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小和尚的白月光》 重生了 那妖道冷酷无情的一剑捅穿了她的心,还不带丝毫感情地说:“这身皮毛倒是不错。” 旁边一个女子拍手笑道:“那道长可否扒下她的皮,赠与我呢?” 妖道眼睛眨都不眨的说:“可。” 一阵剧痛蔓延过全身,世安恨恨的盯着眼前这个妖道。就算是死,她也要牢牢记住他的脸! 但很快她的意识就变得模糊起来,逐渐陷入黑暗。 * “哟,没想到这荒郊野岭的,居然还有个绝世美人儿啊?” 一道流里流气的声音传入耳朵,世安厌恶的皱起眉头,睁开眼。 那妖道不是一剑杀了自己么,怎么还会听到人声? 眼前这片荒郊野岭,怎么那么像是她最初待过的洞府附近? 难道说……她重生了? “美人儿,随我走罢,保你吃香的喝辣的。”那人伸手掐住她的下巴,一股酒味儿喷在她脸上。 这人手还挺嫩,应该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只是不知怎地,竟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岭里发神经。 发着怔的世安被迫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神情迷离的色眼。 她瞬间就确定了,自己这是重生了,连带着死前那幕屈辱的记忆。 这可真是太好了。 她心想,妖道啊妖道,你且给老娘等着吧! 眼前这张略微有些浮肿的脸突然放大,世安嫌恶地往后仰避开。这区区凡人倒是挺不知死活的,居然敢在老虎头上动土—— 她刚暗暗地亮出利爪,准备收拾这个登徒子,却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请放开那位女施主。” 女施主? 这个称呼有些奇特,又有些熟悉,但她一时想不起来,便好奇的转头去看。 面前的少年眉清目秀的,约摸有十六七岁,身着朴素的布衣草鞋,看着倒怪可爱。 见她回头,他便右手成掌竖在胸前,礼貌地低头行礼,头顶上露出几个戒疤:“阿弥陀佛。” 原来是个小和尚。 那登徒子不耐烦地说:“滚开!敢扰了爷的雅兴,爷回头就烧了你那破庙去。” 说完后,那人就要去解世安的衣襟。 只听“啪”的一声,一粒石子夹杂着劲风打在他手腕上,打得那登徒子赶紧抱着手嚎叫起来。 那个清亮的声音又颂了声佛号,礼貌道:“抱歉。” 打了人又跟人说抱歉,这小和尚倒也怪有意思的。不过既然他铁了心要帮她,那她何必再费那个劲呢? 世安挑挑眉毛收起利爪,做出副柔弱虚弱的样子来。 柔弱可能是假的,但虚弱绝对是真的,因为她已经快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也不知道这荒郊野岭的,能不能抓到只兔子。一想到死前对自己落井下石的那女子,她就忍不住咬牙切齿的想,她现在最爱吃的可是兔子肉了! “你这小秃驴,竟然敢打我!”那人嚎了会后,愤愤的绕过世安,大步朝那小和尚走去。 身后传来几声击打和响彻天空的哀嚎声,世安觉得那登徒子肯定被打断骨头了。 不是说佛家子弟都崇尚修身养性的吗,这小和尚竟然这么暴虐? 但俗话说得好,少管闲事便能活得久,于是她头也不回地站起来往前走。 然而身后有轻又稳的脚步声跟上来,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那小和尚。 只是他不去吃斋念佛,跟着她做什么? 就在这时,那个清爽的声音又说话了:“这位女施主请留步,你身上有妖气。” 哦,原来这小和尚道行不深,以为她被妖附身了? 世安突然起了些恶作剧的心思,便故作天真的回礼道:“善哉善哉!小师父莫要担忧,我便是妖。” 那眉清目秀的小和尚惊了下,睁大眼睛怯生生的问:“那,你是虎妖吗?” 世安这下真惊了,一脸戒备的问:“你怎么知道!” 小和尚不敢抬眼瞧她,微红着脸小声说:“因为师父说,师父说……山下的女子都是老虎变的。” 这个说法太没道理。 照他这么说,全天下的女子都是老虎变的了? 世安没好气地问:“你师父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了?” “对啊。师父经常教导我们说,出家人不打诳语。” 这小和尚倒是老实,问什么便答什么。只是他师父肯定是个不怀好心思的老秃驴,看看他教给徒弟的都是些什么邪说歪理。 世安心里忽然一动,莫非小和尚这是头一次见女子? 小和尚一脸羞涩的点点头。 记得前世遇到的那些佛修,可都是唤“女菩萨“居多的。 于是世安提出质疑:“你为何不唤我女菩萨?” 对此,小和尚老老实实地解释道:“因为二师兄说,长得不好看的叫女菩萨,长得好看的才能叫女施主。” 这是在夸她长得美了,世安心中有些小得意,却也更不解了:“为什么?” “二师兄说,这样的话女菩萨们就会心情好,心情好了我们就能化得缘食;遇上女施主的话,也能有机会跟女施主们多多攀谈,交流心得。” 世安哑然挑眉,心想,看来这个二师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分明就是个花和尚! 肚皮适时地隐隐发出声饥响,她便挥手道:“那你去别处化缘吧。我自己也饿得紧,得去找点吃食。” 小和尚立马走近她两步,关切道:“那女施主不如同我一道。若我化得缘食,便给你吃如何?” 这么好心? 世安闻到他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登时更饿了,便懒洋洋地说:“好啊。” 两人一同往前走去。 走着走着,世安与他闲聊道:“我可是妖,你不怕我么?” 小和尚飞快地瞟了她一眼,摇头:“不怕。” “为什么?”世安做出副凶狠的模样来,“我妖力很强大的!” 小和尚这回倒不回答了,只是腼腆的点头笑。 他这个样子颇为敷衍,很伤世安的自尊心,她便有些生气的亮出利爪,朝他拍过去。但小和尚只是抬臂一挡,又轻松一摁,就把她的手给压制住了。 这么轻松的吗? 世安不敢相信的抬头看他,又伸出另一只手跟他过招。她不服气的想,虎虎生威这个词可不是吹的—— 然而也就两招的功夫,小和尚再次把她压制住,还把她整个都摁在了怀里。 世安使劲也挣脱不得,气急之下一口咬在他胳膊上:“放开我!” 小和尚呆愣愣的盯着胳膊上那圈红色的牙印儿,无意识地松开了手。 好歹也是丛林之王,却被一个小和尚给两次制住,世安觉得很是丢脸面,就埋头往前走去,只想着再也不要看见这个小和尚了。 小和尚愣了会,赶忙大步追上来:“女施主抱歉,刚才是小僧唐突了。” 现在才知道唐突了? 世安哼了声不理他,飞快地往前跑。然而小和尚不知道用了什么神通,居然能一直跟在她身侧不远处。 直到跑进一片茂林,世安看到熟悉的景致,心里才算安稳了,就偏头道:“既然知道了我是妖,那你应该尽快离去才是。” 见他仍然没有离去的意思,她又耐心的跟他讲道理:“虽然我打不过你,但我也没害人,那你还跟着我做什么?总不会想抓我回去、对我念诵经念佛折磨我吧?” 她一身白衣清逸出尘,面容清丽大方,却又颇有气势。 但小和尚怎么也无法把她和老虎给联系起来,而且也不知怎地,遇上她之后,他就有些心神不宁。 世安瞧出他的异样,猛地往前逼近他几步,小和尚被惊得连连后退,“扑通”一声掉进了身后那碧绿的小湖泊里。 世安出了心里的闷气,畅怀大笑几声后,心想闲着也是闲着,便蹲在湖边,揪了几根草瞎编着玩,等他出来。 没几息的时间,小和尚便可怜兮兮的呛着水游了过来。 世安抢先一步等在他上岸的地方,小和尚抬头一见她那夸张的鬼脸,就被惊得再次“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这小和尚怎的这么傻! 水面上回荡着世安得意的笑声。 但她都笑够了,却还不见那小和尚出来,眼前忽然闪过他那张干净的脸。 她有些懊恼地想,他该不会是把自己闷死在水里了罢? 于是她赶忙趴在湖边,唤道:“喂,小和尚快出来!我不闹你了!” 连唤了好几声,小和尚才从离她有些距离的岸边爬了上来。他浑身湿漉漉的,布衣上还挂着几串水草,看着怪可怜的。 世安一时没忍住,再次笑出声。 小和尚不顾还在滴水的衣角,试探地说:“那…若女施主不嫌弃,不如——” “我不双修。” 世安见他站那半天也不动,便饶有兴致的等了会儿,没想却等到一句“若女施主不嫌弃”。 这话她在前世可听得多了,无非都是些见了她的美貌,有色心没色胆,便想着来勾搭试试看的男子。 哪知小和尚涨红了脸,坚持说完了后半句:“不如……随小僧回寺,请师父他老人家度化一二。” 这就尴尬了。 世安心想,原来他不好色,是他师父好色。 不过…… “什么是度化?” 她忍不住问。 小和尚回答道:“就是随师父修行。” “修行什么呢?” “不再做妖。” “不再做妖,那我做什么?” “做人。” “可我现在不就是人么?” “不不不,你身上有妖气。” “那我就做个有妖气的人,不好么?” “这个……”小和尚一脸苦恼的看着她,被问倒了。 但他想了想,还是坚持道:“做妖不好。” “做妖怎么不好了?想变人就变人,想做妖就做妖,多潇洒啊。” 她说的很有道理,小和尚一脸无奈。 两人大眼对小眼的望了半天,小和尚干巴巴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世安还没说话,她的肚子就忽然咕噜噜叫了起来,在这片安静的茂林里显得格外突兀。 尴尬。 太尴尬了。 她身为百兽之王的面子呢?! ※※※※※※※※※※※※※※※※※※※※ 隔壁新文《爽文女主示范手册[快穿]》已开,求戳专栏收藏关注~ ~~~~~~~~~~~~~~~ ps:下面三篇预收文…可戳专栏了解、提前收藏下?(^~^) 1沙雕风古穿甜文《穿越后我成了易容大师》 #手残小白穿越女的大触逆袭史# #震惊!相貌平平无奇·心狠手辣·易容堂堂主…竟是那俊美无双·春风和煦·三皇子?!# 2轻松向仙侠甜文《魅道[穿越修真]》 #问:论穿成一团雾后怎么苟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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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二师兄一双眼瞧着世安,话却是对小和尚说的:“小师弟,你可知错?” 小和尚愈发恭敬了:“行远知错。” 行远? 世安猛地转头扯住他的衣袖,颤着声音问:“你叫什么?” 小和尚不懂她为何这么大反应,但还是轻声回答道:“小僧行远。” 那二师兄总算把目光从世安身上挪开,严肃道:“行远,你初次下山就与这妖女厮混在一起,对得起师傅素日里对你的教导吗?” 他眯起桃花眼,斥道:“快带她一起,随我回去领罚!” 行远求情道:“师兄且慢,女施主虽是妖,但她并无害人之心,能否——” “住口!是非论断,回去请诸位师父商议便是。你只管奉命行事,不要逼得我出手。”二师兄从袍袖里拿出个薄薄的金圈来,神色严肃。 行远低声对一脸震惊的世安说:“抱歉连累了你,这朵妙莲可以遮掩你的气息。等下我会拦着我师兄,你赶快逃吧……多保重。” 然后,他就对着前方说:“师兄,行远得罪了。” 他使了个诀,周边的树叶便都自发脱离了树枝,铺天盖地的朝那二师兄扑过去,把他裹成一个绿色的轮廓。 二师兄手里的金圈也被封住,教他无法施展。 他怒道:“行远,你胆敢如此——呜!” 那些树叶层层叠叠的封住了他的嘴巴,叫他说不出话来。 见状,行远急忙推了世安一把:“快走!” 世安如梦初醒,拿着手里的妙莲,转身就跑。 她感到旁边湖里的水被搅动翻起,应该是那二师兄在控水跟行远打斗。 而行远在浅声吟唱,地上的泥土被翻起来,组成一道土墙,挡住了二师兄的攻击。 泥土与湖水发生剧烈冲撞,气味浓郁沉重。 等世安跑出茂林时,又敏锐地感到,林中似乎多了些跟那二师兄身上类似的气息。 不多会,身后便有几人追来。 她咬牙闪到一边的灌木里,把那妙莲紧紧握住。没想到那几个和尚竟然没有停顿,径直往前去了。 小和尚给她的这妙莲果真是个宝物,居然能掩盖她的妖气! 等一切归于平静后,世安小心地回去查看了番,发现湖边一片狼藉,再无任何人的影子。 他们都离去了,这里也暂时安全了。 世安心情复杂的盯着那朵青色妙莲,下意识地觉得这妙莲烫手得很,就把它扔掉了。 但真扔掉后,她又鬼使神差地回头把它捡了起来,掸去上面沾着的泥土,小心揣进怀里。 小和尚他居然也叫行远……这是个巧合吗? 要知道在前世,亲手杀死她的那个妖道,也叫行远。那妖道眼神冷酷得很,看她就像是在看杂草一样,不带任何感情。 但道长和僧人,本就不是一家,不用太紧张。再说小和尚若是那妖道的话,又怎会拼命护着她? 世安就这么自我安慰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就近寻了个新的洞穴,稍作歇息。 然而这天夜里,世安睡得很不安稳。 因为梦里总会出现那个妖道那张冷酷的脸,有时也会交替出现小和尚那张干净的脸,实在是折磨得她头疼,便索性翻身起来不再睡了。 想起死前那幕,她心里就翻涌着一个强烈的念头:去找到那妖道,杀了他! 皎月当空,远处悠悠的响起了寺庙的钟声。那钟声清宁悠长,令人心静。 其实这钟声她前世也常听到,但都没放在心上。若不是白天遇到了小和尚行远,她怕是也不会在意。 她扒拉出那朵妙莲,一上一下的拋着玩,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那小和尚,会受到怎样的责罚?小和尚啊……” “是你在叫我吗?” 从妙莲里传出一道惊喜的声音,把沉心思考的世安吓得一个虎跃,挂在洞壁上。偏生她扒着的那块洞壁有些腐朽,掉了不少碎土下来,呛得她打了好几个喷嚏。 “你没事罢?”果然是那小和尚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急切。 世安暗骂自己太丢人,又庆幸还好这窘态没被他瞧见。 她轻轻跳下来,用爪子拨弄着妙莲,让它正对着自己,然后才满意地点点头,大声回道:“我没事!” 妙莲那头的小和尚:“……” 吼这么大声,是怕他听不见么? 钟声逐渐飘散在夜空中,大地重归一片宁静。 小和尚突然轻声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世安慢吞吞地说:“你是行远。” 不等他再问,她又打了个滚儿:“我叫世安。” 小和尚羡慕道:“世安,一世平安么?真好……嘶。” 听到他隐忍的声音后,世安凑近妙莲:“你怎么了?” 妙莲那头:“无妨,受了点伤。” 世安想起那桃花眼说的“随我回去受罚”,就肯定地说:“你被打了。” 行远趴在榻上,半撑着身体望窗外看,努力辨认着白天遇到世安的方向,小心地捧着另一朵妙莲回答:“嗯,一点皮肉伤。” 这是为她而受的伤。 世安心里有些内疚,就叼起那朵妙莲,把它甩到头顶,然后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 那座寺庙高大巍峨,位于山腰偏上些的地方。里面灯火通明,在黛蓝色的夜幕下很显眼,也很显温暖。整座寺庙就像是黑夜里的一盏灯,照亮了无数游子回家的路。 世安迈开四肢,朝着那灯火处全力奔去。 “世安,你怎么不说话了?”行远唤了她几声。 世安轻松越过那道红色的高墙,小声说:“我来找你了。” 行远立刻惊喜得跪坐起来,但又瞬时被痛得趴了回去:“你,你先回去……你现在来,会有危险的。” “我已经进来了,你在哪个方位?” “那你快来西厢这儿避一避。这边檐下有串银色的铃铛,我在靠墙边的屋子里。” 行远跟她详细说了屋子特征和最快走法,然后强撑着站起,披上外袍提灯开门,安静又焦急地等着她。 一阵轻柔的风吹进来,行远立刻关上门,急切地看向身后。 世安已然重新化做人形,耳旁别着他赠的那朵青色妙莲,在月色下更显清丽明媚。 行远一时看得屏住了呼吸,喃喃道:“世安,你——” 他忽然被她拉着转了一圈,扯到了伤口,登时痛得闷哼了几声。 世安见他那外袍上隐隐有些血迹透出,便赶忙扶他重新趴回塌上。她一把掀开他的外袍,只见他那精瘦后背上被打得皮开肉绽。 足有两指宽的红紫色伤痕纵横交错,竟是几乎没留下完整的好皮肉! 世安也不知怎的落了泪,泪水滴在他的伤口上,缓缓融入他的血肉里。 行远本来还为她冷不丁的举动感到震惊错愕,此时觉得灼热火辣的背部上有些冰凉水迹蔓延开来,虽然缓解了些疼痛,但却叫他有些意外和受宠若惊。 他立马努力偏过头看她,柔声安抚道:“你别哭,我没事的。” 窗外传来一声轻笑,听起来像是那二师兄的声音:“你没事,她倒可能要有事了。” 行远还没来得及阻拦,世安就已经鬼魅般的扑了出去! ※※※※※※※※※※※※※※※※※※※※ 世安:嘿哈!看我猛虎出山,嗷呜~ 青云寺(2) 二师兄侧身一避,啧啧叹道:“不愧是母老虎。你竟敢孤身前来,倒是挺有气魄,也挺有气势。” 世安恶狠狠地一掌拍过去,却被他轻松挡住。 世安愣了愣,这才想起来,她重生了。 此时的她还不是日后那个名动天下的大妖,也不是妖皇,只是无名山林里的一个小虎妖而已。 她心情失落的收回手,亮出利爪仔细查看着。 果然,看上去又细又软,没什么震慑力。这还怎么去找那妖道报仇?看来要尽快开始修炼了,以妖族的方式…… 见她一脸深沉模样,二师兄纳闷的问行远道:“她这是怎么了?” 行远用迷茫的神情告诉他,他也不知为何。 世安越想心情越烦闷,随手一挥,带起一阵妖风。 檐下的银色铃铛随之摇摆,有些开始叮当作响。 行远怕引来师兄弟的注意,进而引来师叔师伯,就小声道:“世安放心,师兄没有害我。你且进来听我说。” 世安收回手,怀疑的看了他们二人几眼后跳窗而入,抓住他的双腿把他往后拖了拖,然后大马金刀的坐在塌边,虎视眈眈的看着随之后入的桃花眼。 桃花眼行贤被她粗暴的动作给逗得发笑,但又怕她怒了,再跟自己打起来,就赶紧收了笑意。 那母老虎跟护犊子似的坐着,他也不敢上前看,只好远远地看了眼行远那血淋淋的背部,然后内疚道:“行远师弟,我……” “师兄不必多说,我知道彼时师叔就在附近。如果你不发声训斥我,那你也会被训诫。而且你已经帮忙放了世安,我很感激。” 世安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桃花眼还帮忙了?不是小和尚帮自己的吗? 行贤见她一脸不解,就得意地解释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要是真想跟行远师弟打,就算是输也不会输得那么快啊!哪儿能一招就被他给缠住,那我还怎么有脸做他师兄?” 他仔细端详了下世安,发现了她耳边那朵青色妙莲,便惊讶地说:“师弟,你那妙莲给了……她?” “与你何干!”世安依然对他很不客气。 行贤意味深长的看着行远,行远却没有回答。 世安觉得,恐怕这妙莲是了不起的宝物,也恐怕他们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不方便听。 于是她伸手取下耳边妙莲,递给他:“这东西还给你,今日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日后若有缘再见,我必当全力报答。” 然而不知怎的,那妙莲竟然自动回到了她鬓边。见状,行贤又啧啧叹了几声。 “日后?”行远急了,忍痛侧身去看她,“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找个人。”世安站起来,再次取下妙莲递给他,郑重道,“此行一去,后会——” 木门忽然吱呀一声响了,走进来一个披着袈裟的老和尚。 他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说的话却有些不容拒绝:“阿弥陀佛,女施主请留步。” 行贤猛地跳起来,手忙脚乱地行礼道:“师父。” 袈裟老和尚虚空轻点了下挣扎着要起身的行远,力道不失温和的把他压回塌上去:“不必多礼,好好躺着养一养。” 他又对行贤说:“行贤,你且回去吧。” 行贤赶紧恭敬地点头,也不跳窗了,老老实实从门那儿走出去。 门窗缓慢地自行闭合,整间屋子内有层淡淡的光芒一闪而逝。 这是被下了结界的缘故。 他走到一旁坐下,向世安自我介绍道:“贫僧法号空明,是这青云寺的主持。” 自打这主持一进来,世安就没有轻举妄动。 因为她既然连行远都打不过,那肯定也打不过他师父,所以没必要做无谓的挣扎。 不过她本来以为行远伤得这么重,那他师父肯定是个无名小辈,但没想到居然是个主持! 于是她冷言道:“没想到堂堂主持——空明大师的弟子居然能被训诫伤害至此,真是难以理解。他无非就是为我烤了条鱼,应当罪不至此吧?” 空明大师颔首道:“若只是烤条鱼,自然罪不至此。” “哦?” “但他遇妖不报,又欲打伤同门师兄,这两条罪过就大了。行远自己对此训诫也并无异议。” 世安冷笑道:“你青云寺好托大,难道还想管得了天下所有的妖不成?至于’欲打伤’,那只是乌龙一场,刚才那桃花眼不是好好的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纵使被她连怼几句,空明大师也不见恼,只是依然淡声道:“女施主不是普通的妖,自然需得上报。而且心里既然生出了伤害同门的心,那便等同于伤害了同门。唯有心思澄明,方可——” “歪理邪说!”世安不耐烦打断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处置我?” 空明大师看看她手里的青色妙莲,又看着行远,发出无声的询问。 行远讷讷点头:“师父,她叫世安。” “既然如此……”空明大师念了声佛号后,叹道,“世安施主,贫僧有个不情之请。” 世安警惕道:“我才不要留在这儿听你诵经念佛!” “施主且放心,你不用跟贫僧修行。”空明大师笑了,“施主此行意为寻人,恰好可与我徒儿行远同行。” 就为这? 世安狐疑的盯着他:“为什么让我与他同行?你不怕我吃了他?” “你伤不了他。”空明大师十分肯定,“但我徒儿倒是可以护你。” 世安:“……”感觉受到了侮辱。 但她也无法反驳,因为她确实打不过小和尚,自然也伤不了他。但为什么要她跟他同行? 空明大师又颂了声佛号:“施主,贫僧还有一事相求。” 世安惊讶地看他:“你?有事求我?” “是的,此事也与我徒儿行远有关。还请女施主能先听一听,再做决定。” 行远默默的穿好僧袍,垂眸站立在旁。 世安前世跟那妖道打交道较多,倒是没有跟和尚们多说过几句话。 原本因妖道之故,她讨厌起人间的一切修士了。