诈的纠斗? 容凌说他每日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等待翠微宫的消息,每日一报,只要得到郁心安好的消息他便知足。 他未将精力放在国事上,国焉不弱。 可他不后悔。 楚皇告诉容祁,“父皇直到现在为止,都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能相识郁心,娶她为妻朕不后悔。” 容祁心痛难当,若非楚皇在危急关头那一道圣旨,纵聪明如他也不是很肯定父皇对母妃的态度。 “知道朕为何明知自己非明君,还定要守着君位吗?”楚皇抬头看向容祁,眼中闪过淡淡忧伤,“朕为朕,郁心才是宫中的妃。” 一语,泪崩!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容祁再也控制不住,身体因为恸哭而颤抖,“皇姐一直误会你们……” “岚儿啊……” 楚皇长长叹息,“父皇来齐之前去瞧过她,吃了她烤的肉串,她这孩子,也不知道在肉串里加了多少芥末粉,这是她哭也不让父皇闲着。” 容祁抹泪,“父皇见过三皇姐?” “要走了,总要把事情都告诉你们,如若不然还能叫你们恨父皇一辈子?”楚皇视线重新回到那幅山水图上,“不过看起来,你似乎从未恨过父皇。” 容祁震惊,“父皇要去哪里?” “宫中再无郁心,朕守着那皇位又有何用。”楚皇坚定开口,眼中光芒深邃且决然。 他告诉容祁,楚国不日将有新君登基,新君倚仗穆宸,是以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容祁的事。 哪怕离开,楚皇也要将容祁跟容岚,安排的妥妥当当。 “祁儿,父皇能力所及已然用尽,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楚皇说到这里,不禁苦笑,“似乎父皇之前也没能帮上你什么忙。” “父皇对儿臣之心,儿臣知晓。”容祁哽咽,“其实父皇大可不必离开楚国,父皇若想找母妃,儿臣愿意代劳!” “郁心是我妻,自该由我寻。”楚皇看向容祁,“父皇知道天歌身怀有孕,只是不能亲眼看到孙儿出世……心里有愧。” “父皇……” 父子一场,容祁由始至终都告诉自己。 这一世,他只有一位父亲。 就是眼前这位…… 楚皇没有离开,晚膳的时候凤天歌见到了自己这位公公,与世人所传不同,楚皇怎么看都不像是无为之君。 那份气度,那份洒脱,若当真治国,定是一代贤帝。 只是,楚皇选择重情。 这也没有什么不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管结果如何,无悔就好…… 翌日清辰,楚皇与容祁告别,临行前嘱咐容祁务必照顾好凤天歌,不许有丁点儿闪失。 总有一日,他必会带郁心一起回来抱孙儿。 送走楚皇,容祁无限感伤,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呆了整整一日。 凤天歌知道容祁需要静下心来想些事,是以直到夜里才回房间。 那时容祁正坐在桌边发呆。 长相这个东西虽说不能当饭吃,可着实也不是没用的东西。 譬如凤天歌,每每看到容祁这张脸,嘴角总是止不住上扬,心情莫名就会很好。 “还在惦念楚皇?”凤天歌缓身走到容祁身边,轻声开口。 容祁不语,拉过凤天歌的手,握在掌心,“歌儿你猜,我为什么没有留父皇多住几日?” 凤天歌不猜,她知道容祁需要说出来。 “因为父皇只怕一日都不想耽搁的去找母妃。” 容祁轻轻揉着凤天歌的手,神色怅然,“若非有你,我可能也体会不到那种心境,只要是分开,哪怕半刻钟都会觉得心里空空的……不,不是分开,是只要想到分开这件事,我可能就会受不了。” 容祁认真看向凤天歌,“歌儿,这辈子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谁也别想让你离开我半步,就像现在,我拉着你的手,永远也不分开。” 凤天歌知道容祁情绪被楚皇调起来,情话说的跟嘴巴涂了蜜一样甜。 可她知道,这都是真话! 她喜欢听! 夜里,凤天歌与容祁躺在床上,容祁的手开始不老实。 凤天歌原是想着慰藉容祁一次也未尝不可,反正屈平的意思是只要不是经常,不会有问题。 可就在凤天歌想要主动的时候,容祁停下了。 “别动,我怕我忍不住……” 凤天歌怎么舍得让自家夫君忍的那么辛苦。 一夜缠绵悱恻,容祁小心翼翼拥着心爱的女人沉入梦乡。 直到听见那抹匀称的呼吸声,凤天歌方才缓缓睁开眼睛,她静静躺在容祁臂弯,眸间望着身边的男人,侧颜亦是完美。 容祁,我爱你…… 繁华一世,说不尽的红尘情仇,道不完的人世沧桑。 ----- 皇宫,龙乾宫 北冥景独自坐在龙榻上,静静凝望窗外的月光。 如果不是楚皇亲口告诉他,他做梦也想不到,原来他一直想要找的小皇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容祁呵! 那个起初他以为的楚国世子,文府棋室教习,后来以为的四海商盟盟主,居然是佟兮的儿子。 真像啊! 那容貌现在想起来,眉眼间可不就是佟兮的样子! 这一刻,北冥景终于相信,那夜他不是在做梦。 他的小皇子当真回来了…… 无数零星碎片串联在一起,北冥景早已泪流满面。 哪怕金銮殿抢亲,容祁都未曾认他这个父皇! 那夜的话,他虽听的不真切,却也记住一些。 ‘你许我一世为人,我还你半身鲜血,从今以后,你我互不相欠。’ 北冥景独自在这黑夜里,孤独而又绝望的恸哭。 他知道,他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小皇子了…… --- 正文完。(在这里,留下亲们青春的脚印吧!我想知道你在我身边……) 番外之海外篇即将连载,主角依旧是容祁跟凤天歌及苏狐蜀忘忧等一行去往扶桑的主配角,又称寻母之旅(自连载第一天到今为止,江山一日未断更)然后敲锣打鼓号外!!!!!!!小云新书《风华鉴》已经连载,期待在《风华鉴》能再见到亲们熟悉的面容,求围观!感谢感恩!最后一句,为江山求完结月票~~~~~ 第一千七百六十章 番外海外篇,帝庄 莽原。 蔚蓝海岸边缘,有一座恢宏建筑屹立在那里,足足百年。 偌大建筑拔地而起,与中原七国皇宫的风格截然不同,外围墙壁纯白色,高两米,上覆琉璃蛤蜊贝壳,呈波浪式堆砌,看上去就像是在海浪中翻滚的浪花,美而无言。 内里也以白色为主,院中月洞拱门则是黑色。 此为,莽原狼主轩辕琅所居之处。 帝庄。 自蜀忘忧跟苏狐忽悠澹台珏一起杀了澹台杌之后,澹台珏深知开弓没有回头箭,于是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和盘托出。 想要到扶桑,必先到莽原。 于是三人同行至莽原,蜀忘忧直接找上轩辕琅,凭着他在江湖上还算不错的名气……没能得到轩辕琅礼遇,甚至还被撵出帝庄。 可蜀忘忧是谁呵! 他把轩辕琅拉到角落里,诚诚恳恳告诉轩辕琅,他是独孤艳的师兄。 轩辕琅点头,这件事应该不是秘密,毕竟他跟闲散道人打过交道,蜀忘忧是谁,他心里有数。 眼瞧着轩辕琅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蜀忘忧换了另一句,然后…… 然后就是此刻帝庄露台上这副光景。 苏狐跟蜀忘忧就像帝庄供的两个爹,一人占着一个摇椅,摇椅旁边有一四角方几,几上有瓜果,有茶,果酒…… 很多很多。 轩辕琅则倚着旁边白色竖栏,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搭下来,冷冷看着苏狐跟蜀忘忧抢他的摇椅,吃他的瓜果,喝他的酒,杀气冲天。 竖栏旁边,轩辕琅仍是一身富贵,惯穿的纯黄色镶金边儿的袍子,腰间玉带叩着一块紫色宝石。 是的,当初那枚悬棘天珠已经被傅霆轩震碎。 但这块紫色宝石,也绝非凡品,有市无价。 有句话叫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轩辕琅阔步走到蜀忘忧面前,挡住蜀忘忧身前阳光。 “亲,你挡着本城主晒太阳了。” “你给我过来一下。”轩辕琅转身,走向三楼厅内七米长桌。 蜀忘忧慵懒抬手,将戴在眼睛上面的乌黑镜框摘下来,“苏狐,要不要试试?” 苏狐的姿势也很嚣张,单手拎着水晶葡萄,高高举起来,随着摇椅来回摇晃,他摇上来一次就咬一粒葡萄。 葡萄好吃,一点儿都不酸。 这会儿见蜀忘忧把墨黑镜框递给他,苏狐随手接过来,往自己眼睛上一戴,“天黑的这么快,那是不是该睡觉了?” 苏狐真可爱,他直接把葡萄搁在胸口,就睡了…… 蜀忘忧懒理苏狐,转身走向厅内长桌。 这会儿轩辕琅一张脸黑如墨炭,他点了点身边木椅,蜀忘忧自是坐下来,懒懒靠在椅背上,就像身上没长骨头一样,“狼主有何吩咐?” “你们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轩辕琅恨极,低声怒斥。 蜀忘忧一脸无无辜,“没有啊,本城主与苏狐对狼主之心,天地可鉴!哦,还有澹台珏,她对狼主也是恭敬的。” “别说这些没用的,你们两个,还有那个澹台珏什么时候走,你们到底想要赖到什么时候!”轩辕琅认真且严肃问道。 蜀忘忧也很认真,“只要狼主借船给我们,我们即刻就走,半刻钟都不耽搁。” “不可能。”轩辕琅拒绝。 “那狼主就再好好想想,对了,本城主刚刚喝的果酒不错,你叫田伯再上一壶。” 就在蜀忘忧欲起身时,轩辕琅一把将其拽回来,磨牙,“蜀忘忧你损不损,你拿凤天歌的身份威胁我?这事儿真要传出去,凤天歌未必就认为是本狼主说的!” “一共知道的就两个人,你跟我。”蜀忘忧端正身子,凑向轩辕琅,“如果那件事传出去,那泄密之人不是你,就是我,不可能是我,那就一定是你。” “为什么不可能是你?”轩辕琅就好奇在这里。 蜀忘忧的解释非常简单,“我是可以为她生,为她死的师兄啊,你是谁呢?” 轩辕琅难得认真,脸色骤凝,“你别看凤天歌现在已为容祁妃,若容祁对她不好,本狼主拼了整个莽原不要,也得把她从容祁身边抢过来!” “是是是!你能这么在乎小独孤……小歌儿是好事,但是有一样你不得不承认,你知道天歌是谁,那是你自己猜的,我知道小歌儿是谁,那是小歌儿她主动告诉我的,如果这件事闹的人尽皆知,她怀疑谁!” 听到蜀忘忧这样分析,轩辕琅狠狠吸了一口气,“蜀忘忧,你还要脸不?” “做人要实际,要脸干什么!”蜀忘忧所作所为,也真真是应了他现在说的这句话。 轩辕琅沉默,再沉默,“你告诉本狼主,你们去扶桑,所为何事?” “你要是聪明,就不该问。”蜀忘忧也难得正经,“除了船,我们还需要最好的船长跟舵手。” 轩辕琅思来想去,视线不自觉瞥向露台上已经睡过去的苏狐,“容我再想想。” “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蜀忘忧随即起身,走向露台。 看着蜀忘忧的背影,轩辕琅眸底微暗。 他不是不知道扶桑出了问题,眼下澹台烨自顾不暇,未必会因为自己借船之事过于为难莽原,可若叫澹台烨缓过来,难免不会秋后算账。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并不是借船的问题,而是要不要与澹台烨决裂。 他与蜀忘忧不同,与苏狐更不一样,他是莽原狼主,要护着莽原百姓可以安居,倘若断了海路,莽原无钱财来源,届时他要如何给莽原百姓交代? 就在蜀忘忧沉思之际,田伯急匆而至。 “什么事?” “回狼主,外面有贵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轩辕琅做梦都没想到那个人会出现在莽原。 待轩辕琅起身走下楼梯,露台上佯装潇洒的蜀忘忧当下去摘苏狐挂在眼睛上墨黑镜框,“苏狐,苏……” 蜀忘忧没想到,苏狐还真睡着了。 某城主无语,默了一阵,而后起身凑到苏狐旁边,在他耳畔吼了一嗓子。 “天歌!小心-” 苏狐猛坐起来,“天歌!” “天歌没事,我有事。”蜀忘忧蹲在摇椅后面,一脸无奈看向苏狐,“轩辕琅还是不想借船,你想想办法!” “我们自己造船吧?” 蜀忘忧,“……” 江山的朋友们!!从今天开始,海外篇正式起航!~~~~因为风华鉴月底会有首发活动,所以番外更新不稳定。等到五月,基本日更~~~求开篇月票~~~感谢感谢! 第一千七百六十一章 本相把夫人丢了 蜀忘忧以为苏狐在开玩笑,但苏狐没有。 他是认真的。 圣域与扶桑同,往小了说它就是一块四面临海的岛屿,往大了说,圣域比扶桑大两倍。 苏狐作为圣域少主,虽然没有亲手造过船但他看的多,耳濡目染,若材料齐备,他能造出来。 这会儿帝庄外面传来声音,蜀忘忧拉着苏狐起身走向露台边缘,远远的,望见一人。 言奚笙。 帝庄外,彼时容祁来此都未曾受轩辕琅出门相迎,可面对言奚笙,轩辕琅却给足了面子。 原因无他,莽原与楚国毗邻,而言奚笙则是楚国权相。 虽说轩辕琅不惧中原六国,但好歹也是背靠背的邻居,行事彼此留有余地总归不是坏事。 “言奚笙,拜见狼主!”言奚笙身着湛蓝色锦缎,一路风尘仆仆,锦缎仍不染纤尘。 轩辕琅不是第一次看到言奚笙,数年前楚王来莽原时便带其一起来过。 忆往昔,眼前男子玉树临风,卓尔不群,那时他便知言奚笙他朝必成大器。 “言相可是稀客。”轩辕琅侧身,抬手,“请!” 言奚笙谦谨点头,“多谢。”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帝庄,很快穿过长院入室。 露台上,蜀忘忧与苏狐同时转身,双双背靠白色竖栏坐下来。 蜀忘忧眼中疑惑,紫眸在眼眶里转了两圈,“言奚笙那只老狐狸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苏狐扭头,“他也不老啊!” 苏狐对言奚笙印象很淡,只听凤天歌说过,他是脑子很厉害的人物。 “他看着不老,心眼儿就跟那筛子差不多,随便一抖,百十来个损招噼里啪啦往外冒。”蜀忘忧对于七国风云人物都有了解。 论心机,言奚笙绝对排在前十。 苏狐了然,“那个人,心眼儿不是很大吧?” “睚眦必报,少惹他。” 难得蜀忘忧还有忌惮的人,苏狐一时好奇,“要不,我们下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那倒也不必。”蜀忘忧舒出一口气,“井水不犯河水,他来做什么严格说与我们并没有关系,若他动咱们的心思……” 蜀忘忧把话停在这里,紫眸微微闪动,十分自信,“他也未必敢。” 苏狐瞧了眼坐在旁边的蜀忘忧,“放心,天歌说过,一切阴谋诡计在绝对实力面前,都是纸老虎。” 眼见苏狐摆了摆拳头,蜀忘忧眼皮一搭。 比起言奚笙,身边这个才更危险吧…… 帝庄有三层,入一楼便是正厅,厅内谈不上金碧辉煌,却十分亮堂,墙边木架上摆放的很多摆件言奚笙都是第一次见。 “言相坐。” 轩辕琅几乎与言奚笙同时落座,“不知言相突然驾临莽原,可有要事?” 都是王侯将相的身份,说话自然不必拐弯抹角。 “找本相的夫人。”言奚笙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轩辕琅扬眉,震惊。 他从未听说言奚笙娶过妻。 “言相找夫人……找到莽原了?”轩辕琅好奇问道。 自离开大齐皇城,言奚笙几乎动用所有能动用的手段,誓要找到巫芸。 幸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四海商盟有人看到过巫芸朝莽原方向来,言奚笙一路打探,也确定巫芸的确入了莽原。 至于四海商盟的人为何认得巫芸。 很简单,容祁找人画了巫芸的画相,叫温老派发到四海商盟各处。 而容祁之所以鼎力相助言奚笙找媳妇,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觉得郁妃离开,必与巫芸的母亲有关。 那时大齐尚有危机,他没办法寻母,待大齐危机已除,凤天歌又身怀有孕。 加上容祁在幻境里与郁妃见过面,郁妃叫他不必寻,亦给容祁托底,此行她不会有事,是以容祁暂时没有去找郁妃。 只是容祁多聪明的人呵。 他暂时不能找,自然要找个人替他找,这个人就是言奚笙。 此刻面对轩辕琅的质疑,言奚笙无比肯定点头,“本相夫人,就在莽原。” 轩辕琅了然,“既是言相如此笃定,这事儿也容易,只须言相给出夫人画像,本狼主叫人去找,但凡是在莽原地界,我自能给言相找到。” “言某也正有此意,只是……希望狼主寻时,莫惊动了本相夫人。”言奚笙嘱咐道。 轩辕琅挑眉看向言奚笙,未语。 “言某希望狼主可以暗中帮寻,本相怕……” “明白,明白明白。”轩辕琅未曾想,身上毛多点儿都能精成猴的言奚笙,也有哄不好媳妇的时候。 可见女人生气真的是很可怕。 “多谢狼主。”言奚笙跟蜀忘忧和苏狐不同,他的目的非常明确。 他就是要找媳妇! 诚然巫芸比他小,诚然他们只是在幻境里拜堂成亲,可自与巫芸相处以来,他承认自己整个人都变了,不再阴郁,不再幽怨,不再为胭脂的无情跟冷血而绝望伤神。 与巫芸在一起的时光,他每时每刻都会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这样的笑,胭脂从未让他感受过。 他知道。 巫芸是那个对的人…… 正如言奚笙所说,巫芸的确来了莽原。 凭借晶链的指引,她一路寻至莽原,且在入莽原第一日便歪打正着走进芳草街,入了群芳院。 现在的群芳院已是绿桃当家,与柳瑟在时一样,绿桃将这群芳院打理的井井有条。 巫芸来那日原本是想吃饭,她初来莽原,并不知道群芳院是什么地方。 绿桃非但没叫人把巫芸撵出去,还专门找了间僻静房间让巫芸把饭吃完。 巫芸能感受到绿桃是好人,便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她想出海,可是没船。 非但如此,她还把自己身上剩下的所有钱都给绿桃,想买一条船。 绿桃哪里能收她的钱,只道莽原不卖船,而且出海这种事哪是买一条船那么简单! 需要舵手,需要船员,还要备好充足的食物。 见巫芸着急,绿桃又告诉她,若想出海,可以去找这里的狼主。 只要钱财够,狼主会带她去想去的任何地方。 但有一样,得有钱。 巫芸自大齐出来之前的确管容祁借了银子,可这一路长途跋涉花掉一些,剩下的银两并不够出海的钱,于是她便乞求绿桃把她留在群芳院。 她可以打杂,洗碗做饭打扫,她都能干。 而今,距离巫芸留在群芳院的日子,已有半个月…… 这个月更新不稳定~亲们偶尔过来翻翻,有惊喜哈~ 第一千七百六十二章 我容祁又回来啦! 在莽原地界找人,不过是轩辕琅一句话的事。 一天的时间,田伯已然查到巫芸所在,亦将巫芸现在的状况了解的一清二楚。 但是,轩辕琅没有告诉言奚笙。 房间里,某狼主让田伯将房门带紧,毕竟现在的帝庄太不安全,蜀忘忧那个大神棍阴魂不散,苏狐武功高,上窜下跳的你也找不着他。 “狼主,老奴听绿桃说那巫芸想要出海的想法十分坚定,这会儿正在群芳院赚银子,怕是快攒够了。” 此时,轩辕琅倚靠在镶着白玉的软椅上,以手脱腮,脸上难得浮现出一抹憔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田伯你说,要不咱们偷偷把那个巫芸送出海如何?” “……”田伯看向轩辕琅,“老奴以为,言奚笙那个人,还是别惹。” 轩辕琅叹出一口老气,“言奚笙会水吗?” 田伯,“……还是另想他法吧。” 淹死言奚笙这件事恐怕有难度。 这几日轩辕琅心中亦有思量,与苏狐跟蜀忘忧一起来的那位女子他知道,是澹台烨的亲妹妹,然而照现在情形看,澹台烨的亲妹妹这是要大义灭亲啊。 由此可见扶桑必是乱成一锅粥,澹台烨很有可能自身难保。 这种情况下,他是要继续维持与澹台烨之间一向‘友好’的关系,还是看人蒙难再落井下石就变得尤其重要。 在这件事上,轩辕琅不是没有选择。 三日前,轩辕琅收到来自大齐四海商盟的密件,密件是由容祁亲笔所写,内容正与扶桑相关。 容祁在密件中提及扶桑隐皇澹台刃,也就是流刃即将回扶桑夺权。 且容祁的建议是,希望轩辕琅可以站到澹台刃这一边。 原因无二,他跟凤天歌已经做出选择,谁不跟他们站在一起,他们就弄死谁。 “田伯。” 轩辕琅一改刚刚慵懒颓败之色,肃然看向眼前老者,“本狼主想替莽原,谋一个未来。” 兵分两路,田伯当日便去群芳院接巫芸入帝庄,轩辕琅则去找了蜀忘忧…… 大齐皇城,世子府。 凤天歌身怀有孕两个月,硬是被容祁跟北冥狄逼着‘作威作福’了两个月。 某一日,凤天歌突然开窍。 她好歹不济也是大齐第一女侯,武功之高至少北冥狄肯定是打不过。 再加上容祁又不敢打,她想出门还需要谁批准。 凤天歌不是不知道北冥狄跟容祁对她的好,可有些时候,好也是负担! 于是为了摆脱负担,也让自己不要成为别人的负担,凤天歌趁人不备,溜出世子府。 容祁护妻护的多严重,他早料到会有这一日,便让温慈将四海商盟的人派出来一部分,净天儿在世子府周围逛荡,但凡看到凤天歌出去,即刻追踪来报。 是以在管家发现凤天歌失踪之后,容祁同一时间得到消息,他家歌儿去了赵宇堂的将军府。 很明显,去找凤余儿了。 要说容祁得有多坏,他眼见北冥狄急到火烧眉毛,也没告诉北冥狄凤天歌去向,只道分头找,且一竿子把北冥狄支去虎骑营。 鉴于知道凤天歌不会出事,容祁终于腾出空闲,去了趟皇宫。 御书房内,北冥澈似乎没想到容祁会出现在这里,十分诧异。 “你怎么没在府里看媳妇?”龙案后面,北冥澈退了小太监,抬眼搭向容祁。 容祁十分不喜这个眼神,“小子,你这态度很嚣张啊!” “朕为大齐新帝,你就算是楚国凉王,又怎样?”北冥澈慵懒靠向龙椅,双臂搭着扶手,“还是说你现在后悔了,想把朕的帝位抢回去?” “本世子还用得着抢?”容祁行至近前,单腿一跳直接坐到龙案上,“我只要活过十年,就能把你熬死。” 一语闭,御书房内顿时死寂无声。 半晌,北冥澈抬头看向容祁,“谁告诉你的?” “屈平。”容祁见北冥澈神色肃冷,凝眸,“是真的?” 北冥澈扭头不看容祁,“十年皇帝梦,也挺好。” “邢西他有办法可以让你延寿。” 这件事的起源说起来也很简单,邢西暗中去找屈平,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给屈平,希望屈平能想想办法。 屈平怎么敢乱想办法,便把此事告诉给了容祁。 自与北冥澈相认后,容祁知道了很多事,其中一件便是邢西以血蛊为北冥澈接筋续脉这件事,但他并不知道北冥澈为了救邢西,非但舍弃一身内力,更将千机蛊的蛊种引入体内。 二人现在同心同命,而且寿命只有十年。 “你敢动邢西一根汗毛,朕便拿凤天歌开刀。”北冥澈猛然回眸,深邃眸间迸射冷蛰寒意。 容祁这辈子只有一片逆鳞,就是凤天歌。 “你敢动凤天歌一小丢丢,本世子把你烧成灰你信不信!” 北冥澈冷哼,“若朕动了凤天歌,你还不得殉情,哪有空理朕?” “本世子要动邢西,你不也得死啊!” 二人相视片刻,彼此失笑。 “说实话,你对邢西到底是什么感情?”容祁一本正经的开始八卦。 这个问题北冥澈也一遍遍在心里问过自己,“他是这世上,第一个给朕温暖的人。” 容祁很失望,“说句实话能死吗?” “你对胭脂的感情又是什么?”北冥澈好歹也曾是菩提斋斋主,他知道的秘密严格来说与容祁不相上下。 容祁撅嘴,“我们就不能别互相伤害么?” “十年足够了。”北冥澈抬头看向容祁,眸间闪过一抹坚定,“十年之后,你若想坐在这里,我便把这个位子让给你。” “我不想。”容祁发自内心道。 “你若不想,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且看凤天歌这一胎生男生女,若生男孩儿朕便抱过来养,也省得邢西天天在显庆殿缝衣裳,眼睛都快瞎了。” “那你是做梦,我家歌儿怀的是两个女孩儿!”容祁对此坚信不疑。 北冥澈就那么静静看着容祁不说话,他觉得自家皇兄脑子可能有问题,现在不是男孩儿女孩儿的问题,是他要抱过来养的问题。 “大齐未来新帝,倒也不介意是女孩儿……” 御书房外,太监们听到里面噼里啪啦的声音甚是担心,可没有圣旨谁也不敢进去,就只能蹲在外面干着急…… 容祁回来啦,回来啦,回来啦~~~~ 第一千七百六十三章 甚是想念解风情 北冥澈没有内力,若两个人真打起来,容祁如何都能赢。 可结果并不是,容祁挨了两拳之后嚷嚷着再也不会管某人的闲事,转身便去了御医院。 自知道北冥澈跟邢西就只有十年寿命之后,容祁便把屈平派到皇宫,且放话给屈平,日夜不休也要想出办法。 这会儿药室内,屈平盯着容祁一对黑眼眶,心里颇为痛快,“这是哪位大侠,为民除的害?” 容祁揉着眼眶,冷眼瞥向屈平,“在不伤害北冥澈跟邢西的前提下,他们最多能活多少年?” “十年。”屈平回答的无比干脆。 见容祁瞪眼,屈平也不甘示弱,“你莫说瞪我,你就算一对眼珠子瞪出来,也是十年。” “要你何用!”容祁恨恨道。 屈平呵呵了,“除非你能告诉本鬼医,北冥澈是谁,没准儿我可能有办法给他们续命。” “北冥澈是谁这个问题需要解释吗?” “不需要解释吗?” 容祁硬是将屈平的反问句,当作疑问句作答,“不需要。” “……”屈平冷笑,“一听到北冥澈有事,你二话没说就把老夫打发到皇宫,还日夜不休想办法,北冥澈比你家歌儿还重要?” “那不能够。”容祁十分肯定道。 “是,他是没有你家歌儿重要,但也绝对比老夫重要。”屈平笃定道。 容祁很诚实,“你要这样说,在本世子心里比你重要的人我能说上一箩筐。” 屈平搭下眼皮,“容祁,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如果你能给北冥澈跟邢西续命,本世子甘愿写下一百万两欠条。”容祁严肃开口,眉目凝肃,看起来十分认真。 屈平听罢,竟是心动。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屈平只怕连自己都不知道,随着时间的潜移默化,容祁的欠条在他心里,有了非但的意义。 那是希望…… “想要给北冥澈跟邢西续命,倒也不是没可能,不知你是不是还记得陈少煊。” 容祁怎么能忘,如果不是陈少煊,他跟他家歌儿未必能顺利走出苗疆。 想到此处,容祁不禁怅然,“本世子与歌儿,到底经历过多少生死……” 屈平抬眼看过去,“你们的生死,老夫一次都没落下好么!” 不管是在寒山,还是在苗疆,甚至是莽原,屈平从未缺席。 容祁想了片刻,半晌回屈平一句,“你不觉得你很多余吗?” 屈平,“……” “咳,说回陈少煊。”容祁及时止损。 “陈少煊如今已是四大长老之首,当初为对付赤舌在短短十日之内修成‘蔽日诀’,自我们离开之后,陈少煊在江吟的调理下,身体逐渐拥有两种属性的元力,水,火。” 容祁不解,“水火能容?” “有‘蔽日诀’在体内运转,水火就能相容。”屈平继续往下说,“非但如此,陈少煊内力亦十分雄厚,这才是关键。” 依着屈平的意思,北冥澈体内千机蛊属火,邢西虽然已经没有元力,但体内尚存水属性的元力记忆,是以他们二人分别属水火,这是他们之所以只能活十年的关键所在。 水火在他们之间,并不相容。 但如果陈少煊肯帮忙将他们体内元力同化掉,结果则不一样。 “结果如何?” “只要他们不得病,都能活到寿终正寝。”屈平认真道。 容祁微微颌首,“御叶是不是还在苗疆?” 屈平点头,“苗疆主三个月前醒过来,在这件事上御叶拼了老命,是以苗疆主醒过来之后便开始着手准备御叶跟苗红袖的婚事,据谣传,大婚之后,苗疆主可能要将位子传给御叶。” 容祁皱眉,不再开口。 “你可以叫解风情把陈少煊给带过来,解风情又不是没来过大齐皇城,他认得路。”屈平有多了解容祁。 容祁想把陈少煊接过来,但自己又不能离开皇城,毕竟媳妇身怀有孕,没有哪件事比这件事更重要。 如此就得寻个合适的人,将陈少煊带来皇城。 容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御叶。 御叶又走不开。 想到解风情,容祁心里便似有个疙瘩,“本世子不想求解风情……” “老夫可以帮你求。”屈平十分大方道。 容祁冷眼扫过去,“本世子不希望解风情到大齐皇城,如果有可能,本世子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他。” “老夫猜你家歌儿未必这么想,也都是生死之交,不见怪念着的……” 关系到北冥澈的命,容祁无心与屈平争论他家歌儿才不会想见解风情这件事,“本世子求他。” 这一次,屈平愣住,“北冥澈在你心里,这样重要?” 容祁故作镇定,“他如果死,大齐再无新帝。” “这是理由?” “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容祁瞪向屈平,“好心提醒你一句,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屈平原是想怼回去,可脑海里瞬间想到凤天歌腹中双生子的性别,噎了噎喉,且十分赞同点点头,“你说的很对。” 容祁走了,不管付出怎样代价,他都不能让北冥澈只活十年。 原因无他,那是他的亲弟弟。 是知道有他这个皇兄存在的,亲弟弟…… 皇宫,龙乾宫。 自楚王那夜离开之后,北冥景除了偶与北冥澈用膳之外,已经有整整半个月没有离开龙乾宫一步。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北冥景沉于抄佛书经卷。 每日卯时晨起提笔,午膳是素食,午时过后会在龙乾宫内禅坐,睡前依旧抄写经书。 姚石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那夜楚王入宫与景帝见面的事,姚石知道,但姚石并不晓得楚王与景帝说了什么。 哪怕不知道,可也能猜到楚王的话对景帝有多大影响。 更为奇怪的,姚石有很久没有听到皇上再提起小皇子的事。 已入夜,姚石替景帝褪了衣裳。 “太上皇,老奴昨日请教过冯棋,依着他的意思,您若总吃素食,也是不好……”姚石斗胆,劝道。 北冥景缓身坐到龙榻上,眼中透着一丝祥和。 “好与不好,也不是过多活几年的事,无妨。” 第一千七百六十四章 公孙院令 姚石听罢,心里总不是滋味。 二十几年主仆之谊,姚石如何看不出景帝眼中那份祥和,掺杂着多少心死跟绝望。 “太上皇,您可要保重龙体啊,小皇子还没找到,您可不能放弃!”事到如今,姚石已经不奢望小皇子能出现在景帝面前,他只想景帝能够有一份寄托跟希望。 有希望,才活得下去。 听到‘小皇子’三个字,景帝心中无限怅然。 他想到容祁。 楚王与他说容祁就是小皇子的时候,他当时就信了。 楚王是谁?那是一国之君! 君无戏言,楚王更不可能千里迢迢过来,只为与他说一个谎言。 那时的容祁,已是楚国最荣耀的凉王! 楚王把最好的给了容祁,而他这个亲生父皇,又给了容祁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 而今即便知道真相,北冥景也清楚的明白,他没有资格跟容祁相认,他根本不配! 他余生,只剩下忏悔。 “姚石,朕不找了。”北冥景颓然坐在龙椅上,眼中无限荒凉。 “太上皇……” “如果他活着,应该娶妻生子,应该会过的美满幸福,朕又何必去打扰,何必……何必再让他想起那些辛酸往事。”北冥景有些累,缓缓倚靠在床栏上。 “姚石,朕知错了……” 姚石闻声,扑通跪地,“太上皇无错。” “朕也以为朕无错,朕纵负了佟兮,可那份感情是真的,朕爱佟夕……”景帝眼眶泛雾,“可相比楚王对郁妃的感情,朕的爱与他比起来狭隘又自私。” “太上皇有不得已的苦衷……”姚石跪在地上,悲恸道。 “没有,朕没有苦衷,那些所谓的苦衷不过是让佟兮心甘情愿陪朕留在皇宫的借口。”北冥景长长叹了一口气,泪水涌落。 “朕累了,你也下去休息吧。”北冥景缓身躺在龙榻上,慢慢闭上眼睛。 姚石吃力起身,却未走,“太上皇……” “下去吧……” 姚石得令,犹豫一阵后方才走出龙乾宫。 内室独剩北冥景,他闭着眼睛,仿若睡了过去。 唯泪水顺着眼角,没入苍白鬓发…… 皇城,将军府。 自上次容祁与赵宇堂打了一架之后,凤余儿为免同类事件再次发生,不得不‘禁足’在府里。 这会儿得知长姐过来看她,凤余儿欣喜若狂就要往外跑,却被意云踪拦下来。 “小姐,将军吩咐过,走路要慢。” 房间里,凤余儿瞧着意云踪那副紧张样子,既感动又无奈,“这才多久,你便不听我的话,只听将军的话?” “奴才是担心小主子……”意云踪在将军府里呆的很好,好到他已经完完全全融入到这个家,他自称奴才,可心里知道,这府里的人,没人把他当奴才。 凤余儿不想意云踪担心,“那你扶我,长姐在外面都等着急了!” 就在意云踪扶着凤余儿走出内室时,凤天歌已然迈入正厅。 “长姐!”看到凤天歌时,凤余儿兴奋喊道。 彼此相视,皆是一笑。 意云踪依着凤余儿的吩咐,到后厨房去弄糕点。 凤余儿则与凤天歌一起坐下,“长姐,今个儿世子怎么舍得把长姐放出来?” “他不舍得,可他也拦不住我。”凤天歌浅笑着看向自己的妹妹。 每次看到凤余儿,凤天歌都感谢老天爷给了她弥补的机会,否则她这一生,都难安。 “赵宇堂不在?”凤天歌自府门走到这里,没见赵宇堂身影。 “我今天早上逼他去军营了,这才两个月,他要净天在府里守着我,成何体统!”凤余儿嗔怒开口,脸上却洋溢着无比的幸福。 姐妹二人畅聊,凤余儿告诉凤天歌,前两日凤染修过来看她,晚上没走,与赵宇堂喝到半夜,直把赵宇堂喝到桌子底下。 那会儿她没睡,便到前厅去看,发现凤染修正指着赵宇堂的鼻子警告他,倘若辜负自己,作鬼也不会放过他。 “其实宇堂早就睡过去了,想来哥哥也是喝多了。”凤余儿笑着开口,眼底闪着淡淡的光。 凤天歌微微颌首,“他是真的在乎你这个妹妹。” “是啊。”凤余儿眼泪啪嗒掉下来,“长姐,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不会这样幸福。” “老天爷总不会辜负你这样努力生活的姑娘,你所有的幸福,都是你该得的。”凤天歌拉起凤余儿的手,“不许哭。”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怀了孩子,眼泪就不值钱了。”凤余儿收不住,边笑边抹眼泪。 凤天歌知道,这是因为凤余儿过往忍的太辛苦,“你可别哭了,若是叫你家赵宇堂看到,保不齐以后大门都不叫我进来。” 凤余儿破涕为笑,“听宇堂说,长姐好些时候没去上朝了?” “我倒是想去,容祁跟逍遥王在这件事的态度上简直不要太一致,尤其逍遥王,以死相逼……”凤天歌颇为无奈叹了口气。 “他们也是关心长姐。”凤余儿浅笑。 凤天歌如何不知凤余儿心思,“你且叫赵宇堂放宽心,新帝是个英明的,断不会忠奸不分,但凡之前御敌有功的将士,加官进爵的圣旨十日内必到。” 凤余儿脸色微红,“余儿不是这个意思……” “当初若非是你说服赵宇堂助我一臂之力,那夜皇城之危未必会解的那么容易,而今我虽不在朝,该做的事,该护的人,我都能办到。” “长姐……”凤余儿抬头看向凤天歌,目色真诚,“余儿所求,只是一家人平平安安。” 凤天歌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凤余儿其实是一个,特别容易满足的人。 这样的人,就该得到幸福。 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时间总是过的很快。 日薄西山,凤天歌极是不舍离开将军府。 对面,哑七已然驾车候在那里。 且在凤天歌走近车厢的时候,心中微震。 哑七没有武功,是以他应该不知道,车厢里有人! 凤天歌佯装无异靠近车厢,甩手间袖内匕首落于掌心。 车帘掀起,就在凤天歌几欲祭出匕首时,分明看到车厢里坐着的人,是公孙佩。 “公孙院令?” 四月最后一天啦~~~小云在这里跪求月票~~明天五月第一天,也请喜欢新书的亲们把月票留给《凤唳江山》,感谢感谢~~~ 第一千七百六十五章 楚玥郡主找到了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公孙佩也不想以这种方式来见凤天歌。 此刻凤天歌已入车厢,“公孙院令怎么在这里?” “凤侯啊,老夫见你一面真是难如登天。” 如果不是公孙佩,凤天歌都不知道近一个月的时间,但凡找她的人都会被容祁先过滤一遍,过滤的结果就是无一漏网之鱼。 拿容祁话说,大事可以找他家媳妇,小事就不要惊动了。 可在容祁眼里,至今为止没有大事。 “不知公孙院令找天歌,所为何事?” 容祁自作主张这件事凤天歌暂且搁到旁边,以她对公孙佩的了解,如果不是极要紧的事,公孙佩断不会主动找她。 公孙佩未语,直接自怀里取出一张字笺递过来。 凤天歌接过字笺,展平。 ‘楚玥郡主,在扶桑。’ “这是……” “这是孟帝师的密件,半个月前传到我这里。”公孙佩瞧了眼那张字笺,“没想到孟帝师还真去了扶桑。” 凤天歌转眸,疑惑,“孟帝师此前只说到海外寻求养尸之法,所以……那养尸法出自扶桑?” “现在看来,的确。”公孙佩深吁口气,“没想到孟帝师如此执着,他这是铁了心要把傅霆轩给唤醒,只是有什么意义呢?要傅霆轩醒过来知道楚太后等了他一辈子?” 凤天歌未语,只盯着手里的字笺发呆。 楚玥郡主在扶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哑七,歌儿还在将军府里?” 是容祁! 公孙佩立时闭嘴,脸色煞白,双手在凤天歌面前摇成两把扇子。 凤天歌明白,公孙佩是不想让容祁知道他在车里。 哑七见到凤天歌入车厢了,自是点头。 就在容祁想要掀起厚重车帘时,凤天歌先一步走出车厢,“你怎么来了?” “我想我媳妇。”容祁抬头看向凤天歌,风华容颜尽是讨好。 有时候凤天歌觉得容祁像狗,一只奶白奶白的小狗,看到就想抱在怀里狠狠蹂躏,有时候又觉得容祁像狼,只要有他在,自己就不必担心会被伤害。 许是上辈子瞎了眼,老天爷让她这辈子眼睛好用太多了。 “容祁,我想走回去,你陪我?”凤天歌没给容祁反驳的机会,抬腿走下马车,“好久没出来走走了,都忘了这大齐皇城长什么样子。” 容祁犹豫,“屈平说你现在不适合多走动……” “我想走走。”凤天歌直挺挺站在容祁面前,静静看着他。 容祁忽然咧开嘴,笑容无比灿烂拉住他家歌儿的手,“好,我陪你走。” 二人拉手走去巷口,凤天歌随后吩咐哑七把车驾回世子府。 车厢里,公孙佩狠狠舒了口气。 其实以公孙佩的武功,他想跃入世子府去见凤天歌也不是没有可能,毁就毁在公孙佩前两日摔断了腿。 要说那后山悬崖是真险,自打容祁从下面爬上来又把绳子收走之后,公孙佩不甘心,自己掏腰包花银子买回来几十捆麻绳,运到后山。 然后又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把绳子系紧,最后自己不声不响的爬下悬崖。 因为绳子不够长的缘故,公孙佩连续三天白白的爬上爬下,累到哭。 终于在第四天的时候,公孙佩顺着绳子爬到悬崖最下面,当时的实际情况是还缺丈余高的绳子,可爬一次不易啊! 公孙佩干脆跳下去,谁知一个没站稳,腿给摔折了。 就这,公孙佩还拖着一条残腿在悬崖下边儿找了大半夜,为的就是雷伊口中所说的碧渊。 他对那晚雷伊说的话深信不疑。 因为他亲眼看到容祁爬上来的时候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拿! 这说明什么,剑一定是掉下悬崖了! 不得不说,公孙佩陷入了死循环…… 日薄西山,余辉洒在玄武大街上,平添几许瑰丽霞光。 容祁拉着凤天歌的手走在他们曾经往返多少次的大街上,彼时心中有念,往日他们从不曾驻足流连,原来这个时辰的玄武大街也可以这样美。 “我想吃糖葫芦。”凤天指着街边小贩,撒娇似的拽了拽容祁雪白衣袖。 容祁宠妻,莫说糖葫芦,想吃月亮他都能给凤天歌摘下来。 看着容祁跑过去买糖葫芦的背影,凤天歌眸色渐渐深沉。 之前没有楚玥郡主的下落,她尚可以安心留在皇城养胎,说是养胎,倒不是如说是警惕新帝。 但凡新帝有卸磨杀驴的动作,她必将北冥澈那份心思扼杀在摇篮里。 现在有了楚玥郡主的消息,北冥澈的行事做派亦让她心安。 如此,她又有什么理由心安理得留在皇城。 自拿到密件那一刻开始,凤天歌就已经下定决心,去找楚玥郡主。 哪怕前路险阻,这都是她必须要做的事! 她要对得起银面舍命救她的这份恩情! “歌儿!” 容祁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交给凤天歌,另一串自己吃。 凤天歌忽似想到什么,扭头看向容祁,“不对啊,你不是不叫我乱吃东西吗?” “甜的可以!”容祁随后解释,“屈平说了,怀女孩儿的时候喜欢吃甜的很正常,如果不让你吃你就会很难受,所以你吃甜的可以。” 凤天歌恍然,笑了笑,“若是男孩儿……” “放心,屈平的医术本世子还是认可的,他说两个都是女孩儿,而且我也觉得是女孩儿。”容祁视线落在凤天歌的小腹上,“回头儿我在世子府里挂两个秋千。” 凤天歌,“?” “女孩儿喜欢荡秋千,到时候我荡一个你荡一个……我挂三个!你跟两个女儿一起荡,我来推。” 只要想想那个画面,凤天歌便觉得很温馨。 “娶我,你辛苦了。”凤天歌依偎在容祁身侧,轻轻咬着糖葫芦。 她觉得自己很幸福,哪怕与容祁在一起最苦难的时候,回忆起来也幸福。 就像这糖葫芦一样,甜甜的。 “是……在床上吗?”容祁的脑回路,忽然就转到床笫之欢上面。 这也不怪容祁,每次凤天歌都会问他辛苦不辛苦! 奇怪,那种事怎么会辛苦啊! 乐此不疲好么! 他容祁,可是很强壮的,! 凤天歌,“……” 五一劳动节快乐~~~江山番外正式营业啦,所有正文未解之谜都会在海外篇揭晓,五月第一天,小云在这里给《凤唳江山》拜求月票,希望大家一如既往喜欢江山,感谢~~ 第一千七百六十六章 巫芸入帝庄 远在莽原,帝庄。 当田伯带着巫芸走进帝庄的时候,言奚笙就在站在帝庄正门,凝望那个他找了整整一个月的姑娘。 巫芸很美,就像梦里梦到的那样,她穿着一身喜服站在言奚笙面前,问言奚笙愿不愿意成为她的夫。 愿意。 言奚笙看着巫芸一步步走过来,喉结滚动,眼底氤氲出淡淡的雾气。 这一个月疯狂寻找,他没有一刻不在回想与巫芸在一起时的美好时光,可想到最后他才发现,那时光太短暂,短暂到他每日所想皆是重复。 田伯看到言奚笙,自是停下来,“老奴拜见言相。” 言奚笙未语,视线紧紧盯住巫芸。 巫芸初见言奚笙,略有惊诧,随即俯身,“民女巫芸,拜见言相。” 浅浅的语气,透着难以形容的冷淡跟疏离。 言奚笙心脏陡顿,脸上却在尽力维持一惯的微笑,“巫芸姑娘,你可是要言某好找。” 巫芸抬头,清澈明眸如平静无波的湖面,“言相找民女有事?” 一句话,言奚笙竟无言以对。 有事,千里追妻! 可是面对巫芸这样冷淡的表情,言奚笙说不出口。 这会儿他倒是羡慕容祁,若是容祁,怕已经抱上了。 就在这时,苏狐从里面走出来。 “你就是巫芸?我叫苏狐,狐狸的狐!” 清越爽朗的声音,即时吸引住巫芸的目光。 她看过去,只见眼前少年在阳光的照耀下,皮肤呈现淡淡的麦色,发髻用木簪十分零散的别在头顶,五官棱角分明,剑眉上扬,睫毛下那双眼如繁星一样闪亮。 不得不说,苏狐的外表,人畜无害! “我是叫巫芸,你怎么知道?”巫芸无比自然与言奚笙擦肩而过,走向苏狐。 “听说的啊!你也要出海是吗?”苏狐一向自来熟,再加上有蜀忘忧耳提面命嘱咐过,态度自然更加亲和。 听到‘出海’二字,巫芸眼中放亮,“是要出海,你也……” “我也要出海,我们可以一起!”苏狐高出巫芸一头,走到巫芸面前时低下头,笑容十分灿烂。 那笑容落在言奚笙眼底,直气的他血脉喷张。 帝庄露台上,轩辕琅朝下瞧了两眼,转尔走向坐在摇椅上的蜀忘忧,“你的办法可行?” “言奚笙能千里迢迢来找巫芸,说明巫芸在他心里不可替代,之前你也找田伯问过了,巫芸说她没有夫君,这就很明显了,言奚笙现在是一厢情愿。” 轩辕琅点头,“然后呢?” “然后让苏狐跟巫芸建立起无比纯洁男女之情,言奚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且等火候一到,我们直接带着巫芸出海去扶桑,言奚笙必然要跟,他想跟,也得有船才行,到时候你去跟他讲条件,他不会不同意。” 听着蜀忘忧的分析,轩辕琅不禁怅然,“你这么缺德,凤天歌知道吗?” “狼主都名声在外了,你还好意思说我?”蜀忘忧不以为然。 轩辕琅深深点头,“相见恨晚!” 蜀忘忧十分同意,“抱抱。” “抱抱。” 不过两个时辰,苏狐已经完全取得巫芸信任。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的巫芸因为得了晶链的力量,她比寻常人更容易窥探到一个人的内心。 她之所以相信苏狐,是因为在与苏狐的谈话中她能够感受到那份真诚。 晚膳十分,众人齐聚帝庄三楼。 偌大白色长桌,轩辕琅自然坐在主位,蜀忘忧在座位的选择上不是特别讲究,他把左上位让给言奚笙,自己坐到右侧。 苏狐对坐在哪儿的问题认识十分清楚。 蜀忘忧坐在哪儿,他就坐在哪儿。 没别的,曾在桃花村逆水河畔共赴过生死,苏狐信得过蜀忘忧。 苏狐为人简单,你为我拼过命,我为你拼一世命。 巫芸本想留在房间里,可田伯说帝庄有规矩,只在三楼用膳。 她初来帝庄,又知轩辕琅是莽原狼主,知自己若要出海,必要得其相助,自然不会坏了这里的规矩。 这会儿巫芸穿着一身素布但却十分干净的衣裳走上三楼,言奚笙的视线随即看过去,正欲开口时却是苏狐抢先一步。 “巫芸!” 苏狐扬手,巫芸立时露出笑脸,浅步走到苏狐旁边坐下来,“我坐在这里可以吗?” “就是叫你坐在这里,一会儿想吃什么够不着,我帮你!” 苏狐另一侧,蜀忘忧下意识瞧了眼轩辕琅,轩辕琅回望。 二人相视,眼底皆滑过一抹狡黠。 对面言奚笙硬默默低头,眼中不悦。 “田伯,上菜。” 轩辕琅音落时,蜀忘忧发现桌上少了一人。 澹台珏。 自到莽原帝庄,澹台珏鲜少出来,大部分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蜀忘忧初时劝她出来,几次之后便不再劝,一般都是自己吃完了,再把饭菜端到澹台珏的房间里。 巫芸与澹台珏自是不同,巫芸要不出来,他们拿什么刺激言奚笙啊! 这会儿整整三十道菜被下人端到白色长桌前,大家各自用膳。 巫芸修养极好,哪怕贫穷时也没有放弃那份与生俱来的修养,再加上田伯故意将三十道菜摆放的位置调整了一下,导致巫芸就只能够得着其中一道。 那道菜,还偏偏是手撕羊肉。 当然,这一切虽是人为刻意,但苏狐全然不知。 不过没关系,拿蜀忘忧话说,苏狐本性使然,根本不用教。 果不其然,苏狐见巫芸看了眼那道手撕羊肉,直接伸手拽过一个棒骨,把上面的肉撕成一条条搁到巫芸碗里,“你还想吃哪道,我帮你够!” 巫芸感激,“这些够了。” 对面,言奚笙的气场已经变得十分微妙,碗里那块鱼肉被他用筷子搥的稀碎。 “巫芸姑娘如果夹不到菜,可以换个位置,我这里……” “不用换!我帮她!”苏狐二话没说,直接拿起巫芸身前瓷碗,然后一道菜一道菜的过一遍。 待其把碗搁回到巫芸面前时,满满一碗菜。 言奚笙已经不屑伪装自己,冷眼看向苏狐,“苏公子倒是特别喜欢助人为乐呵!” “你够不到我这边的菜?那我帮你!” 二更~~~ 第一千七百六十七章 歌儿小心 言奚笙不吃了! 眼见言奚笙饭也没吃,起身离开长桌回了自己房间,轩辕琅跟蜀忘忧又相视,彼此心有灵犀会心一笑。 既然没有好戏,蜀忘忧快速吃完,之后提起田伯准备好的食盒下到二楼。 桌上,苏狐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继续给巫芸夹菜。 因为蜀忘忧告诉过他,只要能跟巫芸交朋友,出海不是问题。 苏狐奔的是出海…… 房门外,蜀忘忧轻敲几下无人回应,他便直接推门而入。 澹台珏正坐在桌边发呆,见是蜀忘忧进来亦没有太多惊奇。 “后悔了?”蜀忘忧将食盒搁到桌上,打开后将里面的盘子端出来,“后悔也要先吃饭,吃饱饭才有力气后悔。” 澹台珏抬头,目色坚定,“我没后悔。” 蜀忘忧挑眉,唇角微微勾起,紫眸撩人,“我不信。” “我真没后悔,天皇给二王兄下达必杀令便是没将我当作妹妹,诚然是我不听话在先,可我即便听话,也是天皇拉拢重臣的棋子,我的人生该由我自己主宰。” 蜀忘忧将碗筷递到澹台珏面前,“说的好。” “我只是……” 对面,蜀忘忧微挑眉峰,微笑着坐下来,“若是方便,我可以听。” 蜀忘忧对澹台珏的态度,自澹台珏在逆水河畔唤雨阵中大方祭血开始转变。 没有别的原因,想要到扶桑杀了澹台烨,眼前这个女人必不可少。 彼时说好只要澹台珏带他们到扶桑即可,现在蜀忘忧觉得仅仅是那样并不够,他想要澹台珏跟他们一起去杀澹台烨。 因为他的龟壳上,沾了澹台珏的血。 “天皇既是让二王兄杀我,也一定不会放过秦隐,我只怕秦隐已经……” “哦。”蜀忘忧恍然,“其实这件事换个角度想,如果秦隐遭遇不测,你必然要去扶桑给杀澹台烨给他报仇,如果秦隐尚安好,你是不是也该去扶桑杀澹台烨以防万一?” 澹台珏抬头,“城主想说什么?” “跟我们一起去扶桑,杀澹台烨。”蜀忘忧直截了当道。 看着蜀忘忧那双紫眸,澹台珏一瞬间恍惚,那眼睛,太过好看。 “我答应你。”澹台珏这几日挣扎的,便是这件事。 现在,她觉得无须挣扎,自己也是第一次做人,凭什么要受澹台烨摆布! 为自己也为秦隐,她都要先发制人,哪怕实力悬殊她也要为自己博一次。 蜀忘忧微笑,“好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想我们该如何杀澹台烨。” 相比澹台珏,蜀忘忧不了解扶桑地形,语言亦是障碍,所以制定具体计划这件事只能由澹台珏做。 蜀忘忧从来都不是莽撞的人,若非为了凤天歌可以安安稳稳呆在大齐皇城,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踏上这种未知险途。 在蜀忘忧心里,这世上没有什么人和事能比凤天歌重要,包括他的命。 见澹台珏开始吃饭,蜀忘忧起身,“你慢慢吃,有事找我。” “嗯。” 澹台珏点头,且待蜀忘忧行至房门时忽似想到什么,“谢谢你。” “一条船上坐着,理当彼此照拂。”蜀忘忧浅笑,本就俊逸的脸配上那双紫眸,总有一种惑人的迷醉。 离开澹台珏房间,蜀忘忧正想去找苏狐时,听到言奚笙房间里传来摔打东西的声音。 这声音越响亮,蜀忘忧就越开心。 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的较量,往往都是我糟心,你若比我更糟心,我就能稍稍舒服一些…… 大齐皇城,入夜。 凤天歌与容祁回到府里用罢晚膳就快睡下的时候,逍遥王才从雀羽营回来。 整整一天,逍遥王为找凤天歌,确切说是为找自己两个宝贝侄孙,足足跑了五个营。 主卧房间里,凤天歌听到管家来报,说什么都要容祁过去安抚一下,毕竟逍遥王也是一番好意。 容祁不想去。 “你不去没关系,我去。”凤天歌佯装迈步走向房门。 容祁立时拦住,“歌儿你都走了好长时间路,躺去床上休息,我去还不行么。” 哪怕容祁有一万个不乐意,觉得北冥狄能足足跑五个军营那绝对是他自己智商有问题,他就不能叫四个人分别去另外四个营? 无论如何,容祁还是应着凤天歌的意思离开主卧。 看着容祁离开的身影,凤天歌眸间闪过淡淡雾气。 她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下字笺。 字笺上唯有两个字。 ‘等我回来。’ 随后凤天歌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亦离开主卧。 既然楚玥郡主在扶桑,那她此去目标十分明确。 莽原。 凤天歌并没有连夜赶路,而是在离开世子府后去了鱼市南无馆,将自己此去路途跟目的悉数告诉给黎啸天。 黎啸天未料凤天歌会亲自赶去扶桑,心中颇多担忧。 奈何凤天歌执意,他则尽其所能为凤天歌提供所有方便,包括自皇城到莽原一路吃住用行,绝不含糊。 哪怕凤天歌知道此行凶险,她亦想尽全力给自己孩子最好的。 寻楚玥郡主是恩情跟道义,她绝对不能等到瓜熟蒂落再行动,带着孩子一起冒险是她最对不起孩子的地方。 可她别无选择。 至于容祁,她相信容祁能明白她的苦衷。 丑时已过,凤天歌乘坐黎啸天安排的马车,悄然驶离皇城。 纵然皇城禁行,可凤天歌有通行无阻的腰牌,自是不受阻拦。 十里亭,又见十里亭。 看似十分简陋,都不存在于绝大多数人眼里的十里亭,简直是生死道场。 多少恩怨情仇在这里开始,又有多少痴缠缱绻在这里结束。 不知道为什么,马车经过这里时,凤天歌刻意让车夫停下来。 莫名的,她就是想停下来,等等。 “走吧。” 半柱香后,凤天歌吩咐车夫赶路,天亮之前她要赶到下一个郡县稍坐休息。 车轮滚滚,轻尘微扬。 凤天歌在马车里浑浑噩噩睡了过去,许是身怀有孕的关系,她这段时间嗜睡。 好在驾车的车夫是南无馆里武功最好的,这一路也算平平安安。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凤天歌醒过来的时候马车已入桑郡,车夫知晓南无馆在桑郡的分舵,于是直接将马车驾过去。 那是一座三层高的酒楼,酒楼装潢十分奢华,堪称是整个郡县里最好的。 这会儿凤天歌缓了缓精神,掀起车帘准备下车时,一只手伸过来。 “歌儿小心……” 第一千七百六十八章 赴莽原 这世上,没有哪个声音比这个声音更好听,如天籁,凤天歌哪怕听一辈子都不嫌久。 就像是这声音的主人,在凤天歌心里亦无可替代。 朝阳斜照,沐浴在金色光辉里的容祁就像是神邸落于凡尘,刚好被她凤天歌碰到,此生之幸莫若相遇。 “你怎么在这里?”凤天歌由着容祁搀扶,走下马车。 容祁脸上丝毫没有因为凤天歌不告而别而生出的怒意,他无比小心扶着凤天歌走进酒楼,天字一号雅间早就备好膳食,“以为夫的武功,还能感觉不到公孙佩在马车里?” 看到容祁脸上的小傲骄,凤天歌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所以你早就猜到我会离开?” 雅间里,容祁扶凤天歌稳稳坐到椅子上,“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离开的这么快,也没想到,你会不告诉我。” 看到容祁眼中落寞,“我不告诉你,你不是也来了?” 未及容祁开口,凤天歌继续道,“我不告诉你,不是不想你跟过来,凭四海商盟的本事,凭我夫君的本事,我便是走到天涯地角,你也能找到我,我先走,只是想让你看到我的决心,我怕……我怕你舍不得我受苦。” 容祁动容,眼中光芒无限温柔,“是啊,如果你告诉我想要离开,而不是直接拎着包裹拔腿就走,我真的会想尽办法把你留在皇城,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能生下我们的孩子,在我眼里没有什么事比你跟孩子更重要……直到看见你留下的字笺。” 容祁音落时,凤天歌眼角落泪,“所以,你不会劝我留下来对不对?” “不会。”容祁抬头,“我只会与夫人一起,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看谁不顺眼,我就打谁,此行有我,夫人只管放肆。” 凤天歌就知道,会是这样! “你这样,叫我怎么不爱你到底……” 就在凤天歌跟容祁发自真心肉麻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撞开。 屈平推着轮椅风尘仆仆进来,一双血红眼睛狠狠盯住容祁。 凤天歌微怔,“屈先生?” 除了屈平,雷伊随后而入。 看二人神色,十分像是一夜未睡且很劳累的样子。 “怎么回事?”凤天歌转眸看向容祁。 容祁想了想,“不知道啊,雷伊,还不带屈先生下去休息!” 雷伊没动。 “容祁,你还是人么!”屈平这会儿也不管凤天歌在不在场,直接控诉! 如果凤天歌不在,容祁必定会毫不犹豫告诉屈平,他不是人,他也不想做个人,好吧? 可凤天歌在,容祁就还是想维持一下他高大无比又温润如玉的光辉形象。 “欠条的事,本世子决定先还一部分。”容祁试图用这句话,让屈平闭嘴。 屈平,闭嘴了。 事实是这样的,彼时将军府的时候,容祁便知公孙佩在车厢里,但那时他不想打草惊蛇,于是在与凤天歌一起回世子府之后,他借着到后厨房做饭的空当,拿着焚天剑跑了一趟拥剑小筑。 鉴于公孙佩对剑的执着,容祁成功从其嘴里套出楚玥郡主的下落。 待其回到世子府,与凤天歌一起用罢晚膳之后,他被凤天歌支出主卧。 那个时候容祁已经隐隐觉得不妙,于是与北冥狄闲扯没几句便跑回主卧看到了凤天歌那张字条。 容祁当时并没有如他对凤天歌说的那般镇定,他直接带着雷伊跑去皇宫,草草找北冥澈交代一下,然后拽着熟睡中的屈平跟他的轮椅,二话没说奔向桑郡。 是的,在凤天歌离开皇城于十里亭等待的时候,容祁已经快到桑郡了。 要不是屈平反应过来,提醒容祁有没有一种可能,凤天歌离开世子府之后并没有即刻离开皇城,容祁这会儿只怕都快跑到下一个郡县了。 慌乱之中,屈平的话使得容祁灵机一动,于是他自己留在桑郡,却让雷伊带着屈平往回跑迎一迎凤天歌。 原因无他,如果没迎到,他还要留着体力继续追。 屈平跟雷伊不需要留体力,雷伊累了可以暂时留在桑郡休息,随后赶上来就可以。 屈平累了他可以拽着…… 反正屈平必须走哪儿跟哪儿,他家歌儿随时都要看大夫。 普通大夫他又信不过。 回去的路上,屈平有跟雷伊商量直接遁回大齐皇城,这次出来准没有什么好事儿! 雷伊也犹豫了,于是二人一路狂奔回皇城,刚到十里亭就被温慈给截下来。 飞鸽传书总是要快一些…… 温慈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只针对欠条工钱跟屈平和雷伊探讨了一下。 于是二人又狂奔回桑郡。 容祁让温慈捎的话是,卯时三刻未归,欠条跟工钱就全都是浮云。 这会儿凤天歌回到旁边房间里休息,容祁则在屈平的强烈要求下告诉他们真相。 “去扶桑?” 屈平震惊,“你叫我一个瘸子跟你一起飘洋过海去扶桑?” 容祁很疑惑,“有什么问题?” “以老夫现在的状态,我若被迫流浪在大海上,会被淹死吧?” 容祁不以为然,“你有轮椅你怕什么,如果有人被淹死,也是我们这种没有轮椅的吧?” 屈平,“……” 半日之后,容祁与凤天歌带着屈平跟雷伊一同踏上去莽原的征程。 他们此行目的只有一个,找到楚玥郡主。 哪怕前路凶险,凤天歌都毫不畏惧。 因为她的男人在…… 莽原,帝庄。 言奚笙所居之住在帝庄二楼,此刻他正站在半敞的窗棂前,看着楼下百果园内,苏狐正替巫芸摘樱桃…… 番外苏狐是主角之一哟~~~ 第一千七百六十九章 我来帮你 炎炎夏日,阳光正毒。 苏狐带着巫芸在百果园里摘樱桃,因为怕巫芸晒到,苏狐刻意到旁边树上揪了一片大叶子递给巫芸,“挡在头上!” 巫芸喜欢苏狐的性子,说话不遮不掩,让人觉得简单又好相处,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不会累。 “苏狐,你们也要出海吗?” 早在田伯接巫芸回来的时候,便与她提过帝庄里亦有三个人想要出海,且告诉巫芸,那三个人租了莽原的船,过几日就要离开,她可以与那三个人一起去,否则要等莽原的商船至少还需半个月才有可能出海。 “是啊!”苏狐攀到樱桃树上,摘了最上面的樱桃之后跳下来,“上面的甜!” 巫芸接过樱桃时将手里的大叶子还给苏狐,“那你们出海去哪里?” 园中有两人荡的秋千,苏狐直接坐过去,声音异常坚定,“扶桑。” 苏狐一直都对蜀忘忧的话深信不疑,扶桑澹台烨是凤天歌的敌人,他若不死,凤天歌睡不安稳。 巫芸走过去,与苏狐坐在一起。 苏狐好玩,足尖点地,秋千荡起。 “扶桑在哪里?”巫芸吃着手里樱桃,狐疑问道。 苏狐想了想,扭头时一双眼睛甚是明亮,“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巫芸以为这是秘密,于是越发靠近苏狐。 苏狐这才发现巫芸头上没有叶子挡着太阳,于是把手里的叶子朝其头上一举。 居高临下的位置,言奚笙吐血成云。 他扭身回去抄起桌上茶杯,转回身就要朝下扔。 可是不行,那叶子下面除了苏狐还有巫芸! 要不然,他非但扔杯,不装满热水再扔他都不解恨! “方澄!你马上下去,看看苏狐那个小子在干什么!”言奚笙这一路唯带方澄一人。 这会儿方澄得令,正要下去时言奚笙干脆推开方澄,一身戾气踹门而出,“本相自己去!” 秋千上,苏狐告诉巫芸,扶桑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岛国,在海中央。 但海中央并不只有扶桑一个岛国,连着扶桑且比扶桑大的有青苍、宿月跟卓幽,小一些的有赤陵、角木跟翼岛。 “七岛相连可是很大的,不比大齐小。”苏狐想了想,“还有一个地方,七岛之外还有一处是圣域,不过圣域就没有很出名了,那里的圣主是个糟老头子,快死了。” 巫芸听的认真,以手中晶链所呈现出来的幻象,她能确定母亲应海中央,只是具体位置她探查不到。 “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既然不知道具体位置,巫芸便打算与苏狐他们同行,先入扶桑。 就在苏狐欲开口时,有人偷袭! 千钧一发,苏狐猛然祭出袖内双子剑! 咻、咻- 待苏狐将遮挡视线的大叶子拿开时,言奚笙正稳稳站在二人面前,两侧太阳穴的位置,各有一柄紫色短剑嗡嗡作响。 要说言奚笙也是见过大世面,经历过大风浪的人。 面对太阳穴突然闪现的两柄短剑,他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就那么直直盯着苏狐。 唯独,收了收刚刚的暴躁火气。 “你有事儿吗?”苏狐不是很会察言观色,但对杀气这玩意特别敏感。 也不怪他,武功练到这种程度,想低调实力不允许。 言奚笙狠狠噎进去一口气,“你可不可以给本相也摘些樱桃吃?” 苏狐瞧了瞧言奚笙,“你也想吃?” “想吃最甜的。”言奚笙镇定道。 苏狐一向与人为善,自然不会拒绝,于是当着言奚笙的面将手里大叶子别在巫芸发髻上,“要是还热你回房里吃,我一会儿再摘一把给你送过去。” 巫芸点头,“好。” 待苏狐从秋千上站起来方才想到什么,弹指间收回双子剑,“你等我,这就去给你摘。” 言奚笙扭头看向背后方澄。 方澄很惭愧,苏狐速度太快,他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这会儿苏狐离开,秋千上自然多出来一个位子,“巫芸姑娘,本相可以坐?” 巫芸没有拒绝。 自那日巫芸来到帝庄,言奚笙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与巫芸单独聊天,这会儿他坐下来,心中有千言万语,恨不得一股脑儿都塞给眼前女子。 “巫芸姑娘,之前大齐皇城不告而别……” “对不起。” 巫芸没给言奚笙把话说完的机会,转眸迎向那双忐忑又充满期待的目光,“我不知道言相会来找我,但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那日田伯已然告诉巫芸,言奚笙是奔她而来。 “可本相觉得有必要。”言奚笙看向巫芸,眸色深深,“你是本相明媒正娶的妻子。” 曾几何时,言奚笙只觉得那是个梦。 但现在,他无比清楚知道,那场梦于他而言再真实不过。 他是娶过亲的人。 他的妻子,叫巫芸。 “我记得我曾与言相解释过那件事,那只是幻象,只是我渴望见到母亲所以想在十四岁的时候把自己嫁出去,刚好那日碰到的是你,若是碰到别人,我的选择也是一样。” “刚好碰到我,不是缘分吗?” 巫芸对言奚笙的执着有些不解,“言相觉得那是缘分?那只是偶然,更何况我们不是两厢情愿,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 “本相喜欢……” “言相真的要好好想想,一场失意的感情的确是打击,可缓解打击带来的伤痛绝对不是开始另一段感情,而且言相也不必再追着我了,若我能帮你便会帮你,可我现在没空。” 面对如此理智又冷静的巫芸,言奚笙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者他说什么,对巫芸来说都是无理取闹。 “如果你空下来,是不是能帮我?”言奚笙强自隐忍住心底那份急切想要与夫人相认的冲动,缓声开口。 巫芸想了想,认真点头,“如果能找到母亲,之后有空的话我可以用晶链帮你净化心境,届时你的心就会冷静下来,那时你会看清你自己的。” “现在不行吗?”言奚笙急声问道,他迫切想要让巫芸看清他的心。 巫芸低头苦笑,“现在我连自己的心都没办法静下来,又怎么能帮你净化心境。” 看着巫芸眼中那抹忧伤,言奚笙终是吁出一口气。 “那便,我先来帮你……” 第一千七百七十章 爱妻情切 轩辕琅跟蜀忘忧大抵从计划之初便做好论长久战的准备,十天半个月他们都能接受。 只是没想到言奚笙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苏狐对巫芸好的第二日夜,言奚笙便主动找上轩辕琅。 轩辕琅显得措手不及,他都还没有准备好。 此刻帝庄三楼,露台。 轩辕琅是被言奚笙从被窝里叫出来的,这会儿身上只穿着单衣。 言奚笙则一袭锦衣贴服在身上,墨发以玉冠束起,身姿挺拔于露台栏杆边缘迎着夜风,飘飘然竟有几分仙风道骨。 “相爷不冷吗?” 虽说已经盛夏,可帝庄临海,尤其夜里海风夹杂湿气扑过来,仍有些刺骨。 “狼主与蜀忘忧的伎俩着实不怎么高明。”言奚笙淡漠转身,看向轩辕琅。 轩辕琅深以为然,点了点头,“的确是本狼主想不出来的损招。” 面对言奚笙指责,轩辕琅毫不犹豫将锅甩给蜀忘忧。 言奚笙冷笑,转身走到摇椅处,发现这种时候坐在摇椅上谈论接下来的问题,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轩辕琅了解,“田伯,收拾一下!” 子时已过,田伯也是刚睡,这会儿听到主子吩咐,田伯当即命人将露台上所有东西都搬走,又从别处搬来两个紫檀木椅,跟一个紫檀方桌。 桌上备的是雨前龙井,两盏茶杯皆是骨瓷。 待田伯退下,轩辕琅指着木椅,“不知相爷可还满意?” “本相来莽原是接夫人回楚国,这个狼主应当知道。”言奚笙缓身落座,身姿依旧直挺。 轩辕琅点头,“相爷初入帝庄时已经说的非常明白。” “倘若不是遇到蜀忘忧跟苏狐这两个人,本相或许有办法说服夫人不必出海。”言奚笙转眸看向轩辕琅,肃声道。 轩辕琅明白言奚笙的意思,这事儿若非遇上蜀忘忧,他或许亦会有不同选择。 帮着言奚笙劝退巫芸,不是没有可能。 “我听说相爷夫人出海,是为寻母。”轩辕琅在蜀忘忧那里知道一些事,这些事则是巫芸与苏狐说过的。 苏狐初时以为这样传话不好,蜀忘忧的解释是,人多力量大。 巫芸的事只有被更多人知道,才更有希望找到母亲。 苏狐觉得,有道理…… 对于轩辕琅的话,言奚笙默认。 “今日相爷或许可以说服巫芸放弃出海寻母的想法,可相爷当真能保证,若干年后,巫芸不会因此记恨相爷?父母为天,相爷就真的忍心看着巫芸姑娘这辈子带着遗憾活下去?郁郁寡欢的巫芸,是相爷想要的巫芸?” “不是姑娘,她是本相爷的夫人。”言奚笙对轩辕琅口中称呼,很敏感。 “……” 轩辕琅,“巫芸姑娘称自己未曾许配给相爷,那么好的姑娘,啧啧……” “本相要你借蜀忘忧他们最好的船,最好的船员跟最好的补给。”言奚笙哪怕不了解轩辕琅,亦听说过此狼性色,爱好女。 轩辕琅等的就是言奚笙这句话,但他绝逼不会痛快答应,“若说此事相爷开口,本狼主当办,可是……” “说出你的条件。”。 都是聪明人,轩辕琅也不含糊,“想必相爷应该知道蜀忘忧他们此行目的,莽原船只入海,必要经流萤海峡,巧在那道海峡在扶桑管辖之内,倘若因本狼主借船给蜀忘忧后生出些祸乱,他朝莽原船只想经过流萤海峡怕是难了。” 言奚笙好歹也是一国之相,他知道的事不会比容祁少。 “所以呢?” “莽原想要楚国临莽三郡。”轩辕琅正色道。 “你做梦……” 未及言奚笙拒绝,轩辕琅又道,“莽原归楚。” 这一次,言奚笙沉默。 轩辕琅知道这不是小事,可他亦知道言奚笙作得了主。 露台一时沉寂,轩辕琅等了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起身,“相爷慢慢想,本狼主不急。” 就在轩辕琅想要离开时,言奚笙终是开口,“成交。” 轩辕琅微震,“相爷答应?” “若本相爷不答应,还不知道蜀忘忧那个混蛋要如何在巫芸面前挑唆本相与夫人的关系。”言奚笙冷哼。 轩辕琅坐回到紫檀木椅上,仍有些质疑,“相爷可知,三郡归莽是什么意思?” “三郡日后由狼主统领,楚朝廷不干涉内务,三郡包括莽原不必向朝廷缴税,惩处规矩也都无须与朝廷一致,简而言之,狼主还是狼主。”言奚笙简单明了表达出轩辕琅想要表达的意思。 对于言奚笙的解释,轩辕琅没有任何补充 ,“这桩生意怎么看,大楚都没占着便宜……” “自然是没占着便宜,所以这份人情,狼主可得记在心上。”言奚笙肯定道。 轩辕琅未语,片刻后似笑非笑,“大楚占着大便宜了,临海富,莽原富庶七国皆知,纵然莽原及三郡县不必缴税,可往来通贸的钱不可估算。” 露台再次陷入死寂。 片刻后二人相视,彼此一笑。 “这件事看似是狼主想为莽原找条后路,可若扶桑之祸没有发生,亦或澹台烨败北,莽原仍是莽原,却因为入楚的关系给大楚带来无限商机,从这方面看,大楚的确得益。” 言奚笙没有反驳轩辕琅,“哪怕祸乱之后澹台烨仍主宰扶桑,以狼主的性格必会开辟新的航线,归根结底,这桩生意是大楚占了便宜。” 轩辕琅听罢,浅笑,“莽原虽富可终究不是国,没有国之兵力,若有心之人想要算计,恐凭莽原之力未必承受得起,入楚,有了朝廷庇佑,莽原便永无后顾之忧。” 言奚笙跟轩辕琅都是极聪明的人,既然已成交易,彼此拿出些‘真心’让对方听着安心何乐而不为。 言语占上风于他们这种人而言没有丝毫意义。 他们要的是实惠。 既然言奚笙已经同意轩辕琅的提议,轩辕琅立时允诺会将莽原最好的船借给蜀忘忧,只是出海前要做很多准备,所以轩辕琅预计交船的时间是七日之后。 “敢问相爷,可否与他们一起出海?” 言奚笙想都没想。 “必然。” 给江山求月票~~~感谢还留在这里的小伙伴~~~ 第一千七百七十一章 男人的友谊 要说男人之间的友谊有多不牢靠,只看轩辕琅跟蜀忘忧即可。 自昨夜言奚笙单独找过轩辕琅,第二日早膳蜀忘忧便再也接收不到来自轩辕琅的目光注视。 相见恨晚这种话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轩辕琅一副我非但不想认识你,还很讨厌你的样子让蜀忘忧很欣慰。 轩辕琅的态度足以说明,他在言奚笙那里得到了他想要的。 本来就是双赢的合作,轩辕琅既是得到他想要的,自己当然也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果不其然。 早膳之后言奚笙约了蜀忘忧到露台。 鉴于昨夜言奚笙与轩辕琅建立起来的长期友好合作关系,言奚笙想要借露台一用,轩辕琅很乐意将露台让给他们。 反正不让也轮不到自己,苏狐跟蜀忘忧霸占露台已久。 此时露台上,清风徐徐,阳光不燥。 蜀忘忧对于椅子无甚挑剔。 你给我摇椅,我能摇的很舒服,你给我木椅我也能坐的很庄重。 “言某不是很明白,蜀城主是江湖人,为何要去扶桑?”桌几上备有温茶,言奚笙抬手提壶自斟之后,又给蜀忘忧倒满。 蜀忘忧接过言奚笙端过来的茶杯,轻抿一口,“澹台烨唆使他的王弟澹台杌于中原江湖创建无极门,无极门曾倾巢而出堵在忘忧城欲灭我中原武林,这个仇本城主不能就这么算了。” “只是这样?”言奚笙总觉得以蜀忘忧的智商,断不该如此莽撞,毕竟此去扶桑人生地不熟,成败很难说得清楚。 此行,赌的是命。 蜀忘忧如此看轻自己的命? “不然呢?”蜀忘忧低头品茶,没有再作解释。 言奚笙是聪明人,他知道蜀忘忧在等什么,“昨夜狼主答应将莽原最好的船,最好的船员跟最好的补给,借给本相。” 蜀忘忧,“……” 完了! 言奚笙果然不是个善茬儿啊! 这事儿原本按着蜀忘忧的算计,言奚笙当向轩辕琅妥协,让轩辕琅把船借给他们,他带着苏狐离开,那苏狐自然就不能总缠着巫芸。 像是苏狐说的想带巫芸一起出海,蜀忘忧想都没想过。 退一万步讲,巫芸就算要跟他们一起出海,言奚笙也该求着他们好好照顾巫芸。 但此刻蜀忘忧面对的问题是,由向轩辕琅借船,改向言奚笙借船。 轩辕琅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啊! 一点儿也不懂得照顾盟友的利益! “咳咳。”蜀忘忧扭身搁下手里茶杯,“如果本城主没有猜错,言相应该很乐意把船转借给我们。” 言奚笙摇头,“并不愿意。” 蜀忘忧恍然似的点点头,起身走向栏杆处,“苏狐可真是个好孩纸……” 言奚笙闻声,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待其走过去与蜀忘忧肩并肩时,分明看到巫芸正坐在百果园的秋千上,苏狐则站在巫芸背后,一双手在巫芸脖子上揉啊揉! 言奚笙顿时气到灵魂出窍,恨不得直接飞踹过去将苏狐踢成一颗流星! “有没有好一点儿?” 百果园里,苏狐双手揉捏在巫芸后颈两处穴道,“以前媚姨睡落枕的时候我就这样给她揉,很快就能好。” “好很多了。”巫芸昨夜睡的不好,脖子一直疼,刚刚只是念叨一下苏狐便起来帮她揉,“辛苦你了,苏狐。” 巫芸是真喜欢跟苏狐在一起,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是很放松,很舒服,可以无话不谈的喜欢。 与苏狐在一起时,巫芸很容易忽略性别。 “跟我客气什么!”苏狐自秋千后面一跃而起,落回到秋千上,“你出过海吗?” 巫芸摇头,“没有。” “那你可要准备好了,出海一点儿也不好玩,如果晕船,那每时每刻都是痛苦。”苏狐不晕船,但他之前养的一只金毛蝴蝶犬就晕船。 每每苏狐带他那只‘小金狮’坐船,那只小金狮都会吐到怀疑狗生。 “我不怕。”巫芸认认真真看向苏狐,“只要能找到母亲,我死都不怕。” 见巫芸这般坚定,苏狐忽然沉默下来。 “怎么了?” “我的母亲也不见了……”苏狐低下头,眼睛里难得流露出一抹伤感。 许是因为感同身受,巫芸抬手拍在苏狐肩头,“没事的,我们都能找到母亲!” 露台上,言奚笙气到跳脚,转身回到紫檀木椅坐下来。 他怕自己一时受不了真的会跳下去,那他真的会摔死。 蜀忘忧太爱苏狐,戏这么足! “轩辕琅借给本相的东西,本相断不会转借。” 待蜀忘忧回身一刻,言奚笙继续道,“但本相出海,城主可随行。” 蜀忘忧一时愣住,半晌后反应过来,“言相要与我们一起出海?” “不是本相与你们,是你们与本相。”言奚笙冷脸纠正,“苏狐不许上船。” 蜀忘忧呵呵了,“以相爷夫人与苏狐的关系,相爷若不叫苏狐上船,怕是说不过去啊!” 言奚笙磨牙,“他可以上船,但不可以接近本相夫人!” “成交!”蜀忘忧信誓旦旦。 