但目前看来,无论是小和尚还是这老和尚,对她的态度都还算不错,而且空明大师只是让她听一番话,这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于是她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讲。 “十六年前某一日,贫僧夜间打坐时,隐约听到寺外有孩童哭啼。原本以为可能是山野间的小精怪作祟,便念咒驱逐。谁知那孩童哭啼声竟越来越大,也未见守夜徒儿前来禀报,我心觉有异,便去寺门外查探。只见寺门口放着一个摇篮,摇篮里有个男婴。” 世安心想,这怕就是小和尚了。 “那男婴手里抓有一朵并蒂莲,那并蒂莲一赤一青,都是极淡雅的颜色。只是那赤莲红得有些发亮,青莲却黯淡无光。” “因为佛家老祖就是以莲花为宝座,佛家子弟也都视莲花为宝,所以我觉得他与我佛家颇有缘分,便将他带回寺中,后来又为他取名行远。” 世安忍不住看了眼行远,他这来历倒也蛮奇特的。 “当时摇篮里还有张阅完即焚的字条,记得上面写的大致意思是,若想知晓他的身世,那就要先点亮那朵赤莲。而要点亮赤莲,就必须先点亮青莲。要想点亮青莲,就要先找到青莲的有缘人。” 世安被他这番话绕得有些懵,琢磨了会才想通。 她伸手取下鬓边那朵淡青色莲花,迟疑道:“你是说,我是这青莲的有缘人?” 空明大师微笑着点头:“没错。” 世安不信:“可这是小和尚赠我的。世间那么大,他随意逮个人相赠都可以的吧?” 行远忍不住插话道:“不是的!” 空明大师打量了她几眼后,笑着说:“十六年来,我寺中弟子都曾试过,但也没有人成功过。那青莲像是通人性一般,即便被他赠出,也会眨眼间回到他手中。除了……女施主你。” 世安无语了会,又道:“那或许是他从未下山遇到女子之故。等他下山多遇见些人,或许就又不一样了。” 行远急忙又为自己辩解了几句。 空明大师却点头赞同道:“女施主言之有理。所以贫僧想请女施主与我徒儿一同下山,能帮忙点亮青莲最好,若中途青莲被他人点亮了,那女施主便也可离去。无论女施主你是不是青莲的有缘人,我青云寺都会帮你完成一件事。” 这老和尚修为深不可测,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那她报仇不是简单多了…… 世安立刻求证道:“任何事都可以吗?帮我杀人也可以吗?” 空明大师面容慈悲地颂了声佛号,委婉拒绝道:“除了违背道义之事。” 世安点点头,并不失望。 毕竟他们佛家子弟连烤条鱼吃都要受罚,更别说让他们去杀人了。不过到时候可以来求几件宝物或者什么法诀,只要能遏制那妖道的部分法力就可以。 而且反正她也是要去寻人的,就与小和尚同行一段也不错,毕竟他的修为法力都在她之上,或许还能帮上她的忙呢。 世安打定主意后,爽快地应下来:“好。” “那请施主在小寺稍作停留,待我徒儿伤势好些,你们再动身。”空明大师从袖袍里拿出一瓶药放在木桌上,然后就离去了。 清冷的月光洒在大地上,照得树叶斑驳错落,偶尔能听到几声浅浅的虫鸣。 是很好的夜色。 行远忽然轻声唤她:“世安。” 世安回头:“干嘛?” 行远有些脸红,艰难的在塌上给她让出地方:“你,你要休息会吗?” ※※※※※※※※※※※※※※※※※※※※ 世安:exm?……你在邀我同床共枕吗? 青云寺(3) 世安没好气地把他按下去,拿过那瓶药洒在他背上:“我不用床榻也可睡着。倒是你赶快休息,早点带我离开。” 感到她的指尖在背部轻轻划过,带着一股冰凉的触感,行远不禁僵直了身体:“好……抱歉。” 世安敷衍几声,给他涂抹完之后就伏在桌边眯了会。 天刚蒙蒙亮时,寺庙内的钟声再次响起。 这次或许是身在寺庙中的缘故,那钟声放大了许多倍,世安一下子就被惊得跳了起来。 “别怕,这是让师兄弟们做早课的钟声。” 行远立马解释道:“一会到了吃斋饭时,还会有钟声响起。早中晚各两遍钟声。” 世安这才冷静下来,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 看来那空明大师倒是挺心疼他这个小徒弟的,那药的药效也是立竿见影,多数伤口已经结痂了。 世安又给他抹了遍药后,忽然愁眉苦脸的捂住肚皮:“我好饿。” 行远登时从身边的小袋子里拿出些吃食来:“先垫一垫,一会送饭的师兄会来送早斋的。” 世安翻了翻,有干粮、水果,竟然还有糕点! 这才重生了一日多,她不仅滴米未进、滴水未喝,还费了不少力气和妖力。 一觉醒来后,只觉得快要被饿得两眼昏花了。所以看到这些吃食,她就立马来了精神,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过了会,果然有僧人来敲门送饭了。 世安看了眼,是些普通的粥食和面食,连个肉渣都没有。她一脸嫌弃的喝完后,趴在窗边看外面的风景。 有几个僧人列队走过,穿着窄袖窄脚的素色衣裤,手里拿着棍棒,走起路来又轻又稳,应当是武僧。 几片绿色的叶子从高大的树上掉落,随风飘过来,穿过结界落在她衣服上。 世安拿起一片树叶,纳闷的问:“怎么人和树叶都能穿过结界,就我不能?” 行远说:“这个结界本来就是师父专门为困住妖而设的。” 世安身体一僵,心想空明那老秃驴可真坏啊! 世安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不是曾说要带我回来,请你师父度化我的吗?” “师父说,你与我有缘,应当我来,他不便插手。”行远的声音很轻。 世安奇怪地说:“有缘?一条烤鱼的缘分?那你准备怎么做?” 行远笑了下:“你放心,我不会勉强你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糟糕,像是柔弱书生对被囚禁的良家少女说的话似的。 世安呵呵两声,心想他现在伤得这么重,谁勉强谁还不一定呢吧? 反正被困在这儿也挺无聊的,她便凑过去,挑衅般的亮出利爪。 恰好此时有几道阳光照进来,映得她的利爪格外锋利。 行远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拧住她的胳膊往前一拽,然后擒住她的腰。 世安没想到他会来真的,迫不得已顺着他的力道往前仰倒在塌上,被他给牢牢锁在怀里,无法动弹了。 世安:“!!!” 又是一招……就被制服了? 两人此时的姿势有些不好描述。 行远披着一件素色僧袍,半赤着上身撑在塌上,另一只手搂着世安的腰;世安仰面躺在塌上,手抵着他胸膛,满面错愕与羞愤。 窗外传来一声轻咳,行远赶忙忍痛坐起,恭敬道:“师父。” 世安也猛地从塌上弹了起来,站到一旁跟他撇清干系。 空明大师手持几卷经书从正门走入,递给行远:“这些可助你修行。” “谢谢师父。”行远双手接过,小心放入那个几乎能包罗万象的贴身小宝袋里。 空明大师挥了下宽大的袍袖,转身对行远温和地说:“此事宜早不宜迟,你这便和女施主一起下山去吧。” 一道柔和的光芒闪过,结界被解除了! 世安激动地大步走到窗边,伸手往外一探,发现没有遇到任何障碍,就立刻跳窗出去伸了个懒腰。 毕竟看得到外界景色是一回事,身在景色中是另一回事。 行远满眼不舍的看了师父一眼,把那几个装有不少东西的小宝袋收入怀中,然后跪在地上向空明大师磕头拜别。 空明大师早已飘然远去,只留下两句话传入他耳中:“去吧,闲暇时多看看给你的经书。无论何时,都一定要记得勿忘初心。” *** 二人一同出了寺门,下山去。 再次经过初遇时那荒郊野岭时,世安忍不住笑了。 夕阳西斜,暖色阳光映得她身上的浅紫色妖气散开了些,看上去倒更像是个平常人家的温婉女子了。 行远意识到她为什么而笑之后,也微微笑了:“那时我不知你自己就能对付那人,多余管了番闲事。” 世安摇头,依着回忆走向重生后出现的地方:“你那也是救了他一命,不然他可就生死难料了。” 见行远面露诧异之色,世安简单解释了句:“那时我心情正差着,若不是你插手,我就一掌拍过去了。” 行远便顺口问道:“那为何心情不好呢?” “因为我被一个仇人害了,”世安深吸一口气,愤愤道,“我要去找到他,杀了他!” 行远不假思索地点头说:“好,我帮你。” 世安的满腹怒火立刻消散了大半,她不敢相信地问:“你会帮我杀他?” 行远伸手拉了她一把,好叫她避开前方那块突起的石头:“嗯,如果你需要的话。” 世安觉得这小和尚有些奇怪。他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会不惜破戒也要给她烤鱼吃、助她逃生,现在又说若她需要,会为她杀人。 这一点也不像什么佛家弟子,倒有点像江湖人士,还是被女色所迷惑的那种。 世安停下脚步,一脸郑重的问:“小和尚,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行远突然脚下一滑,差点跌倒。 果然心虚了? 世安忍不住咧嘴笑,却见他一把把自己拉到身后,然后蹙眉盯着地上。 她定睛一看,也敛了神色。方才明明小和尚拉着她避开了一块突起的石头,但现在那块石头竟又出现在他们脚下。 世安故意绕过那石头继续往前走,那石头倒又不动了。 或许是眼花了? 她拉着小和尚的衣袖继续往前走,但没走出几步又被脚下一块凸起的石头给绊倒。 若不是小和尚机灵的小心扶着她,她这会已经毫无形象的趴在大地上了。 世安再次看了看,又回头看了几眼,确定这是同一块石头! 她大怒不已,使了个法术暴力掀开那块石头,一个豌豆大的小石头便猛地落入她手心。 行远:“……” 那小石头使劲儿上下跳跃着,看样子想撞向她的头。她便嫌弃的把它扔给行远。 行远接住看了看,忽然问道:“世安,你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没说来龙去脉,只简单答道:“我也不知。被那奸人所害后,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行远想了下:“你那朵青莲借我一用。” “怎么,送人东西还有讨回去的道理吗?”世安虽然嘴上不依不饶的,但动作却很迅速,把青莲递给他。 行远把那小石头跟青莲碰了下,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小石头恰好落在那莲心处,慢慢融入青莲,发出了一层淡淡的青色光芒。 他怀里的赤莲共鸣般的动了下,一股热意贴着他的皮肤蔓延到全身,他甚至感到背部的伤又好了些。果然是并蒂莲,竟然能互相感应。 世安走过来咦了声:“这青莲竟然真的发光了,不过怎么又熄灭了……难道我真是那什么有缘人?” 行远捂着胸口那朵赤莲,感到它在同步失去温度,心想看来一切关键,果然都在世安身上。那么接下来,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帮她完成就是。 确定这一点后,行远眼神坚定地看着她:“去哪里能找到你那个仇人?” 世安惊了。 这是她头一次在小和尚这张清俊的脸上,看到这样的杀气。 行远见她不说话,就又问:“那……那个仇人叫什么名字?” 世安在心里犹豫了会。 且不说妖道与小和尚同名,他知道后又难免是一场尴尬。再者就算两人现在去找妖道,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所以现下告诉他也无益。 不过嘛……她想起了那个拍手大笑的女子,心道不如先从她开始算账吧! 于是,世安说:“先去找个叫白笙的女子。” 行远也不多问,点头道:“好。” 世安弯起唇角,眼里却毫无笑意:“虽然我暂时不知道她现在会在哪里,但我觉得应该不难打听得到,毕竟那可是个我见犹怜的大美人儿呢。” 行远并不在意那女子到底是美还是丑,只是点头道:“那就往前走走、打听打听看看吧。前面那地方,好像是叫什么城来着?” 他又回忆道:“二师兄曾跟我讲过,那座城内有很多花枝招展的女施主。” ……花枝招展?这是什么形容? 世安真是服了,那桃花眼肯定去的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说走就走,二人又动用了妖力和法力,脚程一下被缩短了不少。 约摸半柱香后,只见前方那白色的城门上,有着明晃晃的三个黑色大字:白牧城。 那三个字看起来风格完全不同,“白”字像是一只兔子,“牧”字倒是很正经,一看就不是同一个人写的。那个“城”字,则像是前面两个人分别写就,倒也蛮奇特的。 世安离老远就瞧见那城内的天空之上,似乎隐约有些妖气飘散,此时凑得近了,更觉得城内妖气愈发多了,便奇道:“难道这白牧城竟是座妖城?” ※※※※※※※※※※※※※※※※※※※※ 行贤:你们才刚走,就想我了吗? 世安:嗯,我想锤爆你的狗头。 行远:……世安慎言,我们快走吧。 行贤:师弟,你不爱我了吗?师弟?在? 白牧城(1) 行远也感知到了那些妖气,皱眉道:“这,二师兄并未说过啊。” 二人对视一眼后,一同踏入城内。 不过进城后,两人并不急着去找那白笙,反而慢悠悠地走着。 世安是纯粹对这有妖气的繁华城镇有些好奇,行远则一心想给她买些好吃的东西,好弥补她这两日在青云寺吃的苦。 恰好二师兄给他的宝袋里有不少盘缠,足够他们用上一阵子了。 他一边看着世安悠闲地四处逛,跟在后面把她驻足把玩的东西一一买下,收进宝袋里,一边注意着有妖气的方向,暗自思索。 这座城池比较奇特,虽是一座城池,但竟无人看守不说,城内的妖气竟也随处可见。 明明这一脸横肉、赤着上半身奋力剁骨头的屠夫是凡人,给他打下手的小工身上却有妖气; 明明那打铁匠身上的妖气都也一并被炼进长刀里去了,提水来冷凝铁块的伙伴却是凡人…… 虽说身为佛家弟子,理应普度众生、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但若是那妖不作恶不害人,他好似也没有必须要降妖的理由。 就在他愣神的这会功夫,世安已经跑去前面看街头的杂耍表演了。 被围在正中的杂耍人正在表演化火为水,又化水为雾,还在那云雾之中快速捏出了幅莲花图。 一般的街头杂耍,都是喷火、耍猴儿之类的,像他这样掺杂着术法的表演倒真是挺稀奇的。 那杂耍人穿着一身干净粗衣,面容年轻白净,颇有一番普通人没有的从容气质,也不知他为何会在街头卖艺。或许是生活一时困顿之故? 世安跟着围观百姓鼓掌喝彩,冷不丁被那杂耍人相邀道:“接下来我想为大家伙儿表演个’画中人’,不知这位姑娘可否能配合下?” 世安长相清丽出众,鬓边又恰好别着一朵莲花,倒是跟那副莲花图相得益彰。 其他人在惊艳之余,纷纷给她让开路,又接连起哄道:“那什么是’画中人’,你可得先说清楚咯!” 杂耍人笑道:“大家看我这幅画,若是姑娘能围着我这画儿走上一圈,我这画儿上就能显出她的模样来。” “那你何必多此一举,直接在那画儿上显示姑娘模样不就得了?” 行远边高声说话边大步走过来,拽过世安手腕就走:“我们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杂耍人笑眯眯的说:“我看这位小师父倒也挺配我这莲花图,那不如您大发慈悲配合我下?” 行远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拉着世安走了。 世安不解的看着他,总觉得自打进城后,他就与之前有些不太一样了。难道是被这满城妖气影响的? 她回头去看那杂耍人,不料那杂耍人也正在笑看着她,还冲她眨了眨眼睛。 她使劲儿甩了甩头,心想这个杂耍人怎么有些奇奇怪怪的。 但相比于那奇怪的杂耍人,她更担忧行远:“小和尚你怎么了?那人身上并没什么妖气的。” “我知道他身上没妖气,但他给我的感觉,就是有些莫名讨厌。” 行远拉着她走的脚步缓了些,一手摸着胸口,心里有些焦躁。 方才他见那杂耍人对着世安笑脸盈盈,还作势伸手去拉她,不知为何怀中赤莲突然开始发烫,烫得他很是心烦,这才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把她带走。 他看了眼世安鬓边的那朵青莲,那青莲倒是老样子,黯淡无光,仿佛只是很普通的一朵装饰用的花。 世安忽然歪头笑道:“不过那杂耍人居然能在那片云雾中,随手捏出一副莲花图,倒也蛮有意思的——” 莲花图?恰好就是莲花? 行远立刻回头去看,那杂耍摊子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不信邪的走回去,那杂耍人忽然鬼魅般的出现在他面前,笑嘻嘻的跟他打招呼:“小师父可是改变主意啦?” 行远忽然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沉声道:“我来看看你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 杂耍人立刻装模作样的跟随后赶来的世安求救道:“姑娘救我!” 世安蹙眉,手抚上行远的胳膊:“小和尚冷静。” 杂耍人还没得意地扯出个笑容来,就听世安说:“你故意引我回来,是想干什么呢?” 他眼珠一转,笑道:“我只是看姑娘你那鬓边莲花生的巧妙,很少见,所以想借来一观罢了。” 想借去看看倒没什么,可这是小和尚的命脉所系啊,她不太好做主吧?世安犹豫地看了眼行远。 行远面无表情道:“给他看便是。横竖这莲花已经认你为主,别人只能肖想,万万不可能得到的。” 这话也是在提醒杂耍人,别动不该动的心眼。 杂耍人小心接过世安递过来的青莲,笑着解释道:“我只是爱花如命,借来一观而已……” 他仔细翻看了会后,忽然“哇”了声:“这朵莲花很稀奇啊!” “怎么说?”世安好奇地问道。 杂耍人捧着那朵青莲看了又看,解说道:“世间的莲花多为单瓣多层莲花,姑娘你这朵却是双瓣单层莲花,此为一。这朵青莲明明颜色淡雅,颇具灵气,却又偏偏黯淡无光,此为二。若我没猜错的话,还应该有朵与它并蒂生长的莲花,此为三。这……难道还不稀奇吗?” 居然都被他说中了,或许他也是什么知情人? 世安看了眼行远,从他说的“此为一”开始打趣道:“你倒挺悠闲的,还数了数它有多少片花瓣?” 杂耍人煞有其事的点头:“姑娘这是八瓣莲花,很好数的。” 世安接过来看了下,发现还真是八瓣,心道那小和尚那朵赤莲也是八瓣咯? 杂耍人一双眼睛直瞟着行远,分明是想问话的意思,但他就是一直憋着不开口。 然而行远比他还淡定,只微微含笑看着转动青莲、满面笑容的世安。 杂耍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位小师父身上有另一朵莲花吧?不知能否借我一观——” 话说一半他便说不出话来了,因为行远已经闪电般的扼住他的喉咙,低声问:“你到底是谁?有何图谋!” 杂耍人白净的面容微微涨红,额角上青筋毕露,断断续续地发声求饶道:“我并无……害人之心,还请小师父松手……” 世安也觉得行远好像变化有些快,怎么他动不动就这么暴力了? 她用了点妖力加在手腕上,努力掰开他的手:“小和尚,你给我住手!” 被她大声呵斥了几句,行远才怔怔的松开手,抿紧薄唇盯着自己的双手,有些茫然又懊恼的样子。 杂耍人立马弯腰扶膝,连连咳嗽几声后,才抬头委屈地说:“没想到我良画今日竟然差点命丧此地,唉……佛门弟子难道竟都是同小师父这般,不听人辩解就登时要打要杀的吗?” 行远双手合十,微微弯腰诚恳道:“施主抱歉,方才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世安赶忙也替他辩解说:“他大概是有些劳累了。原来你叫良画啊?” 杂耍人良画点头道:“正是。我想请二位去我家中做客,不知二位可否方便呐?” 世安犹豫了下,“实不相瞒,我们来此地是有要事要办。” 良画笑道:“小师父刚才对我出手,那就说明了他身上确实还有另一朵莲花。巧的是,我前些日子恰好听说会有携带并蒂莲的一男一女来到本地,所以才一直在街头等候。” 行远抬眼看他,直截了当地发问道:“你听谁说的?” 良画刚要说话,突然脸色猛地一变跳起来,弯腰从旁抽出根木棍就往地上挥舞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讨厌的鼠辈,又来偷听了……快给我滚开!” 世安低头往地上看,确实看到几只小灰鼠绕着他打转,还发出些难听的声音来:“哈哈哈,你又要骗人了。我们也来骗人,看谁能先骗到客人,明天这里就是谁的地盘!” 世安:“……” 良画脸皮一抽,赶紧在赶灰鼠的间隙,对他俩解释说:“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骗人!我家是个小客栈没错,但我只是爱交朋友,我真的从不骗人!” 世安抱臂看了会他的狼狈模样,帅气的打了个响指,那几只小灰鼠便尖叫着浮在空中了。 小灰鼠们身上有着几缕淡淡的浅灰色妖气,长得都差不多,一看就是一家子抱团出来的。 “说,你们这些小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准备做什么坏事呢?” 世安在指尖点起一缕淡紫色的妖火,慢慢靠近它们的皮毛。 小灰鼠们感受到了比自己强大许多倍的妖力,也感到了皮毛在妖力的炙烤下变得弯曲发焦,不由得尖叫道:“大妖饶命啊!这白牧城本就是人妖混居的地方,我们一家只为在这街头混口饭吃……嗷~我们不知道良画先生是您的朋友,以后再也不敢来打扰了,求放过!” 世安把妖火挪开了点,敏锐地抓住重点,挑眉奇道:“人妖混居?” ※※※※※※※※※※※※※※※※※※※※ 良画:话说你刚才为何突然暴力对我? 行远:因为突然心情不太好。 良画:……姑娘你还是离我远点吧。不,再远点…… 白牧城(2) 良画点头道:“城中有条朦胧色的长街,恰好位于人、妖二界的交界处。因为两界常有来往、交易,就有人族索性在那里就地建城、安家落户。后来妖族也在结界另一侧,效仿建城。但由于两座城池并没有严格的规定和管理,久而久之就人妖混居了。” 原来是快到妖界了,世安心里忽然有些感慨。 前世的她就是在妖界内称皇的,之后她就在妖界过上了一段作威作福的日子。 不过当时,她这个妖皇做得一点也不讲究。别说这什么白牧城了,就连整个妖界一共有多少地盘,她都也不知道。 原因很简单——没必要去过多关心。她只要让所有的妖族都知道,“敢在老虎头上拔毛”的人下场都很惨,就足够了。 妖族一向以强者为尊,做事也是简单直接。不服的话就来下战帖,择日开打便是。 然而自打她做了妖皇,就一直战无不胜。对她来说,收到的那些战帖就是只能让她松松筋骨的程度而已。 她也懒于治理妖界,就让那些被她打趴下的、妖力高强的大妖,自己挑块领地去守着。至于那块领域他们守不守得住,那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因为所有的城主,都跟她这个妖皇是同样的待遇——若谁不服,就去下战帖。打赢了他们,就能翻身当城主。 于是过些时日后,整个妖界都知道了:流水的城主,铁打的妖皇…… 不过那都是前世的事了,对于现在突然重生回来的、实力弱鸡的她来说,现在贸然回妖界肯定不是明智之举。所以她心想,若非特别需要,一定不要在这时候进入妖界。 世安注意到那几个小灰鼠时不时地偷看她一眼、一见她看过来就哆嗦得直打摆子实在是可怜,就面无表情地挥挥手,放它们走了。 见灰鼠们几乎是屁滚尿流般的四窜逃开,良画很是得意地冲它们做了个鬼脸,然后转身背起一个小包袱,笑着伸手相邀道:“两位客人,先去我家客栈后,再坐下详谈吧?” “那在你家客栈住一晚的话……是收钱还是收什么?”世安不好意思的问道。 她记得行远给她买了不少小玩意,现在怕是已经捉襟见肘了。 不过既然这里是人妖混居,那说不定可以不用钱,也可以用妖力或者别的什么来换咯? 良画殷勤的在前面引路,闻声后回头笑道:“客人们给我讲讲故事就好,我良画啊分文不取。” “啊?那你家客栈如何维持生计?”世安在放心之余,觉得他这个做生意的怕不是要亏死,就感兴趣的上前几步,跟他并肩走着。 良画冲她挑了下眉毛:“姑娘忘啦?我白日里在这街头卖艺呢,挣的也足够维持平时花销啦。” 他见世安一脸好奇,就又解释道:“我这两份生计啊,都是看心情赚钱的。有时候街头卖艺分文不取、客栈住宿收钱,有时候呢白天街头卖艺赚得多些,晚上收客就免费啦。” 世安更觉得奇怪了:“那你明明做两份生计的话,赚钱来得更快些啊?而且此处既然人妖混居,那必然无论是人还是妖,就都是有所图的,你为何偏偏如此随性而为呢?” 此时恰好路过一家香气浓郁的香铺,良画表情陶醉的耸着鼻子嗅了又嗅,就在差点经过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说了句“稍等”,然后迫不及待地凑过去,跟散发着一股妖气的老板娘说笑几句后,买下了几盒香粉。 他乐开怀的捧着那几盒香粉小跑回来,道:“不好意思,每回路过都忍不住买一点。哎呀这个味道可真好闻哦……真叫人心情愉悦。” 世安礼貌地凑过去闻了下,夸赞了一番,然后又问了遍刚才的问题。 对此,良画回答道:“大抵是每个人活法不同的缘故吧。像我就觉得,无论阴晴也好,冬夏也罢,顺心而为是最难得的事啦。够花就好了嘛,挣那么多钱做什么呢?” 他回头拿下巴指了个方向:“诺,你们进城时经过那个肉铺了吧?他家婆子就是因为太爱钱,起早贪黑的忙碌,还不到三十呢人就没了。死的时候还手握着刀,站在摊前劳作呢。要不是客人等得不耐烦了,随手推了她一把,竟眼睁睁地看着她仰翻在地,谁又会知道她已经没了呢……所以说有命挣钱,也得有那命花啊是不是,不然你说挣那么多钱有什么意思?” 世安感慨道:“你倒是挺想得开的。” 行远想到了在那屠夫手下劳作的小妖,下意识地说:“或许是被什么妖给害死了也说不定?” 走在白玉石圆拱桥上的世安和良画一起回头,不悦地看着他。 刚踏上阶梯的行远立刻低眉顺目的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 良画摇摇头:“仵作已经查过了,她的尸身并没有被人杀害、或者被妖力入侵过的迹象。说是太过劳累,骤然猝死的缘故。唉……” 行远忍不住又问:“那仵作竟还能查验有无妖力入侵,难道他是妖族吗?” “当时有两个仵作先后查验的,一个人族,一个妖族。”良画耸耸肩,笑容浅浅道,“咱这白牧城毕竟是人妖混居嘛。” 于是行远再度提出疑问:“方才你不是说这里没有严格的管理,那两个仵作又是谁找去的?而且这座城池的名字又是谁给起的?” 良画带着他们穿过一条青石街巷,简单地说:“名字自然是有人接管后才起的了。现在是双城主在管着,城主们一家姓白,一家姓牧。” 想起城门上那三个字,世安登时眼神一冷:“那姓白的一家,是妖族吧?” 良画拍了两下手,赞道:“姑娘真是聪慧,没错。” 不待他们再问,他已经停在一扇半开的黑色木门前,笑道:“咱家客栈已经到啦。” 这条巷子比较幽静,道路曲折。地上多是被踏得圆润的大小青石,周围雾蒙蒙的。 面前的黑色木门看上去有些破败,在门的周围也并没有任何“客栈”的字样不说,甚至什么标识都没有,只剩下白墙一片。 世安瞅着他笑:“这可不像是家客栈。” 良画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啊哈哈,面上说是客栈,其实是我家啦哈哈哈哈……” 原来是诳他们的! 走到这里,行远才终于笑了下:“那就多有叨扰了。” 良画赶紧伸手推开门,请他们走进去。 还没走出两步,世安就情不自禁的“哇”了出来。 这庭院里一片朦胧雾气,不像是个家,反倒有点仙气飘飘。 头顶上是片缠绕铺展开的青色木藤,上面开着淡紫色的小花。左手边列有一排木架子,架子上有很多叫不出名字来的奇特彩鸟。 右手边是一片荷塘,那绿色的荷叶翠得醉人,塘中的鱼儿在争食莲子,各色荷花开得正艳。 面前所看到的花草鸟兽,虽然色彩艳丽、叫声清脆,但无不是真实中带着一丝虚幻,很像是他那街头戏法般做出来的。 世安目不转睛地看了会,忍不住说:“良画,我真要怀疑你会不会也是妖了。” 良画回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是妖啊。” 世安和行远面面相觑后,异口同声道:“可你身上没有妖气啊!” “不一定非要有妖气才能是妖的吧?不过确实……大多妖族并不怎么承认我的身份。” 世安注意到,虽然他不被妖族承认,但看起来倒也并不在意,依然从容得很,一时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走过庭院后,良画总算带他们到达正室,请他们在红木椅上就坐。 然后他走来走去翻箱倒柜的,拿出一小包雾气般的茶叶来,泡了几杯热茶放在桌上。 “这是我自制的沁雾茶和香雾饼,请二位品尝下看看味道如何?”良画十分期待的搓搓手,眼巴巴的看着他们。 世安没有感受到他有哪怕一丁点的恶意,于是在行远垂眼沉默不作回应的情况下,很给面子的拿起来尝了尝。 那沁雾茶入喉后有股一扫浑浊的清凉感,香雾饼则入口即化,丝丝入体,给人的感觉很舒服,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世安不吝夸赞道:“饼好吃,茶也好喝!” 良画高兴的又给她续了杯茶水,还给她的小碟子里又装满了香雾饼。 屋内的雾气比屋外要淡得多,看着旁人的面容,也更真一些。 行远环顾四周后,淡淡地说:“良画先生,此处只有你一人吗?” 良画眯着眼喝了口茶,点头道:“对,就我一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嘿嘿嘿。” 没有旁人,倒是方便谈话了。 行远继续说:“那接下来,就请好好同我们说说,你听到的并蒂莲是怎么回事了吧?” “小师父怎地竟如此心急……唉,好吧。” 良画放下手中的杯碟,正色道:“前些日子,城内来了一位女先生。” “她起初只是在这城内四处乱逛,我见她身姿迤逦,别有一番气度,便请她来我家小坐。” 世安忍不住失笑,心想这位良画先生倒是个妙人,很喜欢请人到家中做客。 良画先生又说:“她一点也不像小师父那般扭捏,连声应下后便随我回来了。她自称书香居士,经常云游四方。听说这白牧城颇有意思,便前来驻足采风。” 被点名的行远面上依然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她给我讲了好多她经历过的故事,都是我在这城中从未接触过的,让我好生向往。我本来想多留她一段时日,但她执意要走,说是还有其他要务在身。见我怅然若失,她还告诉我说,几日后会有一位清俊小师父和一位漂亮女子来城里,两人分持的莲花原是一株并蒂莲上所生,十分有趣。” 一个自称书香居士的女子? 难道是白笙? ※※※※※※※※※※※※※※※※※※※※ 世安:小和尚哪里扭捏了?他对我可……咳。 良画:姑娘你认真的吗?你看他都不怎么搭理我。 世安:好像是哦……小和尚,为什么啊? 行远:世安我们住别家客栈吧,我很有钱的。 白牧城(3) 良画瞧着他俩的神色,小心地补充道:“她还说,若我能帮你们完成一件事,你们便会借我一观,顺便告诉我这并蒂莲的来历。于是我就日日去街头杂耍,等候你们的到来。” 世安沉着脸,问道:“那女子可否身穿白衣,上面有青草图案?” 良画摇头,捏了个美人图:“不,她身穿一袭浅褐色长袍。” 只见那画中美人眼神刚毅,做书生模样打扮,颇有种中性美感。 世安立刻排除了那人是白笙的想法,因为白笙一贯以扮柔弱博同情为立身准则,怎么可能做得出那种令人赞叹的刚毅眼神? 她便又把白笙的样貌描述了一遍,良画照着她说的模样捏了个画儿出来,世安连连点头。 良画惊诧的看着她:“这……这人我好像认识诶。” 得来全不费工夫! 世安急切的问:“这人在哪儿?” 良画犹犹豫豫的看了她一眼:“她是白城主的掌上明珠,一直被养在深闺,名唤白萧。” 世安霍然站起,眼神灼灼。 行远也慢慢站起,冷静的看着她:“名字并不同,世安稍安勿躁。” “城门上那个’白’字,是只兔子的侧面模样。她也是兔妖,就凭这点就对得上了。再说,名字也是可以顶替的。” 世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安抚他:“不过你放心,不亲眼见到她的话,我是不会随意下手的。” 行远转向一脸惶恐、不知发生了什么的良画:“可是妖界里那么多大妖,怎么会偏偏让弱小的兔妖来做这儿的城主?” 这个问题世安也想问。 她仔细回忆了下自己前世做妖皇的时候,虽然她不大管手下各个城主,但好像也并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城池啊? 就算真有,她也不可能派兔妖去守城的。让妖力薄弱的兔妖们去守城,还不如让他们去给人族当宠物卖萌呢! “我猜此举恐怕是为了制衡。” 良画很快恢复了神色,侃侃而谈道:“两个城主名义上是城主,实际上却是才不配位。若找了强大的妖族和能干的人族,那很可能谁也不服谁,白牧城也会很快分崩离析的。” 这话说得没错,毕竟妖族善斗、人族善谋。 要是两族都派出了最强大的人来做这城主,恐怕两个城主都只会想让对方服从自己。 时间长了,勾心斗角和大大小小的肮脏事也多了,谁还顾得上城内两族百姓的死活。 而自家族内推选出个傀儡上位,在背后角力推波助澜,倒是维持表面和平的好法子。 世安绕着他走了两圈,不解的赞叹道:“你这见识颇为不俗,为何妖族竟然不认你?” 良画没有多谈,只是眼神黯淡了些,勉强笑了笑。 “若你能帮我们进白城主家,找到画上那女子,我便把这并蒂莲的由来讲给你听。” 听到行远突然郑重地作了这番保证,世安立刻转头看他,眼中满是疑问——小和尚你不是吧,这么随意? 行远微笑着看着她,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毕竟,这可是世安很在意的事啊。 良画一双眼睛霎时亮了,开心地说:“好说好说。不过小师父,到时候可一定不要食言哦!” 行远颔首:“良画先生请放心,出家人不打诳语。” 良画便喜滋滋地去给他们收拾厢房,又忙着给他们做饭去了。 * 饭毕,趁着小和尚打坐修炼,世安悄悄地跟良画打了个招呼,出门了。 夜色朦胧,空中挂着一轮弯弯的月牙。 她将那青莲揣入怀中,把长发高高竖起绑在脑后,看上去像是个丰神俊秀的公子。 小和尚修炼他的,她自然也要修炼自己的。 妖族修炼的方式跟做妖皇一样简单粗暴——靠打,以武服人。 世安边负手前行,边悠悠心想,让我来瞧瞧今夜哪些妖会倒大霉? 走到前面那座小拱桥,踏上大路后,只见满眼灯火,人声鼎沸。 她边走边看,心想小商贩们竟然日夜都在开店做生意。且夜间做生意的妖族好像更多些,妖气快要遮盖住整座城了呢。 世安索性原路返回,从城门口重新走了一遍,结果奇特的发现很多白天见到的铺子,现在都有了些变化。 比如那屠夫店,屠夫不知道去哪儿了,而白日那小工倒像是个主事儿的了,在门口热情地招揽道:“客官来瞧瞧吧,白天现杀的黄牛,还带着血丝儿呢。保证用料新鲜,童叟无欺!” 再比如那打铁铺,打铁的妖族依然在默默打铁,白天拎水打下手的人族却笑盈盈的站在街头:“客官您需要妖刀吗?长短曲直应有尽有!可切菜、可防身、还可拿来弹曲儿——” 还能拿刀弹曲儿?世安微笑着摇头以示拒绝,心想您可真能吹。 待快到了白天遇见良画的地方时,有几个声音接连殷勤道: “客人客人,去我家客栈吧。我家有许多绫罗绸缎,体验极佳!” “客人客人,去我家客栈吧。我家有诸多美味小菜,唇齿留香!” “客人客人……” 听到这熟悉的多重奏,世安忍不住挑眉笑了。 她这才走出几步,就有送上门来挨打的了,还是几个熟人。 虽然他们现在是人形,穿着灰色粗衣,但世安还是通过声音认出来了,他们是白日里那几只灰鼠。 她敛了几成妖力后才走过去,笑道:“请问住一晚多少钱啊?” 灰鼠妖们眼珠在她身上溜溜的转,交头接耳一会后才说:“您给十个妖币就行啦。” “可我身无分文怎么办?”世安说得坦坦荡荡,一点也不心虚。 灰鼠妖们却面上大喜,递给她一个小小的圆盘:“大妖您往这上面输入妖力就可以。” 世安便随手输入一丝淡紫色的妖力进去,只听一声轻响,她输入的妖力就转化成一枚小小的、铜币一样的紫色圆片蹦了出来。 “已经一枚妖币啦!”灰鼠妖们争相捧着那枚妖币,激动得都压不住嗓音了,“这么纯正又强大的妖力,今晚真是赚大发啦!快快快,大妖请继续——” “你们又来骗人了,你们那破烂客栈值十个妖币一晚吗?再说这位大妖分明一次性就付清了,你们却在这儿使劲诳她。”良画手持棍棒大步赶来,面上有些生气。 行远也一身素色僧衣,眉眼清爽的踏着无边夜色,向她走来。 世安自觉迎了上去,关切的问道:“你不是在修行吗?” 他颔首道:“我见你迟迟不归,心里有些不安,便同良画一起出来寻你了。” 行远说得坦然,世安听得心暖,不由得把眼睛笑成了月牙状:“我能有什么事呢?我可是大妖,很厉害的!” 行远只是看着她笑,连连点头。 那边,灰鼠妖们一见良画,就狠狠地扑了过去:“怎么又是你来捣乱,我咬死你!” 良画立刻拿棍棒与他们相抗衡,还不忘高声劝道:“姑娘那枚妖币已经赶得上普通的十五枚了,莫要再被他们骗了。” 世安笑着点头:“多谢良画先生。” 她转头瞧着那几个灰鼠妖,摇头啧了声:“不乖可是要被打屁股的哦。” 说着,她再次打了个响指,灰鼠妖们身体一抖。 几个大汉就地变回了几只哇哇乱叫着的灰鼠,被她困在一个浅紫色的圆球里。那浅紫色圆球内部布满了细细的针,它们一碰到就被扎得嗷嗷叫。 不一会,它们的屁股上掉了不少毛,别提有多惨了。 “大妖饶命!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没看清竟是大妖您,嗷~” “您只要把那妖币再放回去,我们就能把妖力还给你了……嗷~好痛啊呜呜呜!” 世安充耳不闻,继续笑着往前走。谁让它们不好好做生意,就想着坑蒙拐骗呢?又谁让它们这么倒霉,老能遇见她呢? 行远的脚步慢了些,瞥了灰鼠妖们几眼后欲言又止,像是有点在意的样子。 世安觉察到了,便叹气道:“它们白日里可是跟我保证得好好的,不再惹良画。但刚才竟然那样对他……就这么放了它们的话,它们以后还找良画麻烦怎么办?” 被扎得痛哭流涕的灰鼠妖们赶紧尖叫着求饶道:“嗷~我们不敢再与良画先生作对了,天地良心啊呜呜呜……” 行远眼神凉凉的瞥向身侧,良画立刻打了个哈哈:“姑娘,算啦算啦。” 见正主发话,世安便转头朝灰鼠妖们说:“我可以放了你们,但你们输得心服口服吗?” 妖族的修炼,需得打得对方打心底里服输了才算可以。这其实也算是弱者对强者的供奉,只是是以妖力的模式兑现的。 灰鼠妖们齐声道:“服!只要您放我们出去,我们立刻大写一个服字给您瞧!” 世安瞬时感到体内多了几丝妖力,但远不如她想象得那么多,就有些意兴阑珊地撤去了小结界。 灰鼠妖们拔脚就跑,却又被倒提着尾巴捉了回去,正对上世安那双狡黠的眼睛:“跑什么?我要你们为我做一件事。” 它们赶紧把可怜巴巴的神情,瞬时切换成七分狗腿与三分激动:“好的大妖,您请吩咐!” ※※※※※※※※※※※※※※※※※※※※ 世安:……怎么觉得它们突然兴奋? 行远:它们不是说,要为世安大写一个服字吗? 良画:小师父你的关注点为何如此清奇?! 白牧城(4) 等灰鼠妖们离开后,三人继续沿街瞎逛起来。 想到之前良画说那白萧被养在深闺,世安便问道:“那白城主的府邸在哪儿?” 良画指了个方向:“那小片树林子看见没?里面那灯火处就是白府了。” 那白府竟坐落于一小片树林里,与闹市隔开。但不知怎的,给人的感觉竟有些可怜巴巴。 行远便建议道:“世安,那咱们直接去那白府吧?” 世安摇摇头,又跟良画打听:“既然自身妖力不高强,但又偏偏做了这城主,那白府多少应该请了些大妖来守卫吧?” “姑娘说的没错。”良画笑道,“白家为保护自家宅邸,确实奉养了不少大妖。” 不知道那些大妖水平如何,若是今夜能打败一两个的话,修为或许能上涨几分?或许就能更快地去报仇了? 世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道:“这附近有白家奉养的大妖吗?快带我去看看!” 听到这里,行远才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笑了——反正知道她在哪儿就行,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趁机捞一波妖力再走的话,多可惜啊? 良画望天无言,但也知道妖族的修炼就是以强者为尊,便无奈地遥遥一指:“诺,你看那家大绣坊。” 世安便看过去,只见那家大绣坊果然叫一个“大”,光店面就几乎是其他店铺的三倍了。 与其他熙熙攘攘的店铺不同的是,这家大绣坊很安静,并不主动揽客,只是大开着门任人观赏、自行挑选。 良画解说道:“那家大绣坊的掌柜就是白家奉养的大妖之一。据说他们的绣品很讨两家城主喜欢,即使售价不菲,生意也很好。” 世安顿时萌发了进去看看的心思,三人便一同进去了。 绣坊内灯火通明,绣娘们安静地坐在一角。那些绣娘也是人妖混杂在一起,且手中绣品的图案和颜色都不尽相同。 墙壁上挂着许多绣品,看得出有的是用金丝或银丝绣的,在烛火的映照下,折射出许多道耀眼的光芒来。 有个穿戴精致、面容干练的女妖笑着迎上来:“我是这家店的掌柜阿秀,两位客官想看看什么……咦,怎么还有位小师父呀?抱歉,本店不接待人族修士。” 行远立刻就要礼貌行礼、转身走出去,世安却拉住了他,表情威胁的说:“他可是我带来的人,你是想要我给你下战帖吗?” 相对威胁来说,阿秀却只看到了她充沛的妖力,简直就像个会移动的钱庄一样,肯定出得起大把妖币。 这可是难得一遇的、甚至能买下整家店的大贵客呀!!! 于是她果断换了脸色伸手拉住行远,眼睛却黏在世安身上,亲热道:“小师傅别介意,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请,您里面请!” 世安不悦的变出一把净面折扇,打开她的手:“你别碰他!” 阿秀依言照做,一双眼睛暧昧的在他俩身上流连。 也是奇了怪了,这阿秀分明一字未说,世安却觉得她的眼睛里满是叫人脸红心跳的话。 良画默默地咬着后槽牙,看向别处。他不酸,一点也不酸! 世安立刻转移话题,装模作样的问:“你们店最好的袍子是哪件,拿来我看看。” 阿秀立刻热情地引她走向里堂,边走边道:“我绣坊最贵的那些都从来不在外面摆放,一来是绣娘们倾注了心血和妖力打造出来的,二来是放在外面也是有价无市,一般人也买不起。不过瞧大妖您这气度,我家这绣品啊今天也总算是遇上贵人啦。” 世安只是保持微笑,并不搭话。 想宰客的奸商一般都这么个说辞,一点也不稀奇。先抬高自己的货价,再给客人几顶高帽子戴戴,再来一些锦上添花不嫌多的马屁,哄得客人高兴到失了智,那可不就当场拍板买货走人了吗? 世安暗自腹诽道,姑奶奶我做妖皇那会见识过的东西可多了去了,就你这点小伎俩还想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跟着阿秀走了十来步路后,视野豁然开朗。 这是个光线明亮的小结界,放有不少撑着绣品的木架子,木架之间用各种走工精致的屏风分开。 迎面这个木架上撑着的外袍,是一大片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阿秀随手拂了下那外袍,上面的那些花儿便层层叠叠的从花骨朵开始逐渐慢慢绽放。一时间万花齐开、花团锦簇,很有种富丽堂皇之感。 良画啧啧称叹:“不错。匠心独具,美不胜收。” 阿秀笑道:“这是几个小花妖联手做出来的,花了三日多呢。而且您上前来闻闻,花开的时候还有花香哦。这件绣袍能遮掩气味、迷惑对手——” 世安歪头问行远:“你觉得怎么样?” 接收到她的眼神暗示,行远立刻配合的答道:“不怎么样,太花哨了。” 世安点头道:“我也如此觉得。听说白小姐在此订制了件绣袍,我愿出三倍妖币买下。” 阿秀的眼睛瞬时亮了好几度,三倍诶!这位大妖出手可真是大方!不过…… 她暗自握紧双手,使劲儿掐着自己镇定,面上稳稳地说:“那请大妖稍待几日——” “我现在就要。你若现在拿不出,那就算了。”世安作势欲走。 阿秀急忙挽留道:“大妖请先在此稍候片刻,容我去看下那件绣袍好了没。” “好,给你三盏茶的时间。过时不候。”世安领头施施然坐下,翘着二郎腿,做足大爷风范。 等阿秀匆忙离去后,忍了小半天的良画才凑过去小声问:“姑娘这是打算做什么?” 行远忽然在他俩中间坐下,逼得良画不得不退开些后,才道:“这绣坊有些不简单,世安是想索性闹它一场,引来白家分拨守卫过来。顺便……寻个理由提高下修为?” 他这后半句是对世安说的,虽然用的是疑问的句式,但口气却是肯定的。 世安开心地接话道:“确实如此。我只希望这个掌柜能比灰鼠妖们强一些。” 他俩是怎么看出这家绣坊不简单的? 良画满腹疑惑,但没问出口,只在心里为即将挨打的阿秀默哀。 三盏茶还没喝完,阿秀就满脸笑容的带着件绣袍来了:“恰好绣娘在缝最后几针,我也顺便帮着出了点力,好叫大妖不失望。您看看——” 这件白色绣袍质地上乘且轻盈,上面并没有太多修饰图案,却又泛着淡淡的月华色光芒,附着的妖力也更浓厚,确实是目前为止看到的上品之作。 但世安徒然变了脸色,厉声道:“你这掌柜的好生黑心,为了诓骗我的妖力,竟把我晾在这儿三盏茶功夫不说,还随手拿件赝品来敷衍我!” 她佯装大怒,一掌拍向阿秀。 良画早已和行远一起提前避开,缩在角落。他在心里默默点评道,世安姑娘的身姿真是灵动飘逸,颇具美感。 阿秀边后退,边解释道:“大妖这话从何说起?