见其不语,蜀忘忧迈步过去,坐在木椅上时整个身子倾靠凑近言奚笙,“言相真的要出海?此行凶险,生死难说,言相可得想清楚了。” “本相与夫人又不去扶桑,何谈生死?”言奚笙深吸口气,“但有一样,本相若回不来定将船也毁了,谁也别回来。” 蜀忘忧,“……言相威武。” 不管借船也好,搭船也罢,只要能出海,蜀忘忧的计划就算是成了。 剩下的事只等出了海再议。 像是不许苏狐靠近巫芸这件事,他是答应言奚笙,可苏狐想靠谁哪是他能拦住的。 到时候言奚笙总不致于把他们扔到海里,如果言奚笙有此意,先掉进海里的绝对不是他。 毕竟他有苏狐保护。 如此看来,古今成大事者必先舍弃脸皮,方能无往不胜…… 自流刃与秦隐离开大齐皇城之后,已有半月。 这半个月马不停蹄赶路,二人再有十日便入莽原。 深夜树林,篝火燃起。 流刃坐在篝火前,手里烤着一整只兔子。 秦隐不再是与北冥澈时那身装束,而是换了极为普通的灰色长衣。 这会儿见流刃手里兔子烤的焦糊,秦隐不禁开口。 “隐皇?” 第一千七百七十二章 他没我厉害 流刃听到轻唤,方才注意到手里兔子烤的焦糊。 秦隐见状将自己烤的肉递过去,“隐皇有心事?” “想到一位旧友,她烤的肉串才香……” 流刃神色收敛,冷俊容颜在篝火的映衬下忽明忽暗,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只是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吃到她烤的肉串。” 秦隐见流刃眸间伤感,猜测所谓‘旧友’当是女子,“隐皇有心上人?” 流刃闻声,不禁转眸。 “都是过来人,隐皇眼睛里的东西骗不了我。”秦隐重新穿好一串兔肉,“也不知道珏儿现在在哪里……” 流刃暗自叹了口气,摒弃掉心底那抹不该有的情绪。 他既已决定回扶桑,便是与身在西疆的容岚再无可能,“珏儿该是跟蜀忘忧苏狐他们在一起,之前得到的消息,他们已经到了莽原。” “莽原?”秦隐震惊。 “这个时候,但凡去莽原的局中人目的多半是出海。”流刃翻转手里肉串,“虽然猜不透蜀忘忧跟苏狐出海的目的,可他们硬是带着珏儿,很有可能是去扶桑。” “那珏儿岂不是有危险?”秦隐握着肉串的手猛一收紧,“珏儿她……” “你别着急,有蜀忘忧跟苏狐在,珏儿不会有事,除非……” “除非什么?”秦隐急声追问。 “除非他们的目的是澹台烨。”流刃沉凝片刻,“不过你放心,蜀忘忧是个聪明的,他不会与澹台烨正面冲突,秦隐。” 流刃郑重抬头,“只要我们找到珏儿你便带她离开扶桑,去哪里都好!” “属下誓死追随隐皇!” “我不需要你追随,我只希望你能对珏儿好,希望你们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流刃自己做不到的事,得不到的幸福,他希望自己的妹妹可以得到。 “可是……” “这是命令。”流刃打断秦隐,“此番回扶桑我会去找千叶空。” “千叶老将军?” “依照容祁的意思,扶桑内忧外患,澹台烨为控制兵权,已经与藤田君预谋从十大将军手中夺回兵权,现主动交出兵权的将军有三位,余下态度最为强硬者便是千叶空,此番我回扶桑自是要与千叶将军合力,推翻澹台烨的统治。” 秦隐来自扶桑,当然知道千叶空的实力跟势力。 千叶空在扶桑的地位,便如大齐已故一字并肩王,百里绝。 “容祁知道的还真多。”秦隐没有恶意,只是感慨。 流刃苦笑,“比起容祁,我倒像是个局外人,任由澹台烨诓出扶桑多年竟未起过疑心……” “隐皇当真怀疑上一代隐皇全族被诛及丽妃之死,与澹台烨有关?”秦隐狐疑问道。 “起初我并不相信,可是澹台烨竟然给澹台杌下秘令斩杀珏儿,足见他六亲不认,而且当年母妃之死的确有太多可疑之处。” 此回扶桑。 有冤伸冤,有仇报仇…… 自容祁等人离开皇城,已有三日。 一路有四海商盟及倚澜轩的各种补给,凤天歌每顿膳食都严格依照标准,有肉有菜,搭配合理。 已入沧州地界,凤天歌吃罢晚膳有些乏累,早早去房间里休息。 容祁则跑到屈平房里,喋喋不休。 “不能吃糖葫芦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本世子?” 前两日赶路途中,凤天歌看到糖葫芦又要吃,容祁正美滋滋想去买的时候被屈平拦下来,大概意思是糖葫芦对腹中胎儿不好,少吃为妙。 凤天歌听后作罢,可这个坎容祁过不去了。 “老夫的意思是少吃为妙,吃多了才会导致小产,你是不是听懂?”就这一个问题,屈平已经解释多次。 “能导致小产?能导致小产你不告诉本世子?那日歌儿吃了一整串,整整十粒山楂!”容祁拍案,眼睛瞪如铜铃,“屈平,你是不是对本世子有意见?” 屈平很累,自打凤天歌身怀有孕,他觉得自己比凤天歌都累。 一般来说,身怀有孕的女子情绪波动会很大,屈平还没听说身怀有孕的女子,其丈夫情绪波动会很大。 “容祁,你别紧张。”屈平好意提醒。 容祁忽然坐下来,一脸担忧,“你就告诉本世子,你能不能保证歌儿平安诞下孩子?” “能。”屈平敢如此斩钉截铁,实在是因为受不了容祁这般墨迹,“明早还要赶路,世子也早些回去休息。” 我求求你!快点儿走吧! “本世子还是想问,之前歌儿吃的那十粒山楂……” “绝对没有问题,但凡有丁点问题我把命赔给你。”屈平一脸郑重道。 容祁看了眼屈平,“你的命又不值钱。” 屈平,“……” 自屈平房间出来,容祁迅速整理表情跟心情,推开自己房门一刻,俊逸容颜顿时温润淡雅,让人看到即心安。 内室里,凤天歌倚在床栏处翻看这几日四海商盟跟倚澜轩传过来的消息,内容多为皇城动向,也有几条密件涉及扶桑。 “回来了?”凤天歌见到容祁,随手将密件搁至床头木柜上。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缘故,这几日她总要等到容祁与她一起躺在床上,才睡的踏实。 “我以为你睡了。”容祁脱下长衣时凤天歌挪到床里,“又看这些,屈平说你要好好休息。” 容祁躺下时自然而然揽过凤天歌,动作温柔,“那些密件我都看过,该处理的事情我也都处理好了,你还不相信为夫?” “闲着也是闲着,看看心里有底。” 凤天歌依偎在容祁怀里,“北冥澈的确是个好皇帝,若尘信里说近几日北冥澈推出的几道新政都极有建树,想来连若尘都觉得好,那北冥澈便是真的好。” 古若尘的信。 嗯,要不是倚澜轩送信过来的时候凤天歌瞧见那封信,容祁原是打算毁掉,要他多嘴! 某世子只要看到‘古若尘’三个字就觉得神烦。 “歌儿说北冥澈好,那他就好。” 好歹也是他容祁的皇弟,又是菩提斋的斋主,能跟澹台烨玩智商的人自然不会差。 “扶桑那边的消息我也看了,依孟帝师的意思,母亲失踪恐于扶桑皇室有关,据我所知,澹台烨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 容祁紧紧揽住自家媳妇,“歌儿,你得相信你家男人,澹台烨再厉害,他没我厉害。” 第一千七百七十三章 后宫不可一日无后 凤天歌这段时间嗜睡,与容祁没聊几句她便沉沉睡过去。 容祁抬指,灭了桌上烛火。 月光铺洒,落在地面薄如轻纱。 容祁望着窗外斑驳树影,清眸渐渐肃凝。 大齐皇城有北冥澈坐镇,他不担心,四海商盟与倚澜轩相互照应,他也不担心,他担心的是往后道路上各种各样的危险跟不可预料。 倘若现在的容祁无妻无子,莫说澹台烨,哪怕与更强的对手为敌他都毫不畏惧。 可现在,他有妻,有子。 容祁转眸,看着熟睡在自己身边的凤天歌。 歌儿。 哪怕前路是龙潭虎穴,为夫也会护住你跟孩子…… 大齐皇城,御书房。 小太监进来禀报,说是逍遥王硬是赖在外面,不见不走。 北冥澈皱皱眉,“宣。” 殿门开启,北冥狄就跟疯了一样扑到龙案前,“皇上!今儿个可有容世子跟凤天歌的消息?”面对眼前这位进门来跪也不跪 ,拜也不拜的逍遥王,北冥澈不挑他。 只瞧着北冥狄脸上顶着的两个黑眼圈,他就特别同情这位皇叔。 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容祁! 到头来一颗红心被人扔到地上踩稀碎! 是的,容祁在离开前告诉北冥澈,大齐皇室里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就是北冥狄。 北冥澈其实早就猜到了,凭着北冥狄不要命似的对容祁好,他便知道北冥狄一定知道内幕。 起初他很生气,同样是皇子,北冥狄的偏心简直不要太明显。 容祁则说了一句特别理直气壮的话,谁让北冥狄一辈子爱的女人是他的母妃呢。 尤其北冥狄也并不是只对北北冥澈不好,对北冥渊也不好。 甚至于对龙乾宫里的亲皇兄,也未见得就好到哪里去。 经容祁这么解释,北冥澈心里舒服多了。 “皇叔放心,但凡有容世子跟凤天歌的消息,朕自会派人到逍遥王府告知皇叔。”北冥澈冷静且理智起身,扶北冥狄坐到旁边位子。 北冥狄急的直跺脚,“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一个两个的,都没了!” “皇叔其实不用太过担心,容世子跟凤天歌都长大了,他们应该会照顾自己。” “本王知道。”北冥狄突然变得十分颓败,“本王知道他们是讨厌我,他们讨厌我可以跟我说,我自然会走!” 北冥澈瞧着自家皇叔,心里倒是与容祁发出同样的心声。 不,你不会。 且说北冥狄在御书房闹腾一会儿之后,忽然想起什么,“皇上,前两日朝中几位大臣特意跑到逍遥王府,跪求本王来与皇上说一件事。” 北冥澈挑眉,“何事?” “后宫不可一日无后,子嗣问题……” “皇叔的意思是不想让朕去找容世子,连凤天歌也不用找了?”未及北冥狄说完,北冥澈特别认真看过去。 北冥狄愣住,“咳,老臣还有事,就不打扰皇上批阅奏折了。” “那皇叔退了吧。”北冥澈缓声开口。 待北冥狄离开,北冥澈折回龙椅坐下来。 对于后位这个问题,他曾想过,只是觉得若他与邢西说欲封其为后替自己挡一挡前朝压力,只怕邢西会当场吓晕。 他知道邢西不喜欢男人,他也不喜欢男人。 但他离不开邢西…… 远在莽原,帝庄。 轩辕琅已经同意借船,众人皆已做好出海准备。 距离出海,还有三天。 自那日蜀忘忧与澹台珏聊过之后,澹台珏最终放下心底最后一丝亲情的顾虑,她要为自己跟秦隐争一争。 “城主有时间吗?”百果园内,蜀忘忧正在悠闲荡秋千,脸上覆着一片大叶子。 听到声音,蜀忘忧揭开叶子,眼前女子逆光而立,阳光落在她身上,闪着淡淡的光彩。 蜀忘忧看不清澹台珏的样子,只道轮廓美的仿若仙子,“有啊!坐这里。” 澹台珏见蜀忘忧指向秋千,她便也没多想,坐下来。 “我想问城主,此行杀澹台烨之事,可是认真的?” 蜀忘忧失笑,“船都借了,你觉得呢?” “若杀不成呢?” “就死在那儿。” 澹台珏沉默片刻,“那日逆水河畔,我见过你跟苏狐的本事,但有句话我得告诉你们,澹台杌的武功,不及澹台烨。” 这倒在蜀忘忧意料之外,“超出多少?” “不可估量。” 依着澹台珏的意思,想要杀澹台烨,强攻自是不行,哪怕蜀忘忧会些阵法,再加上苏狐,也根本毫无胜算。 这点蜀忘忧倒是想过。 他是要去杀澹台烨,但没想把自己跟狐狸的命一起丢在那儿。 他还要回来照顾师妹,毕竟容祁也靠不住。 这个世上,只有他才是对小歌儿最好的人。 “你有办法?”蜀忘忧狐疑看过去。 澹台珏想了想,“我离开扶桑时,曾听人说澹台烨与千叶老将军似乎不合,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千叶老将军从那时便不再上朝了。” “千叶?” “千叶空,整个扶桑澹台烨唯一不敢轻举妄动的人。”澹台珏继续道,“如果想杀澹台烨,我们可以先投奔千叶老将军,否则我们连接近他都做不到。” “千叶空可靠?”蜀忘忧原意是想先入扶桑,再做筹谋。 既然澹台珏有想法,他不介意多了解一些。 “可靠,千叶老将军是整个扶桑最正直的人。” 蜀忘忧眉峰微蹙,身子下意识朝后靠了靠。 秋千啊! 蜀忘忧一时忘了没有椅背! “小心-” 澹台珏见蜀忘忧朝后倒下去,自是想把他拽回来。 可惜,她没拽动。 非但没拽动还把自己给搭进去。 其实澹台珏若是不拽,以蜀忘忧的武功自然不会狼狈摔倒,她这一拽蜀忘忧慌了,二人直接摔到地上。 两人受冲击摔倒的一瞬间,唇齿微碰又在瞬间弹开。 蜀忘忧背脊落地,澹台珏则结结实实压在其身上!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致于澹台珏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你还打算趴多久?” 如此近的距离,澹台珏清丽秀颜猛然撞进蜀忘忧眼里,一瞬间心如涟漪,却又在澹台珏慌张趴起来的时候,消于无形…… 走过路过的亲人们啊,求丢张月票以兹鼓励…… 第一千七百七十四章 澹台烨 扶桑是岛国,但并非是单独的岛国,东有青苍、宿月跟卓幽,因为地址位置的关系,这三个岛国要比扶桑大,无论兵力国力都要强。 西有赤陵、角木跟翼岛,相比之下,这三个岛国要弱于扶桑。 与中原七国差不多,扶桑与六岛并称海上七岛。 七岛不仅与中原有贸易往来,向西沿航线行驶亦与许多番邦都有交集。 扶桑在政治上与中原体制有很大不同。 在扶桑,天皇虽然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但权力受制于内阁。 内阁则是首相跟国务大臣的总称。 眼下扶桑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天皇澹台烨与内阁首相藤田野勾结,欲拔除所有国务大臣,将权力归结到澹台烨手里。 而拥有最大兵权的千叶空,正是国务大臣之一。 虽然矛盾激烈不可调和,但澹台烨与千叶空之间依旧维系着彼此颜面,没有最后撕破脸。 扶桑皇宫位于京都正北,占地万顷,建筑风格与中原大同小异。 主体为绿色琉璃瓦片的殿顶,白色墙壁跟茶褐色的铜柱。 整个皇宫被护城河环绕,内里分皇居,内外两苑。 皇宫正殿为松阁,相当于大齐的金銮殿,但凡政务皆在此处商议。 外苑则是御花园,内苑居有皇后与各妃嫔。 皇宫多以砾石铺砌,随处可见古老树木。 鉴于扶桑地质,宫殿建筑并无高层,是以时常会隐于树木之间,若隐若现。 此时,御阁。 一身着宽大御帛袍的男子正端坐在桌案前,翻看密件。 冷硬清隽的侧脸近乎绝世,完美如铸的五官就算没有任何表情,依然会散发出与生俱来的霸气跟野心。 “澹台刃失联?”低戈的声音陡然响起,男子抬头看向桌前一袭黑色劲衣的忍者,寒目如霜。 “启禀天皇,澹台刃的确失去联系,还有秦隐跟七公主也都联系不上。” 忍者名曰半藏,是澹台烨最信任的人。 而此时坐在桌后面的男子,正是扶桑天皇澹台烨。 “北冥澈虽如所愿成为大齐新帝,可秦隐跟澹台刃却在这个时候失联,足以说明计划生变。”澹台烨搁下密件,漆黑眸子微微眯起,眼底流露出冰冷杀机。 “依北冥澈之承诺,只要天皇助其称帝,他便会将大齐五郡以融入的方式交给天皇,可现在大齐国书一直未到,如天皇猜测,北冥澈反悔了。”半藏黑目炯炯,脸上显露怒意。 澹台烨缓缓靠在椅背上,“北冥澈若没有强大后盾,自不敢与朕断的如此干净,澹台刃跟秦隐若不是受人挑唆,亦不会连朕亲笔密件都敢不回。” “天皇的意思是?” “容祁。” 澹台烨虽远在扶桑,可大齐内讧的每一步他都了如指掌,“以容祁跟凤天歌的心思智慧,如果不是真正相信北冥澈,定不会轻易放权,还有青苍宿月突然发难,赤陵角木亦对扶桑管控显出不满,只怕都是容祁的杰作。” “他有那般神通?”半藏疑惑。 “朕小看容祁了。”澹台烨瞄了眼桌案上的密件,“如今北冥澈的事先放一放,扶桑内乱才是当务之急。” “属下愚昧,天皇为何不直接杀了千叶空?”半藏狐疑开口。 澹台烨眸间愠凉,“杀一人容易,杀百人亦不足惜,若能达到目的杀千人朕都不会眨眼,可千叶空麾下百万兵将,这个节骨眼儿上千叶空若出任何意外,扶桑才真的是万劫不复。” 半藏拱手,“天皇英明。” 就在澹台烨再欲开口时,眸色骤寒,身形如闪电般跃出窗棂。 半藏亦在瞬间闪出御阁。 夜风拂柳,宫灯摇曳。 半藏翻跃屋顶时,分明看到一位老者被天皇截在对面。 老者面容偏瘦,身姿挺拔,白须鹤发随风轻荡,一派仙风道骨。 淡眉之下,一双慈目威凛冰寒,凌厉如渊,只一眼便叫人心生畏怯,不敢小觑。 “你是谁?”澹台烨面对眼前老者,幽声质问。 “老夫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扶桑于十八年前虏走大齐镇南侯夫人楚玥郡主之事,天皇是不是当给大齐,一个交代?” 老者,孟臻。 澹台烨闻声,眉目顿时变得极为冰冷,“你是齐人?” “楚玥郡主在哪里?”孟臻挺身而立,背负龙纹。 澹台烨打量眼前孟臻,视线最终落到那柄龙纹剑上。 “朕对齐国颇有了解,若朕没有记错,大齐已逝先帝手中那柄剑为龙魂,已逝楚太后手中那柄为龙雀,你这一柄,当是龙纹……” 孟臻背后,半藏脱口而出,“大齐孟帝师?” 孟臻闻声,一声嗤笑,“小小扶桑竟连个忍者都知老夫是谁,想必你们早已觊觎我大齐,你们当真,太过自不量力。” 听到孟臻冷笑,半藏几欲动手却被澹台烨拦下来,“朕这小小扶桑,也值得孟帝师千里迢迢,敢问孟帝师此行,所为何事?” “傅霆轩跟楚玥的事,天皇当给老夫一个说法。”孟臻原是到海外追踪养尸之法的根源,经多番查证,七岛国唯扶桑皇室有种秘传的养尸法足以保留尸体本身的武功路数跟内力修为。 于是孟臻便来扶桑,潜藏皇宫数日,偶得楚玥下落,似乎楚玥郡主是被他们关到一个十分秘密的地方,虽昏迷但性命无舆。 澹台烨瞧着眼前老者,轻轻叹息,“帝师何必这样执着,好好留在大齐太学院颐养天年不好么?” “废话少说,把楚玥郡主交出来。”孟臻举剑,冷厉低吼。 澹台烨终是摇头,抬手一刻尾指划过薄唇,发出刺耳蜂鸣! 寒意自背后骤袭,孟臻倏然躲闪之时,一道黑影跃至眼前。 不是半藏,是傅霆轩! 与那日金銮殿内初见一般。 傅霆轩一身黑色装束,腰间扎着款式极旧的腰带,双腿束有白色绑带配一双黑色素净的布鞋。 除了那双眼紧闭,傅霆轩整张脸的轮廓硬朗中不失柔和。 “他怎么会在这里?”孟臻震惊看向眼前之人,寒声质问! 澹台烨十分乐意解释,“他是朕的尸人,朕想他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母亲节快乐~~~ 第一千七百七十五章 晕船的言奚笙 孟臻看着眼前几乎没有意识的傅霆轩,双目幽沉。 他转身,怒对澹台烨,“傅霆轩是我中原人杰,如何会在扶桑,又如何会成为你的尸人?” 面对孟臻质问,澹台烨冷冷一笑,“孟帝师想知道,只管问他。” 孟臻皱眉。 “朕可以告诉你,傅霆轩被带回扶桑的时候还活着,他嘴里时常会念一个女人的名字。”澹台烨缓缓抬起尾指,“楚灵韵。” 刺耳蜂鸣陡然响起,傅霆轩接受指令,身形如电闪向孟臻。 孟臻急速后退同时,单手平举龙纹,手腕翻转一瞬,一股强大剑气猛袭向傅霆轩! 傅霆轩没有兵器,双臂横挡间迎面袭来的剑气化于无形! 孟臻暗惊,龙纹剑气如刃,他拼出七成内力祭出的剑气竟连傅霆轩衣袖都没划破半分。 吼- 浑厚低沉的吼声是从傅霆轩嘴里发出来的,眼见那抹身影猛撞过来,孟臻步伐十分稳定,身体飞旋时躲过攻袭。 龙纹剑奋力一击,繁复强大的剑式带着磅礴剑意直击傅霆轩后脊! 孟臻知傅霆轩是尸人,他自来时路上研究过操纵尸人的手段,只要断尸人体内与发号施令者相互呼应的某根神经,尸人便不会再受控制。 后脊天椎穴! 眼见龙纹剑尖就要逼近天椎,傅霆轩倏然转身,双臂挥动间一股澎湃劲气与剑气猛烈撞击,周遭空气受到强烈推挤,一道道惊人波纹自两人中间暴烈涌散。 半藏内息不稳,猛然盘膝而坐,提气护住心脉。 反倒是澹台烨,随手一挥,那股临面冲袭的强大劲气瞬间消于无形。 他玩味看着眼前两位绝世高手对战。 相比傅霆轩,孟臻皆是以内力相拼。 这般足以和已是尸人的傅霆轩抗衡的武功修为,当真叫人眼谗呵。 视线之内,孟臻再祭龙纹,无数剑影好似罗网将傅霆轩挡下来,“傅霆轩!你可还记得楚灵韵!你记不记得她-” 这是孟臻的心结。 孟臻怒吼时,傅霆轩双拳如巨锤般狠狠砸向阻挡他的罗网,口中吼声愈渐凶狠。 暗夜苍穹下的御阁充满燥意,孟臻与傅霆轩已对招数十回合,不分胜负。 澹台烨肉眼所见,孟臻虎口皆被撕裂,鲜血流淌下来染红剑柄。 尸人不知疼痛,哪怕身体被剑气划伤也不会让他因为痛苦而有任何退缩的意识。 可人不同。 孟臻身体已现血口,可面对如此强大的攻袭,他却无所畏惧。 “有意思。” 澹台烨漆黑眸子微微眯起,极有兴趣看向孟臻。 彼时将傅霆轩炼成尸人,他身体已遭受重创,五脏六腑皆已移位,能活着全凭丹药吊住性命,那种情况下造出的尸人武功修为凭借药材也才恢复到他本来的程度。 若将本就完好的孟臻造成尸人,必定在傅霆轩之上! 轰- 傅霆轩双拳带着无比霸烈的劲气砸向孟臻,孟臻迅疾躲闪。 咚的一声闷响! 拳落屋脊,瓦片崩飞。 嗤- 孟臻不愧为帝王师。 身形于半空陡坠,龙纹剑反手一刺,正中傅霆轩背脊天椎大穴。 咔嚓- 剑断! 孟臻大骇。 龙纹剑与龙雀跟龙魂出自同一块陨铁,乃先师亲手锻造,坚韧无比,纵兵器排行榜上亦占前三十席位中的三位。 万没料到,如此神兵竟断在傅霆轩背脊之上! 一股强大力道疯狂反弹,孟臻一时不慎遭受重创。 ‘噗’的一声,鲜血自口中喷溅,身体倒飞。 傅霆轩豁然转身,形如闪电,双拳再袭。 千钧一发,澹台烨眉目陡寒,身形飘飞而去。 就在傅霆轩双拳几欲砸在孟臻胸口时,刺耳蜂鸣再起。 傅霆轩突然停止动作,孟臻将将站稳便觉肩头一重,“帝师果然厉害。” 孟臻心骇欲闪之际,后颈陡痛。 眼前,骤黑。 半藏见状飞身过来,抬手扶稳几欲跌倒的孟臻,“天皇为何不杀此人?” “傅霆轩是很好的尸人,但却不是最强的。” “那谁是最强的?”半藏不解。 澹台烨瞧了眼倚靠在半藏身上的孟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半藏大惊,“天皇是想将孟臻造成尸人?” “把他送去幽冥地城。” 半藏得令,“是!” 待半藏扛起孟臻飞身而去消失在夜幕当中,澹台烨没有立时回到御阁,而是望向正北。 那是中原七国的方向。 北冥澈非但没有按着他们之间的约定将三郡县交到他手里,更有可能在背地里挑唆赤陵跟角木与扶桑为敌。 还有容祁,青苍跟宿月突然朝扶桑发难并非一时之举,亦是筹谋了许久。 他堂堂扶桑天皇,竟险些被容祁跟北冥澈反将一军! 这个仇,他早晚会报…… 隔海的另一端,轩辕琅终于将莽原最好的船,最好的船员跟补给一并交到言奚笙手里。 言奚笙亦信守承诺,同意蜀忘忧、澹台珏还有苏狐一并出海。 前提是在船上,他说了算。 对此,无人异议。 为表感谢,蜀忘忧于出海前的一夜,特地煮了一顿无比丰盛的火锅。 锅料飘香,众人吃的特别欢畅。 整个帝庄都沉浸在一种终于分离的喜悦当中。 席间,轩辕琅吃到火锅里一块鱼肉,觉得特别鲜美,一口一口的停不下来。 好在那鱼肉足够多,为了能在蜀忘忧离开后还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火锅,跟火锅里的鱼肉,轩辕琅特别请教蜀忘忧火锅料的配方。 蜀忘忧也大方,虽然没给配方,但他告诉轩辕琅那条鱼的名字。 蓝麒。 那一晚,轩辕琅追着蜀忘忧整整打一夜。 蓝麒是轩辕琅爱宠,足足在帝庄里养了八年…… 且在蜀忘忧与苏狐他们来到莽原半个月后,终于乘船踏上出海的征程。 不得不承认,轩辕琅的确将莽原最好的船借给了言奚笙。 此刻海上,铁甲巨船乘风破浪,在蔚蓝海面上勇往直前。 舵手名叫周甫,是轩辕琅手底下一顶一的老舵手,数次出海从无差错。 船员也都是经验丰富的水手,是以自打上船之后,蜀忘忧等人十分悠闲。 纵前路未知,他们亦不会错过沿途风景。 之前苏狐担心巫芸会晕船,因为晕船真比死还难受。 结果巫芸不晕船,晕船的是言奚笙…… 第一千七百七十六章 谢谢你全家 言奚笙要不是坐船,都不知道这世上有比被容祁挤兑还难受的事。 这会儿铁甲巨船的甲板上,蜀忘忧澹台珏站在一处,苏狐跟巫芸站在另一处,言奚笙则坐在甲板中间,手里端着铁桶,吐到销魂。 澹台珏不是第一次坐船,出生在扶桑,她很小的时候就随母妃坐船去过青苍跟宿月,赤陵跟角木她也去过,坐船于她而言是很平常的事,不过面对脚下这艘铁甲巨船她还是惊叹。 “轩辕琅真的是把整个莽原最好的船借给我们了。”海风拂面,澹台珏两鬓短发朝后直飞。 蜀忘忧侧眸,视线落在澹台珏脸上,那张脸五官精致,肌肤嫩白。 过往不觉得,这会儿蜀忘忧瞧澹台珏竟有几分养眼,“此去扶桑你别担心,我跟苏狐不会叫你有事。” 澹台珏扭头过来,“我也会尽量保护你们。” “呵。”蜀忘忧浅笑,视线望向蔚蓝海面,“这个我倒不介意,论扶桑你怎么都比我们熟悉,且等咱们入扶桑,若形势不好就先蛰伏,反正我也不急,用个一年半载把澹台烨杀了就是赢。” 许是没想到蜀忘忧把战线拉那么长,澹台珏十分好奇,“城主在中原没有牵挂吗?” “有啊!本城主所有的牵挂都在中原。”蜀忘忧忽然想到凤天歌,他的小独孤。 他还没入莽原的时候便听到凤天歌身怀有孕的消息,还是两个。 当初他还想着若是小歌儿生了娃,他直接抱回忘忧城养,这会儿看怕是来不及。 不过也好,他来做更有意义的事了。 只有杀了澹台烨,他的小歌儿才会高枕无忧的生活下去。 这次他若有命回来,必定要日日守在小歌儿身边再也不与她分开,至于容祁什么的,夫妻之间亲自然没有兄妹亲。 若回不来,好在小歌儿身边还有一个容祁,也算中用。 退而求其次罢! 澹台珏似乎不理解蜀忘忧的所作所为,“这就是你们中原讲的江湖道义吗?” 蜀忘忧扭头,“什么?” “哪怕城主有牵挂的人,可是为了中原江湖的安危,城主还是想到扶桑斩除澹台烨。”澹台珏貌似对蜀忘忧有什么误解。 “是吧!澹台烨想要吞并我中原武林,也要看我蜀忘忧答不答应。”蜀忘忧对于这样的误解,从不解释。 见澹台珏一直盯着自己,蜀忘忧略有心虚,“咳,你是觉得……” “我生平,第一次看到紫眸的人。”澹台珏终于认真的,仔仔细细的看向蜀忘忧。 过往心中彷徨,她便对别的事无甚兴趣。 这会儿澹台珏无比肯定自己想要做什么,杀澹台烨不仅仅是帮蜀忘忧跟苏狐,也是帮她自己。 “是不是很帅?” 现如今这江湖有谁不知道忘忧城城主是紫眸,但凡见到,无不敬仰崇拜。 可他小时候并不是呵! 他是个孤儿,被师傅捡到时奄奄一息。 因为他长着一双紫眸。 那些小孩儿懂什么帅裂苍穹,只道这个男孩儿与他们不一样,就可劲欺负他。 也怪他长的干瘦干瘦,连个要饭的都打不过。 嗯,好吧,他那时也是个臭要饭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因为这双紫眸,他没少遭罪。 哪怕后来上了孚敖山,师叔清虚子有好几次都想剜了他这双眼睛炼长生不老丹。 只有师傅跟小独孤不嫌弃他。 他至今还记得自己在孚敖山上见到小独孤的时候,她盯着自己的眼睛看了好久,最后说出两个字。 好美! 师兄的眼睛好美! 对于那两个字他表示满意,夸赞小独孤有眼光! 大抵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便将小独孤放在心上了,毕竟除了师傅,那个女娃给了他从来没有过的温暖跟善意。 “是很帅!”澹台珏没有犹豫,她就是觉得蜀忘忧的眼睛与众不同,十分好看。 蜀忘忧微怔,看了澹台珏片刻,转眸望向大海,“那你也只有羡慕的份儿,本城主这双眼睛,可是上天入地独一份儿。” 澹台珏笑了,这该是她自从杀澹台杌之后第一次笑。 “蜀城主的紫眸,上天入地独一份儿!” 高亢的声音陡然响起,澹台珏朝着大海拼尽力气大吼。 蜀忘忧不禁转眸,无比诧异。 “我从小就喜欢这样,越不开心吼的就越大声,之后心情就会很好!”澹台珏彻底敞开心扉,既然已经有了目标,那就卸下包袱,勇往直前。 蜀忘忧挑眉,“真的?” “嗯,蜀城主也把不开心的事吼出来!” 许是受到澹台珏脸上那抹笑容的感染,蜀忘忧鬼使神差竟也觉得可以一试,“王八蛋!” 蜀忘忧没点名没道姓,谁也不知道他在骂哪个王八蛋。 可蜀忘忧知道,他在骂容祁。 没有原因,就是想骂。 甲板中间,言奚笙吐到脸色发白,这会儿听到蜀忘忧跟澹台珏在那儿你一声我一声大吼,又刺耳又难听,活像两个跳马猴,十分讨厌。 “他们在发什么疯?”言奚笙艰难抬头,看向背后方澄。 方澄摇头,“属下不知。” “不知就去问……呕!”就刚刚一回头的动作,言奚笙只觉肺腑翻滚如浪,猛一低头,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呕-” 言奚笙越吐越大声,以致于站在苏狐旁边的巫芸下意识看过来。 要说言奚笙哪怕自己很难受,依旧时刻关注自家媳妇。 眼见巫芸余光瞄过来,言奚笙吐的越发卖力。 “看到没有,晕船就是这样难受。” 苏狐一并扭头,“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死不了的,当初我养的那只金狮也是这样难受,后来我把它治好了。” 一语闭,巫芸跟言奚笙的目光皆落向苏狐。 “怎么治好的?”巫芸好奇问道。 “打死。” 巫芸,“……” 言奚笙差点儿没把手里的铁桶撇过去。 “不是不是,是打晕,只要打晕就没有知觉,也就不会那么难受了。”苏狐随即看向言奚笙,“言相要不要试试?” 言奚笙呵呵了。 想要打死我好觊觎我的媳妇? 我谢谢你全家! “不必!” 第一千七百七十七章 言奚笙的忧伤 言奚笙不需要,苏狐自然也不会主动过去助人为乐。 毕竟他最近天狼诀隐隐有跃境之感,万一下手重些劈死言奚笙,可能就不太好了。 “巫芸,你看前面!”苏狐注意到铁甲巨船前面出现一个鱼群,激动之余拉住巫芸手腕,十分兴奋。 苏狐见过鱼群,自小从圣域长大,鱼群见的比人群都多,只是一别圣域三载,再见鱼群多少有些激动。 巫芸跟苏狐不同,她第一次乘船,哪怕眼前蔚蓝大海都是第一次见,更何况是海上的鱼群。 二人眼中,眼前鱼群涌跃,活蹦乱跳翻出水面,掀起无数浪花。 阳光照耀下,场面壮观宏大,美的让人惊心动魄。 澹台珏跟蜀忘忧亦看到鱼群,二人也都被眼前场景吸引。 唯言奚笙,他坐在甲板上想看也看不着,再者他也不想看。 他就想知道苏狐拉着他媳妇的手,什么时候能松开。 “这种鱼叫跃鲤,肉质肥嫩炖着吃特别香。”澹台珏高声喝道。 蜀忘忧只道澹台珏在告诉大家这种鱼好吃,澹台珏其实也是这样想的,知道就说一说,唯独苏狐听出另一层意思。 于是松开拉住巫芸的手,“抓紧船梆子。” “什么?”巫芸一时没听见,便见苏狐突然抬举双手,庞大真气灌注掌心。 轰- 强劲真气击打水面,连鱼带水足足震起丈余高! 啪、啪、啪、啪- 既然好吃,那就吃! 一时间,几十条跃鲤噼里啪啦从天而降掉到甲板上,苏狐四人分别站在甲板边缘,自然没事。 言奚笙则不同。 此时此刻,四人回望,便见言奚笙一身湿漉,玉冠发髻上顶着一条鱼,怀抱的桶里,另一条鱼从里面跳出来,溅了言奚笙一身污秽腌臜之物。 言奚笙人如雕塑,眼中透着无比绝望。 生活终于对他下手了咩? 夜间大海,不见白浪滔天,只见星空如魅。 蜀忘忧一行人围在甲板中间吃火锅,苏狐原是提议叫船员舵手们一起过来,他们分尊卑,好意谢绝。 这会儿甲板上,蜀忘忧瞧着言奚笙实在太难受,“言相只坐在这里,又不吃,不然就回船舱里休息?” 要不是言奚笙非但不吃,偶尔还吐,蜀忘忧倒是不介意言奚笙坐在那里看着他们吃。 哪怕夜里,炭火映衬下的言奚笙脸色仍是惨白,活像鬼一样。 相比蜀忘忧没有一点同情心,苏狐颇有人性,随手拿起装满鱼肉的瓷碗换了言奚笙手里的铁桶,“言相,你还是吃点儿吧,不吃没有东西吐。” 言奚笙推开苏狐递过来的瓷器,看向澹台珏,“公主可知,我们还有多久抵达扶桑?” 澹台珏自扶桑入中原便是从莽原下船,自然知道,“还需要十四天。” 言奚笙想了想,看向眼前诸位,“十四天本相可能坚持不住,但一天可以。” 依着言奚笙的意思,他决定明日一早返航,回莽原。 众人默。 气氛渐渐凝固,苏狐原是挨坐在言奚笙身侧,这会儿起身走到对面与蜀忘忧窃窃私语。 蜀忘忧亦听的十分认真,不时点头。 言奚笙不用想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把他扔到海里喂鱼! “这艘船是轩辕琅借给本相的,之前本相让轩辕琅与舵手跟船员说过,但凡本相有丁点闪失,船即回航。”面对蜀忘忧那只老狐狸,言奚笙若不留一手,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其实言相如果实在受不了,船上有小船,言相可以带两个水手乘坐小船回莽原。”澹台珏提议道。 就在众人僵持之际,巫芸搁下手里瓷碗,“我知道言相辛苦,那这样,从现在开始我陪言相,言相不能吃喝我便不吃不喝,言相应该知道,我们出海都是有很重要的事决无可能回头,只要言相同意我们继续前行,但凡巫芸能做的事,我都会做。” 换作别人,言奚笙若不在这个时候趁人之危,他都不姓言。 偏偏面对巫芸那双眼睛,他败下阵来,态度瞬间温和到让人不可置信,“可是我很难受,吐的全身没有力气,坐也坐不住……” 蜀忘忧,“……” 苏狐,“……” 澹台珏,“……” 方澄腹诽,自家主子吐的命都没了半条,居然还有心在这里勾引人家小姑娘! 巫芸不得已,拉着矮凳凑到言奚笙旁边,“言相可以靠过来,这样或许会舒服些。” 眼见言奚笙欲靠,蜀忘忧立时站起来,“靠我也行!” 言奚笙手里没桶,不然定将铁桶狠狠砸过去。 蜀忘忧也到底做回人,坐下来扭头看向苏狐,“瞧见没,不要脸的在那儿呢。” 苏狐深以为然。 火锅水沸,几个人围坐在甲板上吃着鱼,一派和气。 言奚笙以手无力为由,勉强吃了几口巫芸夹给他的跃鲤,吃完之后就去吐了…… 自蜀忘忧一行人出海之后,轩辕琅终于恢复往日潇洒。 帝庄也终于清净了不少。 不想没过两日,流刃与秦隐造访,借船。 轩辕琅用一艘铁甲巨船换了莽原一条后路,如今面对眼前这位极有可能会是扶桑新皇的流刃,他也没客气。 相比蜀忘忧与他知道的信息,流刃明显知道的更多。 “隐皇以为,此次扶桑内讧,您有几分胜算?” 与跟言奚笙打交道的方式不同,轩辕琅特别直白说出自己的顾虑跟交易筹码。 “五成。”帝庄三楼,流刃端直而坐,肃声开口。 轩辕琅不以为然,“本狼主与澹台烨打过交道,狠辣毒绝,武功又深不可测,至少本狼主与他面对面的时候,毫无胜算。” “一人之力有限,他就算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流刃看向轩辕琅,面色平静,“此番交易,狼主只须借船借人,若事成,他朝莽原船只经流萤海峡不必缴纳任何钱银,若事不成,我与澹台烨终归两败俱伤,扶桑国力大降,角宿必会趁机抢占流萤海峡的主导权,据我所知,狼主与角宿君主关系还不错。” 轩辕琅也没瞒着,“这般分析也是无错,船只三日后本狼主自会为隐皇备好,此番回扶桑,轩辕琅祝隐皇旗开得胜。” 第一千七百七十八章 龙凤胎 山雨欲来风满楼。 扶桑,御阁。 自孟臻出现在皇宫之后,澹台烨这几日总有预感,这只是开始。 随着他控制顾北川跟北冥澈这件事逐渐败露,扶桑已然进入到容祁跟凤天歌的视线里,纵然没见过面,但澹台烨也算是与他们夫妻二人打过交道,而且并没有得着任何便宜。 他手里的傀儡,顾北川有胆无谋,北冥澈倒是有谋,只是谋略太过阴沉,有些事做的连他都被蒙在鼓里。 眼下孟臻能凭傅霆轩查到扶桑皇宫,容祁跟凤天歌自然也不会明知受人调弄还能忍气吞声。 就在这时,半藏现身。 “启禀天皇,莽原来了消息。” 见半藏欲言又止,澹台烨俊冷容颜缓慢抬起,眉目间尽是威严跟那份唯我独尊的霸气。 纵然山雨欲来,他也迎得起。 “据消息称,蜀忘忧跟苏狐、言奚笙还有……还有澹台珏已然自莽原出海,方向是扶桑。”半藏据实开口。 澹台烨皱眉,“珏儿怎么会跟他们凑在一起?” “属下不知。”自与澹台杌失去联系之后,半藏已经很久没有澹台珏的消息。 澹台烨目色幽沉,身体缓缓靠在椅背上,“朕命澹台杌去杀珏儿,现在澹台杌失去联系,珏儿跟蜀忘忧苏狐混在一起……” “所以澹台杌很有可能是被苏狐跟蜀忘忧杀害。”半藏猜测道。 “苏狐跟蜀忘忧的武功竟然会在澹台杌之上……” 澹台烨剑眉紧皱,“言奚笙又是怎么回事?” “言奚笙是大楚权相,属下实在不明白他为何会离开大楚,还与蜀忘忧他们混在一起。”半藏有太多想不明白的地方,毕竟那条船上的组合,十分诡异。 “别人暂且不论,珏儿是想反朕?”澹台烨哪怕是疑问语气,心中亦有肯定回答。 半藏沉默,极有可能。 “叫第五战座船队明日出海,他们纵想反朕,也要有命到扶桑!”澹台烨眉目寒凛,音色低沉。 “是。” 半藏领命欲离时,澹台烨忽然想到一件事,“孟臻可在幽冥地城?” “回天皇,孟臻已被属下喂服丹药,禁锢在地城药棺内,三月不醒。” 澹台烨颌首,“地城血坛的建造进度还要再快一些。” “属下明白!” 见澹台烨摆手,半藏转身遁离。 御阁内,澹台烨静默坐在桌案前,漆黑双目微微眯起。 近日罗生盘终有异动,人祭中最后缺失的那个人,似乎已经出现。 世人只道有往生卷,有罗生盘,却不知罗生盘是一对。 其中一个流失在中原,分成两块,另一个则在澹台烨手里…… 自大齐皇城离开之后,容祁一行人也算马不停蹄,终入楚国地界。 容祁有私心,刻意选了相比之下到达莽原较远的那条路,因为那条路途径江陵,自受封大楚凉王,容祁还一次都没有去过自己的封地。 马车徐徐缓缓,终入江陵。 大楚的江陵,是比大齐颖川还要富庶的地方,这里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因为毗邻大齐,江陵与齐国互有商贸。 入夏季节,白云朵朵,蓝空碧霄。 马车经过一片树林时停下来,容祁扶着凤天歌走出车厢,入眼一片翠绿,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溪,粼粼波光有些刺眼。 雷伊负责起灶,屈平负责打杂,容祁负责陪媳妇。 “我们已经入江陵了?”凤天歌坐在临溪偌大一块巨石上,石头被阳光晒的暖暖,很是舒服。 容祁点头,“今晚你再辛苦些,明早我们便能入江陵城。” 早在容祁选路的时候凤天歌就知道这条路并不是最快抵达莽原的,她不在意。 去扶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多一日少一日也并无太大关系。 凤天歌一直都懂容祁,她能理解容祁想到江陵看一看的心情,“等入江陵城,我们多呆几日。” “为什么?”容祁狐疑看向凤天歌。 未及凤天歌回答,容祁脸色瞬间紧张起来,“是不舒服吗?我叫屈平过来!” 凤天歌一把拉住容祁,笑的有些无奈,“没有不舒服,就是想呆几日看看我们以后常居的地方,而且作为江陵的王,你似乎还没有对这里的百姓作个交代。” 容祁怔住,“可是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江陵百姓也很重要,朝廷已经封王,可凉王府无人坐镇,百姓难免心慌。”凤天歌拉起容祁的手,“我们就在江陵留几日,当是让这两个孩子也歇歇。” 容祁感动,直接将凤天歌抱在怀里,“歌儿,谢谢你。” 凤天歌依偎在容祁怀里,看着眼前潺潺溪水。 要说谢,也是我谢你。 容祁,谢谢你…… 林间马车旁边,屈平与雷伊同时收回视线,身子皆抖了抖。 “屈先生,你就不能想想办法?”雷伊拎着青砖走到屈平身侧,边搭灶台边低声开口。 屈平扭头,“想什么?” “咱们这是赶路又不是野游,你能不能叫主人一切从简,一天休息两回,我就要搭两次灶台,你看看我这双握剑的手,都让砖头磨出茧子了。”雷伊抱怨道。 屈平瞅瞅雷伊,“老夫要是能想出办法,还能早晚轮着给凤天歌诊脉?她就算怀的是玉皇大帝也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吧!” “玉皇大帝?”雷伊震惊看向屈平,“是……是男孩儿?” “还有王母娘娘。”屈平刻意压低声音,“凤天歌怀的是龙凤胎。” 雷伊瞪大眼睛,正要惊呼时屈平手指竖在唇边。 嘘- “千万别让容祁知道,否则接下来的路你我都不好受。”屈平警告雷伊。 雷伊一脸绝望,“糟了!” 屈平不以为然,“这不是好事吗?” “主人不喜欢男孩,我的小主子,未来的日子得走的多艰难……” 屈平想了想,觉得也对。 “他该不会掐死自己的亲生儿子吧?” 雷伊摇头,一脸悲怆看向屈平。 “看老夫干什么?” “主人便是看在凤天歌的面子上也断不会掐死小主子,但主人又要看在谁的面子,才会不掐死你?” 屈平,“……” 第一千七百七十九章 想做霸主 莽原,帝庄。 轩辕琅说到做到,当真将莽原第二好的铁甲巨船借给流刃。 临行前,轩辕琅亲自送流刃出海,这是蜀忘忧等人做梦都做不来的待遇。 所以说小事看格局,细节看人品。 在轩辕琅眼里,蜀忘忧一行人是既没格局也没人品,莫说送,恨不得此生不复相见。 莽原最大的码头前,一艘巨船停在海面上。 所谓巨船,亦可称为舰。 巨船长五十,宽十八,内设横隔舱,舱内有垛口跟射箭孔,除此之外船身多以生牛皮蒙罩船身,用以防御有矢石的战船,船首及尾部皆设盾橹。 流刃乃扶桑隐皇,见过船舰无数,眼前这座巨船让他眼前一亮。 在他预料中,轩辕琅不会在自己身上下如此大的本钱。 “隐皇即行,本狼主有几句实在话便在这里与隐皇讲个清楚明白。” 码头上,轩辕琅一身明黄长袍,挺身而立,威风凛然,“如隐皇所言,我与角木君主的确关系非凡,但我轩辕素来不干首鼠两端的勾当,我既敢借隐皇巨舰,便是没想与澹台烨虚与委蛇,今日我在这里给隐皇一句保证,莽原必倾其全力助隐皇回扶桑拨乱反正,但凡隐皇有用得着我轩辕琅的地方只管开口。” 流刃震惊,“狼主当真信得过我?” “不是信得过,是不想给自己留退路。”轩辕琅薄唇轻动,那双细长的桃花眼微微弯起,“本狼主在这里恭祝隐皇,旗开得胜。” 流刃感动,单凭眼前巨船他便知道轩辕琅刚刚并无半句戏言,“他日澹台刃若有命回莽原,必有重谢。” 彼此都是风云人物,轩辕琅目送流刃登上巨船,直到船离码头。 一直站在轩辕琅背后的田伯这时才敢走过来,“狼主当真对流刃这样信任?” 前一秒还崩着一脸信义跟豪情的轩辕琅,立时恢复往日放荡不羁的表情,“流刃一看就是正人君子,实实在在的那种,对付这种人你一定要表现的比他还豪迈大气。” 田伯愣住,“狼主的意思是?” “本狼主已经好久没给角木国君去信问候一下了,一会儿回帝庄你且找些宝贝,与本狼主的亲笔信一并送去角木。”轩辕琅自田伯身边经过,走路带风。 田伯跟在轩辕琅身边也算大半辈子,可他有时候还真是分不清自家主子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蔚蓝海面上,熟悉的海风迎面扑过来。 流刃站在甲板前,双手背负。 一别七年,他终于踏上归途。 只是归途又是征程。 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一日,站在他对面的敌人是他一直敬仰跟敬重的天皇。 那个当年他拼命护过的王兄。 “隐皇,属下刚刚瞧过战舰,补给充足,舵手跟船员皆是练家子,无敌时可御船,有敌亦可攻敌。” 见流刃不语,秦隐又道,“属下问过,倘若我们行的快些,十日后可追撵上珏儿他们。” “没想到天皇居然会让澹台杌诛杀珏儿,亦没想到澹台杌会死在蜀忘忧跟苏狐手里。”流刃神色冰冷,“这样也好,这样我们便都无退路。” 秦隐了然,“连珏儿都下定决心回去争个未来,属下也定要将这条路,走到底。” 流刃重新迎向海风,“那我们,便回去。” 这一战成败与否,皆不悔…… 远在扶桑,御阁。 卯时三刻,扶桑首相藤田野与内阁大臣千叶空再次爆发冲突。 冲突的根本依旧是藤田提议将扶桑军权全数交由天皇执掌,以达到统一管控的目的,只有这样的军权军制才能让扶桑更强大。 千叶空强烈反对,扶桑自古军权归于十大将军,由内阁主政。 倘若军权归于天皇,内阁制行同虚设。 松阁内大臣至少五十位,站队亦非常明显,但是这种程度的交锋他们根本插不上嘴。 以致于千叶空以苍迈之年挥拳打了藤田野一拳都没人拦着。 谁敢拦? 千叶空虽老,可手里握着数十万兵权,但凡挥手把松阁平了都不是问题。 整个过程,一直坐在上面的澹台烨看在眼里,半字未言。 朝会之后,澹台烨将千叶空‘请’到御阁。 此刻面对站在自己面前一言不发的千叶空,澹台烨终是开口,“千叶阁老,坐。” 千叶空年过六旬,苍白银发全部越肩披在后面,又以‘元结’捆绑在头部上方,形成一个棒状发髻,元结为紫色,代表千叶空身份无比尊贵。 “谢天皇。”千叶空声音浑厚,纵年迈脸色却十分红润,看不到多少皱纹,尤其那双眼,无半分浑浊,虎目如炬。 澹台烨瞧了千叶空半晌,“阁老下手也重,那一拳差点儿没把藤田君打死,若真死了,阁老不得偿命?” 澹台烨对千叶空的态度,十分谦和,言辞并无半分激烈。 “老臣一时气胜,还望天皇见谅。”千叶空倒是想一拳打死藤田野一了百了,他偿命都成。 可恨藤田野躲的太快! 直到现在千叶空还暗自咬牙,若再年轻十年,藤田野焉有命在! “军权之事,朕实在不明白阁在顾虑什么?”澹台烨沉眸看向千叶空,“朕掌握军权到底是有多不让阁老放心?” “老臣承认,天皇自登基至今宵衣旰食励精图治,扶桑自天皇接手后国力渐渐超过角木跟赤陵,君,乃明君。”千叶空对澹台烨的评价,发自内心。 澹台烨皱眉,“如此,阁老为何不同意将军权归于皇权?” “天皇乃明君,可谁敢保证下一任天皇,下下任天皇都如天皇一般英明神武?但凡一念之差,遭殃的是整个扶桑。” 澹台烨些许无奈,“那阁老又如何保证十大将军就一定不会有一念之差?” “十大将军互相牵制,但凡有一人行为差池,总会有人提点,终不致酿成大错。”千叶空说出自己的道理,随后抬头,“老臣不禁想问天皇,又为何一定要将军权悉数握在手里?” 澹台烨沉默片刻,回答千叶空。 “因为朕,想做霸主。” 第一千七百八十章 将军老矣 面对澹台烨的野心,千叶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天皇不觉得,哪怕为君主也要量力而行?”千叶空皱起白眉,苦口婆心,“莫说与青苍相比,扶桑与宿月的差距都不是十年八年可以追撵,何谈霸主?” 澹台烨直视千叶空,眉目俊冷,“霸主绝非一朝一夕,可至少扶桑要有这样的准备,阁老连想的勇气都没有?” “老臣只是务实。”千叶空并不觉得,以扶桑现在的实力,能与七国论霸主。 面对千叶空这般畏首畏尾,澹台烨自知无甚好谈,声音渐冷,“十大将军里已有两位交出兵权,剩下八位朕会逐个找他们商讨移交兵权之事,朕希望阁老不要再阻止,否则莫怪朕手下无情。” 澹台烨先礼后兵,出言威胁。 千叶空冷笑,“中原有句话,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天皇若看不惯老臣,大可即刻将老臣拉出御阁,斩首示众。” 澹台烨眸间愠凉,“阁老手下数十万兵权,朕若杀你,那数十万大军恐能铲平皇宫,阁老放心,朕不会动你分毫,但是阁老也得小心,您有儿有女,有子有孙……” 千叶空猛然起身,怒视澹台烨,“为君者,卑鄙无耻如你,扶桑之难!” 澹台烨望着眼前的千叶空,眼中些许失望,“若朕没记错,阁老也曾是叱咤风云的战将,如今却变得畏首畏尾,当真是将军老矣。” “老臣断不容天皇将兵权纳入皇权,不管付出任何代价!”千叶空没有再与澹台烨争论,大步走向阁门,踹门而去。 看着摇曳的阁门,澹台烨幽深寒眸渐渐闪过一抹惋惜。 你终究,还是老了…… 在海上漂泊的第五日,言奚笙竟然觉得晕船其实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之前与方澄一起坐在甲板上捧铁桶的言奚笙,这会儿正抱着巫芸一只胳膊,整个人倚在巫芸肩膀,哪怕海风微凉,他亦觉得暖和。 嗯,心里暖暖的。 蜀忘忧则与澹台珏坐在言奚笙旁边,就那么直勾勾盯着某位不要脸的相爷。 苏狐与之前没有不同,多半时间都是站在甲板前远眺。 “相爷,你没察觉到巫芸姑娘很累吗?”蜀忘忧实在看不过去,提醒道。 言奚笙正想反驳时巫芸朝蜀忘忧浅笑,“我还好。” 这会儿苏狐从甲板前面走过来,一脸真诚,“言相要不要靠靠我?” 言奚笙过于贪恋,这会儿被蜀忘忧提醒当即坐回来一些,但手依旧勾在巫芸胳膊上,浅浅靠着,“巫芸姑娘若是累便与我说,我勉强可以躺下来。” 蜀忘忧冷笑,“你还想让巫芸姑娘陪你一起躺下去,要不要个死脸?” 言奚笙怒怼蜀忘忧,“闭嘴!” 蜀忘忧悻悻耸肩。 趁没人说话的空当,苏狐似是无意提到一句,“你们之前没听舵手说吗,海上也不安全,会有海盗,所以我们要时刻保持警觉。” 苏狐一语惊醒梦中人,澹台珏猛然站起来,“糟了!” 众人闻声看过去。 “如果澹台烨知道是我们几个朝扶桑去,一定会派战船过来拦截!”澹台珏好歹也是扶桑公主,知道的自然多一些。 蜀忘忧跟言奚笙彼此相视,由言奚笙拖着残躯先发问,“公主可知澹台烨会派多大的战船过来拦截?” “不是多大的问题,是多少的问题。”澹台珏告诉言奚笙,扶桑有十大战座船队,每一个战座船队拥有二十艘战座船。 而在十大船队中,属第五战座船队最为厉害。 原本乐意融融的温馨气氛顿时消散于无形,言奚笙直接看向蜀忘忧,“一会儿本相叫老周给你们派发一条小船,我们就此别过。” 言奚笙知道,巫芸不必去扶桑。 蜀忘忧都给气笑了,“都这个时候了,言相能不能想想同仇敌忾的问题?” “不能。” “那我也要与苏狐他们一起。”巫芸轻声开口,说话时将自己的胳膊从言奚笙怀里抽出来。 “……”言奚笙,“巫芸姑娘不必与他们一起冒险。” 巫芸没有解释原因,态度却十分坚定。 言奚笙知道,他上辈子一定是做错了什么,老天爷才会让他的情路如此坎坷。 “所以轩辕琅给咱们的这条船,到底能不能抵御扶桑战船?”言奚笙扭头,重新看向蜀忘忧。 蜀忘忧则看向澹台珏。 未及澹台珏说话,苏狐抢先开口,“有一半胜算。” 澹台珏亦点头,“应该有一半胜算,若是有两条这样的铁甲巨船,或许能赢。” “那现在怎么办?”言奚笙从未出海,对海上作战一窍不通。 蜀忘忧也是一样。 二人顿时有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苍凉感。 “你们不要担心,我是另一半胜算。”苏狐认真看向众人,“如果有十条战船,我能打五条。” 苏狐没有说谎,毕竟圣域的前身,就是海盗。 但是没人相信。 既然有被袭击的风险,蜀忘忧立时叫来舵手老周一起过来想办法。 依着老周的意思,他们脚下这条亦是战船,倘若遇到攻袭,船上水手皆可战。 至于应对办法,海上不比陆地,并无捷径可言。 就是硬磕。 基于此,蜀忘忧跟言奚笙开始商量战时逃跑计划。 依着舵手的意思,巨船里有两条足以单独在海上快行的小船,小船亦有补给,足够三个人活七日,若遇危险,蜀忘忧带着苏狐跟澹台珏,言奚笙带着巫芸跟方澄,分别乘船逃离。 当然,若遇再次攻袭,必死无疑。 适夜,言奚笙跟巫芸走进船舱,苏狐则与水手混到一起。 澹台珏原也在船舱,知道蜀忘忧在甲板上便出来找他,“对不起。” 蜀忘忧扭头过去,薄唇微勾,眼带笑意,“为什么?” “我之前没想到战船的问题,如果真遇到战船,我们可能都会死在海上。”澹台珏低声开口,因为亏欠,手指不自觉卷着衣角。 “怎么能怪你,一直都是我们逼你一起出海,若真有意外……”蜀忘忧紫眸微闪,视线重新落到澹台珏脸上,“白白让你陪了性命。” 第一千七百八十一章 非死不弃 正值盛夏,海风清爽。 蜀忘忧转回身背靠栏杆坐下来,抬头时澹台珏蹲在他身边,“想秦隐了?” “我们会在扶桑见到他。”澹台珏自信道。 蜀忘忧微微颌首,“我们去扶桑的消息瞒不住,秦隐自会知晓……你怎么认识秦隐的?” 澹台珏似乎没想到蜀忘忧会问这个,只犹豫一下倒也没隐瞒,“秦隐不是扶桑人。” 澹台珏告诉蜀忘忧,秦隐是中原人,很小的时候便随父母逃难到扶桑。 说来也巧,就在秦隐父母落难至极时遇到澹台烨,澹台烨看中秦隐是个练武的材料便叫人给了秦隐父母好些银两,让他们安家在皇都。 “澹台烨多大?”蜀忘忧狐疑看向澹台珏。 澹台珏知道蜀忘忧的疑惑,“那时澹台烨只有八岁。” 也就是说,是八岁的澹台烨,选中了秦隐。 澹台珏接着道,“秦隐果然不负众望,成为那批孩子里面的佼佼者,更被澹台烨选中,成为皇宫禁卫,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他的。” 想到秦隐,澹台珏眸色闪出光彩,“他真的很好,对我也好。” “后来呢?”蜀忘忧不禁好奇。 “后来……”澹台珏仿佛想到了很不好的事,神色转淡,“后来我们的事被澹台烨知道,他便将秦隐派到中原,现在想想,一定是他与秦隐说了什么,否则秦隐不会在走之前见都没见我一面。” 蜀忘忧不奇怪,“如果你的宿命是与大臣联姻,澹台烨应该会警告秦隐当有自知之明。” 澹台珏苦笑,“可我以为他会带我一起远走高飞……” 蜀忘忧瞧了眼澹台珏,“他有父母之恩,更何况把你带走的下场也未必会如你们所想,关于这点,他做的很男人。” “我知道。”澹台珏舒了口气,脸上恢复笑容,“所以我等他,等了一年又一年,帮他送走双亲,直到澹台烨要把我下嫁给藤田野,我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别后悔。”蜀忘忧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澹台珏,就只送给她这三个字。 澹台珏身子重重靠在铁甲船头的木板上,“不后悔,不管这条路走到哪里,是生是死,哪怕我们还没到扶桑就葬身大海,哪怕我死前没有见秦隐最后一面,我都不后悔。” 见澹台珏想的通透,蜀忘忧便也没说什么,与之一起靠在木板上,望着夜幕苍穹的繁星,心底一片宁静。 铁甲巨船的船舱很是奢华,桌椅软榻皆有。 壁灯通明,桌面香炉里熏着香熏,淡淡的味道,对晕船多少有些效果。 此刻桌边,巫芸看着正趴到铁桶旁边呕吐的言奚笙,终是不忍,“其实言相又何必与我们一起出海,你不需要找谁,也你不需要去扶桑做大事,平白受这个罪……” 言奚笙吐了一阵,胃里舒服些便将铁桶拉远,自己以锦帕拭过唇角,身子略有摇晃的走过来,“芸儿姑娘不知道言为何出海?” 言奚笙到底还是要脸的人,白天在甲板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自觉拿捏不好情绪跟状态演绎深情,尤其蜀忘忧在。 他只要试图跟巫芸说出句不要脸的话,立时就能让蜀忘忧埋汰半天。 巫芸见言奚笙坐到身边想要靠过来,下意识起身绕到对面,“在甲板上没有桌子,这会儿有了。” 言奚笙眼中些许落寞,正要开口时巫芸又道,“还请言相叫我巫芸姑娘,亦或巫芸。” 面对巫芸如此冷淡跟疏离,言奚笙终于忍不住想问,“我们之前在一起的那段时光,你都忘了吗?” 见巫芸不语,言奚笙继续道,“本相府邸有你的云屋,我们还曾一起去看花海,一起养过鱼,我们一起走过的路你当真一点都不留恋?” 看着言奚笙眼中那抹深沉中透出来的忧伤跟不甘,巫芸面色依旧平静,“我记得与相爷解释过,那时受晶链影响,我的心智并不完整,相爷不觉得那时的巫芸就是个孩子吗?” 巫芸把话说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太过明显的拒绝,换作任何一个人大抵都会相视一笑,落寞退场。 言奚笙不是任何一个人,他面对巫芸这样的质疑,十分认真点头,“爱情面前,谁不是个孩子呢?” 巫芸,“……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言奚笙斩钉截铁告诉巫芸,“不管你如何看待那段时光,在我言奚笙眼里、心里,你巫芸就是我的妻子。” “言相这么说,未免有些不讲道理。”巫芸之前未与言奚笙挑明,自觉言奚笙应该心里明白。 现在看,言奚笙是真明白,只是不放弃。 “芸儿,我只要一个机会。”言奚笙终是退了一步,“先不要拒绝我,可以吗?” “没找到母亲之前,我不会想这些事。”巫芸的心性,一直没有动摇。 言奚笙点头,“那我便陪你去找母亲,找到之后,你可否给我一个机会?” 巫芸沉默。 “刚刚你同本相说我原不该与你们一起冒险出海,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此行哪怕是死,我言奚笙也绝不后悔。” 言奚笙认真看向巫芸,一字一句,“我想用自己的命,搏我们一个未来。” 船舱里一片寂静,哪怕面对容祁武力威胁,言奚笙都没停过的那张嘴终于不再说话。 原来他也有词穷的时候呵! “我答应你。” 巫芸并非心动,而是感动。 冷静理智如言奚笙,临危泰然如言奚笙,竟然在这一刻,红了眼眶。 “多谢。” “如果能找到母亲,我便试着与你交往,可若……” “若到那时你还是不喜欢我,我便不再相扰。”言奚笙认真看向巫芸,“说到做到。” 巫芸微微点头,“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时候不早,言相早些休息。” “我送你回去。” 哪怕与巫芸的船舱只隔几步距离,言奚笙还是坚持要把巫芸送回去。 巫芸没有拒绝。 其实巫芸心里清楚,没有谁能够经受得住长久的不回应。 她自觉言奚笙只是一时兴起,等他想明白想清楚了,自然就会放弃。 后来的后来,巫芸终于明白言奚笙这一刻像极戏言的承诺到底有多认真。 非死,不弃…… 弱弱为江山求月票…… 第一千七百八十二章 再见江陵 楚,江陵。 容祁与凤天歌一行人入江陵后直接住进凉王府。 比起大齐皇城的世子府,凉王府足有其三倍大,府中有负责打扫的下人,跟一位管家。 管家乃楚皇钦点,来自大楚皇城。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管家的身份很特殊,是楚皇未登基前府上的老管家,孙周 此番楚皇将孙周派到江陵,目的十分明显。 孙周在皇城并无党派之争,或许那些皇子们觉得孙周被是被楚皇遗忘的角色,便也没将他当成角色。 将一个没有朋,党牵扯的人留在容祁身边,楚皇放心。 自入凉王府,容祁除了要照顾凤天歌一日三餐之外,剩余的时间都会留在书房里,凤天歌不过问,屈平跟雷伊自然难得清净。 这般闲散日子过了三天,容祁终于从书房里走出来,且将自己用三天时间拟写的‘江陵新赋’盖好印章之后,由雷伊送到府衙,即时颁发执行。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容祁第二把火烧在江陵法纪上,适当加重刑罚以达到百姓敬畏国法的目的,降低犯罪概率。 第三把火则是从四海商盟拨出一大笔经费兴建私塾,保证但凡在江陵的孩子皆有书读。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容祁与凤天歌等人已经在江陵逗留整整五日。 酉时将过,夜色清幽。 晚膳后容祁拉着凤天歌走出凉王府,凤天歌知容祁这几日远比赶路辛苦,便陪他一起出去散心。 江陵亥时宵禁,这会儿大街上人流攒动,车水马龙,行人反而比平时多些。 容祁带着凤天歌走进一家酒楼。 眼前这座酒楼虽不比幽市醉仙楼气派,却也是整个江陵城最大的酒楼。 二楼天字一号的雅间,容祁扶凤天歌落座之后,吩咐小二上菜。 凤天歌略惊,“不是刚吃过?” “我有点儿饿了。”容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朝凤天歌撒娇道。 凤天歌没说什么,自窗棂朝外面看过去。 夜空很美,繁星闪烁。 片刻,容祁点的几道菜悉数被送上来,八宝野鸭,佛手金卷,凤尾鱼翅,还有一道稍稍辣一些的水煮鱼片。 只是看到这几样菜,凤天歌就有些忍不住了。 自她身怀有孕,吃食上受到严格控制,容祁叫她吃什么她就吃什么,不让吃就绝对不吃。 跟听话没有关系,她知道容祁是为她好,亦知道这样做是为两个孩子好。 “这些……” 就在凤天歌疑惑时,容祁突然起身,递了双筷子过来。 凤天歌愣住,“什么意思?” “放心,我问过屈平了,他说偶尔吃一两次对身体跟孩子都没有问题!”容祁将筷子搁到凤天歌手里,“尝尝!” 凤天歌将信将疑伸出筷子,“辣的也可以?” “可以!”容祁狠狠点头。 哪怕凤天歌是个很自律的人,可原谅她也有谗的时候,尤其美食当前她又有很久没吃到! 凤天歌没有再问,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夹了块肉片搁进嘴里,辣中带香,就是这个味儿! 见凤天歌吃的开心,容祁缓缓坐下来,看的也开心。 且尝过所有的菜,凤天歌恍然抬头,“你做的?” 容祁没有隐瞒,深清款款看向对面,他的妻,“我把这座酒楼买下来了。” 容祁没有顶着凉王的名号强买强卖,非但给足价钱还多给了一些,“现在你是这家酒楼的老板娘。” 凤天歌完全没想到容祁会有这般惊人之举,疑惑不已,“为什么?” 容祁原也没想如此招摇,只是他想给自家媳妇做顿丰盛的,又怕媳妇闻着味儿到后厨,那就没有惊喜了。 “惊喜嘛!”容祁十分自然道。 凤天歌微微颌首,觉得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片刻反应过来,“你既想我吃顿丰盛的,为何又给我做了晚膳?” 凤天歌表示她晚膳吃的不少,现在根本不饿啊! “屈平说只能吃一点点,吃太多还是不行。”容祁可谓用心良苦,他既想让媳妇改善一下,又不想让媳妇吃太多。 如此吃过晚膳之后再来,两全其美。 听着容祁的解释,凤天歌美眸微弯,“难为夫君了。” 见凤天歌吃的开心,容祁悄悄从桌底抽出一个类似传信筒的东西。 凤天歌嘴里嚼着肉片,好奇看过去,“什么?” 容祁没说话,直接顺着敞开的窗棂朝夜空发出信号。 随着明黄色的光芒在夜空骤然闪出一条奔腾呼啸的长龙,整个夜空一瞬间被烟花点亮。 各色烟花在黑暗中蜿蜒窜上夜空,绽放出无数星点,流光溢彩,蔚为壮观。 凤天歌被眼前场景惊呆了,她搁下竹筷,视线凝望被烟花点缀的夜空,满目惊喜。 看着凤天歌脸上洋溢出来的幸福笑容,容祁在这一刻无比满足。 “好美!”凤天歌情不自禁走到窗边,沉浸在夺目的烟花里,难以自拔。 容祁亦走过去,陪在凤天歌身侧,“你喜欢就好。” “喜欢……” 她喜欢容祁为她准备的惊喜,更喜欢容祁为她准备惊喜的那份心意。 远处荒无人烟的空巷里,雷伊跟屈平正在玩命点放烟花。 烟雾缭绕的巷子,二人差点儿没被浓烟呛死。 这会儿烟花放了大半,剩下的便是极为有意义的几个烟花,那些烟花上面都是写了字的,但凡点燃,就会在夜空上绽放出很大很大的字。 屈平坐在轮椅上,将怀里烟花筒一个一个递给雷伊,“这个是凉王爱凉王妃永生永世!” 雷伊接过烟花筒,竖在木桩上用火折子点燃。 咻、咻、咻- 带有文字的烟花倏然在夜空中绽放。 “这个是容祁爱凤天歌!” 屈平只管递,雷伊只管放。 随着烟花筒越来越少,巷子里烟雾越来越多,屈平也没怎么太看烟花筒上的文字。 当最后一个烟花筒在夜空中绽放的时候,雷伊跟屈平一并看过去。 儿、女、双、全! 一瞬间,雷伊跟屈平两两相望,“这是你订的?” 雷伊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是……” 他们在作坊里订烟花的时候没有这一个! 嗯,这是作坊老板送的。 璀璨夜空下,江陵城一片沸腾。 这是容祁给凤天歌的惊喜,也是给江陵百姓的礼物。 明日他们便要启程去莽原。 一此行,他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回江陵…… 下章就到言奚笙等人遇袭,各路齐集扶桑…… 第一千七百八十三章 遇袭 尽管言奚笙等人对扶桑船舰有心理准备,可有准备是一回事,真正看到却是另一回事。 舵手老周,最先发现朝他们逼近的战座船队。 正如澹台珏所言,扶桑每一战座船队拥有二十艘铁甲战船,无论速度跟战斗力都极为强悍。 面对朝他们急速驶过来的战座船,老周立时叫出言奚笙等人,毫不犹豫放出早就准备好的两条小船,每条船上配备三名船员,六人一组朝东南方向绕青苍上岸,他们亦可自青苍走陆路到扶桑。 海上作战纵然有运气的成分,但远比陆上危险,退无可退。 面对来势汹汹的二十艘战座船,老周毅然决然告诉言奚笙等人会全力掩护他们离开。 生死面前,那些船员水手无一人犹豫。 这一刻言奚笙方才知道轩辕琅借给他们的,果然都是最好的。 一切准备就绪,就在两艘船舰几欲离开时,苏狐突然跳回铁甲战船。 “苏狐你干什么?”蜀忘忧瞪眼看向苏狐,大声喝道。 苏狐朝其摆手,“你们先走,我随后去找你们!” 蜀忘忧气的肝儿颤,谁看不出来此战十死九伤,但凡留下来断无活路,“你赶快给本城主下来!” 蜀忘忧虽然平时不会表现出对苏狐有多喜欢,但自上次忘忧城一战,他心里便有了苏狐的位置。 只是不管他说什么,苏狐都决意留下来,“你们大胆走!凭我苏狐的本事肯定还能吃到正宗蜀氏火锅!” 时间紧迫,苏狐干脆抬手祭出子母剑,剑闪之处,两艘绑在巨甲上的绳子倏然绷断。 小船上,三名水手立时扬帆起航朝青苍而去。 随着战座船队越来越近,舵手老周发动全员备战。 苏狐这几日经常与水手讨论攻战反击事宜,那些水手大多打过海战,原以为苏狐只是说说而已,未曾想苏狐言辞之间的方法竟比他们的还要实用。 是以,此战苏狐为主力。 后来老周曾问过苏狐为何懂得海上作战,苏狐含糊过去,他绝逼到死也不能告诉老周,他跟那个以海盗起家,最终成为一方霸主的圣域,有什么关系…… 既然是两艘船舰,为免目标过大,言奚笙跟蜀忘忧商议分别从两条路赶往青苍。 分开之前,言奚笙终于对蜀忘忧说了一句人话,“虽然本相不喜欢你,但还是希望你可以顺利抵达青苍!” 蜀忘忧十分郑重点头,“希望你的希望成为现实。” 言奚笙,“……” 两条小船就此分开,沿不同航海线直奔青苍,生死难计。 巨甲战船上,所有船员归位,各自在舱口整装待发。 随着第一只战座船接近攻击距离,一支羽箭倏然射向铁甲巨船。 铁甲战船亦不甘示弱,在舵手老周的指挥下强力反击。 非但如此,铁甲巨船回击之时全力加速冲击,直接撞击最前沿的扶桑战座船。 莽原吃海,在船舶的制造上精益求精,这条莽原最好的铁甲巨船,在船艏水线下以青铜包裹,上面竖有尖锐的利刺。 但凡受到撞击的战座船,必会因漏水而沉。 如果不是苏狐提议,周老断然不会采用这般主动击进的打法。 因为过早靠近敌船有被入侵的危险。 他们武功平平,近距离搏击必输无疑。 苏狐给周老的保证是,但凡登船之人,来一杀一,来十杀十。 随着第一艘战座船被巨甲击沉,落水扶桑士兵皆跳入海里。 苏狐眼尖,分明看到一个士兵单手甩出如鸟嘴一般的锋利铁勾! 以铁勾勾住船橹,再顺麻绳翻至船甲。 铁甲巨船还在奋力前行,撞向第二艘战座船,箭矢在船只间疯狂飞射。 苏狐看准时机,猛然翻跃身形至铁甲巨船桅杆顶端,背负破影,袖中子母剑再次祭出! 咔嚓- 子母剑犹如电闪,破水斩断绳索,回旋之际抹过扶桑士兵喉颈,海水翻红。 到底是扶桑最厉害的舰队之一,在折损一艘战座船之后,十九艘战座船以燕形包围住铁甲巨船,在四面围敌,速度又不及战座船的情况下,铁甲巨船犹如困兽,撞击亦难,摆脱亦难。 数十名扶桑士兵分别向铁甲巨船抛出锋利铁勾,几欲攻船。 苏狐居高临下冷笑,猛然祭出破影。 破影剑带着强大剑气斩空劈落,子母双剑回旋,带起鲜血漫天。 苏狐说的清楚,但凡船员皆下船舱,舵手老周只管控制速度跟方向,剩下的,交给他! 破影一去一回,斩收十个扶桑士兵性命,子母双剑亦凯旋。 即便战座船短小快速,仍在半盏茶的时间内折损一艘。 没有顺利拿下铁甲巨船,战座船队里有人着急了。 苏狐三柄利剑仿佛在船身周围编织起夺命罗网,但凡入船者皆毙。 双方僵持之下,苏狐猛然感觉到有一股强大力量直冲向船舵方向! 糟糕! 苏狐猛然召回破影,疯狂回旋至老周身侧! 咣当- 一柄急速飞驰的银白长剑与破影在半空相撞,金属撞击的声音刺痛耳膜,老周受空气震动冲击,身体踉跄着跌倒,双手几乎脱离舵浆。 一击未成,距离铁甲巨船最近的战座船内,一抹黑色身影倏然跃起,银白长剑回旋落于那人手里,再斩! 十余道纵横交错的剑气疯狂袭向老周,绝命击杀! 苏狐心知对方武功不弱,未敢掉以轻心,整个人飞身直落在老周身侧,破影平举向前,形成一个金黄色的巨大扇面将所有剑气阻隔在外,空气被突如其来的剑气挤压往外涌溢,在半空中荡起如海浪一般的波纹。 苏狐不比那人,除了对敌之外,他还要继续以真气操纵子母剑斩杀欲上船的扶桑士兵,这般牵扯出去的内力足足占了五成。 “你是谁?”黑衣勇士落在甲板上,眉目愠冷,寒声质问。 “我是你爹!” 苏狐冷笑,“乖儿子,还不把剑放下过来给你爹磕头!” “找死-” 黑衣勇士再祭长剑,一道恐怖的力量仿佛能带动周围水气,幻化成无数翻滚的浪花笼罩过来! 厉啸声中,苏狐真气狂涌,黑目如渊…… 月底了,求月票……苏狐大显神威…… 第一千七百八十四章 拥抱死亡 纵然只有五成内力对敌,苏狐身上那股狂霸气息丝毫不减。 破影剑冲天狂啸,剑锋划过,仿佛是在他与老周面前竖起一道密不透风的冰墙! 海浪撞击冰墙发出刺耳轰鸣,苏狐只觉肺腑震颤,嘴角溢出血迹。 对面黑衣勇者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艘巨甲上遇到这样的高手,眼中发狠,猛然用力。 冰墙出现裂痕,苏狐内力渐渐耗尽。 即便是这样,他都没有想把那五成内力抽回来结果眼前对手! 因为他知道但凡让那些扶桑士兵冲进船舱,后果难料。 他答应过那些水手,一个都不会死! “是你逼我的!” 苏狐双眼赤红,单手持剑,另一只手自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二话说没将瓷瓶打开,吞了里面所有药豆。 片刻,一股灼烧感自丹田传来,过于充沛的内力几欲撑破丹田! 苏狐强逼自己忍住突然爆发的内息鼓冲入筋脉,生生撑薄经络的极痛,硬是将提升的内力全部注入破影! 冰墙骤然加固,对面黑衣勇者心有不甘,干脆祭出全部内力相抵。 纵全身都似被车碾压,苏狐仍是冷笑。 “送你上西天-” 疯狂暴涨的内力使得冰墙如天幕一般排山倒海拍向对面黑衣勇者。 海浪一瞬间反噬,黑衣勇者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已经被冰墙砸飞出去,掉进茫茫大海,喂了鱼。 ‘噗-’ 苏狐用药过猛,内力损伤肺腑,一口血箭狂喷出来。 老周心疼,“苏公子,船舱里还有一艘小船,你快离开!” 蜀忘忧那么叫苏狐他都没有离开,这会儿船员都在,哪怕死在这儿苏狐也绝对不会退缩半步。 死对于苏狐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死的其所,他拥抱死亡! 战座船舰中最厉害的武者被苏狐送去喂鱼,余下十八艘战座船依旧紧攻。 苏狐再次回到船桅,对所有企图登船的扶桑士兵绝命击杀。 随着时间消耗,铁甲巨船硬是被战座船队围困在中间,箭矢数量越来越少,那些扶桑士兵见久攻不下干脆不再攻船。 苏狐翻身落在老周身侧,“苏公子,再这么耗下去,我们拼不过他们船上的补给,箭矢跟投掷的重石没有他们多!” 苏狐也知道那些扶桑士兵的套路,眉目深寒,“你等我!” 老周不明所以时,苏狐猛然一窜,翻跃入海! 作为圣域少主,苏狐水性极好。 这会儿潜到海下,苏狐游到其中一艘战座船旁边,疯狂调动内息,拔出破影狠扎向战座船的船底。 轰- 船底突然漏出一个大洞,战座船上的士兵惊骇之余摇旗传信,距离最近的战座船即刻过来支援。 苏狐到底是人,这般耗费体力有些吃不消,立时折返回铁甲巨船。 回到甲板上,苏狐满身湿漉倒仰下来,大口喘气。 老周看到围困在他们周围的战座船又少了一条,惊叹不已,“苏公子,你是怎么做到的?” 拼命做到的! 苏狐勉强支撑起身体,视线之内还有十七条战座船。 他哪怕真不要命,也只能再下水两次! 就在苏狐再欲跳下去的时候老周双眼放光,突然高喝,“苏公子慢着!有救了-” 苏狐闻声即刻跑到老周身边,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一艘与他们脚下铁甲巨船一般大小的船舰正火速赶过来。 “苏公子你快看,那是莽原的船!你看船桅上的旗帜啊!是我们莽原的标志!”老周激动落泪,心中一时来了底气,迅速调整方向,直朝其中一艘战座船疯狂撞击。 如老周所言,流刃与秦隐大船终于在七日之后赶上来。 对面铁甲巨船上的舵手同样认得莽原旗帜,于是加快速度冲袭而至,箭矢与重石狂抛出来。 原本就已经折损三艘战座船及无数士兵的扶桑舰队见势不妙想要撤退,不想对面秦隐与流刃没有给他们机会。 在两艘铁甲巨船夹击之下,扶桑素以勇猛闻名的第五舰队终于消失在茫茫大海。 若归, 只有魂归! 一番恶战之后,流刃跟秦隐满怀希望登上巨船,却没有如预想一般看到澹台珏。 尤其秦隐,在听到澹台珏早在两个时辰前已经乘坐快船离开铁甲巨船赶去青苍时,那种失落无以言表。 按道理,铁甲巨船已经得胜,在没有人回去通知的情况下应该不会再遇到任何袭击,苏狐但凡聪明就该与大船一起赶去扶桑。 但是苏狐答应过蜀忘忧一定会去找他,是以不管流刃如何挽留,苏狐还是决定乘快船朝蜀忘忧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秦隐看着苏狐离开的方向,最终选择留下来。 “我们会见到珏儿的。”流刃走到秦隐旁边,手掌重重握在他肩头。 秦隐点头,“属下知道。” 距离回到扶桑还有五天,流刃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海战从开始到最后持续三个时辰,早已离开铁甲巨船的言奚笙一行人,一直没有放松警惕,直到舵手觉得已经安全之后,方才把速度降下来。 此时船舱里,言奚笙看向一直双手合十为苏狐他们祈祷的巫芸,心有所想。 “芸儿,既然我们与蜀忘忧他们分开,那接下我们的目标便是寻找你的母亲,不一定非要去扶桑。” 言奚笙本意不想去扶桑,就眼下情势看,蜀忘忧他们再加上流刃欲反,扶桑正值多事之秋,早晚都会有一场大乱,为保安全,他们自该是能有多远就躲多远。 巫芸缓缓睁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言奚笙错觉,在巫芸落下手腕的时候他有看到那条晶链闪了一下。 “去哪里并不是由我决定,而是这条晶链,虽然这条晶链没有给出具体提示,但我们的方向是对的,我好像离母亲越来越近了。”巫芸认真看向言奚笙,眸色深沉,“所以,我们入青苍之后亦要随晶链指引,若言相不愿去扶桑……” “没有,晶链朝哪里指,我们就朝哪里去。”言奚笙即刻改口,好不容易哄好的媳妇,他是再怎么都不会松手了。 第一千七百八十五章 见面就打 一路风尘仆仆,容祁一行四人终于到了莽原。 说来也怪,一起吃,一住起,凤天歌跟容祁的气色很好,屈平跟雷伊非但瘦了一圈,脸色蜡黄,活像一路逃难过来的。 轩辕琅早在昨日便知容祁他们会到莽原,纠结整个晚上要不要出城相迎。 若看凤天歌,他远迎到大齐皇城都没有问题,可同行有容祁。 哪怕凤天歌最后选择的人是容祁,轩辕琅却是半只眼睛也瞧不上。 论长相,他没有容祁那般绝代风华的容颜,论武功,他现在怕是也打不过人家,论深情,他的确曾有过不少女人,论财势,容祁没被封为大楚凉王时还有得一拼,现在他也不占什么优势了。 可轩辕琅就是不服啊! 