我绝不敢拿赝品糊弄您——” 但她的掌风来势凶猛且凌厉有劲,阿秀只得肃了神色,一手飞快地使个妖法,将那些绣品都收拢到一旁,另一只手硬是对了她一掌。 然后——她被世安打得往后飞出一丈多,伏在地上呕出口血来。 世安惊诧的挑眉收手,不知所措的回头看了眼行远。 这……她也没使多大劲儿啊? 行远用眼神告诉她:无妨。你尽管去做,万事有我。 感受到巨大的实力差距,阿秀便立马供奉上妖力,又坦白道:“大妖息怒,我现在立刻把白家真正定制的绣袍统统交给您!” 良画啧啧叹道:“原来你方才给姑娘的,果真是赝品!” 阿秀的脸色有些尴尬,但也没敢否认。 世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是那白家奉养的侍卫之一?” 看来她是来找白家寻仇的,阿秀心中十分庆幸。毕竟妖族一向是非分明,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绝不牵连无辜。 于是她神色一松,老实回答:“是,也不是。白家是在奉养我们,但我们并不是他的侍卫,可以说是他的生意伙伴。” 她见世安眼睛一眯,又飞快地补充说:“这半城中的部分铺子都跟白家有利益关系,也有约定。白家帮我们开设、打理店铺、供奉我们所需其他物件,我们最好的商品只能卖给他们,有时还要帮他们摆平麻烦。” “这里毕竟是人间,对妖族来说有很多束缚。而且白城主一家妖力低弱,若不是我们护着他,他白家能有今日声名?” 话毕,她还主动把那些店铺名字说了出来。 这倒是能说的通,世安又一脸期待的问:“那其他铺子的掌柜,总比你妖力强些吧?” 这话太扎心,但阿秀也只能咬牙回答:“有些不如我,有些比我强。” 世安让她把那些店铺名字说出来,又照例问了遍她可服气,获得她主动奉上的妖力后,才转身离去。 * 只是半路上,良画看到香粉店就又走不动道了,世安简直要怀疑他到底看上的是那家店的香粉,还是那家店的老板娘。 于是她打趣了他几句,然后和行远一同回去了。 回去之后,行远便给她泡了茶、递上给她准备好的零嘴。 屋内烛火摇曳,映得他的侧脸格外柔和俊美。 世安看着他的动作有条不紊、养眼得很,就手捧着脸笑问道:“小和尚你待我这样好,想让我如何报答你呀?” 行远的手顿了一顿,然后缓慢移向胸口。 因为他感到怀中赤莲有些发烫,一如他此刻的心。 ※※※※※※※※※※※※※※※※※※※※ 感谢小天使“绿树掩映”,灌溉的5瓶营养液~ #宝贝儿们求多多评论吖,感恩鞠躬.jpg 白牧城(5) 世安见他眉头微蹙,手捂心口,赶忙过去拉开他的手,准备伏到他胸口处,却被行远避开了。 世安不解的问:“你怎么啦?” 行远想了下,把怀中赤莲拿出来给她看。 世安吃惊道:“你的莲花在微微发光诶!怎么做到的啊?” 行远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声音跟哼哼似的回答说:“跟你在一起之后,它就时常会如此。” 世安简直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了:“你说什么?我在,它就发光?” 还会发烫……尤其是在进入这白牧城之后。 但行远没有细说,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世安反手取下鬓边青莲,试探着把它和赤莲叠放在一起,但很奇怪的是,青莲依然黯淡无光。 她有些沮丧地撇撇嘴:“你这朵青莲是不是坏了啊?万一永远也不能被点亮怎么办?” 行远把那朵青莲重新别到她耳边,又仔细端详了下后,才平静地说:“永远也不能被点亮的话,那也没关系。无非就是一辈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和未来罢了。” 他说这话的模样有些可怜,一下子激发了世安的斗志:“放心吧,我会一直陪着你,一定让这两朵莲花都亮起来、找出你的身世之谜的!” “我会一直陪着你。”得到这句许诺的行远,瞬间安心了。 世安不想让他多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便拉着他坐下,掂起块香雾饼送入口中,另起话题:“话说……人间修士们做的那些法器、法宝什么的,对提高修为帮助大吗?” 行远答道:“有些可作为辅助,但提高修为还要靠自身。” 世安继续道:“妖族的妖力相当于凡人的修为,这蕴含了妖力的绣袍也可类比为你们的法器法宝,自然也费工夫又难得。但妖族的修炼方法只有’打’一个字,只有打服了对手,修为才能提高。除此之外,一切歪门邪道都没什么大作用。” 想起最初看的那件极尽奢靡的百花绣袍,她又忍不住冷哼一声:“若那大绣坊一直是这么做生意的话,说不定残迫了不少小妖。不过也就是在妖界外,他们才敢如此做。” 行远见她眼含忧虑,连饼都吃不下了,就关切道:“你若在意,我便同你一起去那绣坊去查探清楚。” 世安摆手道:“不必。横竖我的目的也已达成,就暂时先不去多管闲事啦。” 虽说这白牧城是有些怪,但她故意大闹绣坊,只是为引起白家注意、分散宅中侍卫,再伺机潜入。当然,若能引出那位白小姐踏出房门,那便再好不过了。 * 次日清晨,世安三人再次走上街头。 灰鼠妖们如约前来,兴奋地汇报说:“大妖大妖,我们已经将那白小姐的所有绣袍都咬得破破烂烂的啦~” 什么,所有绣袍?!它们还有脸这么兴奋??? 世安无语片刻后,无力地挥手道:“知道了……有事的话我自会再找你们。” 灰鼠妖们便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行远沉默的随她往前走,良画却忍不住了:“姑娘你明明只让它们把白小姐常穿的袍子咬出几个洞,它们却把所有的袍子都咬得稀烂……你不罚它们吗?” 世安心想,若是论做过的荒唐事,她这个前妖皇可不会逊色给其他人,但面上却正色道:“是我没考虑到它们的天性。它们恐怕是咬得高兴了,才失了控。” 听到她如此深刻到位的自省,良画不禁对她肃然起敬。 行远见她并没有细看沿途的店铺,只是一直往前走,似乎心中早有目标,便温声问:“世安,你想做什么?” 她并没有回答,直到停下脚步之后,才朗声道:“我要买把妖刀。” 昨夜据阿秀交代,城头那打铁匠便是白府供养的大妖之一,且妖力在阿秀之上,于是她便来了。 那正在打铁的男妖头也没抬,拎着水桶的人族小哥却殷勤地招呼说:“欢迎欢迎,客人您里面请!请随意看看有没有相中的。” 世安从角落里拿起把长刀耍了几下:“这把刀怎么卖?” 她手上这把妖刀通体赤色,舞动起来的时候泛着一点银色流光,很别致,上面附着的妖力也比那绣坊做的绣袍要多得多。 那小哥偷偷看了眼打铁男妖,似乎有些为难。后者慢慢放下手里的活计,闷声说:“这把刀不卖。” 世安道:“你这生意做的好没道理。既然不卖,为何之前不特地说明?或者收起来便是,为何还特意挂出来?” 打铁男妖沉默了一瞬,坚持道:“反正就是不卖。” 世安握紧刀柄,傲声问:“若我偏要买呢?” 打铁男妖缓缓站起。 他其貌不扬,身形高大得跟扇门似的,一下子就挡住了门外的大多光线:“那便与我打一场。你若赢了,这刀便归你。” 见世安毫不意外的笑着点头,又跟他走出去,良画登时明白她想做什么了——她又要如昨夜一般,顺便打架升级了! 良画小心靠近站在一旁注视着世安的行远:“小师父,你不担心姑娘她打不赢吗?” 行远手里缓慢地转动着一串佛珠:“她不会输。” 良画看看打铁男妖那结实的臂膀,再看看世安那纤细的身姿,怀疑道:“可是那男妖看起来,好像妖力不弱啊。” 行远淡声道:“有我在,就没人能伤她。” 良画立刻想起初识时,这小师父如冷面修罗般扼住自己喉咙的模样,便讪讪地离他远了些。 看来小师父他修为远在世安姑娘之上,怪不得她昨晚对那阿秀出手那般毫无顾忌。原来是有个大靠山呀。 在看铺子外,两人互道名号后,或许觉得她是个女妖便不足为惧,那名唤阿铁的男妖竟赤手空拳的上前,带起一阵阵强劲的妖风。 世安见状也爽快地扔开那把妖刀,同样用一拳对上。 纵使亲眼见过世安出手,知道她不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良画还是不忍的闭了闭眼。 只因她那拳头实在太小,只有那阿铁拳头的一半。 然而他们两拳相接之时,却是阿铁被震得后退了几小步。他有些困惑的看了眼自己的手,又很快振作起来,大吼一声双拳齐出! 世安这次没用拳头接下,反而轻盈的足尖点地跳起,双脚接连踏在他小臂上,然后翻身跃到他背后,送出一掌。 阿铁双臂吃痛,无力地垂下,但猛烈的去势却止不住,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踉跄着往前,跪倒在地。 良画连声赞叹,行远却只是面露微笑,仿佛在意料之中。 但不得不说那阿铁真的很有毅力,他从地上站起后竟然再次转身,朝世安冲了过来。 世安无奈的叹气,三下五除二的结束战局后,问他:“服吗?” 被她踩在脚下的阿铁粗声粗气的答:“不服。” 世安笑眯眯地道了声好,不服?那边再次开打,打到你服为止。 这时那几个灰鼠妖又跑过来了,世安瞟见他们后,果断下了重手结束战局,再次问被她扭住胳膊、跪倒在地的阿铁:“服了吗?” 阿铁垂头答道:“……服了。感谢大妖手下留情,不折断我双臂。我愿向大妖供奉上妖力,供您差遣。” 世安体内瞬时多了几丝妖力,这些妖力可比从灰鼠妖们和阿秀身上得到的多出几倍了。她很满意的收回手,招呼良画和行远道:“我们走!” 阿铁犹豫了下,还是带着那把妖刀追了上去,恭敬地呈给她:“说好的,这把妖刀归您。” “不用了,我不想夺人多爱。”世安交代道,“我要你接下来几日都待在这铺子中,哪儿也不许去。你若不听,我就打断你的腿。” 阿铁垂首道:“一切听大妖吩咐。” 灰鼠妖们涌过来,七嘴八舌的对世安拍了顿彩虹屁,被她浑身一抖、竖起眉毛严厉制止后,才回归正题:“白小姐去跟城主告状,恰好绣坊在通报说昨夜被打劫了,城主便登时请了宅中的几个大妖陪白小姐去绣坊取新的外袍,顺便看看是怎么回事。” 有只灰鼠妖特别嘚瑟,骄傲的摸着小胡子说:“他们肯定想不到,这会是我们做的。哈哈哈……” 世安道:“良画你先回避吧,不要被此事给波及到。我和小和尚去大绣坊门口看看。” 良画刚要说“无妨,我不怕被波及”,就被行远一个眼神给吓得把话给咽了回去。显然在这位小师父眼里,他有些碍眼。 他只好委委屈屈的、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世安这日做的是女子打扮,鬓边依然别着一朵青莲,看上去温婉柔美,跟昨夜的倜傥公子判若两人,不会被联系起来。 她和行远走到那大绣坊对面那卖小玩意儿的铺子处,静心倾听。 过了会,阿秀面色苍白的走出来:“白萧小姐,请慢走。” “阿秀姑姑别送了,您好好养伤,我明日再来看您。”一位穿着红袍的年轻女子立在门口温言寒暄后领头走出,走起路来弱柳扶风的,还挺好看。 世安原本已经做好准备,要亲手去抓那白小姐,但真见到她后却犹豫了。因为纵使那红袍女子与白笙相貌相同,气韵却完全不同。 “难道白萧还有其他姐妹不成?”世安喃喃的自言自语道。 “白家本就不止白萧一个女儿。”有个老妖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路过,颤声叹道,“还有个女儿啊,在那牧城主家中呢。唉……” 世安立刻转头去看,但四周已经没了那老妖的影子。她狐疑的问:“小和尚你听到了吗?” 行远伸手把落在她肩头的一片枯叶拂下去,答道:“什么?” 世安怔怔的看着他专注又好看的面庞,呼吸一滞。 ※※※※※※※※※※※※※※※※※※※※ 行远:世安你怎么脸红了?是方才打架累的吗? 白牧城(6) 行远唤了她几声,她才微红着脸回过神,复述了一遍。 行远摇头迟疑道:“或许……只有你们妖族才能听得到?” 确实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但那老妖会是谁呢,又为何要特地前来提醒她? 为了一抓即中,也为了不抓错人打草惊蛇,世安和行远返回良画家里,问道:“良画,你可知白家还有其他女儿?” 正在庭院里照料花草的良画回过头:“知道呀。” 世安蹙眉:“那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们?” 良画放下手里的家伙什,小心翼翼道,“你也没问呀……怎么啦?” 世安抱臂走过去,皱眉驱散眼前的雾气:“听说那牧城主家中,有另一位白小姐。” 良画道:“确实如此。不过,她的长相跟你描述的并不相同。” 世安愣了:“那她长什么样?” 良画便随手把眼前的几根绿藤还原为一片雾,重新捏出了个美人来。 相对白萧来说,这个美人长相就逊色得多了,确实差距挺大。 世安求助般的望向行远,但见他一脸茫然,这才想起他并不知道白笙是什么模样。 颓废了会后,世安又问:“那这位白小姐叫什么名字,可好穿带青草图案的白袍?” 良画慢慢地回答说:“她叫白笙,确实好穿有图案的白袍。” 名叫白笙……世安有些激动地跟行远说:“应该就是她!” 行远点头回应道:“那我们便去找她吧。” 世安又问:“那牧城主家在何处?” 良画回答说:“在结界另一边,也就是妖界内。” 见她脸色突然沉下来,良画便解释道,“身为妖族的白家府邸在人间,那么身为人族的牧家府邸自然只能在妖界了。总之,他们两家绝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人间或者妖界。” 行远忽然道:“他们两家的境遇,听起来像是阴阳卦上的两个小圆点。” “小师父这个比喻十分恰当。”良画叹道,“其实白、牧两家说白了,无非就是分处于人、妖两界的两枚质子罢了。” 世安无心顾及他们的对话,只抓住了重点——白笙在牧家,牧家在妖界。也就是说,白笙现在在妖界内。 但此时她的实力,远不如前世做妖皇的时候,若是即刻进入妖界的话,难说会不会立马遇上很多更厉害的大妖。 若是她不巧被那些大妖选中、下了战帖,导致妖力锐减甚至受了伤,那就不一定有精力去捉白笙了。 但如果就这么放弃了,万一那白笙之后再去挑唆那妖道,那么即使世安努力修炼、再次成为妖皇,也不一定就能逃开与前世同样的命运。 如此说来,只能再要么改道而行,直接去找到那妖道、并杀了他。然而她做妖皇的时候都尚且打不过那妖道,现在就能打得过他吗? “世安。”行远拉她坐下,泡杯茶递给她,温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她抬头见良画不知道去哪了,便登时没了顾忌,把心里的纠结告诉了他……当然她依然略去了那仇人的名字和自己重生的事。 行远听后,轻声说:“若是那白笙果真十分善于挑唆,那我觉得她倒比亲手害你那人更为可怕些。因为说不定她还在挑唆其他人对付你,实在是个大祸患。毕竟言语杀人更无形,却也更致命。” 世安细细品味着他说的这番话,不由自主的点头。 行远又说:“既然她已经近在咫尺,不如我们就去寻她吧。进妖界后,你也不必担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不让你受到伤害的。” 这话说得不禁让世安打量了他好几眼,确定他是极为认真严肃的说出这句话之后,忍不住戏谑的提醒道:“小和尚,你不会真对我动了心吧哈哈哈。你可是佛家弟子,不能婚娶的。” 行远面皮微红,但因从小便被教育“不可打诳语”,故而坦诚道:“其实我不是正经的佛家弟子。” “哦,原来你跟那桃花眼一样,是个不正经的花和尚。”世安托着下巴,挑眉笑道。 行远急了:“不是,我的意思是……师父知道我的身世,故而在某些方面,并未像对其他师兄要求的那样来严格要求我。” 世安点点头,依然不解的瞪着眼睛:“所以?” “所以我亦可还俗娶妻……如果万不得已,或者需要的话。”行远貌似镇定地说出了这句话,但耳尖却红红的,很是可爱。 世安弯着唇角把头扭到一边,没再打趣他了。 * 有了他这番话后,世安心里一下子多了不少勇气。 因为她身为妖族,又是走兽之王,一向习惯单打独斗。赢了便是赢了,输了就找个隐蔽的洞穴默默养伤,伤好之后自然是猛虎下山、重振雄风。 在遇到行远之前,她从不知道“被保护”是什么样的。不过或许抓到白笙后,可以从她嘴里知道这个答案。 决定去妖界后,两人便去和一脸依依不舍的良画作别。 世安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一脸歉意的说:“我本想留给你什么,但我除了这朵青莲也没别的东西了。而且即使给了你青莲,它还是会回到我身边——” 良画大度的摆摆手:“说好了是我请你们来此小住的,怎么能收你东西呢?虽然我也想同你们一起去,但我更离不开这里,所以也不能再帮姑娘和小师父一程了……唉。” 世安和行远便同他又话别了会,然后朝着中心那条长街走去。 明明蓝天之上艳阳高照,那条长街却显得有些朦胧。 按理说这两界交汇处的结界有法术加持,应该泾渭分明,但此处的交汇处却很是稀薄,趋于混杂了。 世安忍不住在心里叹道,看来如今的妖皇竟是比她做妖皇的时候还要昏君些,连结界快破了一角都不管吗?!或许这就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两人很轻易的就穿过了结界,甚至都不需要做什么掩护。因为这条长街上什么人都有,甚至还有世安无比讨厌见到的——臭道士们。 本着“老娘现在惹不起但总躲得起”、和“去你大爷的,眼不见心不烦”两大原则,世安几乎是拉着行远冲进妖界的。 穿过那片朦胧色后,世安立刻感到了更为浓烈的、熟悉的妖气。 长街这边的画风明显就与那边有很大不同了: 妖精们连人形也懒得维持,直接露出了形形色色的原形。 但或许是被人族给同化了的结果,这边的妖族居然也像模像样的搭起了店铺、划分了地盘,各在各的一亩三分地里大展神通,试图吸引客人。 有只猪妖竟然是个屠夫,还磨刀霍霍向……它自己的大腿。无比真实的杀猪声骤然响起,伴随着一股血香和吆喝声:“现杀的猪前腿肉,快来看快来买呀!” 世安默默地把行远的头推向另一侧,只见对面是只窝在一堆草垛子里的鸡精。而看它那一脸便秘的神情就不难想象,它应该是在努力的下蛋或者孵蛋。 于是,她又无语的把他的头扶正,面向前方。 然而迎面正有片花草雄赳赳气昂昂的走来,跟大迁徙似的,还边走边掉土渣,散发出一种混合了青草、花朵、泥土的味道,盖住了其他店铺努力做出的味道,惹来一片不满和谩骂。 意料之中的,它们很快就……打起来了,漫天飞舞着花草泥土还有鸡毛之类的东西。 妖族普遍好斗、善斗,因为有不少店家和过客都为此驻足,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还鼓掌叫好。 那画面实在太美,简直让世安无语问苍天,但她又不好插手这种小妖精之间的纠纷,就飞快地拉着行远躲到一边去。 虽然她做妖皇的时候,从不拘束属下的着装形象,甚至偶尔自己也会化做原形在宫殿内轻盈奔走,但……当着小和尚的面看到这样的景象,总让她有种被扒光了的羞耻感。 不知道行远是为了安慰她受伤的自尊心,还是头次看到这样的景象由衷感叹,总之他感叹道:“妖界真的很有意思啊。” 世安偷偷瞟了他一眼,又瞟了他一眼,见他满眼新奇而不是一脸嫌弃,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她甚至还忘形得意地说:“小和尚,这可是我妖族的地盘啦,你的铜币碎银可不好使了。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我送你!” 行远见她眉飞色舞的开心模样,便只是温和地笑:“好,我知道了。” 他们二人小心地避开战争中心往前走了几步后,行远终于忍不住纳闷的问:“方才那只鸡……菩萨,是准备卖掉自己的孩子吗?” 鸡菩萨是什么鬼? 世安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只在孵蛋的鸡精,便大笑着解释道:“不不不,它是准备孵出小鸡精后,卖掉蛋壳。哈哈哈……因为它的蛋壳上也蕴含有些妖力和妖气。” 行远十分勤学好问:“为什么叫它鸡精?而不是鸡妖?” 世安耐心答道:“因为妖族对于妖的等级划分也是有讲究的。低等一些的妖族生来只被称为’怪’,这主要是说山川草木,比如那些在打架的花草。然后是’精’,主要指数量多、较常见的小型动物,比如方才那猪精、鸡精。再然后才是’妖’,这些相对比较少见、体型较大,比如狼妖啊、熊妖啊什么的……哦,我们虎妖也是的。” 行远又感兴趣的追问:“那为什么他们又叫你’大妖’?是不是说你很厉害的意思?” 世安骄傲的叉腰笑:“那当然啦!” 行远好奇的眨巴着眼睛,继续问道:“那大妖上面是什么?” “大妖上面,当然是妖王了!”一道粗声粗气的声音传来,带着丝鄙夷,“连这都不知道,还来我们妖界干嘛?” ※※※※※※※※※※※※※※※※※※※※ 世安:神特么鸡菩萨哈哈哈! 白牧城(7) 行远默默低下头,颂了声佛号:“抱歉,小僧才疏学——” 世安打断他的话,朝前面不客气地骂道:“放屁,妖王上面还有妖皇呢!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对我的人如此无礼?” “我的人”……行远的耳尖又红了,但世安没注意到。 “呵,你这口气倒是大得很。”那粗声粗气的声音说,“带个和尚来妖界,你准备干什么?” 世安双手叉腰,凶神恶煞的骂:“关你屁事!老树怪,好好当你的树架子不好吗,操心那么多干吗?” 只听浅浅的轰隆隆声,似乎有什么拔地而起。 那些个打群架的小精怪们赶忙住手不打了,四处逃窜着。眼前一片乱七八糟,满地狼藉。 那猪精屠夫化作一个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咻”的一下冲着结界跑过去了;那只鸡菩萨则使了个小法术,扇着翅膀带着那窝鸡蛋一起跑了,边跑边喊“喔喔喔”…… 维持店铺形状的木藤骤然收缩,在他们面前扭结、汇集,挡住了他们前行的路。 世安不得不仰起头,才能看清眼前突然出现的巨大树怪,才意识到她刚骂的是谁。 世安:“……” 妈的,大爷您这么牛逼您倒是早点现身啊!咱们完全可以坐下来慢慢谈天说地侃大山的嘛,干嘛非要弄得这么鸡飞狗跳的? 老树怪枝叶繁盛,树皮颜色深幽,一看就知道已经有不少年头了。若是切开看的话,恐怕还能看到不少圈年轮。 它微微俯视着他们:“小和尚,你来我妖界有何贵干?” 相较于世安的瞠目结舌,行远反而更处事不惊些,他还恭谦地回答道:“小僧是为帮助身边这位朋友而来。” 老树怪嗬嗬笑了几声,庞大的树冠转向世安瞧了瞧,又问:“你为何帮她?