这会儿帝庄,田伯急急跑进来,“狼主,凤天歌他们再有半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轩辕琅站在偌大一面铜镜前,左照右照都觉得还差点儿意思。 “田伯,本狼主总觉得头冠上那枚绿宝石不是很衬肤色,要不换个颜色?”没等田伯开口,轩辕琅索性摘下头冠,“换那顶红的。” 田伯接过绿色宝石的头冠,转身将另一顶头冠递过去。 换来换去,最后轩辕琅于帝庄前见到容祁一行人时,戴的仍旧是那顶绿色宝石的头冠。 帝庄前,当轩辕琅看到凤天歌从车厢里走出来那一刻,眸间流光溢彩,可当视线落到凤天歌微微隆起的小腹时,眼中光彩逐渐暗淡,到最后竟生出几分怒意。 凤天歌身侧,容祁如影随形。 屈平跟雷伊则在另一辆马车里,他们的存在对轩辕琅来说,有等同于无。 凤天歌行至近前,美眸含笑,音色清朗,“许久未见,天歌拜见狼主!” “胖了。”轩辕琅浅浅一笑,眸间散出淡淡的温柔。 容祁最见不得轩辕琅那双桃花眼在自家媳妇身上扫来扫去,于是挡在凤天歌面前,“许久未见,狼主……” 砰- 未及容祁把话说完,轩辕琅突然出手一个左勾拳叩在容祁脸上。 容祁猝不及防,整个人朝右趔趄着直直跑出好几米才站稳。 突如其来的暴击,容祁二话没说,撸起袖子冲回来,轩辕琅也不含糊,抡着膀子过去,二人瞬即打在一起。 田伯见状,极为冷静上前一步,“凤侯请。” 凤天歌丝毫没将二人殴斗放在眼里,朝田伯浅笑,走进帝庄。 身后, 雷伊推着屈平停下来看会儿热闹,轩辕琅是真下死手啊,那拳头砸过去的力道,吃奶的劲儿都使了。 雷伊看着看着,想要过去。 “你干什么?”屈平伸手阻拦。 “我看主人这会儿被轩辕琅蒙住眼睛,想过去踢两脚。” 积怨太深,雷伊这句话绝对发自内心,屈平听罢立时把手松开,“替老夫多踢两脚!” 雷伊闻声,扭回头,“屈先生为何不自己踢?” 屈平,“……” 他没脚他怎么踢! 再说他才不去冒这个险,容祁有多心胸狭隘,只有被狭隘过的人才能体会。 雷伊也没踢,因为他发现轩辕琅下手忒狠,他要再过去添一脚多少有些不地道。 二人踌躇犹豫一番,亦无作为走进帝庄。 雷伊多少有些放心不下容祁,屈平不以为然。 “你都有小主人了,还管老的干嘛!” 雷伊不解,“屈先生就不怕轩辕琅把主人打死你的欠条没人还?” “父债子还。”屈平一脸得意。 在屈平看来,让容祁还钱还不如等凤天歌把容祁儿子生出来,叫他儿子还来比较实在。 毕竟他对付小娃娃还是很有一套的。 后来的后来,屈平十分后悔。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错误的认知是从哪里来的…… 晚膳十分,三楼玉白长桌前。 凤天歌与屈平雷伊入座之后,田伯随即叫人上菜。 鉴于那会儿容祁跟轩辕琅中场休息时刻意嘱咐过,此刻端到凤天歌面前的菜,皆有利于孕妇食用。 但这桌菜对屈平跟雷伊就不那么友善了。 好在他俩经过一路磨练也不在乎这个,只要不用他们做,吃啥都行。 帝庄外面,容祁跟轩辕琅皆瘫在地上,仰望夜幕苍穹。 “轩辕琅,老子惹你了吗?” 在彼此都没有还手之力的情况下,两个人终于开始讲道理。 “本狼主问你,天歌是不是身怀有孕?”轩辕琅吐了口血沫子,恨恨道。 容祁自是得意,“是啊,两个女儿!” 轩辕琅更恨了,“你明知道天歌身怀有孕,还带她长途跋涉到莽原?你是不是想害她没了孩子?” “放屁啊!那是本世子的孩子!”容祁半臂搥住地面,侧身过来,“你就因为这个打我?” 轩辕琅努力翻过身子,“这个还不足以本狼主打死你?” 容祁终是长叹口气,重新躺回到地面,“如果可以选择,我当然希望歌儿能把孩子生下来再去莽原,可楚玥郡主有消息了,就在扶桑,你知道歌儿的脾气,她一刻也等不了。” “你就不能劝劝?” “你倒是能劝,你能把歌儿留在莽原,我不介意把两个女儿生在这里。”容祁扭头过去,“前提是,你能劝住她。” 轩辕琅闻声,沉默。 他何尝不知道凤天歌的脾气,“试试吧。” 第二日清晨,屈平带着雷伊去了群芳院。 当日柳瑟之死一直都是屈平心里的殇,他在柳瑟坟前发下誓言,但凡他活着便会替柳瑟守住群芳院。 此前屈平之所以答应容祁会一路跟过来,多半也是因为去扶桑会经过莽原。 帝庄里,凤天歌在露台看到轩辕琅,于是走过去。 “狼主早。” 凤天歌浅步走到露台一张紫檀木椅前坐下来,“这里似乎与我之前来时的摆设,不太一样。” 轩辕琅转眸过去,笑了笑,“你这个身板可坐不得摇椅。” 这是轩辕琅叫田伯连夜换的。 凤天歌闻声,心头一暖,“狼主有心。” “现在身怀有孕的是你,我便再有心也要你自己当心才行。”轩辕琅终是忍不住,整个身子转过来,“以你现在的状态,没办法去扶桑。” 第一千七百八十六章 他不知道你是谁? 凤天歌没想到会在轩辕琅这里受阻,但是出海寻母这件事,谁也挡不住她。 “狼主这么说,是不想借天歌船吗?” 轩辕琅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凤天歌的这个问题,莫说借船,借命他可曾含糊过。 “先说自莽原到扶桑需在海上漂半个月的时间,这半个月可不是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轩辕琅纵然顶着两个乌黑眼眶,一双桃花眼深情起来还是很有魅力的。 只可惜见过容祁那样的美貌,凤天歌便觉得哪怕是轩辕琅的长相,也就可看。 “半个月的时间不妨事。”凤天歌坚定开口。 “那入扶桑呢?你别以为本狼主不知道,大齐那些恶心事儿都是澹台烨搞出来的,他精心布局到最后却毁在你跟容祁手里,若他知道你们要去,水都能烧开了等你们下锅。”轩辕琅收敛起往日那副懒散跟放荡不羁,严肃看向凤天歌,重声警告。 凤天歌当然知道此行凶险,可她与容祁也并非全无准备。 自离开大齐皇城,容祁便以四海商盟盟主的身份与青苍主打过招呼,他们不会直接入扶桑,而是先到青苍寻求庇佑。 “青苍主不是一个可以绝对相信的人。”轩辕琅冷肃道。 凤天歌点头,“容祁也这么说,但以他四海商盟盟主的身份,及我大齐第一女侯的身份,青苍主应该十分乐意接待我们。” “你们有交易?”轩辕琅狐疑开口。 凤天歌并无隐瞒,“只要青苍主愿意助我等推翻澹台烨在扶桑的统治,我们会给予青苍十分优厚的商贸条件。” 轩辕琅微微颌首,“这种诱惑但凡海上七国都不会拒绝。” “所以狼主放心,天歌此行不会发生任何意外。”凤天歌下意识垂眸,视线落在隆起的小腹上,“为了他们我也不能让自己再出事。” 轩辕琅知道凤天歌所指,视线不禁瞥向三楼阶梯方向,“他不知道?” 凤天歌沉默片刻,点头。 “你打算瞒他一辈子?”轩辕琅说话时刻意压低声音,眼中透着疑惑。 凤天歌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又觉得现在就很好,“也不应该说是隐瞒,只是没有找到适合的机会说出口。” “若你想说,时时都是机会。”轩辕琅随即耸耸肩,“其实他知不知道也无所谓。” 凤天歌扭头看过去,似在等轩辕琅解释。 “这天底下本狼主是第一个知道你是谁的人,这就够了,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轩辕琅想到此,颇为得意。 凤天歌失声浅笑,“师兄也知道的。” 面对凤天歌如此坦诚,轩辕琅很感动,但一想到蜀忘忧这三个字,某狼主浑身上下都难受。 “天歌你知道么!你那个师兄不是好人!”轩辕琅仿佛找到宣泄口一般搬着椅子朝凤天歌凑过去,“蜀忘忧就是个神棍!满肚子黑水荡漾啊!” 对于轩辕琅如此至高无上的评价,凤天歌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但又觉得该为师兄说些好话。 “师兄有时候是调皮了些。” 轩辕琅闻声瞅向凤天歌,眼皮一搭,“请不要侮辱‘调皮’二字。” “莫不是师兄做了什么让狼主无法释怀的事?”凤天歌狐疑开口。 轩辕琅完全没有要替蜀忘忧隐瞒的意思,一股脑儿将蜀忘忧跟苏狐在帝庄坑他的那些事一五一十重复给凤天歌,求安慰。 凤天歌且听且笑,十分欢乐。 三楼阶梯处,容祁冷冷站在那里,一双眼如锥子般狠瞪轩辕琅。 你咋不死呢! 幸而在容祁举把椅子冲过来的时候,凤天歌及时喝止。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 依着轩辕琅的意思,莽原一共也没有几艘战舰,他先借了言奚笙一艘,又借了流刃一艘,剩下的铁甲巨船即便要出海,至少需要十日检修,方才符合出海条件。 事实上并不需要,只是轩辕琅私下吩咐田伯重新加固战舰,一切都要换上最好的。 就这样,容祁与凤天歌便在帝庄住下来,十日之后即会乘船出海,赶往扶桑…… 蔚蓝海面上,蜀忘忧自与澹台珏逃出铁甲巨船之后,已有三日。 这三日蜀忘忧每每都会坐在船尾,朝着来时的方向不停张望。 哪怕舵手告诉他,苏狐即便追上来也不会这么快,毕竟他们也是全力行驶,凭这样的速度想要追上他们不太可能。 蜀忘忧并没有因此而让船员放慢速度,因为他不确定追他的人是苏狐还是扶桑战座船。 可担心苏狐的心思却是藏不住。 船尾处,蜀忘忧双手握着铁栏,习惯性看向眼前,也就是船的后面。 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他没回头。 “苏狐那么厉害,他一定会没事的。”澹台珏停在蜀忘忧身边,“你别担心。” “你觉得,本城主怕死吗?” 清冷的声音飘际过来,澹台珏下意识抬头看向那抹冷俊的侧颜,“不怕。” 蜀忘忧苦涩抿唇,“其实……其实苏狐跳回去的时候本城主也想跟着跳回去,可我没有。” “城主……” “不是因为本城主怕死!是我们好不容易出海,也已经走到这里,再有一步我们就可以抵达扶桑去杀澹台烨,如果我跳回去,我们两个都死在铁甲巨船上,那我们出海的目的跟意义又是什么?我们的目标由谁来实现?”蜀忘忧猛然回眸,紫眸一瞬间溢出淡淡的雾气。 澹台珏哪里见过这样的蜀忘忧,一时心疼,“苏狐不会有事,他不会死的,城主也不需要自责。” “我没自责,我只是……” 蜀忘忧有些站不稳,他转身背靠着铁栏堆坐下来,低下头,沮丧不已,“我只是舍不得那个傻小子。” 澹台珏知道蜀忘忧心里难受,转过身与其坐在一处,“人固有一死,如果此行我能杀了澹台烨,那我死的也值得。” 蜀忘忧不禁转眸,“你若死了,秦隐怎么办?” “自然是好好活着呀!”澹台珏笑道,“澹台烨一死,这个世上便没有人会伤害到他。” 看着澹台珏眼中决绝,蜀忘忧点了点头,“你所想,与我一般。” “城主也有想以性命相护的人?” “有啊!” 澹台珏没有追问下去,“那我们就豁出命干一场,为我们心里的人……” 蜀忘忧狠狠呼出一口气。 “好!” 第一千七百八十七章 绝杀 比起凤天歌跟容祁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去青苍,还有蜀忘忧跟言奚笙他们被迫也要先入青苍地界,流刃跟秦隐简单粗暴。 他们就是要直接回扶桑与澹台烨正面开战。 五天的时间转瞬即逝,铁甲巨船终于在距离扶桑最大的码头还有半日航程的时候停下来。 为免澹台烨在码头设下埋伏,流刃与秦隐商量接下来的路他们要自己走。 是以他们二人直接乘坐快船奔向码头,两艘铁甲巨船却是绕转航线奔青苍装些货再回去。 这是轩辕琅的意思,船不跑空,越是艰难的日子,越是要拼命赚钱。 正如流刃所料,他们才入码头便觉不对。 以往那么繁荣的码头,此刻却是空无一人,停在码头的船上亦无人走动。 “小心些。” 流刃将快船停靠下来,秦隐纵身翻跃,落在码头向前延伸的数十米木栈上。 木栈大概有两辆马车并排的宽度,秦隐稳落时自背后抽出当日北冥澈赠与他的长剑遮天。 兵器排行榜前十第九,乃神兵。 主仆一场,这是北冥澈对秦隐的承诺。 流刃随即自快船跃上木栈,身姿挺拔,单手下意识叩住腰间软剑。 多少次梦回,而今终于踏在自己的国土上,流刃心中没有感动跟期待,有的只是失望跟愤怒。 他一心一意辅佐的天皇,到底拿他当什么! 二人自木栈走向码头,一股肃杀的气氛悄然生成。 海风吹拂,浪花拍岸。 就在秦隐与流刃行至木栈正中时,木栈两侧忽然迸起数道剑气,剑气冲击下一蓬蓬海浪冲天而起,仿佛在栈道两侧竖直起两面白色海墙! “隐皇小心!”秦隐感受到来自两侧的剑气逼袭,猛然祭出遮天! 黑色大剑在空中划过带起无数剑影,剑影如黑色巨龙瞬息将秦隐与流刃阻隔在内。 轰、轰、轰- 随着如高墙般的海浪拍向栈道,溅透衣襟,左右数十黑衣忍者皆现身。 “该死!”秦隐未料天皇竟连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撕下来,公然在码头上铲除异己,心中愤恨难当。 流刃倒不意外,天皇能朝澹台杌下达斩除珏儿的密旨,能让自己杀了一直忠心于他的秦隐,足见心如铁石。 黑衣忍者皆来自皇宫,各个都是高手。 秦隐率先举起遮天冲杀过去,流刃亦抽出腰间软剑,剑气所到之处,发出嗤的爆响! 流刃到底是扶桑隐皇,武功自然在这些忍者之上,软剑挥斩间穿透一人心脏。 鲜血漫天扬起,与拍岸狂击的海浪暗淡了原本阳光明媚的碧空。 黑衣忍者本着同归于尽的姿态疯狂冲袭。 流刃腹背受敌,软剑倏然挥斩,黑色剑气骤然释放出无数看似柔软的黑丝。 黑丝如蛛网绵密遇剑气散开,却又在避开剑气后聚拢拧成一股坚硬如铁的冷箭,倏然射向对手。 噗、噗、噗! 一招蛛天尽,流刃背后轰然倒下三个黑衣忍者! 与此同时,三道剑气亦在流刃背后划出三条血痕。 面对眼前袭过来的忍者,流刃眼底发狠,手中软剑突然绷直,爆发出去的剑气猛烈笔直,许是速度太快的缘故,肉眼可见空气中划出一道锥形线路。 噗- 铁剑穿透一人胸腔! 几乎同时,两侧忍者的利剑亦刺过来。 流刃弃剑,身体以超乎寻常的速度飞快闪出一个分身。 脱骨术! 出手忍者肉眼所见手中利器已然刺穿流刃肋骨,不想下一秒脖颈陡凉,一蓬血雾自颈间喷洒。 眨眼间,栈道上已现流刃十个影像,黑衣忍者惶恐之际折损十数人。 秦隐心力已到极致,遮天自一黑衣忍者身体里抽出瞬间,一道寒光劈向左臂。 剑意太快,秦隐躲闪不及咬紧牙关之际,流刃真身倏然闪至将其带出数米。 “隐皇,你先走!” 纵然在他二人身后已经倒下数十黑衣忍者,鲜血染红栈道,可目挡在他们前面的忍者亦有数十,斩杀不尽。 “我若连你都保不住,谈何复仇!”流刃丝毫没有丢下秦隐的意思。 面对眼前忍者,二人再次拼尽全力! 栈道上厮杀正烈,腥红血迹流进大海,染红码头。 就在二人几筋疲力竭之际,忍者背后出现骚动。 原本以为就要完成使命的忍者们如何也没想到绝命击杀在后面! 轰- 一声巨大声响自背后炸开。 流刃视线之内,只见一个巨大光团在不远的地方爆裂,四五名忍者当场倒飞出数米落进海里。 “隐皇……”秦隐看到希望,眼中闪出一抹光彩。 流刃紧紧搀住肩膀受创的秦隐,“是千叶空。” 随着耀眼的光团不断闪现,不断爆裂炸开,整个栈道都在颤抖,木栈裂出数道缺口,海水喷涌而上。 栈道不过数十米,余下十几个忍者无力承受对面老者攻袭,损失惨重。 终于,夹在千叶空与流刃中间的最后一个忍者死于软剑。 四目相视间,流刃未动。 千叶空大步向前,“老臣千叶空,叩见五皇子!” 隐皇是皇室的隐皇,五皇子却是整个扶桑的皇子。 千叶空这般称呼已然表明立场。 流刃松开以遮天支撑身体的秦隐,上前一步扶起千叶空,“老将军快起。” 看着满身鲜血的流刃,千叶空眼中愧疚,“老臣来迟了!” “老将军能来,本皇子感激不尽。” 流刃知道千叶空早就来了,一直没有出现的原因是在观望。 他要判断自己即将扶植的新君是不是有那样的能力跟气魄,又是不是在生死面前畏缩不前的一个人。 千叶空的最终出现,说明流刃经过了千叶空的考验。 “五皇子,请!” 千叶空不是一个人的来的,他带了自己的府兵。 码头上的府兵数量不足一百,但沿途皆有府兵暗伏,是以自码头到千叶府一路,不会再有危险了。 扶桑皇宫,御阁。 澹台烨静默坐在御桌前听着半藏禀报码头上发生的事。 流刃非但回来,还将本该由他诛杀的秦隐一并带回来,目的昭然若揭。 “天皇,千叶空居然敢公然杀害宫内忍者,这是造反!” 二更送上…… 第一千七百八十八章 缺了大德 是造反。 可澹台烨敢治千叶空的罪? 他不敢,因为他根本不敢承认那些忍者是他派出去的,流刃在扶桑百姓眼里仍是五皇子,纵然他离开扶桑多年,很多百姓早就忘了扶桑还有这样一位皇子,但若这位几乎被人遗忘的皇子被他们的天皇以非正常手段害死在码头,必会引起舆论骚动。 “千叶空居然派了府兵过去。” 澹台烨冷笑,“他竟然还问朕为何要收回兵权,这难道不是理由?” 半藏目露担忧,“眼下千叶空将澹台刃带回府里,属下怕……” “怕什么?怕他欲拥澹台刃为帝?”澹台烨冷逸容颜浮现出嘲讽的神情,“欲立先废,朕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能废朕!至于澹台刃,他还能一直龟缩在千叶府不出来?” “天皇的意思是……只要澹台刃出来……” “不。” 澹台烨打断半藏猜测,“既然他已经被千叶空救回府里,再出来时必然会有舆论加持,好在朕也不急于杀他,朕着急的是兵权。” 见澹台烨眼中生寒,半藏了然,“十大将军里已有三位将军交出兵权,合计兵权四十万,眼下最容易入手的第四位将军是北原仓介,只要能得到北原仓介的兵权,天皇手中兵权便有六十万,足以与千叶空对抗,据属下密查,北原仓介的软肋是他的妹妹,他喜欢自己的亲妹妹。” 澹台烨闻声,眼中光芒微闪,“所以北原樱子是因为这个原因……到了应嫁的年纪还呆在自己兄长的府邸?” 半藏重重颌首,“是!” “呵!天下女子何其多,这北原君怎么就喜欢吃窝边草!”澹台烨冷笑。 半藏拱手,“我们是不是要以这个秘密威胁北原仓介,让他交出兵权?” 澹台烨狭长凤目微微眯起,“不急,过几日朕会摆国宴替澹台刃接风洗尘,入宴官员可携家眷,届时若能让澹台刃与北原樱子发生些情事,想来北原君应该不介意自己有一个当皇子的妹夫。” 半藏恍然,“天皇英明!” “英明?阴损还差不多。”澹台烨很清楚自己这般行事缺了大德,可为了兵权能够统一入皇权,再阴损的事他也不会眨眼。 哪怕千叶空不明白,那些朝中大臣不明白,他所做的事却是利于扶桑千秋大业的关键。 好在,他不需要有人明白。 因为这些人都不足以见证那一伟大的时刻。 “还有一件事。”半藏拱手,“第五战座船队……失踪了。” 海上不比陆地,失踪即是全军覆没。 澹台烨早就料到如此,否则澹台刃跟秦隐也不可能活着抵达扶桑。 不得不说,莽原那个两面三刀的家伙果然不值得信任。 “蜀忘忧等人的消息呢?” “回天皇,暂时没有。” 澹台烨靠在椅背上,眉峰微蹙,“终究,是一次也不能错……” 半藏不理解澹台烨言辞中的深意,“天皇说什么?” “没什么,传信给我们在青苍的暗部,但凡遇到蜀忘忧、苏狐、澹台珏,楚国的言奚笙,还有……” “那个小姑娘叫巫芸。”半藏补充道。 “还有巫芸,格杀勿论。”澹台烨目色无温,声音冰冷中透着凛冽寒意。 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阻止他让扶桑强大的步伐。 若有,即杀。 自流刃被千叶空接入府邸,整一日未出。 这一整日,千叶空将扶桑近两年的变化悉数告诉给流刃。 依着千叶空的意思,自天皇登基伊始便隐隐有对军权窥视的端倪跟苗头,但一直没有付诸行动,不想半年前,天皇突然与内阁首相藤田野勾结,非但有解散内阁的意思,更欲将军权收入到皇权之内。 随着矛盾越来越激烈,天皇且让藤田野在朝中鼓动百官,背地里亦朝十位将军下手,如今已有三位将军沦陷。 据统计,澹台烨手中兵权已有四十万。 “老臣曾问过天皇,天皇的回答是称霸。” 面对千叶空所说的事实,流刃毫不怀疑,“天皇当真是想称霸,而且并非海上七岛,他怕是连中原七国都算在内了。” 书房里,千叶空震惊看向流刃,“天皇莫不是疯了!中原七国岂是我等可比,莫说七国之首的大齐,便是大楚,我们也是望尘莫及。” 流刃苦笑,“可皇天瞄准的,正是大齐。” 流刃随后将大齐近三年的巨变用最简洁的表述说了整整一柱香的时间。 千叶空每每听到震惊处,都惊叹不已。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只怕天皇也没想到北冥澈这枚棋子如此不好摆弄。”流刃随后又道,“而今大齐第一女侯凤天歌,还有楚国凉王容祁皆知大齐之祸始于扶桑,他们答应本皇子,只要本皇子敢反,他们定会全力支持。” 依着流刃的意思,凤天歌跟容祁简直是有通天的本事,自己既是得到他们的支持,那么中原七国便都不会站在澹台烨那边。 千叶空惊喜,“如此说,我们胜算多些。” “老将军,本皇子有一事想要请教。”流刃从来都不在乎皇权,如果有选择,他根本不会回来,“当年母妃之死,到底是因为什么?” 千叶空未料流刃会问这件事,心中疑惑,但也如实回答,“病逝。” 流刃摇头,“可据本皇子得到的消息,当年埋入皇陵的棺柩是空的。” “怎么会?”千叶空震惊。 “不知老将军是否记得,当年母妃离逝出殡那日,本皇子一时悲痛欲绝冲向棺柩……” 千叶空微微颌首,“这件事老臣听说过,毕竟依宫中规矩,皇子不该接近棺柩。” “那时本皇子虽年幼,但我能感觉到,那个棺柩好像真是空的。”流刃无比认真看向千叶空,“我真的感觉到母妃的尸体并没有在里面。” 千叶空皱眉,“不会吧?” “还有,我在离开大齐之前,容祁与我提过这件事,他怀疑是澹台烨杀了我母妃。” 流刃一语,千叶空连疑惑的表情都没有,直接否定,“那时澹台烨只有九岁,他怎么可能……” “他收服秦隐的时候,也只有八岁。” 这句话,令千叶空陷入沉默…… 第一千七百八十九章 遇袭 如澹台烨预料,两天的时间,扶桑五皇子远行归来的消息霎时传遍整个都城,传言颇多,大都是些美好的愿望跟象征。 最让人信以为真的则是五皇子为了扶桑能国泰民安,远行到东方蓬莱仙境祈福。 而今归来,便是代表扶桑会长长久久的繁荣昌盛下去。 澹台烨未理那些传言,依计划在流刃入千叶空府邸后第三日,放出欲为其接风洗尘的请柬,请柬出自御阁,流刃没有拒绝的理由。 千叶空同样收到请柬,以千叶空在朝中势力,他很快查到同席者有藤田野跟北原仓介及北原仓介的妹妹北原樱子。 千叶空告诉流刃,这恐怕是局。 可即便是局,流刃也只能赴宴…… 相比言奚笙有晕船的毛病,速度上不占优势,蜀忘忧跟澹台珏先行抵达青苍。 青苍作为海上七岛之首,地域广袤,人口众多。 蜀忘忧与澹台珏登岸之后直接换了当地人惯常穿的服饰跟发髻,即便如此,二人行走在大街上依旧是道不可忽略的风景,尤其是蜀忘忧,一双紫眸引来无数人注视。 要说蜀忘忧也是脸大,既然那些人好奇,他索性在集市最繁华地段撑起卦帆,手握龟壳,自称神算,知前世今生,六道轮回,知福祸吉凶,可趋吉避凶,逢凶化吉。 青苍民风淳朴,百姓多信天道。 街头算命的也不少,但俗话说的好,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再加上蜀忘忧长相英俊且带着一双充满神秘色彩的紫眸,生意好到离谱。 一上午的时间,澹台珏收钱收到手软。 这会儿午正,蜀忘忧收摊带着澹台珏寻了家最大的酒楼,挑中最好的雅间,点了八道最贵的菜。 “城主吃过那些菜?”澹台珏见蜀忘忧点菜的时候动作十分潇洒,神色十分泰然,一派胸有成竹,是以当时没问,待店小二离开后方才开口。 蜀忘忧摇头,“没吃过,听都没听过。” “那……” “但凡酒楼谁不把招牌菜搁到前头,再者点贵的总没错。”蜀忘忧的解释让澹台珏茅塞顿开。 “可点那么多我们也吃不了啊?”澹台珏有些心疼钱。 彼时他们自莽原带了银两,可青苍不流通金银,而是一种特殊矿石制成的石币,他们带的银两顿时变得毫无意义。 纵然没有意义,蜀忘忧也没有把那些金银扔了,而是在上岸之后寻一棵特别显眼的树,将其埋在下面,他日离开再带回去。 “本城主没想都吃光,尝尝而已。”蜀忘忧特别想的开,莫说他现在能赚,不能赚他还不能抢么! 他这辈子能来青苍的机会也就这么一次,留着那些石币也没用,倒不如花钱买个舒坦。 不多时,八道菜皆被端上来。 待店小二离开,蜀忘忧率先拿起筷子尝一口,“还不错。” 澹台珏自小在扶桑皇宫长大,很少离开,是以对这些菜亦不熟悉,吃着新鲜。 “从青苍到扶桑需要多久?”蜀忘忧边吃边问。 澹台珏想了想,“我以前在宫里时听人说过,青苍是海上七岛国里最大的国,相当于大齐在七国的位置,青苍接连宿月,过了宿月我们就能抵达扶桑,若我们徒步……” “自然不会徒步,等会儿吃完饭,我们去买马……马车。”蜀忘忧考虑到澹台珏骑马不便,于是加了一个字。 “乘车的话有半个月能到扶桑。”澹台珏粗略估算。 蜀忘忧微微颌首,见澹台珏筷子搥在瓷碗里,下意识夹了块鱼肉递过去,“快吃,下一站还不知停在哪里,可不是顿顿都有肉。” 澹台珏瞧着蜀忘忧那副俊逸中透着点儿邪痞的样子,笑了笑,“城主那会儿给人家算命的时候真的很像那么回事儿,像是真的能通神。” “我是真能通神。”蜀忘忧一本正经看过去,“你不信?” 澹台珏愣了片刻,摇摇头,“这世上没有神。” “你还不信!让你看看本城主的本事!”蜀忘忧撂下竹筷,端直坐在澹台珏面前,“我不动你,也不碰你,我只看着你,三声之后你就能睡过去。” 澹台珏原是不信,可蜀忘忧既是说了,她便配合。 二人皆直挺挺坐在桌边,蜀忘忧开始数数,“一、二、三!” 砰- 澹台珏真的倒下去,一动不动。 蜀忘忧眼中并无得意之色,紫眸微闪,喉咙因为吞咽的动作滚动一下。 慢慢的,蜀忘忧握起刚刚被他搁到桌边的竹筷,而后身体倒在桌边,如同睡着一般。 数息之后,门外传来脚步声。 房门开启,几个身着普通服饰的男子走进来,反手阖门。 “老大,是他们?” 为首者方额阔面,一双虎目透着冷光,“把画像拿出来!” 身侧男子闻声,当即将怀揣的宣纸掏出来递给为首者。 一共五张画像,男子从前往后翻看一遍,锁定其中两张,“没错,男的是大齐蜀中忘忧城的城主蜀忘忧,女的是扶桑公主澹台珏。” “呵!我还以为大齐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还不是栽到咱们手里!”身侧男子嘲讽开口。 “杀。”为首男子一声令下,便有一矮子从靴里抽出一柄匕首走向蜀忘忧。 另有一人亦掏出利器,走向澹台珏! 寒光陡闪,个头儿矮的男子猛然举起匕首直扎向蜀忘忧后心,不想胸前一热,鲜血汩汩外涌。 千钧一发,蜀忘忧猛然射出手里剩余那根竹筷,直插对面男子喉颈。 一蓬血雾猛然喷出,溅起殷红弧度! 为首男子大惊,挥手间身后几个男子皆冲过来。 蜀忘忧紫眸如潭,握住身侧瓷碗朝桌上狠狠一砸。 碎瓷在手,身如闪电! 数息之后,雅间里弥漫出浓重的血腥味儿,蜀忘忧则将为首男子堵在房门位置,声音幽寒,“你们怎么会有本城主的画像?” 为首男子转身欲跑时喉咙顿生凉意,“再敢往前走一步,本城主取你狗命,说,本城主的画像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男子咬牙,垂在两侧的手倏然从袖内滑出两支银锥。 噗- 未及男子动手,蜀忘忧手腕猛的一划,男子身体一滞,轰然倒地时攥在手里的两支银锥滚落到地上…… 第一千七百九十章 白头到老 纵然男子到最后都没有发出声音,蜀忘忧亦猜到是谁派他们来的。 他只是没想到澹台烨居然会有他们的画像,而且扶桑杀手已经追到青苍。 外面传来走上阶梯的脚步声,蜀忘忧缓步后退,转身一刻揽起已中迷药的澹台珏自窗棂飞跃而去。 夜幕苍穹,繁星闪亮。 一间普普通通的客栈里,灯火如豆。 蜀忘忧正坐在桌边翻看他刚刚用石币买来的青苍地形图。 背后传来低吟声,蜀忘忧闻声转身走向床榻。 刚好这个时候澹台珏醒过来,看到眼前之人猛的起身,“你别过来!” 蜀忘忧恍然,自脸上扯下好几块假皮,“是我!” 澹台珏见是蜀忘忧,片刻震惊,随后眼中溢出光彩,“城主,你怎么做到的?” 要不是蜀忘忧想让澹台珏知道他们现在的处境,他还真想骗骗这傻丫头,居然还要试一试,想当初他与小独孤说自己通神的时候,小独孤二话没说踹过来,随后还反问他一句。 ‘通神为啥没躲开?’ ‘师兄你通的是什么神?’ “你中了蒙汗药。” 蜀忘忧随即将酒楼雅间的事一五一十道出,“澹台烨已经派人过来追杀我们,他们手里有我们的画像,所以接下来的一路我们都要乔装,而且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 蜀忘忧说话时指了指房间梳妆台上一些乔装易容的东西,“今晚我们在这里休息,明早启程走山路,马车我已经准备好了。” 澹台珏亦未想到澹台烨竟然可以如此快追踪到他们,心里颇有些担忧,但在看到蜀忘忧眼中镇定时那种忐忑的心境渐渐平静下来,“我听城主的。” 蜀忘忧点头,而后顺着床沿坐下来,“你往里一些。” 澹台珏,“……” “床那么大,你总不好叫本城主睡地上吧?”蜀忘忧一本正经看过去时,分明看到澹台珏脸颊唰的红透。 眼见澹台珏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蜀忘忧忽然起身,笑起来坏痞坏痞的,“跟你开玩笑呢,你睡床,本城主睡到桌上。” 澹台珏这方舒了口气,视线落向蜀忘忧的背影,静静看着那抹身影翻身跃到桌面躺下来。 原本蜀忘忧不说,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这会儿见桌面硬邦邦连褥子也没有,澹台珏起身拽了被子走过去,“城主把这个铺在下面,会舒服些。” 蜀忘忧见澹台珏过来,坐起身,“江湖人幕天席地惯了不讲究这个,你拿回去盖好,莫着凉,若是病了我还得照顾你。” “我没事。”澹台珏生怕蜀忘忧再拒绝,直接动手就要铺被子。 蜀忘忧抬手过去,“就算给本城主,我也是拿来盖在身上才对……” 就在蜀忘忧拿被子的时候,指尖不经意碰到澹台珏手背,虽然只是擦过可彼此都有感知。 澹台珏倏的把手抽回去,正尴尬时蜀忘忧笑了笑,“公主回去睡,明早我们还要赶路。” “哦。”澹台珏尴尬转身走回到床上。 片刻,灯熄。 床榻上,澹台珏将褥子卷到身上一些,侧身背对蜀忘忧,手指不经意轻触到刚刚被蜀忘忧碰过的地方。 莫名的,心跳好似少了几个节拍。 澹台珏下意识扭身看向桌面,蜀忘忧似是已经睡下,于是转回身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也许是她想太多了吧。 房间寂静无声,蜀忘忧在听到那抹均匀的呼吸声后慢慢睁开眼睛。 他拽着被子起身跳下桌面,刻意放缓脚步行至床边,将被子轻轻盖在澹台珏身上。 月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树影,澹台珏那抹清丽小脸落在蜀忘忧眼底,有点儿可爱。 蜀忘忧无意识勾起唇角,眼中闪出淡淡的光彩…… 一夜无话,第二日澹台珏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身上多了被子,蜀忘忧不在房间。 “城主?”澹台珏拉起被子走下来,房间里空空如也。 就在澹台珏走向房门时,一陌生男子端着托盘从外面走进来,“醒了?” “你是……城主?”澹台珏震惊看向眼前这个与蜀忘忧长相截然不同的男子,下意识后退。 “是不是不如本尊英俊潇洒了?”蜀忘忧擦身走过澹台珏,将托盘搁到桌上,“早膳。” 澹台珏转身行至桌边,“城主怎么做到的?” “我的本事才露出那么一点点。”蜀忘忧拉把椅子给澹台珏,“先吃饭,吃完本城主给你上装。” “嗯?”澹台珏坐下来,扭头看过去。 只见眼前蜀忘忧一头银发,额间深纹犹如梯田,脸上亦有褶皱,除了身体挺拔健硕,整个人看起来犹如古稀老翁。 更为神奇的是,那双眼睛竟然会是黑色。 昨日蜀忘忧有向澹台珏展现过易容的神奇,可今日她所见到的这张脸完全看不到蜀忘忧的影子。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我是老翁,你可以选择做我女儿,亦可以选择做我夫人。”纵然不是蜀忘忧的面目,那抹笑容却十分熟悉。 澹台珏想了片刻,“扮成夫妻看起来会正常些。” “好,先吃饭。”蜀忘忧音落之后,澹台珏拿起汤匙。 一顿饭下来,明明蜀忘忧跟澹台珏都隐约感觉到他们之间似乎存了些不一样的情愫,可谁也没有真正去想这个问题。 铜镜前,澹台珏端正坐直,蜀忘忧则抬手解开系在澹台珏发髻上的珠链。 太过亲昵的动作,蜀忘忧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不介意?” “为了活着。”澹台珏对着铜镜里的蜀忘忧笑了笑。 这个时候矫情这种事就显得太幼稚了些。 蜀忘忧微微颌首,“把眼睛闭起来吧。” 澹台珏闻声,乖乖闭上眼睛。 半柱香的时间,蜀忘忧便将眼前这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变成了七十几岁的老妪。 待澹台珏睁开眼睛的时候,分明看到铜镜里白发苍苍的自己。 见澹台珏愣住,蜀忘忧俯身过去,与她一起看向铜镜,“不满意?” “很好,我只是突然想到……” 澹台珏美眸微闪,“秦隐曾经答应过,会和我白头到老。” “没想到是本城主先陪你白头到老的吧!”蜀忘忧打趣道。 澹台珏不禁抬头,视线与蜀忘忧撞到一处。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问题,蜀忘忧刻意圆场,“开玩笑,情势所迫。” “能与城主白头到老的姑娘定是天仙一样的女子……” 月底啦,有月票的小姐姐们赐予我力量吧~~~ 第一千七百九十一章 真心谢谢你的祖宗 这厢,蜀忘忧跟澹台珏乔装成一对花甲夫妻颤颤巍巍走上马车,沿小路朝扶桑方向赶,那厢言奚笙跟巫芸还有方澄三人亦入青苍地界。 他们所停靠码头不同,遭遇环境亦不同。 与蜀忘忧他们相比,至少澹台珏是扶桑人,青苍与扶桑有很多大同小异的地方,蜀忘忧也算有大概的指引。 言奚笙三人谁也没来过青苍,上岸伊始眼前一切皆陌生。 要说言奚笙的生存技能还是爆表的,自离开快船之后他没有立时带巫芸入郡城,而是寻了户靠海的渔民家里,寄居两日。 在得知青苍流通的货币为石币之后,言奚笙立时把方澄派出去,不到半天时间便给了那户渔民数目可观的寄居费用。 不仅如此,言奚笙用两天时间与渔民闲聊,尽可能打听与青苍跟扶桑有关的消息。 只是渔民眼识有限,但凡知道的都被言奚笙给掏空了,除了民俗习惯之外真正有意义的消息并不多。 有一样,渔民在知道言奚笙跟巫芸想去七岛国最东面的时候,直接给他们指了条明路,乘船走上七天七夜,应该可以到扶桑。 扶桑就在七岛国最东方向。 言奚笙听罢之后想都没想,坐船这件事完全不在他考虑之列。 两日之后,言奚笙带着巫芸换了身衣服赶去郡城。 当晚于郡城里寻了家很普通客栈住下来,与蜀忘忧特别招摇的作派完全不同,言奚笙能有多低调便有多低调。 即便如此,在他们入客栈当晚,言奚笙便发现有异。 此时房间里,言奚笙敲门走进巫芸房间,且唤方澄一并入内。 “我们被人跟踪了。” 彼时在一楼大堂用膳时言奚笙便觉得坐在他们不远处那几个素衣打扮的男子有好几次朝他们看过来,不时窃窃私语。 虽说他们不是青苍人,可换了衣服之后并不会让人觉得特别显眼。 方澄十分不解,“我们初来青苍,怎么会被人盯梢?他们是看中我们什么了?” 烛光昏黄,夜风透过窗棂吹拂进来,惹的烛火摇曳。 言奚笙纵然比巫芸大很多,但二十二岁的年纪也正是少年时,五官精致,一双少有的丹凤眼认真起来的样子十分有魅力,“我们未至青苍已然受到扶桑第五战座船队的袭击,你说他们看中我们什么了?” 见言奚笙反问,巫芸蹙眉,“他们知道我们是谁?” “只能有这一个可能。”言奚笙忽然有些后悔,倘若有蜀忘忧在,以蜀忘忧的本事应该可以处理掉那几个尾巴。 他不是不相信方澄,只是如果蜀忘忧在,方澄就可以一直跟在身边保护他们。 但现在,他的计划里,方澄要与他们分开一段时间。 依言奚笙之意,明晨方澄会带着一个穿着打扮与巫芸一样的人离开客栈,上车离开郡城,引开那些眼线。 他与巫芸则乔装在半个时辰之后从另一条路离开。 “相爷,只是那几个人,我们用不着大费周章,属下过去解决掉就完了。”方澄提议。 言奚笙呵呵了,“你以为他们就只有几个人?他们只是派了几个人过来。” 方澄恍然。 言奚笙的计划百无遗漏。 第二日清晨,方澄依计带着一个与巫芸身材相当的人先行离开客栈,言奚笙则与巫芸一直等到半个时辰后方才从房间里走出来。 与他们入客栈时不同,现在的他们俨然是一对长期暴露在阳光下的渔民夫妻,皮肤黝黑,身材有些佝偻。 言奚笙扶着巫芸走上马车,自己坐在马车前沿,拿起皮鞭朝天甩两下,马车徐徐前行。 离开郡城之后,言奚笙选了一条与之前预定截然不同的路。 原本他们是想低调些走山路,现在他决定走官道,人越多越好。 马蹄踢踏,官道上偶有车来车往。 巫芸在车厢里坐的乏累,于是掀起车帘与言奚笙坐到一处,“方澄不会有事吧?” 言奚笙闻声转眸,视线落处,巫芸脸颊黝黑黝黑的,看起来倒有几分可爱,“若叫郁妃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本相性命不保。” 巫芸脸黑,言奚笙何尝不是。 “相爷放心,郁妃娘娘反正也认不出你。” 见巫芸笑,言奚笙一时心动。 “相爷一点儿都不担心方澄?”巫芸意识到言奚笙眼神变化,刻意转开话题。 言奚笙扭过头扬了两下皮鞭,“方澄武功高强,不会有事。” “那我们要何时才能与他汇合?”巫芸又问。 言奚笙不理解,“你是怕本相保护不了你?” 巫芸摇摇头,“我是怕我保护不了相爷。” 言奚笙不理解。 “不管相爷是不是自愿,我都希望你可以平安回到大楚,我知道相爷于大楚意味着什么,倘若有方澄在,或许我压力会小些,他总能护你平安,现在他不在,若真遇到危险,我怕我保不住你。” 言奚笙万没料到巫芸竟然会是这种想法,一时心生挫败。 他看起来有那么需要人保护吗? “没事,你可以的。”言奚笙没有把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反倒给了巫芸特别信任的眼神。 巫芸不禁失笑,笑起来的样子很美,也很黑。 “我想问一句,你怎么知道你的母亲在最东面?” 事到如今,巫芸不会对言奚笙设防,“晶链给出的方向,而且我还看到母亲似乎睡着了,在一个很深很深的地方,母亲一定很痛苦,又似乎不是母亲一个人……” 彼时晶链的影像特别模糊,她努力想要看的清晰些,晶链却在一瞬间将她拉回到现实。 见巫芸脸色有异,言奚笙想要腾出手来拍拍她,奈何左手勒缰,右手扬鞭。 无奈之下他忽然靠过去,用自己肩膀轻轻撞到巫芸雪肩,“打起精神,你的母亲还在等我们。” 巫芸闻声,狠狠吁出一口气。 “是的,母亲在等我!” 马车愈快,言奚笙就这样带着巫芸一路奔驰在官道上,畅通无阻。 夜色清幽,月光如练。 依照容祁跟凤天歌的预计,他们明日就要离开莽原,出海去扶桑寻找楚玥郡主。 三楼露台,轩辕琅备了酒菜。 四道菜,两荤两素,酒是整个莽原都寻不到第二坛的封存在帝庄酒窖里的极品寒潭香。 今夜轩辕琅无眠,他睡不着。 此刻三楼阶梯传来脚步声,轩辕琅背对坐在紫檀扶椅上,没有回头。 待来人绕过他坐到其对面,轩辕琅不禁笑道,“天歌睡下了?” “当着本世子的面如此明目张胆关心我的媳妇,轩辕琅,你要小心啊!”容祁坐下来,抬手提壶倒酒,丝毫没有作为客人要矜持些的自觉。 轩辕琅早知容祁这个德行,不挑他,“再也没有转还的余地了是吗?” 容祁未语,直接干了杯里的酒,“好酒。” “角木国君那里本狼主去了封信,替你们打了招呼,虽然我觉得青苍主不会拒绝你们的善意,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多条路总是好的。”轩辕琅见容祁没有给自己倒酒的意思,身体微挺,提壶自己斟满。 “多谢。” 容祁突兀开口,吓的轩辕琅手一抖,酒洒出来一些,“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谢谢你,跟你的祖宗。”容祁非但重复,还多送了几个字。 轩辕琅满头黑线,“你就不能与本狼主好好说话?” “我都谢谢你祖宗了,你还不满意?”容祁见轩辕琅有摔杯的意思,轻咳两声,“言奚笙答应你的三郡正好与江陵相连,我虽不能把江陵拱手相送,但对莽原,我会格外宽容。” “你还有四海商盟。”轩辕琅提醒道。 “非但四海商盟,南无馆与狼主做生意亦会给出最优厚的价格。”容祁终是收敛起眼中戏虐,认认真真看向轩辕琅。 “多谢狼主。” 月底啦,求月票啦,风华鉴也已经养肥啦,可宰可宰~~~~ 第一千七百九十二章 感谢吾师 第二日清晨,轩辕琅送凤天歌跟容祁走向码头,尽头处是一艘铁甲巨船。 相较于他之前借给言奚笙的那艘,眼前这艘无论从战斗力还是速度上都要更胜一筹。 上船之前,轩辕琅想让凤天歌借一步说话,容祁黏的紧,凤天歌往前一步他就往前一步,看狼看的贼仔细。 要不是凤天歌实在看不下去说了话,容祁断不会如现在这般,只能远远瞧着自家媳妇带着孩子,与轩辕琅走的那么近。 “主人,你要有自信!”容祁身侧,雷伊十分不理解自家主子那副生怕媳妇分分钟被人拐跑的焦虑表情,低声开口。 “你们不知道轩辕琅,见缝插针的本事叹为观止!”容祁越发焦虑,“怎么还没聊完?” 另一侧,屈平不以为然,“苍蝇不叮无缝蛋,他要真能把凤天歌给带走,那也是你自己身上有问题。” 屈平以为容祁会生气,会反驳,会恼羞成怒朝他动手。 万没料到,容祁居然开始自我反省,“本世子最近是不是不够关心歌儿?” 一语闭,屈平扭头看向雷伊。 四目相视,二人皆有感悟,容祁疯了。 见二人不说话,容祁视线重新落到凤天歌身上,“还没聊完……哎!” 容祁忽然看到一个瞬间,“你们两个有没有觉得,轩辕琅的眼睛正在瞄歌儿的肚子?” 屈平跟雷伊谁也没开口,就等着容祁朝下意淫。 “本世子现在怀疑,轩辕琅非但觊觎我媳妇,还想觊觎我女儿!” 容祁怒发冲冠想要冲过去之际,被屈平死死拽住,“你家歌儿说的,你敢过去,她就敢不让你上船!” “你们看到没看到没!他还在瞅歌儿的肚子!”容祁双目血红,“本世子的女儿他怎么敢觊觎!” 屈平要是有腿都想给容祁跪了,“我不得不提醒世子一句,你的女儿还没生出来,再者哪怕凤天歌也不可能接受比她女儿大那么多岁的女婿啊!你少担心了好吧?” 容祁忽然安静下来,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世子?”屈平下意识唤一句。 见容祁不开口,雷伊亦凑过去,“主人你没事吧?” “本世子的女儿不会嫁人,”容祁怅然开口,看上去很是忧伤。 屈平不解,“为什么?” “因为谁也不配。” 屈平,“……” 雷作,“……” 远处,轩辕琅嘱咐凤天歌一定量力而行,若有万一,定要将容祁推到前成挡刀,切勿逞强。 “你这辈子可别学上辈子的死心眼,为男人劳心劳力结果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男人是什么,男人就是挡箭牌啊!关键时刻你不用,还等着过年当年画贴着喜庆?” “狼主说的极是。” 话虽糙,理如是。 凤天歌已经有好久没想到前世了,可那种殇却留在心底,每每想起都会让她绝望到再也不想经历一次。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莫让容祁觉得你有钱有势有权,他就可以毫无压力,你得时时刻刻培养男人的紧迫感。”轩辕琅将自己作为男人的心德,悉数传授给凤天歌。 凤天歌听到这里,笑了,“何为紧迫感?” “就是只要他稍有懈怠,媳妇分分钟会被人拐走的意识。” 看到凤天歌身后容祁那双杀人鞭尸的目光后,轩辕琅很满意,“他现在做的就不错。” “那样不会很累吗?”凤天歌其实觉得不必,“他若爱我,自会爱我,他若不爱……” 轩辕琅视线忽的落回到凤天歌脸上,心下微动。 “他不会不爱我。”凤天歌扬眉,自信道。 有那么一刻,轩辕琅还以为是自己的机会来了,不过看到凤天歌脸上流露出坦然跟幸福的微笑,他便收敛起自己的心思,“一路小心,本狼主在莽原等你回来。” 凤天歌微微颌首,“此去不管结果如何,南无馆都会为莽原大开方便之门。” “身为莽原狼主,我收了你这份承诺,可作为轩辕琅,我只求你能平安回来。”轩辕琅瞧了眼凤天歌背后的容祁,“走吧,一路顺风。” 凤天歌拱手,“后会有期。” 终于看到媳妇回来了,容祁脸上霎时收敛起刚刚的睚眦狰狞,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铁甲巨船上,有船员放下登船板,容祁拉着凤天歌走在前面,雷伊则推着屈平跟在后面。 巨甲扬帆起航,发出震耳欲聋的号角声。 轩辕琅的身影,久久不曾离去…… 终于登上赶往扶桑的巨船。 甲板上,凤天歌双手握住栏杆,望着眼前一望无边的海面,眸色坚冷如冰,“如果澹台烨当真动了母亲跟孟帝师,我会叫他偿命。” 离真相越近,就越容易让人不安。 容祁自身后揽住凤天歌,两只手十分自然抚在略有隆起的小腹上,“澹台烨若当真不远万里到大齐抓走岳母大人,必不会轻易取其性命,他十几年未动手,便是知道我们去也一定不会动手,至于孟帝师,他应该会留下来作为与我们谈判的筹码。” “我不明白,他为何要抓母亲?”凤天歌自从知道扶桑有楚玥郡主的消息,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容祁也很疑惑,“按道理岳母大人与扶桑并无关联,或许问题出在傅霆轩身上?” 凤天歌摇头,“我查过,祖父是江湖人杰,亦与扶桑没有半分牵扯。” “放心,且等我们到扶桑自会真相大白。”容祁安慰自己媳妇,“有为夫杀在前头,你只要呆在我后面就好。” 凤天歌狠狠舒了一口气,澹台烨是个人物,我们不可大意。” “为夫也是个人物,你忘啦?”容祁撒娇似将下颚抵在凤天歌肩头,“你是不是忘了?” 凤天歌觉得这个时候的容祁倒像是个孩子,需要哄的那种,“我怎么能忘,当初在幽市,温老突然走到我面前与我说,我若在幽市遇事,大可到四海商盟找他家公子,我问他可有条件,他说没有。” 凤天歌转回身,面对容祁,“那时你是不是就喜欢我了?” “那时没有,那时才见过一面而已。”容祁很诚实。 凤天歌脸上依旧扬着笑,可容祁总感觉那抹笑似乎与刚刚不太一样,“歌儿,你是不是累了?” “有点儿。”凤天歌没说什么,由着容祁将她扶回到船舱里休息。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凤天歌时常会感到乏累。 之前屈平也说过,怀两个就要承受两倍的辛苦。 待凤天歌在船舱里躺下来,容祁悄悄退出去跑到屈平房间里释疑解惑。 屈平听完整个过程之后一针见血指出容祁问题所在。 “你怎么会告诉她你有不喜欢她的时候?” 容祁皱眉,“问题出在这里吗?” “不然呢?”屈平瞅着容祁,“你就说喜欢又能怎么?” “我不想骗媳妇。”容祁义正词严。 屈平呵呵了,“说的好像你没骗过她一样。” “屈平!” “还想杀人灭口?你家媳妇不需要本鬼医把脉了?” 之前屈平还担心容祁会把自己扔到大海里,现在他一点儿也不担心,凤天歌没生娃之前他不担心,生完娃他更不担心。 屈平忽然转身,朝西方低头默哀。 “你在干什么?” “感谢吾师。” 为医者,永远被需要。 尤其是他这个级别的医者…… 第一千七百九十三章 鸿门宴 今晚夜色竟是极美。 皓月当空,群星璀璨。 澹台烨终于在御花园的接风晚宴上,看到了自己的五皇弟。 在他的棋局里,流刃是很重要的一枚死棋。 自他将流刃派到大齐那一日开始,便是再也不需要流刃回来。 倘若北冥澈能依他之意于大齐朝他开放三郡,他便将流刃调派过去,继续为他效力,但若计划失败,流刃作为知道所有秘密的人,便该与大齐内讧一起落下帷幕。 流刃的生死在他眼里并不重要。 “臣弟,拜见天皇!” 御花园内,除澹台烨之外,宴会足足设有二十桌,左右各摆十桌,桌上美食纯酿应有尽有。 列席之人多为朝中显贵,千叶空在,北原仓介携其妹北原樱子亦在。 除此之外,皇后德川秀姬亦出现在宴席上。 德川秀姬出身贵族,以贤惠闻名,膝下育有两子,其中一子深得澹台烨宠爱,名曰澹台盛。 此时主位,澹台烨端直坐在那里,深邃黑目落向正前方的流刃,明明眼睛还带着笑意,流刃却觉得那两道光就像是刀子,在他身上划了一刀又一刀。 “皇弟不远千里为我扶桑祈福,而今归来,朕便替扶桑万民敬你一杯。”澹台烨开口时,自有宫中女官端着托盘走向流刃。 托盘上有杯,杯中有酒。 不管是千叶空还是流刃本人,都觉得澹台烨断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在这酒里动手脚,还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毒死他不成? 流刃抬手端过酒杯,面色无波,“谢天皇!” “辛苦!” 澹台烨举杯饮尽时,流刃亦喝尽杯中纯酿,并无不妥。 “皇弟既是归来,住在千叶老将军的府邸一两日尚可,时间长了怕是要传出什么不好的传言,自你回来,朕便命人将雍华殿拾掇出来,今晚你便不要与老将军回府,直接住过去,也方便你我兄弟叙旧。” 澹台烨在众人面前将话说的这么明白,流刃并没有拒绝的余地,“是。” 这件事早在千叶空跟流刃的算计里,倘若天皇执意将流刃留下来,那么千叶空便会将自己麾下四大金刚一并留在宫里。 所谓四大金刚,就如同是中原的暗卫,需要时现身,不需要时隐匿无踪。 这种事不需要流刃向澹台烨汇报。 纵然外界对流刃的传言众说纷纭,可此时坐在御花园里的官员心里都清楚,在千叶空与天皇关系如此紧张的时候这位五皇子的出现,无疑威胁到了天皇的地位。 待流刃入席,宴席正式开始。 流刃为五皇子,自是坐在左上位,其次为千叶空,再然后便是北原仓介跟他的妹妹。 丝竹乐起,舞姬翩翩起舞,再无人议论政事。 主位上,澹台烨余光瞄到北原仓介的妹妹似是微熏,于是看向坐在身边的皇后。 德川秀姬一直都是澹台烨的助力,见其眼色心领神会,缓缓起身走向北原樱子。 这会儿坐在北原仓介旁边,北原樱子只觉脑袋昏沉,身体下意识靠在自己哥哥身上。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北原樱子长相清纯,肤如凝脂,唇如丹朱,双眼如秋水笑起来时潋滟含波,明亮异常,樱唇动静间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十分可爱。 御花园灯火如昼,光亮映衬下北原樱子脸颊绯红,特别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半藏打听的到消息的确是秘闻,哪怕北原仓介再喜欢他的妹妹,却从来没有于人前,哪怕是妹妹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喜欢。 他很会拿捏自己与妹妹相处的分寸,不叫任何人误会,甚至是妹妹。 所以世人只道北原樱子到了这个年纪还住在兄长府邸,单纯是北原樱子眼光太高,并无别的原因。 “北原君。”德川秀姬由着两个女官相陪走过来。 北原仓介闻声起身,恭敬施礼,“微臣叩见皇后娘娘。” “没什么,本宫见樱子小姐不胜酒力,这宴席还早,她若睡在这里难免吹风着凉,宫里有地方,本宫叫人扶她稍作歇息,如何?” 北原仓介犹豫,毕竟眼下皇权与军权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他虽未表态,可心里却是不愿交出兵权。 “北原君怕本宫会害樱子小姐?”德川秀姬长相并不是倾国倾城那一类,但胜在娴静端庄,优雅脱俗。 既是皇后将话摆到明面上,北原仓介反倒失了警惕,“微臣不敢。” “来人,把樱子小姐扶去清殿休息。”德川秀姬身边女官得令,当下过去扶起已经醉在桌上的北原樱子。 北原仓介的视线不自觉的跟过去,“多谢皇后娘娘。” 德川秀姬浅笑,“北原君喝的尽兴些。” 北原仓介拱手时,德川秀姬已然转身,回到自己座位。 小小插曲,没人将其放在心上。 歌舞正盛,官员们喝的正酣。 这会儿有女官走到流刃身侧倒酒。 就在女官退后之际,流刃手里多了一张字条。 他看似不经意打开字条,脸色微变。 千叶空原是与北原仓介闲聊,回身时发现流刃神色异常,不禁凑过去,“有事?” “没事,今晚本皇子怕是不能与老将军一起回府。”流刃踌躇一瞬,选择不与千叶空说实话。 千叶空微微颌首,“五皇子放心,稍后老臣回府,自会将四大金刚派过来护在雍华殿。” “多谢。” 流刃没有与千叶空闲聊太久,稍后以身体不适为由起身离席。 虽说宴席是为流刃所设,可席到一半儿也不能因为他离席就草草结束。 且说流刃离开御花园后,先是依女官引领去了雍华殿。 入殿之后,流刃退了所有伺候的女官静默坐在桌边,随后将袖内字笺拿出来,展平。 ‘速来永宁殿’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让流刃动摇。 他哪怕觉得事情有异,当下这个节骨眼儿最忌轻举妄动,可字笺上的笔迹还是让他蠢蠢欲动。 永宁殿是流刃母妃生前居所,而字笺上的笔迹是当年伺候在母妃身边最体己的女官井上织雪的字迹。 井上织雪,没死…… 五月最后一天,月票飘起来~~~~ 第一千七百九十四章 虚惊一场 流刃在这一刻想到了大齐昭阳殿旧事。 若不是当年季安庭跟柳萤还活着,佟兮之死根本不会真相大白。 也就是说如果井上织雪活着,那便意味着自己有可能从井上织雪嘴里知道当年发生在永宁殿的真相。 如此大的诱惑足以令流刃不顾一切赶去赴约。 流刃来时便感觉到外面有澹台烨安插的眼线,不过以他的脱骨术足以摆脱掉那些人的暗中监视。 既已打定主意,流刃毁掉字条后吹熄烛灯。 夜风起,窗棂微动时发出吱呦声响,隐匿在暗处的侍卫并没有看到流刃的影子。 是的,他们明明知道流刃已经离开,却无法追踪到那位五皇子的轨迹。 好在天皇给他们的任务并不是守住流刃,而是在流刃离开之后即刻禀报。 扶桑皇宫虽不比大齐皇宫,但也绝对不小。 流刃前脚凭记忆赶去儿时居住的永宁殿,消息后脚传回到御花园。 主位上,澹台烨看向德川秀姬。 “天皇放心,一切都在掌握。”德川秀姬低语时神色平静,看不出半分异常。 澹台烨随后朝半藏递了眼色。 半藏心领神会,悄然退离。 眼前一切落在千叶空眼底,心中不免起疑。 “北原君,令妹可还好?” 北原仓介居千叶空下位,听其询问侧身过去,微拱手显出几分恭敬,“回千叶老将军,刚刚皇后娘娘将舍妹带去清殿,当是没事。” 千叶空深眸微凛,“老夫以为,将军还是应该过去看看,毕竟皇宫深院比不得自家院子。” 北原仓介闻声,下意识看向主位上的澹台烨,低语过去,“微臣亦有过顾虑,可想来天皇还不致于卑劣到对吾妹下手,刚刚皇后说的诚恳,微臣不好反驳,这会儿……” “时候不早,老夫提一句,你便趁机会接出樱子与老夫一并回府。”千叶空作为十大将军之首,在武将中地位尊崇。 北原仓介虽说没有明确表示过不将军权交出去,但行事作派已然表明立场。 “是。”北原仓介低声回道。 千叶空坐回自己位置,片刻后举杯,“天皇,老臣今晚高兴多饮了几杯酒,身体略有不适,告退。” 澹台烨自是看到千叶空与北原仓介在那咬耳朵,他不在意。 今日这局哪怕明眼人都能看出问题,他亦不惧。 哪怕北原仓介知道设局的人是自己,可他也再不可能与千叶空同流合污。 毕竟千叶空要支持的人,是玷污过他妹妹的人。 他要孤立北原仓介,再除之。 “老将军年迈,可得多注意身体。”澹台烨算是准了千叶空的求请。 这时北原仓介亦起身,恭敬道,“禀天皇,微臣不放心千叶老将军一人独行,想送他一程。” 澹台烨不动声色,笑对北原仓介,“也好。” “皇后娘娘……”北原仓介转眸看向德川秀姬,欲言又止。 德川秀姬浅笑,“将军放心,本宫这便差人将樱子小姐接过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急促脚步声。 有女官神色慌张跑到德川秀姬面前,“皇后娘娘,出大事了。” 眼见女官在德川秀姬耳旁细语,千叶空不由瞧向北原仓介。 北原仓介脸色微变,心忽的悬起来。 片刻,德川秀姬猛然起身,怒视女官,“你们怎么办事的!若樱子小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得陪葬!” 一语闭,席间众人皆惊。 北原仓介一时激愤,纵步过去扯住女官,“樱子怎么了?” “回北原将军,奴婢明明将樱子小姐扶去清殿歇息,外面守着的人一刻也没有离开,没想到……樱子小姐失踪了!” 北原仓介愤怒推开女官,大步朝向清殿。 澹台烨佯装震怒,“岂有此理,人在皇宫里居然还能丢了,来人!给朕找!” 宴席中断,澹台烨命宫中侍卫全力搜找,在场官员少数幸灾乐祸,亦有一部分心中颇为担忧,大家谁都没有走,总要等个结果。 与此同时,半藏已然带人冲向永宁殿。 按照他们的计划,北原樱子与流刃皆中情毒,把这两个人关在一起,干柴烈火不出事才怪。 永宁殿外,半藏刻意叫侍卫将火把燃的亮些方便认人,而后大步走向宫殿,用力推门。 吱呦- 殿门开启,半藏满怀信心走进去,却没有听到预料中该有的缠绵声,他甚至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半藏皱眉,下意识走向内室。 内室房门开启一刻,他分明看到流刃躺在床上。 且只有流刃一人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此刻清殿,北原仓介正发疯一样寻找自己的妹妹。 澹台烨跟德川秀姬及一众官员匆忙赶到。 清殿空空如也,哪还有北原樱子半个影子! 北原仓介眼神凶狠,大步冲出殿门直奔澹台烨,“天皇将吾妹藏去哪里了?” 澹台烨一脸震惊,且无辜,“北原将军这话从何说起?樱子小姐失踪朕也着急,朕已派人四处寻找,将军少安毋躁。” “倘若吾妹有三长两短,微臣便是血溅皇宫,也要讨个说法!” 面对北原仓介近似于威胁的怒吼,澹台烨保持一惯风度,“人既是在皇宫丢的,不论生死,朕亦会给北原将军一个说法。” 气氛僵持之际,忽有一女官从外面跑进来,“启禀天皇,皇后娘娘,刚刚宫外北原家车夫来报,说是樱子小姐在车厢里……” 一语闭,澹台烨眼角微不可辩抽了两下。 “北原将军……” 未及澹台烨把话说完,北原仓介已然奔离皇宫,丝毫没有将他这个天皇放在眼里。 那些官员闻声,皆朝澹台烨施礼,三三两两跟去宫外看热闹。 千叶空走在最后,离开前看了澹台烨一眼。 澹台烨迎上千叶空的目光,薄唇微勾,神色无喜怒。 待千叶空消失在视线之内,半藏急急过来,“启禀天皇,属下在永宁殿找到澹台刃,只是……” “只是什么?”澹台烨眸色转冷,凉薄无温。 “他被人暗袭,昏倒了。” 除此之外,半藏没有在永宁殿发现任何线索。 德川秀姬闻声,惶恐跪到地上,“天皇明鉴,臣妾确确实实是将北原樱子送去永宁殿,且派臣妾宫中两名女官暗守。” 澹台烨冷眸看向德川秀姬。 “你那两名女官,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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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奴如何相信皇后娘娘?你那样恨吾的主子,又如何会帮五皇子保住性命。”黑暗里的声音纵然难听至极,却平静的让人感觉不出一丝情绪。 “本宫自有本宫的法子,既是你不信,本宫再解释也无意义。”德川秀姬叹息,“因为你的那张字条,天皇定是起了疑心。” “那又如何。”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鄙夷,“他抓不到老奴。” “他是抓不到你,可他很有可能会提前启动他的计划!”德川秀姬平再似刚刚那般冷静,神色中透着些许愤怒。 倒是黑暗中那抹略有些佝偻的身影相对从容,“大阵尚缺一人,他便是想也做不到。” “缺谁?”德川秀姬猛然回头,急声问道。 “老奴只能探查到大阵给出的警示,那人是在五个月前出现的。” 德川秀姬蹙眉,“五个月前?” “这说明不了什么,老奴无法通过警示查到那个人是谁,但能从阵中看得出来,那个人离扶桑越来越近。” “是不是没有那个人,澹台烨就不能启动人祭?”德川秀姬显然知道的,比澹台烨预想的要多。 黑暗中的人影动了动,隐约可见一头蓬发,“血坛已经建好,只差那人。” “本宫如何也不能让澹台烨伤了本宫的儿子!”德川秀姬寒声开口,“无论如何,本宫都要找到那个人!” “或许,五皇子会知道那个人是谁。” 德川秀姬冷笑,“你是怕本宫会害澹台刃,所以才把这种猜测强加在澹台刃身上的吧?” “皇后娘娘仔细想想,那人五个月之前突然出现,中原七国包括七岛国在内,唯大齐五个月前结束一场内讧,而且据老奴所知,大齐蜀中忘忧城城主蜀忘忧,楚国权相言奚笙,还有楚国容祁跟大齐凤天歌皆自莽原出海,来我扶桑,而大阵显示,那人亦向扶桑靠近,这只怕不是巧合。” 德川秀姬沉默片刻,“此事,你打算让澹台刃知晓?” “否则你以为老奴为何要写那张字条?”沙哑的声音幽幽响起,“为人子者,五皇子有责任救他的母亲。” 德川秀姬回头,“你为何不直接告诉他这一切?” “老奴得堤防皇后娘娘,整件事只有皇后娘娘参与进来,老奴才放心继续我们的计划。” 德川秀姬凝眸沉思,终是开口,“本宫答应你,自会找机会与澹台刃接触,但有一样,扶桑皇位……” “这件事不在老奴考虑范围,皇后娘娘想如何,只管与五皇子说便是。” 外面雨势渐大,风卷雨成鞭,落在窗棂上发出拍打的声响。 德川秀姬缓慢起身,转向黑暗处。 黑暗之中,一双幽绿色的眼睛隐隐发光,阴森恐怖的让人想要尖叫。 德川秀姬却是镇定,神色冷漠中透着一丝怅然,“直到现在为止,本宫都不敢相信你当初说的那些话。” “是啊,直到现在为止,老奴也不敢相信我还活着。” “他,当真不是澹台烨?” “他是不是澹台烨,皇后应该比老奴清楚。”黑暗里的声音停顿片刻,“皇后娘娘万勿试图求证而因小失大,别忘了,太子澹台盛的处境全在皇后娘娘一念之间。” “这一点无须你提醒。”德川秀姬长声叹息,“你下去吧。” 黑暗里,那抹身形佝偻的影子缓缓移向密道。 待机关闭阖,德川秀姬静默站在那里,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为了盛儿,她可以与任何人为敌。 更何况现在的澹台烨,未必就是真的澹台烨…… 比起蜀忘忧跟言奚笙,苏狐刚到青苍地界,便由青苍主下令当地郡守楚誉,以无比隆重之礼相迎,且直接护送入青苍皇都。 罗城。 第一千七百九十六章 苏狐入青苍 青苍是七岛国之首,地位相当于齐在中原。 但比起北冥景,青苍主皇甫休绝对是一个尽职尽责且精明强干的君主,但又不似澹台烨那般野心勃勃。 至少他从来不曾想把心思放到远在海之彼岸的中原。 是以在收到容祁与凤天歌的密件之后,他很诧异澹台烨到底是怎么做到把那两个人得罪的如此彻底 ,以致于他们要飘洋过海追杀。 这会儿御书房外,有太监禀报说是楚誉带着苏狐候在外面,皇甫休立时搁下手中奏折,让人把苏狐叫进来。 至于楚誉则即刻返回原郡作好迎接容祁跟凤天歌的准备。 按时间上算,那两位财神再有七日便可抵达青苍。 殿门开启,苏狐一路被楚誉供养的不错,之前在船上瘦的斤两悉数补了回来。 “苏贤侄,你可叫朕好等!” 看到苏狐一刻,皇甫休自是起身绕过龙案,一脸宠爱走过去想要拥抱。 苏狐立时弹开,“你是谁?” 皇甫休的年纪要比苏筝筝小一岁,但长相上二人毫无可比性。 苏筝筝单靠那张脸,说十八小伙也不会有人反驳,皇甫休就算报上年纪也有装嫩嫌疑。 长时间伏案辛劳,使得曾经那个少年变得大腹便便,尤其肚子仿佛怀了八个月。 胖些不是问题,问题是皇甫休的眼睛还特别小,细长细长,笑起来只剩下一道缝儿。 “看你这孩子,能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能自称为朕,你说我是谁!” 皇甫休再想上前时,苏狐摆手,“再过来别怪我打你啊!” 对于这句话,皇甫休完全相信,直接扭着身子回到龙案后面。 想当初他在苏筝筝身上吃过这个亏。 “苏贤侄,朕可是听说了,你在海上欺负了人家扶桑战座船队?”皇甫休靠在龙椅上,抬头瞧好戏似的看过去。 “不能说是欺负,是超度。”苏狐认真纠正。 “那你没超度干净啊!有那么几个人跑到刚好路过的青苍船队上求支援,幸好朕与你父亲是极要好的朋友,否则事情传到扶桑,就澹台烨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不得为难圣域?”皇甫休眯着眼睛瞧过来,等着苏狐道谢。 “你把那几个人杀了?”苏狐扬眉。 “自然,留下活口还得了!”皇甫休一本正经道。 苏狐点头,“放心,这件事本小爷会替你保密。” 皇甫休,“……” “楚誉说只要我跟他来你这里,就会有大惊喜。”苏狐奔着惊喜来的,要不然他早去找蜀忘忧了。 皇甫休轻咳两声,言归正传,“你父亲知道你要来,刻意嘱咐朕无论如何都要把你留在青苍,万不能叫你去扶桑招惹那个澹台烨。” 苏狐闻声,眼神儿都有些不对,“你诓小爷?” 皇甫休随后说出惊喜,“你父亲再有几日便能赶过来。” 苏狐二话说没,大步走向殿门。 “还有容祁跟凤天歌!” 皇甫休音落之际,苏狐猛然转身,“谁?” “楚国容祁,还有大齐第一女侯凤天歌,他们在信里有提到你,大概意思是叫朕若遇到你便将你留在这里等他们。”皇甫休不是很清楚苏狐与那两尊财神的关系,但能让那两位写到信里的人物,自然不是一般交情。 如此细思,圣域那个苏筝筝看着一脸的无欲无求,私下里早将儿子派到中原。 苏狐震惊走到龙案前,“凤天歌不是该在大齐皇城享福吗?怎么会来青苍?” “不是青苍,是扶桑。” 皇甫休从抽屉里拿出容祁那几封亲笔密件,悉数递给苏狐,“他们此番来是想对付澹台烨,贤侄啊,你说澹台烨到底做了什么要不得的事,招这么大恨?” 苏狐接过信笺,一张一张翻看,“不知道啊!” “那你说容祁跟那个澹台刃是什么关系?”皇甫休每一句话都透着试探。 依着皇甫休的算计,他先把容祁那些密件拿出来以显示他毫无保留的诚意,借此让苏狐放松警惕,再适当朝苏狐套话。 凡事都有两面性,他看到的是容祁跟凤天歌愿意给青苍好处,借青苍之力打击扶桑。 他没看到却想到的另一个面,那两尊财神最终目的是什么? 在扶桑扶植一个傀儡,再慢慢吞噬海上七岛国? 作为君主,这些都是皇甫休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百密一疏,皇甫休套错人了。 “澹台刃是谁?”苏狐正好看到密件上有澹台刃的名字,于是认真问道。 皇甫休眼睛瞪的大了些,“你不知道澹台刃是谁?” 苏狐摇头,他真不知道。 “澹台刃在大齐的名字叫流刃,好像一直都在大齐皇城吧,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扶桑隐皇,容祁的意思……” 皇甫休有些着急,指着苏狐手里密件,“看这里,容祁跟凤天歌要朕支持他取代澹台烨,看到没?” 苏狐看到了,“可以。” 皇甫休,“……” 他还不知道可以? 他是想知道容祁跟澹台刃的关系! “贤侄,你在大齐皇城呆那么久,跟容祁的关系……” “很一般。” 苏狐这也是实话,要不是凤天歌娶……嫁给容祁,他跟容祁的关系还能更一般。 皇甫休闻声,眼皮搭下来,不想下一秒苏狐补充一句,“但本小爷跟凤天歌的关系好。” “有多好?”皇甫休试探道。 “生死看淡。” 苏狐将手里所有密件翻看一遍,除了提及凤天歌的地方,剩下的略过,“他们过几天就能到青苍?” “是啊,不出意外,五天即到。” 苏狐煞有介事点点头,“那本小爷就在这里等他们。” 皇甫休就是这个意思,他倒没有多希望苏狐留下来,只不过他得给苏筝筝一个交代。 “贤侄的住处朕早就准备好了,那你……现在就去休息?”皇甫休自觉还有五天时间,慢慢套。 苏狐点头,欲走时想到什么,“你知道蜀忘忧跟言奚笙在哪里吗?” 皇甫休当然知道,自那两个人入青苍地界之后,扶桑潜伏在他青苍的杀手就没消停过,更何况容祁在信中提到过这两个人,叫他行举手之劳。 所以蜀忘忧跟言奚笙一路必有惊,但无险…… 上个章节有修改~~抱歉抱歉~~~ 第一千七百九十七章 人祭 当然,皇甫休所说‘无险’,仅指在青苍地界。 依皇甫休之意,只要言奚笙跟蜀忘忧离开青苍地界哪怕一步,扶桑杀手想如何便与他无关,非但如此,皇甫休更派了死士。 只要言奚笙跟蜀忘忧入宿月,青苍死士必会假扮扶桑杀手,取言奚笙跟蜀忘忧性命,决不手软。 原因无他,皇甫休虽不比澹台烨,野心大到竟想在中原七国国君手里分一杯羹,可在海上七国,青苍于他在位期间断不可被其余六国超越。 宿月位列第二,近两年发展迅速,综合国力逐渐朝青苍逼平。 此番皇甫休十分愿意与容祁跟凤天歌合作,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如此。 皇甫休此举,无疑是想以蜀忘忧跟言奚笙的死,挑拨容祁与宿月君主的矛盾,往好了说,像容祁那种睚眦必报的人定不会善罢甘休,替他整垮宿月都有可能。 往坏了说就算容祁不替蜀忘忧跟言奚笙报仇,至少也不会与宿月合作。 皇甫休自认青苍不是什么礼仪之邦,也不讲究大国风范。 他这辈子只有一个愿望,为青苍好。 只要是为青苍好的事,他不在乎缺不缺德。 要说皇甫休迄今为止也有特别让他无可奈何的人。 苏筝筝。 圣域独立于七岛国,自青苍行船半个月方到。 鉴于圣域是以海盗起家,行事作派特别不讲道理! 就像这次,苏筝筝来信明确表示,他若不将苏狐留在扶桑,待苏筝筝过来就要把他头发剔到一根毛都不剩。 对此皇甫休没少在心里咒骂那混蛋,可又不得不照办。 因为他知道,苏筝筝说到做到。 只是皇甫休没想到,苏狐走了。 当晚就走了…… 夜深,人静。 扶桑皇宫,御阁。 澹台烨面容冷峻坐在龙案后面,深邃黑目透着幽蛰寒光。 他的一只手搭在桌上,指尖不时敲打桌面。 啪嗒、啪嗒! 人影骤闪,半藏倏然落地。 手指乍停,澹台烨抬头看向半藏,目色凌厉。 “属下到地城仔细辨认过……” 见半藏欲言又止,澹台烨沉声喝道,“如何?” “二十八星宿中南方朱雀翼火蛇出了问题,祭在翼火蛇下的尸魂……不是人尸。”半藏低声开口之际扑通跪地,“属下无能,未守住地城,求天皇责罚!” 澹台烨听罢,漆黑瞳孔下的冷光猛然跳动两下,身体缓缓靠向龙椅,“井上织雪。” 半藏抬头,“天皇的意思是?” “翼火蛇下面的尸魂,乃是由井上织雪铸炼而成,若那底下不是人尸,则说明当年朕在铸炼井上织雪的时候出了纰漏。” 半藏皱眉,“那是不是说明……井上织雪……” “还活着。”澹台烨目色阴蛰,“朕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命格,居然在棺内窒息而死十五年后,死而复生。” 半藏噎喉,“属下觉得,也可能是有人潜入地城盗走尸体,若说井上织雪还活着……属下有些不敢相信。” “前夜宴席,皇后那张仿造井上织雪写的字笺并没有传到流刃手里,可流刃还是去了永宁殿,他明知是计还义无反顾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看到的那张字条的的确确就是井上织雪所写。” “怎么可能?” “别人觉得不可能,你也这样觉得?”澹台烨冷眼看向半藏,冷嗤道。 半藏低头。 是呵,他不该。 自被天皇选中之后,半藏这二十几年跟在澹台烨身边,什么样的怪事没见过。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当时只有五岁的澹台烨带着他走进地城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地城之大,之诡异,之神奇,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那是一个无比庞大的人祭阵,阵眼处有一樽水晶棺柩,棺柩前设有血坛,自正中棺柩往外延伸四个方向分别摆有四樽逆龙棺。 据天皇所说,四樽逆龙棺里摆有人祭的祭品,大齐镇南侯的夫人楚玥、圣域圣主苏筝筝的夫人子柔,巫族族长的夫人云梦、还有就是扶桑永宁殿的主子紫月城。 除了四樽逆龙棺,地城正对水晶棺柩的上空悬有一樽血棺。 倘若翼火蛇下的尸魂没出状况,那么只要将血棺里的人祭找到,归位,便可重开祭坛。 如此,即便在没有往生卷的情况下,亦可令死者灵魂重归阳世,依附到另一个人身上。 多神奇! 起初半藏只觉得这是个神话,直到只有五岁的澹台烨向他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天皇,那现在我们是否要找另一个人补上翼火蛇下的尸魂?”半藏紧张道。 澹台烨摇头,“来不及了。” “为何?” “铸炼尸魂至少要一年的时间,朕等不了一年。”澹台烨告诉半藏,若非他当年入大齐时不慎弄丢了往生卷,便也无须过于着急启动人祭。 如今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幸而天意怜他,最后一个人祭出现。 也正是如此,澹台烨下定决心要在启动人祭之前哪怕大乱扶桑也要将军权归于皇权。 待他非是他。 皇权与君权依旧会归在他手里。 “那接下来?” “井上织雪奔的是流刃,只要你守住流刃,她早晚会现身。”澹台烨目色深沉,“至于剩下的那个人祭,或许应该是……凤天歌。” “为何?” “因为往生卷被朕丢在镇南侯府了。”澹台烨深吸一口气,“朕有些怀疑,凤天歌到底是银面,还是已逝大齐太子妃,独孤艳。” 半藏震惊。 “罢了,且等她来,自见分晓。” 眼下地城出了意外,澹台烨要加快人祭的步伐以免夜长梦多,实在无甚心思再与千叶空胶着朝堂之事。 于是他吩咐半藏,命其传话给腾田野,从明日起继续与千叶空在朝堂上争权。 依着澹台烨的意思,十大将军里已有三位交出兵权,剩下那七位将军怕是不那么容易对付。 既然如此,他便利用朝堂矛盾将包括千叶空在内的七位将军拧成一股绳。 纵然军权不归于皇权,归于一处也是好的。 届时他只需要对付千叶空一个人,不是以澹台烨的身份。 而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他…… 第一千七百九十八章 井上织雪没死 同在皇宫,雍华殿 流刃自上次昏迷清醒之后,一直呆在皇宫。 即便他不知道那夜发生了什么,可他断定,那个给他写字条的人必然还会出现。 “谁?” 窗棂微动,流刃猛然纵身窜过去,打开窗户时清风拂面,皓月当空。 院外除了那株参天古桑的叶子在风中簌簌,再无旁物。 流刃眼中失落,转身回到桌边时眼神陡暗。 只见桌面上赫然多出一张字笺! 他大步过去,视线落在字笺上。 ‘皇后,可信。’ 流刃猛然拿起字笺,深邃瞳孔里有光在闪。 这一次,他确定写这张字笺的人就是井上织雪。 因为那个‘皇’字中间多了一横。 这是他与井上织雪的秘密,从儿时就有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只有他跟井上织雪两个人知道。 流刃即便不舍,仍将字笺置于烛前焚烧。 白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栀子花的味道。 是井上织雪呵! 流刃重重坐在椅子上,眼泪不自觉的掉下来。 他还记得上一次哭到不能自己是母妃离逝的时候,因为从那一刻开始,他心里的那个家,轰然坍塌。 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值得他落泪。 可是现在,他如何也控制不住那份震惊跟悲恸,井上织雪是母妃最信任的女官,当年母妃染病暴毙,井上织雪在永宁殿陪了他两年。 两年之后上一任隐皇全族获罪被诛,他离开永宁殿成为新一任隐皇,期间他有回去探望井上织雪。 直到第七个年头,他执行任务途中得到井上织雪染病的消息,待他回到皇都,井上织雪已然长埋黄土。 对于井上织雪的死,皇宫御医口径一致,他便没再怀疑。 直到在大齐时容祁提醒他母妃的死与澹台烨有关,他才想到井上织雪的死似乎也透着蹊跷。 彼时他看到的只是井上织雪的衣冠冢,因为当时所传井上织雪跟永宁殿的几个宫女染了很奇怪的病,为防是恶性瘟疫,是以井上织雪没有遗体留下来。 可如果井上织雪还活着,为何不出来见他? 当年,到底了出什么事…… 这厢,流刃才回扶桑便陷入不可预知的迷局。 那厢,容祁跟凤天歌一行人终于抵达青苍地界。 青苍最大的码头处,楚誉携当地一众官员早早候在那里。 眼见铁甲巨船撂下登船梯,楚誉最先迎过去。 此刻走在最前面的是凤天歌,微微隆起的小腹并没有影响她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尊威跟睥睨天下的气势。 一袭白衣,风尘仆仆。 凤天歌迎面走来,仿若天降玄女,让人心生敬畏。 楚誉自接到罗城传来的圣旨,便刻意叫人调查过这一行人的身份,不查不知道,这一查,楚誉便从心里敬畏跟崇拜眼前这位女子。 大齐乃中原七国之首,而眼前女子,乃大齐第一女侯。 “楚誉,拜见凤侯。” 凤天歌行至楚誉面前止步,清眸落过去,“楚大人客气。” 待楚誉抬头,视线不自禁转向自后面走到凤天歌身边的容祁,“四海商盟盟主,久仰大名!” 容祁扬眉浅笑,“楚大人在青苍的威名,容某亦有耳闻。” 二人身后,雷伊推着屈平走过来。 容祁正想介绍时,楚誉先开口,“江湖四医的鬼医屈平,屈先生好!暗位排行榜上有名的雷伊,楚誉有礼。” 既是接到人,楚誉随即将四人迎回郡城。 一路无话,凤天歌等人入郡城之后由楚誉安排住到驿馆,且征求凤天歌跟容祁的意见,是次日启程赶去罗城,还是在此处多歇息几天,皆可。 容祁拿的主意,暂在郡城停留三日。 楚誉没有过多打扰,安排好一切之后离开驿馆。 晚膳十分,容祁与凤天歌在房间里用膳,鉴于凤天歌已经怀了五个月身孕,身体消耗越来越大,补给自然要跟上。 然而屈平给出的意见是希望凤天歌可以稍作控制,毕竟怀有双生子在生产的时候会有风险。 如此可是难坏了容祁。 又想让媳妇吃饱,又不想让娃吃到。 要说在这方面,某世子也是很傻很天真,他单纯的以为,只要在他两个宝贝女儿睡觉的时候喂投媳妇,就可以了啊! “歌儿,她们两个动没动?”容祁夹着一块鱼肉,扭头看向凤天歌,一本正经问道。 凤天歌摇摇头。 容祁见状,立时将鱼肉搁到凤天歌碗里,随后又是一通狂夹,直把凤天歌眼前瓷碗装的满满,“快吃。” 凤天歌,“……” 容祁越是这般,凤天歌就越是觉得这个男人可爱。 特别可爱。 她当然知道这么做毫无意义,可也不想让容祁再伤脑筋,于是配合着快吃了几口。 就在这时,容祁视线忽然落在凤天歌隆起的肚子上,“歌儿,她们是不是醒了?” “或许吧。” 凤天歌在船上时就已经能感觉到胎动,她还记得容祁第一次把脸贴过去时吓到跳起来,说他姑娘打了他一拳。 凤天歌知道,那不是姑娘,是儿子…… “你别急,我把她们哄睡!” 容祁二话没说,直接把脸贴过去,“爱你们的父王来喽!你们要好好睡觉,不许打扰母妃吃东西知道不?” 凤天歌垂眸,瞧着贴在自己腹上的容祁,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温馨的笑容。 “我们来青苍的消息……” 嘘- 容祁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凤天歌便也配合着不再开口,自顾将碗里饭菜全吃干净。 直到凤天歌吃罢,容祁这才抬坐起来,十分辛苦的样子抹抹额头汗水,“她们睡着了,你还可以再吃一会儿。” 多可爱! 凤天歌摇头,“也不知道蜀城主跟苏狐他们有没有在罗城等我们。” 容祁闻声,抹汗的动作越发频繁,“他们应该会的……” 彼时凤天歌有叫容祁与青苍主打招呼,无论如何要将蜀忘忧等人留在青苍,与他们汇合。 容祁倒是把蜀忘忧跟苏玄璟,包括言奚笙都写到密件上,可只字未提‘等’这件事。 这也不能怪他,且瞧瞧蜀忘忧,再瞧瞧苏狐。 那是能留在他家媳妇身边的人咩? 第一千七百九十九章 城主的爱情? 正如皇甫休保证的那样,蜀忘忧跟澹台珏自乔装成老年夫妇之后,一路再无追杀。 起初他们只驾车走山路,奈何山路崎岖,偶还会辨错方向耽误了不少时间,再加连日赶路辛苦,澹台珏身体吃不消,一病不起。 为此蜀忘忧不得不转走官道,且在距离宿月还有半日行程的田郡逗留。 这一逗留便是七日。 早膳时候,蜀忘忧端着托盘从外面进来时澹台珏已经起床,梳洗干净。 “怎么起来了?” 蜀忘忧将托盘搁到桌边,颇为忧虑看向铜镜前的澹台珏,“大夫说你最好卧床。” 澹台珏起身走过来,朝蜀忘忧浅浅一笑,“我已经好了,一会儿还要麻烦城主帮我上妆。” “你麻烦本城主的事还少么!” 眼见澹台珏有些不好意思,蜀忘忧将托盘里那碗药递过去,“本城主的意思是你无须与我客气,以后‘麻烦’这两个字少说。” 澹台珏接过瓷碗,“我们已经在田郡耽误太长时间,现在我身体好了,赶路要紧。” 蜀忘忧未语,直接从桌边绕过去,手掌毫无预兆贴在澹台珏额间。 哪怕这样的动作在过去几天里时常会有,澹台珏在最初浑浑噩噩中亦未抗拒,可随着她神识越来越清醒,蜀忘忧这般亲昵举动让她产生某种异样情愫。 就像是心里有只蚂蚁爬过去,说不出来的感觉,又似曾相识。 澹台珏下意识躲开的动作让蜀忘忧愣了片刻,“挺好的,没烧。” “那我们吃完饭就走?”澹台珏抬头看过去,眼中亦有了光彩,不似前几日连睁眼的时候都很少,偶还会呓语。 蜀忘忧点头,习惯性将托盘里的粥端到澹台珏面前,“这几日我出去打听过……澹台刃已回扶桑。” “什么?”澹台珏猛然抬头,难掩激动。 蜀忘忧扭头瞧过去,“秦隐也在。” “他们居然比我们还要早到?那他们……” “你放心,本城主打听到的消息似乎是澹台刃跟秦隐皆在千叶空府邸,且有舆论造势,他们暂时不会有危险。” 蜀忘忧紫眸微闪,“我们的确也该快些赶路,这样你才能更快见到秦隐。” 明明是令人兴奋的消息,澹台珏却发现她在压抑心里那份激动。 “他们没事就好。”澹台珏拿起汤匙,低头舀粥。 蜀忘忧忽然没什么胃口,“等你吃完本城主给你上妆。” “城主不吃?” “刚刚在下面吃过了。”蜀忘忧走去角落,拿起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盒回到梳妆台前,慢慢准备。 房间里突然安静,澹台珏握着汤匙的手无意识绕着瓷碗边缘轻轻拨动,汤匙与瓷碗不时发出撞击声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铜镜前,蜀忘忧拿起木盒里的黛笔,视线抬起一瞬被铜镜里那抹背影吸引。 他静静凝望那抹背影,看了很久很久,直到身影动。 “吃饱了?”蜀忘忧敛尽眼中莫名闪动的微光,笑对澹台珏。 澹台珏坐下来,轻轻‘嗯’了一声。 蜀忘忧拿起黛笔,“这次换个妆,就别白头了吧!” “不换。”澹台珏突兀开口。 蜀忘忧不由看过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期待什么,可他此刻就是想听澹台珏的解释,“为什么?” “因为……”澹台珏噎喉,眸色闪动,“因为……这一路都是白头我们便没遇着危险,可见白头安全。” “只是这样?”蜀忘忧有些急切追问一句。 “只是这样,不然城主以为会是什么?”澹台珏这一刻,竟也有了希望。 蜀忘忧闻声,笑了,“没有,你说白头就白头。” 澹台珏没有再开口,因为她忽然发现,倘若蜀忘忧真说出些什么,她不知道该如何…… 抉择。 客栈外,满头银发的蜀忘忧扶着澹台珏走上马车。 待澹台珏坐稳,蜀忘忧拿起蹬车凳,点足坐到马车前沿,挥鞭长喝。 驾- 马车徐徐缓缓前行,离开田郡。 两个时辰后眼前出现一片竹林,与普通竹子不同,这是一片红竹,亦是青苍与宿月国界划分的地理标识。 入竹林,便是入宿月。 马车缓缓驶进竹林,饶是走过大江南北,赏过风光无限的蜀忘忧,亦被眼前场景震住。 艳红如火的竹林如天边晚霞,瑰丽绝美,令人惊叹。 竹林里有一条贯穿南北的清溪。 蜀忘忧停下马车时,车厢里传出声音,“我们是要在这里休息……” 澹台珏掀起车帘一刻,满目震惊。 “好美!”她失声赞叹,眼中光芒闪烁如子夜星辰。 蜀忘忧望着那抹清丽容颜,亦赞叹,“是很美。” 见澹台珏走下马车,蜀忘忧本能走过去搀住她,“小心些。” “城主,我可以到前面看看吗?”澹台珏瞧见不远处那条清溪,瞬间被吸引。 出于安全考虑,过往澹台珏只会在蜀忘忧指定的地方休憩,绝不会迈出去半步。 这一次不同,她从未见过这样美的风景。 “你等我。”蜀忘忧转身把缰绳系在树干上,之后与澹台珏一起走向清溪。 溪水潺潺,清澈见底,两侧偶见水藻,顺水浮动。 澹台珏寻了块干净的石头,缓步坐下来,欣赏眼前绝艳风光。 蜀忘忧则走到旁边,抬手砍落一根红竹,之后提着竹签行至清溪前,拖下靴子卷起裤腿走下去。 正是午时,溪水温温的没有一丝凉意。 “城主干什么?”澹台珏惊讶看向蜀忘忧。 蜀忘忧单手握紧竹签,“前几天净让你吃斋,今个儿给你加菜!” 阳光下,蜀忘忧一身素布长衣,身上还带着几块补丁,满头银发,脸上皱纹深如沟壑,还染着几块肤斑。 可就是这样的蜀忘忧,动作却是无比迅速。 手起签落,顿时有条大鱼被他扎出水面! “城主厉害!”澹台珏欢喜道。 其实她从来不求锦衣玉食,珠光宝气,她只求与相爱的人寻一处世外桃源,长相厮守,再一起慢慢变老,死亦同椁。 渐渐的,澹台珏眼前身影与她想象中的样子莫名融合。 就在这时,蜀忘忧猛然直起身,手中竹签带着磅礴之力,射向澹台珏。 噗- 一声惨叫自澹台珏背后响起…… 第一千八百章 苏狐来了 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打破此间美好。 蜀忘忧自清溪捞出一把碎石,飞身跃至澹台珏身后,猛然甩出碎石。 咻、咻、咻- 碎石如流星冲袭,落于林间暗处,瞬时有黑衣人被碎石击中,显出身形。 “城主……”澹台珏震惊起身。 蜀忘忧单手拉住澹台珏,“跟我走!” 前方空气骤然响起一道凄厉鸣啸,蜀忘忧暗惊之余直接拽下腰间龟壳,指尖触动机关,一柄细长软剑自龟壳内疾射而出。 ‘嗤—’ 紫电疾进,带着密集的气鸣声与对面一柄黑色长剑猛烈相磕,刺耳的摩擦声震的澹台珏心胆皆颤。 剑身仍在胶着,蜀忘忧震臂疾挥,淡薄剑气如流水飞泻,剑气所到之处,犹如道道水瀑,却又如锋刃般凌厉绝杀。 一招未能制敌,黑色长剑骤然回旋,落在对面黑衣人手里。 与此同时,十几个黑衣高手同时现身。 澹台珏美眸微颤,脸色煞白,“城主……” “进车厢。”蜀忘忧将澹台珏拉到马车前,沉声道。 澹台珏咬牙,纵身入车厢片刻,拿着一把匕首冲出来。 “回去-” 蜀忘忧一声低喝,目光极寒。 澹台珏身形停滞在车前,眼神透着决然。 蜀忘忧深吁口气,“这些人还不是本城主的对手,你先回去。” 对面,为首黑衣人抬指于唇,哨响。 “城主小心!”澹台珏咬牙,握着匕首退回到车厢。 蜀忘忧随即纵身跃上车厢,面向朝马车急冲而至的黑衣人,目色冷寒。 一众黑衣人得令狂涌,顷刻之际,数道剑气带起狂暴杀意劈斩而至。 蜀忘忧不疾不徐催动内力,紫电于半空中划出一幕巨大的飞瀑,硬是将数道剑气阻挡在飞瀑另一端。 然而随着劈斩在飞瀑上的剑气越来越密集,蜀忘忧薄唇紧抿,眼中乍现杀机。 七成内力尽注紫电,飞瀑瞬间爆裂,细雨霏霏间,一道道紫色剑气如玄丝刺向黑衣人! 蜀忘忧看准时机,紫电回旋之际再叩机关,三枚硬钢开刃铜钱倏然飞射。 铜钱割颈而去,三名黑衣人只觉颈间血喷,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紫色剑气冲袭下,有两个黑衣人躲闪不及,命陨。 蜀忘忧一招之内连取五人性命,足见霸道。 剩下的黑衣人见状未有迟疑,第二**击再起。 林间竹叶簌簌,鲜血喷洒而落,使得竹叶越发殷红。 车厢里,澹台珏紧握匕首,自车帘看向对面黑衣人,她虽不会武功,可平日与澹台杌相处的多,尤其她经常会看澹台杌收集的各种武功素描跟澹台杌在上面作的批注。 凭她记忆,眼前这些黑衣人的武功路数绝非出自扶桑,“你们不是澹台烨派来的!你们到底是谁!” 澹台珏音落,蜀忘忧不禁皱眉,“他们不是扶桑人?” “不是!”澹台珏十分肯定道。 对面,为首黑衣人眼中骤寒,“杀、无、赦!” 那些黑衣人得令,越发疯狂,数道剑气直劈而至。 蜀忘忧再祭紫电,一条水色蛟龙狂啸而去,这批黑衣人内力显然要更强,已有至少三人冲破紫电布下的防线,提剑跃上马车。 铮、铮- 两柄黑色长剑前后劈斩,蜀忘忧不得不抽回紫电,抵挡眼前之危。 兵器撞击的声音刺痛耳膜,整辆马车在剧烈的剑气冲击下遥遥欲坠。 一番血肉相搏,围在车厢周围的黑衣人越来越少,蜀忘忧肩头后背被剑气划伤的血痕越来越多! 就在这时,蜀忘忧余光所见一黑衣人长剑猛然刺进车厢,情急之下,紫电脱手狂斩。 “城主小心!”澹台珏飞身自车厢向上翻跃,以匕首替蜀忘忧抵住杀招。 倏然! 一道寒凛剑气狂啸而至,速度快到惊人,带起竹叶如刀,直朝马车飞射- 蜀忘忧根本来不及召回紫电,不得已将澹台珏拉过来裹在怀里免被剑气所伤。 预期的痛楚没有出现,蜀忘忧猛然回身,一抹熟悉的身影赫然呈现眼前。 对面,为首黑衣人还没使出绝招便已头颈分离,轰然倒仰。 未及蜀忘忧惊呼,剑光再起。 极亮光弧闪过车厢,强悍剑气斩杀,余下黑衣人皆毙。 饶是蜀忘忧自诩武功不弱,可面对这样简单粗暴的杀招他也是拜服。 “我还以为你淹死在海里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从青苍皇宫跑出来的苏狐。 当然,不得不承认的是苏狐刚刚起手一剑斩杀对面黑衣人绝对算是偷袭,否则一对一单打,未必会这么痛快。 或许蜀忘忧没注意,但苏狐注意到了,“你抱着她做什么?” 要不是苏狐提醒,蜀忘忧都没察觉澹台珏仍被他紧紧揽在怀里,而澹台珏因为震惊也没有意识过来。 “刚才那么危险,本城主再不济也是个男的,还能让她一个柔弱女子伤着了?”蜀忘忧大方拉着澹台珏的手,纵身一跃跳下马车。 苏狐也就是一问,他才不管蜀忘忧抱谁,“这群是什么人?” 落地一刻,苏狐收起破影。 “他们不是扶桑人,可除了扶桑,谁还会派人来杀我们?”澹台珏下意识退开两步,与蜀忘忧保持距离。 蜀忘忧瞧了澹台珏一眼,随后转向苏狐,“先说说你从哪儿过来?” “青苍皇宫……” 苏狐忽似想到什么,“忘了大事!凤天歌跟容祁来青苍了!” 蜀忘忧皱眉,“他们怎么会来?” “青苍皇帝同我讲的,说容祁跟凤天歌奔的是澹台烨。”苏狐随后告诉蜀忘忧皇甫休与他说的,但凡他能记住的每一句话。 除了苏筝筝。 竹林虽美,奈何一场杀戮,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令人不适。 澹台珏走进马车,蜀忘忧与苏狐分左右坐在车沿,驾车驶离竹林。 蜀忘忧听着苏狐那些话,心里细算着。 “你说,小歌跟容祁是希望皇甫休能给扶桑压力,继而逼澹台烨下台?”蜀忘忧虽然受伤,但都是皮外伤,稍稍处理过已无大碍。 苏狐点头,“皇甫休是这么说的。” “为此,小歌跟容祁答应了皇甫休一些事?”蜀忘忧又道。 苏狐不否认,具体什么事他没问。 “他们在给皇甫休的信里提到我们了?”蜀忘忧扬着手里皮鞭,紫眸微眯。 “提了,叫皇甫休好好照顾我们!” “据本城主所知,那片红色竹林属青苍宿月地标,入竹林便是宿月地界,我们在青苍时一根汗毛都没掉,才入宿月就被偷袭……” “是宿月干的?”苏狐狐疑看过去。 “是青苍,皇甫休那个老东西,没安好心……” 小仙女们,风华鉴正在‘咪咕杯’参加**活动,(首页上方精选跟男生中间)会员可投十票,非会员可投五票,时间为15-21,每日可投(若得c位,晚上八点派发红包!今晚风华鉴有发哟!!)……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等你们!!(蜀忘忧跟澹台珏不是真爱,因为蜀忘忧用人家血祭过龟壳,注定有这一场情劫……不会在一起……哈哈哈) 第一千八百零一章 一怒为红颜 依着蜀忘忧的分析,皇甫休肚子里藏着坏呢。 皇甫休为讨好容祁跟凤天歌,是以在青苍地界必要保证他们这些人的安全,可入宿月地界,他们的生死在皇甫休看来是‘心有余力不足’。 这种情况下,倘若他们在宿月出事,于皇甫休最有力的就是,容祁跟凤天歌就算不替他们报仇,也断不可能与宿月再有任何来往。 要知道,宿月国力就要赶超青苍了。 “凤天歌一定会替我们报仇!”苏狐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是的,他哪怕不确定那个苏筝筝会不会替他报仇,却坚信凤天歌一定会! 蜀忘忧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你不是说皇甫休要你留在皇宫里等他们吗?” “是啊!我还答应他了。” 苏狐随后蹬起一条腿在车前沿,手臂自然而然搭过去,“我要等他们,那我们之前又为什么要先来扶桑,不就是为了让凤天歌有安生日子过!眼下明知道他们要来,我还在皇宫里浪费时间?我必须得先他们一步到扶桑把澹台烨处理掉!” 蜀忘忧闻声,瞄了眼苏狐,“眼下我们在宿月地界,既要应付扶桑杀手,又要堤防青苍黑手,退不退?” 苏狐扭头,“退什么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蜀忘忧就喜欢苏狐这性子。 “珏儿姑娘,坐稳了!” 长鞭鸣啸,马车疾驰,绝尘而去…… 这厢蜀忘忧带着澹台珏终跟苏狐汇合,那厢言奚笙带着巫芸跟方澄彻底走散了。 好在言奚笙跟巫芸至今没有走出青苍地界,是以他们乔不乔装其实都不会遇到杀手。 可不遇到杀手,不代表没有麻烦。 青苍周郡,言奚笙跟巫芸一路赶过来尚算平安,这会儿马车停在一家酒楼前,有店小二迎上来拉马过去喂草料,言奚笙则带着巫芸走进酒楼。 两层楼的建筑,一楼大厅供过往客商吃饭,二楼留宿。 言奚笙选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点了两道菜跟米饭。 “芸儿,我看这里还好,不如我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没有方澄在身边,言奚笙所有事都要亲力亲为,大到方向跟路程的判断,小到驾车做饭,着实辛苦。 这些事巫芸皆看在眼里,有感动,偶也会动情。 可在寻到母亲之前,巫芸不愿多想,“也好。” 言奚笙不是因为辛苦才选择住在闹市的酒楼,是因为他不会武功,露宿荒郊野外他是架火也费劲,做菜也费劲。 万一有危险,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叫救命都没人听到。 百无一用是书生。 言奚笙有那么一刻当真镢觉得自己是个废人。 饭菜上齐,言奚笙习惯性先给巫芸夹菜,巫芸本就小他六岁,再不长胖些他们两个走在路上真的很容易会被搞错关系。 “多谢。”巫芸不拒绝言奚笙的好意,拿起筷子吃了刚刚被其夹到碗里的鱼肉。 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言奚笙吃完之后走去靠近东南角的柜台打算订两间上等客房。 偏是这时,出了意外。 巫芸虽小,可近十五岁的年纪也出落的分外端庄,哪怕脸上抹着黑漆,可五官的精致挡也挡不住,尤其自背后看,身段苗条,婀娜曼妙。 早在他们入周郡的时候,三五个地痞便瞧上他们,尾随而来。 为首那个地痞名叫周二,跟着他一起混饭吃的小喽啰各个吊儿郎当也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他们以讹诈过往客商过路钱为生,偶遇落单且长相还算凑合的女子会虏去别的郡县卖到烟花柳巷,坏事做尽。 原本巫芸有言奚笙陪着,他们还犹豫要不要下手,可以他们的经验看,言奚笙似乎不会武功。 “美人儿,一个人在这儿吃饭?”周二与那几个地痞进来之后直奔巫芸,四五个大汉直接将巫芸围在里面。 巫芸见周二坐到言奚笙的位置,皱皱眉,“你坐的位置有人了。” “有人?人在哪儿?”周二长相丑陋,小眼睛微微眯起时就只剩下一条缝儿,偏就是那条缝儿里迸射出来的轻浮让人作呕。 巫芸不想惹事,起身欲走,不想才站起来便被身后大按回到座位,“你们干什么?” 要说周二瞄准巫芸他们,还是先看中她手腕上的那条晶链,“哥几个,把那链子先摘下来瞧瞧,值多少钱!” 身后大汉得令,当下伸手过去,不想却被巫芸狠狠甩开,“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敢公然劫财?” “我们不止劫财,我们还劫色!”周二一个眼神儿,两个大汉瞬间按住巫芸。 就在几个地痞要动手时,一柄寒刃倏然架在周二脖颈上,“把人放开。” 言奚笙那会儿才订好房间,转身就见巫芸遇了麻烦! 哪怕言奚笙穿的只是粗布麻衣,近一个月的颠簸清瘦的像是落魄书生。 可这副躯壳里包裹的,却是大楚权相的灵魂! 言奚笙吭都没吭一声,与他来时一般极度平静走向周二,无比自然推开站在周二背后的那个地痞,倏然拔刃,就这么稳稳架在周二脖颈上,声音发狠,寒蛰如霜,“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你敢动本大爷?本大爷可是……” 周二强装霸气,高喝时脖颈一阵冰凉! 他还没有意识到怎么回事,殷红鲜血自脖颈汩汩涌出。 场面太过血腥,对面几个地痞瞬间震惊,连巫芸都吓傻了。 “我管你是谁,动我的女人,就该死。”言奚笙音落转身,猛然抬起匕首刺中背后大汉心脏。 那一刀刺的狠,直取命门! 啊- 啊啊啊- 整个酒楼瞬间炸开锅一样,眼见周二挺尸在桌上,另一大汉捂着胸口趴在地上痛苦呻吟,剩下几个地痞跑了两个,另两个想要冲过来时言奚笙突然拽了把椅子坐在上面,握着刀的手搭在椅背上,一身威严。 “凡请好心人到衙门报个信儿,就说这儿有人命官司!” 两个地痞愣住了。 杀人的要报案? 两个地痞平日里跟着周二干了不少坏事,虽说周二在衙门里有人,可周二死了啊! 言奚笙瞧出对面两人犹豫不决,冷笑,“再不跑就迟了!” 一番提醒,二人仓皇逃命。 酒楼里的商客悉数跑净,唯剩掌柜跟店小二,再有便是巫芸…… 第一千八百零二章 言奚笙的底气 巫芸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言奚笙,满身是血,神色却沉稳如常,丝毫看不出因为杀人而表现出来的心虚跟恐惧。 她急匆走过去,眼神慌乱,“言奚笙,我们还是走吧。” 店家哪肯! “两位,你们在我这酒楼里杀了人,可不能一走了之!”店家跟两个店小二颤巍巍走过来,与言奚笙保持一定距离,苦口婆心道。 巫芸着急,两只手下意识抓住言奚笙胳膊,“我们还是快走,我看到有人报官了……” “没事。”言奚笙抬头,溅落鲜血的脸上露出浅淡且温柔的笑意。 他反手拉住巫芸,“刚刚一共跑出去四个,不叫他们人头落地替你出气,我言奚笙三个字倒过来写。” 店家跟两个店小二闻声,面面相觑。 这怕不是个傻子! 一来那几个地痞早就跑了,上哪儿找人?二来你自己手里攥着人命官司,马上就要被捕快带到衙门里问罪斩首,还有心思追杀别人! “可是……”巫芸心慌。 “你放心,如果这件事本相不能摆平,便给这两个杂碎偿命,断不会连累你,只是接下来的路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言奚笙拉着巫芸,眼中透出坚定,一字一句,“与你相识,本相从未后悔。” “言奚笙,如果能活,我们拼命也要活,如果不能……”巫芸沉默片刻,黑白分明眸子里闪过一抹决然,“巫芸如何也不会抛下言相独自离开。” “可能会死……” “死便死。” 言奚笙杀人时巫芸就站在对面,她无比清楚看到言奚笙彼时一刻的奋不顾身跟生死不计,如果不是真的喜欢,言奚笙大可以不必走过来。 既然生死之际言奚笙没有抛下她,巫族训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无以为报便把这条命搭在言奚笙身上罢! 言奚笙似乎没想到巫芸会说出这翻话,怔了怔,“可你不走,又如何能找到自己的母亲?” “或许会有遗憾,可我知道此时此刻,我做了最正确的决定。”巫芸说话时自旁边拽过一把椅子,靠着言奚笙坐下来,“我陪你一起等。” 言奚笙侧眸,视线落在巫芸明明很黑,却倾城绝艳的容颜上,不禁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 “巫芸,我言奚笙这辈子定不负你。” 巫芸没有说话,就只端端正正坐在那儿,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这会儿衙门捕快得到消息跑进来,各个持刀,面色冷肃,“谁报的案?谁杀的人!” 为首捕头问话时,店家仓皇跑过去,“回官爷话,就是那个!那个脸黑乎乎的外来人杀了人……那姑娘跟他是一起的,但没杀人,那姑娘被人欺负……” “知道了知道了!”为首捕头在来之前就知道死的是谁,他就是周二在衙门里的人。 哪怕他与周二只是纯粹的钱财关系,没什么交情可言,但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那还得了! 为首捕头大步过去,行至言奚笙面前抬手就是一拳。 不想下一秒,言奚笙直接动刀! 一刀划在那捕头手臂上,力道极重,深可见骨。 后面十几个捕快立时抽刀。 背后,店家以为眼前这两个外地人怕是完了。 巫芸也以为,她与言奚笙怕是真要死在这儿。 遗憾吗? 遗憾啊,还没找到母亲。 可,不悔…… “本相乃中原七国楚之权相言奚笙!你们青苍帝皇甫休亲自书信请到这里的座上宾,尔等小辈也敢在本相面前放肆,你们当真吃了熊心豹子胆!自己不想活,累的九族被诛,稚儿枉死可别怨本相没提醒你们!”言奚笙陡然起身,怒声低喝。 为首捕头忍着疼,“什么中原七国,什么楚之权相!一派胡言!你们给我上,抓回去见官!” 言奚笙目光寒戾,转身行至桌边,以凉茶带水抹净面容,再转身时已是冷俊肃穆的一张脸,自其身上散出的威严寒凛令后面捕快望而却步。 “你有种,你来杀,叫他们冲过来送死是你身为捕头的信义?”言奚笙随后自袖兜里掏出一块赤金腰牌,扔过去,“拿着这块腰牌,把你们郡守给本相叫过来!” 为首捕头被迫接过那块赤金腰牌,单是材质便是让人眩目的赤金,足见此人非富及贵。 言奚笙回到座位,端直而坐,“本相耐心有限,若你们耽搁要事,后果自负。” 捕头犹豫再三,转回去将腰牌交给其中一个捕快。 见那捕快跑出酒楼,言奚笙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要敢诓骗本捕头,会死的很难看!”为首捕头转回身,单手捂着手臂上那道血口,狠戾低吼。 言奚笙冷笑,“你的理智,救了你全家。” 店家是个眼尖的,当即叫店小二拿来药跟白纱,殷勤过去替那捕头包扎,剩下捕快也都变得无所事事,索性站在酒楼门口严守。 直到这会儿,巫芸才有机会凑到言奚笙身侧,“你刚刚未免太冒险……” “富贵尚且险中求,何况是命。”言奚笙当然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在冒险。 巫芸不明白,“如果郡守不认得你的腰牌,我们该怎么办?” “就像刚才,把事情闹大。” 言奚笙侧身贴近巫芸,压低声音,“以后在没有把握脱身的时候唯一安全的作法就是把事情闹大,闹到你以为的最大,如此才能惊动衙门,惊动衙门以上的郡府,惊动郡府以上的三司。” “那如果惊动三司他们还不认得你怎么办?”巫芸一脸认真看过去。 言奚笙怔怔看了巫芸一会儿,“忘了告诉你,这个办法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 “什么?” “你得保证惊动到三司的时候有人认得你,也就是……你得有一个非常尊贵的身份用来支撑你胡闹的底气。” 巫芸,“……青苍的三司认识你?” “中原七国与海上七岛虽然没有密切频繁的来往,但不代表没有使节互通,青苍作为七岛国之首,他们的使节时常会经莽原入中原七国,第一站便是楚国。”言奚笙便是有这个底气,才敢动手杀人。 巫芸恍然,“所以,我们不会死?” “不碰到特二的,应该不会。” 事实证明,言奚笙跟巫芸是幸运的。 周郡新任郡守是从三司贬官至此,一眼就认出那块腰牌出自楚国朝廷…… 第一千八百零三章 澹台烨离开扶桑 就在周郡新任郡守来到酒楼之后,言奚笙把一件子虚乌有的事,说的连巫芸都信以为真。 大概意思是楚国欲同青苍建立良好邦交,借莽原地势之便与青苍互通有无,欲意助青苍稳固七岛国之首的尊位。 鉴于事关重大,朝中亦有声音欲与宿月交好,是以言奚笙暗中得帝王书悄然来到青苍,想与青苍主率先敲定此事。 安全起见,又防朝中另拨势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以他乔装入青苍,不想在周郡遇到几个地痞,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调戏相爷夫人。 他击杀二人,剩下那几个,他也不想放过。 那郡守认得楚国腰牌,与言奚笙周旋试探之后确认其身份无疑,立时恭敬到恨不能跪下来叫爹。 要知道,哪怕楚为中原七国最后一位,实力也非青苍可比。 换句话说,青苍倒是想与大齐建立良好邦交,那也要大齐愿意才行,再者入大齐须先从莽原着陆经楚才能通向中原七国,所以不管从哪方面考量,与楚国建立保持良好邦交都是重中之重。 再者,言奚笙并非无名无号,哪怕周郡这位郡守都知道,大楚文有言奚笙,武有穆宸。 如此一来二去,言奚笙即刻成为座上宾。 那郡守非但向言奚笙保证,必会将剩下那几个地痞正法,还会将言奚笙跟巫芸安全送到扶桑。 为什么是扶桑呢? 因为言奚笙又与那郡守说了,此番他来有两件事。 第一件当然是出使青苍,代楚帝释放善意。 第二件便是寻找楚帝最宠的妃嫔,郁心。 据可靠消息,郁心正落难扶桑,相比两件事,自然是救人更重要一些。 毕竟楚帝高兴,大家才能都高兴。 于是某相爷便将自己那块腰牌交给周郡郡守且留有一封信,一方面让那郡守持腰牌跟信赶去见青苍帝。 另一方面他让郡守将周郡所有厉害的捕快调派给他,护送他入扶桑。 按道理,这种事儿那郡守当向上请示,得上面文书才能调派捕快入他国境。 要不说言奚笙能成为权相呢。 他特意在信中提到周郡郡守的名字。 拿言奚笙话说,这位郡守且去,这一去指不定就不用回来了 鉴于有青苍捕快护送,言奚笙与巫芸商议后决定第二日启程,直奔扶桑。 跟蜀忘忧的状况截然不同,言奚笙有青苍捕快护送,又有郡守给他的腰牌,扶桑杀手跟青苍暗中隐藏的杀手较不准,自然不会轻易动手…… 扶桑,皇宫。 御阁内,澹台烨手中罗生盘已然出现异动。 巴掌大的圆盘,黑如曜石,表面雕有天干地支五行对照表,其内仿佛有无数流动的波纹,圆盘中间有三枚银色短针,短针依次对应的方位是十干,十二支及五行。 夜已深,窗外轻风拂动窗棂。 半藏走过去将窗户叩紧,再转身时,眼前场景令他惊叹。 只见澹台烨挥手,桌上烛灯骤熄。 随之而来的,罗生盘被内力催动,在屋顶浮现出一个偌大银色光盘。 目之所及,原本隐隐流动在罗生盘内的波纹呈现无数纵横交错的罗网,天干地支及五行走向分三层罗列,指向明晰。 天干位,屠维。 地支位,涒洽。 五行,正南。 片刻,灯火复燃,屋顶光盘骤然消逝。 “天皇?” “最后的祭品,现于青苍。”澹台烨目光幽蛰,容颜冷俊,“如果不是丢失另一块罗生盘,朕本可以确定此人更具体的位置。” 半藏行至案前,“天皇的意思是?” “凤天歌他们,还有蜀忘忧跟言奚笙不会无缘无故出海入七岛国,他们的目标,是朕。”澹台烨收起罗生盘,薄唇紧抿,“他们寻朕,却不知朕苦苦等的,亦是他们。” 半藏不解。 “明日朕会以龙体抱恙为由不再上朝,朝政且交由藤田野跟千叶空。” 澹台烨音落时,半藏大惊,“若无天皇撑腰,藤田野势单力薄,怕斗不过千叶空。” “就是要让他斗不过,朕回来之前希望看到的结果是千叶空统率十大将军。” 澹台烨缓身靠在椅背上,“哪怕连千叶空自己都没有察觉,十大将军中虽有三位归顺于朕,剩下的六位却在无形之中以千叶空马首是瞻,他们本意是想依靠千叶空的身份跟地位,与朕抗衡,可久而久之,随着他们依附的时间越长,他们会越来越听从千叶空的指示,渐渐生出奴性,他朝新的天皇登基,只需要收服千叶空便是收服六大将军,至于已经归顺的三位将军,他们早早接受军权归于皇权的事实,早生奴性。” 半藏恍然,“所以天皇从一开始,只是利用藤田野?” “他是注定要弃的一枚棋子。” 澹台烨看了眼半藏,忽转话题,“朕明日会启程迎一迎凤天歌,这段时间你且依朕交给你的办法引出井上织雪,填补祭在翼火蛇下的尸魂,待朕归,即启人祭。” 半藏微怔,“天皇要去找凤天歌?” “依罗生盘显示,最后的人祭应该就是凤天歌,时间紧迫,朕要在三个月内开启人祭。”澹台烨深吁口气,“幸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半藏了然,“那太子澹台盛……” 被半藏提醒,澹台烨眼中闪过一抹犹豫,“原本该是他,可朕现在有了新的人选。” 半藏似乎猜到,那个人选是谁…… 深夜的扶桑皇宫,一片寂静。 自上次收到井上织雪的密件后,流刃一直都在雍华殿里等待。 井上织雪不会无缘无故给他写那样一句话,他相信皇后一定会来找他。 果不其然,晚膳时分入殿送膳食的女官在粥碗下面压了一张字条,没有落款,时间为子夜,地点定在永宁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流刃可以肯定的是,原本守在殿外的忍者皆被撤回。 时间刚好,流刃吹熄烛灯,闪身自窗棂直奔永宁殿。 漆黑夜里,永宁殿殿门紧闭。 流刃身形如影,飞身落至院内,并无人。 待他闪身入殿,借月光,分明看到皇后德川秀姬就站在那里…… 第一千八百零四章 前因后果 月白风清,星辰璀璨。 德川秀姬隐约听到房门微叩的声音,猛回身,便见流刃站在她面前。 四目相视,德川秀姬看到流刃眼中困惑,不禁叹息,“如果不是井上织雪的字条,本宫怕是等到天亮也等不到五皇子屈尊过来。” “井上织雪在哪里?”流刃目寒,低声问道。 “她若想见你,便不会叫本宫过来你与道明事情真相。”德川秀姬视线掠过流刃,看向外面。 “外面无人,包括之前潜伏在雍华殿的忍者也都不在,澹台烨不稀罕守我了?” 井上织雪突然出现之后,德川秀姬便知道澹台烨一定会有动作,却没想到动作如此快,“他不是不守你,只是当下有件比你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做。” 流刃皱眉。 德川秀姬走到桌边,自袖内扯出锦帕拂过圆凳,“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流刃转身行至其对面,神色肃冷,“本皇子母妃是生是死,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些事说起来,本宫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德川秀姬示意流刃坐下来,“你的母妃紫月城没有死,可也不算是活着。” 流刃不语,目色凝重。 接下来,德川秀姬便将井上织雪告诉她的事,原原本本重复给流刃。 正如澹台烨所言,井上织雪本该成为朱雀翼火蛇下的尸魂,长埋地宫,待他朝血坛开启后成为人祭的养料。 奈何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 天道缺一,但留一线生机。 澹台烨如何也没想到,井上织雪体脉乃十分罕见的元灵体。 当年澹台烨算出井上织雪五行与朱雀翼火蛇的五行相当,便用特殊药物将井上织雪迷晕,而后装进一樽乌木棺柩里,棺柩左右两侧皆有指宽圆形漏口。 封棺之后,井上织雪左右食指皆自圆形漏口探出棺柩,长形孔针自指尖刺入,鲜血便会自针孔流出,直至滴尽最后一滴血,需九九八十一日。 值得一提的是,那种作用于井上织雪体内的药物只能维持三个时辰,之后井上织雪会醒过来。 然而醒过来的井上织雪却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七七四十九根定魂钉生生将她身体固定在乌木棺柩里,她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她就那么躺在棺柩里,听着血滴的声音,承受万般痛苦,慢慢闭上眼睛。 “不可能!”流刃完全不能理解德川秀姬说的那些都是什么东西! 尸魂?鬼神?! “听本宫把话说完。” 德川秀姬不想浪费时间,“刚刚本宫所说井上织雪的遭遇,并非只有她一人,幽冥地城所供二十八星宿,每一个星宿下面都长埋这样一具被残忍折磨至死的生命,而他们的存在,不过是为了给人祭提供必要的养分输出。” “什么叫人祭?”流刃陷入未知的恐惧中,低声问道。 德川秀姬抬头看过去,“你在大齐,可听过往生卷?” “听过,相传往生卷可以令死者灵魂重归阳世,依附到另一个人身上。”流刃皱眉,“那只是传说。” “那是真的。” 德川秀姬告诉流刃,人祭与往生卷的意义大致相同,都是一种可以让人死而复生的诡术。 她还告诉流刃,当今扶桑天皇澹台烨,并非是真正的澹台烨。 那具身体里藏着的,是往生者的灵魂。 至于井上织雪可以活下来,完全归功于她罕见的元灵体。 流刃猛然起身,不可置信,“皇后可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井上织雪的字五皇子认得,五皇子就没想过她既然活着,为何不出来见你?” 德川秀姬冷目望向流刃,“因为她不想让你看到她面目全非的样子,或许你一时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可本宫没时间与你试探猜谜!” “本皇子知道当年一段旧事,皇后生母是因为我的母亲才会郁郁而终,我记得井上织雪曾与本皇子说过,我们是敌,非友。”流刃冷眸看向德川秀姬。 “没错。” 德川秀姬并不否认这一点,“本宫选择与你合作,是因为澹台烨选定下一个人祭的阳魂,是本宫的亲生儿子,太子澹台盛。” 流刃错愕不已。 “你的母妃并没有死,而是被澹台烨以逆龙棺困在幽冥地城,除了你的母亲,地城还有三樽逆龙棺,里面所困皆是生辰八字乃至五行命术都与人祭血阵精准吻合的女子。” 面对如此荒诞的说法,流刃除了震惊再无旁话。 “眼下因为井上织雪出现,澹台烨意识到他的事已经暴露,所以他要加快人祭的速度,当务之急,于我们而言最紧迫的是,阻止人祭。” “你等等……” 流刃狠狠吁气,连呼吸都变得有些紊乱,“澹台烨如果不是澹台烨,那他是谁?” 德川秀姬摇头,“本宫至今没有猜到他的真实身份。” “如果井上织雪活着,那她必然知道地城具体位置,本皇子要救母妃!”流刃强自压制心底那份怀疑,决绝道。 “幽冥地城无论构造还是里面的机关都太过繁琐复杂,哪怕井上织雪从里面走出来,可叫她再回去却难上加难,没有万全的准备,我们不能贸然闯地城。” 流刃沉默片刻,“那我们要如何阻止澹台烨?” “澹台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德川秀姬告诉流刃,人祭中最关键的祭品,没有出现。 依德川秀姬叙述,地城中心除了四樽逆龙棺,正中设一水晶棺,上空悬一血棺。 “血棺里的那个人,澹台烨至今没有找到,不过前日井上织雪说那个人已经出现。” 德川秀姬随即告诉流刃,澹台烨已然离开扶桑,“如此关键时刻,能叫澹台烨离开扶桑的唯一原因,必是血棺里的人祭。” 流刃端直坐在翡翠玉桌对面,“那我们该怎么办?” “要么,先于澹台烨找到那个祭品,先下手为强。”德川秀姬停顿片刻,“只是我们手里没有罗生盘,无法找到那个人的具体位置,尤其我们都不是澹台烨的对手,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 “什么?” “活捉半藏。” 海外篇存在的意义,就是解释往生卷…… 第一千八百零五章 半藏喜欢澹台珏 依德川秀姬之意,幽冥地城虽然有机关且繁琐复杂,但也并非不可破。 井上织雪说过,她曾在地城看见半藏出没。 显然,半藏应该知道有关地城的秘密。 如今澹台烨以抱病为由离开扶桑,半藏落单,正是他们下手的最好机会。 但有一样,半藏能被澹台烨选中成为其左膀右臂,想来也是个不好对付的。 “这件事不可以让千叶空知道。”德川秀姬最后警告。 流刃明白,如此诡异不可解释的奇闻,但凡处理的不好,很有可能是扶桑之祸,“我们要如何对付半藏?” “半藏喜欢,澹台珏……” 德川秀姬身为皇后,除了地城之事她不知道,从中原来的那一拨拨,她清楚有的很。 “据本宫所知,蜀忘忧、苏狐跟澹台珏一路打打杀杀冲过来,如今已入扶桑地界,澹台珏喜欢秦隐,你且叫秦隐去迎他们,只要澹台珏肯作饵,半藏必能就范。” 流刃皱眉,“珏儿不是棋子。” “我们都是棋子。” 德川秀姬冷讽看向流刃,“都是局里的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若被澹台烨启了人祭,你、我、澹台珏,包括地城里的紫月城,都要死!” 流刃沉默。 “本宫还听说,除了蜀忘忧他们,言奚笙带着一个巫族的小姑娘也朝扶桑来了,虽然不敢肯定,只怕那四樽逆龙棺里有巫族的女人。”德川秀姬想了想,“还有容祁跟凤天歌他们两个也已经入青苍地界,本宫怀疑……最后一个人祭应该就在他们中间。” 流刃黑目深幽,他恍然想到大齐楚玥郡主。 难不成那四樽逆龙棺之一,装的是凤天歌的亲生母亲…… 这厢,流刃发现扶桑之乱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那厢青苍驿馆内,凤天歌跟容祁商议之后决定不随楚誉到罗城,而是再出海,自青苍走海路七天七夜可入扶桑。 对于这个决定,楚誉极力挽留,毕竟主上之意是想与凤天歌跟容祁见上一面。 凤天歌给出承诺,只要皇甫休能动用七岛国之首的身份跟地位逼澹台烨让位澹台刃,他们答应过皇甫休的事,决不食言。 无奈之下,楚誉只得安排青苍巨舰,送容祁跟凤天歌去扶桑。 巨舰动,凤天歌站在甲板上看着渐渐远离的青苍港口,眼中闪出一抹凌厉。 “歌儿,为夫还以为你会直接冲去罗城质问皇甫休。”容祁走到凤天歌身边,与其站在一处。 凤天歌眸色微动,“莫说蜀城主跟苏狐他们没事,就算有事我也不会冲去罗城直接找皇甫休算账,这里不是中原,冲动不是义气。” 容祁就喜欢自家媳妇这股沉稳劲儿,“你们两个娃听到没,学学!” 凤天歌转眸,“我便是冲,你也不会让的吧?” 容祁勾起唇角,“歌儿你若真冲,为夫陪你一起冲。” 凤天歌脸上终是露出一丝笑意,“宿月君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不作为,任由青苍杀手一路追杀蜀城主,要不是苏狐扛揍,他们哪还有命走出宿月,他们的心思用的歪。” 容祁深以为然,“弹丸之地,人心不古。” “好在只是生意,他出多少力,我们就给他多少好处,至于他对不起我们的事……” “歌儿你放心,这里所有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被为夫用小本本记下来,且等我们回去,呵!”容祁笑的特别贱。 就是这贱兮兮的样子,凤天歌打从心里喜欢。 抛开青苍宿月那些烂事儿,凤天歌眼中生忧,“孟帝师已经很久没有消息,我怕……” 容祁知道凤天歌担心,靠近将其拉入怀里,“再有七日我们便入扶桑,此行不管如何艰难,为夫都会陪你求一个结果。” 凤天歌倚在容祁怀里,双手不自觉抚在已经凸显的小腹上,“亏得有你。” 甲板上,容祁跟凤天歌相依相偎,另一头屈平跟雷伊百无聊赖,感慨人生。 “如果我们能从扶桑活着回到中原,屈先生想去哪里?” 屈平扭头看向雷伊,“为什么是如果?” “我听主人说,孟帝师恐在扶桑遭遇不测。”雷伊靠近轮椅坐下来,眼望大海,浩瀚无边。 屈平皱眉,“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句话你不懂吗?” 雷伊扭头,“都个时候,屈先生就不要自欺欺人,没有消息就是没有消息了。” “你怕我们会死在扶桑?” “屈先生不怕?” 屈平沉默,许久之后抛过去一个问题,“如果本鬼医带着轮椅一起跳海,能不能漂回莽原?” 雷伊,“……” 许久之后,雷伊忽然开口,“等回去,我想走一趟西疆,我想看她过的好不好。” 啪- 屈平突兀出手,狠狠朝雷伊脑袋上拍一下,“差点儿被你带歪!凭你家主子的本事,他都敢把他媳妇带来,说他丁点准备没有我是不信的!” 雷伊被屈平打的灵台瞬间清明。 有道理…… 德川秀姬得到的消息没错,而今蜀忘忧一行人的确已经闯过宿月,进入到扶桑地界。 偌大树林,血雨腥风。 刚刚经历一场血腥洗礼的苏狐正四仰八叉躺在草地上,破影立于其侧,剑身崩出两道缺口。 蜀忘忧则靠在一株参天古树上单手握着紫电,手腕轻颤,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城主!”澹台珏左肩受伤,跌跌撞撞跑过来时发现蜀忘忧左腿被人砍了一刀,血肉翻卷,哪怕蜀忘忧扯了一条衣襟紧紧勒住,血仍不止。 “我没事,你肩有伤,本城主这就取药给你包扎……呃……” 就在蜀忘忧撑起身子想要走过去时,左腿传来极痛,惹的他眉峰紧皱。 “城主你坐着别动!”相比之下,澹台珏算是轻伤。 于是澹台珏转身行至车厢,艰难从里面拿出药包走回来。 苏狐瞧着澹台珏来来回回从自己身边经过,以为她是没看到,忍不住打声招呼,“我在这儿呢!” 蜀忘忧为免澹台珏尴尬,直接把话接过来,“当初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现在后悔了没?” “后什么悔啊!搁到现在我还这么说!” 苏狐这会儿站是站不起来,直接从草地上打个滚儿,抬头看向蜀忘忧,“让他们再来,本小爷还能再战一拨!” “你可拉倒吧-” 蜀忘忧不怕死,再来一拨大不了拼命。 可他能拼命,却不想让澹台珏死在这里…… 第一千八百零六章 你腿好白哟 一场血战,林间死寂无声。 苏狐仍躺在那里四仰八叉,他需要调息。 古树旁边,澹台珏瞧着蜀忘忧不停涌血的左腿,毫不犹豫以短刃划开裤腿,伤口几乎在大腿根部,蜀忘忧本能抬手拒绝,“本城主自己可以。” “这都什么时候了!城主在乎这个!”澹台珏心疼到无以复加,直接拨开蜀忘忧遮挡的双手,迅速拿出药跟白纱,动作娴熟且极尽温柔包扎。 直到将白纱系好,澹台珏这才不经意瞄到别处,习武之人腿部肌肉结实,紧致,线条看起来特别养眼。 “蜀忘忧,你腿好白哟!”苏狐这会儿收息,起身便见眼前场景,一时惊叹。 澹台珏这才意识到失态,起身将手伸向蜀忘忧,“我扶你到车上去。” 蜀忘忧自认不是忸怩之人,当初被小独孤笑话尿床的时候他脸都没红一下。 可现在面对澹台珏,他能感受到自己心境有所不同。 “苏狐……” 未及蜀忘忧把话说完,澹台珏直接蹲下来,硬是拉起蜀忘忧,“城主若是讨厌我,我们可以分开走。” “本城主何时说讨厌你了?”蜀忘忧低头,一脸无辜看过去。 澹台珏搀着身边这个男人,似赌气般不开口。 蜀忘忧明明心虚,却表现的大大咧咧,“这下我们已经到扶桑,离秦隐越来越近。” 倏然,蜀忘忧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幸而苏狐就在旁边,上前一步将其扶稳。 澹台珏听到背后一声低吟,但也是看到苏狐在那儿才舍得把手松开。 没有回头,澹台珏手里提着药箱,自顾走向马车,脑海里那个许久没有想起的名字骤然清晰。 她无法形容此间心境,曾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的感觉不知不觉中变得模棱两可,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这样快就到扶桑。 她是喜欢秦隐的,一定是这样…… 背后,苏狐一手拖剑,一手拖着蜀忘忧。 “她怎么不扶你了?”苏狐扭头,挑眉问道。 蜀忘忧抬头看向那抹背影,洒脱又疲惫的俊逸容颜隐隐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涩,“本城主这么重,人家姑娘怎么扶得动,你也不想扶了?” “我肯定扶啊!我又不是姑娘!”苏狐理所当然回答。 蜀忘忧瞧了眼苏狐,笑着转回头,视线再次落到那抹背影上。 堂堂蜀中忘忧城的城主,有颗七窍玲珑心。 他早就意识到自己与澹台珏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他知道澹台珏心系秦隐,他这辈子也从没想过要找一个女人共度余生。 他想的明白,却发现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越发深陷的脚步。 那种虚妄又缥缈的感觉竟又如此美妙,让人贪恋,舍不得放手。 澹台珏先走进车厢,苏狐扶着蜀忘忧随后登上马车。 鉴于蜀忘忧伤的过于重,苏狐硬是将其扶到车厢里,剩下的路由他驾车。 马车缓动,晃晃荡荡驶离树林,“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扶桑皇城?” 听到外面传来苏狐的声音,蜀忘忧正要开口,却被澹台珏抢先,“七天。” “七天足够本小爷再跃境!到时候我一根手指恁死澹台烨那丫的!” 七天。 蜀忘忧靠在车窗,状似无意掀起侧帘望向外面的风景,还有七天了吗? 这一路走来,从大齐皇城,经楚至莽原,又出海到青苍,自青苍入宿月足有三个月的时间,却如弹指一挥。 车厢里,气氛安静的异常。 澹台珏双手揪在一起,她没掀起车帘,没望向外面的风景,那风景是她看过无数遍的,若说这一路最美的风景,不在扶桑…… 相比蜀忘忧跟苏狐他们一路夺命狂奔,言奚笙跟巫芸则顺风顺水,非但比他们早到扶桑,甚至已经入了扶桑皇城。 值得一提的是,言奚笙在入皇城之前便将那些一路护送他们的侍卫遣回青苍,临行前将他们身上的钱全部扣下,自己则带着巫芸再次乔装混进皇城。 他们没住大的酒楼酒家,而是在皇城里直接买了一间相对僻静的宅院住下来,这样更安全。 巫芸手中晶链,是指引他们寻找云梦的唯一线索。 晶链是由五枚白珠跟五枚红珠穿成,中间坠有一块黑色晶石。 随着言奚笙跟巫芸距离扶桑皇城越来越近,那条晶链亦跟着发生变化,白珠一枚一枚变红,红珠一枚一枚变黑。 直至他们来到皇城,晶链中间的黑色晶石,终现血红。 巫芸告诉言奚笙,她的母亲还活着,否则晶链不会与之产生心灵感应,而且她的母妃,就在皇城附近。 这两日巫芸明显有些心急,她虽不催促言奚笙去找母亲,可夜里总是站在院子里,遥望星辰。 原本依着言奚笙的意思,他想等方澄出现后再作打算,可见巫芸日夜难安,于是也跟着豁出去,随巫芸出城寻母。 夜深人静,百里无声。 正是月黑风冷雁高飞的好时候。 巫芸与言奚笙早在酉时闭城门之前便离开皇城,二人起初驾着马车前行,可随着晶链指引的地方越来越偏僻,二人不得不弃车步行。 此时此刻,他们正身处皇城正北一处密林。 偌大密林一眼望不到边际,言奚笙紧紧拉着巫芸,二人寻路向前,不时听到山间怪鸣,心中皆忐忑。 “你留在这里,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 前面已无路,巫芸腕中晶链那枚血红宝石光芒愈盛。 言奚笙瞧着被他紧攥的小手,薄唇勾笑,“一路行到这里,你现在想把我放开,本相素来不吃亏,你觉得我会不会同意?” “万一会死呢?”巫芸抬头,眼中再不是一片清雅淡漠。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眼前这个男人的样子已经深深镌刻在她心里,看到言奚笙受伤,她会心疼。 “那就一起死。”言奚笙拉起巫芸,“本相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想都别想把我甩开。” 眼前一片齐腰灌木丛,言奚笙在前面探路,巫芸紧随其后。 越往密林深处,那种无形之中的压迫就越明显。 “言相,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巫芸忽然被一种诡异的‘吡吡’声惊住,停下脚步。 言奚笙亦感知到,“别怕。” 他把巫芸护在背后,目光冷寒,直逼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倏然,一抹人影赫然出现。 言奚笙大骇。 “胭脂!” 第一千八百零七章 第一拨汇合 密林深处,幽白月光。 胭脂一身血红衣裳赫然出现在言奚笙面前,纵脸色惨白如纸,可言奚笙不会认错。 这是他喜欢了好些年的女子,他如何不认得! 往事历历在目,他还记得容祁那日蹲在他身边,告诉他胭脂死了。 那时他的心,微微抽过一下。 那一下的感觉,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是难受。 可言奚笙也知道,清楚的知道,哪怕胭脂不死,他与胭脂的缘分也尽在大齐。 “胭脂姑娘?” 巫芸曾见过胭脂,可她听凤天歌说过胭脂已经死了,是自尽。 “小心!” 见胭脂鬼魅一般飘际过来,言奚笙猛然护住巫芸,“你到底是人是鬼?” 对面,一身血红衣裳的胭脂面无表情,长发垂落,漆黑瞳孔没有半分光亮,空洞的让人看不到生息。 巫芸双手紧紧拉着言奚笙,晶链上五枚黑色晶石忽然闪动不休,“她没有生魂,应该已经死了。” 嗷- 古怪的声音兀突从胭脂嘴里发出来,那双原本漆黑的眼睛迅速转白! 未及言奚笙反应,胭脂猛绕开他,疯狂扑向巫芸。 眼见胭脂一双森白手指就要抓到巫芸手腕,言奚笙猛然抽出袖内匕首,狠狠划过胭脂手臂! 嗷- 又是一声凄厉尖锐低吼,胭脂僵硬扭头,一双眼白直直瞪向言奚笙。 言奚笙噎喉,却不敢放大声音,“芸儿,你先走。” 巫芸自是不肯。 胭脂看着言奚笙,脖颈缓缓扭动,似有疑问。 “胭脂,你怎么会在扶桑?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言奚笙痛心疾首,纵不爱也相识,看到旧人尚未入土为安,他心中发恨,若叫他知道是谁把胭脂变成这个样子,定不轻饶。 双方对峙片刻,胭脂缓慢抬手,森白如枯骨的十根爪子突然伸向言奚笙。 胭脂不会武功,可变成尸人后力气却大! 言奚笙躲闪不及,脖子被胭脂狠狠叩住! “呃……”言奚笙胸口一滞,本能想用匕首反转割向胭脂手腕,奈何胭脂对这种割磨没有丝毫痛感。 眼见言奚笙几欲窒息,巫芸情急之下亦抽刀刺过去,却被胭脂一脚踹翻。 “胭脂!他是言奚笙!是楚相言奚笙!” 利刃脱手,巫芸吃痛爬起来干脆徒手冲过去想要掰开胭脂双手! “快走……” 海水倒灌,濒临绝顶。 言奚笙脸色褚红,这一刻他也顾不得自己死活,只叫巫芸快走,“你就听本相这一回!你还要找母亲……” 巫芸哭了,眼睛都红了。 她双手狠掰胭脂手腕,倔强着就是不肯松开,“胭脂!言奚笙为你做的还不够?还不多!你连死了都不放过他!他活该欠你的吗!” 胭脂似有所感,双手不再用力,眼白动了动。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倏然闪过。 片刻之后,偌大密林里就只有胭脂独立于灌木丛间,惨白脸颊映衬下,那袭红衣妖艳诡异,在这黑夜里,幽如魅影…… 言奚笙跟巫芸被人带到一个山洞。 待二人落地,言奚笙猛将巫芸拉到身后,“你是谁?” 纵然惊魂甫定,言奚笙却也知道自己最在乎的是什么。 黑衣人确定无人跟过来,转身,摘下黑色面巾,“言相,久仰。” 来者,流刃。 言奚笙听过流刃的名号,亦知道流刃就是澹台刃。 “你怎么会在这里?”流刃自报家门之后,言奚笙狐疑问道。 流刃苦笑,“这句话该我问言相,这里是扶桑,言相不在楚国好好呆着,怎么有心情来这里?” 巫芸亦从澹台珏嘴里听过流刃,她知道流刃是友非敌。 “不是言相,是我要来扶桑。” 言奚笙没有阻止巫芸,因为他知道,流刃是容祁选中的人,信得过。 而且现在除了相信流刃,他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胭脂死而复生,可见对手太过霸道。 洞内无光,三人借着月光坐到一处。 巫芸将自己执意要来扶桑的意图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她的母亲就在扶桑皇城附近,确切说刚刚如果不是看到胭脂,她再往前走,一定能找到母亲。 流刃听罢,并未言语。 言奚笙看出流刃犹豫,搭眼过去,“我们豁出命从大齐一路来扶桑,死都死过几回,这会儿五皇子若不坦诚相待,便有些说不过去。” 流刃深吁口气,视线落向巫芸腕间珠链,“巫芸姑娘的手链,当真可以找到云伯母的具体位置?” “这是巫族圣物,自然不会有假。”巫芸坚定道。 流刃微微颌首,而后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不瞒言相,你们找对了。” 见言奚笙与巫芸皆看过来,流刃随即将他知道的事悉数告知。 正如巫芸所言,云梦的确就在这片密林深处,除了云梦,还有楚玥郡主、圣域圣主的夫人子柔及他的母妃紫月城。 哪怕言奚笙见多识广,都未曾听过血祭,起死回生这种事更是无稽之谈。 然而巫芸手上晶链不会骗人,他又亲眼看到胭脂。 “幽冥地城?”言奚笙意识到问题严重,神色肃冷。 流刃点头,“澹台烨将人祭设在幽冥地城,里面机关重重,五行八卦尽是埋伏,我只怕你们二人还没看到云伯母,就已经葬身地城,这该不是你们千里迢迢来这里想要的结果。” “那该怎么办?”巫芸着急。 流刃看向言奚笙,“既然你说凤天歌跟容祁亦在赶来的路上,我觉得我们还是等人到齐,从长计议,胜算多些。” 言奚笙亦有此意,“也好。” “这里不宜久留,你们随我去千叶将军府邸,在那里没人敢动你们分毫。” 言奚笙原想拒绝,可因刚刚与胭脂碰过面,为防万一,之前的宅子已经不能回了。 这厢,流刃带着言奚笙跟巫芸去了千叶空的府邸,那厢,苏筝筝赶到青苍竟然没有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 夜已深,青苍皇宫突现两道人影。 其中一人是媚娘。 另一人为男子。 男子身着白色紧身长衫,外披雪色大氅,束手而立,似琼枝一树,居高临下时仿若神祗,令世间万物俯首称臣。 “回圣主,少主不在皇宫。” 第一千八百零八章 剃头 听到媚娘禀报,苏筝筝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并没有表现出震怒。 自己养的猴子有多活泼他比谁都清楚,苏筝筝料想皇甫休留不住苏狐,可这并不能成为他原谅皇甫休的理由。 说好的不见苏狐就剃头,苏筝筝想要言而有信的时候,从不食言。 且在苏筝筝入皇甫休寝居的空当,媚娘潜入御书房,无意中看到容祁与皇甫休来往书信,暗惊容祁跟凤天歌竟也去了扶桑。 青苍皇宫外,一辆特别有气势的马车停在那里。 整个马车是以纯黑色玄铁打造,车前驾四匹着黄金马鞍的汗血宝马。 “走!” 媚娘吩咐车夫驾车,入车厢时苏筝筝正于主位端坐。 “圣主,就御书房里查到的密件看,少主已入扶桑,与少主同行者有蜀忘忧,澹台珏,除此之外,楚国权相言奚笙已经到了扶桑皇城,按时间推算,容祁跟凤天歌也都在扶桑。”媚娘去御书房的目的,便是此。 苏筝筝一袭雪色大氅坐在那里,眉目愠冷,“扶桑……” 忽的,苏筝筝感觉到怀中异动,当即掏出媚娘从凤天歌手里所得那两个半块罗生盘。 异极相吸,如今两个半块罗生盘合在一起,乃是一个巴掌大的圆形磁盘。 与澹台烨手里那块罗生盘同,巴掌大的圆盘黑如曜石,表面雕有天干地支五行对照表,其内仿佛有无数流动的波纹,圆盘中间有三枚银色短针,短针依次对应的方位是十干,十二支及五行。 “天干位屠维,地支位沼梓,五行正北,罗生盘所指示的方位是接近扶桑皇城的某一处。”苏筝筝还不是圣域圣主时随其父四处闯荡(打劫),对罗盘的认知相当纯熟。 媚娘不解,“圣主知道这罗生盘的指向,意味着什么?” “知道这个没意义。”苏筝筝表示,管它意味什么,跟着走就是了! 想当初他没有罗生盘在手,无头苍蝇也撞了好些年,现在有罗生盘便是有了方向,管这方向与往生卷有关还是别的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方向! 媚娘后脑滴汗,可又觉得自家主子说的不错。 “属下以为既是凤天歌跟容祁都去了扶桑,想来扶桑必有蹊跷,若夫人失踪真与扶桑有关……” “那这个世上,不会再有扶桑。”苏筝筝漆黑明目骤然深暗,浑身散出的霸气跟威压令媚娘深感那份怒意。 媚娘喜欢苏筝筝,喜欢到可以在自己最好的年华,变成苏狐的奶妈,可以无怨无悔留在苏筝筝身边,帮他寻找罗生盘,求得往生卷,助他寻找子柔夫人。 那个她羡慕远大于嫉妒的女人。 媚娘甚至会在寂静黑夜祈祷,希望老天爷能让苏筝筝快些找到子柔夫人,若生最好,若死也最好能死而复生。 她情愿看着苏筝筝与子柔夫人重聚,也不想看着苏筝筝终其一生都在寻找,那样太可怜。 至于自己,她会在该离开的时候,毫不犹豫转身。 黑夜里,四匹汗血宝马急速飞驰,奔向扶桑…… 自那日流刃与德川秀姬商量好对策,于情于理流刃都将澹台珏已入扶桑的事告诉秦隐,秦隐当晚起身离开皇城去迎澹台珏,日夜兼程已有四日。 官道上,苏狐驾着马车朝皇城方向进发,前面有一郡。 澹台珏说那是兰郡。 天色已晚,苏狐与蜀忘忧商量今晚就住在兰郡,明日一早启程。 除此之外,这两日一直跟在暗处的杀手没得着机会,索性今晚来一场,先弄死这一批。 这是苏狐原话。 入兰郡,蜀忘忧由着澹台珏搀扶走下马车。 苏狐蹦的欢实,前前后后打点,给马喂草料又到客栈订房间,美中不足,客栈就只剩下两间房。 鉴于蜀忘忧伤势严重,纵然将养两日,大腿上的伤口偶还会裂开,是以三人并没有在大厅用膳,而是点菜到房间里。 一顿饭下来,苏狐已将今晚对付那些杀手的计划安排好。 计划简单,蜀忘忧跟澹台珏在房间里睡觉,他在屋顶潜伏,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苏狐叫蜀忘忧放心,这次跟过来的杀手武功一般,他能应付。 晚膳之后,店小二收拾了碗筷,澹台珏便走去床榻铺整被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狐正准备跃窗到屋顶的时候,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我订了两间房,隔壁间也是我们的。” 经苏狐‘提醒’,一直坐在桌边的蜀忘忧勉强站起身,“我去隔壁,你在上面小心。” 就在蜀忘忧欲走时,澹台珏转身,“你腿上有伤,别来回来去走。” 未及蜀忘忧反驳,澹台珏已然走过来,将其扶到床榻上。 “今晚我也住在这间房,万一出事我还能帮上忙。”澹台珏轻描淡写道。 苏狐恍然自己想的不周到,“睡在一起好,睡在一起有个照应,你们先睡,我去屋顶。”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床榻上,蜀忘忧脸色微红,“你放心,今晚那些杀手内力相当一般,苏狐足能应付,你若觉得不方便就到隔壁房间,万一有事……” “城主怕我占你便宜?”澹台珏蹲下来,替蜀忘忧将长靴脱下来。 自蜀忘忧受伤,他们一直露宿,不用上床便无须脱靴,眼下澹台珏这个动作当真让蜀忘忧承受不起,“我自己来……呃……” 澹台珏起身,美眸落在蜀忘忧脸上,“我知道,城主乃中原人杰,身份尊贵,少不得受那些飒爽英姿的女侠青睐,可这会儿女侠们不在,城主便凑合着用我,且等办完你们的事……” 接下来的话,澹台珏说不下去,只要想到蜀忘忧可能很快就要离开,澹台珏心底便似有一把钝刀割过,难受的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蜀忘忧似是自嘲,“但凡有女侠青睐,本城主也不致于到现在还一个人。” 简单的解释,令澹台珏心里稍稍舒服些,“城主睡床,我睡在桌边,你若有事唤我。” 就在澹台珏转身时,手腕忽被拽住,她回头。 “我蜀忘忧可从来没叫女人睡过桌子,你睡床。” 澹台珏险些被气笑,“城主现在有伤在身,弱到站都站不稳……” “谁说本城主站不稳!” 蜀忘忧果然没站稳,起身时一个趔趄倒下去。 澹台珏见状伸手去扶,不想被蜀忘忧一并拽到床上…… 第一千八百零九章 尴尬不尴尬 事发突然,某城主也没想到自己能弱到这个地步。 床榻上,蜀忘忧正想自嘲时忽感气氛微妙,澹台珏正趴在自己胸口,柔软触感令他心底陡升异样情愫,下腹隐隐有火在烧。 畜牲! 蜀忘忧生平第一次这样评价自己。 就在蜀忘忧想要扶起澹台珏时,却发现自其身上感受到的力道竟与他相反。 “珏儿姑娘……” “别动。” 澹台珏轻声道,“我只想趴在你怀里一会儿,一小会儿……” 蜀忘忧皱眉,喉结上下滚动一下,那种异样的情愫迅速侵占全身令他无法抗拒,握在澹台珏肩上的手无所适从。 房间里寂静无声,澹台珏脸颊紧贴在蜀忘忧胸口,无比清晰听得到那抹健硕胸膛里阵阵心跳。 她知道她有秦隐,那是她半生都在追逐的男人,直到现在她都承认她爱秦隐。 可是这一刻,她忘记自己是谁,忘记秦隐是谁,只知道…… 她想趴在这个男人怀里,贪恋也好,痴缠也罢,就这样趴着,任由时间静止她也不会觉得遗憾。 蜀忘忧胸膛结实,又温暖,澹台珏原本搭在上面的手情不自禁朝上抻向脖颈,脸颊贴的更紧,想要汲取的更多。 蜀忘忧紧咬着牙,停滞在澹台珏肩头的手缓缓松开,他犹豫着要不要抱,手臂支在半空,久久未动。 澹台珏感受得到,“抱我。” 温柔的声音带着难以形容的渴望飘际过来,蜀忘忧终是抛弃最后一丝理智,臂膀落在澹台珏背上,轻轻将她揽在怀里。 澹台珏慢慢闭上眼睛,眼泪莫名其妙顺着眼角落入鬓发,似曾相识的温暖,却又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力量。 她仿佛是颠沛流离的浮萍,终于找到自己的港湾,这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包裹着澹台珏。 泪也幸福。 房间里寂静无声,时间好似真的静止。 床榻上的两个人就那样默默抱住对方,谁也没有再说话。 屋顶传来兵器撞击的声音,苏狐说的不错,来了刺客。 蜀忘忧将怀里女人抱的更紧,澹台珏也是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顶打斗仍激烈,不时传来苏狐标志性的咆哮。 诸如‘我是你大爷!’‘本小爷打遍天下无敌手’之类。 窗棂乍开! 蜀忘忧紫眸骤寒,猛然起身将澹台珏护在怀里,抬手抽出床边紫电! “珏儿?” 熟悉的声音就这样毫无预兆传进澹台珏耳畔,令她整个身子都为之颤抖。 整整,七年! 房间里灯火骤亮,蜀忘忧视线之内,一身着黑色劲衣的男子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少年俊美,肌肤细嫩白皙,五官棱角分明,长而微卷的睫毛下双眼如同朝露,却又透着日夜不休的疲倦。 少年一双剑眉,将整张脸的脂粉气一扫而净,挺直的鼻骨下唇形也好看,只是有些干裂。 蜀忘忧很少会对自己的长相不自信,然此刻,他竟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珏儿……” 秦隐怔忡看着床榻上两个相拥的人,眼眸微颤。 “秦隐?”澹台珏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蜀忘忧其实早就猜到眼前男子是谁,可他不愿承认,直到澹台珏叫出这个名字。 “还不过来帮忙!”蜀忘忧单手握剑,一瞬间敛尽眼中柔情,急声催促。 未及澹台珏动作,蜀忘忧却是将她推向秦隐,“你们在屋里,我去接应苏狐!” 眼见蜀忘忧起身,澹台珏本能想要伸手搀扶。 可她双手最终只是在袖子里微动一下,并没有伸出去。 蜀忘忧距离那样近,他何尝没看到澹台珏微不可辨的动作。 “珏儿!你没事吧?” 秦隐一路风尘,为的就是澹台珏,此刻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他忽上前将女子抱在怀里,激动不已,“苦了你!” 刚刚还在蜀忘忧怀里感受温存的澹台珏,下一刻已经落在秦隐怀里。 她只是犹豫片刻,便也紧紧揽住秦隐,“我想你了……呜呜呜……” 二人相拥,蜀忘忧却强自支撑着走向窗棂。 澹台珏叩在秦隐腰间的手渐渐攥成拳头,秦隐不知可她知道蜀忘忧伤势太重,如何接应苏狐! 如果没有这段时间生出的异样情愫,她原可以大大方方过去拉住蜀忘忧,叫他别逞强。 可澹台珏心虚! 她怕秦隐怀疑,她怕! 幸而苏狐够利索,再加上秦隐亦带了人,一场厮杀消于无形。 且在苏狐回来时,分明看到蜀忘忧正搥着剑朝窗户走过来,“蜀忘忧你是不是疯了!你伤口裂开了!” 眼见蜀忘忧长衫被腿上渗出的血迹染透,苏狐气的头发竖起来,“你瞎跑什么!” 这时秦隐方才松开澹台珏,转身看向蜀忘忧。 “本城主还不是为了帮你!”蜀忘忧忍着疼,虚张声势。 他其实,已经疼到不行。 或者是什么让他觉得,心里更难受一些。 “不用你帮啊!早就说过叫你跟澹台珏呆在一块儿,剩下的我来应付!”苏狐是真心疼蜀忘忧,扶都没扶,直接将蜀忘忧横抱起来走向床榻。 蜀忘忧也是要脸的好么! “苏狐你给本城主放下来!” 苏狐听话,将蜀忘忧搁到床榻上,“你再乱走我就一路抱你到扶桑皇城,你说放我也不放。” 蜀忘忧不想跟这苏狐说话。 这会儿秦隐走过来,拱手,“在下秦隐,拜见蜀城主,苏公子。” 苏狐闻声猛一回头,“你……就是秦隐?” 刚刚在外面他们打过照面儿,苏狐知道他是友非敌,可不知道他是秦隐,“你就是秦隐?” 秦隐眉梢微动,“苏公子知道在下?” “澹台珏天天在我们耳根子底下念叨你,我们不想知道也不行啊!”苏狐一副埋怨的表情,歪头看看站在秦隐背后的澹台珏,“是不是啊!” 澹台珏脸颊微红。 秦隐爽朗一笑,“五皇子派我过来接应两位,此去扶桑皇城还有三日路程,两位放心,我带来的人足以保证两位安全。” “多谢。”蜀忘忧欠首还礼。 秦隐见蜀忘忧长衫染血,“蜀城主伤势严重,我那里有药……” “无须麻烦秦兄,你且与澹台姑娘到隔壁房间休息,这里有苏狐足矣。”蜀忘忧纵有伤在身,依旧表现出那份从容气度。 秦隐拱手,“蜀城主与苏公子好好休息,明早见。” 蜀忘忧颌首,“明早见。” 整个过程,澹台珏始终没有抬眼看向蜀忘忧,微微俯身后与秦隐一同离去…… 第一千八百一十章 活的自在些 房门闭阖,蜀忘忧望着那扇房门,久久未动。 苏狐转身拿了药跟白纱,“这回没人帮你脱裤子了?” “胡说八道!”蜀忘忧转眸怒道。 苏狐状似夸张拍拍自己脸颊,“口误,是帮你敷药。” 蜀忘忧无心理会苏狐,待其近前一把扯过药跟白纱,“滚一边儿去!” 苏狐瞧着蜀忘忧掀开单薄长衣,大腿根部的白纱早被血水染透,血纱解开一刻,苏狐忍不住皱眉,“你作的一手好死!” 蜀忘忧打开药瓶,咬牙将里面白色粉末一股脑儿倒在伤口上,灼痛骤袭,撕心裂肺。 可这痛,比起心里憋闷的感觉,竟也可以忽略不计。 苏狐默声站了片刻,转身走去方桌,翻身跃起躺在上面,“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人生在世,活的自在些!别碰不该碰的……” 苏狐未及说完,置于北墙方桌上的灯盏即灭。 房间霎时无声,落发可闻。 苏狐识相闭嘴,很快睡过去。 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在被群殴的路上夺命狂奔,任暴风雨来的猛烈也从未退缩。 秦隐的出现,让苏狐一直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这一睡,是真的睡踏实了。 床榻上,蜀忘忧困意全无,伤口处隐隐作痛可他不在乎,脑海里那些从未出现的场景一幕幕浮现。 在逆水河畔,在莽原,在行海的巨舰上,还有刚刚…… 澹台珏扑在他身上。 蜀忘忧一双紫眸微微颤动,直到这一刻。 直到秦隐出现他才终于承认,澹台珏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扎在他心里的女人。 啊! 蜀忘忧好想仰天长啸,他这辈子没想找女人呵! 怎么会这样…… 隔壁房间,秦隐太过思念澹台珏,才进屋里便又与她抱在一处。 澹台珏没有拒绝,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哪怕当初她跟着澹台杌去中原都是为了这个男人! 她抱着必死的决心从中原回来也是为了这个男人! 与这个男人长长久久在一起是她的梦想! 她有什么理由在这个男人出现时,不抱紧他? “珏儿,让你受苦了。”秦隐紧紧揽住澹台珏,声音哽咽,眼眶微红。 他有八年没有见过怀中女子,可他也整整想了这个女人八年,如同风走了八万里从无一刻歇止。 澹台珏依偎在秦隐怀里,“秦隐,我想你……” “我知道……我知道!” 秦隐仿佛捧着一件珍宝,如何也舍不得再松开,“这一次,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澹台珏发现自己没有掉眼泪。 这样的发现,让她恐惧。 她害怕秦隐会发现! “很晚了……” “对,很晚了。”秦隐松开澹台珏,低头时眉眼皆是温柔。 他俯身,薄唇在澹台珏额头上蜻蜓点水般掠过,“你睡床,我在桌上。” 澹台珏勉强勾起一抹浅笑,“好。” 回到床榻上的澹台珏匆匆拉起被子,平躺着闭上眼睛。 秦隐转身吹熄烛灯。 房间里安静下来,澹台珏慢慢睁开眼,思绪混乱,脑海里尽是她刚刚趴在蜀忘忧胸口的情景,跟那份难以抗拒的情动。 她爱上蜀忘忧了。 如果不是秦隐突然出现,澹台珏都不知道自己对蜀忘忧的感情,足以令她动摇。 