她可是我妖族。” “因与她有缘,也因我甘愿如此做,与她是何族并无干系。”行远又礼貌道,“这位菩萨可否能行个方便,让我们过去呢?” 世安无语的转开头,它都现出原形来了啊我的小和尚哎,怎么可能这么好说话嘛! 哪知那老树怪沉默了会后,回忆般的喃喃道:“你这小和尚给我的感觉有些熟悉,挺像我曾认识过的一个朋友……不过我妖界可比人间要凶险多了,你不怕死吗?” 行远坚定道:“不怕。哪怕是舍弃我的性命,我也定要助她。” 这话让世安的心也震动了。哪怕舍弃自己的性命,他也要助她? 那老树怪身上所有的树叶都对准了行远,似乎在审视他的诚意到底有多少。而行远毫不胆怯,神色淡然。 眼见着一人一怪僵持不下,世安不禁微微上前一步,站到行远面面。 那老树怪这才发话道:“罢了……那就姑且先放你过去吧。” 然后它“腾腾腾”的挪开了许多条树根,给他们让路了。 世安惊了:……这特么也行? 行远弯腰施礼道:“多谢。” 然后他伸手拉着被惊呆了的世安,缓步前行。 身后再次传来一阵缓慢变幻的声音,那股老树怪带来的压力瞬时消失了不少。不用说,肯定是它重新变回木架子、组成一个个店铺的模样了。 不过也正因为老树怪临时罢工、拆掉了所有店铺的缘故,前方一路平坦,走出好一段路后,才遇到了几个奇形怪状的小妖精。 感到身边忽然一反往日的热闹叽喳,有些太过沉默,行远便转头问道:“世安,你怎么了?” 世安用眼角瞟了他一眼,心想你还知道问我啊? “那老树怪为什么突然对你那么好,突然就让路了?我明明都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 行远愣了下:“我也不知道啊。抱歉抱歉,是我打扰你修行了。” 见他一脸懊恼的模样,世安又心软了,飞快地说:“其实也没有啦,我也不一定能打得过它。” 行远疑惑地问:“可你不是说’精怪’之上是’妖’吗?你还是大妖,应该可以打得过的啊。” 世安补充解释道:“它不是普通的精怪,是把守边界的精怪。虽然不能轻易离开边界,但也是有点道行的。” “原来如此。”行远安抚她,“无妨,你只管放心去打,打不过我就帮你打。” 世安忍不住乐了,这小和尚说话怎么这么像个见色忘义的昏君!真是物以类聚、人以区分啊哈哈哈。 她用手在眉骨上搭了个凉棚,眯眼往前瞧了瞧,又乐了——多亏了老树怪把它那些七缠八绕的树根树干都收起来问话、至今暂时还没能完全复原的缘故,那个矗立在东北方向的大宅子十分显眼,宛如一个巨大的靶子。 那大宅子用的是人族惯用的青瓦白墙,做得规整又漂亮,在这片乱糟糟、四不像的长街上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世安冲着那里指了下:“诺,咱们已经找到牧家宅邸了。” 行远顺着看过去后,转身冲着老树怪的方向颂了声佛号:“多谢。” “谢什么谢,最该谢的难道不是我这如此好的眼力吗?”世安有些不服气,抿起薄唇盯着他。 行远清俊的脸上显出一丝笑意:“是是是,世安最厉害了。” “嘁,油嘴滑舌的。”世安忍着笑把头一扬,大步朝着牧府而去。 之前行远打的那个比喻还挺贴切的,牧家和白家一样,都像是那黑白阴阳卦中的两个小圆点。 只不过世安更好奇的是,身为妖族的白家在人间倒是好存活些,但身为人族的牧家是怎么在妖界安然无恙的? 人族体质羸弱,又不像妖族一样可以利用天地精气和自身原形的优势,而且妖界妖气浓烈,他们会不受影响? 不过话说回来,小和尚他……感受怎么样? 对此,行远回答说:“妖气是很浓烈,但确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毕竟这里是世安你的地盘啊。” 他是小嘴抹了蜜吗,这么会说话! 世安又忍不住得意的说:“那是。放心吧,我罩着你!” 行远只是点头笑,也不提醒她屡屡败给自己的事实。 但快走到牧府跟前时,世安却忽然拉着他脚步一转,往左边拐过去。行远有些不解,低声问:“怎么了?” “果然牧家请了修为不低的大妖去坐镇,”为方便说话,世安索性挽着他的胳膊,同他耳语道,“我感到了好几股强烈的妖气。” 行远立刻僵直了身体,屏息凝神侧耳去听,但耳尖红了,思绪也飘散开了。 他一直没有告诉她的是,妖界内的妖气很浓烈,而且气味杂七杂八的,有时甚至能熏得人有些头疼。 但从初遇她开始,他就觉得她身上一直有股若有若无的奇妙香气,十分好闻。甚至他还觉得,有她在旁的时候,自己的修行总能加速不少。 想到了二师兄行贤去探望他伤势那夜,曾偷偷与他传音道:“没想到小师弟你竟是个有福气的!若她对你竟有如此功效,那日后你多接近她,若能与她嘿嘿嘿……那修为不更容易许多了?” 他那时候严词拒绝:“师兄慎言,佛家子弟怎能生出嗔心□□。” 然而在良画家中时,他却跟世安坦白说“我亦可还俗”……果真打脸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吗? “小和尚,你在听我说话吗?”世安用力掐了他一把,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行远缩着胳膊“嘶”了声,收回飞扬的思绪,赶紧答道:“在听的。” 只是不小心左耳进、右耳出了而已。 世安却没在意他的走神,拽拽他的胳膊好让他能更靠近自己些,严肃地说:“我想了一路,总觉得良画跟咱们有所保留。” 行远这次认真听了,附和道:“我一开始也这么觉得的。” “但他也没害咱们啊,还那么周全的招待咱们,还告诉我绣坊和阿铁的事……” 说到这儿,世安突然拍了下脑袋,咬牙道:“我被良画给牵着鼻子走了!” 她怒气冲冲的看向行远,却发现他正在默默地看着她,登时便泄了气:“你是不是早看出他是故意的了?” 行远斟酌了下,简单地说:“即便他是故意的,但他也确实没有害你的心思。我们还是想办法去找白笙吧。” 世安明白他的意思是说,不要过多纠结良画的事,还是先办正事比较好,但心里就是有些受伤。 她这个前世妖皇果然是白活了,天天胡吃海喝、没事干就接帖子打架,竟把自己养成了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 “可是世安,我们去哪里能打听到消息呢?为什么白笙会在牧家?”行远思索道,“牧家身为人族,又是怎么请得到那些大妖的呢?” 见他为了自己的事苦苦思索,世安终于也摒弃了那些自怨自艾的消极情绪,随手往某个方向弹出一道妖力,高声问道:“你是准备自己出来呢,还是想被我打出来?” 一个额头上燃烧着紫色火焰的小妖,可怜兮兮的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世安面前。 它虽然是人形模样,却只有半人高,而且长相有些不辨雄雌,只能通过尖尖的声音来判断,应该是个母的:“唉哟……大妖饶命,我只是个小喽啰,迫于牧府的淫.威来跟踪您而已!” “报上名来。”世安收回那团紫色火焰,围着她走了一圈,挺感兴趣的问道。 “小妖名唤阿刁。” 见她身子哆嗦得跟筛糠似的,实在被吓得太可怜,世安便尽量和颜悦色的问道:“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大,大大大妖您请问,阿刁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阿刁之所以开启了花样讨好模式,是因为这位大妖可不是普通的大妖,她甚至不用释放妖力,仅靠自身的血脉压制都足以令自己颤抖了。估计她一根手指都能把自己捏死,一定要好好伺候! 然而这位大妖接下来的问题,却让她绝望地想:算了,您还是给我个痛快的,直接捏死我得了吧。 嘤。 ※※※※※※※※※※※※※※※※※※※※ 世安:小和尚你今日走神次数略多啊。 行远:啊……有,有吗? 世安:心虚了?想什么呢这么心虚? 行远:耳尖红.gif 白牧城(8) 世安尽量亲切而友好的扶着她的肩膀问:“你知道白笙多少事?” 听到这个问题后,眼前的阿刁忽然身体开始抽搐,后来竟翻了个白眼,往后倒下去。 世安眯了眯眼睛,索性松开手。阿刁便“吧唧”一声,结结实实地掉在了地上。 饶是阿刁想倒地装死,但她后背却碰上了一排匕首状的紫色火焰。她刚一碰触上那些火焰,便感受到了如被剥皮剔骨般的酸爽滋味,立刻“嗷”的一声从地上弹了起来。 指尖把玩着几团紫色火焰的世安冷哼了声,一只脚危险的挪到她头顶处,神情倨傲的问:“你是真想死吗?” “不,不想。”阿刁使劲的把小脑袋往边儿上挪,想逃开这个可怕的死亡阴影,但她就是逃不开,也不敢轻举妄动。 想到偶尔来这里的人族总会咬牙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阿刁立刻现学现用,果断交代道:“她在牧家,大妖可以直接去找她。” “废话,我当然知道她在牧家。我问你的是,知道她多少事情?” 世安挪开脚,拎起她的后脖颈,好让她那双绝望的小眼睛能跟自己对视:“啧,其实吧……像你这么大点的,我刚好能一口吃一个。” 阿刁忍不住哆嗦了下,颤着声音快速回答:“那白小姐是牧家大少爷的心头好每天都有几个大妖在暗中保护她据说是她的仇敌在到处找她算账——” 这样欺负一个小朋友,好像不太好。行远有些不忍的咳嗽了声。 世安看了眼表情慈悲的行远,无语的打断她:“慢点说,重说。” 阿刁感激地看了眼行远,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以正常语速说:“据说牧家大少爷发毒誓非她不娶,又听说她的仇敌在追杀她,就请了许多大妖去保护她。他还不允许城中的人讨论有关她的任何事,不然下场会很惨的。” 世安不屑地嘁了声:“区区人族而已,我妖族还能怕他?” 阿刁紧张地解释说:“牧家大少爷是修真人士,万一被他记恨上,寻个由头随手给’降妖’了,也是正常的。” 行远忍不住颂了声佛号,悲天悯人的说:“牧少爷此举甚是不妥。” 世安呸了声:“何止是不妥,他简直就是个见色忘义的假修士!” 不过他既然是个修真的,那么四舍五入也就是修道的了,刚好她可以拿来打一顿提前练一练,顺便出出气。 “那你怎么还待在牧家?就不害怕吗?” 阿刁低头咬牙道:“我被迫在牧家做随从,兼那白……小姐的玩物。” “玩物?”世安看她的神色中有些复杂。 白笙口味这么特别的吗,男女通吃? 阿刁慌忙摆手,带着丝屈辱神色解释道:“大妖别误会,这个就是字面意思!比如在冬日里,需给她做围脖手套暖脚垫子用什么的。因为……我原是一只雪貂。”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叫做阿刁。众所周知,貂皮可是御寒的首选材料之一。 行远摇头,怜悯的叹息道:“那牧少爷竟能为白笙做到如此地步,真是骇人听闻。” 也挺侮辱人的。 世安顾忌着阿刁的面子,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她想了想又问:“你一直不说’白笙’的名字,是因为她的名字在这城中算是个禁忌?” 阿刁拼命点头,绝望道:“只要有人念这个名字……没多久就会有人来了。这是牧少爷为了保护她,特地请人做出来的术法。” 世安奇道:“还有这种操作?那我一直白笙白笙的叫,怎么就没见人来找我算账啊?”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怒喝:“哪里来的小妖精,竟敢直呼我们白小姐的大名?” 哟呵,还挺不经惦记的,说来就来。 世安施法把阿刁身形变小,收入袖中后,才潇洒地转身笑道:“我是你姑奶奶,自然说得!” 来人一身土黄色装扮,头小身大,五官倒还算端正,只是给人的感觉有丝邪气。更别说,他手里竟然还拿着一把斩妖剑。 可他明明身上妖气很重,怎么会拿着斩妖剑呢? 行远拉住她,认真地说:“世安,要不我来吧?” “别呀,我来我来。”世安微笑着拍拍他的手,“这货虽然难对付点,但我自有办法。” 行远依然不放手,站到她身前:“但是沾惹上这样的东西,好像会挺晦气的。” “哈哈,你忘了我是谁啦?敢找我晦气的货色,哼哼。” 他俩说话全然不顾对面人的脸色,轻松地就像是在讨论做饭时的: “中午我来做饭吧?” “别啊,还是我来吧。一碟小菜而已……” “但是这个菜它又臭又硬……” “放心,我有拿手绝活儿,一刀致命!” 拿着斩妖剑那人的脸色简直阴沉得能下场雨,一双不大的眼睛更是能飞出无数根细针似的:“敢如此侮辱我,你俩死定了。” 感到袖中的阿刁忐忑的哆嗦着,世安便好心的轻抚了下,然后才回头看他,嘲讽道:“侮辱你又怎么样,有本事你来打我啊?只会放臭屁熏人的黄大仙先生?” 这句话实在太欠揍,行远忍不住垂眸笑了。但他也不忘暗自摆好架势,准备随时出手相助。 人间所说的黄大仙,正是黄鼠狼,也是这人的原身。 那黄大仙一张黄面皮愣是被气得涨红了,举着剑便劈了过来:“谁告诉你的!我,我皮阳今日不杀你,我誓不为妖!” 妖力高强的妖可看穿妖力低弱些的妖的原身,但他不想承认自己比眼前的这个弱女子弱,竟如此夸下海口。 听到他自报家门,世安弯腰大笑不已:“哈哈哈你皮痒?真可怜哦,那我就好心帮你治治吧!” 之前世安从牧府门口经过时,因顾忌着宅中传出的几道妖力,便敛了自身的妖气和妖力,但此时见竟有这么个不长眼的,居然拿着人间修士的斩妖剑,对同族动手。 此举令她厌恶又不齿,索性用指尖弹出一道纯粹的淡紫色妖力,打在他拿的剑身上,然后亮出虎爪,侧身朝着他狠狠一抓—— 那皮阳手里拿着的斩妖剑“咔嚓”一声断成两截,身上的袍子出现几道长长的抓痕,从左胸往下贯穿至右下腹,鲜血淋漓。 世安冷声道:“还皮痒吗?后背也很痒吧?” 说着,她收爪为掌,狠狠地在他身后一拍。 那皮阳便不受控制的往前趴在地上,吐血不止。 行远早已捡起被她打断成两截的斩妖剑,仔细看了看后叹息了声,为惨死在剑下的妖族们淡声念起往生经文。 他这个举动让世安心里的暴虐狂潮逐渐平息下来,她抬脚走到皮阳跟前,撕下他的衣服慢条斯理的边擦手边问:“你残害了多少同族?嗯?” 忽然,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散发在空中。随之而来的是……皮阳委屈的哭泣声。 他他他放屁了,还被吓尿了?! 世安的手就那么僵住了,然后她猛地跳开几步开外,正要发怒,体内却突然多了几丝妖力。 她的心情瞬时复杂起来。 明明如此不禁打,开打前还那么嘴硬……他图什么?这下好了吧,真被打得屁滚尿流、毫无面子了。 行远蹙眉把她拉到身后去,又使了个小法术,拿出个空荡荡的宝袋,把他收了进去。 见世安一脸诧异,他便解释说:“他杀孽太重,我日日念经修行的时候,也可助他去除心里的邪气,让他早早放下屠刀,好好做……” 行远卡壳了下,继续说:“好好做个妖。” 虽说向她供奉了妖力,也就算是她手下小弟了,但世安并不打算插手行远的安排,她甚至还觉得这样挺好。而且行远的随身法宝肯定是好东西,他就先在里面好好养伤吧…… 行远闭目感受了一瞬后,平静地说:“又有几个妖族朝这里奔来。世安,我把他们都解决了吧?” 世安依然对他摇头,然后把阿刁从袖中放出,和颜悦色道:“你且帮我去探得白笙现在何处,我便帮你报仇、还你自由,如何?” 阿刁亲眼目睹了平日里靠着斩妖剑威风不已的皮阳竟输得那么惨烈,又见那小和尚身上隐隐有层淡金色的佛光闪耀,便果断彻底倒戈了:“大妖放心,我即刻便去。” 说完,她就快速奔回树后,化为原形跑走了。 前方的路上灰尘弥漫,来者声势浩大。这次来的妖也更像回事了,里面居然还有只狼妖。 于是这次,世安也不过多收敛自己的实力了,大咧咧的站在那儿,准备好好打一场。 来者有七人,六人都是妖族。另外一个脸颊凹陷,蓄着山羊胡,身穿青色道袍。正是世安最恨的道家修士。 那修士高声道:“可是你这小女妖来找白小姐麻烦的?” 世安面无表情道:“找麻烦?我是来杀她的。” 那修士阴恻恻地说:“原来阿笙她真有仇家。既然你今日自己送上门来,那我便替她除了你。” 世安挑眉靠近行远,不可思议的跟他咬耳朵:“阿笙?这老道居然叫得那么亲热,难道他……他就是那牧家大少爷?” 行远也跟她咬耳朵道:“虽然我也觉得不大可能,但好像确实如此。” 世安不可思议道:“他都这么大岁数了,居然还有脸叫少爷?!” ※※※※※※※※※※※※※※※※※※※※ 行远:鼓掌.jpg,世安好厉害! 世安:……我还记得败在你手下那几次。 行远:那,要不你也把我压到榻上? 世安:……咳咳咳,快住口! 白牧城(9) 那修士脸色一变,表情怨毒的说:“我只是看起来老相,其实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而已!” “你可拉倒吧……你去那水边照照自己的脸吧,你都能做小和尚的叔伯了!还大少爷呢,我看你倒像是个大老爷。真是好生没脸没皮。”世安俏皮地说道。 修士脸色愈发狠毒起来,但他见世安笑颜如花、很是清丽动人,便转而又打起了她的主意:“我不跟扶不上台面的小女妖一般见识……不过若是你愿意做我的小妾,我也可饶你一命。” 扶不上台面? 世安大怒,正要出手打他一顿,却感到行远周身的温和气息瞬时变得凌厉起来。 接着,他就满脸厌恶地大力甩出去了个什么东西。 只听一声惨叫,那色修士竟被打飞到几丈开外去了! 那东西完成打人的使命后便自动飞了回来,行远不悦的抿着薄唇,伸手接住。 世安定睛一看后才知道,他竟是把随手盘着的那串佛珠给扔了出去。 她正想说“杀鸡焉用牛刀、别脏了你的法宝”,就见他拿着佛珠走到一旁的小溪边,把它清洗了一番。 世安:“……” 他果然是嫌弃的,那又何必那么冲动嘛。 行远的举动让“哎吆哎吆”爬起走回来的色修士更怒了:“此事与你何干,你这小秃驴反倒打我?未免欺人太甚!” 小秃驴? 这次轮到世安一脸杀气的甩出道强大的妖力,再次把他打飞了。 洗完佛珠的行远走回来,有点意外地看着她几息后,眉眼间的不悦逐渐散去,重新变回了那个谦和有礼的俊和尚。 世安轻声责备道:“那修士胡说八道而已,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行远笑着回敬道:“那修士胡说八道而已,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那修士两次被打飞,实在是怕了,索性躺在那儿歇斯底里的吼道:“去!谁把他俩抓住,少爷我大大有赏!” 然而其他几个妖族都没有动手,只有那只狼妖走上前来,跟世安过着招。 只是长了眼睛的人就都能看出来,他一点也没有要真要作战的意思。 不仅如此,他还趁机跟世安低声恳求道:“请大妖为我们做主啊!” 世安也虚晃一招,抬臂提袖以作格挡,顺便遮挡了众人视线后,才低声问:“此话怎讲?” …… 行远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劲,以世安和那狼妖的实力来说,这场战斗不太像是战斗,更像是孩童过家家,而且他们似乎在交流着什么。 他注意到那色老道眼神阴毒,像是伸手要从宽袖中掏出什么来,便使了个束缚术,随身携带的宝袋中飞出一根绳索,将他牢牢捆住了。 行远想了又想,又唤出一条绳索把他双脚也给捆住,施法拖到自己跟前来看着。 世安和狼妖交流完之后,和平分开,大步走过来。 她指着身后的几个妖族,弯腰质问道:“牧求道,你身上可有与他们性命相系的符篆,而且总以此来要挟他们?” 牧求道正是那修士的名字,但他不作回答,只是目光阴狠的看着刚与她打斗过的狼妖。 沉默不答,其实又何尝不是一种回答。 于是世安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来,又从他阔袖中拿出些符篆,略微看了下后抽出一张交给狼妖:“这是你的?” 狼妖激动地大步走过来,核对之后热泪盈眶不已:“感谢大妖为我等做主,我等愿供奉妖力,供您差遣。” 其他几个妖族也纷纷过来领走了自己的符篆,如此说了一番。 世安感到体内的妖力愈发充盈了些,竟隐隐有了突破一层的趋势,便同行远叹道:“没想到初来乍到这白牧城,竟能意外获得如此境遇……我倒有点想感谢白笙了。” 一听有人夸白笙,牧求道立刻无比骄傲地说:“阿笙自然是极好的女子。现在你既已受了她的好处,便识相点放开我。” 世安皱着眉头问:“你跟白笙睡在一起过?” 牧求道直直的盯着她,似乎是在思考她这么问的意图是什么。 世安便把他的头往地上使劲磕了几下,又问:“是也不是?” 行远:“……” 为什么她能如此一脸纯洁的、说出如此不纯洁的话?而且看起来还毫无心理负担? 牧求道依然不回答,于是世安也很有耐心的继续把他的头往地上砸。 “是又怎么样!”牧求道终于受不了了,等再次被抓起头发仰起头时,他脸上混着泥土和眼泪鼻涕吼道,“都是孤男寡女、你情我愿的事儿!” 行远安抚的按了下怀中躁动的赤莲,怜悯地看着他:“阿弥陀佛,你死期将至了。” “呸,你这小秃……” 话说一半便感到头上力道加重了些,再重一点的话头发都要跟头皮说再见了,牧求道立刻改口道:“你这小和尚莫要咒我。就算我今日技不如人,你们也不能滥开杀戒。” 世安啧了声:“说你死期将至你还不信。你被那白笙吸干了精气,马上要死啦。” “不可能!”牧求道表情陶醉地说,“阿笙对我极好,不嫌弃我长相日益衰老过快,也不嫌弃我修行停滞不前,她待我……” “呵,白笙怎么会看得上你。” 世安打断了他的一厢情愿,毫不留情地告诉了他真相:“她甚至不可能碰你,你所见到的都是妖术而已。而且你的日益衰老过快、修行停滞,恐怕也都是拜她在你身上施加的妖术所赐。” “真可怜啊,又是一个被白笙的’温柔乡’给骗到的傻子。” 说到这里,世安的声音阴沉了些:“不过你偏偏又是个道士……她的口味倒还挺专一的。” 就像前世白笙所蛊惑的那个妖道一样,只不过那妖道比这厮可好看多了。就连世安自己,也都差点中了他皮相的诱惑。 听世安这么“污蔑”自己心爱的女子,牧求道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你胡说!阿笙说今生只爱我。她陪我修行,温柔的给我擦汗——” “是陪你修行,还是干扰你修行,等抓到她一一对质后即可知晓。” 见状,狼妖毛遂自荐道:“大妖不必担忧,我们这就去抓她过来。” “那就麻烦你们了。”世安话锋一转,瞅着脚下的牧求道说,“不过我们赶路也赶得有些疲乏,不如顺道去牧府做做客。想必牧少爷也不会反对吧?” 牧求道敢怒不敢言,只能用眼神来回答:你特么给我机会拒绝吗? 世安满意地拍拍手,招呼道:“看来牧少爷挺欢迎咱们去做客的,那就走吧!” 牧求道:……呵呵。 于是,一行人朝着牧府而去。 此时已是傍晚,长街上热热闹闹的,妖族们又开始做生意了。 各种动物叫声都有,甚至还有蚌精把自己泡在水缸里,招呼买家去看它磨出的多色珍珠。 