她睡不着,只要想到蜀忘忧伤口绷开却还忍着痛走去窗口的情景,她便心疼的无以复加。 桌上,秦隐能感觉到澹台珏没有睡。 可他没有吭声。 跟在北冥澈身边这些年,秦隐早就养成观察入微的习惯,但凡有异常,他总能凭直觉判断发生过亦或即将发生的事。 哪怕他闯进房间时灯火未亮,可他并没有感受到蜀忘忧奔向床榻的动作,亦或澹台珏有这样的行为。 所以。 在他冲进去的一刹那,他们应该都在床榻上。 这一点在灯火骤亮时已经被他证实。 他不敢妄言澹台珏与蜀忘忧是什么关系,可他相信自己与澹台珏这么多年的感情,定然不会轻易被人趁虚而入。 他相信澹台珏,哪怕他的珏儿只是一时迷途,他有决心能把珏儿拉回正轨…… 这一夜,只有苏狐睡的最香。 翌日清晨,秦隐醒的早,便到酒楼下面吩咐随行侍卫备好马车,回去时端了两份早膳。 苏狐睡的死,要不是蜀忘忧叫他,他能把更漏睡一个来回。 早膳之后,蜀忘忧把苏狐的破影借当拐杖,缓慢走下阶梯。 秦隐与澹台珏已在外面候了多时。 苏狐走的快,走出酒楼时看到面前停着两辆马车,加上他们自己那辆,一共三辆。 待蜀忘忧走过来,苏狐直接指着他们原本的马车,“我们两个坐那辆!” 蜀忘忧行至门口,垂眸时发现澹台珏脚上绣鞋是崭新的。 他心念微动,抬头看向秦隐,“秦公子可知我二人去扶桑皇城意图?” “不瞒两位……” 秦隐刻意凑近,“大楚言相已在皇城等着两位。” 苏狐与蜀忘忧皆震! 肿么回事? 一行六人入扶桑,能打的都在这儿,结果不能打的言奚笙先到扶桑皇城了? 蜀忘忧在心里问候了言奚笙的祖宗,之后看向秦隐,“接下来的路,有劳秦公子。” “蜀城主放心。” 秦隐说话时,一直站在旁边的澹台珏不时偷瞄过去,可每次她都没有与蜀忘忧对上眼。 蜀忘忧甚至连余光都没给她! “珏儿……珏儿?”待蜀忘忧跟苏狐走向最后一辆马车,秦隐轻唤身侧女子。 澹台珏晃神,“嗯?” “我们坐前面一辆马车,车里有垫子,软一些。” “有垫子?那把垫子给蜀城主,他腿伤……”澹台珏停顿片刻,语气放缓,“蜀城主因救我受伤,我只盼着他能早些好。” 秦隐勾唇浅笑,“好,你先上车,我把垫子送过去。” 澹台珏没有反驳,便由秦隐扶着上了马车。 三辆马车缓缓而行,直奔扶桑皇城。 最后一辆马车里,苏狐问过蜀忘忧秦隐是不是真的可靠,待蜀忘忧给出肯定回答,便又沉沉睡过去。 近段时间许是打斗太过疯狂,他体内天狼内经隐隐有要跃境之感。 他当真要休养生息,争取在见到澹台烨之前,超过苏筝筝的修为…… 第一千八百一十一章 你没有否认 自那日流刃将言奚笙跟巫芸接到千叶空府邸,仅仅几天时间,千叶空便与言奚笙成为忘年交。 面对扶桑当下混乱不堪的局面,言奚笙很奇怪千叶空在等什么? 依着言奚笙的意思,澹台烨都不在皇宫里头,这个时候不扶流刃上位,还等着澹台烨回来再跟他商量商量? 千叶空也明白当前是最佳时机,可他有顾虑。 一来朝中官员有半数支持澹台烨,一旦皇权发生变化,朝中必大乱。 二来皇权移位,扶桑是否能保持稳定,关键取决于十大将军。 现如今已有三位将军归于皇权,对澹台烨唯命是从,真要打起来,损失太重。 面对千叶空的顾虑,言奚笙给出一套完整可行的解决方案。 整个方案只贯穿一个字。 狠。 对于朝中那些反对官员,挑出三个位高权重者,杀。 再挑出三个位低权不重者,杀。 除了震慑力,要的还有覆盖面,叫那些以为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旁观者明白一个道理,这场内讧没有中间地带,顺者昌,逆者亡。 说白了,让那些人在澹台烨回来之前明确表态,便是将身家性命全都赌在新皇身上,玩命的时候一个也少不了。 而对于归顺澹台烨的三位将军,言奚笙给出的计谋,灭三族。 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 到底不是楚国内政,言奚笙就事论事给出意见,千叶空与流刃会不会依计行事,则与他无关。 他只在乎巫芸,跟幽冥地城。 据言奚笙得到的消息,蜀忘忧等人将于两日后抵达扶桑。 待人齐,他们将全力对付半藏…… 相比这两拨人,最后自青苍上岸赶来扶桑的就只剩下容祁跟凤天歌。 船行七日,凤天歌一行人终于第八日进入到扶桑地界。 此处名曰安郡,地处西北,是扶桑二十八郡之一。 当晚,四人于安郡最大一家酒楼住下,打算第二日清晨直奔扶桑皇城。 距离扶桑皇城越近,凤天歌便越发不安。 与凤天歌一路风风雨雨过来,容祁自然能感受到自家媳妇心存的那份不安,时常安慰。 这会儿子时已过,容祁见凤天歌突然从床榻上坐起来,便也跟着起来。 “歌儿?” 凤天歌闻声回头,“我吵到你了?” “没有,我本来也不困。”容祁纵疲惫,却依旧露出笑脸。 凤天歌还以微微一笑,而后起身走下床榻,容祁自是跟过来,“在担心孟帝师?” “也不全是。”凤天歌走到桌边落座,抬手取下琉璃灯罩点燃烛灯,“这两日总觉得心慌,喘不上气,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 “心慌?你怎么不早与我说?” 容祁心疼,“歌儿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屈平。” 凤天歌略微诧异,即拉住容祁,“这个时辰过去把屈先生叫醒亏你想的出,再说我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胸口闷闷的。” “心慌可不是小事情,之前屈平同我说你怀两个女儿本身就是一件比寻常身怀有孕女子更辛苦的事,孩子越长越大会顶到你胸口,若真有心堵的状况,他有办法缓解!”容祁认真道。 凤天歌犹豫,“可这个时辰屈先生已经睡下了。” “夫人,这是问题么?”容祁无比自信看向自家媳妇。 某世子私以为,只要不是睡死了他都有办法让屈平乖乖过来。 不然这千里迢迢又搭吃又搭住的,他为的什么! 凤天歌知道容祁与屈平之间‘情’比金坚,于是松开手,“与屈先生好好说。” 如果不是真的很难受,凤天歌断不会叫容祁去叫屈平。 这会儿容祁走出房间,凤天歌静等时似有所感,下意识看向窗棂。 她起身,神色警觉走过去,缓慢推开时眼中骇然! 此时隔壁房间,容祁进去根本没有蹑手蹑脚一说,直接走到床榻旁边叫醒屈平。 就算屈平再被岁月(单指与容祁在一起的岁月)磨平棱角,可他最基本的尊严还在,被容祁摇醒那一瞬间,屈平大怒。 “容祁,本鬼医做人还是有底线的!” 面对屈平的‘起床气’,容祁十分有耐心,“所以我把你叫醒这件事,触碰到你的底线了?” 屈平点头,显而易见! “那好办。” 容祁转身将屈平轮椅推到床边,“那就请鬼医把底线调低一点……歌儿身体不舒服,你快去给本世子看看。” 屈平,“……” 屈平无奈坐上轮椅,他没有反抗,因为所有反抗到最后都只有一个结果,某世子也不虚心接受,也不改正错误。 所以说,反抗有什么意义? 这会儿屈平草草套上衣服,与容祁一并离开。 房门开启,容祁面带笑意将屈平推进去,“歌儿,屈……” 二人几乎同时进门,容祁发现凤天歌不在房间里的时候,屈平也看到了,“你不是说你家媳妇难受么,人呢?” 容祁怔住,皱眉,“歌儿?” 片刻,容祁跟屈平几乎同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某世子直接飞身自窗户掠上屋顶,屈平随后亦出。 攒尖屋顶上,雷伊早已昏迷不醒。 容祁将雷伊扶起,屈平即刻自怀里掏出保命药丸塞一粒到雷伊嘴里。 他都不用号脉就能看出雷伊中了剧毒,幸而他那保命药丸里有苏狐的血。 “雷伊一时半晌醒不过来,我们还是先找凤天歌。”屈平将雷伊扶回到攒尖屋顶上,这会儿呆在被害的地方远比挪回屋子安全。 就在屈平扭头想与容祁商量一下该如何找凤天歌,从哪个方向开始找的时候,容祁已经不在。 深黑夜幕,凤天歌紧追不远处那抹身影,直到进入一片树林。 安郡往北,密林。 凤天歌双足落地,漠然看向眼前背对自己的男子,“你是澹台烨。” 男子一袭黑色长袍,缓慢转身,冷硬清隽的容颜近乎绝世,五官如铸,勾唇时带起一抹笑意,“何以见得?” “孟帝师最后一条密信言明他在扶桑皇宫,这是其一。”凤天歌冷静面对眼前男子,“据我所知,扶桑皇帝以抱病为由已有十日不曾上朝,这是其二。” 澹台烨十分欣赏眼前女子,微挑眉梢,“还有第三?” “第三是,你没有否认。” 第一千八百一十二章 真相! 面对凤天歌的猜测,男子并没有否认。 因为,他是。 月光下,澹台烨认真打量眼前女子,五官精致,倾国倾城,眉宇间蕴着睥睨天下的威严跟霸气,倒是与传闻中大齐第一女侯的身份相差无几。 澹台烨的视线,最终落在凤天歌隆起的小腹上,“双生子?” 凤天歌凝立,斩风在前。 澹台烨薄唇勾起,“独孤艳,你就不好奇当年银面到底是如何以往生卷将你的灵魂追回到她的身体里?” 一语闭,凤天歌只觉浑身血液骤凝,眼中愈寒却未追问。 她知道,澹台烨不会把话停在这里。 “十八年前,朕携往生卷入镇南侯府,目的是镇南侯府长房夫人楚玥郡主,未曾想生死之际楚玥郡主竟然释放剧毒,打斗间朕怀中往生卷被她夺走,待朕逼毒之后将其制服时往生卷已经不在她手里,非但如此,她体内剧毒发作,朕无奈只得将其封住心脉带回扶桑,在此之前朕几次回镇南侯府,都没发现往生卷。” 凤天歌冷目如锥,纵然澹台烨几句带过,依旧能让人想象到当时的险象环生。 “三年前,大齐太子妃独孤艳被斩奉天殿,烈云十三宗皆亡,唯独其麾下副将银面由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见凤天歌不语,澹台烨又道,“至此之后,镇南侯府嫡长女,大齐第一丑女凤天歌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一路披荆斩棘,从一个最不受待见的丑女仅用三年时间成长为大齐第一女侯,风光堪比独孤艳在世,这样的蜕变,无疑让朕怀疑,你不是真的凤天歌,而是大齐前太子妃,独孤艳。” “你没说到重点。”凤天歌冷冷看向澹台烨,寒声道。 “以心头血祭往生卷,再念出已死之人的名字,那人灵魂即被召回,一命换一命,有人生,便有人死。”澹台烨看向凤天歌,“这些楚玥郡主不知,银面自然也不知道,她能救活你,当属意外。” 凤天歌很难想象银面是带着怎样的绝望,才会用匕首刺穿心脏。 往事成灰,可肩负在身上的使命,她豁出命也要做到,“楚玥郡主在哪里?” 澹台烨笑了,“你太着急,朕还想多解释一些。” 未及凤天歌开口,澹台烨又道,“往生卷可以让人死而复生,却只能用三次,你用的,就是那第三次。” “原本结合往生卷跟血祭,朕可得永生,从此之后都不会再依赖往生卷,偏偏这最后一次出了差错,好在罗生盘给朕指了一条明路,孕育往生卷的鬼窟里有一座祭坛,只要人祭皆到位,朕一样可以换躯再生,现在祭坛里缺一个人祭。” 看着澹台烨眼中贪婪的目光,凤天歌皱眉,“是我?” “是你腹中那个女婴。”澹台烨自扶桑皇城离开后,依罗生盘指引找到凤天歌,罗生盘内显示他想要找最后一个人祭的准确方位就是凤天歌。 可若是凤天歌,罗生盘早该有异动,而非五个月前,再加上人祭只能是女子,澹台烨笃定最后一个人祭,正是凤天歌腹中女婴! 太过迷幻的解释,凤天歌曾有一刻质疑,却在想到自己起死回生之后,相信眼前这个男人说的,句句属实。 “人祭里,可有楚玥郡主?”凤天歌寒戾质疑。 澹台烨点头,“非但有大齐楚玥,还有圣域子柔,巫族云梦、跟扶桑永宁殿的紫月城,现在只差你腹中一女,她起名字没有?” 凤天歌恨意顶沸,猛然甩出剑鞘,祭出斩风! 磅礴剑气破空而至,澹台烨丝毫未躲,薄唇勾起一抹冷蛰弧度。 狂暴劲气平地拔起,硬是在澹台烨身前筑成一道风墙,斩风剑气落在那道风墙上,竟在瞬间被吞噬! 凤天歌暗惊不已,她刚刚已经祭出七成内力,却连澹台烨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 如果不是身怀有孕,凤天歌定要与面前之人拼个你死我活,可现在不行! 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彼时她敢追出来是因为澹台烨释放出来的内力并不在她之上。 上当了! 凤天歌再祭斩风,一招‘剑斩擎天’,顿有千条瑞气犹如烟花绽放,华色异彩,光芒万丈! 太过绚目的光芒,澹台烨有些看不清对面女子,可他没有丝毫慌张。 一声轻叹自凤天歌耳畔响起,待她借剑气转身欲遁时澹台烨再一次挡在她面前,速度之快,犹豫疾风。 每一次重生,内力都会加倍叠加。 倘若当年他有这样的内力修为,也不会中了楚玥郡主的毒。 面对澹台烨如此惊人速度,凤天歌暗骇。 “凤天歌,朕敢来,自然是有绝对把握,哪怕是孟臻也敌不过朕三招,你无须挣扎了罢!”澹台烨目色骤戾,猛然抬手射出数枚银针。 凤天歌见势不妙,手中斩风疯狂轮转。 砰、砰、砰- 银针与剑身撞击迸射火花,凤天歌猛然感觉到背后陡凉,心道不妙! 千钧一发,一股无形力道将其推出数米,预期危险没有逼近,待她回头,分明看到一身披雪色大氅的男子赫然挡在她面前。 男子身着白色紧身长衫,雪色大氅在强劲气流冲袭下肆意飞扬,纵是背影,亦风华。 “苏筝筝?”对面,澹台烨冷然看向来者,声音低戈。 凤天歌皱眉,从未听过此人。 就在这时,媚娘出现,立到凤天歌身侧。 “你是?”凤天歌眼熟身侧女子,恍然想到,“你是媚锡坊的掌柜?” “凤元帅好记性。” 媚娘转身,浅浅一笑,“我还是苏狐的姨娘。” 凤天歌尽量让自己心境平和下来,毕竟刚刚太过危险,她惊魂未定。 如果苏狐的姨娘跟眼前这位苏筝筝在一起,那么这苏筝筝? “这位是苏狐兄长?” 毕竟那背影,那侧颜,凤天歌实在想不出别的。 “凤天歌,冲你这句话,本圣主今日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许人动你一根汗毛。” 苏筝筝没有回头,凌厉黑目落在澹台烨身上,“本圣主或许打不过你,但若拼命,未必伤不了你。”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容祁的声音…… 第一千八百一十三章 与苏筝筝结拜 听到容祁唤声,凤天歌瞬即震动斩天,空气中骤然响起阵阵剑鸣。 数息间,一袭白衣的容祁狂奔而至,飞身落到凤天歌身侧时眉目凛寒,“歌儿!” “澹台烨。”凤天歌冷目看向正前方,低声开口。 容祁猛然抬头,视线在苏筝筝身上停留片刻,落向对面黑衣男子。 是敌是友,单凭内力涌动的方向便能判断。 “容祁?” 澹台烨神色平静,眼角微弯,“四海商盟盟主,大楚凉王……久仰大名。” “既然在这里遇到,事情就在这里办了!”容祁紧握碧渊,正要上前却被凤天歌拉回来。 某世子诧异回头时凤天歌十分无奈做了个摇头的动作。 打不过。 澹台烨冷笑,“恕朕直言,你们在场所有人一起上也未必是朕的对手,不过朕仁慈,许你们临死之前得偿所愿。” “澹台烨,你这风大也不怕闪了舌头,你知我等有何愿,就敢说许我们得偿所愿!”苏筝筝不怕澹台烨,严格说他都不怕死。 拼命这种事儿他不是没干过! 澹台烨视线掠过苏筝筝,落在凤天歌身上,一字一句,“楚玥郡主就在扶桑皇城,孟臻亦在,你想见他们,便来皇城找我!” 音落一刻,澹台烨倏然纵身,朝正北方向消失在夜幕。 有风起,林间树叶沙沙作响。 苏筝筝转身走向凤天歌,容祁当即挡在凤天歌身前警告,“别再往前走了。” 面对容祁如此护妻,苏筝筝向左歪歪脑袋。 也不是个头儿不够,容祁做出同样动作,挡住苏筝筝。 苏筝筝往右歪亦是如此。 凤天歌瞧向媚娘,“这位是?” “圣域圣主,苏狐的父亲。”媚娘恭敬道。 一语闭,容祁震住。 凤天歌也很意外,“苏狐从未与我们提起他有父亲……” 确切说,凤天歌只问过一次,苏狐说死了。 “可这并不妨碍我是苏狐父亲的事实。”苏筝筝在媚娘那里知道凤天歌是苏狐的朋友,是以他刚刚没有说谎,倘若澹台烨敢再动凤天歌,他会拼命。 四人并没有在密林里久留,双双回到客栈。 屈平不见了,容祁也没寻思去找。 房间里,苏筝筝直接自怀里取出罗生盘,正是当日凤天歌交给媚娘的两个半块。 此时此刻,罗生盘仍在运转。 巴掌大的圆盘黑如曜石,表面雕有天干地支五行对照表。 “天干位屠维,地支位己土,五行正北,罗生盘所指示的方位……”苏筝筝抬头看向坐在正对面的凤天歌,意味深长,“正是凤侯所在的方位。” “为什么一定是歌儿,我们在一起。”容祁不以为然。 容祁冷声质疑时,苏筝筝指了指罗生盘上的指针。 四人所见,那三枚银色短针皆对准凤天歌。 “不可能。”容祁皱眉,拿起罗生盘将指针对向自己,然在松手一刻,指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指回凤天歌,且罗生盘不时发出咔嚓声。 苏筝筝看向凤天歌,“这是什么意思?” “歌儿怎么知道!”容祁冷声开口,随即起身想要拉起凤天歌。 自密林里看到澹台烨那一刻,还有澹台烨说的那些话,容祁便觉不安,此刻看到罗生盘上的指针,那种不安的情绪越来越浓烈。 凤天歌终是拉回容祁,抬头看向苏筝筝,“子柔与圣主是何关系?” 一语闭,房间里空气骤然降至冰点。 媚娘震惊看向凤天歌,“凤侯如何知道这个名字?” 有些事,既然知道就该面对,绝无后退可言。 凤天歌将澹台烨与她说的那些天马行空的话,如实重复一遍。 依着澹台烨的意思,幽冥地城四樽棺柩里,分别装着楚玥郡主,圣域子柔,巫族云梦、还有扶桑永宁殿的紫月城。 “他来找我,因为我是人祭最后的祭品。”凤天歌没有具体指出人祭最后的祭品是她的女儿。 在她看来,这一样。 谁若敢动她的女儿,总要先过她这一关。 苏筝筝听罢之后猛然起身,朝着窗户大步走过去,脚下石板片片碎裂。 媚娘倏然闪身挡在窗前,“圣主万不能轻举妄动!澹台烨敢在人前露面,敢把这一切说出来必是做好万全准备……” “滚开!”低戈的声音透着绝顶悲愤,苏筝筝寒目冷射,额头青筋迸起,拳头被他攥的咯咯响。 媚娘死死守在窗前,面对苏筝筝突如其来的冷斥纵然心酸委屈,却毫不退让,“圣主想去找澹台烨,那就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凤天歌能感受到苏筝筝身体里散出的磅礴怒意,“圣主少安毋躁,没有天歌,澹台烨不会见任何人,他等的人是我。” 苏筝筝噎喉,缓慢转身,目光中透着让人寒栗威压,“你会去扶桑?” 桌边,自凤天歌开口便一直没有说话的容祁也在这个时候抬起头,他亦在等这个答案。 “会。” 凤天歌无畏无惧,“天歌此行为寻母,既然知道母亲就在扶桑幽冥地城,我自一往无前。” 苏筝筝在这一刻才真正感觉到自己儿子交的这位朋友,不错! “圣主若不弃,便与我等一起入扶桑,各有所为,生死同行。”凤天歌目光坚定,眼中没有半分迷茫。 她身怀六甲,可银面又是谁的女儿! 哪怕有一线生机能救楚玥郡主,她决不回头。 “凤天歌说的极是,圣主现在过去只会打草惊蛇,不如我们一起出发,胜算更大。”媚娘急声附和,心切开口。 苏筝筝终是没了即刻去找澹台烨的冲动。 他转身,走向凤天歌时单膝重重跪在地上! “圣主!” 媚娘惊讶开口,却见苏筝筝摆手,“我苏筝筝这辈子没求过人,今日我在这里给凤侯跪下,谢凤侯能同我一起入扶桑幽冥地城,若有幸能救子柔,我便与你结拜异性兄妹,今后岁月,但凡你开口,哪怕赔上整个圣域苏筝筝在所不惜!” 太过沉重的承诺,凤天歌哪怕第一次见苏筝筝,却也相信这话里的每一个字,皆真心。 虎父无犬子,她了解苏狐…… 待苏筝筝起身,凤天歌拱手,“天歌虽不是男子,却也从未失信于人,明日卯时,一同上路。” 苏筝筝重重颌首,这方随媚娘离开房间。 直到屋子里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容祁开口了。 “我不想你去……” 第一千八百一十四章 收拾半藏 房间里,凤天歌料到如此。 她看向容祁,目光变得温柔又多情。 “歌儿……” “我知道。” 凤天歌走到容祁面前,轻轻抱住他,“我知道你担心我,担心孩子,可是这一次我逃不掉也不想逃,澹台烨说的那样清楚,明白,我是他最后的人祭,就算我跑到天涯海角他也一定会找到我,而我此行,并不是为了逃。” 容祁知道,他全都知道! 可在肯定自己实力尚不如澹台烨时,他慌张,他怕自己保护不了凤天歌,保护不了他们的孩子! 容祁第一次,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人这样失败! “歌儿,我不能接受……你跟孩子在我面前出事。”容祁咬着牙,紧紧揽住凤天歌,“此去扶桑,若有危险你必要站在为夫背后,如果死,我先死。” 凤天歌将脸贴在容祁胸口,听着胸膛里强有力的心跳,“我答应你。” 前路未知,凤天歌亦不敢说,此去无险…… 这一夜,无人入睡。 屈平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看到了坐在屋顶上的苏筝筝。 有些人,当你看到他第一眼就无比清楚,这是你得罪不起的存在。 屈平莫说绕开苏筝筝,他直接选择忽视这会儿依旧躺在屋顶上的雷伊,直接从后院准备跃窗回到自己房间,不与之产生交集。 但可但,他房间窗前正站着一个女人! 经感知,屈平可以肯定那个女人身手也在自己之上! 屈平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郁闷过了,上次他承受不住想要骂人还是在容祁给他写欠条的时候。 幸而他能感知到凤天歌跟容祁的气息,于是直接纵身去了容祁房间…… 扶桑皇宫,内苑。 自澹台烨离开,半藏每日行动轨迹十分单一。 白天出入外苑御阁,夜里回到内苑澹台烨所居主殿旁边的耳房,至少在所有人眼里,他没离开过皇宫。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 半藏自御阁回来正要入耳房,忽见房内,灯火如豆。 有人? 半藏心下微凛,单手猛握住腰间刀柄,脚步轻缓,慢慢靠近耳房。 耳房有窗,半藏透过窗棂看向屋内之人,一袭罗裙,身姿纤弱,是女子? 依半藏感知,屋内女子内力在他之下,且周围并无暗哨。 在确定没有危险的情况下,半藏单手脱离刀柄,转身推门而入。 随着内室房门被半藏开启,坐在屋里的女子猛然站起来,回眸一刻,绝艳倾城。 “公主殿下?”半藏做梦也没想到澹台珏会出现在这里! 他得到过消息,知道澹台珏跟蜀忘忧还有苏狐等人已入扶桑皇城,更知道他们皆入千叶空的府邸,是以澹台珏的出现让他再生警觉。 澹台珏刻意打扮过,一身粉色罗裙,眉如远山墨黛,眼似璀璨星辰,头发梳理的简单,青丝用一根发绳吊起来,两鬓皆留一绺整齐短发。 这是扶桑最流行的发髻样式! 在半藏眼里,澹台珏离开半年之久,他原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这个女人。 此刻重逢,恍如隔世。 “半藏,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澹台珏长相清纯可爱,从里到外给人的感觉像是未经受尘世历练的干净。 半藏目冷,“公主殿下等我做什么?” 澹台珏美眸落向半藏,眼睛里蕴着泪水,“藤田君昨日到千叶老将军府邸大闹,定要老将军把我交出去,说天皇早就答应把我许配给他,我已经是他的妻……” 半藏昨日听说过此事,可他没往心里去。 从澹台珏被天皇许给藤田君开始,他便不再对眼前这个女人抱有任何期待。 他知道天皇作派,澹台珏是注定要被牺牲的棋子。 “这是天皇的意思,你该随藤田回去。”半藏面无表情道。 澹台珏心里冷,就半藏这个样子,她如何能相信眼前男人喜欢她? 喜欢一个人便是无时无刻不希望那个人好,如她希望…… 澹台珏思忖于此,犹豫。 “秦隐说他拼了命也要保护我,可我不想。”澹台珏硬是把刚刚的犹豫压制下去,脸上露出凄凄楚楚的神情,“我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半藏的确喜欢澹台珏,很早很早就喜欢,可这件事他没与任何人说,亦没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来。 只是喜欢一个人总有些时候会情不自禁,德川秀姬便是在无意中发现半藏的这个秘密。 “属下能为公主做什么?” 半藏并没有放松警惕,缓步行至桌边,发现桌上有个食盒。 澹台珏立时转身将食盒打开,“这是我做的卷鲊,专门给你做的。” 彼时流刃说半藏喜欢她,澹台珏半点不信,可事情已经到了迫在眉睫时,不管事实与否她都要一试。 无论如何,她都要让半藏吃下带毒的卷鲊。 半藏看了眼食里里的卷鲊,眉头微皱。 他喜欢澹台珏始于,一口卷鲊。 当年他被澹台烨选中,入宫为其贴身侍卫,第一次见到澹台珏时便见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在内苑派发她做的卷鲊。 他有幸,吃到最后那一块。 那时澹台珏便在他心里有了位置…… “公主想叫属下做什么?”半藏缓身坐下来,未动卷鲊,冷目看向澹台珏。 澹台珏自食盒里将装着卷鲊的托盘端到半藏面前,目色坚定,“我可以嫁给藤田,只要你能在天皇面前替秦隐求情……我愿意用自己的幸福,换秦隐余生平安。” 半藏一时妒恨,眼中阴冷,“公主都已经自身难保,还在想着如何保全秦隐?” “我知道,半藏君……喜欢我。” 澹台珏抬手自玉盘里取出卷鲊,红唇微张将卷鲊咬掉一半,有渣子残留在嘴角,她用舌头轻舔,动作极具诱惑,“只要半藏君能答应我在天皇面前替秦隐求情,我便……” 一股难以自持的燥热自小腹陡升,半藏喉结滚动,黑目幽深,“公主便如何?” 澹台珏俯身,将另半块卷鲊送到半藏嘴边,“反正本公主的身子迟早要被藤田糟蹋,若能保住秦隐,这便与你春宵一刻,也算值得。” 卷鲊就在嘴边,半藏却是看向澹台珏,眼睛里漆黑如潭。 如果藤田都能占有这个女人,他为何不可! 第一千八百一十五章 夺位 就在半藏想要亲过去的时候,澹台珏直接将卷鲊放到他嘴边。 “我亲手做的,只为半藏君一个人做的。” 眼见半藏犹豫,时间也拖的太久,澹台珏将卷鲊搁到自己嘴里,露出一半。 半藏黑目愈深,张嘴将露在外面那截卷鲊咬下去,同时横抱起澹台珏,大步走向床榻。 澹台珏被半藏扔到床上,面目娇羞,看似镇定心底却害怕到极点。 眼见半藏脱了上衣冲过来,澹台珏猛一闭眼! 咻、咻、咻- 龟壳内,三枚银针自床顶射向半藏,皆刺死穴! 银针迸飞刹那,半藏猛然退后数米。 半藏修的是金钟罩,纵有一枚刺在身上却也毫无损伤。 下一秒,蜀忘忧自床顶飞身落在澹台珏身前,“无耻之徒。” 半藏目冷,“你是谁?” “蜀忘忧。” 半藏虽诧异,却未有半分惊恐,“听闻澹台杌死在你手里?” 蜀忘忧薄唇勾起,紫眸微眯,浅浅一笑,“你也会的。” 半藏冷嗤,黑目转向被蜀忘忧挡在身后的澹台珏。 “你这是什么意思?” 澹台珏美眸凛然,自嘴里吐出刚刚半截卷鲊,“看不出来吗?要你死。” “你们都太自以为是!” 澹台珏不理半藏,“城主,小心。” 蜀忘忧微微阖首,自腰间拽出紫电。 半藏心知不妙,猛然抬手,悬在墙上的古铜色大剑倏然落在手里。 两股无形劲气在房间里,悄然形成。 眼见半藏举剑狂斩,蜀忘忧眸现狠戾,紫电以十成内力祭出。 黑剑如山横,轰然砸向蜀忘忧。 紫电却如劈山利斧,狂啸而去! 一声沉闷轰然的炸裂声骤然响起,屋顶硬是被强霸气流冲袭露出一个大洞。 几乎同时,秦隐携遮天斩下致命一击! 感受到来自头顶的威胁,半藏双手擎起古铜色大剑,巨山冲天而起! 又是轰的声响。 窗棂被震飞,无数尘封在砖石缝隙里的灰尘仿佛受到挤压一般,随气流疯狂扩散。 半藏冷笑,自窗棂跃出! 蜀忘忧与秦隐几乎同时纵身而去。 那是澹台珏最在乎的两个人,二人对战半藏,她岂会坐视旁观。 院子里,半藏冷目低喝,“我早知你们在皇城,却未想到你们竟然敢公然到皇宫里闹事,就不怕连累千叶空背负叛逆之名?” 秦隐手持遮天,声音寒厉,“叛逆的人不是我们,是你。” “如果本城主没猜错,苏狐现已拿下南井,田中,长秀三个人的人头,摆去你们正殿,明日朝堂百官上朝,自会看到。”蜀忘忧摘下腰间龟壳,云淡风轻似的看向秦隐,“本城主没说错名字吧?” “一个都没对。” 秦隐直视半藏,“除那三位将军,朝中长岛,松本君,还有小林君这会儿也没了人头。” 半藏皱眉,“你们,逼宫?” “逼宫也要宫里有人,眼下我们都做到这个份儿上,澹台烨还没出现……”秦隐冷然看向半藏,“怎么,在自己寝宫里病死了?” “凭你们,凭千叶空,翻不了天!”半藏深信这一点。 “的确。”秦隐并不否认,“但若加上青苍,宿月跟角木三国国君的手书,你觉得五皇子还要不要顾忌澹台烨?” 半藏眼中惊骇,“不可能……” “可不可能你没机会知道了!” 蜀忘忧倏然甩出龟壳,无数银针如牛毛铺天盖地射向半藏。 见蜀忘忧动手,秦隐亦举剑直劈。 二人联手将半藏围在中间,紫电与遮天倾力绞杀,每每释放杀招却被古铜色大剑轻易破解。 正如秦隐跟蜀忘忧所言,千叶空最终决定依言奚笙计划行事。 以杀抑杀,以暴致暴! 与其等澹台烨回宫正面对抗,倒不如先叫流刃登基为新帝,迅速铲除异己,届时澹台烨就算回来也只是孤家寡人。 今夜不眠。 蜀忘忧,秦隐跟澹台珏的任务是生擒半藏。 苏狐独战三大将军。 千叶空府中四大金刚负责斩除小官小吏。 皇宫德川秀姬负责清除后宫中澹台烨安插在各处的眼线。 流刃则与千叶将军留在府邸,静待天明。 晨曦一过,扶桑换天。 “小心!” 眼见古铜色大剑朝蜀忘忧颈间疾刺,澹台珏忍不住惊呼! 蜀忘忧感受到那股力量威胁,身体猛然后退,长衣猎猎,身上已现数道血痕。 轰- 秦隐手中弯如月牙的遮天,带着磅礴剑气回弹,黑色剑气仿若离弦利箭,狠戾刺向半藏后心。 半藏明知背后凶险,却无任何回斩动作。 此一剑,他必要取蜀忘忧性命! 千钧一发,澹台珏拼尽全力冲过去,身体背对蜀忘忧,拼尽内力抵挡! “珏儿!” 秦隐惊呼之际,蜀忘忧紫眸骤寒,单手叩动龟壳机关,一道银色细丝飞射出去,紧系住澹台珏腰支将其拉回! 剑气至! 蜀忘忧猛然转身,背后陡痛,被古铜色利剑划出一道长口。 “蜀忘忧……蜀忘忧!”澹台珏被蜀忘忧裹在怀里,她能感受到蜀忘忧身体变化,惊恐回头,眼泪唰的掉下来。 看着澹台珏泪涌双目,蜀忘忧勉强勾起唇角,“没事,死不了。” 半藏吃痛回身,震惊看向秦隐,“怎么可能?” 有多久,没感觉到痛了! 秦隐双目如荼,“你的金刚不坏之身,破了。” 半藏怒极,额头青筋迸起。 他猛然转身看向澹台珏,“是你?” 澹台珏将蜀忘忧扶稳,“皇后娘娘给的良药,也不知道半藏你吃了味道如何!” 彼时德川秀姬提议让澹台珏引诱半藏服下毒药,蜀忘忧跟秦隐皆不肯,还是流刃出面分析利弊,二人才勉强同意。 事实证明,若无毒药破半藏金刚不坏身,秦隐跟蜀忘忧只怕会死在这里。 “你们,都该死!”半藏发狂,再祭古铜色大剑。 蜀忘忧与秦隐相视一眼,同时举起紫电跟遮天。 最后一击,他们要废了半藏! 空气中传来一阵可怕鸣啸,三股强劲剑气轰然相撞,震慑出来的气流响彻整个皇宫。 刺目光芒消逝一刻,半藏已然躺在地上,脖颈被银丝紧紧缠绕数圈,银丝另一端连着龟壳。 龟壳,在蜀忘忧手里…… 第一千八百一十六章 禁术起 秦隐半刻不敢迟疑,飞身而落时单脚踩在半藏胸口,遮天剑气如流星划过,挑断半藏手脚筋! 剧痛侵袭,半藏再难承受昏厥过去。 待秦隐收剑,视线落处,澹台珏正搀扶蜀忘忧,满目担忧。 他走过去,“我来……” 有那么一刻,澹台珏犹豫。 自幼相识,澹台珏哪怕只是细微神情秦隐都知道那是何意。 蜀忘忧忍痛想要松开澹台珏时,秦隐退后,“还是珏儿扶你,我把他带走。” 眼见秦隐转身将半藏提起来扛到肩上,澹台珏眼中闪过一丝坚决,她没有松开蜀忘忧,“城主小心。” 蜀忘忧心念微动,与之一并去了澹台烨的寝宫。 一夜风云变。 千叶空当真听从了言奚笙的建议,以暴治暴,以狠斗狠。 趁澹台烨没在扶桑,干脆逼宫,护流刃登上天皇之位。 当然,他能作出这样的决定,关键在于青苍,宿月跟角木三国国君的手书。 没有这个,他没底气。 而这次逼宫有两个人起到决定性作用。 一个是言奚笙。 整个计划实际上是由言奚笙制定跟指派人选,时间精准到刻。 另一个是苏狐。 苏狐别的不行,打架绝对是一把好手。 彼时言奚笙给苏狐指派的对手是三位已然交出军权者其中之一,南井君。 不想人手安排下来,剩下两位将军的人头没有合适的人去取。 苏狐自告奋勇。 杀一个也是杀,杀三个也是杀! 就苏狐说这句话的时候毫无所谓,千叶空都愣了。 毕竟他就算派麾下四大金刚,也不敢说能在一夜之间拿下三大将军的人头。 说是三大将军的人头,他们府上圈养的隐忍可也不少。 事实证明,苏狐可以。 卯时三刻,扶桑众臣与往日一般上朝。 众人所见,正殿人头足足摆了两排,首当其冲乃归顺澹台烨的三大将军,南井,田中,长秀! 殿内,众臣惊慌失措之际,千叶空拿出所谓澹台烨让贤诏书。 诏书言明,天皇之位,能者居之。 其中附言流刃为扶桑祈福数载,德贤仁智,由其成为扶桑新皇,乃扶桑之幸。 总之洋洋洒洒偌大篇幅被千叶空宣读之后,流刃也就是澹台刃登基为新任天皇。 朝中百官当着那些血淋淋人头的面,无一反驳,皆臣服。 下朝之后,流刃将安抚百官之事交给千叶空,急急赶去澹台烨寝宫。 此刻寝宫之内,言奚笙跟巫芸,蜀忘忧,苏狐,秦隐与澹台珏皆在。 还有一人,便是皇后德川秀姬。 半藏则被绑榻上,昏迷不醒。 “澹台烨不在,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地城具体位置的人,只要他肯说,你们至少能迈出第一步。” 德川秀姬看着床榻上的半藏,肃冷道。 “那要等他醒……” 澹台珏才提出疑惑,便见言奚笙自袖内抽出匕首,众目睽睽之下行至床榻,直接在半藏腿上扎一刀。 噗嗤- 手起刀落,半点含糊都没有! 寝宫内众人暗惊。 名相就是有名相的风范! “呃-” 床榻上,半藏吃痛睁开眼睛,入眼便见自己被缚在龙榻上,首当其冲者德川秀姬,“皇后与他们是一起的?” 德川秀姬没有否认,“澹台烨在哪里?” 半藏冷哼,一副视死如归之态。 德川秀姬瞧着半藏这副样子,“或者本宫该问,那个藏在澹台烨身体里的灵魂,是谁。” 半藏猛然看过去,却见德川秀姬面容阴蛰,“地城在哪里?” “皇后还知道什么?”半藏因重伤脸色苍白,却因德川秀姬的质疑露出惊恐。 德川秀姬幽深明眸落在半藏身上,“本宫还知,澹台烨一早选中盛儿做为太子,并非是真心觉得盛儿好,而是看中了盛儿的身体,地城人祭大阵不仅仅只缺一个人祭,还缺一个新鲜的肉身,而那个肉身你们早选好了,就是本宫的盛儿!” 半藏皱眉,“皇后见过井上织雪?” “井上织雪,那不是永宁殿紫月城的家奴么?她不早就死了吗!”德川秀姬阴声低吼,半藏哑口无言。 眼见半藏不再说话,德川秀姬看向流刃,“他素来对澹台烨忠心,如何能撬开他的嘴,看你们的本事了。” 待德川秀姬退下来,巫芸走过去,“地城在哪里?” 半藏打定主意不开口,便谁问他都不会搭理。 “不说打死他!” 苏狐直接走过去却被蜀忘忧拦下,“他还不能死。” “你不是有龟壳吗?就能呼风唤雨那个,能不能叫他说实话?”苏狐忽然想到这个,看向蜀忘忧。 蜀忘忧摇头,紫眸间略有遗憾,“龟壳对付不了活人。” 众人愁眉不展之际,巫芸突兀开口,“我能让他把所有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寝宫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巫芸身上。 “这条晶链乃巫族圣物,汇聚巫族历代族长的神识跟意念,具有强大的感召力。”巫芸说话时摘下手中晶链,目光平静看向半藏,“可以晶链探知他心里最深处的秘密是禁术,我没有那样强大的内息。” 言奚笙看了眼蜀忘忧,蜀忘忧则指向苏狐,“他有。” 巫芸瞧向苏狐时,苏狐狠狠点头,“要多少都有!” “还有就是,晶链须沾染到他的心头血,从开始施展禁术到最后,血要源源不断。”巫芸告诉在场的人,此禁术原该用在已逝却未来得及说出心愿的人身上。 可惜半藏活着! “芸儿,地城埋骨无数,此人罪犯滔天,你接下来不管如何行事,他都罪有应得。”言奚笙明白巫芸心有迟疑。 巫芸性善,不忍如此折磨半藏。 可不忍的前提,也要半藏是人才行。 蜀忘忧自苏狐旁边上前一步,“源源不断这件事,交给本城主。” “城主!” 就在蜀忘忧自告奋勇时,澹台珏忍不住轻唤,“你背上还有……” 意识到秦隐就在身侧,澹台珏噎喉,却还是把话说完。 “你背上还有伤,至少要先包扎一下。” 蜀忘忧转眸一笑,“小伤而已。” 要说苏狐早前与夜倾池和醉光阴经历了一段夺命狂奔的日子,早就养成习惯。 打架必带金疮药! 待苏狐替蜀忘忧包扎之后,禁术起…… 第一千八百一十七章 大战前的宁静 寝宫里,半藏依旧被绑缚在龙榻上。 巫芸盘膝坐在榻尾,单手拖住晶链举至平胸,她缓缓阖目,樱唇微动。 与此同时,苏狐立于巫芸身侧,手掌落在肩头,输入内力。 榻首处,蜀忘忧单手握住龟壳,猛然叩动机关刹那,银丝带着强劲力道射进半藏胸口。 倏然! 银丝转射,尖端从半藏胸口弹出绕上晶链。 随着蜀忘忧开始催动内力,半藏心血自银丝缓缓上行,沾染到晶链。 挖心之痛,半藏额头青筋鼓胀咬牙承受,嘴角渗出血迹。 众人摒息,房间里落发可闻。 就在鲜血染透晶链最后一枚晶石瞬间,晶链光芒大盛! “地城位于城郊正北密林,入口有三,甲乙起青龙,丙丁起朱雀,戊日起勾陈,三门为生门、景门,杜门!己日起藤蛇,庚辛起白虎,千葵起玄武,三门为死门……” 在晶链光芒的映射下巫芸额头隐现红色印记,如火焰,衬的那张小脸无端多出几分神圣,不容侵犯。 言奚笙紧握匕首站在巫芸身侧,神色凝重。 如今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地城的秘密,唯独他不是。 他只想巫芸能为能平安。 别人于他,没什么重要。 心血终有流尽时,半藏奄奄一息。 巫芸猛然睁开眼睛,清澈明目闪过一丝悲悯,“安息。” 半藏死了。 他藏在心里的那些秘密也都一一被巫芸解读。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德川秀姬打破寂静,“本宫已经将所有能帮你们的事都做到尽,剩下的路该如何走,本宫作不了你们的主,徒留在这里也是尴尬。” 待德川秀姬离开,巫芸最先开口,“我要闯地城。” 没有犹豫迟疑,这是她来扶桑的目的。 流刃沉思之后亦作出决定,“母妃受难,此行纵九死一生,我也要闯一闯。” 苏狐跟蜀忘忧根本不用表态,莫说他们就是冲着澹台烨来的,眼下既知地城里关着楚玥郡主,那还有什么犹豫的! 秦隐追随流刃,自是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久未吭声的言奚笙似不经意问了一句,“天皇可有容祁跟凤天歌他们的消息?” 兵变之前流刃得到消息,最快三日,他们会到扶桑皇城。 众人明白言奚笙的意思。 且等容祁与凤天歌到时,此事再议更有把握。 可苏狐跟蜀忘忧第一个反对。 死他们也要死在凤天歌前头! 流刃说出自己的看法,“不管他们何时来,这事件不能等。” 有些事易早不易迟。 扶桑皇城剧变,不管澹台烨在哪里都会很快得到消息,与其坐等澹台烨得到消息有所准备,不如以快取胜,尚有生机可盼。 言奚笙没有反驳,众人再无异议。 他们决定明晚丑时出发,直奔皇郊密林。 依半藏留下来的消息,地城入口有三,分别为生、景、杜门。 为免被一锅端,流刃决定兵分三路。 生门,言奚笙跟巫芸,还有前日才赶到扶桑皇城的方澄,另有四大金刚相护。 景门,流刃跟苏狐。 杜门,蜀忘忧,秦隐还有澹台珏,加上隐皇麾下十二忍者。 原本流刃不同意澹台珏入地城,奈何她执意,不随众入她自己也要闯。 时间有限,众人各自回去休息。 如今流刃已为新皇,整个皇宫都是他的,众人皆住在皇宫里,未回千叶空府邸。 一路无话,回到房间里,言奚笙不想耽误巫芸休息,虽说是明日丑时,可眼下过午,距离夜袭地城也就个把时辰。 “言相。” 不想言奚笙离开时,巫芸突然开口唤住他,“言相若无事,我想与你说几句话。” 言奚笙欣喜转身,行至桌边。 “你坐。” 随着晶链不断觉醒跟这一路风霜磨砺,巫芸再不是言奚笙初遇时那个懵懂少女。 那时的巫芸固然天真可爱惹人怜惜,现在的巫芸仿佛浴火重生的凤凰,更令言奚笙敬佩。 可不管是何时的巫芸,他都喜欢。 越来越喜欢。 “奚笙……” 巫芸还是有些紧张,搭在桌面的手不自觉握在一处,“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言奚笙是多聪明的人呐! 他开心点头,“叫笙郎也好。” 巫芸被他逗笑了,片刻收敛笑意,“明日丑时入地城,我不想你去。” “你知道不可能。”言奚笙若在乎这条命,他当初就不会跟过来。 巫芸抬头看过去,眸光微闪,“这一次,真的有可能……” “那又如何?” 言奚笙笑着抬指,刮过巫芸鼻尖,“只要能跟你在一处,生死没差别。” 巫芸落泪,她忽然想到言奚笙在酒楼里杀人的情景,哪怕眼前这个男人不像苏狐那样武功高强,不像蜀忘忧有奇门遁甲的本事。 可在巫芸眼里,他是这个世上最值得信任跟依靠的男人。 “笙郎。”巫芸轻呼,“如果明天能活着从地城里走出来,我想嫁给你。” 这句话,言奚笙等多久了呵! 他拉着椅子靠近巫芸,无比小心把她抱在怀里,声音沙哑,“丫头,这可是你说的。” 巫芸在言奚笙怀里点头,“你还没说要不要娶我……” “不要。”言奚笙突兀开口。 巫芸猛从其怀里挣脱,惊讶时却见言奚笙眼中深邃,“你不是说巫族只招上门女婿么,我想当你们巫族的上门女婿,你知道的,我宰相府里连凉亭里的凳子都是金的,嫁妆不会少。” 巫芸情动,扑进言奚笙怀里。 言奚笙默默无声。 两情相悦,真好…… 同从澹台烨寝宫里出来,澹台珏直接扶蜀忘忧去了皇宫药局,她命御医去拿最好的金疮药。 此刻药局厢房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蜀忘忧左右瞧瞧,觉得尴尬,“你先……” “把衣服脱了。” 蜀忘忧闻声愣在那里。 澹台珏直接走过去,抬手去解他腰间系带。 某位城主脸皮还是薄,他直接就弹起来,却被澹台珏压回到座位,“最后一次!” 澹台珏的声音过于尖锐,隐隐透着哽咽。 蜀忘忧震住,抬头时看到澹台珏微红眼眶。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 第一千八百一十八章 引出井上织雪 蜀忘忧此生唯一牵挂,就是他的小师妹。 如今能先于凤天歌入地城涉险,他义无反顾。 若定要说出还有不舍,便是眼前女子。 只是这份心思他不能与任何人说,他知道澹台珏喜欢的人,该喜欢的人是秦隐。 厢房里沉寂无声,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蜀忘忧低下头,默默褪掉上衣,伤口牵扯的疼,他皱皱眉。 “你别动,我来。”澹台珏不顾蜀忘忧拒绝,直接走到他近前,替他宽衣。 一路从大齐到扶桑,多少次肌肤相触。 从起初无意,到动心,到贪恋,到此刻就只剩下深深的无奈。 澹台珏站在蜀忘忧身前,褪掉长衣时身体越发靠近。 温热的呼吸落在颈项,蜀忘忧暗自噎喉。 他想到那夜与澹台珏在床榻时的情景,心底荡起一丝涟漪。 终究不是他的。 就在蜀忘忧想要坦然面对时,澹台珏忽然抱住他。 心动,且痛。 蜀忘忧只皱皱眉,没有开口,任由澹台珏抱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澹台珏忍不住,眼泪扑簌掉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悲伤的气氛。 他们都知道,这段情不知所起,却入骨至深。 可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澹台珏等了秦隐十年,与蜀忘忧相识不过三个月。 她不能抛下秦隐,做不到! “没事,没事的。” 蜀忘忧终是开口,“有秦隐在,他会好好照顾你。” 澹台珏咬牙从蜀忘忧怀里出来,抹净眼泪。 她没有抬头,动作娴熟替蜀忘忧敷药包扎,最后替他穿好衣裳。 整个过程他们再没有说一句话,直到澹台珏转身行至房门,她突然停下来,“明日地城,蜀城主一定要活着出来。” 未及蜀忘忧回应,澹台珏已然跑出房间。 看着半掩的房门,蜀忘忧喉结滑了一下,半晌启唇,“你也是。” 蜀忘忧坐了许久,忽然自嘲。 你这个不自持的家伙! 时间流逝,转眼夜深。 距离丑时还有一个时辰,所有人都在房间里准备攻入地城的武器跟防身之物。 苏狐无甚准备,破影足够用。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想到自己身上药丸多,于是挨个房间送药丸。 别的不打紧,他把屈平之前用他血制成的解毒丹分给众人,不想分到流刃房间,也就是澹台烨的房间时,发现流刃不在。 流刃,失踪了。 丑时即到,众人于流刃房间里集合,面对流刃突然失踪的事实,他们心中多半有了答案。 澹台烨回来了。 这样的事实没有阻止他们攻入地城的决心。 如之前计划一般,众人出发,直奔幽冥地城…… 漆黑山林,流刃恍惚中睁开眼睛,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块巨石上,巨石周围尽是杂草。 夜幕低垂,风声鹤唳,他警觉起身看向周围,并无异样。 “你醒了?”低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他陡然回身,分明看到一袭黑色大氅的澹台烨就站在巨石上,而他丝毫感知都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你到底是谁?”流刃目冷开口,怒意鼎沸。 澹台烨瞧了瞧流刃,“你知道吗?在你之前,朕已经为自己找好了新的宿体,便是朕与皇后所生之子,澹台盛。” 流刃不语,单手叩住腰间软剑暗柄。 澹台烨毫不在意,“如果你不回来,朕自有把握能与千叶空斗到底,将扶桑十大将军手中兵权归于皇权,不管千叶空如何阻挠,他斗不过朕。” “你为何一定要收回兵权?”流刃不解。 澹台烨笑了,“你从中原回来,应该懂朕。” 眼见流刃抽剑,澹台烨猛然挥手,一股几欲化形的白色劲气犹如闪电落在流刃肩头,令其整个左臂忽的酸麻,动弹不得,“那里的土地,那里的资源是扶桑多少倍?哪怕七国最弱的楚国都比扶桑不知道大多少,你不动心吗?” 流刃摇头,“那不是属于我们的地方。” “为何?”澹台烨抬高音调,俊逸容颜带着一丝不屑跟征服,“只要军权归于皇权,朕就能带着扶桑勇士远渡中原,在那里闯出属于我们的一席之地!” 流刃不可置信看向澹台烨,“痴人说梦,也不过如此罢。” “如果不是北冥澈背叛朕,朕于大齐已有三城!”澹台烨愠怒低吼。 见流刃不语,澹台烨语气渐缓,“不过没关系,因为你回来了。” 澹台烨漆黑明眸一瞬间绽放出光彩,“朕不妨与你说句实话,你回来之初,朕不喜。” “你的出现打破朕所有计划,让千叶空看到希望,他竟妄图让你取代朕!”澹台烨一步步走向流刃,眉目阴冷,“也亏得是他,朕才在你身上看到转机。” “什么转机?”流刃皱眉。 “自南井,田中,长秀归顺皇权,余下七位将军实则心向千叶空,他们已经以千叶空马首是瞻,那与归顺皇权有什么区别?如此朕与其费尽心机跟千叶空抢人,倒不如直接……” 澹台烨行至流刃面前,“直接变成你,岂不来的痛快!” 流刃震惊。 “想必德川秀姬应该与你说过,地城祭台上除了缺一个人祭,还有就是宿体。”澹台烨丝毫隐瞒也无,“待朕成为你,自有办法控制千叶空,军权一样会落在朕手里,这甚至比朕之前的计划还要快,所以中原有句话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澹台烨,我看你是疯了!”流刃左臂渐渐有了知觉,倏然抽剑,直刺澹台烨喉颈。 黑色软剑带着十成力道疯狂冲袭! 巨石之上,一条黑色巨龙随流刃手中黑色软剑腾起,呼啸而去。 面对如此杀招,澹台烨面不改色,眼中甚至闪出一抹戏谑,仿佛流刃倾尽全力的一招在他眼里,多么的轻飘。 砰- 轰隆巨响,周遭野草随急速外泄的气流朝外横飞,连脚下巨石都迸出裂痕! 然而对面,澹台烨纹丝未动,指尖轻轻捏住黑色软剑剑锋,毫不费力。 “险些忘了,朕每一次重生,功力都是叠加的。” 就在这时,一股寒戾气息自背后侵袭,澹台烨目色陡寒。 “井上织雪,你还是来了!” 第一千八百一十九章 入地城 澹台烨开口那一瞬间,流刃猛然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 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记忆中井上织雪温柔,善良,时常会给他讲故事,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可眼前之人,已然不能称之为人。 只是一副枯骨,森白骨骼裸在外面,肌肤腐烂挂在枯骨上,眼眶里冒着幽绿的光,没有头发,头皮就像是被泥土包裹,长出癞疤。 “织雪姑姑……”流刃哽咽,眼泪迸涌。 熟悉的称呼唤起太多记忆,井上织雪突兀停下脚步,“小主人。” “织雪姑姑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流刃悲声恸哭。 他想到之前在雍华殿收到的字条。 ‘皇后,可信。’ ‘皇’字多出一笔,就是那一笔,他确定字笺出自井上织雪! 那一刻他充满期待,除了母妃,井上织雪是他最尊重最在乎的长辈! 而今看到这样的场景,流刃心痛如锥。 “小主人,莫怪老奴。” 井上织雪的声音如破锣一般,沙哑又带着让人恐惧的回声,“若然不是小主人涉险,老奴如何都不会顶着这副鬼样子出现在小主人面前,平白污了你的眼。” “姑姑……”流刃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双眼染血,悲恸欲绝。 若不是经历非人的苦痛遭遇,谁能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澹台烨!我杀了你-” 流刃疯狂祭出黑色软剑,强悍剑气带着绝顶悲愤斩向澹台烨。 “自不量力!”澹台烨冷笑时,猛然抬手。 一道银白光束自其指尖犹如闪电般激射出去! 太过强大的威压,流刃根本抵挡不住,剑势未尽黑色大剑竟在他面前迸断,简直不堪一击。 千钧一发,井上织雪几乎顺移到流刃面前,迅速回击。 森白五指猛然抬起,五道幽黑劲气幻化成肉眼可以分辨的锁链,硬是将那道白光绞在半空。 “井上织雪,你不该出现。” 澹台烨没有收力,神情悲悯,“你应该知道,没有你人祭尚不完整。” “我若不出现,天皇会放过小主人?”低戈沙哑的声音幽幽响起,形如骷髅的井上织雪冷漠开口。 “不会。”澹台烨大方承认,代表他力量象征的白色光柱越来越强大,几乎要挣脱五道黝黑锁链的束缚。 “那我得出来争一争。”井上织雪冷漠开口,五道锁链越发紧的缠住白色光柱。 流刃受伤,以断刃支撑起身,“啊-” 眼见流刃欲冲,井上织雪疾声低吼,“小主人!老奴接下来的话关乎主人,你一定要记住!” 流刃忍痛止步,回望井上织雪时额头青筋迸起,泪水横溢。 “幽冥地城乃是以五行八卦阵法为根本,以干支配星相为辅助,人祭最关键处在血坛,血坛上有四樽逆龙棺,上悬一樽血棺,中间一个水晶棺……” 黝黑锁链汇聚到一起,硬是将白色光柱包裹其内,可是流刃听到了骨骼裂开的声音! “姑姑!” 流刃看不得井上织雪独自支撑,再度举剑时被井上织雪厉喝,“主人还等着你去救!你听我说完!” 对面澹台烨仿佛不急于一时,缓慢催动内力。 “想要救主人,必要以澹台烨之血流尽血坛上每一道深壑,待四樽逆龙棺上浮,你定要将澹台烨的身体锁进悬浮在顶端的血棺!封死!铸魂!满三日之期逆龙棺启,主人自会复生!” 澹台烨些许震惊,“你如何得知?” “天皇不想知道我为何还活着?”井上织雪身上骨骼开始碎裂,那声音却平静如湖面,没有一丝波澜。 澹台烨仿佛没有一丝压力,“愿闻其详。” “阴尸之法乃汐邪阁的禁术,可笑的是汐邪阁于百年前已然覆灭,阴尸之法却流传至今。”黑色锁链愈薄,道道白光自内迸射出来,照亮一方夜空。 “你是汐邪阁的传承人?”澹台烨略有惊讶开口。 “想要启动人祭,翼火蛇下面的尸魂不可或缺。” 咔嚓- 井上织雪身上的骨骼开始迸裂,“可人祭未必祭的就是主人她们,亦有可能是你澹台烨。” “小主人!老奴只能护你到这里,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 黑色锁链倏然迸断,井上织雪用最后也是她最强大的力量劈裂巨石。 轰隆- 澹台烨黑目陡寒,白色光柱仿佛带着毁灭的力量直冲井上织雪。 巨石上光芒如昼,强悍气流冲击下,杂草几乎连根拔起直朝外飞! 待澹台烨闪身到那堆碎骨面前时流刃已然不在! 黑夜归于沉寂,澹台烨缓慢蹲下去,于一堆碎骨中选出井上织雪的头骨。 那才是他想要的尸魂承载。 井上织雪说的不错,人祭可逆。 有可能祭的是逆龙棺里的人,反之祭的便是他。 只是这种可能绝对不会出现…… 寅时一刻,苏狐等人由巫芸带路,穿过密林寻到巨石。 依半藏给出的答案,这里就是地城入口。 此刻看到巨石被毁跟周围留下的痕迹,众人便知这里曾有一场大战。 “应该是流刃。” 蜀忘忧最先跃上巨石,顺着巨石当中的裂痕看下去,“这里是主入口,我们一起进去还是先进去一组探路?” “探什么路!我先!”苏狐早就热血澎湃,能活便活,不能活就跟澹台烨一起死! 等的就是今晚! 眼见苏狐跳进去,蜀忘忧紧随其后。 言奚笙见状可劲爬上巨石,再把巫芸拉上来,身后跟着方澄。 秦隐与澹台珏是一组,身后有十二忍者。 最后是千叶空府中三大金刚。 自巨石往里,走过一段黑暗密道,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宽敞明亮的石道。 石道对面有三门。 正是半藏所说的生、景、杜门! 众人在此处汇聚,蜀忘忧先开口,欲把十二忍者转给苏狐,毕竟之前约定由苏狐跟流刃闯景门,现在流刃遇险,他不能让苏狐独自往景门里冲。 苏狐拒绝,“各位!血祭台前见!” 直到苏狐独自冲进景门,众人方才反应过来,他走了。 好像没有一丝担心自己会死在里头,没有任何嘱咐跟交代,话说的决绝仿佛他一定能走到祭台前。 这样的少年,谁不羡慕! 第一千八百二十章 苏狐破阵 开弓没有回头箭。 众人既已来此,谁也未将生死看重。 继苏狐入景门,蜀忘忧与秦隐跟澹台珏带着隐皇麾下十二忍者入杜门,言奚笙、与巫芸跟方澄及千叶府内四大金刚入生门。 三门之内,别有洞天。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千叶空府邸迎来贵客。 虽然流刃没有与千叶空提及地宫的秘密,但却言明地宫不毁,澹台烨便是扶桑永远都挥之不去的恶梦,且留下书信让千叶空在府邸等待来人。 此时千叶空府中正厅,容祁拿到流刃留给他们的书信,上面写明地宫准确位置以及众人冲杀地宫的具体安排。 “他们何时启程去的地宫?”凤天歌急切开口,眉目凛然。 千叶空据实回答,“丑时。” 凤天歌闻声看向容祁,容祁皱眉,“如此说他们走了两个时辰?” 厅内除了容祁跟凤天歌,屈平跟雷伊亦在。 日夜兼程他们已是疲惫不堪,只是不管屈平还是雷伊都很清楚,事情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刻,耽误不得。 厅外,苏筝筝朝里面吼了一嗓子,“你们走不走!” 一身雪色锦袍的苏筝筝纵日夜不休,仍旧一身清贵,傲世无双。 身侧,媚娘连熬几日亦有憔悴。 凤天歌当即阔步走出正厅,“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就去!” 就在凤天歌与苏筝筝并肩前行时,容祁突然冲过来拦住去路,“歌儿,你不能去。” 苏筝筝直接就给了容祁一拳,拳头疾劲砰然落在容祁左脸! “她必须去!” 要不是媚娘拦着,苏筝筝还能过去踹一脚,“澹台烨等的人是凤天歌,她不去我们这么多人就算都闯进去有个屁用!” “她不去,我们就还有一线生机!”容祁站稳,手背狠狠抹过唇角血迹。 苏筝筝都给气笑了,“一线生机?本圣主要的是一线生机?我要的是子柔!” “子柔是你的妻,你要她活天经地义。” 容祁上前一步,冷厉低吼,“歌儿是我的妻,她腹中是我们的孩子,我要她活何尝不是天经地义!” 凤天歌懂容祁心中苦痛,“容祁……” “歌儿对不起。”容祁面向凤天歌,“我承认我懦弱,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坚强,我没办法看着你跟孩子去涉险,所以对不起。” 凤天歌有多了解容祁,她蹙眉,“你干了什么?” 背后,屈平由着雷伊推他,“他没干,他叫我干的。” 就在屈平说话时,凤天歌只觉头脑一阵眩晕,整个人倒仰过去。 容祁几乎瞬移过来,小心翼翼揽住凤天歌,“歌儿,你只要好好睡一觉,等你醒过来一切都会好,我会把楚玥郡主给你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看到眼前场景,苏筝筝直接上前就要把凤天歌弄醒,“她必须去!” “圣主别这样!” 媚娘知道苏筝筝要发疯,尽力拉住他,“只要容祁去,凤天歌不管什么时候醒过来都会去。” 容祁将凤天歌托付给千叶空,原本欲将屈平留下来,苏筝筝死活不同意。 苏筝筝为人处事特别随心所欲,他想讲理就讲理,他不想讲时就不讲。 不是因为武功高,遇到高手也一样。 要么弄死我,要么我就弄死你! 容祁最终同意把屈平换成雷伊,四人随即赶往地城。 苏筝筝与媚娘无疑会闯景门,很好解释,苏狐在景门。 容祁入生门,冲的是言奚笙。 屈平就只剩下杜门,好歹里面有个容祁不是很关心,但对凤天歌就很重要的蜀忘忧。 而此时景门,苏狐遭遇前所未有的恐惧跟危机。 苏狐自认不怕死,可他方向感真是不行。 当日寒山一役,他在玲珑阵里绕到最后睡了三个时辰,睡醒之后又绕一个时辰,累过之后还想睡,为免自己真睡,他直接提破影劈裂阵中唯一一块石头。 破阵。 眼前景门与那日如出一辙,他在里面绕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阵眼在哪里。 尤其诡异的是,景门里的场景形似地狱,阴冷潮湿,幽冥鬼火忽闪忽灭。 苏狐非但不惧,还追着鬼火跑一阵。 他觉得鬼火有戏。 实际没有。 苏狐知道自己掉进阵里,否则他不可能每隔半个时辰眼前就会出现三条一模一样的岔路,他每一条路都选过,周而复始,不休不止。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苏狐终于发现一直萦绕在他周围的黑色气息仿佛有吞噬的能力,正将他内力一点点吸走。 再这样下去,他就算有命见着澹台烨,内力也早就消失殆尽。 到底是苏狐,发现端倪后干脆盘膝坐在三条岔路正中间,以念剑之术催动破影,在缥缈沉寂的空间里横冲直撞。 苏狐阖目,神识所及之处破影震飞,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亮光! 密密麻麻,如同罗网! 吡- 微弱的裂帛声传入耳畔,苏狐猛然睁眼,身形如电与剑齐飞- 破影平直向前,剑尖挑起的湍急横流犹如洪水泄闸,呼啸冲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下一秒,湍急横流仿佛受到巨大阻碍,强悍劲气堆积成团形成一道白色屏障与对面那股无形力量轰然相撞! 苏狐眼中发狠,猛将天狼诀提至七成,白色屏障骤然散发出白如极昼的光芒,轰隆巨响! 时间仿若静止,苏狐脚下涌起万千尘埃,零零落落,周围变得一片安静。 苏狐恍然,自他入景门那一刻便入暗阵。 而裂帛声传来的方向便是阵眼。 阵眼破,则阵破。 长剑回旋,破影落于苏狐掌心。 眼前是一道石门,苏狐肉眼所见,石门自上朝下出现裂痕。 随着石门上的裂痕越来越明显,苏狐感受到一股无形又无法忽视的威压。 砰- 石门碎裂,尘烟乍起, 苏狐提剑前行,朝危险逼近。 烟雾散去,苏狐纵身跃过眼前碎石,面前是一间偌大石室,正前方又是一道石门。 门前站立一人。 那人一身黑色装束,腰间扎着款式极旧的腰带,双腿束有白色绑带配一双黑色素净的布鞋。 苏狐明显感觉到自己内力与对手相差悬殊,可他不惧。 “本小爷剑下不死无名冤鬼,报上姓名!” 那人未语,猛然睁眼! 双瞳…… 第一千八百二十一章 我要找我娘 苏狐没见过傅霆轩,可他听很多人提起过这个名字。 这个人身上背负太多名声跟威望,苏狐就只记住一个。 此人是凤天歌祖父。 不幸的是,此人已被炼成尸人,这是在莽原的时候轩辕琅亲口说的,无痛无感,无声无息。 苏狐举剑,破影剑身被一股强大剑气包裹,金色光焰刺人眼目。 对面傅霆轩所持乃一柄黑色断剑,他仿佛没有感受到危险逼近,一动不动。 “在下苏狐,今日必闯地城,佛挡杀佛,魔挡杀魔,老前辈勿怪!”苏狐目标坚定明确,纵遇刀山火海也绝不退缩。 莫说眼前傅霆轩是尸人,就算是真人他亦不会改变初衷! 破影剑起,直切对方咽喉! 让轩辕琅心有余悸的对手,苏狐丝毫没有大意,起剑即是七成内力,袖内子母剑同时祭出,疯狂斩向傅霆轩两侧肋骨。 苏狐听轩辕琅与他提起过,尸人不是没有弱点,他身上必有一处大穴可以令其接收不到主人的指令而陷入沉睡。 剑气磅礴,傅霆轩背后墙壁被剑气崩裂,碎石漫天。 忽然间,漫天烟尘仿若静止,在苏狐还没有收势之时一股不可抵挡的力量自烟尘正中心爆发,空气被疯狂撕扯,那股力量直接将苏狐剑势逼退! 苏狐心道不妙,强行收招身体往后疾飞,尘烟迸散,那杯抱在傅霆轩怀里的黑色断剑直指苏狐胸口! 苏狐惊怒,迅即召回子母剑抵住黑色断剑! 只是一招,苏狐便知自己与对手之间的差距根本无法逾越,傅霆轩再次出招,断剑带起滔天巨浪席卷而至。 苏狐狼狈翻身,以十成内力灌注破影,祭出天狼诀。 硕大白狼迎向巨浪,碰撞刹那传出轰然声响! 苏狐只觉胸口一股腥咸涌至咽喉,不退反进,拼尽全部修为。 不论生死,他苏狐断不走回头路! 即便这样,苏狐尚留一丝力气操纵子母剑冲破巨浪,在傅霆轩周身划过,寻找致命穴道。 对峙仍在继续,苏狐唇角渗出血迹,那双眼却迸发出绝顶寒戾。 石室里,空气因受到巨大挤压而扭曲,一圈一圈冲击到墙壁上震碎巨石,满室尘烟。 天狼诀发挥到极限,破影剑身发出连声脆响! 苏狐咬牙,双眼布满血丝,“该死的混蛋!我跟你拼了-” 就在苏狐想要以身化剑冲向巨浪刹那,一头雪色白狼轰然而至,与他以内力幻化而成的白狼并肩而行! 苏筝筝来的及时。 苏狐作梦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自己的父亲,那个他嘴里一直诅咒都没咒死的老东西! “少主!” 与苏筝筝一同出现的还有媚娘,看到苏狐双眼充血,额头青筋几欲暴裂,媚娘心疼的无以复加,“少主退下来!” “退什么退!顶住-”苏筝筝发狠道。 苏狐狠狠抹净嘴角血迹,又急又气,奈何天狼诀已至极限,他根本打不过对面那个怪物! “谁让你们多管闲事的!你们都走!”苏狐大吼。 他可以为凤天歌两肋插刀,可他不想也绝对不能叫媚娘跟老东西把命丢在这里。 “对面是什么玩意!”苏筝筝气急败坏,他原本祭出七成内力,爆发到九成竟然发现半空中藤起的巨浪没有丝毫退意。 苏狐暂时放弃以身化剑同归于尽的损招,“本大爷为什么要告诉你!” 苏狐与苏筝筝的关系,真的很差。 “少主!地城里藏着圣主夫人!与凤天歌的母亲一样,子柔夫人也在逆龙棺里!她没死!就在血祭台上!” 媚娘低吼刹那,苏狐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响,一片空白。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听过‘子柔’这两个字,他知道那是母亲的名字,每次在心里默念都会觉得胸口特别温暖,又隐隐的,特别痛。 他无数次幻想母亲的样子,母亲应该特别美,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媚姨,你说什么?” 苏狐忽然停下来,眼睛直直盯着媚娘,声音哽咽,眼泪毫无预兆涌落。 “是真的!澹台烨亲口说子柔夫人还没死!她就在里面!”眼见苏筝筝唇角渗血,媚娘拼尽全力站到苏筝筝旁边,只是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媚娘那点儿内力有等于无。 “娘……” 苏狐静默不动,犹若一只雪色巨狼蹲守在那里,内识感观里骤然下起鹅毛大雪。 一股无形风团自苏狐周身源源不断外溢,以最快速度幻化成急速旋转的风圈。 “少主……” “他要跃境!”苏筝筝独自支撑来自对面磅礴强悍的巨浪侵袭,唇角亦有血迹。 子柔,母亲。 苏狐目光幽寒,双眼骤然迸出凶狠! 就在苏筝筝力有不逮喷出一口血箭刹那,苏狐仿若一头巨狼于暴雪狂虐中引颈长嚎,疯狂冲向巨浪! 轰的一声震响,巨浪被白狼冲散,石室里好似突然下起小雨,雨丝如线,湿意弥漫在整个石室。 苏筝筝被那股强大的震撼力逼退数米,再抬头时,眼前狼嗥再起,风雪肆虐。 白狼在风雪中抖动皮毛,无数根白色银针铺天盖地射向傅霆轩! 不停息,无歇止! 噗噗噗噗- 眼见傅霆轩毫无知觉再举黑色断剑,苏筝筝狠狠咬牙,玩了命! 就在苏筝筝蓄力一刻,那股拥抱强大内力的威压顷刻消失。 苏筝筝震惊看向傅霆轩,只见他举剑,却未斩。 内力耗尽,苏狐于半空直坠下来。 苏筝筝飞掠过去接住自己宝贝儿子,“苏狐!” 苏狐身体落在苏筝筝怀里,久违的怀抱好像没有想象中那样冰冷,他忍着跃境时筋脉扩充的极痛睁开眼睛,额间挂满的白霜渐渐融化消失,“母亲,还活着?” “活着!她还活着!” 苏筝筝难以形容此间心境紧紧搂住苏狐,重声开口,“她在等我们。” 苏狐听罢,拼力撑起身子,踉跄站起身,“我要找我娘,我要找我娘!” “走!” 苏筝筝扶稳苏狐,正要离开时苏狐忽然停下脚步,回望一直站在角落的媚娘。 “媚姨,一起。” 媚娘感动,红着眼眶走过去,“一起。” 离开之前,苏筝筝本意是要傅霆轩身首异处,却被苏狐阻止。 一句话,他是凤天歌祖父…… 第一千八百二十二章 杜门破 景门之内,苏狐与苏筝筝跟媚娘一行人已然冲破阻碍赶去血祭台。 相比之下,杜门激斗异常惨烈,除了蜀忘忧、秦隐跟澹台珏,隐皇麾下十二忍者皆成无影鬼剑下亡魂。 所谓无影鬼,实乃杜门九星阵的阵魂,由意念生,化形实体犹如一道鬼影,手持利器九星剑。 九星阵里无日月,唯有点缀在阵顶的七颗暗黄星子,蜀忘忧跟秦隐皆护在澹台珏身侧,一人手持紫电,另一人紧握遮天。 凄厉啸鸣再次响起,蜀忘忧眼中发狠,紫电带起磅礴剑意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凄美弧度,紫色光电正与疾驰之下的七星剑轰然相撞, 巨大的冲击力震的蜀忘忧虎口发麻! 几乎同时,无影鬼身形迅速化作数十条黑色幽魂穿透紫电布下的防护,瞬息出现在蜀忘忧面前。 千钧一发,秦隐以遮天横斩,那道鬼影再度消散。 七星剑也跟着一并消失。 阵中,死寂。 “再这么下去我们早晚得被耗死在这里!”秦隐紧握遮天的手,忍不住颤抖。 蜀忘忧虎口裂开,鲜血染红紫色剑柄,“此阵太过诡异,我们连闯八门都没冲出去……” “会不会是头顶那七颗星子有问题?”澹台珏手中所握宝剑乃扶桑名剑,玄冰。 蜀忘忧发狠,“珏公主可还记得桃花村的事?” “记得!”澹台珏脑海里随即闪过当日场景,苏狐血战澹台杌,将其斩于逆水河畔。 秦隐闻声,眸间闪过一丝暗淡。 他知澹台珏与蜀忘忧从大齐入扶桑这段路经历太多凶险,而他与澹台珏经历的那些,不过是少男少女之间从懵懂相思,到倾心相爱的过程。 未经生死离别,未曾共过患难。 他甚至在想,如果蜀忘忧能真心待澹台珏,此番他便死在这地城,算是成全。 “那就委屈公主再放一次血。”蜀忘忧音落时自腰间掏出龟壳,侧眸看向身侧澹台珏,“我们只剩这一线生机,公主……” 呲- 澹台珏毫不犹豫,当下回转玄冰划向手腕,鲜血迸流! 蜀忘忧想都没想,直接将龟壳置于血滴处,“秦隐,挡一阵!” 就在秦隐与澹台珏不知所谓时,蜀忘忧猛将紫电横亘于胸前,以掌心握住剑身,狠力抽出。 “朔日蚀,望月蚀,角木之度本居辰,火要卯,与戌合,春则木兮秋则金……”蜀忘忧瞬息盘膝于澹台珏身侧,剑身鲜血急涌至龟壳与澹台珏鲜血混融刹那,龟壳突然绽放夺目光芒。 几乎同时,无影鬼仿佛受到威胁般突然现身,金色光芒下,那道鬼影若隐若现,七星剑却似流星直戳蜀忘忧咽喉。 秦隐黑目凌寒,遮天剑带着磅礴剑意疯狂斩出。 黑色剑光犹如出水蛟龙与七星剑轰然相撞发出刺耳轰鸣,就在秦隐以为自己挡住杀招之时,那道黑影再次化作数道黑线冲破遮天剑意至蜀忘忧身前,七星剑好似得到召唤,倏然落于鬼影面前,直劈蜀忘忧! 秦隐震惊之余甩出遮天! 奈何遮天还是迟了一步! 千钧一发,澹台珏陡然上前一步,以身挡在蜀忘忧面前。 七星剑穿骨而过,鲜血迸溅,落在龟壳上! 剧痛骤袭,澹台珏狠咬皓齿,双眼血红。 “珏儿!”秦隐疾声怒喝,飞身之际七星剑被鬼影抽出。 龟壳受鲜血浸染,金色光芒陡然变成血红…… 这一刻,盘膝在龟壳身侧的蜀忘忧倏然睁开双眼,紫色眼眸带着幽暗冰冷的目光看向正前方。 紫电起! 蜀忘忧身形陡闪,身形如风自澹台珏跟秦隐身边掠过,速度之快以肉眼难以捕捉! 随之而来,一阵天崩地裂的声音响彻耳畔,澹台珏与秦隐眼睁睁看着地面裂出数道缝隙,一具具森白骷骨从缝隙里爬出来,唯龟壳所在处纹丝不动。 蜀忘忧与鬼影在阵中疯狂搏杀,秦隐紧紧搀扶澹台珏,震惊看着眼前一幕。 有生之年他都没看到这样的场景,无数白骨从地缝里钻出来,爬向四周。 那些白骨好似被什么东西挡住,一具叠起一具朝上爬,直至爬到顶端那七颗星子周围。 有白骨伸出爪子想要摘下星子,却在碰触时被星子迸射出来的寒光灼蚀白骨。 那些白骨不知疼痛,前仆后继。 终于! 白骨还没有被逼下阵,蜀忘忧身体被鬼影震飞,重重摔到地上,以剑撑起身体喷出一口血箭! “蜀忘忧!” 眼见澹台珏要冲过来,蜀忘忧高喝厉喝,“别离开龟壳!” 鬼影被激怒,七星剑轰然斩过来! 面对夺命剑招,蜀忘忧终是一笑。 抱歉啊小师妹,师兄只能走到这里…… 轰- 危机关头,碧青色剑光倏然射向七星剑! 咔嚓- 七星剑断! “蜀忘忧,你还没死?”容祁一袭白衣落在蜀忘忧身侧,嫌弃开口。 蜀忘忧疾吼,“斩掉白骨包围的那颗星子!” 七颗星子,左数第二颗即是阵眼所在位置! 碧渊回旋,鬼影再度冲向二人! 蜀忘忧紫眸骤暗,猛将容祁推出去。 容祁心领神会,握碧渊飞身冲向阵眼。 七星断剑终在刺入蜀忘忧喉咙那一瞬间停滞下来。 阵眼被破,七星阵不复存在。 那抹鬼影亦如云烟消散,灭于无形。 容祁手持碧渊刹那,碧渊剑身自中间出现一道裂痕。 “那是什么东西?”容祁震惊看向借紫电站起身的蜀忘忧,狐疑问道。 “玄火石所铸的阵眼,若无容世子手中旷世宝剑,无人可破。” 蜀忘忧未理容祁,急切走向澹台珏,“公主还好?” 澹台珏左臂被七星剑穿透,手腕亦有血涌,幸有秦隐及时包扎,又将随身携带止血丹药送到澹台珏嘴里,这方止血。 “我没事,你……” “接下来的路,我与容祁同行。”蜀忘忧刻意避开澹台珏目光,吃力捡起地上龟壳,“秦隐,照顾好公主。” “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澹台珏急声反对。 秦隐欲开口时容祁走过来,“蜀城主说的不错,公主与我们同去只会是负担。” 澹台珏摇头,胳膊被穿透她都没掉眼泪,此刻她哭了,“我有血,我可以……” “公主抱歉,容世子我们走。”蜀忘忧收起龟壳,转身走向密道深处。 秦隐提剑,“我与你们同……” 容祁转身看向秦隐,“本世子求你一件事。” “世子请说。”秦隐扶稳澹台珏,正色道。 “如果我们出不来,无论如何都要拦住天歌,别让她来。” 见秦隐皱眉,容祁拱手。 “转告天歌,平安生下我们的孩子……容祁谢她。” 第一千八百二十三章 用我的血 秦隐最终没有与容祁跟蜀忘忧一起入地城,而是答应与澹台珏一起留在原地,等蜀忘忧他们平安出来。 自石室往里又是一条漫长又毫无边际的密道,蜀忘忧跟容祁皆走的小心翼翼。 “你喜欢澹台珏?”容祁见蜀忘忧一直不开口,挑眉问道。 蜀忘忧突然停下来,“为何要带天歌来扶桑?” 冰冷的声音,透着难以难说的愤怒,“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蜀忘忧知凤天歌是谁,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心疼凤天歌。 他的小师妹两世为人都活的艰难,正因如此,他来扶桑之初就没想着活着回去,只要能让小师妹好好享受这一世,他死不死无所谓! 看出蜀忘忧眼中凶狠,容祁表情亦变得严肃,“我知道有多危险,可我阻止不了歌儿,楚玥郡主在这里,她无论如何都要亲自过来,我理解她,那是她的母亲。” 那不是! 就是因为这样,蜀忘忧才心疼他的小师妹。 前世今生,她总是那样善良! “你懂个屁!”蜀忘忧冷哼,继续向前。 看着蜀忘忧转身离去的背影,容祁当真想从背后捅他一刀。 他后悔了,临入地城时他突然决定与屈平换门,他入杜门找蜀忘忧,让屈平去跟言奚笙汇合。 原因无他,万一全军覆没,他不想跟言奚笙死在一起。 对于那种打死也要嘴欠的妙人,灵魂也消停不到哪里去! 生死攸关,容祁追上蜀忘忧,“本世子来时遇到澹台烨了。” 蜀忘忧骤然止步,皱眉。 “血祭最后一个人祭,是歌儿。”容祁转身,兀自前行,“澹台烨亲口说的……” “不是……你站住!”蜀忘忧追撵过去,“为什么是天歌?” 这个问题容祁也想知道! “本世子来时给歌儿服了迷魂散,又把雷伊留在她身边照顾,此次我们遇着澹台烨就得往死里打,他不死死的人……”容祁没有往下说。 蜀忘忧明白,澹台烨不死,他的小师妹就活不了…… 漫长的密道终究是有尽头,蜀忘忧跟容祁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一丝光亮。 有时候,光芒代表的不一定是希望,也有可能是尽头。 容祁与蜀忘忧加快脚步冲向那道光束,越近,越诡异。 随着距离拉近,二人发现他们之前看到的光束竟然是嵌在墙壁上的森白头骨发出来的,每隔数步就会出现那样一颗森白头骨,那些骨头还会发亮。 容祁行走间搥了下蜀忘忧,“要么你把它们叫出来,或许能问出什么。” 若非亲眼看到,容祁也不敢相信蜀忘忧居然能驱白骨。 蜀忘忧正待说话时,二人面前赫然出现一道红漆金扣的铜门。 二人相视,几乎同时出掌祭出半成内力。 轰- 铜门倒飞,眼前豁然。 地城正中,血祭台! “你们怎么才到?”熟悉的声音引起容祁太多感怀。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言奚笙也正在看他。 “你居然没死?”容祁略有失望。 言奚笙倨傲抬起下巴,“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容祁呵呵,正想再损几句时忽然发现问题,“屈平呢?” “什么屈平?”