世安感兴趣的凑过去看了看,发现果然很漂亮。 “大妖,珍珠粉能美容养颜、还能做漂亮的珠花装饰仪容呢!买一些吧?”蚌精一见她,立刻来了精神,“或者您把我带回去,让我跟着您。我天天给您产珍珠如何?” 可拉倒吧,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它说那么好听,实际上还不是馋她的妖力和实力? 世安心里明镜似的,笑着指了指鬓边的青莲,婉言谢拒道:“我有这青莲已然足矣,不需要其他装饰啦。” 看着她的笑颜,行远的心猛地颤动了下,深吸一口气。 他怀中的赤莲感应般的晃了下,传给他一阵温热,就像……世安给他的感觉一样。 牧求道不屑地哼了声,嘟囔道:“那有什么好的,我宅中金银珠宝多得是——呜!” 前方店铺屋檐下的一枚树叶脱离枝干,随风飘来牢牢封住了他的嘴,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回过头来的世安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来着? 哦,有点像是在无名湖边小和尚和桃花眼对战时的招式。 然而行远一脸淡定、一副与他无关的样子,他脚下又突然有只红色的蛙边吐着彩色泡泡、边跳跃着经过,十分有趣。世安便感兴趣的追着去看,转瞬就把这茬事抛在脑后了。 有行远亲自施加的束缚术在身,即便不用人看管,牧求道也跑不了,只能乖乖地跟在他们身后走着。 至于狼妖他们,则恭敬又克制的走在世安和行远身后,见她对什么玩意感兴趣,便立刻出手买下送给她。 世安心安理得的收下,又转交给小和尚问“你喜欢吗”,见他点头便又嘚瑟道:“看我待你好吧?你开不开心?” 佳人回眸一笑,顾盼生辉……扰乱我心弦。 虽然知道世安说话做事都比较直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会有那些弯弯绕绕、或暧.昧或要人细想的含义,但行远就是忍不住心头一热。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快速看了眼紧跟在身后的几个妖族,见他们脸色并无异常,才悄声回答:“嗯,我很开心。” 跟在身后的狼妖看上去一脸木然,心里想的却是,大妖居然口味如此特别,喜欢豢养小和尚……真乃奇女子也!那日后多抓几个细皮嫩肉的小和尚,送给她好了?或者,连漂亮的小道士也一并抓了? ※※※※※※※※※※※※※※※※※※※※ 世安:道士么就duck不必了。 行远:危险眯眼.jpg 世安:呃,和尚也不必了…… 行远:和颜悦色.gif 白牧城(10) 众人各怀心思,一路竟平安无事的抵达了牧府。 只是不知怎地,那扇青色大门却紧闭着。 世安转身抱臂看着牧求道,狼妖立刻一脚狠踹在牧求道屁股上,在他那道袍上留下个灰扑扑的脚印。 行远则将捂住他嘴巴的那片树叶撕下来,只是施加在他双手上的束缚术却没给他解开。 顶着众人威逼目光的牧求道只好不情愿的上前叫门:“快开门啊,少爷我回来了!” 他叫了两三遍后,青色大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了。 牧求道立马举步往前走,暗自琢磨何时才是最好的呼救时机。 是走到小桃林旁吗?还是走过院中那座小石桥,亦或是快到正厅时? 不过话说,家里请的那些个大妖哪儿去了? 他们的身家性命可是被牧家给牢牢攥在手里的,想跑是不可能的。那他们怎么还不出来解救自己?而且虽然天色已黑,但妖族视力不是一向很好的吗…… 身后传来那小女妖活泼好听的声音:“小和尚你慢点,这儿有块石头凸起了。” 牧求道心里酸溜溜的想,如此美人儿,怎么竟会喜欢一个不能婚娶的和尚,还不如跟了自己呢,真是可惜。 那小女妖又连声提醒了小和尚好几句,然后突然没声音了。 牧求道正在心里暗自疑惑,忽然听到地上哗啦啦一阵响动,有些泥土飞到他脸颊、衣袍上。他心中大骇,赶忙伸手扫下头上的一小块草皮,转身去看。 只见地上空荡荡的,那条他用亲自搜寻来的一颗颗含着灵气的鹅卵石铺就的、能按摩脚底穴位的石子路居然不翼而飞了。 那小女妖正得意洋洋的跟那小和尚说:“这下不会再有石头挡着你的路,你也不会再摔跤啦。” 小和尚温柔地看着她,低声说了句什么。小女妖便吐吐舌头,很可爱的笑了。 牧求道目眦欲裂的瞪着世安,恨不得就地吐血三升:秀你妹的恩爱。就为了那小和尚能走得平坦,你竟然不惜用妖法掀飞了整块地皮……你这个为男色所迷的昏妖! 若世安知道了他的内心活动,定要反驳他:昏妖算什么?我还当过多年昏君呢,你奈我何? 这时候,几个黑影忽然出现在众人周围。 牧求道大喜不已,立刻要尖叫出声,然而嘴巴再次被一枚树叶给封住:“呜!” 不等世安发话,狼妖几个人就快速的跟那几个黑影过了几招,还与他们低声交流了些什么。 根据他们热切的眼神和殷勤的行动、以及体内忽然多出来的妖力,世安无比确定——他们也被策反、归降自己了。 话说这么简单的吗?她什么也没做呢,就白白得了这么多“供奉”。哎呀,这让她怎么好意思呢? “咝咝……咝咝……” 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这种叫声,听上去有些恐惧,却又有些坚定。 世安迷茫了片刻,狼妖低头提示道:“大妖,好像是阿刁的声音。” 对了,是阿刁在报信儿呢! 世安果断指挥道:“你们几个把这牧求道看押起来,你们几个去找白笙,狼妖跟我和小和尚去看阿刁怎么了。” 众人领了命令,瞬间散去,庭院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青色大门忽然“吱呀”一声被关上,但那里明明没有人。 按理说他们应该感到诡异和恐惧的,但三人都毫无惧色,就跟没注意到这点异常似的,径直朝阿刁叫声处走去。 “咝咝……” 叫声来源处在那小桃林中,视线越来越暗,还夹杂着其他令人不安的响动声。 世安有些不高兴,就故技重施——施个术法,掀翻了这片小桃林。 在里面装神弄鬼的小虫子呀、小花小草什么的呀就被吓得尖叫起来,眨眼间就跑了个干净,只留下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阿刁。 狼妖:……如此简单粗暴,果然十分有效。大妖不愧是大妖,是在下输了。 世安帮阿刁松绑,又拿下了她嘴里塞着的布条,拧眉怒道:“谁干的?” “是白笙。”一能开口说话,阿刁就飞快地说,“大妖千万当心,她有个很强大的帮手。”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世安眼里冒着两簇渴望的火焰,抓住她的肩膀摇晃,“快说他们在哪儿?” 阿刁不知道她怎么会是激动而不是凝重,磕磕巴巴地说:“方才在……在大堂。” 世安帅气的打了个响指,拉住行远的衣袖蹦蹦跳跳地说:“小和尚,今夜我的修为定能突破一层啦!” “那我提前恭喜你。”行远见她满脸喜色,悄悄的在她身后贴了一朵护身用的纸莲花。 说来也怪,那青色大门闭合后,外面闹市的喧嚣声便被隔绝起来了,应该是整个牧府外被设置了结界的缘故。 不过有小和尚在,世安一点也不担心,提步去了大堂。 只见大堂内静悄悄的,有位须发皆白、面容凹陷的老者坐在大堂正中的太师椅上,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见她进来,老者缓慢站起,脸色平静道:“在下牧云行,是这牧府的主人。这位大妖可是来找白笙的?” 世安颔首:“正是。” 老者立刻热情道:“感谢大妖为我牧家除害,您在这宅中随便动作便是。即便损坏了器具物什也无需担忧,这些跟那小贱人的命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世安傻眼了,犹豫着回头看行远,用眼神问:这是什么话本? 难道这白笙、牧少爷、牧老爷三人,竟是一段狗血三角恋不成? 行远上前一步,温和有礼的问:“老人家,白笙还在贵府中?” “没错!”牧老爷咬牙切齿道,“那小贱人蛊惑我儿,把他害得好苦。我老年得子本就不易,小儿子去了白府,留下的大儿子竟还被白家送来的小贱人给害得病入膏肓而不自知。” 他又道:“若是大妖能帮我手刃小贱人出气、救我儿一命,我牧府愿肝脑涂地报答您!” 原来这白笙是白家故意送来的,牧家也“礼尚往来”的送了自家小儿子为质……这倒是挺有趣的。 不过这样互相为质、可比表面结盟要来得稳固得多。因为只要对方有所忌惮,自然做事就束手束脚了。 横竖白笙在这府中没得跑,世安便忍不住好奇道:“那你为何不送大儿子,反倒送出小儿子?” 牧老爷神色悲怆道:“因为建城初始之时,两家夫人恰好都怀有身孕,于是约定好无论男女,都送入对方府中……以表结盟诚意。” 恰好同时怀孕?这么巧? 世安摇头不做深究,转身往外走:“牧老爷且放心吧,我们定为你捉到那小贱人。” 牧老爷在她身后道:“如此多谢了。” 然而世安刚走出一步,便又猛地回身扑了过去:“嗷!” 牧老爷大惊失色的步步后退,委屈道:“大妖为何如此对我?” 世安不答,亮出锋利的虎爪来。她那虎爪可是这几日夜里抽空磨过的,一爪下去他不死也得脱层皮,效果绝对显著。 牧老爷不敢大意,身形灵活的扭曲了个常人不可能做到的姿势,才险险避开。 “牧老爷这身手如此利索,倒比牧少爷更像是真正的牧少爷了。” 饶是扑了个空、不得不先挂在圆柱上再寻良机,世安也不忘出言相激道:“那白笙到底给你们吃了什么迷魂药,竟让你们不惜父子反目成仇也要以命相护?” 牧老爷眼神一变,冷声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狼妖忍不住插话道:“大妖没有胡说。我们常见到你父子二人与她共处一室……” 握草,这么劲爆的吗? 牧老爷还是脸皮薄一些的,立刻为自己辩驳道:“那只是在同她探讨术法——” 行远悠悠颂了声佛号,一脸好奇地问:“既然是讨论术法,那为何不找修士呢?” 牧老爷被他们问得脑门上生出些豆大的汗珠,脸色赤白交替,看上去很是心神不宁。 世安找准时机纵身一跃,一爪把他拍到地上动弹不得了:“白笙到底在哪儿,说了我便饶你不死。” 这牧老爷不愧是多吃了几年饭的,意志比他大儿子坚定多了,纵使背上已经被世安的虎爪给刺得鲜血直流,也拒不开口。 见状,世安略一思索后吩咐狼妖:“让他们把牧少爷带过来。” 狼妖即刻带着他那帮难兄难弟,押着牧少爷过来了。 一老一少皆满身是伤,本该立刻抱头痛哭一场的,这两人却跟见了仇家似的,登时都扑向对方,嘴里还都大骂着: “都怪你个不孝的兔崽子!” “都怪你这老不死的!” 世安&行远&其他旁观者:“……” 等他俩互殴一阵、导致伤势加重不得不分开休息的时候,世安才又叹道:“这样吧,你俩谁告诉我白笙在哪儿,我就把她捉来送给谁。当然我还会废除她的妖力,让她只能尽心尽力服侍你。” 对于深陷情涡的人来说,这个诱惑无疑是巨大的。 尤其是一直被白笙吊着胃口,始终得不到她全身心关注的……牧老爷立刻抢先发话:“我已经放她回白府去了!” 世安笑道:“好,多谢牧老爷告知。” 她授意众妖去搜索出自己的本命符篆、看着他们一一销毁后,才带着这些新收的小弟们,大步离开牧府。 轻柔的夜风扑面,带来几丝花香。 月色照拂大地,似乎给人披了一身淡雅的华光。 世安转头同行远说:“小和尚,你看到那白笙的帮手了吗?方才还似乎出现了个幻影?” 不待他回答,她又蹙眉叹道:“不知怎的,我心中竟有些不安。” 行远沉默了。 在她与牧老爷交手的时候,他曾看到太师椅后出现了个幻影。那幻影见他看过来后,便立刻消散成雾了。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帮手竟还是个熟人。 但是……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吧,她或许会伤心的。 行远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长发:“没看到,或许是他害怕了吧。” 若二师兄行贤在这里的话,定要挑着一双桃花眼笑道:“小师弟,你又破戒啦。” 佛门五戒之一:不妄语。 而就在方才,为了不让世安伤心,行远破天荒的、生平第一次撒了谎。 ※※※※※※※※※※※※※※※※※※※※ 行贤:小师弟不必自责内疚,反正你早晚也是要破完五戒的啦……哈哈哈~ 行远:(脸红.jpg)……师兄慎言。 白牧城(11) 再次走入喧闹的夜市之中,世安却兴致缺缺,神情漠然了。 因为刚才,她好像看到了一个影子。 行远见状,便指着道路两旁那些精怪们开的小铺子,想尽办法讲笑话逗她开心。 他瞧见一只大鹅在“鹅鹅鹅”的叫,就故作怀念地说:“也不知道遇到的那只鸡菩萨,是否顺利孕育出子嗣,卖出蛋壳了?” “鸡菩萨”这个称呼成功的让世安想到刚入妖界时,见到的鸡飞狗跳那一幕,便忍不住扯开嘴角微微笑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狼妖不禁在心里感叹道,看来大妖的面首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不过……能哄像大妖这样美丽又强大的妖族开心,应该也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吧。 行远忽然看过来,狼妖心下一凛,赶忙把视线从世安身上挪开。 因为妖界易出不易进,故而此次守在边界的老树怪并没有说什么,也未加阻拦,于是一行人很顺利地踏入了白牧城的那一侧。 然后,他们直奔那片小林子中的白府而去。 世安还不忘跟阿刁说:“等捉到白笙,就把她的皮剥下来给你做兔毛大衣穿。” 也好帮她报被迫当取暖玩物之仇,以及……挑唆妖道把自己剥皮抽筋之仇。 阿刁感激地看着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 白府外。 白色高墙下、紧闭的红色铁门前,数位妖族正手持各种武器,严阵以待。 世安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绣坊的阿秀。 那夜大闹绣坊,虽然她向世安供奉了妖力,但供奉的妖力微弱不说,世安也看得出她并非真心想供奉,故而之后就也没再找过她。 但现如今既然在这里遇上了,那就不得不另说了。 世安观察了下,发现那些手拿武器的妖族手中,拿着的似乎都是铁器,便偏头交代了阿刁几句,阿刁便立刻转身跑远了。 不等世安发话,狼妖率先沉声道:“诸位,我等都是受牧老爷所托,前来带白笙姑娘回去的。两家既已结盟立契,那怎好私自毁约、背信弃义呢?” 这番话说得倒挺像回事,很是冠冕堂皇,一看就是经常经常说场面话的人。 世安立刻朝狼妖投去一个欣赏的眼神。 狼妖受到鼓舞,腰板越发挺直了些。 而阿秀则仗着人多,冷哼一声:“就算你是牧府的人,那这位大妖可不是吧?她可是刚进城就在找白笙小姐麻烦了,若我们轻易放她进去寻仇的话,诸位……”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身边众妖一眼,继续道:“会是什么下场,大家自己心里也都清楚的。” 还能有什么下场?世安还真挺好奇的。 狼妖立刻道:“诸位莫慌!我们几位兄弟正是承蒙这位大妖相救,才得以从被迫与牧府签订的死契中脱身。这位大妖不仅人美心善,还妖力高强。她听说诸位与我们有同样的遭遇后,便十分不忍心,定要亲自前来解救诸位。” 这波夸赞来得猝不及防,夸得世安都有些心虚了。不过面上功夫还是要做到位的,不能辜负了狼妖的一番说辞,于是她努力学着行远的模样,做出了个慈悲的微笑来。 说来也巧,这对峙的两方阵营中,恰好有两个妖族是同宗兄弟。 他俩用族中密语沟通了会之后,白府那边那个便激动地说:“我兄长说确实如此,那牧老道做的符篆已被尽数销毁。兄弟们,这位大妖真是个活菩萨啊!” 行远:活菩萨?这好像是我的台词来着。 狼妖趁热打铁道:“这阿秀为了发不义之财,又买卖了多少妖族和人族,这笔账大家心里也是清楚的。你们真的要相信这个无耻之徒吗?” 这个事情其实白牧两家都是知情的,守卫们自然也都见过那些见不得光又极其阴损的买卖,一时无人再说话了。 阿秀气急,本来还想再说几句扭转下风向,但无意间瞥到世安正眼含威胁的盯着她,便又怂了。 世安懒得再等,挥手道:“冲!给我抓到那白笙!” 狼妖第一个响应,怒吼着扑向就近的一个妖族。那妖慌忙用手中冷兵器作以抵挡,与狼妖斗了起来。 其他妖族也纷纷对打起来,但无一例外,他们都自动避开了世安和行远,也不知是知道他俩实力超群,还是提前约定好的。 世安纵身跃到想逃跑的阿秀面前,截住她的去路,一手松松地掐在她脖子上:“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比较好呢?” 阿秀立刻扑通一声跪下:“大妖饶命,我也是被逼无奈!不如此做的话我会没命的。那白笙就在府中,大妖去找她便是!” 见她这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可怜模样,世安也没有大发慈悲饶恕了她,而是说道:“你那绣坊残害同族、掠夺别人妖力,我没一把火烧了它,已经是对你最大的仁慈。等我收拾了白笙,再回头来收拾你。你若敢逃跑——这团火焰自会一点点的把你烧成渣。” 说完后,世安在她肩头扔下一缕紫色火焰,然后暴力打穿了眼前的大门,又一脚踹开它,大步往前走去。 行远适时地又在她身上贴了几张纸莲花,然后才牢牢地跟在她身后。 “白笙,快给我出来!” 世安边走边喊,也不担心她再跑。毕竟在牧府内、白府外的动静都那么大,她也应该早有准备了吧? “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除了用’温柔乡’挑拨离间,还能玩出点新花样来吗?这都几……” 世安瞟了眼面容年轻的行远,把“百年”字咽回去,继续道:“这都多少年了,你瞅瞅你那点出息,真是让人作呕!” 庭院内种植着不少青草、野菜和乔灌木丛,墙角还种着一片胡萝卜地和地瓜,除此之外几乎未见其他花朵。 这哪里像是个城主的宅邸,不如说是以务农为生的大户人家。只不过相比普通农家来说,白府内的这些绿植作物都含有灵气罢了。 世安心想,这些东西果然是小兔子们的最爱。但就是这样的食草动物,城中百姓怎么放心让他们来做半个城主呢? 顺着青板石阶往上走,进入大堂,只见屋内或站或坐着好几个人。 世安飞快地扫了一圈,基本都不认识。除了那位我见犹怜的白萧小姐,还有被拥簇在正中的白笙。 而根据世安和那几个人的神色,行远很快就判断出了到底哪个是白笙——那个身穿一青图白袍,面容无辜可怜、神情却明显逐渐恐惧起来的女子。 世安把手指捏得咔咔作响,满身戾气的走向白笙,却被人给拦住了。 她都不用出手,仅靠身上释放出来的强大妖力就把那些人给一一弹开了,而且即使有人从背后偷袭她,也被行远贴在她身上的纸莲花释放出来的淡淡金光给灼烧到了手,惨叫不已。 更有甚者,也都被行远给轻松放倒了。 其他白家人也试图护着白笙,但世安没兴趣陪着小兔子们玩耍,就干脆利落的用妖术把他们都扫到一边去。 除了白萧……因为她自己默默走开了,一点也没有要帮自己亲妹妹一把的意思。 世安顺利地走到白笙面前,盯着她啧啧叹道:“白笙啊白笙,你肯定没想过会有这天吧?” 此时白笙周围已经无人可依,只是她脸上除了恐惧外,居然还有丝不解的神色。 不仅如此,她还小心而疑惑地问:“请问大妖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世安不禁眼角抽搐了下:难道就她一个人重生了,眼前这白笙竟是个新的、没有了前世记忆的白笙不成?! 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行远,却见小和尚脸上头次出现了异常担忧的神情:“世安小心!” 一股夹杂着不详气息的妖风忽然从她身前袭来,世安立刻身体后仰,来了个千斤顶稳固身形,又用双手借势在地上一按,倒翻了个跟斗后才皱眉看过去。 只见那白笙手持一张黄纸,上面还残留着些不知名的白色粉末,得意道:“就算你重活一次又怎样,依然无法改变你的命运!” 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她也重生了? 世安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再给老娘说一遍试试?” 行远如闪电般冲了过来,一把将世安揽入半怀,连声问道:“世安,你没被伤到哪儿吧?你有没有事?说话啊?” 世安缓慢地摇了摇头,怒视着白笙。 那股妖风不知道刮到了哪里,只听有人痛呼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还有人痛喊道:“救命啊,我的手在溃烂!” 白萧恨恨道:“白笙!你怎能对家人如此歹毒?他们可是一直在努力帮你啊,你有没有良心?!” 世安也一脸厌恶的盯着白笙:“你对我下手倒也罢了,可这些都是你的家人、族人,你也真能下得了狠手?” 白笙大笑不已:“他们怎配得上说是我的家人?最多可以说算是同族而已。不过嘛……看来你是真的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忽然转而面向行远,无辜可怜的模样忽然变得风情万种,对他唤道:“阿远。” 什么?阿远是什么鬼??他认识白笙??? 世安惊悚又愤怒的瞪着身边的小和尚,大力挣开他的怀抱。 然而行远却又把她拉了回去,冷漠道:“你认错人了吧。” 白笙却认真地说:“阿远……无论在哪里,我都一定会让你记起我、爱上我的。” 世安仔细回忆了下,虽然前世那妖道也叫行远,但那白笙只喊妖道是“道长”,而不是“阿远”,那么小和尚跟妖道应该没有干系。 但是白笙明确说要让他爱上她……莫非这小和尚竟是她那诸多旧情人之一? 感到世安剧烈的抵触动作,怀中的赤莲也开始发烫,行远总觉得她被那白笙莫名其妙的话给影响到、马上要离开自己了,便索性把她牢牢地困在怀中,又满脸寒冷的出手了—— ※※※※※※※※※※※※※※※※※※※※ 世安:噫,小和尚你杀气好重。 行远:别怕。 世安:我当然不怕。可若你失手打死了她,那我还怎么报仇啊? 行远:……或许,你可以鞭尸或补刀? 世安:我擦,说好的出家人慈悲为怀呢? 白牧城(12) 行远甩出一个云板,那云板迅速地在空中变大数倍、边缘发生弯曲,又变幻成一个手掌的模样,朝着白笙压了下去。 那云板上还缠绕着一圈淡淡的金光,一看就是佛家那些老秃驴搞出来的,最是克制妖力。 