言奚笙不以为然。 “本世子叫屈平入生门与你们汇合同,你们没看到?”容祁又发现一个问题,武功身法如蜀忘忧尚且遍体鳞伤,言奚笙跟方澄,还有他身边的巫芸毫发未伤? 肿么回事? 正所谓事出必有因,言奚笙当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踏入生门,他们甚至遭遇最恐怖的袭击,无数幽魂野鬼朝他们呼啸过来,千叶空府上那四大金刚眨眼成了白骨。 就在方澄想要以身护主时巫芸手中晶链骤然苏醒,万千光芒仿若琉璃颜色将他们三人罩在中间,于是乎,他们成了生、景、杜门里最先到达血祭台的一拨。 晶链操控太过消耗体能,巫芸正在闭息恢复体力。 容祁磨牙,早知如此他就该让屈平跟着他! 眼下可好,屈平生死未卜。 轰- 又是一阵轰响,苏筝筝跟苏狐还有媚娘亦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 “苏狐?” 看到苏狐一刻,容祁狠狠舒了一口气,语气截然不同,“你也还活着!” 苏狐意外会在此处看到容祁,“容祁你混蛋!谁让你把天歌带来扶桑!” 同样的质问跟指责,容祁都不知道该愤怒还是欣喜。 他的歌儿能得这样的朋友,他很欣慰。 “这里就是血祭台?”苏筝筝看向眼前一片空旷处,并没有发现澹台烨口中所说的逆龙棺,血棺跟水晶棺也没有。 此刻终于从晶链所产生的幻境中苏醒过来巫芸睁开眼睛,“这里有幻阵,晶链找不到阵眼。” 一语闭,众人皆惊。 “找不到就打!阵眼与阵中别处受力不同!反弹力也不一样!”苏筝筝惜字如金,雪色大氅猛然挥起,抬手朝着正前方‘血祭台’轰然一掌。 众人侧目之际,苏狐亦出掌朝相同方向攻袭。 言奚笙不语,看向巫芸。 巫芸摇头,“我没有更好的办法。” 容祁对阵法很是精通,当初寒山玲珑阵他破过两次,可面对眼前幻阵,他无计可施。 不是幻阵有多厉害,是他们早在入阵之初没有任何防备入阵再难寻得阵眼。 现在想想,容祁恍然他们来时路上看到森白骷髅时已经入阵。 “我有办法。”蜀忘忧突兀开口。 苏狐闻声停下来,但见苏筝筝还在出拳,搥他一下,“蜀忘忧说有办法,他就一定有办法!” 苏筝筝收招,看向蜀忘忧。 “你想……” “驭白骨。”蜀忘忧缓声开口,自腰间抽下龟壳,“谁是童子身?” 一语闭,众人皆望苏狐! 容祁不解,“童子身怎么?” “龟壳只有沾染童子血及纯净女子血液才会把力量发挥到极致,现在的问题是……”蜀忘忧看了眼苏狐,“此阵不知道得用多少童子血。” 容祁当下拒绝用苏狐的血,“他的血不行!” 苏狐的血可解百毒,白白流在这里他实在接受不了! “我怎么不行,我行!”苏狐救母心切,当下走过去。 偏在这时,言奚笙站了起来,“用我的血……” 第一千八百二十四章 活的越久越精彩 言奚笙素来没有大无畏的精神,做人就该多为自己着想。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谁不想自己这辈子活的精彩。 什么是精彩? 活的越久越精彩。 然而面对眼前情景,他走出来了。 不为别的,除了血他一无所长。 苏狐的血不是不可以,可这一路走来,言奚笙知道苏狐武功厉害,一会儿若真打起来苏狐可以力挽狂澜,他不行。 有巫芸在,他不想让巫芸觉得他是个废物。 眼见言奚笙大义凛然走过来,容祁双目瞠大。 言奚笙一脸泰然行到容祁面前,“是不是觉得本相的形象突然变得特别高大,有没有特别崇拜?” “你居然是个童子?”容祁简直不敢想象言奚笙在这方面竟然如此保守。 言奚笙一对白眼翻过去,“本相一向洁身自好!” 在其身后,巫芸不舍,“奚笙……” 言奚笙转身,朝巫芸微微一笑,“放心,我没事。” 蜀忘忧一把扯过言奚笙,“差不多得了,再磨叽阵眼封死咱们都得死在这儿!” 众人所见,蜀忘忧在言奚笙还没有作好准备时倏然抽出紫电在他掌心划出一道血口! 血口极深,鲜血汩汩。 “疼……”言奚笙龇牙,却见巫芸瞧过来立时把嘴紧紧抿起来,额头冷汗淋漓。 蜀忘忧将龟壳交到言奚笙手里,“相爷若不想我们几个都死在里头,不到流干最后一滴血,千万别松手。” 唰- 蜀忘忧回剑刹那左手握住紫电,狠狠一抽,掌间鲜血与言奚笙鲜血混涌在一处,落在龟壳上,“白骨一出,诸位看着办罢!” 容祁后脑滴汗,“看着办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蜀忘忧随即盘膝坐在言奚笙旁边位置,紫眸闭阖,“丹朱口神,吐秽除氛,射神正伦,吐邪卫真……” 随着蜀忘忧念读咒语的速度越来越快,阵阵阴森恐怖的‘咔嚓’声不绝于耳。 阵内众人皆持剑,所有人都明白蜀忘忧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也不知道阵眼在哪里,亦不知该如何破阵。 能不能闯出去,只看老天爷给不给他们一线生机。 蜀忘忧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幽远,仿佛带着洞穿的力量回荡在空旷无垠的幻阵中,让人觉得不真实。 “来了。”苏筝筝最先感知到那股强大无比的压迫,握剑行到苏狐身侧。 苏狐瞅过去一眼,退一步。 苏筝筝再靠近,苏狐再退。 哪怕是天底下最帅的娃,苏筝筝也终于忍不住动手揪住苏狐衣领拽到自己身边,“如果你我有一个能活,为父希望是你,比起为父,子柔最希望看到的一定是你这个臭小子。” 苏狐本想还手,却在这一刻忍住了。 “那必须。” 苏狐亦在此刻感受到那阵快速逼近的威胁,下意识靠近苏筝筝。 媚娘看到父子二人这般,莫名感动。 生死之际,血浓于水。 “媚姨,站那么远干嘛,过来!” 媚娘正想时听到苏狐唤她,不由的走过去。 她虽武功不如圣主,关键时刻能替圣主挡上一剑人生也是圆满。 容祁站在正中,巫芸则走到言奚笙身边,手握晶链,方澄亦提剑,护在巫芸旁侧。 终于! 当所有人都感受到那份强悍到他们根本不无法想象的威压时,第一具白骨从正中间那个密道里探出头来。 容祁皱眉,低声质问,“杀不杀?” “杀。”蜀忘忧猛然睁开眼睛瞬间,数几具白骨突然冲杀过来! 阵中所有人皆陷混战! 白骨无魂,断肢亦可袭人。 刀光剑影的幻阵中,容祁等人被白骨包围,他们拼尽浑身解数也才将将能逼退白骨近身。 “糟了!”蜀忘忧终于发现端倪,“这是白骨阵!” 容祁劈剑向前,声嘶力吼,“什么意思!” “以白骨筑阵,以童子血触动阵启……”蜀忘忧突然起身将紫电狠狠扎入地面,抬手与言奚笙一起握住龟壳,鲜血急涌,“凡白骨骷髅正中无黑气者皆是我的骷髅,剩下的不是!” 碧渊剑带着容祁七成内力轰然向前,将数具白骨碾的粉碎!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说明白点儿!”苏狐那边也打的不可开交。 “把是的挑出来抛到上面!” 蜀忘忧额头青筋鼓起,他将十成内力灌注在龟壳上,以致于体内细小筋脉受不了内力冲袭暴烈,双耳渗血,“我挺不了多久,快!” 他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可之前阵中阵眼就在头顶。 容祁黑目陡沉,提剑冲进白骨。 碧渊狂斩而去,数具白骨被剑气斩到七零八落! 就在这时,容祁猛然看到堆积的白骨里有一具白骨方向是反的! 要不是冲过来的白骨太多,那具白骨怕是已经跑出地宫。 容祁二话不说,上前抓起那具白骨,猛朝头顶抛过去。 呃- 哪怕只是一刹那,黑气环绕的白骨得着机会,疯狂啃扑向容祁。 那些白骨虽无魂无肉,可咬人是真疼,逮着不松口,非得以内力震碎! 苏筝筝跟苏狐的状况也很糟糕,若然只是消灭那些白骨,他们尚且能扛一阵,可现在从黑白骨里找白白骨,谁都吃不消! 最要命的是,蜀忘忧的白骨百不见一。 砰- 苏筝筝终于找到白骨抛上去,加上刚刚苏狐抛上去的白骨,阵顶已经爬了十几具白骨。 奇怪的是,它们竟然可以挂在顶端而不会落下来。 苏狐好奇撇了只黑白骨上去,即化灰飞…… 相比容祁他们,巫芸手中晶链散出五彩光芒,那光芒就像是一道屏障将她与蜀忘忧跟言奚笙罩在里面。 随着鲜血涌溢,言奚笙体力不支半跪在地上。 “奚笙?”巫芸心疼看向言奚笙,“你可千万别有事。” “我没事。”言奚笙勉强挤出笑脸,只是唇白如纸,声音也太虚弱。 蜀忘忧血也不多了,“你们快点儿—” 外面战斗尤其惨烈,容祁白衣被血水染透,内力消耗无几,他甚至无法一掌拍碎咬在他手臂上的白骨! 没有人知道那些白骨爬在头顶会不会找到阵眼,可这是容祁他们唯一的希望…… 第一千八百二十五章 凤天歌,在此 向死而生。 容祁等人皆报必死之念,心无旁骛,手中利器挥斩间白骨化作灰飞。 阵中,苏筝筝与苏狐皆以全力释放天狼心经,内力加持下白骨啃噬的速度远不及他们寻找白骨的速度。 时间紧迫,不管蜀忘忧还是言奚笙都已经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脸色煞白! “容祁!”蜀忘忧神识与白骨相连,他终于感受到一丝希望,朝容祁大吼。 容祁顺着蜀忘忧视线看过去,只见阵顶无数白骨居然爬成一幅八卦图,黑白相间处有一具白骨垂直悬浮。 “苏狐!”容祁明白蜀忘忧之意,可他内力所剩无几,凭自己一击未必成事。 生死之搏,容祁与苏狐,还有苏筝筝、媚娘、方澄同时祭剑,朝垂直悬浮的白骨狠戾抛斩! 强悍剑气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冲袭而去,数剑迸发的力量与阵眼相撞响起振聋发聩的暴响。 巨大气浪疯狂外溢,震碎整个幻阵,阵外气息疯狂涌进阵里,白骨遇冷化成一地粉末。 众人所见,一片鬼哭狼嚎。 容祁等人聚到蜀忘忧跟言奚笙身侧,快速助二人止血。 蜀忘忧在容祁的搀扶下勉强起身,同时收起被血水染透的龟壳。 巫芸与方澄亦将言奚笙搀在中间。 幻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此刻映入他们眼帘的才是真正的地宫。 澹台烨漠然盘膝,端坐于地宫上面的血棺。 “我娘在哪里?”苏狐最先开口,纵一身伤,眼中那份霸气让人不寒而栗。 澹台烨未理苏狐,视线落在容祁身上,“凤天歌在哪里?” “歌儿不会来。”容祁忍痛举剑,剑尖直指澹台烨,“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澹台烨眼中略有失望,“凤天歌没有守约。” “找死-” 苏狐与苏筝筝几乎同时出剑,两道剑光带着摧毁的力量斩向澹台烨,不料澹台烨只是挥动手臂,难以形容的恐怖力量轰然斩断苏狐跟苏筝筝的功击! 这不是简单的防守,那道恐怖力量里蕴含杀机! 两道磅礴剑气骤然射向二人! 苏筝筝躲过杀招,却在万险之下替苏狐挡下另一道剑气,左臂被剑气洞穿。 容祁大骇。 苏筝筝尚且不敌,这里无人可敌悬棺上的澹台烨。 “谁让你替我挡的!”苏狐见苏筝筝受伤,怒吼道。 苏筝筝无视左肩伤口,“子柔一定不想看到你受伤。” “她看不到。”澹台烨的声音在这地宫里尤显空幽。 苏筝筝怒向澹台烨,“你敢再动子柔半分,我圣域就算拼到最后一个人,也要灭了你扶桑!” “灭我扶桑?”澹台烨冷笑,视线转向苏筝筝,“那应该是下辈子的事……” “不……下辈子的你未必会是圣域圣主,可下辈子的澹台烨仍然是扶桑天皇。”澹台烨身形轻闪,落下瞬间,覆在水晶棺柩上的血色红绸自中间撕裂,里面赫然躺着一人。 “流刃?”容祁纵步上面,震惊不已。 澹台烨看着此刻躺在棺柩里,睁着眼睛的流刃,微微抿唇,“只差凤天歌。” “澹台烨,我的母亲在哪里?”巫芸亦上前,愤然低吼。 澹台烨侧眸,“巫族的公主?” 巫芸手中晶链红光大涨,光芒耀眼。 “还有楚玥郡主是不是也在这里?”容祁冷声厉喝。 澹台烨没打算再隐瞒什么,他指着东面逆龙棺,“正东,圣域子柔,正南,大齐楚玥,正西,巫族云梦,正北,扶桑紫月城,她们皆是朕转世重生所须的命格,只要凤天歌出现,朕即刻引动血祭,届时,朕便是澹台刃。” 苏筝筝再度冲向正东逆龙棺,澹台烨只是挥手,苏筝筝即被弹回,喷出一口血箭。 一直被容祁搀扶,没有开口的蜀忘忧看出端倪,“这血阵固然须人祭,亦须血引,对不对?” 澹台烨听罢,神色微震,“蜀忘忧?” “正是。” 蜀忘忧冷笑,“依地宫地形不难看出,幽冥地城乃是以五行八卦阵法为根本,以干支配星相为辅助,这样的血阵祭坛一般都是双向,你以她们的血铸你重生,她们亦可引你之血,铸其重生。” 澹台烨脸色微变,“你知道的不少。” “那是。” 蜀忘忧哪怕连自行站定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傲然抬头,尊威不减,“澹台烨,有本城主在,你成不了事!” “你们……”澹台烨无奈看向眼前众人,“忒自不量力。” 众人闻声,皆举剑! 成败总需一战! 轰- 轰-轰-轰- 惊天大浪一波一波掀起! 地宫被震的摇摇欲坠! 奈何澹台烨武功变态到哪怕众人齐上,也只有苏筝筝的利剑靠近到澹台烨的身体,距离他的眼睛一尺距离! 砰!砰!砰! 众人皆被强悍内力逼退,摔倒在地! 就在容祁等人还要挣扎时,角落里一樽棺柩突然发出古怪声响! 下一秒,久违面孔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孟臻! “孟帝师?”容祁惊声开口。 澹台烨举起尾指,哨声响起,孟臻倏然跃起,直袭容祁! 太过霸道的力量使得容祁毫无反抗之力,硬是被孟臻重拳击倒在地,无力站起。 此刻地宫包括言奚笙在内皆经历太多次生死时速,早已伤痕累累,疲惫不堪。 他们能闯到这里已经耗费太多内力! 于是在孟臻强悍攻袭下,众人皆被制服! 看着被封了穴道的众人,澹台烨似有不满。 “为何不是杀?” 澹台烨多精明的人,他看出来了。 他很震惊,甚至疑惑,“孟帝师,你是怎么做到的?” 孟臻也没想到,他以为可以借机靠近澹台烨,一记绝杀。 因为属于他的时间不多了。 “若非傅霆轩已逝,他哪怕还有一口气在断不会中你这些小人伎俩。”孟臻回身,抬手一顺解开众人穴道,“澹台烨,既然识破,动手吧!” 澹台烨感慨,“可惜了,不然你将成为比傅霆轩还要厉害的尸人。” 哪怕孟臻武功登峰造极,却还是在与澹台烨的激斗中败下阵。 眼见孟臻被几乎变态的内力击倒在地,容祁吃力过去将其搀起,“孟帝师!” “放心,朕不会杀你们,因为你们的命在凤天歌心里无比重要,朕会留着你们,等她来。” 澹台烨音落之际,一股冰冷寒冽的声音自密道深处传过来。 “凤天歌,在此!” 第一千八百二十六章 血祭启 人未见,威先至。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凤天歌一袭白衣赫然从中间杜门走进来,身后跟着雷伊,秦隐还有澹台珏亦在。 容祁看到凤天歌一刻,不顾重伤迎过去,目露焦虑,“歌儿,你怎么来了?” 未及凤天歌开口,容祁直接揪起雷伊衣领,怒目如潭,“本世子是怎么告诉你的!” “不怪雷伊,是千叶空找人替我解了屈平的毒,他在等流刃回去。” 凤天歌看向容祁,眼中略有责备,“你不该迷晕我。” 容祁知道不该,可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做,才能保护住自己妻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样做。” “容祁……”凤天歌看到容祁身上锦衣被血水染透,视线环过周遭时眼眶湿润。 澹台烨说的不错,她所有在乎的人,都在这里。 苏狐在,蜀忘忧亦在,还有孟帝师跟楚玥郡主,还她这一世最爱的男人,都在这里。 她有什么理由躲在外面。 “歌儿,有我。”容祁纵身负重伤,依旧挡在凤天歌面前,怒对澹台烨。 看着容祁与凤天歌恋恋不舍的样子,澹台烨不禁摇头,“世间情爱皆是过眼云烟,你又何必留恋花丛,虚掷一场?” 容祁冷笑,“这世间于你有什么关系,你也是人?” 面对容祁嘲讽,澹台烨不动声色,“这个时候你们也只能逞口舌之争,不管是人是鬼,是妖是神,过了今晚,你们都不复存在,只有我,可永生。” “你做梦!” 蜀忘忧拖着残躯走过来,挡在凤天歌面前,紫眸幽冷,仿若深潭,“你想动凤天歌一根汗毛,得先从本城主身上踏过去!” 苏狐亦至,“想动她,除非我死!” 凤天歌面对眼前三人,亲情,友情,爱情! 这一世她纵身死,亦无遗憾! 澹台烨长声叹息,“死到临头,争什么先后。” 生死之战,所有人皆拿起手中利器,舍命一搏。 只是容祁这些人在澹台烨眼里不过蝼蚁,他眼中只有凤天歌! “亥龙丙向,紫微照龙,太微照向,乾气贯棺……”既然最后一个人祭已然出现在地宫,澹台烨再无顾忌,盘膝于水晶棺柩前,念读开坛咒语。 “别让他开坛!”蜀忘忧怒吼之际冲杀过去。 紫电携雷霆之势劈斩! 与此同时,苏狐跟苏筝筝还有媚娘,方澄亦上,后来的秦隐跟澹台珏也都冲过去,容祁与凤天歌相视片刻,碧渊与斩天齐齐斩出! 轰隆- 难以承受的波震被一道不可击溃的屏障弹回,力道成倍,众人皆被震飞! 唯独凤天歌被那道屏障吸进去,与外面隔绝! 噗- 噗、噗、噗- 众人皆被反噬力所伤,倒地吐血。 视线之内,容祁分明看到凤天歌的身体悬在那道屏障里,不上不下。 “歌儿!”容祁眸色赤红,双手搥住碧渊起身,再冲过去! 苏狐跟蜀忘忧亦舍命狂袭! 可除了反弹回来的波震,那道屏障丝毫无损。 “歌儿……” 容祁浑身是血,摇摇晃晃站起身再想冲过去时被言奚笙拦下来,“别冲了!再冲过去你就死了!” 容祁一把推开言奚笙,以十成内力灌注碧渊! “凤天歌还没死!你先寻死有什么意义!这明显是阵!硬闯有什么意义!蜀忘忧你说句话啊!”言奚笙气的直跺脚。 蜀忘忧也终于清醒下来,“都别再闯!血阵祭坛是双向,待阵起,我们得助天歌引澹台烨之血救活棺柩里所有人!这是我们唯一机会!” 众人闻声,重燃希望。 “我们该怎么做?”容祁被言奚笙搀扶着,走过去。 “养精蓄锐。”蜀忘忧最先盘膝,手握龟壳,“待我抛出的金钱龟壳,有紫光射向屏障,所有人皆以内力蓄积在它上面,若成……” “若成如何?”容祁追问。 “若成,便可救下这里所有人。”蜀忘忧环视周遭,“若不成,咱们就一起投胎,来世再见。” 众人无语,皆盘膝阖目。 屏障内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凤天歌看不到外面的人,她只在屏障上面看到无数她不曾看到的画面! 画面一帧一帧,好像是在叙述一个故事。 死而复生。 “那是真正的凤天歌。”澹台烨指着色彩斑斓的屏障,浅声开口。 凤天歌闻声看过去,只见银面站在镇南侯府的锦苑里,独自展开往生卷。 画面里,银面于往生卷前割裂手腕,鲜血汩汩,落在往生卷上。 忽然,往生卷光芒大涨! 太过刺目的白,凤天歌却一眼也舍不得移开! 她眼睁睁看着银面身体倒在往生卷上,慢慢闭上眼睛。 ‘元帅,你一定要活过来……’ 凤天歌猛然落泪,心痛如锥。 “独孤艳,朕当真佩服你。”澹台烨目色平静看向凤天歌,“朕就没遇到一个,能心甘情愿把命换给朕的人,你非但遇到,还不止一个。” 凤天歌悬在半空,视线紧紧盯住画面里的银面,眼泪急涌。 “如果烈云十三宗里任何一位宗主得此际遇,怕都会做出同样选择。”澹台烨啧啧两声,“朕为何培养不出如他们一般的下属?” “因为你自私!若我得此际遇,也一定不会让他们死!”凤天歌歇斯底里怒吼,悲愤至极。 血祭须人祭血液鲜热,沸腾。 他觉得时候差不多了。 咻- 澹台烨以气化剑,倏然割裂凤天歌手腕。 鲜血自凤天歌腕间涌出,却未滴落。 血丝成线,将凤天歌环在中间,缓缓上升。 凤天歌竭力反抗,可她的身体却似受到禁锢,动弹不得,终到血棺! “独孤艳,别怪朕,这是你欠朕的。”澹台烨再次阖目,手掌翻动间割裂自己手腕,鲜血落入水晶棺柩。 白色屏障渐变成淡红颜色,众人视线之内,凤天歌身体被鲜血连成的血线缠绕,落于悬浮在半空的血棺,澹台烨的血液则汩汩涌进水晶棺柩。 “蜀忘忧!”容祁实在等不起,痛心急吼。 “再等等!” 蜀忘忧猛然抛出龟壳,那龟壳悬浮于半空,却未朝屏障射出紫光。 时间流逝,如同凤天歌流逝的鲜血…… 第一千八百二十七章 尘埃落定 地宫里,每一个人都在煎熬。 不管容祁还是蜀忘忧,不管苏狐还是苏筝筝,亦或言奚笙跟巫芸,他们把自己的生命看的很淡,却把心里那人看的重于泰山。 屏障外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龟壳上,那种或许永远也等不到的未知让他们整颗心都提起来,明明绝望又不甘绝望。 屏障里,被血线缠绕的凤天歌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汩汩涌溢,毫无办法。 小腹传来隐痛,她拼命催动体内太阴经护住腹中双子,想要阻止血液外溢的速度。 澹台烨闭目不语,血液流淌进棺柩里均匀分布的七七四十九根水晶柱内。 此时此刻,供养流刃那七七四十九根水晶柱因为澹台烨的血液封塞,棺柩里的空气逐渐稀薄。 容祁再也承受不住妻儿被困险境的绝望,猛然催动体内真气。 就在这时,龟壳骤然绽放出金色光彩,一道紫色光柱倏然射向淡红色屏障! 几乎同时,众人皆祭出全部内力于淡红屏障! 屏障如湖面,渐起波澜。 内里,澹台烨缓慢睁开眼睛,眼底幽寒,“就算你们找到阵眼,也来不及了。” 随着澹台烨体内血液源源不断灌注进水晶棺柩,淡红屏障的颜色愈浓。 面对几近绝望的局面,容祁跟蜀忘忧等人拼了最后一丝力气。 终于! 红色屏障荡起的波澜越发剧烈,犹如波涛撞击岩石腾起数丈浪花。 澹台烨不禁皱眉,正准备加固屏障一瞬,水晶棺柩里出现异常! 七七四十九道水晶柱里的血液突然有回涌之势。 澹台烨大骇,低头看向水晶棺柩里的流刃。 自下而上,流刃亦睁开眼睛,死死盯着澹台烨。 就在这时,容祁等人硬是合力将红色屏障击裂一道缝隙! 众人看到希望,越发拼命对敌! 吡- 屏障裂开! “澹台烨,今日是你的死期。” 幽蛰的声音仿佛暮鼓晨钟自水晶棺柩里响起,“织雪姑姑给了我一枚鲛人泪……” 澹台烨闻声陡震,他狠命催动内力,硬是将自己血液逼进水晶棺柩! 砰- 屏障外,龟壳迸碎,无数碎片砸在屏障上震裂出数不清的细小纹路。 蜀忘忧见时机已到,奋力抛出紫电。 容祁亦祭出碧渊! 终于! 红色屏障轰然碎裂,化作漫天晶片,闪闪亮亮坠满整个地宫。 “想要救人,必要以澹台烨之血流尽血坛上每一道深壑,待四樽逆龙棺上浮再将澹台烨身体锁进悬浮血棺!封死!铸魂!满三日之期逆龙棺启,棺内之人皆会重生!” 流刃的声音自水晶棺柩里悠然飘际出来,众人听罢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越发疯狂。 澹台烨无惧一道道落在他身上的磅礴内力,只顾将自己血液用力推挤入水晶棺,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水晶棺柩竟然出现裂痕。 只见流刃将手里的鲛人泪释放出来,泪珠上浮,一股无形力量带着不可撼动的威力作用在棺柩上。 裂痕自点成面,迅速延伸至整个水晶棺柩。 澹台烨不可置信低吼,明知大势已去却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轰- 水晶棺骤然迸碎,那些被澹台烨推挤进去的血液乍起! “把澹台烨的血引到深壑!”蜀忘忧大声喝道。 此时此刻,包括将将得到自由的流刃在内,所有人皆以内力控制住血坛上一道道迸飞的血钱! 澹台烨再也无力扭转乾坤,他所有的内力都随裂成冰晶的棺柩而去。 噗- 强悍内力反噬,澹台烨猛然喷出一口血箭。 随着水晶棺柩碎裂,浮动在半空的血棺猛然砸落。 千钧一发,容祁飞身过去,硬是在棺柩落地一刻将早已失去意识的凤天歌抱出血棺! “把澹台烨锁在里面!”蜀忘忧内力耗尽,肺腑遭受重创,唇角不断溢血。 苏狐亦没好到哪里,可他们都明白,哪怕下一秒即将逝去,他们也不会放弃这一刻血拼! 数道内力同时祭向澹台烨! 澹台烨双眼赤红,狠狠挣扎却还是被那股无形冲袭的力道拽进血棺。 那不是容祁等人的力量,是血坛! 澹台烨以自己鲜血摆出的阴尸之法已破,阵法反噬到他身上,他无力摆脱。 “朕不服!朕要长生-” 随着棺盖重重压下去,澹台烨的嘶吼跟愤怒亦随之封存在血棺里,只剩下沉闷的回声。 “封棺!” 蜀忘忧大喝,众人纵身前往,落于棺柩上方,将七根封魂钉狠狠砸下去! 血棺已封,血祭正式开启,众人在蜀忘忧的指引下皆飞出祭台。 目及之处,血棺底端突然迸起七根锥般的利器。 棺内传来阵阵惨叫,澹台烨的血液自棺柩底端汩汩溢出,流向祭坛每一条深壑。 “此为镇魂。” 蜀忘忧跌坐在地上,长长吁出一口气,“待血尽,血祭反噬,澹台烨会死,棺柩四人则生。” 身侧,流刃手里还攥着碎裂的鲛人晶片。 他摊开手,目光透着无尽痛苦,“织雪姑姑,我成功了……” 苏狐跟苏筝筝亦跌倒,他们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言奚笙危机时也跟着冲了进去,眼见水晶棺柩迸碎,他不顾一切挡在巫芸面前,身上被碎裂的晶片割出数道血口,吭都没吭一声。 巫芸扶他靠在墙壁上,紧紧相拥。 秦隐跟澹台珏,还有方澄跟媚娘也都累到瘫倒。 正对血坛位置,容祁抱着怀里的妻子,脸紧紧贴着凤天歌脸上,劫后余生的喜悦跟几欲痛失的悲伤掺杂在一起,只剩下一句‘我爱你。’ 他一遍遍在凤天歌耳畔诉说,一遍又一遍,眼泪无声落下来。 地宫突然变得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血棺上。 棺柩下面的血,一滴一滴。 他们要等血尽,要等三日后逆龙棺启。 逆龙棺里装着他们所有的期待。 就在这时,杜门里突然传来动静,雷伊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屈平出现在众人面前。 彼时大战之初,容祁命雷伊回去接应屈平。 他告诉雷伊,屈平是他们这里所有人最后的希望。 其实不然,他想雷伊能带着屈平逃过这一劫。 他可以义无反顾陪着凤天歌去死,可终究看不得雷伊跟屈平跟着他一起死…… 第一千八百二十八章 娘,我是苏狐 地宫里再也没有险象环生的困局,没有抵死不休的拼杀。 屈平穿梭在容祁跟苏狐等人中间,雷伊当即折回扶桑皇城取药跟供给的食物。 这里没有一个人,想要离开。 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他们要守着自己为之拼命的四樽逆龙棺。 凤天歌依旧倒在容祁怀里,屈平为其把脉时眉头皱了一下,须臾恢复。 “如何?”容祁急声询问。 屈平抽回手指,“没事,母子皆安。” 听到屈平这样说,容祁并没有放宽心,“你得拿命保证。” “都这个时候了,我能骗你?”屈平本想说些难听的话,可想到初入地宫时看到的场景,不免心软,“说实话,你叫雷伊回去接应我,是不是想给我们两个留条活路?” 容祁看着凤天歌的目光微闪,抬头时却是另一副表情,“是,所以那些欠条本世子不打算还了。” “为什么?”屈平刚要感动。 “你的命还没有那些欠条值钱?”容祁扬眉。 屈平果断摇头,“没有,显然没有。” 容祁心系爱妻,不与其争辩,“那你等本世子回去。” “回去就还?”屈平追问。 某些时候,屈平仿佛觉得自己还留在这世间的意义,全都在那些欠条上。 容祁有些不耐烦,“你等着罢!” 就在屈平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不远处言奚笙实在看不下去,“鬼医你跟他磨叽啥呢!本相血都快流光了,你倒是给我来点儿补血的药!” 屈平搭着眼皮看过去,“言相,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不是啊!”言奚笙哪怕虚弱无力又满身伤,可身为相爷的尊威丝毫没减,“本相这是在威胁你,你忘了你是谁了?” 屈平恨的,“相爷不怕老夫弄死你?” “本相有媳妇,本相媳妇是巫族公主,你弄死我这件事,本相媳妇可能不会太高兴。”言奚笙音落时故意朝巫芸怀里靠了靠,“夫人,那个老东西欺负人……” 容祁震惊看向言奚笙,一时竟不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 这家伙臭不要脸! 屈平忍了。 谁让他是楚国逃犯。 好在言奚笙虽被晶片划伤,但未伤及要害,除了血流的有些多,并不危及性命。 紧接着是苏狐。 看着苏狐满身血,屈平第一时间从怀里掏出瓷瓶,倒出里面药丸喂给苏狐之后,即刻用空瓶去接苏玄璟伤口外溢的鲜血,一滴都不舍得浪费。 苏狐当然知道其中因由,于是指了指靠坐在旁边的苏筝筝,“他的血也能解百毒。” 屈平闻声看过去,但见苏筝筝也在看他,迅速收回视线。 “老夫并不是贪心的人。” 地宫无日月,时间仿佛过去许久。 血棺里依旧有血滴落,倾注进血坛上每一道深壑。 雷伊去而复返,带了好些药跟食物。 屈平又为所有人逐一包扎。 蜀忘忧伤势最重,好在有屈平把各种药丸塞进去,捡回一条命。 伤势最轻的除了巫芸就是澹台珏。 此刻澹台珏手里握着两包干粮,其中一包叫她给了秦隐,待她转身,看到蜀忘忧正靠在墙角,微微阖目。 犹豫片刻,澹台珏拿着手里干粮走过去,行到蜀忘忧面前勉强蹲下身,“城主,你也吃些……” 蜀忘忧闻声睁开眼睛,看到澹台珏时目色平静,“多谢。” 澹台珏将吃食递过去,视线内蜀忘忧肩头白纱松开,即伸手想要为其系紧。 不想下一秒,蜀忘忧倏然用手挡住,瞬间迸发出来的警觉让澹台珏震惊不已。 她有些不可置信看向蜀忘忧,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蜀忘忧看不懂澹台珏目光里的惊讶从何而来,只是抬手,“多谢公主送过来的吃食。” 澹台珏尴尬收手,低头,“无妨,城主有事叫我。” “有事我会叫苏狐。”蜀忘忧正色道。 澹台珏再次抬眸,心底涌起一阵委屈,“城主与我这样客气?” 秦隐尚在,可澹台珏就是不能接受蜀忘忧如此冷硬的疏远跟忽视。 蜀忘忧一脸疑惑看向苏狐。 苏狐颓着身子看过来,耸耸肩。 “多谢公主。”蜀忘忧不知道该与澹台珏说什么,只得道谢。 澹台珏苦笑,转身离开。 血棺血尽,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煎熬和等待。 凤天歌是在第二日夜醒过来的,她醒时自己正在容祁怀里,那种熟悉又温暖的感觉让她心安。 当她看到所有人都活着的时候,感念苍天有眼。 时间一点点推移,终满三天三夜。 经过几日修养,众人皆已脱离危险,伤势还在,可忐忑跟担心早已越过那一点点的伤。 他们更在乎最后的结果。 在这地宫里,没有人比蜀忘忧更懂阵法。 此刻苏狐跟苏筝筝皆跪在正东逆龙棺前,容祁陪着凤天歌跪在正南,言奚笙与巫芸在正西方位,流刃跪在正北。 蜀忘忧居于血棺顶端,手指划过唇角,于血棺上画出符咒。 随着阵阵咒语声漫布整个地宫,四具逆龙棺缓缓升起。 倏然,四具棺柩迸射出无尽的红色光芒,照亮地宫每一处昏暗角落。 仿佛怪兽嘶吼的声音突兀响起,随着声音渐渐远去,棺柩缓缓落下来。 “启-” 蜀忘忧一声低喝,四具逆龙棺的棺盖缓慢移动,一点一点! 终于! 棺盖全然掀起,紧紧贴于血棺。 四位‘沉睡’已久的女子赫然呈现。 苏筝筝猛然冲向棺柩,苏狐却一动未动僵在那里。 他忽然,害怕。 直至看到苏筝筝落泪,苏狐这才一点一点跪走过去。 他看到了,棺柩里的女子真美。 最美! 肌肤白如雪,睫毛长长的落下来犹如两片蝶羽。 她穿着淡紫色的衣服,双手叩在胸前。 她好像睡着了,一动不动躺在棺柩里。 “子柔!” 苏筝筝恸哭,趴在棺柩对面抽泣的像个孩子,可停在半空的手却怎么都不敢碰触。 他怕眼前一切都是梦幻泡影,他不敢! “娘……” 当苏筝筝喊出‘子柔’的时候,苏狐才真真正正意识到,眼前这位最美最美的女子,是他的母亲。 “娘,我是……苏狐。” 第一千八百二十九章 死而复生 豆子一样的泪珠儿从苏狐眼睛里一滴一滴掉下来,啪嗒啪嗒。 “娘,我是苏狐。” 他看着棺柩里的女子,只就重复这一句话,“娘,我是苏狐,我是苏狐,我是苏狐……” 苏筝筝轻轻握住子柔搭在胸前的手,彷徨跟不安在这一刻骤然消逝,他惊喜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是热的!苏狐,你娘活着!” 苏狐哽咽低喃,吐出的字不再清晰,可他还是执着想要告诉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子,他是她的儿子。 他是苏狐。 他一遍一遍在说,就是希望当母亲睁开眼睛时能第一时间认出他。 不远处,媚娘看着他们在一起的样子,感动落泪。 她缓缓后退,视线最终停留在苏筝筝身上,泪水模糊视线,那张脸却如此清晰。 她脑海里不断涌出的画面一帧帧闪过,每一帧都仿佛镌刻在她心里,永远也不会忘记。 爱了十几年的男人哪怕绝大部分时间他们并没有在一起,可媚娘知道,她只要想就可以随时回圣域。 这一次,不行了。 这一次她再也找不到回去的理由,譬如哪里有往生卷的下落,哪里有罗生盘的线索,这些对于苏筝筝来说毫无意义了。 再见,苏筝筝。 能亲眼看到你幸福,真的挺好…… 正北方向,逆龙棺开启时流刃同样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冰雪般的肌肤,眉目间与他记忆里的样子丝毫无差。 他双膝跪地,趴在棺柩旁边低声呜咽,“母妃,是儿臣不孝让你在这里受了这么多年的罪,还有织雪姑姑,她为了保护您,保护儿臣,灰飞烟灭,对不起……” 正西逆龙棺柩里是巫族族长夫人,云梦。 这是言奚笙第一次见到云梦,他看到云梦那一瞬间发现巫芸与她的母亲长的很像,精致绝美的五官,青丝如墨,肌肤莹白。 “娘……女儿终于找到你了!娘真的没骗女儿,只要女儿呆在那里长到十四岁就能遇到我的真命天子!遇到他,我就能见到您!您没骗我!呜呜呜……”巫芸跪匐在逆龙棺柩前,眼泪肆意涌落。 言奚笙动容,却没有上前宽慰。 一路艰辛,几番生死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想让巫芸哭个痛快。 他的巫芸,还是个孩子…… 正南方向,凤天歌在容祁的搀扶下跪在棺柩前,她双手紧握棺柩,眼泪涌溢。 她在这一刻想到银面,这本该是属于银面的幸福! 为了她,银面付出太多! “母亲,天歌来了,天歌带你回家。”凤天歌哽咽开口,身体因为悲恸忍不住颤抖。 容祁与她跪在一处,扶稳自己的妻,“歌儿别哭,这是好事。” 此刻,站在棺柩另一侧的孟臻亦红了眼眶。 他看着静静躺在里面的楚玥,轻轻落泪,“灵韵呐,你的女儿,师兄帮你找到了,她这会儿睡的安静,过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还有天歌,你的孙女也是好样的,她没辜负你对她的疼爱,她拼了命从大齐一路长途跋涉过来也不知道遇到多少危险,是个孝顺的孩子……” 孟臻嘴角渗出黑血,他不着痕迹擦净。 屈平诊出孟臻中毒太深,他亦自信能替孟臻解毒,哪怕过程复杂! 然而孟臻拒绝,亦让屈平替他保守秘密。 他要带着傅霆轩的尸身回大齐与楚灵韵合葬,何等不甘心! 可他知道,这是师妹一生心愿! 她一生都在等待傅霆轩,这个愿望自己这个做师兄的必须帮她完成。 至于他,他得守在师妹身边! 下一世,他想乞求老天爷别叫师妹再碰到傅霆轩了罢。 给他一次机会可好。 就一世,只一世…… 孟臻看向凤天歌,“天歌,好好照顾你的母亲。” “帝师放心,天歌必定带母亲安全回到大齐,回到镇南侯府。”凤天歌狠狠点头,如发誓言一般。 孟臻颌首,“那就好,很好……” 随着孟臻离开,蜀忘忧亦走到凤天歌身侧,心疼自己这个小师妹承受的愧疚跟痛苦。 “小歌,否极泰来,一切都会好的。”蜀忘忧拍拍她肩膀,轻声劝慰。 凤天歌目光凝视,她在等。 此时此刻,整个地宫里所有的人都在等待! 终于! 最先睁开眼睛的是子柔。 子柔在棺柩里慢慢睁开眼睛,她看到两个长的很像,又都很帅气的男人,一脸茫然。 “子柔!”苏筝筝激动到不能自持,眼泪也终于不受控制决堤而落。 苏狐却在这一刻怎么也不敢发出声音,只有眼泪不停掉下来! “我儿,苏狐?”子柔目光温柔,比月光带要温柔。 苏狐泪崩。 那个朝气蓬勃的少年,那个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太阳想要照亮所有人的少年,终于哭的不成样子! “娘!我是苏狐!” 子柔想要起身时苏筝筝颤抖着双手小心搀扶,“子柔……” “你是?”子柔狐疑看向苏筝筝。 苏筝筝恍然,十几年光阴荏苒,他老了。 “我是筝筝,苏筝筝。” 子柔目光越发柔和,“长子,苏筝筝?” 苏狐,“……” 苏筝筝,“……” 子柔失忆了。 相继醒过来的是紫月城,她同样不记得流刃,眼睛里全都是茫然。 此刻流刃已将紫月城扶起来,走出逆龙棺。 与此同时,楚玥郡主亦醒过来,她不记得自己是谁,可当听到凤天歌唤她娘时,她心里暖暖的。 她相信自己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这个女孩儿,一定是她最亲近的人。 那种感觉骗不了人。 最后醒过来的是云梦。 因为晶链的关系,云梦是四人当中唯一一个存有记忆的人。 哪怕巫芸已经长大,可她一眼就认出自己的女儿。 云梦不顾身体极度虚弱,抱住巫芸痛哭失声,“芸儿!芸儿-” 太过悲伤的呼唤,让地宫里所有人都处在难以释怀的情绪里。 整个地宫,哭声一片。 唯有苏筝筝正忍住悲伤,一遍遍跟子柔解释,他不是她儿子。 他是她夫君! 角落里,屈平跟雷伊站在一处,看到眼前场景难免伤怀。 “如果一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老夫以为,就算此行搭上性命我也一定来。”屈平怅然道。 雷伊苦涩抿唇,“我没娘,一出生就没有……” 屈平不禁看向雷伊,抬手拍拍他肩膀,“你还有我。” 雷伊慢动作扭头,“我娘是暗卫组织里的教习,我一出生就叫她师傅……” 屈平,“你给我去死-” 第一千八百三十章 相继离开 扶桑之行,尘埃落定。 凤天歌与容祁他们将楚玥、子柔、云梦跟紫月城带出地宫返回皇宫后,流刃即让千叶空派人将地宫炸毁。 世间本无鬼魂,又何来长生。 鉴于四人当中唯有云梦没有失去记忆,她便将自己所闻所见说给众人。 当年她以晶链预测自己会有大难,因不放心巫芸,便引巫芸之血入晶链,将这串巫族至宝传给巫芸。 正如晶链预测,她在半个月后被神秘黑衣人虏走,飘洋过海来到扶桑,又被人直接送入地宫,澹台烨随即硬逼她吃下十枚药丸,从此她便昏睡在逆龙棺里许多年。 直到晶链被巫芸触动,她的意识才渐渐恢复。 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她都是有意识躺在漆黑无比的棺柩里,期待又恐惧。 她期待能见到自己的女儿,又害怕巫芸若真来救她会遭遇与她同样的下场。 还好老天有眼,能叫她们母女团聚。 转眼十天,容祁等人身上伤势恢复的七七八八,受伤最轻的巫芸跟言奚笙要带云梦离开了。 午后阳光正暖,言奚笙将容祁约到皇宫后花园小叙。 “此次浩劫你我都没死,说明什么?”言奚笙经历生死之后,颇为感慨。 容祁有多了解言奚笙,这厮的话也能随便接? “说明什么?”容祁反问。 “祸害遗千年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言奚笙发自内心看向容祁,“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老天爷瞎了。” 容祁想了想,“你可能是沾了本世子的光,老天爷爱屋及乌……” “别往下说了,本相忍不住想要打人。”言奚笙觉得容祁的脸皮也是忒厚。 言归正传,言奚笙告诉容祁,他要随巫芸跟云梦回一趟巫族,这是云梦的意思。 “那如果她们想要留在巫族,你咋办?”容祁到底还是担心言奚笙,忧心问道。 言奚笙没有回答,“倘若凤天歌想回大齐镇南侯府,世子当如何?” “嫁妻随妻,这有什么好问的!” “所以世子为什么要问我这么愚蠢的问题?”言奚笙不以为然。 容祁,“……我们两个还能不能愉快的交谈?” “尽量。”言奚笙也不敢保证。 容祁看向言奚笙,“母妃……” “郁妃是巫族圣女,她离开楚皇宫的目的必定是岳母,如今岳母复活,想来以她们巫放特有的方法应该可以联系上,只要本相看到郁妃,定会想尽办法去信给皇上。”宋相言明白容祁心思,直言道。 容祁轻舒口气,“那我等你好消息。” “一定。”言奚笙也跟着舒了一口气,转身坐到园中石凳上。 阳光直射过来,言奚笙不禁用手挡住阳光,不想下一秒眼前有阴影笼罩下来,“有没有觉得本世子很贴心?” “并没有。”言奚笙挪了挪地方。 容祁转身坐到言奚笙身侧,“此次分开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希望下次见到你,你非完璧。” 言奚笙咬了咬牙,终是忍下一口气,“与你说件事,初来扶桑皇宫,我与巫芸见到胭脂了。” 容祁猛的扭头,“谁?” “确切说是胭脂的尸体,跟傅霆轩一样,似乎是被澹台烨作成丧尸。” 如今再提胭脂,不管言奚笙还是容祁心里都没有太多波澜。 他们心里,无愧于胭脂。 见容祁没说话,言奚笙又道,“好在蜀忘忧说,随着澹台烨身死跟地宫消亡,所有衍生的东西都会随之灭亡,胭脂如是,傅霆轩亦如是。” “这是她的命,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容祁浅声道。 言奚笙以前不信命,他没靠家族分毫凭己之力成为大楚宰相,靠的就是敢与天争。 如今他信命。 与巫芸相识便是命中注定。 爱情的伟大就在于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信仰,尤其是可以改变如言奚笙这种人的信仰。 “明日我同岳母跟巫芸离开,再见不知期,你多保重。”言奚笙看向容祁,很是不舍。 容祁点头,“不管在哪里,活着就好。” “走了!” 言奚笙起身时容祁忽似想到什么,“本世子还有不到四个月即为人父,份子钱你且叫方澄送到镇南侯府。” 言奚笙头都没回,脚步越发快,“没听到!” “没听到也没关系,大楚宰相府的石凳本世子早就看好了,届时本世子自会派人搬走两个!”容祁高喝之际言奚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跑回来狠狠堵住容祁那张嘴。 “小点儿声!”言奚笙恨道,“你想要多少?” “一个女儿十万两,一共十二万两。”容祁虔诚看向言奚笙。 言奚笙笑到面目狰狞,“本相掐死你算了!” 言奚笙最终没有掐死容祁,而是答应容祁会将分子钱送到镇南侯府,至于多少,他定会给容祁一个满意的数字。 翌日,云梦与众人道别,带着巫芸跟言奚笙离开扶桑皇城,方澄随行。 剩下的人也在考虑何时离开,苏筝筝在等子柔把身子调养好,同时送信回圣域,叫圣域派最庞大的战舰队过来迎接圣域夫人。 也是在这个时候,苏筝筝发现媚娘不见了。 因为他想让媚娘传信。 这段时间,子柔似乎对苏狐特别喜欢,只要不睡觉的时候就会拉着苏狐问东问西,甚至开始给苏狐量身裁衣。 对此,苏筝筝一度萌生想要掐死苏狐的想法,最后打消了。 因为他发现只有苏狐在房间里,子柔才允许他进来。 好在苏狐仿佛不知疲惫,只要子柔一醒他就跑到房间里陪她说话,从自己很小的时候开始说,说到自己入大齐结识许多过命的朋友,说他一直,都过的很好。 苏筝筝因为想见子柔,被迫听到自己儿子口中的童年还有经历的过往。 直到这一刻,他方惊觉自己对儿子,一无所知。 “小狐,都是母亲不好,让你受苦了。” 子柔心疼把苏狐拉进她怀里,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对不起……” 苏狐喜欢窝在子柔怀里的感觉,特别温暖,没有什么地方比母亲的怀里,更温暖。 这厢苏狐倒是温暖,苏筝筝快要气死了。 “苏狐,你跟我出来。” 第一千八百三十一章 一起守的秘密 子柔对苏筝筝无感,要不是苏狐承认他的确有那么一个爹,子柔断不相信自己会嫁给眼前这个男人。 依她对自己的了解,帅成苏筝筝这样的男人她应该不会嫁。 她喜欢老实的。 帅的,没一个老实! 院子里,苏筝筝双手环于胸前,冷眼看向自己儿子,“苏狐,为父昨天晚上怎么跟你说的,叫你多在你母亲面前提我,你提了没?” 苏狐摇头,理直气壮,“没有。” “为什么?” “我与你也不是很熟,实在想不出来从何提起。”苏狐绕过苏筝筝坐在院中石凳上,凳子就那么大点儿,苏狐还把一只脚踩上去。 苏筝筝三两步绕到他对面,“条件,条件随便你开!” 知子莫若父,苏筝筝虽然不明白苏狐为何会与凤天歌他们成为至交,但在自己面前,苏狐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 “把媚姨找回来。”苏狐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媚娘走时他不知道,否则定会阻拦。 苏筝筝还以为是何事,“这事儿好办,等我回去即派圣域的人出去找,你马上进去同你娘讲,我是个好人,近两日我发现你娘看我,好像防贼。” 苏狐忽然抬头看向自己父亲,万年吊儿郎当的脸难得严肃一次,“我问你一句话,你老实答我。” “请注意你说话的语气。”苏筝筝也很严肃。 “我娘说比起你,她更愿意听我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苏狐扬起下颚,眼睛藐视过去。 苏筝筝闭眼,我生的我生的我生的…… “你问。” “媚娘喜欢你十几年这件事,你是不是知道?”这是苏狐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苏筝筝虽然没想到苏狐会问他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大方回答,“知道。” “那你也喜欢……” “我只喜欢你娘,爱你娘,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你娘!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可以取代你娘在我心里的位置,你也不行。”苏筝筝眉目清冷,字句间没有停顿,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敷衍。 苏狐皱眉,“这对媚姨不公平。” “感情的事没有公平可言,从你媚姨决定留下来照顾你那一日开始,我便与她说过,我定要找到子柔,子柔生我就生,子柔死我便将你拜托给她。”苏筝筝一字一句道。 “可你欠媚姨的。”苏狐心疼媚娘。 苏筝筝纠正,“是你欠媚娘,不是我。” 对此,苏筝筝的解释很简单,‘她把你养大,又没把我养大。’ 苏狐听罢,竟然觉得十分有理。 “三日后圣域船舰会抵扶桑,你是时候与凤天歌他们道别了。”苏筝筝言归正传。 苏狐点头,“母亲在房间里等我……” “刚刚凤天歌还差人过来问你,你去。”苏筝筝好不容易把苏狐骗出来,哪能还叫他进去。 苏狐知凤天歌找他,自是飞奔而去。 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苏筝筝终于舒了口气,之后起身走向房门,入门前理了理并不褶皱的衣领…… 几日休养,容祁跟凤天歌身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屈平终于可以腾下时间晒晒太阳。 别院里,屈平正在轮椅上闭目养神,忽有阴影挡下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雷伊。 “坐。”屈平拍了拍轮椅左边的扶手。 几番生死,雷伊与屈平已经建立起过命的友谊,要知道,这世上敢坐在屈平轮椅扶手上的人不超过三个。 一个是容祁,一个是裴卿。 “那会儿我听主人与凤天歌商量,再过十日就走。”雷伊感慨一路凶险,能活着绝对是祖上积德。 屈平倒不在意回去的时间,他在哪里都一样。 可他心里有件事,对谁也没说。 眼下十来天过去了,他憋的有些难受。 “雷伊,你值得信任吗?”屈平没有看向雷伊,视线望向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 雷伊不需要想,“不值得。” 屈平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告诉你一个秘密,凤天歌腹中有一胎儿,中了无解之毒。” 雷伊闻声直接从轮椅扶手上站起来,狂奔而去。 屈平长叹口气,又把眼睛闭起来。 雷伊去而复返,眼珠子瞪溜圆,“这么大的事你谁都没告诉?” 屈平知道雷伊忍不住好奇,重新睁开眼睛,“是无解之毒。” 言外之意,不管告诉谁都改变不了这样的事实。 如今所有人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他又何必把这件事说出来让大家重新走进痛苦。 雷伊不明白,横眉竖眼,“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实在忍不住。” 屈平神色不再平静,一脸愁容,“很有可能是那个女娃,因为血祭所引是凤天歌腹中女娃之血。” 雷伊颓败蹲坐在轮椅前,“那毒……当真无解?” 屈平摇头,“至少我与裴卿都不行。” “生下来就会……” “不会。” 屈平解释,那毒在胎内不会作用,待女娃降生之后毒性会随女娃慢慢长大而深入骨髓,如果没有奇迹,女娃活不过七岁。 “主人受不了这个!”雷伊绝望,“再说这个也隐瞒不了!” “瞒一日算一日。” 屈平长叹口气,“看那女娃的造化罢。” 雷伊重重靠在轮椅上,刚刚缓过来的好心情瞬间陷入谷底。 反倒是屈平好些。 终于有人可以陪他一起守这个秘密了…… 且说苏狐到时,凤天歌刚从楚玥郡主的房间里走出来。 与子柔不同,楚玥郡主最先记起的,是她的夫君。 凤清…… 这会儿看到凤天歌,苏狐蹦跳着过去,“天歌!” 凤天歌看到苏狐过来,脸上露出浅淡笑容,“你怎么过来了,子柔夫人还好?” “苏筝筝说你找我,可我知道那老东西在骗人,他就是想把我支走好单独跟我娘在一块呆着,哪怕我娘烦他。” 苏狐边说话,边把双手叩在后脑勺儿,与凤天歌走在一处,仰望着天,“小爷今天心情好,假装被他骗。” 凤天歌侧眸,忽想起与苏狐第一次见面时眼前少年也是这副模样。 ‘滴水之恩当以身相许,你放心,这份人情我总会还你!’ 小狐狸,这份人情你还大了…… 苏狐与凤天歌的女儿…… 第一千八百三十二章 碎裂的龟壳 苏狐走在前面,凤天歌忽然发现,苏狐的衣服很有特点。 此时此刻穿在苏狐身上的衣服颜色一半黑一半红,上半身黑下半身红,腰间也不知道绣的什么花,花瓣呈渐红向上,呈渐黑向下,看似十分自然过渡了上下两种颜色。 这么的丑! 凤天歌有些不记得她在地宫里看到苏狐时是不是也穿这件衣服,那时生死在即谁有心情关心这个。 此时此刻看到,凤天歌以为她前世今生两辈子都没看见过这么有特点的衣服。 “苏狐。”凤天歌轻唤一声。 苏狐听到声音停步,转回身,“咋了?” “这衣服……谁给你做的?”凤天歌没直接说丑,万一冒犯到谁就不好了。 苏狐开森,终于有人注意到他的衣服了。 今晨苏狐换这身衣服去见母亲,母亲似乎并没有发现,苏筝筝那个老东西就更不用说,老东西眼里只有自己媳妇。 苏狐兴奋走到凤天歌身侧,扯起广袖显摆,“是不是好看!” 凤天歌,“……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罢。” 明显很丑! “大粪池!”苏狐提及夜倾池,眼睛里都在放光,“那时我与大粪池和醉光阴被迫闯荡江湖,经常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凤天歌拉住苏狐,流露出心疼,“你从来没与我说过你有那么惨的时候。” “我当然不会同你讲!风光时有你同在,狼狈我一人担着!”苏狐拍拍胸脯,扬起下颚,“不过那段时间也有开心的时候,瞧瞧这件衣服,夜倾池亲手缝制,一针一线都是他的杰作!” 凤天歌忍住心底酸涩,“不得不说,夜教习的审美异于常人。” “那必须!我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裳,从大齐到这里我都只把它藏起来,与别人打架我舍不得穿,怕弄坏!”苏狐心疼抚过腰带,“夜倾池绣的花也好看。” 凤天歌听出端倪,“你想夜倾池了?” 苏狐点头,“我想夜倾池,想醉光阴还有师傅,还有项晏跟谢如萱,还有古若尘跟君无殇他们……” 说到此处,苏狐转身正对凤天歌,“老东西说后天就要带母亲回圣域……凤天歌你知道吗,我过了十八年没有母亲的日子,这回找到母亲我想陪她。” 凤天歌理解,“我与你一样。” “等回到圣域,母亲恢复记忆之后,我就抽空去大齐看你,还有古若尘他们,我给你们带好吃的!”苏狐胸口有些堵,视线落在凤天歌隆起的小腹上,“这样,等你两个娃娃出生那日,我必定回去!” 凤天歌拍拍苏狐肩膀,“我在大齐镇南侯府,等你。” “一言为定!” 苏狐与凤天歌击掌之后,又陪着她走了一段路,直至看到不远处的蜀忘忧跟澹台珏。 凤天歌心思算是细腻,这段时间她经常会看到这样的画面,不难看出,澹台珏对蜀忘忧有心。 “天歌,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苏狐拉住凤天歌,没让她往前走,“蜀忘忧喜欢澹台珏,澹台珏好像也喜欢他,可又似乎放不下秦隐,这三个人,复杂的很!” 凤天歌闻声,不禁扭头,“你是怎么看出来蜀城主喜欢澹台珏的?” 至少在凤天歌眼里,自家师兄丁点那方面的意思也没有! “我们三个一路走过来的我还不知道?蜀忘忧肯定对澹台珏有意思,他一路护她比护我都紧,他们眉来眼去的好几次都被我看到了!” 苏狐难得八卦,这会儿看到澹台珏哭着离开不由‘啧啧’两声,“蜀城主在男女之事上真的是……渣的难得。” 凤天歌,“……” 这会儿看到蜀忘忧走过来,苏狐弯下腰摸摸凤天歌隆起的小腹,“狐狸叔叔先走一步,等你们出来我再去看你们!要想我哟!” “天歌,我走了!” 苏狐直起身,纵有万般不舍亦转身,“后会有期!” 且说苏狐人影才消失,蜀忘即从对面走过来。 “苏狐怎么跑了?”蜀忘忧看向苏狐离开的方向,狐疑问道。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有时候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归来。 凤天歌相信再见苏狐,他一定是位更出色的少年郎。 “师兄与澹台珏是怎么回事?”凤天歌缓步走在甬道上,朝向前面一处凉亭。 蜀忘忧闻声扭身,瞠起一双紫眸,“什么怎么回事?” “这里没有外人,师兄若真喜欢澹台珏且与我说,只要澹台珏也喜欢师兄,我便舍了脸去找秦隐,叫他成全。” 蜀忘忧大踏步走到凤天歌身边,“天地良心,本城主自小到大就只喜欢你一个小不点儿,再没喜欢过别的女人!” 凤天歌侧眸,“可看澹台珏不像是一厢情愿的样子,倒像是师兄你负了她。” 蜀忘忧也很纳闷儿,“我跟她真不算很熟。” 凤天歌忽似想到什么,停下脚步,回想刚刚苏狐与她说的话,又见自家师兄这个表情,“师兄的龟壳呢?” “碎了,在地宫救你的时候碎成渣子了。” 提起龟壳,那是蜀忘忧身上陪伴他最久之物。 他视若珍宝,只是与凤天歌比起来,它碎便碎了。 “师兄可否用澹台珏的血,祭过那龟壳?” 此时二人走进凉亭,凤天歌身子沉,蜀忘忧搀她坐下时刻意将自己身上披风解下来垫在石凳上。 “祭过,当日桃花村逆水河畔,我借用她的血杀了澹台杌。” 凤天歌闻声,长吁出一口气,“那就对了。” “什么?”蜀忘忧转到另一个石凳前,用力搬起石凳强行坐到凤天歌身边。 “问题出在那个龟壳上。”凤天歌告诉蜀忘忧,当年师傅与自己提及蜀忘忧姻缘时说过四个字。 尽在龟壳。 也就是说,若哪个女子以处子之血祭龟壳,那位女子便是蜀忘忧的真命天女,他们之间会因为龟壳作用相互吸引,最终变成有情人。 前提是,龟壳完整无缺且不再被另外一个人的血,染浸。 如今龟壳已碎,哪怕不碎亦染了言奚笙的血,所以蜀忘忧才会忘记他与澹台珏无数次眉目传情的瞬间。 是的,是这样的。 蜀忘忧记得所有事,却不记得自己抛过的媚眼,撩拨的心弦。 可悲的是,龟壳带走了蜀忘忧的记忆,却把一个个美好又懵懂的记忆。 留给了澹台珏…… 第一千八百三十三章 她是谁,不重要 蜀忘忧听到凤天歌的解释,一脸震惊。 “为何这么重要的事,师傅没与我说过?” 凤天歌也曾问过同样的问题,闲散道人的回答是天机不可泄露。 蜀忘忧越发疑惑,“既然天机不可泄露,师傅又为什么告诉你?” 凤天歌苦笑,“我当时也是这么问师傅的,师傅说已经发生的事不叫天机。” 简单理解,真正泄露天机的人是闲散道人,他不想自己徒弟爱的不明不白,被人恨的不明不白,所以泄露所谓‘天机’给凤天歌。 如今该发生的事已经发生,凤天歌再将事情告诉蜀忘忧,只是告之。 凉亭里,蜀忘忧长叹口气,“师傅还是喜欢你多一点。” “现在是讨论师傅喜欢谁多一点的时候?不该是讨论师兄你在知道真相之后该如何跟澹台珏交代的时候么?”凤天歌挑眉看过去。 蜀忘忧不以为然,“本城主要跟她解释什么?” 凤天歌,“……她喜欢你。” “那是龟壳的错,我不喜欢她。” 看着蜀忘忧一脸的理直气壮,凤天歌有些无语,“师兄你曾经喜欢过,只是你忘记了。” “那只是龟壳迷惑之下的一个错误。”蜀忘忧丝毫没有想要与澹台珏解释的意思,“这件事本城主与那澹台珏说不清楚,你去。” 凤天歌险些气笑了,“这是我一个外人能说明白的事?” “你怎么能是外人!你是我师妹!” “小声点儿!”凤天歌声调古怪扬起,眼睛也跟着瞪起来。 蜀忘忧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于是四处瞅瞅,见无人方才凑近,“容祁还不知道?” 凤天歌摇头。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她知道你是独孤艳,不是凤天歌?”蜀忘忧狐疑看过去。 凤天歌沉默,美眸落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 “你该不是……想瞒他一辈子吧?”蜀忘忧压低声音,表情凝重,“这事儿你可得想好,不说就一辈子不能说,要说现在就说,别等他自己发现你在骗他。” “我是谁很重要吗?”凤天歌抬眸,神色中透着难以掩饰的纠结。 她是谁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已经不是一个两个。 蜀忘忧端直身形,长叹口气,那双紫眸溢出淡淡光彩,“你同我讲,你是谁很重要吗?” 虽是反问,凤天歌却深知其意。 她若只是凤天歌,师兄又何必千里奔来扶桑想替她除掉澹台烨。 见凤天歌不语,蜀忘忧站起身,伸出手隔着石台拍拍凤天歌肩膀,“自己想。” 不远处,一直在别苑里等凤天歌的容祁找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咻- 一道银光骤然闪过! 蜀忘忧感觉到寒意侵袭,猛然撤身之际,银镖‘砰’的戳进支撑凉亭的柱子上。 “容祁你干什么!”蜀忘忧怒视匆忙赶过来的容祁,恨声道。 容祁扬起唇角,风华绝代,“看到有只蚊子在那儿嗡嗡嗡吵到本世子两个宝贝女儿睡觉,扎死它!” 蜀忘忧皱眉,“哪儿有蚊子?” “没扎到。” 容祁耸肩,甩了甩袖子,“等它再过来嗡嗡嗡,我还扎它!” 蜀忘忧呵呵,“你倒是想扎,就怕你媳妇舍不得。” 容祁脸色铁青,正要动手时凤天歌拉住他,却是看向蜀忘忧,“城主有事先忙。” 蜀忘忧想到龟壳之事,无心与容祁斗气,“天歌说话本城主自然要听,那我先去忙,晚些时候再来找你。” 凤天歌知他故意,瞪了眼蜀忘忧。 待蜀忘忧离开,容祁气鼓鼓坐下来,“他再来找你,我还扎他。” 凤天歌笑了,“我与蜀城主当真有很重要的事在谈,你吃的什么飞醋。” 听到‘吃醋’二字,容祁立时挺起腰板,“歌儿,你知道本世子吃醋为啥还要理他,你不爱我了……” 凤天歌,“……” 她曾听人说怀有身孕的女子最是敏感,现在看,容祁似乎比她敏感的多。 凤天歌未理容祁撒娇,凝眸看过去,“与你商量件事。” “歌儿你说。”容祁坐到凤天歌身侧,胳膊搥住石台,单手叩住脑袋,侧身看向自己媳妇。 他的媳妇,美的无与伦比。 “刚刚苏狐来找我,说是他们三日后就会离开这里,回圣域。”凤天歌神色略有疲惫,“我们也是时候回去了。” 容祁点头,“听你的。” “我想回大齐皇城。”凤天歌想与容祁商量的,就是这件事。 此前来扶桑,她曾与容祁说过事成之后会与容祁一起回楚江陵,现在她后悔了。 她想带楚玥郡主回大齐镇南侯府,想陪在楚玥郡主身边替银面尽她该尽的孝道。 “好啊!正好本世子也想君无殇跟项晏他们!”容祁提都没提古若尘,想到就很嫌弃。 凤天歌没想到容祁答应的这样痛快,又想到这一路来的艰辛,尤其在地宫生死一刻,“容祁,我爱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容祁眼睛弯起来,撒娇道,“可不可以再说一次?” “如果……如果在地宫的时候我跟孩子真的出事……” 凤天歌话音未落,容祁猛然起身以吻封唇。 唇齿相依,深切又热烈。 “永远也别离开我,我怕我受不了。” 容祁半蹲在凤天歌面前,轻轻揽住她腰支,“答应为夫,好不好?” 凤天歌垂眸,心底溢出难以形容的暖意。 多少次生死与共,多少次决然赴死,她可以无比坚定的告诉自己。 这一世,她爱对了这个男人。 “好。” 凤天歌轻轻开口,“我答应你。” 容祁听罢,心满意足在凤天歌膝上蹭了蹭。 他闭上眼睛,感受来自凤天歌身上的温度。 是凤天歌,是独孤艳,还是银面忽然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他只知道自己喜欢眼前这个女人,不管她是谁,他都喜欢。 容祁有多聪明,哪怕在地宫里他来不及思考,可事情过去之后他还是会想。 澹台烨为何会找上凤天歌? 凤天歌与血棺有何渊源? 地宫与往生卷又有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太多疑惑萦绕在容祁心里,可这一刻,他决定放弃这所有的疑问跟质疑。 他不想知道那么多,只想与眼前这个女人一起到老。 她是谁,不重要…… 第一千八百三十四章 我烤肉串她能吃吗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圣域船舰已经抵达距离扶桑皇城最近海岸。 清晨天一亮,凤天歌与容祁等人聚到子柔所居别苑相送。 将近半个月的修养,子柔气色好了很多。 由苏筝筝搀出来时,子柔最先走向凤天歌,“听苏狐说凤侯是他在大齐认识的生死挚友,相比之下,我这个做母亲的反而没有为他做什么,甚是惭愧。” “夫人言重。” 凤天歌见子柔伸手,自是上前一步握住,恭敬至极,“苏狐时常与我提及夫人,如今大难已过,夫人与苏狐母子团聚,吾等替夫人与苏狐高兴。” 旁侧,肩披白色大氅的苏筝筝行至近前,俊朗容颜倾世无双,“凤天歌,当日苏某说过,若然有幸救出子柔,我便与你结拜异性兄妹,今后岁月但凡你凤天歌开口,哪怕赔上整个圣域我亦在所不惜,今日在此,我便履行承诺。” 凤天歌怔住,下意识想要拒绝,不想苏筝筝直接面向正北,单膝跪地,“此事还请老天爷作个见证!” 然后,起来了。 凤天歌,包括同来的容祁跟蜀忘忧等人皆一脸懵逼,如此草率? “妹子身体不便就免了三跪三拜。”苏筝筝说话时自怀里掏出半块玉佩,“这是苏某家传之物,传女不传男,苏狐不是女娃,这块我便给了妹子腹中女娃。” 这个时候容祁聪明了,能从苏筝筝手里拿同来的东西,必然价值不菲,于是某世子想都没想上前,“圣主有所不知,歌儿怀的是两个女娃。” 苏筝筝一瞬间看向屈平,屈平直接闭眼,暗暗摇头。 好在苏筝筝不是较真儿的人,但凡与子柔无关的事,他都能得过且过,“妹夫有所不知,此家传之宝是两个半块玉佩,既然妹子怀两个女娃,且等苏狐去大齐时我便叫他带另一块过去。” 容祁十分满足点点头,“多谢圣主。” “妹夫客气。” 容祁做梦都想不到他这一时贪婪换来的到底是什么呵! 时候不早,苏筝筝抬头看向眼前诸位。 “各位,后会有期!” 直到苏筝筝带着子柔离开,凤天歌他们也没看到苏狐的身影,最后蜀忘忧释疑解惑,苏狐昨晚到蜀忘忧院子里吃了顿火锅,连夜离开了。 哪怕苏狐自己说他想先行一步探路,可凤天歌知道,他怕离别。 这会儿容祁正要扶着凤天歌离开别苑,却被流刃唤住。 “去吧。”凤天歌昨日与容祁商量过,他们也是时候离开了。 旁侧,蜀忘忧直接扶上凤天歌,催促容祁,“去吧去吧!” 容祁拿眼皮夹他。 凤天歌朝容祁递了眼色,容祁无奈,只得走向流刃。 扶桑皇城到了秋末的季节,郁郁苍苍的树木开始泛黄,容祁与流刃缓步走在长巷里,再不是当初离开大齐时的心境。 “听雷伊说,世子也要离开了?”流刃如今已是扶桑天皇,自澹台烨死讯传出之后,扶桑朝廷消停了不少,一切按部就班,恢复过往平静。 容祁点头,“出来太久,也是时候回去了,歌儿已将找到楚玥郡主的消息传回大齐,所有人都在盼着。” 流刃望向仿佛走不到尽头的长巷,“如果可以,我真想与你们一起离开。” “朕。” 容祁提醒流刃,该以‘朕’自称。 流刃苦笑,“我从来没想坐在这个位置上,世子知道,我没这个野心。” “时势容不得你有第二条路,除非你想让扶桑重新陷入乱局。”容祁好意提醒。 流刃自然明白当下处境,自己突然停下脚步,“世子觉得……” 容祁听出流刃言词间的郑重,亦止步看过去。 流刃目光透着太多渴望跟期盼,“如果我想烤肉串,她会吃吗?” 有些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哪怕只是走了很短的一段路就注定要别离,你却永远也忘不掉,或许你会想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遇见该多好,可当你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就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 流刃从来不后悔与容岚遇见。 那时他是冷酷杀手,她是坐在雪地里的盲女。 她都不问自己是谁,颐指气使的使唤,理直气壮到让他觉得这怕不是个傻子! 不曾想自己竟也鬼使神差的让她使唤。 也不知道谁才是那个傻子…… 她喜欢吃肉串,要咸淡适中,要烤成金黄色。 别看她瞎了,闻一闻就能分辨肉串几成熟! 流刃越想,心越疼。 “她会吃。”容祁毫不犹豫答道。 见流刃满心欢喜看过来,容祁残忍了一回,“你可能不了解本世子那个三皇姐,她才不在乎肉串是谁烤的,她只在乎好不好吃,比起赵无极那个混蛋,你手艺不错,我吃过。” 流刃颓然,“只是这样?” “皇姐是个热情如火的人,她爱过赵无极,爱的时候轰轰烈烈,不爱的时候彻彻底底。”容祁启步前行,“皇姐是天鹅。” “她很美。”流刃承认,真的很美。 “不是。” 作为容岚的弟弟,容祁从来不觉得自己皇姐美或者丑,他对这个打小就对他‘动手动脚’的三皇姐没有美与丑的概念,“天鹅一生只爱一次。” 流刃闻声,不禁看过去,“皇姐喜欢赵无极的时候,已经把她的热情都用尽了,所以她这辈子不会再爱第二次,哪怕是同一个男人。” 流刃想了想,没有出声。 所以哪怕是赵无极,也不会再有机会。 “何时你能想通,就去看看她,她必定活的比你想象中滋润!”容祁不担心自己皇姐,因为他已经把四海商盟的势力拓展到南疆。 谁敢欺负他三皇姐,谁就去死! “好。” 流刃点点头,“你们何时走?” “三天后。”容祁言归正传,“待本世子回大齐,自会履行当初承诺,只要我容祁还是四海商盟盟主,扶桑天皇的位子除了你,别人谁坐我都不乐意。” 流刃笑了,“世子还会再来?” “不会。” 许是没想到容祁会有这样的答案,流刃不禁看过去,“为什么?” “本世子妻儿险些在这里没命,我害怕。” 容祁没有半分矫揉造作,“因为害怕,余生我都不会再来。” 直到这一刻,流刃方才惊觉。 原来这个世上,还能有让眼前这个男人害怕的事…… 第一千八百三十五章 人生不过百年 有情未必终老,无情未必薄幸。 自凤天歌与蜀忘忧解释龟壳的作用之后,蜀忘忧非但没有去找澹台珏,甚至对澹台珏避而不见,以致于秦隐找上门。 秦隐去找蜀忘忧的时候,某城主正在吃火锅,自制汤料又朝里加了一把红辣椒,新鲜的牛羊肉摆了三大盘,菌类蔬菜,猪肉丸子,海蟹等等,但凡御厨那里能找到的新鲜食材都在,无一不全。 “蜀城主好雅兴。”秦隐在大齐呆了好些年,哪怕回到扶桑,穿戴上依旧没变。 要说秦隐长的是真好。 细嫩白皙的肌肤,棱角分明的五官,长而微卷的睫毛下双眼似朝露,又带着一股冷似寒冰的精芒,鼻骨挺直,唇瓣润泽饱满。 整个人看起来空灵俊秀。 蜀忘忧曾问过凤天歌,龟壳是不是只作用在他身上,凤天歌表示师傅并没有告诉她这个。 但在蜀忘忧看来,必然不是! 否则怎么解释澹台珏会突然‘移情别恋’喜欢上长相在某方面来讲并不如秦隐的他? 当然,他也不丑。 蜀忘忧指了指对面矮凳,“秦公子坐。” 秦隐看着坐在炭火上的铜锅,又见周围托盘上摆的尽是吃食,脸色冷下来,“珏儿昨晚去找城主,城主为何避而不见?” “本城主睡着了啊!”蜀忘忧不以为然。 秦隐冷哼,“城主若不告诉珏儿,她还真不知道城主睡着了。” 面对秦隐嘲讽,蜀忘忧不以为意,“天歌怀有身孕,昨日与我说特别想吃火锅,奈何身子不允许,我想着她既然不能吃,让她闻闻味道兴许也能解谗,这不弄了一大锅,一会儿味道就能飘到隔壁,秦公子来的巧,一起吃。” “城主心里只有凤天歌?”秦隐落座,目冷而视。 蜀忘忧抬头,毫不犹豫,“自然。” 面对蜀忘忧这般坦诚,秦隐怒火中烧,“那珏儿算什么?” “公主殿下算什么秦公子来问本城主?” 蜀忘忧扬眉看过去,但见秦隐眼中生出寒意,不免笑道,“涮肉片讲究火候,尤其毛肚十五息即食,时间长了嚼着费劲。” 秦隐端坐在对面,片刻拿起碗筷,“只要珏儿喜欢,我能成全你们。” 这句成全,对秦隐来说,多么绝望。 蜀忘忧轻吁口气,端着瓷碗,握着筷子看过去,“本城主不喜欢澹台珏,那只是一个不该存在的误会。” 随后,蜀忘忧将龟壳的事原原本本重复给秦隐,且对天发誓。 他甚至以凤天歌起誓,“如果本城主现在还有半分留恋公主殿下,就让我这辈子都见不到凤天歌。” 太过狠毒的誓言,足以证明蜀忘忧并没说谎。 自龟壳碎裂那一刻,他对澹台珏的所有情愫仿佛瞬间消失,连记忆都不存在。 曾经无数个眉来眼去,此刻在蜀忘忧的印象中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蜀忘忧活的明白,当断则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既然那不是真正的爱情,他又有什么理由再见澹台珏,给她希望? 蜀忘忧的解释对于秦隐来说太过虚幻,可蜀忘忧的作法又不得不让秦隐相信,这就是事实。 “珏儿也会因为龟壳碎裂,忘记对城主的感情?”秦隐狐疑看过去。 “必须!” 蜀忘忧深以为然,“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秦隐将信将疑,“如果忘不了……” “那就是你的问题。”蜀忘忧夹片羊肉搁到自己嘴里,“想想公主殿下因何会去大齐,再想想她因何执意回来,我对于澹台珏来说只是意外,你才是她的宿命。” 弯月拱门背后,凤天歌与澹台珏站在一处,蜀忘忧的话尽入耳畔。 见澹台珏默声走向御花园,凤天歌缓步跟在后面。 秋叶飘零,落地成殇。 澹台珏行至白玉拱桥驻足,居高临下,水里聚过来许多花色鲜艳的锦鲤。 “蜀城主……” 澹台珏眼泪在眼眶里打着旋儿,声音艰涩,“蜀城主说的是不是真的?” 凤天歌缓步走到澹台珏身侧,同样看到那群锦鲤。 莫名的,她想起自己的妹妹。 余儿。 “抛开真假,公主殿下喜欢的到底是秦隐,还是蜀忘忧?”凤天歌浅声问道。 这也是一直萦绕在她心里最纠结的问题,如今她却有了答案。 “彼时彼刻,是秦隐,此时此刻,是蜀忘忧。” 澹台珏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转身看向凤天歌时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这一路生死同行,他怎么可以说忘就忘的一干二净?” 凤天歌抬手擦净澹台珏眼角泪水,“此时此刻,又何尝不是彼时彼刻,有些人注定是你成长道路上的经历,经历过的那些事终究会成为故事,那些人终究也只是故人,未来属于公主殿下的路还很长,路上风景与风雨同在,公主殿下当珍惜眼前人。” “你想让我放弃蜀忘忧?”澹台珏抬头看向凤天歌,眼中透着太多不舍。 凤天歌不禁反问,“不然放弃秦隐?” 澹台珏凝喉转身,视线重新落向池中锦鲤,“我不知道……” “明日午时我们离开,你若觉得自己爱惨了蜀忘忧,可以为他放弃扶桑公主的身份,放弃这里的亲人跟朋友,放弃秦隐,你来,我带你走。” 澹台珏闻声,再次看向凤天歌。 “可是你要明白,一时轰轰烈烈,是不是比细水长流的爱情更值得你义无反顾。”凤天歌不知道还要怎么劝说澹台珏,感情的事除非澹台珏自己想明白。 见澹台珏没说话,凤天歌便也耐心陪着她站在拱桥上。 有些,想余儿了…… 终于到了离开这一日,容祁大清早起来就带着雷伊跟屈平到御医馆跟膳食房‘扫荡’,储备了半个月的食材,连膳食房的铁锅也没放过。 自皇城到最近海岸须半日路程,容祁一行人准备妥当之后坐上流刃为其准备的三辆马车。 前面马车里坐的是蜀忘忧,后面坐的是屈平跟雷伊,中间自然是容祁跟凤天歌。 皇城正门,流刃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心中无限感慨。 一侧,千叶空上前一步,“能与齐楚交好,扶桑可得百年安稳。” 人生不过百年,弹指一切便成往事。 流刃转身,“回罢。” 号外号外,今晚八点半,小云会在咪咕直播间开播,小可爱们有空可以过去逛逛哟,点赞可抽口红跟充电宝,面对面催更,面对面剧透,点击咪咕阅读下方‘视频’,进入页面后点击‘直播’,风里雨里,直播间等你! 第一千八百三十六章 回来了 容祁与凤天歌一行人终于离开扶桑,返回大齐。 送行这日,澹台珏一直藏在角落里,她记着凤天歌的话。 只要她舍得扶桑的一切,舍得秦隐,凤天歌就能带她去大齐,只是谁都不能保证她与蜀忘忧的缘分还能不能延续。 最终,澹台珏没有露面,她能舍得扶桑的一切,可她思来想去,每每想要迈出脚步的时候,脑海里就会浮现秦隐的影子。 她舍不得秦隐。 而她不知,在她遥望容祁等人远行的马车时,暗处角落里,秦隐亦在看她。 直到看到澹台珏落泪,秦隐终是现身。 “如果你不甘心,我愿意带你去大齐,只是……” 秦隐站在澹台珏身侧,清澈决绝的眸子紧紧盯着眼前少女,“你若选择与蜀忘忧在一起,他又对你很好,我愿意独自回扶桑成全你们,可若他对你不好,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秦隐从来没有因为澹台珏移情别恋而愤怒,他只是难过,曾经有这样好的一个姑娘站在他面前,他没办法珍惜。 他可以一去十年音信全无,又为何不能允许澹台珏因为失望喜欢上别的男人! 澹台珏擦掉眼角泪水,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长长吸了一口气。 “秦隐,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澹台珏转身面向秦隐,含泪的眸子闪出光彩。 秦隐感动落泪,将澹台珏揽在怀里。 蜀忘忧,再见了…… 扶桑一行,终于到了尾声。 回莽原的船舰上,容祁天天黏着凤天歌,凤天歌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防蜀忘忧就跟防贼一样。 只要看到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容祁必定凑过去。 这会儿船头,凤天歌将自己与澹台珏说的话告诉给蜀忘忧,“好可惜,她最终选的人是秦隐。” “不然呢?”蜀忘忧不以为意,甚至庆幸,“你也大胆,万一她真跟过来,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凤天歌倒不这样觉得,“她若真喜欢师……城主,那也是一段良缘。” “两情相悦叫良缘,一厢情愿叫孽缘。”蜀忘忧这几日看容祁不顺眼,“你跟容祁就是……” 背后突然掠过一道寒意,蜀忘忧倏然闪身,一条鱼从他眼前飞奔入海。 甲板上,正在烤鱼的屈平抬起头,“还我烤鱼。” 容祁没理他,直接走到凤天歌身边,冷眼看向蜀忘忧,“你再敢缠着歌儿,本世子就把你扔到海里喂鱼。” “那你扔啊!看你家歌儿心不心疼!”因为知道,所以有恃无恐。 蜀忘忧非但挑衅容祁,还朝他扮鬼脸。 凤天歌懒理二人,转身走到屈平旁边的矮椅上坐下来,“屈先生,不知为何,我近日偶觉腹痛。” 屈平还没开口,便见容祁跟蜀忘忧仿佛一瞬间同仇敌忾,双双坐到他对面,虎视眈眈。 一直坐在屈平旁边的雷伊心道不妙,越发降低存在感。 “无碍,许是在扶桑时动了胎气,老夫稍后给凤侯去取保胎的药丸,服下便好。”屈平在骗凤天歌,那种隐痛会一直持续,直到孩子降世。 不得不说,凤天歌跟容祁皆是胎中带毒的命,没想到他们的女儿竟然承袭了他们的命运呵。 屈平说话时将腌好的鱼搁到煎锅里,立时有噼啪声响传出来。 正待他要翻鱼时,蜀忘忧抢去他手里煎锅,容祁则直接绕到他身后,把轮椅推开,“马上去拿药豆,这是我给你最善意的忠告。” 屈平,“……” 好在雷伊眼尖,直接推着屈平远离危险。 看着屈平消失的方向,凤天歌眸子微不可辨闪出一丝晦暗。 自己身子如何,她心里清楚…… 海上的日子总是无聊。 凤天歌时常陪在楚玥身边,与她讲述银面的事,还有凤清,凤君离。 其实她知道的也不多,有些事都是从银面那里听到的。 容祁则与蜀忘忧相爱相杀,屈平跟雷伊时常呆在一起看海鸥,友谊突飞猛进。 半个月的时间,这一行人终于回到中原,踩在莽原地界。 轩辕琅当晚大摆筵席为这一群人接风洗尘,凤天歌先扶楚玥郡主回屋里,屈平跟雷伊该吃的都吃了,也都各自退席。 席上唯有轩辕琅、蜀忘忧跟容祁,三个男人喝的酩酊大醉,谁也不服谁,后来大干了一场。 酣畅淋漓! 楚玥郡主睡下之后,凤天歌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去找了屈平。 房间里,屈平乍见凤天歌以为是来取药,“凤侯没回房间?你的药我已经叫雷伊送过去了。” 屈平每隔五日就会给凤天歌吃一粒止疼又不会对腹中胎儿产生任何影响的药豆。 今天刚好第五日。 凤天歌寻处座位坐下来,“容祁不在,先生与我说句实话,时尔腹痛是正常的妊娠反应,还是……因为血祭?” 屈平沉默片刻,“此事容世子若知道……” “我定不叫他知晓。”凤天歌重声道。 屈平长长叹了口气,“应该是在地宫时出了什么问题,凤侯所怀女娃中了剧毒,不过凤侯放心,老夫可保两个孩子平安降世,待那女娃生出来,老夫必会竭尽全力。” 哪怕凤天歌曾有过这样的猜测,可当听到屈平说出口时心脏还是像被人用手狠狠攥了一下,很难平静。 屈平安慰凤天歌,“凤侯万勿悲伤过度,对孩子不好。” 凤天歌强迫自己接受事实,“屈先生,拜托。” 没有未知的忐忑,凤天歌在知道真相之后远比屈平想象中平静且坚强,当然,她遵守承诺,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容祁。 于是乎,每天看着容祁眉飞色舞在凤天歌身边转悠的时候,屈平都特别想一脚踹过去! 可他又抵死都不能告诉容祁真相,因为他很怕容祁会一脚踹过来…… 自莽原到大齐皇城,整整两个月。 凤天歌他们终于回到镇南侯府。 待他们入城,方知太学院前院令,帝师孟臻亡故的消息。 孟臻求仁得仁,将从扶桑带回来的傅霆轩与楚太后合葬,又命人将自己葬在他们身边。 楚玥郡主入镇南侯府即认出凤清,二人相拥,泣泪无声。 接下来的日子里平淡而温馨,随着凤君离从很远的地方赶回来,镇南侯府一家团聚。 值得一提的是,齐帝北冥澈前前后后宣了容祁八回,容祁才姗姗的,入了皇宫…… 第一千八百三十七章 兄弟,你瘦了 北冥澈无疑是个好皇帝,自登基以来从谏如流,抚定内外,使得大齐七国第一的地位坚不可摧。 此刻御书房,北冥澈命人摆了一桌膳食,容祁进来之后大快朵颐,风卷残云一顿狂搂,搂到酒足饭饱之后才开始认认真真打量眼前这位已是九五至尊的少年。 “兄弟,你瘦了。” 容祁看向北冥澈时打了一个饱嗝,之后搁下筷子,“搞的兄弟我都不好意思吃了。” “那你好意思得什么样?”北冥澈瞧着自己的皇兄,甚是不解,“去扶桑时澹台烨没好好招待你?” 容祁就知道,北冥澈叫他入宫为的是澹台烨。 澹台烨一日不死,北冥澈心里不安。 “原来往生卷是真的。” 容祁抹抹嘴,冷肃下来,将在地宫发生的事有挑有选告诉给北冥澈,“若真叫他长生,扶桑那么个小地方可装不下他。” 北冥澈怎么都没想到,这世上当真有那么邪性的东西,可叫人起死回生。 “他死透了?”北冥澈狐疑看向容祁。 想到在地宫里看到的最后一幕,容祁呶呶嘴,“或许罢。” 北冥澈轻吁口气,“你既然活着回来,有没有想过去看看……” “该看的人本世子都去看过。”容祁及时打断北冥澈的话,很明显,他猜到北冥澈所说的人是谁。 北冥澈耸肩,“不知道为什么,他性情大变,有时候看他,朕会觉得……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容祁虽与北冥澈相处时间不长,可能是血浓于水的关系,他对北冥澈莫名的,不设防。 北冥澈苦笑,“我都能原谅他,你为什么不能?” “我没资格。”容祁认真看向北冥澈,一字一句道。 他没有资格替母妃去原谅一个没有担当,没有责任感的夫君。 北冥澈长声叹息,神色亦变得十分严肃,“朕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朕百年之后,想将皇位传给你的儿子。”御书房里没有外人,北冥澈亦无遮掩,直截了当道。 容祁看着北冥澈,“所以……皇城市井所传是真的,你跟邢西?” “朕与邢西清清白白,我们的关系并非你们所想。”北冥澈肃声道。 容祁不以为然,“那你为何不选后,不纳妃?” “不喜欢。” “不喜欢女人?” “包括男人!” “邢西不是男人?” “他是蛊师!” “蛊师不是男人?” “容祁你可以跪安了!” “告退!” 就在容祁起身欲走时,北冥澈似嗔怒又似撒娇,“快回来!” “没走呢!”容祁毫不犹豫坐回来。 彼此相视,皆是一笑。 “不逗你,屈平有办法让你跟邢西活的比我时间还长。” 容祁告诉北冥澈,当日地宫屈平随手捡了几只蛴龟,那东西可取代千机蛊为北冥澈跟邢西续命,鉴于那东西存活地下百年之久,是以待蛴龟入二人体内,二人身体机能会以人的寿命论长短。 “真的?”北冥澈狐疑看向容祁。 容祁点头,“你若不信,可以先试。” “正有此意。” 北冥澈当然要先试,他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邢西前面…… 这世上唯一对每一个人都公平的,只有时间。 自扶桑回到大齐皇城,楚玥郡主的记忆渐渐恢复,不过她始终没说出凤君离的亲生父亲是谁,凤君离亦不在意。 凤天歌平日里会去找凤余儿聊聊天,晒晒太阳,偶也会去谢府找谢如萱叙旧,她虽不会去找古若尘跟君无殇,他们两个会来找她。 每每古若尘出现,容祁就跟家里来贼一样盯着自家媳妇。 这样的日子看起来平静又惬意,只有屈平知道,凤天歌并不如看上去那么放松。 日子一天一天过,凤余儿生了。 卯正生的,一个男娃。 镇南侯府,当凤天歌从月牙那里听到消息时高兴到难以自持。 一路走来,她最清楚凤余儿遭受过怎样的痛苦跟绝望,又凭借怎样的毅力获得重生。 老天爷是公平的,前半生太苦,所以凤余儿才会遇到赵宇堂那么痴情又惧内的铁汉。 所谓铁汉柔情,赵宇堂堪称第一。 “月牙,快扶我起来。” 房间里,凤天歌执意要去看凤余儿,月牙脸上露出难色,“大小姐,这可不行……” 凤天歌狐疑看过去,“怎么?” “世子跟屈先生都吩咐过,您这几日也快生了,万不能离开府里。”月牙担心看向凤天歌,“赵府过来传信的家丁捎来余儿小姐的话,说是叫大小姐千万别过去,身子要紧。” “哪有那么巧的事,快扶我起来!”凤天歌见月牙不动,“那我自己起来!” 月牙哪能看着不动,急急跑过去,“大小姐小心!” 就在凤天歌一条腿迈下床榻时,小腹突然隐痛。 “大小姐?”月牙看出凤天歌神色异常,轻声唤到。 疼痛加剧,凤天歌忍着疼躺回到榻上,“月牙……我怕是要生了……快叫稳婆过来!” “啊……啊!大小姐你忍忍!” 月牙震惊之余发疯一样跑出去,“世子爷!屈先生!大小姐要生了!” 随着两个宝贝娃娃即将临世,镇南侯府一片嘈杂忙乱。 房门外,容祁急的上窜下跳,要不是凤天歌死活不让他进去,他哪能在外面站得住。 相比之下,屈平跟雷伊则显得异常冷静。 二人站在容祁背后,时不时互望,戚戚然。 凤天歌临盆产子自然是喜事,可有些关键性的问题某世子一直不知道。 且不说中毒,一会儿两个娃生出来一男一女,这怎么解释? 房间里传出凤天歌因为疼痛发出的叫声,容祁多了解凤天歌! 如果不是痛到极处,哪会叫出声! “屈平!止痛药!”容祁心疼到眼睛泛红,额头青筋迸起。 屈平相对冷静,“女子妊娠,不可用任何止痛的药,会影响她用力,用不出力,孩子出不来才是大危险!” “本世子不管!你快想办法!” 男儿有泪不轻弹,容祁实在心疼的受不了,转身冲进内室。 那雷伊能让! 眼见雷伊先其一步堵在门口,容祁直接挥了拳头! “凉王妃说了!世子要敢进去,她要我命!”雷伊拼命拦住容祁。 “再不让开本世子先要你命!” 眼见雷伊拦不住,屈平从背后直冲过去。 就在这时,屋里传出一阵婴孩啼哭。 “恭喜容世子!贺喜容世子,是双生子!龙凤胎!” 随着稳婆喜眉笑眼出来讨赏钱,屋外三人,僵成雕像。 屈平跟雷伊没僵,他们在配合容祁…… 第一千八百三十八章 皆安然 龙凤胎?! 当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容祁浑身血液骤凝,眼睛直直盯住屈平。 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自家主子跟屈平都没动,雷伊也不动。 “狸猫!” 容祁紧咬皓齿,一双眼迸射凛冽杀机,“换郡主!” 谁也没想到,容祁非但没有打屈平跟雷伊,反倒冲过去掐住稳婆脖子,“还我小郡主!” 稳婆懵逼了。 眼见容祁冲过去,屈平跟雷伊当下过去阻拦。 几乎同一时间,两道身影倏然闪过。 稳婆瞬间觉得怀里一轻,两手空空。 门前三人皆震,容祁慢动作扭头,左侧蜀忘忧,怀里正抱着那只‘狸猫’,往右扭头,久未相见的苏狐,正抱着他的小郡主! “我跟你拼了!”容祁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他看都没看一眼竟然直接被苏狐抱去了。 “天歌!你生的这女娃好丑啊~!”苏狐抱着怀里的小人儿,嫌弃大叫。 好在容祁被苏狐一句‘天歌’叫回神,再也顾不上他的小狸猫跟小郡主,直接冲进屋里去看媳妇。 本该温馨惬意的场面,硬是鸡飞狗跳,说不上热闹,糟心才是真的。 蜀忘忧抱着怀中男娃走向屈平,心里美滋滋,“小歌的儿子,长的是真像我!” 屈平,“……” 雷伊,“……” 一会儿你也这么说,千万别改口! 相比之下,苏狐皱着眉头,“长这么丑,像谁呢!” “嗯啊嗯啊……”苏狐怀里,小女娃哼唧着裹着自己的大拇指,眼睛像葡萄粒似的盯着苏狐看,“嗯啊嗯啊……” 苏狐嫌弃,“手都没洗吧你!” 片刻,月牙急忙跑出来,“大家伙儿可以进去了!” 众人闻声,皆入。 凤清与楚玥郡主不在府里,他们原是想打算留下来等凤天歌生完两个孩子再离开皇城云游四海,被凤天歌劝走了,耽误大半辈子的时间,属于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几。 这会儿房间里人满为患,凤天歌初产虚弱,容祁紧紧拉着她的手,眼眶微红,心疼的不要不要的。 凤天歌则看向蜀忘忧,温和笑道,“城主要是看够了,把孩子抱过来让我看看。” 蜀忘忧心疼凤天歌,小心翼翼走过去将男娃抱过去,“小歌,辛苦了。” 容祁眸子扫过小‘狸猫’,悄悄转身走到屈平旁侧,压低嗓音,“把外面那几个稳婆都逮了,敢狸猫换郡主,本世子活扒了她们的皮!” “没有狸猫,那是你儿子。”瓜熟蒂落,有些事再也隐瞒不住了。 容祁怔住,眼睛冒火,开始磨牙,“你再说一遍。” “雷伊没告诉你吗?” 屈平一脸惊讶看向容祁,“凤侯怀的不是两个女儿,是龙凤胎,老夫让他告诉你了啊!” 眼见屈平朝自己看过来 ,雷伊终悟。 屈平在这儿等着他呢! 老天爷咋不派个雷下来劈死你! 容祁:<(-︿-)> 雷伊:▄█?█● 凤天歌初产,容祁怎么都不可能在她面前打死雷伊,见血不吉利。 “苏狐,还我的女儿!”容祁不喜欢小狸猫,径直走到苏狐面前抱回自己的小心肝! 苏狐求之不得,他正不乐抱。 谁也没想到,女娃才被容祁抱到怀里,突然啼哭,一声一声,撕心裂肺! 凤天歌一直记得屈平所言,忧心看过去,“把女儿抱过来!” 容祁也是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娃娃,生怕自己哪里抱的不好,急忙的就把女娃搁到软榻上,放到凤天歌旁边。 女娃还是哭嚎不止,声音越来越响亮。 倒是躺在她旁边的男娃睁着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自己妹妹,不时还会把肉嘟嘟粉嫩嫩的胳膊伸过去。 容祁看到,眼睛幽幽的从小狸猫身上闪过。 想打妹妹? 嗯? 饶是凤天歌怎么哄,小女娃就是啼哭不止。 最后屈平似有深意开口,“不如叫苏狐抱抱。” 一语闭,众人视线皆落到苏狐身上。 苏狐摇头,“我不喜欢抱。” 容祁冷笑,“你以为本世子就喜欢让你抱么?” 凤天歌瞪了眼容祁,“苏狐,算我求你,过来试试!” 凤天歌知道自己女儿身中剧毒,她亦知道苏狐的血可解百毒。 苏狐当然会听凤天歌的话,立时过去抱起小女娃。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小女娃一到苏狐怀里突然就不哭了,哪怕眼睛里还噙着泪水,小表情却是十足的乖巧可爱,与那男娃一般。 房间里众人无语,反复几次之后,皆如此。 随着消息传出去,君无殇跟古若尘,还有项晏,谢如萱带着小柴义先后赶到镇南侯府,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唯有容祁。 生、无、可、恋! 自己的媳妇,被那么多人团团围簇,自己的女儿,非但他不能抱,还被一个陌生男子抱在怀里,自己的儿子…… 儿子他不喜欢! 别人初为人父,人生大喜。 他当了一个寂寞…… 凤天歌身体尚虚,君无殇等人没呆多久便走了,来客里只剩下蜀忘忧跟苏狐。 蜀忘忧看中凤天歌儿子了,想收其为义子。 容祁死活没同意,不仅仅是蜀忘忧,君无殇跟古若尘想当男娃干爹的心思也被容祁果断拒绝。 他家歌儿的孩子,只能管他叫爹! 蜀忘忧死缠烂打无果,收了男娃当徒弟。 至于女娃,最头疼的就是女娃! 多番尝试之后所有人都确定,那女娃除了苏狐谁也不跟,凤天歌都不行。 百般无奈之下,苏狐喂起了娃。 容祁这厢陪到凤天歌搂着男娃入睡,急急溜去旁边房间,眼见苏狐要给他小心肝换尿布,某世子原地爆炸。 男女授受不亲! “所以怎么办?她拉着我不放手!” 苏狐也很委屈,他此次从圣域跑回来是想看凤天歌,想看项晏,想跟君无殇跟古若尘他们好好玩,再去找夜倾池跟醉光阴闯荡江湖,他不是奶孩子来的! “她拉着你你就看?你不会闭上眼睛!”容祁气呼呼走到苏狐面前,双手叩住他眼睛,转尔向月牙,“给小郡主换尿布!” 月牙是凤天歌专门派给苏狐一起照顾小郡主的。 且等月牙替小郡主换好了尿布,小郡主一双胳膊即刻朝苏狐挥过去,“嗯啊嗯啊……” 容祁实在喜欢,直接抱在怀里。 “哇哇哇……” 夜深人静,月光如银。 某世子静默无声坐在那棵偌大梨树下面的石凳上,眼睛直直盯着主卧跟旁边侧卧。 他的媳妇,抱着一个男人,一个男人,抱着他的女儿。 人生就像一出戏,聚散相依,福祸不定,日月如灯,春秋如梦。 其实,也还好。 他妻,他子,皆安然…… 接下来是苏狐跟小星星的番,小星星是凤天歌女儿小名…… 第一千八百三十九章 苏狐篇一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转眼五年,大齐在新帝北冥澈的治理下稳居七国之首,赵国赵无极追赶之心不死,两国国力在七国中遥遥领先。 自五年前凤天歌诞下龙凤胎,五年时间两个小家伙茁壮成长,非常可爱。 昨日是两个小家伙的生辰,镇南侯府热闹非凡,除了君无殇几乎所有人都喝的酩酊大醉,项晏一直没有离开谢府,成了谢府里不折不扣的管家兼小柴义的义父,这几年不止一人劝过谢如萱与项晏在一起,谢如萱始终没有答应。 唯凤天歌没有劝过,因为她知道,真正爱一个人的心不会因为时间逝去而褪色。 古若尘也一直没有婚配,这些年媒婆已经把淮阴侯府都踏平了,始终看不到他点头。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说古若尘有龙阳之癖,再加上君无殇时常出入淮阴侯府,这事儿被传的有板有眼,久而久之也就没有媒婆登门了。 君无殇没什么,倒是传出蜀国步轻烟两年前遁入空门,太过令人唏嘘。 当年武盟七人组,除了叶清华早逝,余下七人皆在经历过太多之后沉淀下来,成为大齐的中流砥柱。 按道理,小孩子不该大摆宴席,只是两个小家伙的五岁宴必须大办特办。 因为宴席之后凤天歌的女儿容子星就要离开镇南侯府,严格来说,这宴是容祁独为容子星摆的,儿子容子易只是蹭吃蹭喝。 为将宴席办的绝无仅有,容祁把四海商盟里许多存货都拿出来,丝毫没给自己女儿丢脸。 房间里,容祁在跟自家媳妇‘发脾气’。 “歌儿,我不同意。” 床榻上,凤天歌正端着一本兵书给坐在她旁边的容子易讲解兵法布局。 眼见自家歌儿看都不看过来,容祁干脆走过去看向只有五岁的小儿子,“子易,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缠着我媳妇给你讲兵书?” 容子易盘膝坐在凤天歌里侧,听到声音时小脑袋抬起来,一对葡萄粒似的眼珠转了转,睫毛长翘,粉嫩嫩的脸蛋上鼻子跟嘴简直就是翻版的小容祁。 就这副妖孽的长相,容祁怀疑用不了几年,花颜册榜首的位置怕是不保了! “我是缠着你媳妇这没错,错在你媳妇都没说话,你干嘛要来打扰我们共同进步?”容子易双手叉腰,眼睛微微眯起,像极了警告的样子。 容祁:我勒个去! 眼见容祁伸手过来揪住自己后脖领,容子易也不反抗,任由其将自己整个拎到床下搁到地上。 且说容子易被容祁拎到地上时还保持盘膝的姿势,待容祁松手则气定神闲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容祁,你不讲武德。” 容祁龇牙,“那又能怎么滴?” 容子易不恼,只认认真真看过去,“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 “你做梦!” 容祁绝对不允许他家歌儿的生命里会出现比他还强壮的男人。 容子易瞅了容祁片刻,一副‘孺子顽劣’的表情,扭身离开房间。 直到容子易把房门带紧,容祁即扭头看向凤天歌,“歌儿你看看你儿子,他小看我!” 凤天歌对眼前一幕早就习以为常。 打从自己儿子降世那一刻开始,容祁就不喜欢子易,他倒是喜欢子星,可惜子星只喜欢苏狐。 “本帅的儿子,早晚打得过你。”凤天歌拉过刚刚容子易靠的锦枕,“睡觉。” “不睡。” 容祁坐在床边,活像受气小媳妇似的盯着凤天歌,“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可以出去了。”凤天歌扯下肩披的外衣,拉着被子躺到里面。 容祁皱眉,“反正我不相信苏狐能把小星儿照顾好,本世子不允许他把小星儿带走。” 凤天歌就知道是这件事,她也不想离开自己女儿,可是她得让女儿活着。 早在产子之前凤天歌就知道,因她在地宫与澹台烨对战,小星儿染了剧毒,为此,小星儿出世之后,屈平联合江湖四医共同医治都无果,唯有苏狐。 自容子星出世那一日开始便对苏狐有不一样的情感,只要苏狐抱她她就不闹,换作容祁就号啕大哭。 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小星儿四个月长出第一颗乳牙时咬了苏狐一口,众人恍然。 苏狐身上的味道,确切说苏狐的血是小星儿不哭不闹的关键。 那时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连屈平都以为苏狐的血可解容子星体内剧毒,然而他们还是太天真。 苏狐的血只能压制小星儿体内剧毒不发作,不给小星儿带来表象上的伤害,并不能清除掉容子星血里的毒素。 随着时间推移,容子星一点点长大,毒素已经开攻击她肺腑及心脉。 这便是苏狐一定要带容子星离开镇南侯府的原因。 万物相生相克,屈平相信这个世上一定有能解除容子星体内剧毒的解药,可他不知道在哪里。 以屈平的判断,倘若他们坐以待毙,容子星活不过二十岁。 所以凤天歌找到苏狐,希望苏狐能带着她的小星儿出去走走。 一来或许能有奇遇,二来她想让自己的女儿在有限的时间里看看外面的世界。 整件事,屈平跟凤天歌都是在瞒着容祁的情况下商量,决定。 哪怕是苏狐也是前三日才知道真正原因。 凤天歌不能让容祁知道,她怕容祁会承受不住这份打击。 只要涉及小星儿的事,容祁总是表现的异常脆弱。 “歌儿?” 凤天歌的思绪被容祁打断,“歌儿你睡着了吗?” “睡着了。” “哦。”容祁蹑悄从床榻上站起来,“那我去看看小星儿,她明天就走了,我想抱抱她……” 凤天歌没再开口,她知道容祁舍不得,不让他看他这一夜都不可能睡得着。 房门吱呦响起,凤天歌知道容祁悄悄跑去隔壁了。 她起身,拽了件衣服跟出去,趁容祁不备,翻身隐入院中梨树。 她忘了告诉容祁一件事,昨日跃境,她修为高出某世子一些了。 正是四月春暖花开时,满树梨花争相绽放。 风起,梨花纷扬。 凤天歌居高临下,正见容祁贴在窗棂外,用手指戳破窗棂。 房间里有两张床纵横摆放的黄檀打造的精致木床,一大一小。 大的苏狐住,小的容子星住。 要么说容祁来的不是时候,他才撅腚往里瞧,便见苏狐正用戒尺打他心肝宝贝的手掌心! 我跟你拼了- 第一千八百四十章 先救爹爹 房间里,苏狐狠狠举起戒尺,落下时故意收了力道。 那戒尺打在容子星掌心就像他平时朝容子星手里搁下一块糖果那么轻。 自小带到大的女娃,就算捅了天他也舍不得打。 可这次容子星岂止捅了天! 她居然把屈平养了五年的七星月给弄死了。 倘若这件事发生在三天前,莫说容子星弄死屈平的七星月,就算弄死屈平苏狐也舍不得打,可就在三天前,苏狐知道,原来他的血不能让容子星百岁无忧,甚至不能让眼前这个漂亮到发光的女娃活过二十岁。 只要想到容子星活不过二十,而他现在已经二十五岁,苏狐就特别特别难过。 那种难过的感觉与当初他背着所有人哭着想母亲是一样的。 他不能接受在自己四十岁的时候,要烧很多很多的纸给小星星过生辰。 七星月是小星星的希望。 屈平说那是绝世罕见的药材,生长在悬岩峭壁,百年难得一遇。 就在半柱香之前,小星星到屈平药室里摸了一下七星月的叶子,都已经长出花骨朵的七星月当时就枯萎了。 屈平活脱泡了四枚百转回魂丹的药水也没把七星月救活! “苏狐哥哥,我错了。”容子星看着落在自己掌心的戒尺,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要说女大十八变,苏狐觉得这话不对,女大天天变。 自从他第一眼看到容子星那副丑样之后,几乎天天在打脸,小星星的长相几乎每天都给苏狐带来惊喜,直到现在,这天底下已经没有比小星星更好看的女娃存在。 看到容子星掉眼泪,苏狐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打疼了,于是扔了手里戒尺,那戒尺好死不死的,正砸在疯狂踹门冲进来的容祁头上! “死狐狸!你敢打我女儿!”容祁二话没说,直接祭出五成内力劈掌过去。 苏狐还怕打架么! 天狼心经已经远远超过苏筝筝的小狐狸同样涌出五成内力,二人瞬间斗在一处。 这五年里容祁跟苏狐很少不打架,但在容子星面前还是第一次。 眼见容祁掌风落至肩头,苏狐闪也不闪,拳头狠狠砸过去! 砰- 两股劲气在空气中暴开,容祁身形不稳倒退数步,苏狐也没得着便宜,身形倒退时没躲过背后的桌子,硌的好疼。 “爹爹!不许你欺负苏狐哥哥!”奶里奶气的声音陡然响起,容祁再欲出手时容子星突然冲过来挡在苏狐面前。 容祁定身,震惊看向自己的宝贝女儿,很快捂住胸口,作遥遥欲坠状,“乖,爹在这里,过来保护爹……” 容子星瞪着黑如晶石的眼睛,退后两步走到苏狐旁边,抬起头,眼睛里尽是心疼,“苏狐哥哥,你疼不疼?” 就在苏狐说话时,容祁似是无意嘀咕,“你们明天就要走了,做个人罢。” 苏狐揉着被容祁打伤的胸口,蹲下来朝容子星嘿嘿一笑,“苏狐哥哥跟你爹开玩笑呢,一点儿也不疼。” “我帮你揉。”容子星也不管苏狐同不同意,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按在苏狐胸口,作状吹了吹,样子可爱至极。 容祁见状,拳头攥的咯咯响。 “小星星,明早我们就要离开御南侯府,有可能很久都不能回来,你要不要跟他聊一聊?”苏狐虽然讨厌容祁,可看在容祁在生出小星星这件事上尽的那一点点微薄之力上,他是不会在小星星面前计较这么多的。 容子星扭头瞧向自己父亲,点点头。 苏狐也想跟凤天歌告别,于是走出屋子。 “苏狐哥哥,我会很快!你别走远哟!”容子星认真道。 苏狐行至门口,扭头时左手攥成拳头,竖起大拇指朝自己胸口搥了三下。 容子星随即做出同样动作。 容祁全程站在屋里,仿佛空气。 直到苏狐离开,容子星的视线才落到容祁身上。 容祁热泪盈眶,碍眼的终于走了。 “小星星……”容祁一开口,眼泪就有些控制不住的往外飙。 容子星看到父亲哭的很伤心,走过去,“爹爹,你是不是讨厌苏狐哥哥?” 容祁蹲下来,摇摇头。 爹不讨厌他,爹想杀了他。 “小星星,你能不能别走?”容祁哭的越发伤心,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容小星抬手,抹向容祁脸颊,“爹爹别哭,小星很快就会回来,你在家要好好的,不许欺负哥哥,听到没有?” “可是爹爹想你!” 容祁一把将容子星抱在怀里,“刚刚你给苏狐揉前面胸口,都不给爹爹揉……” 这种话容子星自小到大听的太多太多,她很怀疑自己爹爹是不是被醋泡大的,“苏狐哥哥明明打在爹爹肩膀上,可是爹爹你揉的是胸口,我若给你揉自然要揉肩膀,那样就会揭穿爹爹在说谎话,那样岂不是叫爹爹在苏狐哥哥面前出丑么。” 容祁听罢,欣喜若狂,“所以小星星怕爹爹在苏狐面前出丑?” 容子星点头。 丢不起那个人哦! “那你告诉爹爹,如果爹爹跟苏狐一起掉进河里,你先救谁?”容祁一把抱起容子星坐到桌边,含着泪的眼睛不转眼珠儿的盯着自己女儿,越看越喜欢。 容子星以五岁的年纪叹了口未老先衰的气,“为什么爹爹总喜欢问这样的问题?你跟苏狐哥哥怎么可能会一起掉进水里呢?就算掉进去苏狐哥哥会救你的,苏狐哥哥会游泳。” 容祁瞅着一本正经与自己说话的容子星,眼泪又来一拨。 “好吧,小星先救爹爹。” 容子星想了想,一双小手捧着容祁脸颊‘吧嗒’亲了一下,“小星知道爹爹气小星与苏狐哥哥走的近,那是因为苏狐哥哥身上的味道很香很香,小星若是闻不到这股香味儿就会很难受,可是在小星心里,爹爹是更重要的人呀!以后不管小星走到哪里,都会特别特别想爹爹,每晚都会梦到爹爹。” “呜呜呜呜……” 不管容祁有多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都无法阻止第二日清晨容子星的离开。 与容子星一起离开的除了苏狐,还有屈平跟雷伊。 他们离开皇城的第一个目的地,是阎王殿…… 之前有事耽搁了,小云会尽快写完这个番 第一千八百四十一章 江湖十二恶 苏狐一直都喜欢中原江湖,快意恩仇,我行我素! 哪怕曾被这江湖狠狠教了一回做人,但他依旧觉得这江湖教的他还不够,他还有可学习跟进步的空间。 因为喜欢,所以快乐。 打从踏出大齐皇城那一刻开始,苏狐便大胆从车厢里走出来,纵身蹦上车顶,双腿**,双手展抱蓝天,扬起一张少年意气的脸,连空气中都是香甜的味道! “阎王殿!我来啦-” “我也来啦-” 苏狐正沉静在自己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的豪情时,膝下传来奶里奶气的声音。 他低头,看到不知何时爬上车顶的容子星正单手抱住自己大腿,另一只手也学着他的样子高高举起,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朝着阳光微微眯起,弯成月牙。 苏狐二话不说,直接拽起容子星一只胳膊,‘咻’的一轮,容子星瞬间骑到苏狐脖子上,一双小手娴熟搂住苏狐下颚,坐的稳稳。 “夜倾池!醉光阴!我们来啦-” 后面车厢里,已经被小主人容子易带到成熟稳重的雷伊看到这一幕,顿时气血飙升想要冲过去,幸好被屈平及时拦下来。 “干什么?” 屈平华发更白,胡须长到胸口,“这句话该我问你,你要干什么?” “先生看到了,苏狐竟然把星姐儿驾到脖子上!成何体统!”跟容子星呆的时间过于长,雷伊非但没有把自己的恶劣习性带给小主人,反倒让容子星影响了自己的口头禅。 以前的雷伊哪里会说‘成何体统’这种话。 屈平还是原来的屈平,哪怕这些年除了在镇南侯府当牛做马照顾这一大家子之外,生活还算惬意。 他一直以为自己可能会在镇南侯府寿终正寝,容祁也答应他会把那口水晶棺材留给他。 谁成想,昨晚容祁突然找到他,逼他与苏狐同行。 如果不答应,棺材没有了,欠条没有了。 而且没有如果,这不是一道选择题。 “雷伊啊,你打得过苏狐吗?”屈平一针见血。 雷伊瞬间坐回来,“可也不能看着苏狐把星姐儿带坏!” “谁把谁带坏这事,言之尚早。”屈平昨夜千叮万嘱让容子星离那株七星月远一些,万万不能碰,结果怎么? 容子星特别乖巧走过到屈平身边,从兜里掏出容祁给她买的糖果递给屈平,小嘴儿说的那叫一个甜,说是专门留下来孝敬她屈爷爷的。 屈平吃了。 那糖果里裹着蒙汗药。 等屈平再醒过来的时候七星月的死相很难看。 雷伊整个过程都在侧目,眼珠在屈平方向定格成两个黑豆,“以屈先生的本事闻不出来糖果里有蒙汗药?” “无色无味。” 屈平透过车帘看向挂在苏狐脖子上的容子星,“但是有形状,那蒙汗药被老夫做出药豆塞到瓶子里,小丫头能想到把药豆撵碎塞进糖果里不稀奇,稀奇的是她怎么知道那一瓶是蒙汗药。” 雷伊听罢,“能闻出来呗!” 屈平深吸了一口气,“雷伊你是老了咩!无色无味!” 雷伊,“……歪打正着?” 屈平摇头,看向容子星的目光沉沉。 想到容子星出生那日便认准苏狐,必然是与苏狐的血有关,可当初若不是苏狐不打自招,谁能知道苏狐的血可解百毒? “她能闻出来。”屈平认真道。 雷伊,“……” 谁老了! “她能闻出我们都闻不出来的东西。” 这便是屈平得出来的结论,“雷伊,你还记得周歧吗?” 雷伊点头,表示不能忘。 “周歧能成为千古无敌的败类是因为他比我们江湖四医更勤奋?”屈平看向雷伊。 “或许。” “并不。” 屈平说话时,目光由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容子星,“是因为天赋,周歧有我们可望不可即的天赋,就像小星儿。” 雷伊恍然,“或许。” “此番离开大齐皇城,老夫答应凤天歌会竭尽全力寻得良药替小星儿解体内剧毒,可谁能保证老夫一定能寻得良药……” “屈先生,你能不能长话短说?”雷伊属实有点儿着急。 屈平倒也干脆,“老夫要收小星儿为徒。” “然后把她培养成像周歧那种千古无敌的大败类?”雷伊震惊! 屈平没有回答,因为答案与他此刻超凡入圣的形象不符。 然后他就可以回到镇南侯府守住自己的水晶棺柩,再也不必陪着这小丫头东奔西跑了啊- 马车扬长,一路驰骋。 临近天黑时,两辆马车刚好驶入青州地界。 何为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青州最大的客栈,店小二抡着白抹布跑出来,无比热情将老幼病残四人组迎到一楼大厅。 比起皇城繁华,青州竟然有赶超趋势。 酉时的青州大街喧嚣不减少,热闹非凡。 街道两侧鳞次栉比的商铺皆悬红灯,街头小贩的摊位也都燃起烛灯,整个大街别有风韵。 客栈大厅,苏狐扛着骑在他肩头,脑袋歪在他头顶的容子星走到临窗桌边落座,“小星星,想吃什么?” 容子星爬下来时苏狐本能抬起胳膊肘,容子星借力跳到椅子上,坐下来时因为个子小露在桌子上面的只有一个古灵精怪的小脑袋瓜儿。 屈平跟雷伊同时看过去,心中皆了然。 这么娴熟的动作绝对不是一次练成,可在镇南侯府的时候他们却从来没有见到过,原因只有一个。 容醋醋。 苏狐点菜简单,可着招牌点了七菜一汤。 就在这时,外面走进一个扛刀大汉。 那汉子长的粗糙,浓眉大眼不粗糙,粗糙的是满脸黑痦,眼神儿不好容易看成苍蝇。 “六哥,你听说没,专吃小孩驻颜的女魔头来青州地界了,县老爷悬赏三万缉拿女魔头归案,这回可发财了!”那汉子入厅门后直接走向坐在中间桌边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一袭浅青色锦衣,腰间别一玉扇,扇坠是枚价值不菲的碧玺石。 “那钱不是你能赚的,少惹为妙。” 扛刀大汉行至桌边,自怀里掏出一张悬赏令拍到桌面,“六哥谨慎了!洛仙姑一直都是三流通缉犯,那点儿本事弟弟顶得住!” 厅内十几桌客官,听到扛刀大汉这一嚷嚷,几乎鸦雀无声。 容子星扭回头,凑进苏狐,“苏狐哥哥,这世上真有吃小孩儿的仙姑吗?” “有啊!”苏狐曾在夜倾池嘴里听过洛仙姑的名字,江湖十二恶之一。 见容子星皱起眉头,苏狐宠爱般拍拍她的小脑袋瓜儿,“她不敢吃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妹!” 第一千八百四十二章 容子星不见了 苏狐音落,雷伊跟屈平相视一眼。 臭不要脸! 顶着能给人家当爹的岁数管人家叫妹子,这种脸皮世间再无第三人,还有一个是容祁。 店小二上菜,七菜一汤。 接下来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眼睁睁发生在雷伊面前。 只见苏狐将一盘冰丝草莓端到容子星面前,用手拿起其中一个,“小星星!” 容子星丝毫疑惑也无,直接咬掉草莓尖尖,仿佛这是很习以为常的事。 起初雷伊以为只是一个,结果是每一个! 哪怕容子星将最后一个反喂给苏狐,他都没吃。 看着被容子星咬掉尖儿的草莓,雷伊皱皱眉,“苏狐,是我与屈先生不配吃草莓尖儿吗?” 没等苏狐回答,屈平用筷子夹过来,“吃不吃尖儿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就喜欢不带尖儿的草莓。” 雷伊,“……世子在喂小主人的时候都是吃完尖儿的!” 苏狐看向雷伊,很好奇,“都说双生子很像,怎么小易不喜欢吃尖儿?” 雷伊郁卒,“不是小主人不喜欢吃尖儿,世子说小孩子不可以惯,惯出挑剔的毛病以后会很麻烦!” 苏狐闻声看向容子星,巧在容子星也在瞅他。 四目相视,苏狐直接揉揉容子星脑袋,“吃!我们又不是吃不起!” 雷伊,“……” 屈平全程都没说话。 就在这时,客栈里来了新客。 一位身材妖娆,长相妩媚的女子,浅蓝色翠烟衫,散花碎雾的百褶裙,翠烟衫被她拉扯露出雪肩,肌若凝脂,下配的百褶裙薄如蚕翼,修长玉腿若隐若现。 女子行走婀娜,长相妩媚,面颊香娇玉嫩,好似剥了壳的鸡蛋吹弹可破,唇涂丹朱,最好看的还属那双眼睛,颦笑间动人心魄,风情万种。 那女子才进来,屈平便私下里塞给雷伊一枚解毒丹。 雷伊愣住,但还是义无反顾塞进嘴里。 这事儿雷伊后来问过屈平,为什么只给他。 屈平的回答十分诚恳,只有你菜。 苏狐百毒不侵,容子星百毒之首,他是鬼医…… 女子打从进来眼睛就一直盯着容子星,以致于容子星感觉到这份注视,大大方方抬头过去,“姐姐认识我吗?” 女子笑着走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叫什么名字?”容子星毫无怯色,抬起头眨着眼睛问道。 “谢娇。” 女子说话时抬手想要去碰容子星,不想手背猛然吃痛,“呃……”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苏狐直接把手护在容子星胳膊上,倨傲抬起下巴,仿佛是想用自己的下巴把谢娇搥出三里地。 “我叫容子星。” “现在认识了。”谢娇弯腰靠近容子星,玉指指向苏狐,“他是你什么人?” “苏狐哥哥。”容子星毫不隐瞒,笑起来的样子十分甜美。 谢娇上身翠烟衫过于短,弯腰的时候腰露出来一截,雷伊直接扭头,非礼勿视。 好死不死的,雷伊这一扭头刚好看到屈平眼睛落在谢娇纤腰上,于是投去鄙视目光。 除了屈平,彼时进来的大汉,眼珠子几乎长在谢娇身上,露出贪婪淫邪的目光。 “你叫苏狐?”谢娇站直,媚眼如丝,声音温柔如水。 “正是小爷。” 谢娇笑了,“很好。” 苏狐就觉得这个女人很奇怪,“本小爷很好这件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许是没想到苏狐会这样答她,谢娇愣了片刻,以手掩唇,笑着走到靠墙的空桌,那桌对面,坐着一位打扮十分普通的女子,看样子年约三旬,自谢娇进来,唯她眼都没抬眼,自顾吃饭。 一顿饭后,屈平跟雷伊各自回房,苏狐则带着容子星去了另一房间。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苏狐想都没想睡到桌上。 自小到大,在容祁的严格监视下,苏狐从来没搂容子星睡过觉,彼此已成习惯。 可现在不一样,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容子星换了衣裳之后赤脚从床上走下来,“苏狐哥哥,你陪我到床上睡吧!” 苏狐见容子星赤脚,一把捞她坐到桌边,“为什么?” “那床大,我害怕。”容子星说的真话,家里的床要比这个床小很多,她伸手能摸到床头,往下窜一窜能踩到床尾。 苏狐想了想,“可是,你爹说男女授受不亲……” 其实自小到大,苏狐不止从容祁嘴里听过这句话,媚姨也说过,他们过往说之,苏狐过往听之。 可真到他自己说出来的时候,也是完全不能领会(●v?v●) 既然男女授受不亲,为何又说江湖儿女快意恩仇,不拘小节? 他更偏向第二句。 “你是哥哥,我是妹妹,跟男女有什么关系?”容子星睁着眼睛,说着自以为对的话。 苏狐瞬间就觉得非常有道理。 “而且一个人睡冷……”容子星撅嘴,眼睛里莹莹闪烁。 苏狐哪受得了这个! “走!一起睡!” 苏狐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小星星暖暖的才重要。 床很大,苏狐抱着容子星躺下来时,本能把左边胳膊伸出去给容子星当枕头,“枕在上面有温度,枕头没有温度。” 容子星本来就喜欢苏狐身上香甜的味道,这会儿挨的近,那股味道钻入鼻息异常舒服,于是容子星非但把小脑袋枕在苏狐胳膊上,整个身子都跟着凑过去,鼻尖碰到苏狐胸口,心满意足闭上眼睛,嘴角情不自禁上扬。 好大一个棉花糖。 苏狐长的壮实,五岁小奶娃窝在怀里小小的一团。 “小星星?”苏狐轻轻喊道。 见怀里小人儿没有回音,苏狐露出欣慰笑容,“好好睡哟。” 他拍拍容子星的脑袋瓜儿,眼睛里全是宠溺。 这个,他养大的崽。 此时此刻,远在皇城的某位世子正说服自己的小冤家扮成女装好叫他睹人思人,全然不知自己的宝贝千金在离开皇城的第一夜就跟那只他最讨厌的傻狐狸睡在一起了。 苏狐睡着了,睡的很沉很沉,睡梦中他听到一曲特别好听的琵琶曲,梦到自己带着小星星在开满油菜花的野地里扑蝴蝶。 殊不知,容子星不见了…… 第一千八百四十三章 谁是洛仙姑 最先发现容子星不见的是苏狐。 苏狐与往常一般,卯正醒时下意识伸手去搂容子星,搂了一个寂寞。 冰凉触感使得某狐一瞬间清醒。 但他没着急,这是容子星最喜欢玩的游戏,藏猫儿。 苏狐一如往常掀起被子,装作很慌张的样子叫两声,然后又在床头床尾翻找几次。 “小星星!小星星你在哪儿!” 接下来就简单了,苏狐从床上爬下来,整个人如青蛙一般趴在地上,歪头朝床底下一瞧,保证能找到容子星。 苏狐往地下一趴,脑袋一歪! 咦? 脑袋再一歪! “小星星?”光线太暗,苏狐起身弹指,桌上白烛骤燃。 待苏狐再趴下去时分明看到床底空空如也,哪有容子星的影子! 即便如此,苏狐并没有慌张,而是起身走到隔壁房间。 他入房间时屈平跟雷伊睡在一张床上,“小星星,我看到你了,就在床下!” 苏狐生怕吓到容子星,把蜡烛点燃这才趴到地上。 脑袋一歪,床下空空如也。 只一瞬间,苏狐额头立时渗出细密冷汗,全身汗毛就跟被雷劈中一根根竖起。 不在? “小星星!”苏狐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左右环顾不见容子星,当下起身想要把屈平跟雷伊叫醒! 然而不管他如何推搡,屈平跟雷伊都没有知觉。 鉴于雷伊住在外面,苏狐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直接抡起巴掌朝雷伊扇过去! 啪- 雷伊被巴掌震醒,恍惚间看到苏狐巴掌又甩过来,倏然翻跃! 千钧一发,屈平醒了。 眼见雷伊以极其惊悚的姿势趴在自己身上,屈平老脸一红,狠狠抡过去一掌。 屈平也是下手太重,雷伊整个身体随之撞到墙上,震的五脏六腑都跟着移位。 “你们看到小星星没有!”苏狐见屈平跟雷伊醒过来,急声问道。 屈平不解,“小星儿不是跟你睡在一个屋里?” “可我醒过来的时候不见了!” 苏狐急的过去掀屈平被子,“小星星?你快出来我不玩了!” 只是不管苏狐如何叫,容子星都没有出现。 雷伊也跟着害怕,爬起来跳下床,“星姐!星姐你在哪儿?” 姜还是老的辣,屈平明显要比苏狐跟雷伊冷静,“别找了,小星儿要是在这两间屋子里,凭你们两个能感受不到?” 苏狐跟雷伊皆回头,脸色惨白。 “会不会是那个谢娇?”屈平本能想到昨晚最后走进客栈的姑娘。 雷伊怔住,片刻大骇,“那个专门吃小孩儿的大魔头?” 苏狐二话不说,飞身就要从窗户跳出去! “等等!” 屈平已从床榻移到轮椅上,“苏公子知道朝哪个方向追?” “东、西、南、北!小星星若有半点闪失,我扒她皮!”苏狐眼中生寒,周身散出嗜血杀意。 自从天狼心经练就第八重,苏狐身上煞气越来越重,也亏得这五年容子星在他身边,孩童天真无邪硬是将他那股煞气压制下去。 此刻看到苏狐面目狰狞,屈平让他静下心,冲动并不能让他们尽快找到容子星。 屈平安抚苏狐时自怀里取出一个瓷瓶,他打开瓷瓶,里面有一只金色飞虫从里面‘咻’的飞出来,“跟上它!” 苏狐跟雷伊不及问,三人顺着窗户飞身而去。 依屈平解释,昨夜那个叫谢娇的女人入客栈之初便暗中下毒,他有所知,喂雷伊解药时顺手朝这女人身上洒了些可以追踪的药粉,刚刚那只金色飞虫,便能闻到药粉残留在空气中的味道继而追踪。 只要跟着飞虫,就能找到谢娇! 如果谢娇是洛仙姑,容子星必定在她手里! 三人跟着飞虫一路向南,直追出青州城,入一片密林! 苏狐最先踏入密林,极强的感知力让他断定深处有人在对阵,雷伊跟屈平虽然速度慢些,好在飞虫飞的也不快,他们没被苏狐落下太多。 “前面有人!”苏狐低声提醒同时越发加快速度,雷伊跟屈平紧追。 终于,三人于密林深处停下脚步,那只飞虫却在继续。 啪- 飞虫落到一袭浅蓝色翠烟衫的谢娇肩头,被她一巴掌拍死。 而与谢娇对阵之人看起来十分眼生,三人谁都没有认出来,那人便是昨夜谢娇入客栈时,唯一没有抬头的妇人。 “你们三个来的正好,你们要找的小姑娘,在对面。”谢娇音落时,苏狐等人亦看到吊在妇人背后树上的容子星。 “岂有此理!” 就在苏狐几欲暴走时,一阵刺耳蜂鸣刺痛耳膜。 随着那阵蜂鸣声越来越大,苏狐只觉肺腑一滞,一口血箭狂涌出来。 屈平跟雷伊也没好到哪里,分别催动内力用来压制那股急剧压迫的气流。 “谁出的手?”雷伊盘膝坐到屈平身侧,唇角有血迹涌出来。 屈平阖目,七成内力尚且不能让他压制住突如其来的压迫。 “该死!” 容子星就吊在对面参天古树上,苏狐哪怕拼死也要往前冲! 下一刻,那妇人寒声开口,“娃娃没事,你们中了洛仙姑的断肠曲,切勿乱动,强行催动内力只会令筋脉尽断,届时你们拿什么保护这娃娃!” 苏狐的确感受到体内有股不知来路的气流与内力疯狂冲撞,遇强则强,迫不得已盘膝坐到地上,眼睛却是瞄向容子星。 谢娇听到那妇人如此解释,不免嘲讽,“谁是洛仙姑啊!” “你。” 妇人低喝,“老妪追你半月,这半个月你一共吃了三个娃娃,若非老妪来的及时,背后那个娃娃就是第四个!” 谢娇穿着暴露,翠烟衫被她扯到胸前,肩头还残留着刚刚那只飞虫的血,形似一点朱砂,妖娆绝艳。 “洛仙姑,你是怕了么?”谢娇手握一柄青色软剑,剑身中间雕有一条银色白蛇。 “世人只道洛仙姑,不知谢娇才是你本名。”妇人手中亦有兵器,是一条长鞭。 旁侧,屈平跟雷伊缓过来一些,依旧不敢妄动。 二人对视,雷伊不免低声询问,“谁是洛仙姑?” 苏狐亦看过来。 屈平缓息,深邃黑目落向近前女子,“谢娇。” 第一千八百四十四章 我没做梦 屈平音落之际,谢娇正想反驳,对面紫色长鞭呼啸生风,仿若一道闪光以恐怖速度甩过来! 谢娇不敢大意,当即祭出青色软剑奋力相抵。 紫色长鞭与青色软剑碰撞瞬间,周遭空气因急剧压迫轰然外溢。 就在这一刻,不管是苏狐还是屈平跟雷伊明显感觉到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压迫骤然消失。 很明显,这股压迫来自此刻对战二人,其中之一。 苏狐见威胁不再,当即纵身飞跃想要救下容子星,不想谢娇突然暴喝,“别过去……” 几乎同时,妇人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砸向参天古树。 众人所见,那块石头竟然在距离古树数米地方被切割成数块! 切!割! 苏狐大骇,飞跃身形于半空倏然折返之际,飘荡衣角好似划过极锋利之物脱离! 风吹衣角,众人再次瞠目。 仅仅是一小块碎布被那些缠绕在古树周围的,肉眼几乎看不到的丝线切割成无数细碎小片,小片碎布再经切割,片片飞散! 苏狐落地时双目充血,他的小星星此时此刻就被吊在古树顶端,稍有不慎,尸骨无存! 屈平与雷伊皆后怕,刚刚若然冲过去的是他们怕是没有苏狐反应那样快! 妇人长鞭再起时高喝提醒,“古树周围已被洛仙姑设下万丝阵,贸然闯阵便如那块石头!” 紫色长鞭带着妇人五成内力带着无比强悍的内力疯狂卷成漩涡,似要将谢娇一人一剑皆吸进去。 谢娇也不示弱,手腕翻复间软剑剑身骤然扭曲! 就在紫色长鞭几欲吞噬刹那,青色剑身猛然翻转崩弹,一条银蛟咆哮冲袭入紫色漩涡。 苏狐愤怒至极,直接抽出背后破影,祭十成内力欲斩断丝阵! “万万不可!” 谢娇再次吼叫出声,却是妇人抢她一步解释,“线线韧性极高,纵是削铁如泥的利器也不能将其斩断,反倒是你若强攻触动丝阵,上面的娃娃必碎尸万段!” “那怎么办!”苏狐暴怒咆哮! “杀死洛仙姑!” “活捉洛仙姑!” 谢娇与那妇人同时发声。 苏狐强压愤怒,扭头。 见苏狐看过来,雷伊直接指向谢娇,“她一定是洛仙姑!” 屈平一直没有改变态度,“的确是。” 对阵二人中,谢娇美艳容颜气到变形,“你们两个二百五!我叫谢娇你们没听到么!” “谢娇就是洛仙姑,你吃了多少娃娃才换得如今这般妖孽的一张脸,造孽太深!”妇人再次甩动长鞭,鞭风呼啸,紫色鞭梢犹如一条阴骛小蛇,直射向银色蛟龙。 谢娇与妇人内力相当,武功路数不分上下,互相掣肘,难分胜负。 若非古树上吊着容子星,苏狐哪怕什么丝阵! 绝对力量之下所有阴险伎俩都是纸老虎,奈何现在的苏狐再也不是当年我死我荣耀的少年,他有了软肋。 “现在怎么办?”雷伊着急,小主子还在那儿吊着。 屈平简直不明白苏狐跟雷伊在犹豫什么,“当然是活捉洛仙姑,就是那个谢娇!” 雷伊也不管苏狐动不动手,他先上。 黑色软剑自腰间迸起,雷伊长剑直抵谢娇背脊! 谢娇感受到背后寒意,情急之下转攻为守,躲开雷伊杀招。 旁侧,苏狐未动,却在蓄积力量。 雷伊与妇人联手数招,谢娇力不有敌,左臂被妇人紫鞭狠狠抽中,留下深深血痕。 “你们三个傻子!他才是洛仙姑!” 雷伊长剑直戳胸口,谢娇狼狈败退! 妇人瞅准时机,紫鞭呼啸瞬间按下鞭柄机关。 咻- 三枚淬有剧毒的银针倏然射向谢娇,加上雷伊软剑已致胸口一息。 谢娇只恨自己大意,索性闭眼! 砰、砰、砰! 噗- 预期疼痛没有出现,被绝命杀招逼到跌坐到地上的谢娇不由睁开眼睛,视线之内,场面诡异,难以置信! 只见雷伊正挡在她面前,软剑抵触下,三枚银针皆射向旁处。 苏狐在妇人集中精力对阵谢娇时突然从背后出招,以天狼心经第八重的黑手将妇人拍倒在地,屈平几乎同时过去,将早就准备在手里的药丸塞到妇人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毒性顷刻发作! 谢娇以为幻觉,不禁闭上眼睛狠狠摇头! 再睁开眼睛时雷伊已然伸手过来,“谢娇。” “你们……”谢娇伸手过去,狐疑看向雷伊。 同样震惊的还有那位妇人。 雷伊将娇拉起,随手将软剑收回腰际,看向妇人,“如果谢娇是洛仙姑,她在生死时刻为何不催动可以抵挡我们内力的那股可怕力量?” 屈平亦道,“阵眼若是洛仙姑设,自然是活捉洛仙姑。” 苏狐瞧了眼丝阵,“线阵有密有疏,那块石头撇向的位置是最密集处,极具震慑,若非熟知,如何找的准。” 妇人毒性发作,肺腑如万蚁啃噬。 谢娇听到三人解释,一脸茫然,“你们既知我不是洛仙姑,为何还要帮她?” “诱敌呗!” 雷伊表示,“她有杀手锏,光明正大我们不是对手。” 屈平看向谢娇,“昨夜入客栈,你下毒是真。” “那不是毒,是解药!”谢娇瞧着蜷缩在地上的洛仙姑,“打从这女人入客栈,你们坐在客栈里的所有人都中了她的毒……确切说不是毒,是一种可以让人梦中产生幻觉的药物,此药不可单独使用,须配合她的独门技,腹笛。” “所以……” “所以你们几个是吃了什么东西?我的解药对你们毫无作用!”谢娇狐疑看向苏狐等人。 屈平瞬间顿悟,难怪了。 苏狐身体不受谢娇洒出来的解药,容子星也不受,他与雷伊吃了解毒丹! “什么叫让人梦中产生幻觉?”苏狐不解,他不明白以自己内力,何以有人将小星星从他怀里抱走,他居然没有反应。 “你们昨晚一定做梦了!” 谢娇随后解释,那种药物醒合腹笛,可以无限放大梦境,让人沉溺在梦里不愿意醒过来,“我敢肯定你们梦到女人了!” 雷伊沉默,他梦到自己在西疆烤肉串,容岚公主给他擦汗,罪过。 屈平梦到曲灵儿,梦到慕容绾绾还有柳瑟,不得不说,年纪大的人故事多。 见屈平跟雷伊看过来,苏狐摇头。 “我没做梦。” 第一千八百四十五章 我有毒 容子星还挂在树上,谢娇也已经解释的十分清楚,剩下最后一件事。 苏狐直接踹翻蜷缩在地上的妇人,也就是洛仙姑,“破丝阵,本大爷留你全尸!” 那妇人的确是洛仙姑,因身受剧毒再无力催动腹笛。 “解药。” 洛仙姑年约三旬模样,长相一般,眼小嘴大,实在与‘仙姑’二字有很大出入。 苏狐是谁,专治不服一百年,直接抽出腰间匕首朝洛仙姑脸上划一道,鲜血迸流。 “呃-” “苏公子别动她脸!” 苏狐动手太快,以致于谢轿根本来不及阻止。 雷伊疑惑,“为何不能碰她脸?” “你想想啊,吃了那么多小孩儿才变得倾城倾国,若然动她脸,她得多难受,我怕她哭。”谢娇佯装担忧道。 雷伊,“……你怕不是对倾国倾城有什么误解。” “你这样说,是觉得我师姐不好看?” 谢娇一语,屈平跟雷伊异口同声,“是。” 苏狐不管那些,匕首再次抹到洛仙姑脸上,“破、丝、阵!” 就在这时,参天古树上传来一道稚嫩声音。 “苏狐哥哥你别求她,我自己可以下来。” 众人抬头瞬间,只见不知何时被吊在绳子上的容子星已经坐到树杈上,更顺着参天古树枝干慢慢往下爬。 想到彼时坚硬石子被切割成无数碎石的画面,苏狐大骇之余猛然点足跃去! 明知自己敌不过丝阵,苏狐却不能叫容子星身陷险境,哪怕是死。 屈平抬手一瞬自背后封住苏狐穴道,以致于苏狐从半空中轰然坠落。 千钧一发,雷伊也要冲过去亦被屈平拦下来! 屈平虽然平日里无甚长辈的样子,可到拼命的时候他总不能叫苏狐跟雷伊死在自己前头,尤其,谁又不是亲眼看着容子星长大的! 就在屈平准备催动轮椅去接容子星时,谢娇自其背后叩住轮椅扶手,“先生莫急,小娃娃没事!” 众人再看,只见容子星看似顺着树干往下爬,可双脚似乎踩着什么东西,仔细看,那双肉嘟嘟的小手亦不是抓紧树干! “怎么回事?”屈平皱眉。 谢娇也很诧异,“那小娃娃居然不怕丝阵,她那手脚莫不是玄铁做的?” 地上,洛仙姑忍痛抬头,亦看到眼前场景,“怎么可能?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啊!师姐你瞧好了,那丫头小手多嫩多白,踩在你那丝线上一点事儿都没有!你吃了那么多娃娃都不若吃这一个,保不齐能长生不老!” 谢娇说话时容子星已然从树干上爬下来。 “小心!”哪怕知道丝阵对容子星没有影响,苏狐仍忍不住惊呼! 容子星转身想要跑向苏狐,却被什么东西挡住,要不是仔细看,她都没发现眼前竟然有那么多丝线挡路。 “好讨厌!” 容子星两只小手不停拨弄丝线,十分不耐烦的样子,扯扯拽拽好不容易钻出来,“苏狐哥哥!” 此刻苏狐已然冲破穴道,上前将容子星抱在怀里,少年落泪,心疼抚过容子星小手,果真没有伤,哪怕一点点划伤的痕迹都没有! 苏狐悲喜交加,抱着容子星大步走到洛仙姑旁边,抬腿就是一脚! 吓死他了! “苏狐哥哥,你们怎么才过来,我都睡着了。”容子星搂着苏狐脖子,小脸蛋朝其颈间歪过去。 突然之间,洛仙姑猛从地上窜起,想要从苏狐手中夺过容子星。 苏狐武功哪是洛仙姑可比, 一脚正中面门! 噗- “不可能……”洛仙姑狼狈从地上爬起身,双目充斥血丝,眼睛直直盯住容子星,“她不可能醒过来!不可能破万丝阵!” 谢娇亦觉震惊,摇曳身子走到苏狐面前,“这小丫头……” 顷刻,雷伊软剑搭在谢娇颈间,“你与她,是同门?” “雷伊哥哥放心,她不是坏人。”容子星单手搂着苏狐,另一只手摆了摆。 苏狐又拉过容子星的手,翻来覆去看,“你怎么知道?” “你们没来的时候她们对话我都听到了,她说……”容子星看了眼洛仙姑,学她说话的样子跟语气。 ‘只因为你有几分姿色,师傅偏心于你,将驻颜术独传于你!如今我用自己的方法驻颜你也要拆我的台?’ ‘长的好看怪我喽!’ ‘只要吃了这最后一个娃娃的心,我就可以恢复年少!’ ‘你年少时也难看,恢复的意义在哪里?’ 屈平跟雷伊当热闹听,不禁觉得有这样的师妹,洛仙姑心理变态属实正常。 ‘我没想杀你,你为何穷追不舍!’ ‘因为我想杀你。’ 谢娇没料容子星听的这么清楚,脸色微红,“确切说是清理门户。” ‘你以为你能得逞?’ ‘嗯。’ 容子星有样学样,最后一个字断在‘嗯’上。 雷伊不禁感慨,谢娇人如其名。 好有个性。 “现在轮到我问你一个小问题好不好?”谢娇走到苏狐旁边,看向容子星,“你一直都没昏迷?” 容子星有点喜欢谢娇,点头,“她把我抓走的时候我就醒着。” 苏狐皱眉,“那你为何没叫我?” “因为苏狐哥哥说小孩子不许打打杀杀,可是我想如果那个人真是吃小孩儿坏人,我就杀了她。”容子星指指洛仙姑,天真又狠的样子。 谢娇以为这是玩笑话,不禁扬眉,“你能杀她?” “我能。”容子星在苏狐身上鼓弄两下,苏狐会意,把她搁到地上。 洛仙姑身中剧毒,又被苏狐踢折两根肋骨已然没有威胁,即便如此苏狐还是跟在其侧,随时出手。 谢娇好奇,亦跟着走过去。 容子星迈步走到洛仙姑面前,“你不是想吃我吗?” 洛仙姑见容子星朝她举起胳膊,眼中发狠,猛然伸手拽住她。 不想下一秒,洛仙姑神情突然变得十分痛苦,抓住容子星胳膊的手血丝突显,哪怕是细小血管都是一道道幽深黑线! 黑线以肉眼可见速度蔓延,攀到洛仙姑脸上不过数息。 洛仙姑死了,死相在屈平眼里就像是他窗棂上的七星月,难看至极! 谢娇震惊看向容子星,“小娃娃,你……你怎么做到的?” “我有毒。”容子星全身都是毒,好在母亲自小教她太阴经,令她可以随意控制毒素,想释放的时候就释放,不想释放的时候就收起来。 第一千八百四十六章 撒谎精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谢娇万没想到自己师姐,素有十大恶人之称的洛仙姑,师从药毒双绝凌云子,竟然会栽在一个小娃娃手里! “小姑娘,我能……摸一摸你吗?”谢娇惊叹不已。 容子星点头,“可以呀!” 谢娇伸手,却迟迟不敢摸下去。 “姐姐放心,现在没有毒。”容子星眨眼看过去,样子可爱至极。 谢娇噎喉,以指尖轻轻触摸容子星手腕,嫩嫩的,滑滑的,无甚异常,“为什么玄丝对你没有作用?” “释放毒素的时候那些毒会依附在我皮肤上,就像穿了一件看不到的衣服,刀枪不入,还很有弹性呢!”容子星认真开口。 见谢娇摸来摸去,苏狐一把抱起容子星,十分嫌弃看过去,“摸够了没有!” 谢娇直起身,眼睛满是震惊,“师傅说人体承受药毒的能力有限,你是怎么练的?” “我也不知道,我生……” “为什么要告诉你!让路—”苏狐单手握着容子星,另一只手毫不怜香惜玉推开谢娇。 屈平跟雷伊跟在其后。 谢娇不甘心,“我师傅说哪怕再厉害的人,有再厉害的内功修为,可人到底是血肉之躯根本承受不了那样的剧毒,除非减寿!” 咻- 黑色短剑倏然而至,自谢娇耳边擦过,滑伤她左侧脸颊! 小剑闪回,苏狐回身看向谢娇,目冷如冰,“再说一句话,我要你命!” 谢娇当真被吓到,刚刚那小剑速度太快,她就算早知有暗器也根本躲不过! 眼见苏狐他们抱着容子星离开,谢娇高喝,“鹿蜀血可解百毒!玃容兽可解百毒!还有赢狐、旋龟!哪一种都是解毒神药,你们不打算试一试!” 短剑再袭! 这一次苏狐没有留手,他说过不许谢娇再说一句话,可如果谢娇说的不是这一句,苏狐不会杀人! 没有人告诉容子星她现在的状态是中毒,从来说的,都是上天赋予她保护自己的力量! 千钧一发,幸得屈平甩出半月弯刀,那柄小剑才没穿透谢娇心脏。 “苏狐等等!” 眼见黑色小剑以闪电速度回旋,屈平急声喝止。 小剑自谢娇颈间擦过,虽未再伤谢娇,可也让她真真切切感受到那股极强杀气。 屈平推轮椅朝向谢娇,“你师从何人?” “药毒双绝凌云子。”谢娇抹过脸颊血珠,暗自噎喉。 刚刚太险! 雷伊走到屈平身侧,“药毒双绝,那是不是比你还厉害?” “没有。” “你是?”谢娇虽然知道眼前老者不是简单人物,毕竟能对她洒到客栈里的药有办法的人,整个江湖也数不出几个。 “他是屈平。”雷伊介绍。 屈平朝雷伊翻翻眼珠儿,他出名是因为屈平?是因为鬼医! 谢娇闻声微震,“您就是江湖四医的鬼医?” “正是。”屈平微微点头。 “家师说过,江湖四医唯有一个在她之下,就是屈平。”谢娇无比诚实开口。 屈平,“……把你师傅叫出来!” 我毒不死她! “你们要聊多久?”苏狐抱着容子得走过来,手里握着刚刚那柄小剑,眼中杀意仍在。 屈平知道苏狐向来说到做到,言归正传,“鹿蜀血,玃容兽,还有赢狐、旋龟的确有解万毒功效,但这些东西应该很难找。” 想替容子星解毒,唯有以毒攻毒! “的确很难找,但我都知道。” 谢娇毫不隐瞒,“家师有一秘传药方,可令人长生不老,容颜永驻,药方里除了鹿蜀,玃容,赢狐,旋龟之外还有蛊雕、虎蛟、鸾鸟身上之物。” 此时此刻,苏狐三人视线皆落在谢娇身上,“我与师傅走南闯北这些年,也算打听到这些东西所在,这些动物有的活着,有的早就成了传说,可那些成为传说的也未必无踪可寻。” “譬如?”屈平挑眉。 “譬如鹿蜀角应该是兵器排行榜第九十九的望月斧。”谢娇生怕屈平不信,自怀里取出师傅留给她的药方交到屈平手里。 屈平拿过药方,那上面记载的内容,的确是精通药理的人才能写出来的东西。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前日他得裴卿密件,证实望月斧斧刃确是由鹿蜀角打磨所制! “我愿意把自己知道的消息与各位分享,前提是你们去哪里须带上我。”谢娇诚恳道。 屈平犹豫时苏狐直接拒绝,“不带!” “哪怕我知道的比你们多?”谢娇颇为不解质疑。 苏狐反问,“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吗?” 谢娇摇头,显然不是。 “这世上只有一,跟无数。”苏狐音落转身,大步离开。 他不相信谢娇。 屈平知道苏狐性子倔,他跟雷伊又做不了主,万般无奈转身时顺手想把那张药方揣到袖子里,只是看到谢娇深深凝视自己的目光后,面不改色将药方交到雷伊手里。 雷伊觉得屈平脸皮还不够厚,足够厚可以亲自交。 “我武功不弱,一路上可以帮你们很多!” 谢娇忍不住向前几步,“你们三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女娃多有不便,我能照顾她!” 眼见三人越走越远谢娇终是失望,直到趴在苏狐肩头的容子星朝她招手! “大姐姐,苏狐哥哥答应你跟着我们一起啦!” 谢娇欣喜,但也没敢大步跟上去,只试探着踩小步跟在三人后面,小心翼翼。 离开那片密林,苏狐等人回客栈时已经午时。 午饭过后,两辆马车离开青州城,直奔白家庄。 依谢娇提供的消息,望月斧在江湖人称小白龙的白家庄…… 马车里,谢娇见苏狐抱着容子星靠在背板上小憩,眼睛下意识瞄过去。 她初见苏狐时就觉得这少年长的好看,清朗俊逸,五官棱角分明,淡淡的麦色肌肤,墨发以木簪别起,整个人看起来放荡不羁,又有一丝成熟稳重,如此难得的融合,尤其是这身衣服,上红下黑,极具特色。 “再看挖你眼珠子。”苏狐没有睁开眼,冷冷道。 谢娇不由收回视线,“小星星,你是怎么跟他说的呀?” “我说我想姐姐帮我梳最好看的辫子。”容子星笑着看向谢娇。 苏狐睁开眼,目光温柔落在容子星身上,“她不能给你梳,她只能教会我,苏狐哥哥帮你梳,这个女人是个撒谎精,你不要理她知道么!” “……我怎么撒谎了?” 第一千八百四十七章 遇到熟人了 未及苏狐开口,容子星无比诚实。 “苏狐哥哥说你是为了跟我们在一起,才撒谎说我中毒了。” 谢娇正想说话时分明感受到苏狐眼中那份森寒警告,也是奇怪,哪怕苏狐这样不待见她,她还是觉得这少年与众不同。 “姐姐是撒谎了,你也知道,姐姐的师姐是十大恶人之一,死一个另外九个一定会找我寻仇的,你苏狐哥哥又那么厉害,只有他才能保护我。” “我为什么要保护你!”苏狐冷哼。 谢娇闻言看向容子星,求助一般。 容子星当下抬头看向苏狐,“苏狐哥哥也保护姐姐好不好?” 苏狐极不情愿,容子星干脆像小时候那样登着苏狐大腿往上爬,小脑袋窝在苏狐脖子上,“苏狐哥哥答应我嘛!” “答应答应。” 苏狐最受不得这个,要星星都给你摘! 看到苏狐宠容子星的样子,谢娇忍不住笑出声,不想苏狐给了她一记白眼让她自己体会。 谢娇的体会很真实,这个大男人有点可爱。 自青州城到白家庄快走需要一个月,如苏狐这般白天游山玩水,入夜即停的速度,需要三个月。 谢娇觉得其实没有必要天一黑就停下,可以再赶一赶。 苏狐给出的理由是容子星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必须要有充足的睡眠,否则长短一点点他要去跺谁的腿给补上? 谢娇只道苏狐爱妹心切,便没多言。 她也不敢。 事实证明,苏狐说话如同板上钉钉,他说不让谢娇碰容子星头发那就是不能碰。 谢娇很好奇,她要不碰容子星头发,那些好看的发髻她要如何教苏狐? 苏狐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笨。 “那两个人没长头发?”苏狐指向马车不远处正在烤肉的雷伊跟屈平。 谢娇不可思议看向苏狐,“他们是男人!” “我就问你他们有没有头发,他们是男人这个事我当然知道。”苏狐不是主动接受谢娇,所以态度一直不算好。 好在谢娇也不在意,扭着身子走向火堆。 苏狐最看不惯走路姿势,也不怕闪了腰,他在想如果小星星长大了千万不要这样扭,好难看。 马车里容子星刚好醒过来,苏狐连地都不让她沾,直接抱她走过去。 容子星自小就被苏狐这样抱,她也依赖苏狐,每每这个时候她都会用手搂住苏狐脖子,小脑袋歪在苏狐肩窝。 “老夫不同意。” 这会儿谢娇走到篝火前征求意见,屈平肯定不乐意! 雷伊也不干啊! “我也不同意!” 谢娇耸肩看向抱着容子星走过来的苏狐。 苏狐想都没想,指向雷伊。 雷伊暴起,“为什么是我!你是看不起我么!” 显然不是。 苏狐就觉得雷伊的头发是黑的,这样梳出来容易让小星星辨别美丑,毕竟有些发髻会因为颜色不同而呈现出不同效果。 屈平听到之后,暗暗感谢老天爷赐予他满头白发。 篝火上烤着兔肉,谢娇给雷伊梳头的空当苏狐把烤好的兔肉用小刀外面刮掉一层,切成一块块搁到盘子里,送给容子星吃之前还撒了些调味的作料。 谢娇从来没见过哪个男人对小孩子会有这样的耐心,一时羡慕,“我要有你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苏狐难得抬起头,“你没那种命。” 谢娇只是笑笑,继续给雷伊梳头。 雷伊就很纳闷儿,“苏狐你不看怎么学?” “小星星要先看过之后,觉得好看我才学,现在学什么?”苏狐腰上别着水嚢,那水嚢很小,很精致,正中间绣着粉色云朵。 谢娇注意到那水嚢,“那水嚢是谁给你绣的?” “那个是苏狐哥哥给我绣的。”容子星嚼着肉,嫩嫩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特别可爱,“苏狐哥哥说他只会绣云朵。” 苏狐仿佛听到容子星弦外音,“谁说我只会绣云朵,你喜欢什么我就能绣什么!” 容子星眨眨眼睛看向苏狐,苏狐一脸真诚等她说。 “我就喜欢云朵。” 不到半刻钟,谢娇在雷伊头上梳出三种发髻,容子星倒是觉得好看,可苏狐觉得真都太难看,奈何容子星执意,苏狐只能借屈平满头白发学会了。 屈平:终究是错付了…… 接下来的日子谢娇跟着苏狐他们一路朝白家庄方向走,如果不是屈平时不时把谢娇叫去研究鹿蜀角如何服用才安全,谢娇都忘了他们其实是在赶路,是在替一个小娃娃寻旷世难寻的解药。 这一路,太欢乐。 在苏狐看来,寻药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容子星开心。 她想走就走,她想玩就玩。 谢娇就亲眼看到马车路过一片油菜花地的时候,因为容子星喜欢,苏狐陪着小女娃在偌大一片油菜花里跑了大半天,满头汗。 那还是她第一次看一个大男人扑蝴蝶,竟然没有一丝违和。 最后苏狐还给容子星编了一个花环戴在头顶,她走过去也想要一个,苏狐又赏她一记白眼。 那夜毫无疑问,白天没赶路,晚上也没走。 谢娇曾与屈平聊过,容子星这个年纪,应该开始认字了。 屈平只道读书写字太辛苦,苏狐舍不得。 ‘那以后怎么办?’ 屈平苦笑,如果没有以后,为什么要让容子星那样辛苦。 原本计划三个月到达白家庄,结果用了小半年。 好在白家庄少主小白龙根本不知道有人要来抢他的望月斧。 白家庄形同忘忧城,城主白玉春武功高强,独子就是苏狐他们要找江湖人称小白龙的白湛。 苏狐等人落脚在距离白家庄最近的县城,四人商量之后由谢娇想办法混进白家庄打听情况,苏狐得谢娇消息入白家庄偷袭,不恋战,抢到望月斧连夜就走。 过程中雷伊提议陪苏狐一起去,彼此照应。 苏狐以屈平是个残废为由,让雷伊留下来一起保护容子星。 屈平不与苏狐计较,既然雷伊留下,他可陪苏狐一起入白家庄,苏狐又以雷伊武功低微为由把屈平留下。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计划很顺利,谢娇凭借自己娇艳容姿成功吸引到白玉春注意,将其带进白家庄,当晚传出消息叫苏狐进去。 这一进去,遇到熟人了…… 第一千八百四十八章 回来救她了 要说谢娇长的是真好看,被白玉春相中之后当晚就要娶其为妻。 这可不是白玉春好色,绝对的一见钟情。 想白玉春发妻因病离世十三载,这十三年白玉春独自一人拉扯白湛长大,从未对哪个女子动心,唯有谢娇。 房间里,谢娇穿着红色喜服正由几个嬷嬷梳妆盘髻,正厅喜堂已经布置妥当。 嬷嬷们自是欢喜,不停夸赞谢娇天生丽质,美艳倾城。 谢娇不为所动,眸子不时瞥向窗外。 忽有人影闪过,谢娇平静无波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淡微笑,她只扬手,几个嬷嬷应声倒地。 苏狐闪身进来,看到谢娇时急声问道,“望月斧在哪里?” 谢娇微怔,稍稍提醒,“你没看出来我穿的什么?” “喜服啊!”苏狐还不致于这个都看不出来,“望月斧在喜服里?” 谢娇眸底那抹光亮暗了暗,“那倒没有……白玉春答应我,只要我嫁给他,他今晚就把望月斧给我。” “那我是不是来早了?” 苏狐闻言皱眉,“这几个嬷嬷怎么办?” “你真想我嫁给他?”谢娇眸子紧盯向苏狐,眼睛里隐隐透出期待。 苏狐想了想,摇头。 就在谢娇眼底显露出一丝微笑,唇角微微勾起打算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的时候,苏狐追问,“白玉春有没有说你嫁给他之后多久,他才能把望月斧给你?” “你不是不想我嫁给他吗?” “不是啊!”苏狐理所当然摇头,“你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我没有意见……只要你把望月斧替我弄到手。” 听到苏狐这样解释,谢娇眸光微闪,轻轻舒出一口气,“我不想嫁。” “那望月斧怎么办?”苏狐焦急问道。 “放心,白玉春答应我拜堂之前他会先把望月斧拿出来,那个时候我们直接抢,抢到之后我们一起离开白家庄,屈先生那边准备好了吗?” 越了解,越深陷入。 谢娇知道苏狐就是这般性子,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来不会说些好听的。 好像也不是…… 谢娇忽然有些羡慕容子星。 这世上能叫苏狐说出哄人的话,也只有那个娃娃了。 好在,她不急。 “那就这么定!” 距离吉时还差半个时辰的时间,苏狐离开后谢娇洒了解药在屋里,几个嬷嬷糊里糊涂醒过来,急急替谢娇梳妆打扮。 鉴于一切从简,吉时到,喜堂那边传话过来新娘可以带过去了。 几个嬷嬷欢天喜地扶稳盖着喜帕的谢娇走去正厅。 正厅热闹,摆了十桌喜宴,白家庄但凡有身份的人都被请过来。 这时谢娇被人扶进喜堂。 白玉春早在喜堂候着,见到新娘当下迎过去。 四旬年纪的白玉春长相粗犷,皮肤黝黑,五官不难看,眼大额宽,双目炯炯有神,穿一身喜服笑眯眯的样子莫名有几分可爱。 喜堂里,双亲之位坐着一位女扮男装的女子,女子左右各抱一块牌位,脸上也是喜气洋洋。 谢娇知道这位女子是白玉春的妹妹,叫白玉霜,据说是赵国唯一的女将军。 好在谢娇也不是真的嫁到白家庄,否则有这样厉害的小姑子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吉时到!” 司仪高喝时,其中一个嬷嬷将谢娇手里红绸交到白玉春手里,“一拜……” “等一下!”谢娇一拜都不想拜见,扭头朝向白玉春方向,“望月斧呢?” “哦!”白玉春想到之前承诺,即命人将望月斧抬进来。 望月斧,兵器排行榜第九十九,金丝楠木斧身,玄铁黄金打磨的斧刃,重百斤,相当于开五百石弓! 此斧乃白玉春祖父所留,到他这一辈几乎没有人可以耍动,说实话,不管白玉春还是白玉霜,举起来都费劲,更别说是耍。 看到望月斧,谢娇暗暗舒出一口气。 “司仪!” 白玉春音落后司仪高喝,“一拜天地!” 眼见白玉春拜下去,谢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众人见状窃窃私语。 白玉春起身,“娇娇?” 谢娇未语,直接拽下盖头抛在地上! 几乎同时,一直躲在正厅屋顶的苏狐突然翻越入喜堂。 “苏狐,那就是望月斧!” 谢娇生怕白玉春反应过来,当下跑过去想要扛起斧头离开,不想她双手用力瞬间,整个身子险些扑到斧身上! 太重了! “苏狐!我拿不动!”谢娇焦急开口。 片刻怔忡,白玉春大怒,直接冲向苏狐,“大胆小贼,竟敢抢本庄主新娘!” 十桌喜宴上的宾客皆会功夫,大家蜂拥而入,把喜堂堵的水泄不通。 白玉霜也没闲着,直接将双亲灵牌搁好,“刀五!” 一阵疯狂厮杀,苏狐很快把那些围堵在喜堂里的人打散。 正待他要扛着斧头离开时,对面有人与他抢,“苏狐?!” 苏狐二话没说,劈掌过去! 白玉霜气的直跺脚,“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凤天歌朋友,她没与你说过我?!” 眼见白玉霜不敌,白玉春立时过去一起拽住望月斧斧刃上龙头! 苏狐认得白玉霜,但认得不代表他就要停下来唠家常! 天王老子也别想阻止他把斧头扛走! 苏狐冷目如潭,猛然举起手掌瞬间,白玉霜冷呵一声,“松手!” 结果就是白玉春与白玉霜几乎同时松开斧刃龙头。 “为什么松手?”白玉春只是本能听了自家妹子的话,但他不服。 