白笙不由得眼神一肃,也顾不得再诉说什么衷情了,转身就跑。 然而行远因为世安剧烈排斥他、心神激荡之故,在云板上施加的法力也比素日里多了许多,眼看着那云板已经像个巨大的金钟般,要把她给罩在里面了—— 忽然有个人出现在白笙身后,抬臂撑在她头顶。即便被那云板发出的金光烧去了半只臂膀,他依然倾尽全力使劲拉了她一把,然后带着她消失不见了。 云板重重的砸在地上,将青石地板砸得四分五裂,碎石四溅,吓得其他白家人又是一阵尖叫。 行远伸手收回云板,一脸忐忑又担忧的看着世安。 世安也不看他,一言不发的转头就走。 行远赶忙追上去,捉住她的胳膊:“别听那妖女的。我跟她没关系,也根本不认识她!” 世安斜了他一眼,凉凉的说:“她可是说要让你记起她、爱上她的。这还叫没关系啊?” “那是她故意离间你我,你忘了牧家父子吗?” 行远见她神色疏离,急忙之下竟吐露出真心话来:“世安,这些时日以来我待你如何,难道你竟没觉察到吗?” 这些时日以来,他待世安自然是很好的。几乎是她指东,他就绝不打西,事事依着她。 再想到反目成仇的牧家父子,世安的心软了下来:“好啦,我也就那么随口一说……” 白萧在他们身后高声道:“大妖,求您抓住白笙后,将她就地处死,万万不要再让她祸害别人了。” 世安颔首,算是应下了。 走到庭院中的时候,恰好看到狼妖来禀告:“大妖,都摆平了。” 世安随他走出去,看到阿刁和打铁铺的阿铁站在一起,而阿铁手中正拿着一堆冷铁器。铁刃上反射出来的光芒看着很肃杀,令人生畏。 正是她让阿刁去找阿铁的,毕竟白府守卫手中的铁器大多出自他之手。看来战斗结束得如此之快,应该大半是阿铁的功劳了。 世安夸赞道:“阿刁、阿铁,还有狼妖你们……都做得很好。你们先去白家看着他们,把被他们关押迫害的小妖们一一放出,我和小和尚去去就回。” 众妖都恭敬地应下了。 世安施展了一个疾行妖术,很快就到了那扇破旧的黑门前。 她伸出手想敲门,但又迟疑了。 这条巷子依然很安静,一如他们初来时的那样。但这条巷子里弥漫着的雾气,看上去比之前薄了不少。 世安就这么呆呆地站了一会,然后有些茫然的问:“你看到了吗?救走白笙的人是……良画吧?” 一次好说,两次就难以隐瞒了。而且事到如今,也没了再隐瞒的必要。 于是,行远叹息道:“确实是良画。” “可他当初为何要收留我们呢?还待我们那样好,那样热心肠。” 世安有些难过地说:“他为什么偏偏站在我的敌对面呢……恰恰在我已经把他当成朋友之后?” 在前世,世安在做妖皇之前,一直是孤身一人的。因为虎族大多喜好独居,不喜聚集。 成为妖皇之后,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人、觊觎妖皇之位而给她递战帖的人、一心保命诚惶诚恐待她的人都不在少数,但真心待她的朋友却是比较少。 重生这一世后,她初遇良画,便觉得这人有些随性洒脱,还挺合自己脾性的。又在他家白吃白住了几日,心中早已把他当做了朋友。 在妖界那边的夜市上看到稀奇新鲜的小玩意儿,也顺手买了下来,准备解决白笙之后,回来赠给他来着。但如今…… 破旧黑门忽然无声自开,良画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姑娘、小师父,你们回来啦?请进来吧。” 行远握住她的手腕,谨慎地带着她往前踏了进去。 庭院里那些绿意盎然的木架子、生机勃勃的莲池、鲜活的虫鸟……都不见了,空荡荡的。 世安胡乱心想道,是因为良画受了重伤,所以无法维持这些景致了吗?他可是被小和尚的法宝灼去了半条臂膀啊…… 一想到这里,世安心里就有些不好受。 可等走进屋内时,他们却惊讶地看到——良画的两条臂膀都在,身着干净布衣,长身玉立,满眼笑意。 ……一如初见时。 世安不禁暗自怀疑的想,难道是我看花眼了? 良画伸手邀他们坐下,亲自为他们泡茶、放好点心,神色照常道:“要事可办完了?” 他又笑着对行远说:“小师父可是答应过我的,要给我讲讲那并蒂莲的故事来着。” 世安神情恍惚的坐下,随手拿起一块香雾饼就往嘴里塞,却被行远制止了。 他将她手里的糕饼放回盘子里,又将世安眼前的茶水放远了些,说道:“良画先生,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良画垂眸看着桌上那盏还冒着热气的茶水,神色微动后轻笑了声:“小师父此话怎讲啊?” 行远正色道:“我们方才不是刚见过么?那你应当知道我们的要事并没有办成,也该知道我们为何来此吧?” 屋内的空气陷入了凝滞。 世安紧张地看着良画的双臂,又神情犹疑的看了眼行远。 许久后,良画坦诚道:“确实如此。” 虽然这只是简单的四个字,但却让世安不再犹疑了。 她伤心又不解的问:“你怎么会帮着白笙那个——” 她琢磨了下用词后,继续道:“你怎会帮着她?难道当日你邀我二人来暂住几日,就是为了探听我们的目的、好去保护她?” 良画摇了摇头,终于看向世安:“不是的。初遇时我并不知你们是来找她寻仇的,后来即使知道了,也并未打算插手的。” “那你还去白府救她,不惜折断一条臂膀?!” 说到愤怒不解处,世安索性拍桌而起,厉声道:“若你还当我们是朋友,就把她交出来!” 良画没有太多反应,只是淡淡的看着她:“不行。” “为何不行?” 世安努力的看了又看,依然无法感受到他身上有何妖气、他原形是什么,也依然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少妖力。 一般来说,妖族若是看不出对手原形,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方不是妖族。二是对方比自己更强大,强大得能完全收敛自己的妖气,犹如凡间的扫地僧一般。 想到阿刁曾对她说过,“小心,白笙有个很强大的帮手。” 世安不由得心生警惕,纳闷道:“你到底是什么妖?” “哈哈哈,你居然把他当朋友?你不怕他会死吗?” 白笙从内室走出来,风情万种,艳丽逼人。虽然她面容没变,但神韵却跟之前那无辜可怜的模样大相径庭,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世安,你还没吸取教训吗?” 白笙继续轻声说道:“你所在意的,终将都是一场虚幻。你只能是一个人,永永远远都是如此!” 这两句话犹如平地炸雷一般炸在世安心头,将她的心炸得鲜血淋漓。 行远神情震怒的站起身,将手腕上的佛珠取下掷向她,喝道:“去!” 白笙正在得意,来不及闪躲,被那串佛珠正中心口,吐出几口鲜血。 行远斜睨着她,脸上尽是不屑神情:“妖孽,休得妄语!” 良画依然静坐着,甚至把世安没喝的那杯热茶端起来,颇为悠然自得的轻啜了几口,好似一点也不关心白笙的伤势。 这引起了世安的注意:“你是迫不得已才救她的吧?其实你一点也不关心她的死活?” 白笙听了这话又急又气,但她刚想说话就又哇的一声吐出几口鲜血来,身上的白袍子都被弄脏了。 良画笑着点点头,看向她的眼里满是夸赞:“姑娘还是那么聪慧,一猜即中。” 世安骄傲的笑了,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初识那时候。 重新戴好佛珠的行远瞧见世安神色,便接话道:“既是如此,你不妨将苦衷说出,我们也好商议下一步打算。” 良画默默地看了世安一会后,才道:“好吧。姑娘你知道的,这白牧城的两个城主刚商议结盟时,两家夫人恰好同时有孕,故而两家决定互换腹中孩儿……以表结盟诚意。” 这段话,在牧府那边是听牧老爷讲过的。 见世安点头,良画便接着平静地说:“而我,就是被牧家送出来的那个孩子。” 什么!良画居然是那么糟心的牧家的……小少爷?!像他这样干净洒脱的人,怎么偏偏会有那样的父兄? 世安望着他的眼神先是同情、后是震惊,然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可牧家是人族,你却说你是妖啊?” 行远也提出了质疑:“把人族伪装成妖族倒还好说些。但把妖族伪装成人,应该很难办到吧?” ※※※※※※※※※※※※※※※※※※※※ 行远: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良画:……小师父你在骂我? 行远:你是人还是妖,还是人妖? 良画:……你果真在骂我!嘤~姑娘你看他! 白牧城(13) 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良画便解释道:“其实彼时牧家夫人并非有孕,只是郎中误诊。但白家却为此坚定了结盟的心,牧家索性将错就错,又特意寻了我来伪装成他们的孩儿。” 世安总算听明白了,在心里庆幸的想,他跟那对色父子无关就好。 良画又向着行远点头道:“小师父说得也没错。那牧老头寻了个旁门左道,用我的血把我和他牧家牢牢地绑在一起。” 他忽然咬牙冷哼道:“那法子颇为霸道,其实说白了,就是用我的妖力和寿命来延长牧家的气运和运势罢了。” 行远回忆了下,依稀记得牧府中的妖族守卫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便试着解释说:“难道是那法子能把你修炼得来的妖气和妖力转回牧家,以便掩去你的妖族特征,又可助牧家在妖界平安无事?” “小师父也聪慧得很呢。”良画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但言语间并无高兴之意。 听到这里后,世安再也忍不住了,红着眼圈道:“我这就去把牧家那对狗父子绑来给你处置!” 良画缓缓抬头看着她,眼中尽是温柔神色:“姑娘啊,何必为了这样微不足道的我……而去弄脏你的手呢?”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世安坚定地说。 白笙终于吐完了喉中的淤血,听见她这话,立刻又恶声重复道:“哈,他会为你而死的。记得我刚才说的吗——你所在意的,终将都是一场……” 她话还没说完,就再次“哇”的一声,被行远的佛珠打得只吐血,说不出囫囵话来了。 行远直接无视了白笙那犹如被负心汉给抛弃了的幽怨目光,面朝良画问道:“但恐怕即便把牧家父子抓来,也解不开你和牧家之间的羁绊吧?” 良画微微一笑,颔首道:“不错。而且这座宅子也困住了我,我最多能在这半城活动,无法再回到妖界去。而且——” “牧家做的恶事都转给我来消化、承受了。如今已过去多年,现在的我已经如那将要燃尽的油灯一般,即将熄灭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世安总觉得随着他的诉说,他的身影好似也模糊了些许。她甚至都能看到他身后的墙壁是什么模样了,有些令人心悸。 然而他的神色却异常平静,净是面对死亡的解脱与坦然。 怪不得自认识他以来,他言语间就时常露出一种随性潇洒的感觉。原来不是真的随性潇洒,而是别无选择、不得已而为之。 怪不得上次分别时,他曾神色无奈地说“我更离不开这里”。原来他不是不想离开,而是无法离开。 他应该是真的被小和尚折去了一臂,只不过大约又用了什么妖术或者法术,给自己做出了个新的臂膀来作以掩饰而已。 只是他们明白得太晚,还没来得及找到解决的办法…… 良画就快要油尽灯枯了。 怒极的世安转向再度虚弱爬起的白笙,眼中冒着怒火:“说!你又做了什么卑鄙的事情,逼着良画不得不舍身救你那条贱命?” 白笙扶着墙,用衣袖拭去嘴角血渍,故意道:“你求我啊,你要是求我的话,我就告诉你。” 行远立刻再次取下佛珠,寒着一张俊脸,作势要扔向她。 白笙已经连番吃了那串佛珠的苦头,又见他神色极为认真,立刻往后缩了缩身体,老实答道:“我只是让那牧老头设法保我一命而已,谁知道他竟然不惜拿出牧家的最后一张底牌来?谁又知道这小子居然恰好跟你们有关系?” 说到良画,她忽然指着他,咯咯笑了起来:“与其操心我,你们还不如操心操心他吧。他呀,好像真的快死了呢。” 她又轻声说:“世安啊世安,他会是你此生第一个因你而死的‘朋友’吗?” 这话说得叫人心惊肉跳。 世安顾不得收拾她,猛地转头看着良画。只见他的身形变得越来越透明了,似乎真要如那雾气一般消散在空中。 她大惊之下直接跳过桌子走向他,有些手足无措的伸手拉他衣袖,想留住他:“良画……你,你这是怎么了?” 然而她的手径直穿过了他的衣袖,什么也没捉到。她不死心的给他注入妖力,但那些妖力却穿过了他已经半雾化了的身体,然后自发地回到她身上去。 良画含笑看着她震惊又悲伤的脸庞,摆摆手制止她一再为自己输入妖力的徒劳行为。 他温声道:“那牧老头许诺说我若能救了白笙,便放我自由。如今,我终于自由啦。比起不得不死守着这样一座浑浊、恶臭的白牧城不得解脱,我倒更愿意早点死去……姑娘你该为我开心才是。” 这么说他之所以很喜欢买香粉,应该就是觉得这城中太过恶臭、心头时常觉得压抑之故了? 世安见怎么也无法为他输入妖力,便用衣袖抹了把眼睛,手忙脚乱地从袖中掏出在妖界夜市中买到的香粉、其他小玩意儿给他看:“这都是我在妖界那边买下的,本想等事情办完了,就带来同你讨茶喝、讨糕点吃,再一起去逛夜市买香粉的……” 然而此时良画的身体,已经快要透明得看不见了。 行远走过来,手轻抚上世安的肩。他想说出安慰的话,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画又笑着对他说:“小师父,你还欠我一个故事没讲哦。不过,恐怕我也没机会再听到了吧……” 世安终于忍不住鼻头一酸,转身伏在行远肩头无声哭了起来。 她的泪水打湿了行远肩头,他怀中的赤莲也开始微微颤动,似乎也在悲伤。 其实行远自被空明大师捡回青云寺后,就一直很难感受得到来自外界的诸多情绪。 虽说佛家修行本也就提倡杜绝爱恨嗔痴,但他似乎是生来就很平静,总之不太像是寻常的孩子。 即便是随身携带的那朵赤莲偶尔会发光,他也只能体会得到很小一部分情绪波动。 空明大师总让他多待在房中望着窗外的风景,说是让他多多领悟生命之美。等他觉得枯燥无味的时候,就又让他修行静心咒。 他所在的禅房地处偏僻,一向无人造访。 因为其他师兄弟觉得他天生自带莲花、被主持青眼相加十分好运,却偏偏总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也不知是装模作样还是真的太过无趣。 只有二师兄行贤会时常偷偷来看望他,而且他还总会忍不住抱怨说,师父对他这个小师弟未免太过苛责,年纪轻轻的那么清心寡欲做什么?应该也放他下山见见世面才是。 但行远没有抱怨过,因为他觉得青云寺挺好的,安全又安静。至于外界的事物,与他又有何干系呢? 直到那日师父终于开口说,让他下山。结果他刚下山没多久,就意外遇到了世安。 而有她在旁之后,他才感受到了更多之前不曾体会过的情绪。比如懊恼、心中刺痛、担忧、困惑…… 进入这白牧城之后,遇上了对城外诸事都无比好奇的良画,又跟着世安一路打打闹闹,他才终于隐约明白了“好奇心”是怎么回事。 其实就像世安说的那样,良画没有做错什么事情,还对他们挺好的。 虽然世安看起来很在乎良画,甚至还总为此忽略了他。但或许他也该像世安一样,努力留住良画。就算是为了世安…… 说来也怪,自行远心中有了这个念头之后,世安鬓边的青莲竟然再次发光了。 那青莲自动浮在空中,发出一层淡青色的光芒,将快要彻底消失雾化的良画给笼罩在内。 于是一脸惊讶的、张嘴说着什么话的良画,就这么慢慢的消失在了那片淡青色光幕之中。 世安感到了鬓边的异样,不解的转头,然后就看到了这一幕。 她困惑地问行远:“这……是你做出来的?” 行远迟疑着摇头,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此时,那朵青莲又缓缓飘了回来,一层淡淡的光芒从中心开始往外蔓延至八片花瓣,将那些脉络上照得有些清晰。 世安看了又看,不确定地问行远:“它好像比之前亮了些?” 行远微微蹙眉捂着心口,神色有些惊讶。 他早些时候已经将那白笙绑在一角,但仍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秘密,怕她又说出些让世安误会的话来。 于是他拉着世安往另一角走了几步,又特意使了个隔绝外人耳目的小法术后,才掏出怀中赤莲对她说:“刚才我这朵赤莲,也一直在发热。” 那朵赤莲原本就比青莲要亮些,此时发出的光芒也比青莲要更热烈点。两朵莲花放在一起,虽然赤莲看上去更为光彩夺目,但青莲发出的温和光芒却更令人心情愉悦、心神安定。 但是过了会,两朵莲花再次一同黯淡下去,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 只是仔细看的话就能看出,那青莲的脉络更加细腻了些,颜色更为淡雅了些,比以前还要出尘不少。 世安小心地捧着那朵青莲,摸了摸它的花瓣后,轻声唤道:“良画?” 但是意料之中的,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行远见她神色失落,便安慰道:“既然青莲将他笼罩在内,那说不定日后总有机遇能再把他放出来。这青莲也算是个宝物,莲花又可助人塑形。良画待在里面,说不定也能早日生出一副新躯壳,再现世间。” 世安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或许再次点亮青莲之时,良画便能重见天日了。” “现在——” 她小心地把青莲放回鬓边后,神情冷酷的转身道:“该跟那白笙好好算算账了。” ※※※※※※※※※※※※※※※※※※※※ 行远:世安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世安:小和尚你待我真好。 行远:因为你值得(温柔凝视.gif)。 青莲中的良画:%¥#@……不难预想到,我以后要天天被塞狗粮了。求求你们多做个人好吗? 白牧城(14) 行远挥手撤去了避人耳目的小法术,两人一同朝白笙走过去。 见世安那样可怕的神色,白笙忍不住往墙角缩了又缩:“他的死与我无关。你就算要找人撒气,也该找你自己和那牧老头。” 白笙斟酌了下,又飞快地说:“我提醒过你的,他会为你而死。” 世安的脸色更可怕了,劈头盖脸的把好几道妖力狠狠地打在她身上:“你再胡说,我就撕烂你的嘴!” “我没胡说。”白笙吃痛,不敢再继续说话,但却眼含讥讽之色。 世安猛地顿住脚步。 难怪良画他明明不喜白笙,却还是去救了她两次。 难怪他一开始并不愿解释缘由,难道他竟真的是……因她一再逼问而死的? 屋内的烛火、桌椅也在逐渐变得透明,雾气弥漫。 行远轻揽住她的肩膀,温声道:“世安不要听她的。恐怕对良画来说,继续苟活,才是真正的无趣吧。他是不愿让你失望,才告诉你真相的。而且他现在——” 他暗示般的瞥了眼她鬓边的青莲,继续道:“其实也并未死去。” 世安精神一振,没错!等他们点亮青莲之后,良画亦可再现世间。 她屈膝蹲在白笙身前,伸手摸向她的脸。 白笙呆了下,脸色很是古怪:“你,你要干嘛?” 怎么用那种……色胚看她一般的目光看她?怪瘆人的。 然而她没想到,世安接下来说的话更瘆人:“先不说别人的事,先来算算咱俩的帐如何?” 本想利用良画之死来扰乱世安心绪、偷得片刻存活的白笙,一下子慌了:“你,你你——” 难道这就要把她剥皮抽筋了吗?怎么还不来人救她! 啊啊啊,这个贱人居然敢撕她的脸…… 世安冷着脸在她脸上撕扯了好一会后,忽然问道:“你怎么会不要脸了呢?” 脸上数道指痕交错、红白交加的白笙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这算什么?死前羞辱吗? 世安回头瞥了眼行远,咽下“重生”这个词,换了个说法:“你之前的脸,怎么会出现在白萧脸上?你现在这张脸又是谁的?” “我至今还无法变幻出别的脸,你这样差的修为却倒做到了。你是如何做到的?” 原来是问这个。白笙的神情瞬间变幻,别提有多精彩了。 半晌后,她才道:“与你无关。要杀要剐随你便。” “哟,没想到你居然还挺嘴硬。”世安一撸袖子,“那我就先撕了你的嘴!” 白笙算是怕了这母老虎了,慌忙向行远求助道:“阿远救我!” 但她口中的“阿远”却一脸冷淡的转开了头。 眼看着世安的手离她越来越近,白笙又慌忙躲避着叫:“阿远……小师父!出家人慈悲为怀,你怎能见死不救?!” “阿弥陀佛,小僧会为你念往生咒的。”行远淡声道,“冤有头债有主,施主你且安心去吧。” 白笙简直要吐血了,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他这是性情大变了吗,怎么连同情心都没有了?! 这还让她怎么演!!! 行远的反应,让世安忍不住“哈哈哈”的大笑出声。 有人强力撑腰、有人无条件支持的感觉,真是——太爽啦! 世安笑够了之后,再次变脸威胁道:“快说,说了的话我可以考虑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见她拿着把明晃晃的冷光匕首危险地上下比划着,似乎在挑选着适合下刀子的部位。 往来望去也始终没有人来救她,白笙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颤声道:“是,是有仙人助我的。” “仙人?”世安眼睛一眯,怀疑道,“什么仙人会瞎了眼,为你这小妖精做这样的事?” 白笙闭口不言,脸上有丝惧怕神色。 世安便把匕首对准她的眼睛。 白笙立刻闭上眼睛,答道:“是书——” 忽然从屋外传来一阵强烈的冷风,吹得人眼睛发痛。 世安立刻闭眼、抬袖遮面,等风过后她便冷了脸,因为那白笙居然又特么消失了! 她纳闷道:“莫非真是那什么仙人相助?” 行远在风起那一瞬间,就已经快速来到了世安身旁,牢牢地把她护在怀中。 他倒不关心什么仙人,只关心的问道:“世安,你没事吧?” “小和尚你护我护得这么严实,我怎么可能有事。” 世安一掌把桌子拍成靡粉,怒吼道:“又被她给跑了!嗷~” 罕见听她如此嘶吼,倒让行远觉得有些可爱。 他微微怔了下,才柔声安抚道:“好在她已被你重伤,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出来作妖了。就算她敢再来挑衅,我也会倾力帮你的。” 行远这话让世安的心得以安慰了不少。确实,还有个不为美色所动的小和尚守在她身边呢,怕甚! 世安心中的怒气逐渐消散,淡淡的喜悦涌上心头。 行远见她终于笑了,便也放心的笑了。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傻笑了会,世安拍板决定道:“暂时就这样吧。下次再遇到她,定要再好好收拾折磨她。” 行远自然是依着她了。 