白玉霜显然更理智,“因为打不过。” 白玉春倒也不在乎那柄斧头,他在乎的是人! 此刻谢娇已经放倒喜堂里数人,正欲随苏狐一起离开时白玉春纵步过去自袖内探出匕首,猛抵在谢娇脖颈,“你不许走!” 谢娇陡然止步,美眸看向飞身离开喜掌的苏狐,“苏狐!” 苏狐下意识回头,见谢娇向他求救! 可是他没停下来…… 看着那抹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谢娇只觉心痛,眼底闪出一抹水泽。 她忽然不在乎抵在颈间的匕首,慢慢低下头。 就在这时,那抹身影去而复返! 一股强霸内力轰然而至,白玉春紧握匕首的左手倏然一麻! “走!” 直到苏狐闪现将谢娇揽在怀里,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少年,回来救她了。 真好…… 第一千八百四十九章 人见人爱 回到客栈后,苏狐即将望月斧扔到屈平马车里,随即松开谢娇,让谢娇入屈平马车一起研究一下望月斧。 要说苏狐救谢娇的目的单纯到不含一丝杂质。 他怕屈平万一不能在望月斧上找到鹿蜀角,谢娇可以帮忙,毕竟当初提出‘鹿蜀角在望月斧上’的人是谢娇,她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他则转身回到后面那辆早就备好的马车,雷伊在那儿守着容子星。 “苏狐哥哥!”容子星很恋苏狐,看到他后直接扑进苏狐怀里。 苏狐则抬头,看向雷伊。 雷伊懂,走出车厢驾车才是他的活儿。 大街上,两辆马车夹杂在人群里,即刻离开白家庄。 自古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白玉春作为白家庄的庄主,哪怕地方官吏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至少在这一片儿还没有人敢在他身上打主意。 就在两辆马车几欲离开城门时,忽被城门侍卫拦下来,说要检查。 一般这种情况都是谢娇出面,不过这会儿谢娇身上还穿着喜服,于是屈平掀起侧帘,摆手把守城官叫过来,话还没说上两句直接洒了些无色无味的药粉出去,那守城官鬼使神差叫几个侍卫放行。 两辆马车轻松离开城门。 原以为万事大吉,不想出城十里望春亭外,白玉霜跟白玉春直接带着几十个护院在这里守株待兔。 凉亭外,白玉霜背负鸿鸣刀,叉腰拦住两辆马车,“苏狐,你给我出来!” 白玉霜在喜堂时认出苏狐, 故高喝。 眼前场景,势必一场大战。 苏狐让雷伊回车厢里照顾容子星,他直接跳下马车走到最前面,几乎同时,谢娇亦从马车上跳下来。 屈平没动。 打架这种事且叫年轻人去做,人到了他这个年纪,生命在于静止,长寿在于懒惰。 白玉霜终于等到苏狐,气鼓鼓走过去,“苏狐,我叫你你跑什么!” 苏狐也知道白玉霜是谁,凤天歌不止一次与他说过,做将军这种事不分男女,可一定分运气。 白玉霜就属于那种运气好到暴的人。 武功不太行,兵法也不太行,半生戎马没遇到几个真正会打仗的,人生第一场败仗输给当年天下兵马大元帅独孤艳。 一输就是七次! 从而成就白玉霜天下第二的美名! 别问这威名是怎么来的,没打过第一可不就是第二么! 这会儿苏狐迎面站在白玉霜面前,理直气壮,“你不叫我我也跑,我又不是过去喝喜酒的。” 白玉霜闻言无语,凤天歌也与她提过苏狐。 ‘不要试图跟苏狐讲道理,任何狡辩都敌不过真理。’ 苏狐,即真理。 此刻,看到谢娇的白玉春亦跑过来,双目桃花,“娇娇,我来救你了!” 谢娇,“……承蒙白庄主厚爱,但谢娇不能领受,我已经有喜欢的人,所以不能嫁给你。” 白玉春瞪大眼睛,“不可能!你喜欢的人是谁?” 谢娇到底算是江湖儿女,她没多想,抬手指向苏狐,洒脱开口,“我喜欢的男人叫苏狐。” 白玉霜愕然看向苏狐,“她喜欢你?” “她喜欢我怎么了?”苏狐梗起脖颈,不以为然。 旁侧,谢娇看到苏狐神情态度,心里一暖,随即便听苏狐又道,“本狐人见人爱谁会不喜欢我!” 白玉霜‘呵呵呵’后言归正传,“抢望月斧干什么?” “我家小星星喜欢。”苏狐一本正经道。 小星星? 白玉霜恍然想起什么,“凤天歌的女儿?” 未及苏狐开口,屈平乘轮椅从马车后面缓缓向前,面色凝重看向苏狐,“刚刚那柄不是望月斧。” 一语闭,苏狐跟谢娇皆惊。 白玉霜也不乐意,“屈先生,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苏狐偷走那把就是望月斧!” 众人视线看过去,屈平看了眼谢娇,“那上面没有鹿蜀角。” “不可能!师傅说过,鹿蜀角就在望月斧上!”谢娇绝对相信师傅留下来的线索。 苏狐目沉,冷眼看向谢娇。 他不能接受任何人以‘解药’之名骗他! 对面,白玉霜听懂了一些,“你们要鹿蜀角做什么?” 不管语气跟态度,白玉霜显然对鹿蜀角不陌生。 屈平手转轮椅过去,行至白玉霜面前停下来。 “有些事老夫不能多言,只能说鹿蜀角对凤天歌的女儿,也就是容子星十分重要。”屈平声音低沉,严肃道。 就在这时,雷伊与容子星亦从马车里走下来。 白玉霜视线不禁被对面走过来的小女孩儿吸引。 好漂亮的女娃! 巴掌大的小脸儿,眼睛又圆又大就跟葡萄架下面坠着的黑葡萄,皮肤白的发亮,头发上扎着两个粉色发带,跑起来的时候发带随风飘起,平添几分灵气,活像上观音菩萨座下的小仙女! “这个就是凤天歌的女儿?”白玉霜惊喜道。 见白玉霜‘不怀好意’,苏狐直接过去将跑过来的容子星抱在怀里,“累不累?” “星儿不累,雷叔叔说有人拦路,我来帮苏狐哥哥!”容子星奶生奶气道。 白玉霜喜欢这女娃,转尔看向屈平,“当日凤天歌诞下双生子我也没送什么礼,如今既是屈先说鹿蜀角对这女娃很重要,我便将鹿蜀角奉给先生。” 白玉霜说话时自颈间取下一件形同斧头的挂件,那挂件巴掌大,非金非银,非彩石珠宝,材质很像是…… 石头。 “望月斧分子母,苏狐偷去的那个是母斧,我这块是子斧,祖传之物,父亲临终前告诉过我,此乃鹿蜀角打磨而成。” 白玉霜将斧头挂件交到屈平手里,“本将军这辈子没见过鹿蜀长什么样,故不敢保证这玩意真就是鹿蜀角,但我诚意在,这事你们不用谢我,改日我入大齐,自会拜访凤侯。” 旁侧,白玉春亦证实望月斧的确分子母。 屈平感谢之后,苏狐等人欲走,白玉霜没有多留,白玉春不干,对谢娇恋恋不舍,还是白玉霜一记手掌把哥哥劈晕,才叫苏狐他们离开。 白家庄一行,鹿蜀角到手。 一路上,屈平与谢娇利用各种手法证实,鹿蜀角的确有解百毒的功效,遂取四分之一将其制成糖球喂给容子星。 无甚结果。 接下来是赢狐尾,依谢娇师傅留下来的线索,赢狐曾在寒山出没,五人即从赵国境折回大齐寒山。 此一行,足足用了六个月…… 第一千八百五十章 十五岁的容子星 这六个月里,苏狐依旧没有刻意赶路,甚至会在容子星觉得好玩的地方多逗留几日。 谢娇还记得容子星六岁生辰那日,苏狐做了一件对她而言不可思议的事。 苏狐亲手给容子星缝做一条特别好看的裙子,可她日夜与苏狐在一起,根本没看到苏狐动过针线,以致于对苏狐的话产生怀疑。 当然也不是她自己怀疑,屈平跟雷伊都告诫苏狐骗小孩子会遭雷劈。 于是苏狐拿出车厢里一个上锁的铁箱,里面装着各种针线跟好看的布料。 屈平记得那铁箱是苏狐离开镇南侯府时唯一拿的东西,他一直以为那是苏狐自备之物,没想到是那些。 苏狐在给容子星穿上他做的裙子之后独自带着容子星离开,一走就一天,等他们回来时容子星在他怀里睡着了。 听苏狐说那天他们去大吃大喝大玩一场。 可在谢娇眼里,他们每天都如此。 终于到了寒山,也终于找到赢狐踪迹,传说赢狐喜食女子,谢娇自告奋勇成为诱饵。 按照他们的计划,引一只赢狐出来斩断一尾也就够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谢娇魅力太过,不引则矣,一引引出几十条赢狐。 那玩意十分凶残,可在谢娇印象中,更加凶残的是苏狐。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苏狐使出天狼心经第七重,偌大白狼在密林中大开杀,足足斩下四十条赢狐尾。 作为引诱的报仇,谢娇要了其中一条,包括之前鹿蜀角她也得到一些。 暑往寒来春复秋,夕阳西下水东流。 自得到赢狐尾之后,苏狐带着容子星遍寻蛊雕、虎蛟、鸾鸟身上之物,且不仅限于此,只要是他们听到的,可以解毒的稀罕玩意都要去寻。 一眨眼的功夫,十年光阴尽。 这期间他们去过很多地方,镇南侯府也回了几次。 这一日,两辆无人驾行的骏马行在密林,正是春暖花开时节,林间一片鸟语花香,看似平静祥和的午后,阳光洒在林间透过叶子落下斑驳树影。 忽地,前面骏马突然停下来开始出现不安情绪,原地踢踏不愿前行,后面那匹也是一样。 密林并不平坦,深处有山谷,隐隐可听到流水声,左右杂草丛生,紫藤绕树。 刚刚还是晴空,眨眼功夫,林间弥漫起一层淡淡薄雾,雾气越来越浓,两匹骏马在林间越发躁动不安,马眼瞪如铜铃! 唰- 伴着一阵沉声低吼,林间一片惊鸦。 两匹骏马如同受到惊吓般疯狂朝来时路狂奔。 只是它们的速度太慢! 林深处忽有一道速度极快的青白大虎冲向两匹骏马! 顷刻之间,一匹骏马被那虎前爪扑在地上,那虎张起血盆大口咬在马脖子上,霎时鲜血狂喷,血雾弥漫! 那虎咬死其中一匹骏马后并没有直接吞噬,而是飞快扑向另一匹骏马,生生咬死! 就在那只青白大虎享用猎物之际,背后忽现一人。 那人手执长剑,以斩风之势狠狠扎进黑白大虎背脊! 嗷- 大虎吃痛狂啸,尾部重重甩起! 近距离所见,那青白大虎的尾巴形似蛟龙,上面长满青鳞,这一甩溅起尘土飞扬,地上徒留一道沟壑! 此乃虎蛟,正是苏狐等人今日所猎异兽! 刚刚那道掠起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苏狐! 十年光阴,苏狐早已褪掉少年时的青涩,一身红黑相间的华衣在空中挥展如风,手中破影如同风化,不见其形! 那张脸,俊逸潇洒,玉树临风! 近十年的江湖豪侠排行榜,苏狐以其狂霸无敌的武功斩获榜首! 当然,鉴于投选人中半数为女子,苏狐长相占了大便宜。 此刻林中,虎蛟吃痛发狂,苏狐避开蛟尾刹那,谢娇突现于虎蛟左侧,手中紫色长鞭犹如一条阴骛小蛇直扎进虎蛟左侧肋骨! 与苏狐相比,谢娇这十年几乎没有变化,如初见般妖娆,霓裳羽衣随狂风舞荡,如翩然羽蝶! 几乎同一时刻,已经长出胡须的雷伊挥动软剑刺入虎蛟右侧肋下。 正前方,银须银发的屈平叩动轮椅上的机关,无数短刃铺天盖地射向虎蛟。 四人今日所得,乃虎蛟骨! 虎蛟乃异兽,獠牙锋利,凶猛无比,体形有三只老虎那样大,蛟尾宽处七尺,窄处亦四尺有余,上面青鳞如钢刺,沾者即重伤。 苏狐再起破影,巨大金色扇面劈斩而落瞬间,一条白色猛虎直朝虎蛟后颈袭去! 虎蛟感受到危险,顷刻甩尾! 飓风随蛟尾涌向苏狐,致破影偏斜刺入地面! 谢娇跟雷伊依旧如计划一般负责左右,屈平则寻找机会,射袭虎蛟双目! 四人一兽在密林里杀伐不休。 渐渐的,哪怕是苏狐都渐生疲态,唯虎蛟越发暴戾疯狂。 “苏狐-” 苏狐不慎落地时,正被虎蛟前爪叩住左腿! 眼见虎蛟张开血盆大口,谢娇豁出命飞向虎蛟正对面,抬手就是一鞭! 虎蛟大怒以头撞击谢娇,幸有雷伊急纵过去将倒飞的谢娇接在怀里,即便如此,二人皆摔倒在地。 四人皆危时,一道红色身影从天而降。 少女黑发如墨,长衣艳红如火,手中一把玉白骨扇,下面坠着一块半心玉。 半空中,少女身形犹如神邸,骨扇倏然展开! 咻、咻、咻- 三枚牛毛尖针自扇面射出,直入虎蛟头骨。 只是刹那,那虎蛟突然安静下来,苏狐趁机闪身避开! “一,二,三。” 半空中,少女只数了三声,虎蛟应声倒地,溅起尘烟无数。 随着虎蛟毙命,林间浓雾悄然散去。 少女身形陡然下坠,红衣飞扬,犹如浴火凤凰,绝代芳华。 待少女落足踩到虎蛟头顶,苏狐即冲过去,“小星星!” 少女看到苏狐朝她跑过来,绝艳无双的冷艳容颜突然绽放出明媚笑意,如朝阳灿烂,更胜春花的明艳! 那样的美,足以让人忽略掉眼前血腥。 “苏狐哥哥!” 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凤天歌的女儿,苏狐自小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的容子星。 十五岁的容子星,已经长成了苏狐所能想象的最美好的样子! 第一千八百五十一章 提亲 容子星一袭红衣从虎蛟头顶飞落下来,看到苏狐朝自己跑过来时展开双臂。 十五年光阴荏苒,容子星已经习惯那个比她大许多许多的苏狐哥哥朝她奔跑的样子,她也习惯朝她的苏狐哥哥奔过去! 容子星个子长的高,十五岁的年纪甚至比谢娇还猛一些,亏得苏狐这两年也窜了窜,两个人抱在一起时,容子星脸颊刚好贴在苏狐胸口。 是的,还没等苏狐说话,容子星直接搂住苏狐的腰,脑袋窝在苏狐胸口,“苏狐哥哥别生星儿气哟,生气老的快!” “不是说叫你呆在外面别进来,我们抓完虫就出去找你么!”苏狐舍不得责怪容子星,可也忍不住唠叨,“刚刚多险!” 这时,屈平跟雷伊还有谢娇皆围过来。 容子星抬起头,如星子般璀璨的眸子眨了眨,“这虫好大。” 十年光阴,变化最大的就是屈平,银须银发不假,可脸上的皱纹竟然比十年前少了几条,“刚刚幸亏星儿赶过来,否则凭我们四个都不知道够不够这虎蛟一顿。” “胡说!再来两个回合本小爷绝对可以抽它筋!”苏狐哼着气道。 雷伊知道苏狐担心容子星,可这十年来最没白吃饭的就属自己这位小主子,玩玩闹闹就把屈平一身医术学到手,他自己一身功夫也是毫无保留教给小主子,包括谢娇都教了些独门秘术给容子星。 苏狐就更不必说,容子星的天狼心经前两日越到第六境。 “星儿现在比我都厉害,苏狐你以后真的可以放手了。”谢娇站在雷伊身边,看着苏狐紧紧揽在容子星腰间的手,眼中落寞须臾而逝,“虎蛟还躺在那儿,咱们先卸骨,再想想晚上吃什么。” 经谢娇提醒,苏狐带着容子星走向虎蛟,雷伊因为要推屈平所以走在后面,谢娇不由自主跟上苏狐脚步。 就在三人转到虎蛟背后瞬间,意外发生。 虎蛟只是短暂时间里中容子星毒针淬的剧毒,它忽然醒过来,蛟尾猛卷向背后三人。 蛟尾掀起惊人气浪,苏狐与容子星跟谢娇根本来不及躲闪,他们甚至来不及祭出杀招! 生死之际,苏狐没有任何迟疑将容子星紧紧抱在怀里,背对蛟尾攻袭。 那一瞬间,谢娇眼睁睁看着苏狐护住容子星,巨大的痛楚冲进脑海。 她所求不过是那一眼! 哪怕苏狐能朝她这边看一眼,她死也瞑目呵! 屈平跟雷伊傻眼了,所有人里最镇定的就是容子星,她在苏狐抱过来的刹那甩出自己腰间骨扇! 扇面开启,三枚尖针再刺过去! 轰- 虽然虎蛟再次被尖针制服,可那股强悍气浪还是将苏狐三人掀起,倒飞数丈撞到树上。 容子星因被苏狐护在怀里仅有手腕擦伤,苏狐背脊震到树干上肺腑移位,谢娇直接吐了一口血! “小星星你有没有事!”苏狐从地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容子星是否受伤,看到容子星手腕擦伤时,苏狐彻底震怒,猛然抽出破影冲向虎蛟。 而此时,雷伊已然跑到谢娇身边,“谢姑娘你没事吧?” 雷伊伸手刹那,谢娇狠狠拍开,视线里,苏狐发疯一样砍杀虎蛟,鲜血弥漫整个树林。 直到苏狐将那虎蛟砍到面目全非,方才从虎蛟后脊骨剔出一块骨头揣进怀里,之后蹦跳几下跑回来。 这时的容子星已经站到谢娇身边。 “小星星……” “苏狐哥哥,娇娇姐受了好重的伤。”容子星看到谢娇受伤时当即过来,看到谢娇身上好几处擦伤,心疼哭了。 苏狐诧异看向谢娇,“你怎么受伤的?” 谢娇,“……刚刚我与你们在站在一处,蛟尾甩过来的时候我没能躲开……” “我没看到你啊!你下次记得叫我一声,我救你!” “我与星儿在一起,你先救谁?” “小星星啊!”苏狐想都没想,直接道。 一瞬间,雷伊跟屈平皆看向苏狐,极度无语。 容子星摆摆手,“苏狐哥哥先救娇娇姐,我没事的!” “你还是个孩子,不止我要救你,你问问雷伊跟屈平,他们肯定也会舍命救你!”苏狐完全不知道这段对话的重点,眼睛落到雷伊身上,“你先救谁?” 雷伊呵呵,“我可能没有本事救谁,我能活着都是奇迹。” 眼见苏狐看向自己,屈平长长叹了一口气,“老夫比较想死,越活越年轻让老夫感觉到害怕。” 谢娇神情恹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虎蛟肉是大补的东西,我们今日就在这里把它烤了吃。” 见谢娇走向虎蛟,苏狐想了想。 “要不然,我去切肉?你到旁边歇一歇?” 谢娇停下来,沉默片刻后点头,“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苏狐隐约感觉到谢娇生气,但不知道为什么。 苏狐从来也不是无情的人,与谢娇相处整十年,朋友般的友谊绝对有! 这会儿容子星扶着谢娇到不远处一株参天古树下休息,雷伊负责燃火,屈平负责备料。 “娇娇姐,你别生苏狐哥哥的气,等下次遇到危险之前我天狼心经一定能越到第七境,到时候我跟苏狐哥哥一起救你!”容子星见谢娇伤口还在流血,本能想要扯下自己衣角替她包扎。 “别扯!”谢娇及时阻止容子星。 谢娇知道容子星身上这套衣服是苏狐三天前刚做好的,若是扯坏了苏狐不知道要怎么心疼,“我怀里有药跟纱布。” “好!” 这厢容子星替谢娇包扎好伤口,那厢虎蛟肉被苏狐跟雷伊架烤在篝火上,散出阵阵肉香。 篝火旁边,苏狐正烤肉时雷伊凑过来,“苏狐,有件事我得与你说。” “说。” “前几日我收到主子密信,大概意思是希望咱们六月之前抽空回镇南侯府一趟。”雷伊低声开口。 苏狐皱皱眉,“去年不是刚回去过?” 雷伊,“……主子说了,是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不太方便说。” 苏狐眼睛瞥过去。 雷伊接收到信号,“提亲。” “什么?” “主子说近段时间至少有十几家名门公子托媒人到镇南侯府提亲,所以想让星姐回去看看有没有瞧上眼的……” 没等雷伊把话说完,苏狐突兀起身,重重摔了手里虎蛟肉串,跑了…… 第一千八百五十二章 鸩鸟之心 苏狐跑了很久,直到容子星他们吃上晚饭才回来。 最先看到苏狐跑回来的是容子星,“苏狐哥哥你去哪里了?” 篝火对面,容子星那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笑起来就像这世界上最美的花,苏狐从圣域到大齐,走过千山万水,都不曾见过有谁比容子星还美。 老实说,凤天歌都差了一点点。 “原来这林子那么大,我去给你摘果子吃了!”苏狐落脚时从怀里掏出两枚红灿灿的果子,绕过篝火,硬是把雷伊从容子星身边挤开。 容子星接过果子,很自然将其中一枚递给另一边的谢娇。 “咦!” 苏狐本能伸手,神情姿态都充分说明了,他想把谢娇手里的果子抢回来。 若是往常,谢娇一定擦都不擦,直接咬上一口逗苏狐,她其实还挺喜欢看苏狐气鼓鼓的样子,那种可爱劲儿搁在年过三旬的苏狐身上竟然一点都不违和。 但这一次,谢娇却把果子塞回到容子星手里,“我不喜欢吃。” “看样子就知道好吃,娇娇姐吃一个嘛!”容子星当谢娇是亲姐姐,每次有好吃的都会分享。 苏狐瞅了瞅容子星,十分委屈道,“就我们三个人,你有两个果子不给我……” 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雷伊实在受不了。 “苏狐,我跟屈先生不是人啊!” 雷伊近段时间觉得男人到什么年纪就要有什么样子,比苏狐年长几岁的他觉得这个时间段,留胡子才能显出男人味儿,不像苏狐那种,三十几岁还像个嫩瓜。 苏狐回瞪一眼,拿过烤架上几个肉串翻烤。 雷伊与屈平相视数息,轻咳一声,“苏狐,你没事儿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苏狐不以为然,扭头看向容子星到底还是把果子给了谢娇,于是暗暗收回视线,恹恹的。 雷伊皱皱眉,“你还记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跑?” “给小星星找果子……”苏狐说话间,手中动作猛一顿。 他想起来了! 之前在密林里跑着跑着,苏狐注意力不知哪时哪刻,忽然就被果子吸引,接下来他就只记得摘果子,把雷伊说的话给忘了。 这会儿想起来,苏狐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苏狐哥哥别怕,我不回镇南侯府,我也不嫁人。” 彼时苏狐跑开,雷伊在征求屈平意见之后直接将主子的意思告诉给容子星,女子十五岁,已经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 这些年,容子星虽然吃了太多‘山珍海味’,可惜的是,体内剧毒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半分,反倒是内力修为突飞猛进,连苏狐都有些敌不过。 其实容子星两年前就已经猜到自己身体出了问题,正是因为这个问题,所以她才没有如兄长那般留在皇城,像正常孩子一样长大。 容子星找过屈平,屈平知道这件事瞒不住,和盘托出。 让屈平意外的是,容子星并没有因此沮丧,甚至还想到利用体内剧毒修炼毒针,她把牛毛细针刺入自己腕内,以真气封存,那些细针被她鲜血浸泡,便是这天底下最毒的毒针,沾者即亡。 “不嫁人没关系,回去看看总是对的,万一遇到自己喜欢的男人,轰轰烈烈爱一场也不枉活一回。”谢娇发自肺腑道。 容子星还没开口,苏狐眼睛狠狠瞪过去。 谢娇回瞪,“你觉得我说错了,那你反驳!” 苏狐没心思理会谢娇,视线落到容子星身上,“我不是不想叫你回去,只是你爹那个人眼光差的很,他选出来的人都不行!” “没看怎么知道不行?容世子好歹找了,你给星儿找了么!你给她预留喜欢一个人的时间了么!这十年,你日日夜夜守着她,她哪有机会喜欢别人!” “她可以喜欢我啊!”苏狐腾的站起来。 谢娇几乎同时站起来,“你能娶她为妻么!” 一语闭,整个密林瞬时鸦雀无声,唯有架在篝火上面的虎蛟肉不时滴下油星,引得干柴噼啪作响。 旁侧,屈平跟雷伊一言不发。 “娇娇姐,苏狐是我哥哥……” “对不起。”谢娇收敛几乎失控的情绪,坐回到容子星身边,“我只是,希望你能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可忽然觉得,喜欢一个人也未必就是一件幸福的事。” 这话雷伊跟屈平都懂,谢娇惦记苏狐整整十年,到现在莫说吃肉,连口热汤都没喝过,怎么可能幸福。 苏狐不说话,默默坐下来。 “你们别为我的事吵架,其实……我知道我只剩下五年时间了,我不想霍霍别人。” 苏狐扭头过去,他看着容子星脸上的笑,心里忽然一痛。 整整十年,苏狐其实只做了两件事,拼命找解药和拼命叫容子星开心,他从不去想他的小星星还剩下几年,因为他坚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会有第二个二十年,第三个二十年! 原来,只有五年了。 苏狐忽然低下头,眼泪掉下来。 谢娇的方向,她看到苏狐哭了。 十年来,第一次…… “我们下一个目标是鸩鸟,也是谢姑娘那张秘方里最后一个异物,得鸩鸟之心,即可长生不老,如能长生不老,自然也能解百毒。”屈平终是开口,“小星儿,别灰心。” “我不灰心,也不遗憾。” 容子星视线回落到苏狐身上,扯了扯他的袖子,“苏狐哥哥,我想吃肉。” “好!” 苏狐几乎习惯性答应,抬头时眼眶里的泪已经被他逼退,“几成熟?” “七成最好吃。”容子星深深吸了一口气,“别想了,什么情爱什么生死都比不起屈师傅,雷叔叔,还有娇娇姐跟苏狐哥哥陪我的这十年!” “十五年。” “十五年。” “十五年。” 在苏狐跟雷伊还有屈平先后纠正时,谢娇瞧向容子星,“只有我陪你十年。” “人生有几个十年呢!”容子星直接扑到谢娇怀里,嘿嘿笑道。 谢娇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容子星,初见时她还是个孩子,转眼十年过去了,喜欢苏狐那是后来的事。 她也中毒了,师傅说唯有秘方能让她活下去,之前他们一起找的那些异物谢娇也吃了。 秘方里最后一个是鸩鸟之心,师傅临终叮嘱过她。 是整颗心…… 第一千八百五十三章 唯独不能当媳妇 鸩鸟远在大幽,苏狐一行人离开密林后直接奔赴位于卫国的大幽山,与他们之前赶路风格不同,这一次哪怕是苏狐都没有过多浪费时间。 因为屈平偷偷告诉他,容子星开始吐血了。 望不到尽头的官道上,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速度不是很快。 车厢里,苏狐追问屈平如果得到鸩鸟之心,容子星是不是就会没事。 看着苏狐那双务必一定要得到肯定答案的眼睛,屈平摇摇头,“老夫不知,但至少有希望。” “我不要希望,我要必须!”苏狐腾的站起身,脑袋直撞到车顶。 他吃痛捂着脑袋重新坐下来,不再说话,就只握着拳头坐在那里,心事重重的样子。 自小到大,这是苏狐第二次有心事。 第一次是母妃失踪。 屈平跟雷伊又何尝不是被迫看着容子星长大的,他们也想容子星能好好活下去,可她体内毒素太过霸道,哪怕吃了那么多可解百毒的解药,容子星体内毒素除了能被控制一处,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雷伊有句话忍了很久,“苏狐,星姐自从懂事开始就与我们东奔西跑,除了我们几个她连朋友都没有!你为何就不能叫她回去见一见主子给她找的良婿,轰轰烈烈爱一场!” 苏狐猛然抬头,眼底迸出血丝。 屈平下意识扯了扯雷伊衣袖,大概意思是叫雷伊识趣,打不过就要低调。 得说近些年屈平脾气越来越小,几乎没有,别人不知道可他自己明白,他好歹也要活到回大齐皇城,世子府里有他一口水晶棺材。 以那口棺材的价值,容祁要真能把棺材留给他用,欠条可一笔勾销。 “屈先生你别拽我!有些话既然说我得说个痛快!”雷伊义愤填膺站起身,脑袋同样撞到车顶,遂坐下,“我们谁都不知道星姐在吃完鸩鸟之心后能不能解毒,如果能那简直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如果不能!你还要耽误星姐多少年!星姐还有多少年可以耽误!” “小星星只喜欢跟我们在一起!”苏狐突然变得暴躁,尖戾低吼。 “那是因为她的生命里只有我们!苏狐,你不觉得你的位置占了星姐太多!当她父,当她母,当她兄!她现在缺个夫君,你是不是连这个也要占了!” “那些人配不上我的小星星!” “你配!”雷伊恨道。 “我配就我配!” 一语闭,车厢里鸦雀无声。 雷伊震惊看向苏狐,连屈平眼睛都瞥过去。 苏狐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有问题,男女之情他懂,凤天歌跟容祁,谢如萱跟项晏,还有苏筝筝跟自己母亲,苏筝筝跟媚姨,雷伊跟容岚他也知道一点,什么样的男女之情他都看过,他都明白! 而这些他见过的爱情里唯独没有一种,就是年纪跨越超过五岁的爱情。 他跟小星星差了整整十五岁! 所以他给小星星当爹当妈当兄长都成,唯独不能当夫君。 屈平轻咳一声,“苏狐,老夫觉得你可以,但这件事须谨慎,如果容祁知道你想娶星儿,保不齐千里追杀,他可能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雷伊开始后怕,自家主子如果知道苏狐有这种想法的起因是他一时意气吼出来的,只怕做鬼也不会放过的,还有他。 “苏狐,我觉得不行,星姐拿你当哥哥,你只能拿她当妹妹,不能是媳妇。”雷伊及时纠正自己一时口快犯下的错。 苏狐没再开口,咻的蹿出车厢…… 为了节省一个车夫,后面那辆马车的缰绳拴在前面马车的车尾,此刻正在前面驾车的是谢娇。 容子星自己呆在车厢里无聊,便从车厢里出来凑到谢娇身边,“娇娇姐,我跟你一起驾车!” 正是六月时节,阳光温暖,清风两袖,官道两侧长满各种野花。 “你还是坐回去,要是叫苏狐看到,又得说我没照顾好你,这么烈的太阳还把你叫出来。” 听出谢娇语气里还有埋怨苏狐的意思,容子星搂住谢娇胳膊,“娇娇姐还在生气呀,苏狐哥哥不是故意不救你,他只是……” “他只是习惯先救你。”谢娇瞧了眼倚在自己身边的容子星,一袭红衣,容颜倾城。 十五岁,正是最好的年纪。 “娇娇姐……” “小星,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得老老实实告诉我。”谢娇甩起手里长鞭,在半空打了个响哨。 马车快些,车轮滚滚的声音掩盖住谢娇跟容子星的谈话…… 夜里,马车停在树林空地。 晚膳之后由苏狐守夜,余下四人各自休息。 夜过中天,苏狐独自坐在参天古树上,身体靠着粗壮树杈,两只脚伸到对面树杈上,抬的比头都高,嘴里刁着一根干枯树枝。 他在想白天雷伊说的那些话,要不要把小星星送回镇南侯府成了他最头疼的问题,就像有谁在他头上绑了一根铁丝,每想一次铁丝就被勒紧一些。 忽的,苏狐感觉到背后有动静,猛然回头瞬间便见容子星因为受到惊吓掉下去! “小星星!” 苏狐倏然翻身,身形如箭般骤然下落,以手揽住容子星纤腰,足尖点到树干飞身掠起。 待二人落在枝丫上,苏狐习惯性双手顺着容子星肩头往下摸,自小就是这样,摸到胳膊摸到腰,“有没有哪里疼?” 就在苏狐本能再往下摸的时候,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念头。 思绪停在此处,苏狐脑袋‘嗡’的一声响! 这是他在此刻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一个念头,小星星的屁股不能摸了。 苏狐突然抽回双手,脸颊胀的通红,好在月光如银掩盖住他的脸色。 “苏狐哥哥放心,我没事!”容子星倒像儿时那般,一只手扯着苏狐胳膊,另一只手扶稳树干,“我怕苏狐哥哥一个人呆在外面无聊,所以想过来陪陪你。” “这里太危险,我们下去。”苏狐见容子星站不太稳,一时担心,正要把手插到她腰间的时候,停住了。 诚然苏狐已有三十五岁高龄,对待感情却是懵懂。 他是看过形形色色的爱情,可自以为通透如他也不过是一张白纸。 第一千八百五十四章 很厉害的女人 雷伊说的没错,他占了容子星太多位置。 可这十年光阴,苏狐想起自己母亲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看到苏狐犹豫,容子星笑着把苏狐的手叩到自己腰间,之后如同儿时那般双手绕过苏狐脖颈叩紧,“苏狐哥哥,我准备好啦!” 苏狐暂时摒弃心底那丝慌乱情绪,带着容子星从树上跳下来。 那一瞬间,有风起。 容子星垂在鬓角的长发随风飘荡,滑过苏狐面庞,淡淡芳香落入鼻息惹的苏狐心跳如鼓。 他不经意转眸,视线里的少女就像是九天玄女,美到不可方物。 这世间没有一样东西能美过他的小星星,苏狐这样想…… “苏狐哥哥,你陪我一起数星星吧?” 参天古树底下,容子星拉着苏狐坐下来,她像儿时那般靠着苏狐,脑袋直接窝在苏狐屈起的膝盖上,后背靠在苏狐胸口,整个人就像是长在苏狐身上。 今天之前,苏狐还觉得这样理所当然。 可这一刻,苏狐忽然觉得不舒服,那种不舒服来自于心慌,就好像胸口里装着一只小鹿,那只鹿正横冲直撞的乱顶,特别难受。 “是流星……苏狐哥哥快看啊,是流星!” 天边划过数道光芒,容子星兴奋站起来,双手合十默默许愿。 对着流星许愿就能梦想成真是谢娇告诉容子星的,那时苏狐也在,听过之后嗤之以鼻,以致于这十年里,他有两次看到流星的机会都没有许愿。 但这一刻,他放弃自己的坚持,与容子星一般双手合十。 只要容子星能好好活着,他死都行。 不远处的马车里,谢娇迷迷糊糊醒过来不见容子星,猛然掀起侧帘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容子星看着天边划过的流星,满眼惊艳,苏狐却在看身前的少女,满眼都是宠溺。 白天的谈话依稀浮响在耳畔。 ‘娇娇姐,我喜欢苏狐哥哥。’ ‘不是妹妹对兄长的喜欢,也不是晚辈对长辈的尊重,是女人对男人的爱,我不知道这份爱从什么时候开始,可我知道这份爱不盲目,不迟疑,就算有再好的男人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看一眼,因为这个世上没有一男人会比苏狐哥哥对我更好,也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心甘情愿陪我十年……’ ‘我知道娇娇姐也喜欢苏狐哥哥,还好我只剩下五年时间,五年之后苏狐哥哥就是你的了。’ 谢娇问过容子星,为什么不把这些话告诉苏狐。 ‘因为我不知道苏狐哥哥对我的喜欢是不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如果说出来会让他有负担,我想带着这个秘密一起离开。’ 夜漫长,也短暂。 如光阴荏苒,转瞬即逝。 翌日清晨,雷伊负责准备早饭,有肉有粥。 这些年苏狐从来没有一次让容子星自己盛粥,都是由他盛完之后吹一吹,确定不会烫嘴才会递到容子星手里。 “苏狐哥哥,你给娇娇姐也盛一碗吧?”容子星接过粥碗,笑着看向苏狐。 苏狐愣住,“为什么要我盛,她自己没长手吗?” “那我也有长手呀!” “你跟她不一样,你是……”苏狐反驳时忽然想到雷伊之前的话。 他可以把容子星当妹妹,当女儿都行,唯独不能当媳妇。 “我是什么?”容子星眨着眼睛看过去。 卖萌的容子星简直是苏狐软肋里最软的那一处,“你是我的小祖宗。” 对面屈平跟雷伊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谢娇不再与苏狐置气,因为每次置气苏狐根本不知道! “鸩鸟一生只有一个配偶,所以一般出现都会雌雄一起,且很有领地意识,据师傅说,她翻查所有相关书籍,只有其中一本记载有人在五十年前于大幽山看过鸩鸟出没,别处皆无。”谢娇盛了一碗粥,“我们需要的鸩鸟之心,是雄鸟之心。” 她低头喝粥时,眸子不经意扫过屈平,见屈平无甚反应又道,“鸩鸟百毒不侵,届时小星星内剧毒未必伤得了它,我们得靠实力。” “那这样,老夫留下来守着小星儿,你们三个年轻人一起冲。”屈平严肃道。 雷伊瞄了屈平一眼,“我也不年轻了好么!” “你们两个留下来照顾小星星,我跟谢娇去!”苏狐拽起一块兔子肉,扯了块最嫩的搁到容子星碗里,动作自然,没有丝毫刻意。 谢娇不禁扭头,“为什么是我们两个?” “我没见过鸩鸟啊,你帮我指。”苏狐一脸认真道。 谢娇没再开口,默默喝粥…… 虽然苏狐一行人须赶在十月抵达大幽山,可苏狐仍然会因为容子星喜欢哪里的风景,亦或喜欢哪里的小吃就驻足一两日。 这段时间容祁又给雷伊来了好几封信,催他把容子星带回镇南侯府。 雷伊将此事告诉给苏狐,苏狐答应雷伊,此番大幽山一行得鸩鸟之心,容子星吃过之后不管能不能解体内剧毒,他都同意把容子星送回镇南侯府。 开心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转眼十月。 苏狐一行人赶到大幽山,他们没有立即入山,而是在山脚下的农庄落脚,再由苏狐跟谢娇入山先寻鸩鸟,再想办法猎杀。 夜里,苏狐跟谢娇回来的时候农庄里漆黑一片,唯有容子星的房间里亮着灯火。 谢娇本能想要回去,却被苏狐拦下来。 “我们找到鸩鸟的事,别跟小星星说,还有屈平和雷伊,也别告诉他们。”宅院外面,苏狐一本正经看向谢娇。 谢娇愕然,“为什么?”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鸟蛋,有两个人脑袋那样大,想必鸩鸟也小不了。”苏狐猜测道。 谢娇很自然点点头,之后挑动眉梢,“那又怎么?” “我怕小星星会受伤。”苏狐实话实说。 谢娇能理解苏狐保护容子星的心思,她不理解的是,“雷伊跟屈平你也不打算叫他们去?” “雷伊武功很弱,他去与不去没有多大意义,屈平老成那个样子还是个瘸子,很有可能会成为我们的累赘。” “我还是个女的呢!” “那你也一个很厉害的女的啊!” 第一千八百五十五章 吃火锅 月光下,苏狐那张脸哪有半点三十五岁的样子,俊朗的眉目,清澈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还有那双眼睛里不经意迸射出来的坚毅目光。 她陪着这个男人走过十年光阴,却没有在他身上找到一丝丝属于自己的痕迹。 最后一战。 苏狐想到容子星,想到雷伊跟屈平,唯独没有想到她! 许是看出谢娇脸上不高兴,苏狐急忙解释,“到时候你也别冲,我一个人可以!” “鸩鸟虽不是雌雄同体,可死一只另一只也会拼死报仇,你面对的是两只鸩鸟。”谢娇摒弃心底情愫,认真道。 “我天狼心经又跃境了,对付它们绝对没有问题,你答应我,别告诉他们行不行?” 谢娇犹豫时,苏狐补充一句,“我先杀雄鸟,得其心后给你,你带着那颗心直接回来,别管我,更别把那颗心弄丢了!” 谢娇沉默片刻,“答应你。” 苏狐闻声狠狠舒出一口气,“放心,我肯定不会叫你出事!” 谢娇只是笑笑。 她看着苏狐蹦蹦跳跳去了容子星房间,眼底闪过一抹阴郁。 这世上像容子星那样有着奇妙‘际遇’的婴孩真的不多,可也真的,不是只有她一个。 谢娇站在门外,目光透过窗棂看向屋里,苏狐正从怀里掏出几个果子给容子星,两个人笑起来的样子真让人羡慕。 如果她也能像容子星那样幸福快乐,无忧无虑过上十年,有心爱的男人陪在身边,把自己呵护的无微不至,那十年足够了。 可是没有,所以她得活着。 而这个世上唯一能叫她活下去的东西,就是鸩鸟之心。 是雌性鸩鸟之心…… 接下来两日,苏狐跟谢娇还是早出晚归,表面上是去寻找鸩鸟所在,实则是去准备捕杀鸩鸟的必备之物。 匕首、箭弩等等,他们会把东西事先藏在鸩鸟出没地。 一切准备就绪,苏狐当晚去镇上跑了一个来回,买了牛羊肉跟毛肚蔬菜,尤其买了一大把蕨菜。 院子里,屈平看了眼雷伊,雷伊瞧了眼谢娇,谢娇看向容子星,容子星看向苏狐,“苏狐哥哥,你不是不许我再吃火锅吗?” 事情还要追溯到苏狐带容子星出来的第一年,那时容子星才过完五岁生日没多久,苏狐有一日特别谗火锅,于是架锅起火,又配了蜀忘忧给他的秘料。 几个人如同今晚这般围坐在一起吃火锅,苏狐的习惯是先要把容子星喂饱,可能是他太着急吃了,所以忽略了喂给容子星的丸子没有用筷子夹开,那丸子里包裹带汤汁的肉馅儿,外凉内热。 容子星一口咬下去,热汤喷溅到喉咙里,当时就给烫哭了,哪怕有屈平在也不能一时就让容子星好起来,后来因为喉咙烫伤容子星吃不下饭,说话都不敢大声,有时候睡觉还会被疼醒。 苏狐自责又心疼,自那之后十年来他们再没吃过火锅。 “以前不叫你吃是因为你还小,现在你都十五岁了……可以吃。”苏狐说话时铜锅水沸,单是秘方的味道就已经让人垂涎三尺。 苏狐第一个朝锅里下肉,众人见苏狐不忌讳,面对美食他们又有什么好忌讳的。 唯独谢娇,她不经意瞥了眼苏狐,看着那张十年不曾有任何改变的脸,心中怅然。 她与苏狐约定明日入山擒鸩鸟,哪怕苏狐嘴上说的轻松,可鸩鸟是凶禽,一只尚难应付更何况是雌雄两只。 锅里肉香飘出来,苏狐刚刚放进去十几颗丸子也都浮在沸水上滚来滚去。 大家吃的正欢,容子星也是一样,她夹起浮动在沸水上的一颗丸子时,屈平跟雷伊表面不动声色,却是同时收回伸进锅里的筷子,举起碗低头咀嚼,眼睛斜斜瞥向容子星,心提到嗓子眼儿。 对面,苏狐正夹起一块毛肚涮进锅里,数息都没捞出来,蒸汽烫手无动于衷。 谢娇知道,大家嘴上不说,可都在担心容子星。 毕竟当年的事在场各位都经历过,印象深刻。 容子星若无其事把丸子搁到碗里,先用一根筷子扎进丸子,等汤汁都流出来后再把丸子从中间夹开,吃掉一半。 香香的! “苏狐哥哥,毛肚!” 经容子星提醒,苏狐这才意识到毛肚煮老了。 苏狐夹起毛肚搁进嘴里,瓷碗挡住他的脸,后面那张笑脸别人看不到,却真真切切落在谢娇眼里。 苏狐对容子星,好到离谱。 雷伊跟屈平也都活跃起来,“苏狐,你们到底找没找到鸩鸟?” 听到雷伊问话,谢娇摇头,“没有,不过有踪迹了。” “真的?” 容子星边吃丸子边看向谢娇,“鸩鸟是不是很大?” “只看到一根鸟毛,按照那根羽毛估算的话,肯定比老鹰大。”谢娇无比自然夹起盘子里的毛肚。 然而毛肚只剩下最后一片,苏狐的筷子也到了。 片刻,谢娇朝苏狐笑笑,“这块让给你。” 苏狐还沉浸在容子星吃丸子不会再伤到自己的喜悦中,直接夹起毛肚,“那谢了!” 且等这几个人吃完火锅,已经到了子夜。 苏狐跟谢娇等所有人都睡着之后,悄然离开院子。 自他们所在的村庄到大幽山需要半个时辰,而鸩鸟会在黎明归巢,所以他们有足够时间赶到大幽山。 谢娇不想用轻功,她想苏狐能陪她慢慢走。 苏狐不答应,早到早准备,半点马虎不得。 谢娇最终拗不过苏狐,十年来她好像没有一次拗得过苏狐。 耳畔风声呼啸,谢娇跟在苏狐背后,她知道苏狐有刻意放慢速度等她,否则以她的轻功只怕连苏狐的影子都踩不到。 二人终到大幽山顶峰,这是他们来了好几次的地方,甚是熟悉。 这会儿丑时将过,苏狐藏在一棵参天古树后面,不时看向数丈之外的鸟巢,鸟巢搭在悬崖边两块巨大岩石中间,里面有三枚鸟蛋。 彼时苏狐想偷走一枚回去给容子星煎蛋,谢娇表示,鸩鸟如果发现自己的蛋丢失,哪怕只是一枚,就会把剩下的蛋全部踢下悬崖,它们的忠诚不仅仅是一夫一妻,手足也要同生共死。 苏狐那时觉得,如果不是为了容子星,他可能会把三枚蛋一起偷走让小池孵,小池养。 这样就有三只鸩鸟保护他的小池了。 第一千八百五十六章 最后一战 时日渐逝,转眼黎明。 哪怕谢娇偶还会闭眼休息一会儿,苏狐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鸟巢。 终于! 苏狐视线里,一只庞然大物从远处飞过来,那鸟的脑袋雪白雪白,身上却是鲜艳的五彩花纹,翅膀很大,呼扇呼扇犹如刮起大风,鸟喙是红色,坚硬如钢。 饶是苏狐不是第一次看,每次带来的视觉冲击却是一样的。 拿苏狐话说,难怪这种鸟快没了,很明显就是濒临灭种稀有物种的长相,正常鸟谁长它这样。 “谢娇,你负责弓弩暗箭,我去拿它!” 苏狐提剑欲冲时被谢娇拉回来,“这只是雌鸟。” “我知道。”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谢娇早在来之前就已经翻阅过很多资料,对鸩鸟的外形习性还有最具攻击性的地方都掌握的十分清楚。 雌鸟鸟喙更尖,呈红灰渐变,红色居多,雄鸟鸟喙比较钝,呈灰红渐变,灰色居多。 眼前这只俯冲到鸟巢里的鸩鸟明显是雌鸟,苏狐跟谢娇偷偷观察很多天,发现雄鸟不会经常出现,想要把雄鸟引出来,只有先杀死雌鸟。 为防止雌鸟受惊飞起来,苏狐跟谢娇早就在鸟巢布好机关。 眼见苏狐已经做好准备,谢娇缓缓抬手,猛然叩动机关! 唰、唰、唰! 苏狐跟谢娇肉眼所见,鸟巢周围三块巨大渔网被机关带动冲天而起,瞬间朝中间聚拢将雌鸟死死罩在里面! 那渔网上面沾有特制粘液,可以死死粘住雌鸟羽毛。 鸩鸟虽为飞禽,但也绝对称得起凶兽! 一刹那,感受到威胁的雌鸟迅速扑腾起翅膀,那翅膀展飞,狂风乍起! 画面里,苏狐犹如一只看到猎物的白狼,纵身起跳。 破影斩落,剑身蕴含苏狐九成内力,仿佛一根金色光柱狠狠扎向雌鸟背脊。 啁、啁、啁- 雌鸟受到攻击发出一阵短促刺耳的啼叫! 破影剑尖落处,数十根五彩斑斓的羽毛被那股强悍内力震飞,待苏狐站在鸟背上,分明看到鸩鸟背脊只有一道很浅的伤痕,并不致命。 “苏狐快些!雌鸟在呼唤雄鸟!”不远处,谢娇惊慌大喊。 苏狐何尝不知该快! 只是这鸟皮太厚,他祭出九成内力竟然只伤此鸟分毫,苏狐当即取出怀里瓷瓶,将里面粉末悉数倒在雌鸟后脊伤处。 吡- 啁、啁、啁- 那粉末极具腐蚀作用,雌鸟吃痛,身体剧烈晃动。 苏狐一个不稳跌倒,整个人翻滚下鸟背。 雌鸟疯狂扑展翅膀,渔网很快被挣出一道缺口,而此时苏狐幸抓住雌鸟腹间羽毛,飞身重新落回雌鸟后背。 破影剑起! 再斩! 苏狐也是来了狠劲儿,剑尖一遍一遍斩向雌鸟背脊被腐蚀到露骨的地方。 起初谢娇的建议是割颈,苏狐不同意。 鸟非人,无法正面对敌,割颈不如剖心! 苏狐是个多有主意的人,他认定的事谁也别想阻止。 “苏狐-” 远处,谢娇分明看到雄鸟朝苏狐袭来! 谢娇二话不说,当即飞身落到一株参天古树的枝杈,枝杈上系有牛皮绳,旁边备有十根长形木箭。 箭落弦上,谢娇用尽力气拉扯牛皮绳! 咻- 长箭如流星飞驰急射! 雄鸟左翼被利箭穿透,奈何那鸟并没有被利箭震慑,看到雌鸟遭受攻击,骤然俯冲! 眼见雌鸟背脊就要折断,苏狐哪怕感受到雄鸟袭击,破影剑仍执着朝下猛砍! 嘶- 雄鸟利爪对准苏狐,幸而苏狐破影直扎进雌鸟背脊,身体以破影剑身为中心倏然旋转方才躲过雄鸟偷袭,唯肩头被利爪抓破,鲜血迸流。 谢娇看到苏狐受伤,眼眸血红,再射一箭! 那箭落空,雄鸟再次俯冲! 与此同时,雌鸟仍然在罗网内疯狂挣扎,身体剧烈摇晃,翅膀呼呼生风。 苏狐几次被雌鸟甩下去,脸上身上都有被硬翅划破的伤口,可是他知道,小星星的生死就在这最后一战! 谢娇飞奔于距离鸟巢最近那几株参天古树上,不停以利箭阻止雄鸟袭击苏狐。 苏狐亦拼命以破影直戳雌鸟背脊! 每一下都祭出十成内力! 即便苏狐需要的是雄鸟之心,可他必须要先斩雌鸟,只有雌鸟死在鸟巢,雄鸟才不会因为重伤亦或害怕而离开! “苏狐!剖心-” 谢娇远远看到破影剑身已入雌鸟背脊三尺,必是扎到心脏位置! 只差一剑! 苏狐甚至已经看到雌鸟心脏,那是一颗沾染着红色血液的七彩斑斓的心脏,与鸩鸟的羽毛一样好看。 破影再起,苏狐憋着一口气,祭出凶狠一剑! 千钧一发,雄鸟再次俯冲! 嘶- 就在苏狐剑尖挑起雌鸟心脏瞬间,谢娇扑挡在苏狐背后,肩头被雄鸟锐爪钩下一块血肉,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谢娇!谁让你过来的!” 苏狐猛然闪身到谢娇身侧,愤怒低吼。 看着破影剑尖那颗雌鸟之心,谢娇单手拽住正要冲向雄鸟的苏狐,“苏狐,十年相陪,我不后悔爱上你。” “什么?” 啁- 雌鸟发出最后一声震鸣,悲惨凄戾,刺痛耳膜。 苏狐根本没听到谢娇说什么。 他只见谢娇闪身到破影剑尖,拔下那颗雌鸟心脏后飞身而去。 哪怕是这一刻,苏狐也没有察觉到异常,他只道谢娇是去启动他们事先埋伏好的箭弩机关,“谢娇!你小心-” 听到苏狐的声音,谢娇猛然止步,回身时雄鸟发狂般俯冲,狂风卷起,犹如巨浪滔天。 谢娇站在原地,眼泪扑簌掉下来,“苏狐,对不起,我也想活下来……我只是想活下来……” 面对与雄鸟绝命拼杀的苏狐,谢娇终是转身,没入大幽山。 苏狐根本无暇顾及谢娇去处,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与雄鸟周旋,甚至没有发现谢娇已经不见了! 那只雄鸟比雌鸟难对付的多! 他几乎用尽力气躲开雄鸟攻袭,然而给雄鸟的伤害几乎没有! 直到被雄鸟抓伤右侧肩膀,苏狐这才意识到,谢娇不见了。 “苏狐哥哥!” 雄鸟再次扑袭时,容子星一袭红衣,飞奔而至…… 第一千八百五十七章 活不过今晚 雌鸟已死,雄鸟仿佛下了与苏狐同归于尽的心思,疯狂扑杀! 千钧一发,容子星犹如天降神女般纵身飞跃至雄鸟背脊,手中一把白玉骨扇倏然扬起,三枚夺命银针射向雄鸟! 然而雄鸟并没有因为银针而有任何损伤,它甚至不顾压踩在背上的容子星,血红双眼死死盯住苏狐,再次俯冲! 与容子星一并跟过来的屈平跟雷伊看呆了。 眼见雄鸟利爪钩住苏狐左肩飞起,二人大骇! 肩胛骨被戳穿的感觉真是太酸爽,苏狐痛到极致仍不忘雄鸟之心,他忍痛再举破影,自下而上祭出十成内力。 噗- 啁- 雄鸟吃痛发出凄戾啼叫,于半空疯狂飞转。 “小星星!你快跳下去!” 苏狐注意到雄鸟与地面高度是容子星可以达到的范围,于是大吼。 “苏狐哥哥!你别掉下去!千万别掉下去!” 耳畔风声呼啸,容子星双脚仿佛有着某种吸附力量稳稳踩在鸟背上,手中骨扇带着她全部力量甩向雄鸟背心! 一遍又一遍! 雷伊跟屈平也没闲着,二人皆抽利器假意攻袭早就断气的雌鸟! 雄鸟见状,双目滴血,以极快速度俯冲同时,发出一阵刺人耳膜的悲啼! 轰- 太过庞大的身躯,与岩石撞击刹那卷起狂风如浪,雷伊跟屈平被气浪掀翻! 同一时间,容子星身体受到巨大冲击飞落悬崖! “小星星-” 哪怕在雄鸟撞颈而亡时肩胛骨被震裂的苏狐已经痛到极致,可在看到容子星坠落悬崖那一刻,苏狐还是义无反顾跳下去! 不远处,屈平见状顾不得自己一双残腿,疯狂爬向轮椅叩动机关! 刹那间两条玄丝自轮椅射向悬崖! 屈平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整颗心提到嗓子眼儿,他生怕苏狐拽不到玄丝,又怕苏狐接不到小星儿! 就在这时,轮椅突然滑向悬崖。 “雷伊-” 屈平死命拽住轮椅,两条胳膊因与地面急速摩擦血肉模糊,只是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阻止不了轮椅疯狂滑动的速度。 雷伊亦看到希望,当即纵跳过去拽住轮椅。 也亏得悬崖边缘有一块巨大岩石,轮椅被岩石挡住,玄丝瞬即绷直。 屈平跟雷伊死命拽紧轮椅,视线皆望向悬崖,终于! 二人看到满身是血的苏狐抱着已经昏厥的容子星从悬崖下面攀上来,瞬即跌坐到地上,他们没有力气了。 苏狐受了太重的伤,他将容子星轻轻放到屈平与雷伊身边,踉跄着走向早已断颈而亡的雄鸟面前,狠狠举剑狂斩,终得雄鸟之心。 他握着那颗五彩斑斓的心,转身看向屈平,痛到撕心裂肺也不过如此,他咧开嘴还没来得及笑,轰然倒下去。 悬崖上,屈平看了眼雷伊,雷伊也看了眼屈平,心中多半懂了什么…… 鸩鸟之心。 谢娇真的走了,直到苏狐醒过来她也没有再出现。 苏狐清醒过来的时候是清晨,他稍稍动作便觉全身皆痛,碎骨一般。 雷伊最先走进来,见苏狐挣扎着起身不免惊讶,“苏狐,你什么时候醒的!” “小星星呢?”苏狐不顾雷伊劝阻,硬是坐起来。 雷伊犹豫,不知当说不当说。 “我问你小星星在哪儿!”苏狐见状,急声追问。 有些事始终瞒不住,于是雷伊将苏狐扶到容子星房间,屈平亦在房间里,给容子星吊命。 谢娇走了,苏狐问都没问一句,他看着躺在床榻上仿佛睡着般的容子星,胸口忽然像堵了一团棉絮,呼吸不畅,难以言说的窒息感涌上来。 “屈……屈先生,小星星还要睡多久?” 苏狐惯常喜欢直呼屈平姓名,可此时此刻,他无比恭敬看向屈平,真真正正把他当作再世难求的神医。 他相信,屈平一定能医好容子星。 然而事实不如想象中乐观。 “小星儿应该是在对付鸩鸟的时候把最后一成控制毒素的内力也都耗尽,以致于毒素冲破她左臂贯穿心肺,她现在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 “鸩鸟之心呢?”苏狐想到他拼命得来的东西,目光紧紧盯住屈平。 旁侧,雷伊噎了下喉咙,“屈先生已经将鸩鸟之心研磨做成入口即化的药丸喂给星姐,只是……” “只是什么?”苏狐猛然回头,狐疑问道。 回答他的是屈平。 “老夫三日前已将鸩鸟之心喂服给小星儿,可她在服食之后没有丝毫反应,只怕那东西对她来说没有意义。” 苏狐突然发狂,他猛一步上前揪住屈平衣领,“没有意义是什么意思?不是你说!鸩鸟之心是小星星最后的希望!” 屈平没说话,任由苏狐摇晃,雷伊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拉住苏狐,“你怎么不问问谢娇哪儿去了!” 苏狐这才想起来,猛然回身想要冲出去。 雷伊一把拉住他,“你干什么?” “我去找谢娇!她说那个方子可以让人长生不老!我去找她!” 雷伊狠狠推开苏狐,“就是那个方子出了问题!” 苏狐身体撞到墙上,伤口撕裂,鲜血染透纱布。 他怔怔看向雷伊,“什么问题……” “谢娇手里那张方子最后一个写的是鸩鸟之心,她在来大幽山的路上一直强调该是雄鸟之心,我们都没有怀疑!”雷伊红了眼眶,“可是那个女人……她带着雌鸟之心跑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原本谢娇失踪屈平跟雷伊就很意外,直到容子星服用雄鸟之心后没有任何反应,屈平叫雷伊到悬崖处寻找雌鸟之心,这才发现雌鸟之心早就不见了。 “谢娇骗了我们!这十年,她不过是想利用我们找到秘方上的东西,再据为己有!”雷伊只恨自己太傻,居然觉得谢娇是个好人! 屈平长叹口气,“老夫早该想到如此……” 苏狐眼眸血红,双手攥成拳头,再欲离开时屈平抬头看过去,“来不及了,小星儿现在的状态,只怕活不过今晚。” 苏狐身形陡震,心脏像是被谁突然攥住,身体上的痛不似这痛万分之一。 眼见苏狐几欲跌倒,雷伊上前搀住,“小心!” “小星星不能死……” 第一千八百五十八章 再办喜事 苏狐任由雷伊扶着他,缓慢转身,眼睛死死盯住屈平。 “小星星不能死……她不能死!” 扑通- 苏狐突然跪下来,朝屈平重重磕头! 屈平于心不忍,推动轮椅过去想要把苏狐扶起来,奈何苏狐不起,“屈先生,我苏狐这辈子不求人!这辈子也没朝谁低过头,苏筝筝都没看过我跪下的样子,我求你,救星星一命……” 从来没有流过泪的苏狐抬头一刹那,眼泪就跟珠子似的,闪着光的掉下去。 雷伊哽咽,“屈先生……” 屈平闻声看向雷伊,却是摇头。 “屈先生,说吧!”雷伊才不管之前对屈平的承诺,“苏狐,我就问你,如果星姐死……” “她不能死!”苏狐突然扭过头,厉声低吼。 “是!我是说如果星姐死,你如何?”雷伊大声吼回去。 苏狐虽然没想过这个问题,可这个问题对他而言无须想,“我随她去!总不能叫她一个人走黄泉路,那路她没走过,迷路怎么办!” “屈先生有一法,或许可尝!”雷伊也豁出去了,如果圣域的人报复,来报复他! 屈平看着眼前二人,极度无语。 “什么办法?”苏狐重燃希望,急不可待看向屈平。 屈平终是叹了口气,“换血。” 所谓换血,简单粗暴。 这个方法屈平早就想过,并付诸实践,他曾背地里拿许多凶兽的血注进容子星指腹,结果那些血很快就会被容子星的身体同化,变成有毒的血,且毒素与她体内毒素一样。 屈平甚至用过自己的血,依旧不行。 雷伊也试过,他们唯独没有告诉苏狐,因为他们的血同样可以用别人的血代替,苏狐不行! 苏狐的血太过特殊,如果找不到适应苏狐的血,那苏狐必死无疑。 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雷伊不想隐瞒,要么一死死一双,要么还能活一个! 当屈平把这件事告诉给苏狐的时候,苏狐直接抽出腰间匕首割破手腕。 屈平即刻尝试。 或许是天意使然,苏狐的血,可以融于容子星身体。 时间不多了,苏狐要求想与容子星单独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换血开始。 房间里,苏狐坐在床边。 他情不自禁拉起容子星手腕,看着那双在自己手掌里慢慢长大,如今只比自己矮一个指腹的柔荑。 苏狐笑了,“小星星,我可从来没想到你会长这么大……我的意思是没想到终于有这么一天,你可以自己睡觉,自己吃饭,自己梳辫子,自己吃火锅都没有问题,可是没有我,谁给你做衣服,谁会在你看不到的时候把脖子借给你骑,谁又能在你被欺负的时候保护你,在你欺负人的时候帮助你……” 苏狐忽然皱起眉,长长叹了一口气,“差点儿忘了,你还有爹,虽然我不喜欢容祁,总感觉他一天到晚都在想怎么把你从我身边抢走,而且我怀疑他根本照顾不好你。” 苏狐觉得脸上湿乎乎的,他下意识抬手,发现是泪。 “小星星,我苏狐这辈子没有不敢做的事,唯独一件事,我到现在都不敢做……” 不管苏狐说什么,容子星就只静静躺在那里,睫毛一动不动。 苏狐忽然不说话,眼眸落在容子星苍白唇角。 他鬼使神差的,慢慢起身,倾覆过去。 苏狐睁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坠落,他的小星星应该是水和蜂蜜做的,唇那样柔软香甜。 时间如果可以静止也没什么不好,可是苏狐知道,容子星的生命在逝去。 “现在,我苏狐没有遗憾了。” 黄昏,落日留下长长倒影,天际一片血红。 房间里,苏狐跟容子星同时躺在并在一起的床榻上,身上被各种藤蔓缠着,那蔓里流淌的是血。 苏狐的血跟容子星的血。 容子星依旧没有意识,苏狐有。 床榻上,苏狐听从屈平之意,平平整整挺直,唯独脑袋瞥向旁边。 他养大的女孩儿,侧颜都是绝顶无敌的美。 小星星,如果我能活下来。 你能,嫁给我吗? 床榻旁边,屈平跟雷伊守着榻上两个人。 眼见苏狐闭上眼睛,雷伊哭了。 “也不一定就能死。”屈平声音哽咽,他打从心里不想哭,可是身体更诚实。 雷伊抹泪,“早知是这个结果,十年前离开镇南侯府做什么!那个时候星姐还小,苏狐有一半儿血就够了,保不齐这俩人都能活!” 屈平突然被雷伊这句话给惊住,可不就是! 许久之后,屈平叹息摇头,“这可能就是命。” “这明明就是你脑子有问题。”雷伊眼泪未停,他不是好哭的人,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这一刻雷伊也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是为苏狐多一些还是为星姐多一些,只道命运不公。 其实苏狐亲容子星的时候,他看到了。 都活下来罢,好么! 屈平将苏狐的血换给容子星,又将容子星的血换给苏狐。 整个过程极度漫长,不是换血的过程漫长,是等待他们,哪怕只有一个人醒过来的时间漫长。 终于,在太阳第三十次从这个村庄升起来的时候,容子星睁开了眼睛…… 时间如白驹过隙,光阴似箭。 转眼三年。 镇南侯府再办喜事。 大周朝第一女侯爷凤天歌与楚国凉王容祁之女容子星大婚! 喜房里,昨晚才从水晶棺柩里醒过来的苏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一群人从棺材里架出来又刮胡子又梳头,最后套上一身喜服,再然后凤天歌出现在他面前,也没容他说句话,直接把他带去前院喜堂。 他在堂外看到好多熟悉的面孔,古若尘,君无殇,谢如萱跟项晏,屈平跟雷伊他都见到了,还有长大后的容子易,恍如隔世。 唯独,没有见到他想见的那个人。 “唔唔……”苏狐醒过来的时候还不能说话,等他能说话的时候被凤天歌封了好几处大穴,包括哑穴。 喜堂里,一袭正红喜服的女子站在那里,头顶盖着喜帕。 苏狐不明所以,眼睛直勾勾看向凤天歌,却见凤天歌转身坐到正前高堂位置。 坐在那里的除了凤天歌,还有容祁。 他说他怎么没在外面看到容祁这厮呢,原来坐在这里。 高堂之位,容祁面无表情,唯有眼中冷光流动。 小伙伴儿们,小云另一本《风华鉴》正在咪咕首页参加第五届咪咕杯**,会员可投20票,非会员可投10票,求各位小伙伴儿帮帮忙,感谢感谢~~~ 第一千八百五十九章 能不能再叫一次 就在这时,礼官高喝。 “一拜天地!” 苏狐闻声震住,视线猛然转向站在他身边的女子。 女子俯身,拜下去。 苏狐腰还能动,也只有腰能动,他跟着女子拜下去想要看看盖头下面的是谁,结果只看到一抹朱唇。 那唇…… “二拜高堂!” 女子继续拜! 苏狐挺在那儿,他这辈子只想娶一个女人,很可惜,他没在这里看到自己想娶的女人。 得说苏狐许是睡的太久,事情都已经这么明显了他居然还没反应过来! 他甚至觉得这辈子他谁都可以拜,就是不能拜容祁! 那个想与他抢小星星的贼! 还是雷伊冲进来直接按住他的脖子拜过高堂。 “夫妻对拜!”女子转身,深深拜下去。 苏狐仍然拒绝,雷伊按的更狠! “苏狐你这个大傻子!” 听到雷伊咒骂,苏狐似乎有所悟。 他忽然看向眼前女子,心跳如鼓。 “送入喜房!” 礼官也是着急,他看到自己媳妇正对着古若尘有说有笑,喊完最后一声直接跑出喜堂,生生挤到古若尘跟凤余儿中间…… 随着赵宇堂最后一声高喝,盖着喜帕的女子拉起红绸走在前面,苏狐鬼使神差跟过去,入了后院喜房。 前院热闹起来,观礼的人并不多,除了府上家仆,也就这么几个人,没有朝中大臣,四海商盟里也就只来一个温慈。 凤天歌与众人叙旧,推杯换盏一派欢喜景象,唯有屈平,一点点推着轮椅走进喜堂,行至容祁身边停下来。 “世子啊,你那樽水晶棺柩这回轮到老夫了吧?” 容祁不语,眼珠也不动一下。 “我知道你在怪老夫骗了你,老夫当初是说苏狐这辈子都不会醒过来,可他就是醒过来了我能有什么办法!这事儿你要怪,只能怪小星儿对苏狐一片真心,这三年你明里暗里给她安排多少个相亲对象,被打的被打,挨骂的挨骂,照这个情况看,小星儿不嫁苏狐还真就嫁不出去了,你得高兴!” 座位上,容祁终于有动作了。 他瞥了眼屈平。 屈平领会其意,解其哑穴。 “老不死的!”年近四旬的容祁仍然俊美的不像话,半分老态不显,哪怕整张脸扭曲的时候依旧风华无双。 屈平不乐意,“世子怎么还骂人呢!” “没骂你!骂的是苏狐!” 就在这时,屈平看到院门处闪过一抹身影,心中微震,迅速推动轮椅追出去。 “屈平你给本世子回来!把穴道先给我解开!” 容祁这一吼,直接惊动院子里酣畅淋漓的众人。 凤天歌嫌其聒噪,甩手刹那容祁再度被封了哑穴。 容祁武功当然很厉害,自行解穴他不是做不到,但媳妇封的穴道,他可不敢解…… 喜房里,苏狐看着坐在喜床上的女子,不知所措。 女子忽的甩手,苏狐只道浑身轻松,穴道全部解开,包括哑穴。 苏狐明明可以说话,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可以。” 喜帕下,女子开口瞬间,苏狐眼泪唰的涌落。 这声音不是他的小星星还能是谁啊! 即便如此,苏狐依旧没有兴高采烈去把容子星头顶喜帕揭下来,而是退到桌边,身体支撑不住坐下来。 他有些惊慌,有些紧张,额头莫名渗出细密汗珠儿。 “苏狐哥哥?” 见苏狐没有坐过来,容子身起身走到桌边,半蹲下身子,脸颊贴在苏狐腿上,“苏狐哥哥亲了,可不能不认啊!” 那是苏狐闭上眼睛最后的记忆,一种偷东西被抓现形的感觉自心底直窜上脑门儿。 苏狐脸颊胀红,支支吾吾,“我……我……” “如果你活下来,小星星能嫁给你,如果你没活下来,小星星也要嫁给你。”喜帕下,容子星落泪,“小星星这辈子,只认定苏狐哥哥一个人,别人谁都不行……” 啪- 容子星音落瞬间,苏狐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嘴巴! 就在容子星情急抬头时,苏狐突然掀开喜帕。 目光落处,容子星惊艳绝绝,美的不可方物。 “小星星,我不是在做梦!” 目光里,容子星乌黑发髻上珠翠环绕,光芒却不及那抹容颜万分之一。 苏狐不可置信扶起容子星,眼睛里泪光闪烁,“我终于把我媳妇养大了!呜呜呜……” “不哭不哭!夫君不哭!”容子星见苏狐激动的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急忙帮他擦掉。 三年光阴,容子星越发倾城。 近段时间风靡的花颜策出了女版,首位之名不是别人,正是凤天歌之女,容子星。 男版首位也已经不是容祁,而是凤天歌之子,容子易。 此刻听到容子星叫自己夫君,苏狐仍觉不真实,“能不能再叫一次?” “夫君。” “再叫一次!” “夫君!夫君!夫君……” “还没听够……唔……” 苏狐还在兴奋时容子星突然踮脚,仰头去亲苏狐薄唇。 房间里一时寂静,苏狐瞪大眼睛,整个人呆在那里。 十年光阴如流水,容子星最懂得时间宝贵,她拉着呆呆的苏狐走到床榻前,解他系带,脱他衣服…… 所有前奏水到渠成,唯到最后关头,苏狐不行了。 他听母亲说过,女子怎么都要痛一下。 他舍不得他的小星星痛,一点点都不可以! 最后还是容子星当了一回霸王…… 夜很深。 屈平是在一条长巷里截住的谢娇。 “为什么不进去?”屈平坐在轮椅上,缓声开口。 谢娇苦笑,“自然是心虚。” “你师傅留下的秘方能不能长生不老我不知道,但最后一个鸩鸟之心当真可解小星儿体内毒素,只是能解她毒的,是雌鸟之心。”屈平看向谢娇,“那颗心被你拿走了。” “我也想活。” 谢娇沉默片刻,“星儿跟苏狐……是怎么活下来的?” “或许是上天怜意,老夫将苏狐一身可解万毒的血换给小星儿,同时将小星儿的血换给苏狐,许是雄鸟之心在男子体内才能发挥作用,阴差阳错,苏狐也活过来了。”屈平缓声道。 谢娇点点头,怅然不已。 “以苏狐跟小星儿的性子,他们不会怪你。”屈平淡淡开口。 “可我会怪我自己。” “其实我们都知道你喜欢苏狐……” “你们也都知道他不喜欢我,我也知道,能与他朝夕十年足够了,那样的男子终究是我不配。”谢娇长长叹出一口气,“别告诉他们,我来过。” 谢娇离开时屈平没有再追,其实他知道谢娇这三年一直都在皇城。 他亦知道,谢娇此次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了…… 半个月后,南越皇城。 午时阳光正暖,微风不燥。 萧文俊身着黑色大氅驻足在眼前偌大一片紫荆花海前,一望无际的紫荆花将整个缓坡晕染的绚丽多彩,如同仙境。 背后传来脚步声,萧文俊知道是谁,并未回身。 夜影行至近前止步,拱手道,“大齐传来消息,半个月前四海商盟大小姐容子星大婚。” “苏狐醒了?” 首页咪咕杯投票~~拜托啦~~ 第一千八百六十章 番外完 萧文俊束手而立,淡漠看向眼前一片紫荆花海,神色平静。 自大齐换了皇帝之后,中原七国纵然暗潮汹涌,但都维持着表面上的祥和升平,赵国赵无极仍然没有放弃追撵大齐的野心,在他的治理下赵国国力的确强了许多,可气的是如何追就是追不上,楚国国力依旧是七国最弱,值得一提的是楚国接纳莽原,相较于楚国国君,莽原狼主轩辕琅就很励志,净天到皇宫里去找楚帝商量如何将楚国名次往上抬一抬的问题。 也有小道消息说轩辕琅是瞧上楚帝的亲妹妹,所以才会借口以谈论国事为由去骚扰人家小姑娘,卫国卫子显是位英明的国君,背后有卫子默支撑大局,至少在他们这一辈,卫国不会出现内乱。 南越新帝登基之后重商,与各国都有贸易往来,十八年后的南越综合国力已经从第六跃至第四,许多人都知道这与国师跟四海商盟盟主不菲的交情有关,毕竟南越靠着四海商盟已经把生意做到海外。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国师与四海商盟盟主的关系,不可以用不菲来形容。 有风起,腰间两块沧水玉丁零作响,声音清脆,涤荡人心。 “他应该不愿意看到容子星嫁给苏狐。” 夜影拱手,“属下听说是凤天歌将人封了穴推到高堂位置,硬生生受了自己女婿一拜。” “我若在……” 远处紫荆花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小脑袋,夜影也注意到,正要上前却被萧文俊拦下来。 那小脑袋在大片紫荆花海里起伏,越来越近。 “夜影,东西准备好了吗?” “回国师,准备好了。”夜影配合自家主子,恭敬开口。 萧文俊轻吁口气,墨发在风中轻扬,“那就明日启程罢。” “是!” “对了,这件事先瞒着祁儿,等我走了再告诉他,否则以他的性子定要缠着我不放。”萧文俊嘱咐道。 “国师放心,属下明日会带小主人到石室练功,等您离开再放他出来。” 萧文俊微微颔首,“你退罢,我还想再看一会儿。” 夜影拱手,转身离开。 紫荆花海里,那个小脑袋又再移动,慢慢朝远处隐去。 终于没有人打扰,萧文俊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不知多少次浮现出很久很久以前的画卷,久到他还是大齐质子的时候,久到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每一幅画卷里都有同一个人的身影,那个人的面容,从儿时天真稚气,到少年意气风发,又到…… 再后来的样子,他没见过了。 萧文俊静默站在那里,黑色大氅在风中轻摆,如同荡起细碎的浪花,将那挺拔伟岸的身形托举起来,宛如神将,难以形容的清冷跟寂寥。 翌日,南越皇宫东南门停着一辆马车。 萧文俊穿着一身黑色斗篷出现时夜影早已候在那里。 “国师,这一行您何时才能回来?”夜影上前一步把登车凳摆到车前。 萧文俊脚踩登车凳,弯身走进车厢坐稳,眉目温润,“一年半载,亦或更长。” 夜影掀起车帘的手没有落下来,他有不舍,“属下想同行。” 萧文俊闻声看向夜影,暗卫排行榜第一的人物,留在自己身边可惜了。 “自我离去,你便自由。” 萧文俊浅淡抿唇,朝夜影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保重。” 夜影终是撂下车帘,垂首后退一步,拱手相送。 马蹄声起,夜影缓缓抬头,目尽之处马车已经消失无踪。 “保重。” 夜影跟了萧文俊整三年,这三年他亲眼看到萧文俊在受噬骨之痛时眉头都不曾皱一下,银龟反噬之痛肉眼可见,每次反噬,膝盖自内向外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咬,留在膝盖上的伤口如蜂窝,每一处都渗出鲜血,换作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他,早就死去活来。 然而这一切在萧文俊眼里似乎不算什么,他是真的不在意,有时候唇角还会微微勾起。 夜影知道这是因为那个人。 萧文俊很少会提起那个人,起初提起,会称他为‘容兄’,后来会称他是‘盟主’,再后来,就只有一个‘他’字。 世间情爱多半苦,谁以白头换白首,谁以深情换流年,是谁手执沧水玉,独守孤寂盼月圆…… 车轮滚滚,转眼已经离开南越皇城。 马车行至城外十里亭忽然停一下,复又启。 车厢里,一直阖目的萧文俊缓缓睁开眼睛,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又缓缓闭阖。 时间一点点流逝,终于有人坚持不住了。 车帘微动,一个小脑袋从外面探进来,“师傅,是我哟!” 稚嫩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兀突响起,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朝着萧文俊扬起天真烂漫(不怀好意)的笑脸。 那男孩儿长的可真好看! 天生的白,一双眉毛比剑眉温和,又不似柳眉带着一股脂粉气,鼻梁高挺,唇薄厚适中,唇角勾起来的时候弧度绝对完美。 男孩儿长的最好看的地方是他的眼睛,是杏眼,清澈明亮,不染纤尘。 就是这双眼睛让萧文俊第一眼看到就选中了他。 与脑海里的他,太像了。 “为师不是叫你在石室里闭关,怎么出来了?”萧文俊又一次睁开眼睛,佯装嗔怒道。 厚重车帘被男孩儿掀起来固定住,男孩儿呶呶嘴,扭头扬起鞭子,“当然是破境出关啦!” 萧文俊有时候会想,他到底捡了一个什么样的妖怪。 想当年他尚且需要一年才能破境的功法,眼前这小家伙只用了半个月。 要知道,如他那般的速度足能称得上天才。 “你知道为师去哪里,就敢跟来?”萧文俊声音依旧很冷,可里面听不出责怪。 他舍不得。 “师傅去哪里,祁儿就去哪里!天涯海角,上天入地祁儿都跟着师傅!一时一刻都不分开!”男孩儿甩着手里长鞭,意气风发道。 没有车帘遮挡,萧文俊目光落向官道两侧风景,不再说话。 十八年光阴荏苒,岁月如梭。 太多往事成灰,唯独有关他的一切还带着颜色。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当年自北冥澈称帝之后容祁与凤天歌去了海外七岛,那时四海商盟送来深海血蚌的血珠粉已经无法抑制银龟给自己带来的反噬,他只能闭关修习一种叫‘御魂经’的内功心法才能彻底消除反噬。 等他出来的时候,容祁与凤天歌已经回到大齐。 虽然他不知道容祁跟凤天歌在海外七岛经历了什么,可容子星生而带毒足以证明那必定是险象环生的遭遇 如今他用十八年时间完成外祖母的心愿,令南越国民从心里接受商户,再无偏见跟歧视,他真真正正做到了。 剩下的时间属于他自己,他想…… 他想带着眼前这个男孩儿四处走走,“祁儿,为师这一走可能不会再回来,你确定还要与为师一起?” “当然!”男孩朝气蓬勃扬起手里长鞭,在半空打了个哨响。 骏马听到鞭哨声跑的越发欢快,马蹄踢踏,声音格外清脆。 “可是为师老了,未必能护着你一辈子。” “那就由祁儿护着师傅一辈子!”男孩突然扭回头朝萧文俊扬起眉毛,“师傅记住,是一辈子哟!” 看着男孩儿脸上的笑容,萧文俊长长吁出一口气,脸上浮现一抹笑容,“为师记住了。” “师傅!我们现在去哪儿?” “莽原。” “莽原是什么地方?” “是通往海外七岛的出发地。” 他想走一走,他走过的路…… --- 我叫萧祁,是师傅从鬼坡林捡来的弃婴,鬼坡林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诡异,听说那里邪门儿的很,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更不知道那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师傅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或许是我与师傅天定的缘分吧!嘻嘻! 师傅长的可好看呢,笑起来的样子就像冬日里的暖阳,哪怕冷也叫人贪恋的不要不要的,我就特别喜欢看师傅笑,确切说我就喜欢看师傅,不管他笑不笑。 师傅无聊的时候会教我武功,但不要求我学会,那怎么能行! 我一定要学的特别特别好,这样才能在长大以后保护师傅,谁要敢欺负我的师傅,哪怕是动一动他手指,我就跟谁拼命,杀全家的那种拼命! 师傅的名字叫无心,可我知道那一定不是师傅的真名,虽然我并不知道师傅的真名是什么,可能姓萧,因为师傅给我起的名字叫萧祁。 记得有一次,我问师傅为什么会是‘祁’字,师傅想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回答我,可我从师傅的眼睛里看到答案了,师傅的眼睛里藏着一个人,或许那个人的名字里就有一个‘祁’。 我是不在乎这个‘祁’字的,只要师傅叫我‘祁儿’的时候能开心,那我就欢喜。 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 我不喜欢师傅叫我‘祁儿’了,一点儿也不喜欢,因为我不想师傅在叫我‘祁儿’的时候想到那个人。 我想师傅叫我‘祁儿’的时候想到的人,只有我…… 凤唳江山是我自写小说以来,最最舍不得完结的书,哪怕是番外,如果不是我龟速,我想我还会写很多很多人的番外,写很久很久也不想停下来,可是总有尽头,总有遗憾,那就止步到这里,小云给每一位看到这里的小伙伴鞠躬,感谢一路相伴!可能是最后写到萧总,竟然无比伤感,来,我们一起笑一个!为自己,为未来!加油!加油!加油!再加一句,小伙伴个可以加我粉丝群,江山后续要再写个谁会在粉丝群里发244239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