或许是没了良画之故,这座孤零零的宅子也慢慢的趋于透明,逐渐隐匿在这条终日里都弥漫雾气的巷子中了。 离开良画家时,世安忍不住回头望了望。 或许这白牧城中,不会再有人记得良画了。尽管他也曾努力试图改变过这个城池,但实在有心无力,只好选择消极度日。 不过这样的城池,萧索落败也是早晚的事,不记得他就不记得吧。 只要她记得,就足够了。 她也会永远记得。 * 世安本想直奔妖界牧府、找那牧家父子为良画报仇,可又想到她曾承诺留守白府的阿刁他们,说会去去就回。 于是二人便折道转行白府。 一脸焦急地候在门口的狼妖一见到她,立刻笑着迎上来:“大妖您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您把我们都忘了呢!” 世安心虚的打了个哈哈:“我这不是来了吗?” 狼妖边走边说:“已经把被关在白府内、准备运往妖界的人族都放走了,至于一些从妖界送来的小妖们,他们不肯走,说要跟着我们一起。大妖您看……” 世安哦了声:“可以啊,让他们跟着你们好了。” 狼妖敏感的听出了她潜在的语意:“‘你们’?大妖不准备和我们一起吗?” “……”世安向行远投去求救的目光。 行远便替她答道:“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太方便。” 见他发话,狼妖便不再吭声了。 自打见过行远一脸冷漠的对白笙痛下杀手后,他就懂了——这位小师父的实力可能还在大妖之上,怎么可能会是她的面首呢? 或许他是为了大妖的美貌,想要接近她,才扮猪吃老虎、假装很弱的吧。 但他又不解的思索道,按理说现在大妖也知道了他的实力,那怎么还会与他同行呢?就不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把她给“降妖”了? 难道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明知是火坑我偏要往里跳、若你是火那我就是那扑火的飞蛾? …… ※※※※※※※※※※※※※※※※※※※※ 世安:你这想象力,很有前途啊小伙子。 行远:嗯,有前途。 白牧城(15) “诸位辛苦了!” 世安的赞扬声打断了狼妖飞奔至天际的思绪,他立刻恭敬的为她清理出一把干净的太师椅。 当然他也没忘了,顺便给行远也搬了把椅子。 一一听众妖汇报完毕之后,世安颔首道:“如此,白府这里就算是干净了。那咱们就在此作别、后会有期啦。” 大半妖族都纷纷说要跟随她和狼妖,有小部分可能是在妖界内被欺凌得太狠了,便与他们告辞,三三两两的离开了。 世安便又和行远一起,浩浩荡荡的带着众妖,直奔那条朦胧色长街而去。 衰败的牧府内,依旧是一片狼藉。 那对父子身上的道袍已被撕成布条,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二人正在抱头痛哭: “儿啊,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早听爹的,别跟她掺和在一起不好吗?” “爹啊,你说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看不透红尘。等我和阿笙给你生几个大孙子,你好好享受天伦之乐不好吗?” “……” 眼见这两人又要开始新一轮的互殴,特意在门外看了会好戏的世安这才使劲儿清了清嗓子,缓步踏入。 牧少爷松开抓住自己老爹衣袍的手,转头警觉地看着她:“你,你又来干什么?” 世安的眼神如寒刀一般:“牧老头,你知道怎么复活良画吗?” “他死了?” 牧老爷脱口而出,心中惊骇不已,那可是牧家保命的家伙啊!他本来已经有所感应,但始终无法相信那个强大的妖居然就这么挂了。 不对啊,按理说牧家家主不让他死的话,他现在应该还不会死的。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他主动向他人诉说了和牧家的秘密,主动求死了?! 牧老爷脸色灰败,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 “看来你是不知道了。既然良画因牧家而死,那你牧家就都为他陪葬吧。” 整个牧府忽然开始崩塌,木梁四分五裂,“嘭嘭嘭”的掉下来。白色墙壁上现出蛛网般的裂痕,飞快地蔓延开来。 牧老头阴郁的神情转为震惊,垂死挣扎道:“他死就死了,那是他命短。与我牧家何干!” 行远机敏的挥开掉下来的几块大石头,一手护着世安,翩然退至屋外。 只听“轰”的一声,整座宅子似被一把巨锤砸落,从里往外彻底塌陷成了一片废墟。 世安放在行远腰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了,神色凝重。 牧府外的狼妖立刻迎了上来,激动道:“大妖干得漂亮!那牧家人死不足惜……” 世安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他家房子塌了,可跟我无关。” 狼妖激动的神色停滞了下,转向行远:“那,那是小师父?” 行远也摇了摇头,又安慰的拍拍世安的手,叹道:“世安,放松些。你都快把我的腰给勒断了。” 世安不好意思的松开些手,恨恨道:“或许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呢。总之啊——活该!” 狼妖附和了几句,然后默默的转开头,作远目望风景状。 此时虽然已近凌晨,也虽然知道他们二人衣冠不整的真正缘故,但这话听起来就是有些让人……容易让人想歪啊。 感到行远微微动了动身体,世安立刻想到他方才的话——“快把我的腰给勒断了”,心里瞬时生出些内疚,便贴心的去揉他的腰窝。 行远背部一僵,挺直了腰板。 他本想说“倒也不必如此全盘揉捏”、“莫要在我身上点火”,但不知怎的,最后竟没开口。 世安心不在焉的给他揉了好一会,忽然听到身后有窃窃私语声。 她转头一看,发现竟是在这闹市中做生意的小妖精们。 他们见这牧城主府邸竟然分崩离析,扬起灰尘无数,便探头探脑的聚拢过来指指点点、八卦一番,但看上去并未对这牧府有太多感情。 对于大多妖族来说,牧府只是个传闻对妖族不太友好、又不易攻陷的禁地而已。 世安心中滋味难辨,沉默了会后,同狼妖、阿刁他们作别。 众妖纷纷不舍道:“我等愿意跟随大妖!” 世安心中亦有些不舍,但也只能说:“诸位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二人此去还有一些其他的要事要办,且路途凶险、归期漫漫。” 她对狼妖说:“双城主都已不在,等天亮后众人得知,白牧城势必陷入一片混乱。你去找结界处那个老树怪,告诉它白牧两家的事,同它商量接下来如何办。” 狼妖仔细听着,连连点头。 虽然因为良画之故,世安也连带着厌恶起城内的百姓了。但厌恶归厌恶,还是要保持理智。 于是她又建议道:“我看你杀伐果断、有勇有谋,倒很适合做这城主。” 阿刁高兴地接话道:“狼妖哥哥一向待人仁慈,还总替我们背黑锅受罚……我愿意奉他为城主。” 其他诸妖也纷纷赞同。 世安笑道:“既然如此,那此事便解决啦。不过,你可要记得待人族、妖族一视同仁哦。” 被众妖推举出来的狼妖也不矫情,拱手承诺道:“大妖放心。若我当真做了这城主,一定竭尽全力,不负众望。” 见众妖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眼中敬畏与不舍神色满满。 世安下意识地自我反思起来:怎么我还没做上那妖皇之位,就已经开始干这分封城主的活儿了? 而且明明上一世,即便是做了那妖皇,我也该是个昏君才对啊!管这么多作甚?一定是有哪里不对…… 此时天边已经微白,几片桔红色的朝霞丝丝缕缕的缠绕在白云间。清晨的风迎面轻拂过来,驱散了众人身上的紧张与疲惫。 一身白袍的世安与一身素色僧袍的行远并肩而立,与众妖颔首作别,转身离去。 在他们再次离开妖界时,那个老树怪说话了:“小和尚,你帮到你这位朋友了吗?” 行远迟疑地看着世安,显然是觉得她来回答这个问题更合适。 于是,世安点头笑道:“他帮了我很多。” 老树怪欣慰地笑了:“如此便好。那你可比我那个朋友要幸运多啦。” 听它言语间对那个朋友很是怀念,行远就好奇地问:“树菩萨,容我冒昧问句,你那位朋友如今身在何方?” 老树怪沉默着伏低了躯干,身上的枝叶随风沙沙作响。 它疲惫的低声叹道:“我也不知。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的,或许他早已投胎转世、也或许已经不在世间了。” 行远颂了声佛号,也不知怎么想的,说道:“树菩萨放心,如今你那位朋友定会在某处过得很好的。” “但愿如此。”老树怪瓮声瓮气地说,“把我的树枝拿去吧,它多少有点用处。算作我对你们的祝福……” 只听“咔啪”一声,它身上的两根新绿色树枝自行折断后飞了过来,轻轻地缠绕在他和世安手腕上,又慢慢缩小成两个带有枝叶点缀的、别致的浅绿色手镯。 “去吧,祝你们一路顺风。” 世安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能有一份,有些受宠若惊地说:“谢谢……那就再会啦。” ※※※※※※※※※※※※※※※※※※※※ 老树怪:你该谢的另有他人。 世安:哦??? 行远:别看我,我也不知。 良画:噫,这怎么看起来……挺像情侣手镯的? 渭水畔(1) 离开白牧城之后,两人一路南下。 世安跟他打商量:“我得找个地方,炼化妖气。” 正在盯着腕上那浅绿色手镯思索的行远,愣了:“炼化妖气?” 世安犹豫了下后,才解释道:“白牧城中,小妖精们非要给我供奉了妖力才走。但那些妖力毕竟不是我自己的,若我不能尽快炼化,那些妖力就会消散,也不能为我所用。” 她倒不担心小和尚得知这一点之后,会拿来对付她。毕竟她不如他厉害,要对付也早就对付了。 而且他不是还指望自己帮他点亮并蒂莲的嘛,说不定还会帮自己提高修为,省得自己太拖后腿、耽误进度了呢。 果然,行远道:“原来如此……那我们便在前面找个地方歇下吧,我来给你护法。” 世安笑着点头。 前方恰好有处灵气充裕的湖泊,长着不少养眼的花草,还有许多半人高的灌木丛。 两人经过时,不由得相视而笑。 想起初遇时,行远曾因给她烤鱼吃,挨了好一顿训诫。为此她夜奔青云寺去看他,却被主持托付点莲重任,又一起去那白牧城…… 世安就不由得感慨道,真是世事无常啊。 谁能想到,他俩竟是由一条烤鱼而结出来的缘分呢? 行远用法宝和修为,在此布下了个淡金色的结界。世安则在结界中又布了个淡紫色的小结界,然后才闭目盘腿开始修炼。 人间修士因为身形局限,大多只能借用外力。比如天地精气、五行八卦、法宝法器什么的。但妖族原本就是原身结合天地间精气所化而成,故而相对来说,更注重原身的修炼与变化。 妖族修炼的基础是化形,即从原形化为人形。世安从一只老虎变为女子,既是如此。 在前世,她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成功呢。好在这世不用再来一遍。 接着是变形,即变为其他模样。这个可就要细分为妖形之间的变化,和人形之间的变化了。 比如她要从本体的一只老虎变为一头雪花豹。再比如,那白笙变成白萧的模样…… 一想到白笙,就难免乱了气息节奏。 世安立刻清心静气,将游走在体内的那些、小妖们主动供奉来的多股不同妖力逐一炼化,收为己用。 整个过程漫长而枯燥,由不得一丝马虎。 这个小结界内,很快就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紫色妖气。 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她感到那些妖力终于彻底归服于自己,跟随她原本就有的强大妖力在妖丹外流转。 “啪”的一声轻响,妖丹终于在愈加强大的妖力作用下,裂出一道细缝,将那些妖力吸了进去,增大了些。 世安含笑睁开眼,小结界内的紫色妖气俱已消失。而她眸中,则隐约有丝紫色掠过。 她做到了。 挥手解除结界的时候,她闻到了一阵烤鱼香味。 她顺着香味走过去,笑了:“你现在倒不怕被训诫了?还敢烤鱼呢?” 行远正守在一个木头烤架前,仔细的转动烤架,一如初始时那样。 他打量了下她,笑道:“反正大不了回去后再领顿鞭子呗……世安你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是不是觉得我更凶猛了?”世安得意地弹出一道妖火,打在火堆上。 金红色的火焰瞬时腾地一下冒高了些,又转为淡紫色。 烤鱼的香味愈加浓烈了,而且……还有一股淡淡的、世安身上带着的香味。 非常好闻,非常诱人。 行远眉峰一动,默默地嗅了片刻后,浅浅笑道:“恭喜突破。” 世安更得意了,见在自己的妖火炙烤下,那条烤鱼熟得更快了,便索性挨着他坐下,拿起穿着鱼的木棍放到他面前:“要不要尝尝我为你烤的鱼?” 行远忍不住垂眸笑了。 “我为你烤的鱼”? 他可是跳下湖搜了许久,才捉到了这么几条鲜肥的鱼。 他还搜寻了些能入味的料草,仔细地去掉鱼麟,又在这火堆旁守了这么许久……到最后,倒是变成她为他烤的啦? “诶,你的衣袍怎么有些湿了啊?”世安惊讶地问道。 行远轻描淡写道:“许是湖边有些滑腻之故。” 世安明白他是为自己捉鱼才这样的,便邀请得更殷勤了:“小和尚辛苦,来张嘴吃鱼!啊~” 她跟哄骗小孩似的微微张嘴,想让他也张口咬下一块鱼肉来。 一阵熟悉的笑声传来:“小师弟啊,我找了你许久,没想到你却躲在这里,同女施主卿卿我我的互喂鱼吃。” 讨打的声音钻入世安耳朵,世安头也不回的就甩出一爪。 行远立刻站起身来,敛眉顺目道:“二师兄。” 行贤赶忙扭腰跳着躲开,悻悻的跳到她面前:“怎么偏偏老对我这么凶。” “因为你总不教给小和尚好的东西。” 世安身体前倾,闻到他身上有股脂粉味儿,便哂笑道:“你这又是刚从哪个风流窑子里出来的吧?你倒还挺潇洒的,不用守什么清规戒律吗?” 行贤故作正色道:“什么风流窑子……我可跟小师弟不同,我可是正经的出家人!” 眼看着他的手无比罪恶的伸向烤鱼,行远不禁诚实的发出疑惑:“师兄你哪里正经?” 行贤哈哈干笑几声,闪电般的捞起烤鱼咬了一大口后,赞道:“真香!” “啊!我都还没吃一口呢,快住嘴……把我的烤鱼放下!”世安气得跳脚大叫。 本以为这花和尚在小师弟面前总会收敛些,哪儿知道他居然当真抢她的鱼吃,世安登时竖起眉毛一掌劈过去。 行贤赶忙把烤鱼抛还给她,斜斜避开,口中还叫道:“小师弟救我!” 哪儿想他亲爱的小师弟居然淡淡地说:“我可打不过她。师兄,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行贤无奈道:“小师弟啊,咱出家人可从不打诳语!哎哟喂——” 他急急地后退了好几步,直待退至安全距离后才审视般的看着世安,桃花眼微微眯起:“你这修为见涨了不少哇。” 世安满意地看到他的外袍上有道虎爪印,便嘚瑟道:“还行吧!” 行贤用眼神问行远:这母老虎是突破修为了? 但行远……行远就跟没看到他的眼神似的,施施然坐下,继续认真烤起鱼来。 行贤立刻一脸幽怨的控诉道:“小师弟你变了!” ※※※※※※※※※※※※※※※※※※※※ 行贤:我可是你最爱的二师兄啊! 行远:最爱么……倒也谈不上。 世安:哈哈哈~看我猛虎咆哮,嗷呜~ 渭水畔(2) “是师兄你的错觉。”行远面不改色的又问了遍,“师父他老人家可好?” 行贤见他耐心地把鱼去刺,然后递给了……世安而不是自己,瞬时更幽怨了:“师弟,我也想吃烤鱼。” “那师兄先等等,第四条烤给你吃。”行远淡声道。 行贤怒了:“为何第二第三条都不给我吃!你是要自己吃吗?” “非也,只因世安一条不太够。” 世安正在大快朵颐,猛地被他这句大实话给呛得满脸通红,咳嗽不已。 行远赶忙给她抚背顺气,轻声责备道:“若是三条还不够,我再多给你烤几条便是,吃这么急做什么?” 世安眼里噙泪,可怜巴巴的用眼神道:……求你了,给我留点面子好吗?你这样说,很容易被人误以为我是个猪精的嘤。 行贤瞬时幸灾乐祸的大笑出声:“哈哈哈,小师弟果真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小师弟!” 见行远面无表情的盯过来,他又立马正色道:“师父他老人家在闭关,让我来给你传几句话。” 一说到正事,行远也严肃起来了:“师兄请讲。” “近日来,师父和几位师叔伯们感到人间有些不太平,似有鬼怪作祟——” 说到这里,行贤特意顿了顿。 虽然寺中诸多师兄弟都在,师父却只交给他这个年龄最小、修为最弱的弟子去办,其实他内心觉得很是不合理的。 但行远习惯了听从师父的话,便了然的点头问道:“在哪里?” 行贤心情复杂的看着小师弟,他总是这样不争不抢、不怒不喜的,倒也让人有些担忧。 世安插嘴道:“哼,空明那老秃——老和尚就是坑你呢,他自己怎么不去?小和尚跟我走,别待那破地方了!” “施主怎能如此说呢?师父他们是正在修行中,所以才无法出山插手的。”行贤忍不住为自家师父辩解了句。 世安抱臂斜睨他:“哦?那为何你们那破庙里明明一堆和尚,却偏偏只找小和尚一个人去?” 行贤:……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世安放心,我没事的。” 但比起去拯救百姓于水火之间,行远更在意的却是:“如果我去了,那你……也能跟我去吗?” 世安理所当然的答:“当然啦,我答应过要帮你点亮莲花的呀!” 行远这才放下心来,很淡地笑了下。 行贤呆住了:一向面瘫的小师弟,刚才竟是笑了?!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他不禁看了眼世安,头次认真正视起“小师弟的有缘人”来。 行远再次提醒道:“师兄?师父说让我去哪儿了吗?” 行贤赶忙回神,瞟了眼世安后,斟酌道:“师父让你去渭水城揭皇榜。” “什么?揭皇榜?”世安和行远异口同声道。 “是的。”行贤干笑了几声。 不过—— “渭水,那不是离人间皇城挺近的水域吗?没记错的话,渭水城就是因为傍依渭水,靠着水路贸易才逐渐繁华起来的。” 在前世,世安因机缘巧合,也曾去过人间溜达,故而知晓一二。 “哇,你居然知道渭水。”行贤稍稍惊讶了下后,继续道,“其实不止是渭水有异,人间三大河流——渭水、若水、巫水江畔都有些不寻常。” 世安好奇地问:“怎么个不寻常法?” “我也不知。” 行贤突然撂下一句话后就逃,鱼也不吃了:“师父说届时你去了,一看便知。” 世安狐疑的看着行贤仓皇落逃的背影,歪头说:“我怎么总觉得桃花眼在坑你?” 行远摇头:“不会的。二师兄一直待我不错,在我不能下山的日子里,总来跟我讲他在山下遇到的奇人怪事,一说就是半个通宵。” 世安:居然能说半个通宵……你确定他不是在坏心眼的跟你炫耀??? * 吃完烤鱼后,二人继续动身前行。 世安边走边试探地问:“你方才去找桃花眼干嘛,头碰着头窃窃私语的?” 她实在是好奇得不得了,方才吃鱼都吃得心不在焉的。这一路上行远又是个话不多的,把她给憋得不行了,索性问出口。 “我把那只黄鼠狼妖给他了。” 世安本来还想着他们或许在说什么佛门秘事,还想再加句“你不答也可”的,没想到他答得倒挺快。 但一想到黄鼠狼妖的特性,她就又忍不住心想:……你一定是在惩罚他吧,是吧? 行远垂眸摸了摸腕上的浅绿手镯,想起方才师兄看到这镯子时的戏谑—— “小师弟你可以呀!这才几日功夫,就巴巴的亲手制成定情信物,想要套牢人家啦?” 他不禁耳尖微红,却又正色道:“师兄莫要胡说,这是妖界内奇遇所得。” 行贤冲他挤挤眼睛,长长的哦了一声,又在他蹙眉前飞快逃走了,留下一串得意的笑声。 …… “小和尚,我怎么觉得越走越不太对劲啊?” 世安从他心头跑了出来,脆生生的同他说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行远默默地念了会清心咒,然后放眼望去,仔细查看起来。 去渭水这一路,虽然到处可见良亩水田,但那些作物的颜色和长势,看起来都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怎么说呢,感觉有些灰蒙蒙的? 途中虽然也遇见了些小精怪,但那些小精怪一见世安就忙不迭地跑远了。 有的实在躲不及,便“咻”的一下扎入土中,露在外面的小屁股还哆嗦着,看着怪可怜的。 搞得世安也不好挥手掀开地皮,吓唬他们、套消息了。 但那些小精怪身上分明也有些不大对劲,只是一时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行远的神色不由得越来越凝重,下意识地想去拉世安的手,却又顿了顿,转而改为拉住她的衣袖。 他温声道:“这里确实有些古怪,世安一定要跟紧我啊。” 世安一心想捉个像样的小妖来问话,就胡乱点点头,又紧挽住他的胳膊,继续四处张望着。 行远:……好像离得太近了,不过她确实“跟紧”了。 倒是蛮乖的。 ※※※※※※※※※※※※※※※※※※※※ 行远:我心甚悦。 渭水畔(3) 他低头想去看那只被她抱住的手臂,忽然眼神定住,微微变了。 那位树菩萨赠他的浅绿手镯,怎地好像颜色变深了些? 两人脚步不停,一路疾行。行远也一直默默观察着浅绿手镯的变化,只见那浅绿手镯的颜色越来越深不说,竟还出现了些腐朽破败的模样来。 行远紧锁眉头,道:“世安,你看。” 世安见了后,便也把自己手腕上那只露出来看。结果却发现……她那只浅绿手镯竟没有什么变化。 两人一头雾水,相顾无言。 恰好此时,在行远脚旁有一只草精摇晃着两片小叶子,蹑手蹑脚的走过,看样子是要直奔那洼水而去。 世安打了个响指,便有一根淡紫色的细线缠住了它。 她跟收鱼竿似的往回拉着细线,那只挣扎着的小草精便被轻易地拉到空中了。 她问:“前方可是渭水城?” 小草精慌乱地蹬着几条小细腿:“是,是的。” 世安瞟了它一眼后,忽然一脸嫌弃道:“你怎么这个色儿?” 小草精瞬间变得更蔫儿哒哒了,整个草都逐渐枯了,也不知道是被她气的还是本来就失水的缘故:“呜呜呜……” 欺负一株小草好像不是英雄所为,为了保全世安的大妖名号,行远不慌不忙地换了个问法:“小菩萨,你是病了吗?” 小草精停止哭泣,犹豫了下:“是的。” “怎么病的呀?”行远又耐心问道。 小草精闭口不答了。 行远想了下,又问道:“此处的水,是否是从渭水分流而来?” 小草精答道:“是的呢。” 行远和世安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初步的计算。 放走可怜的小草精后,行远将手上的浅绿——现在是绿色的手镯取了下来,与佛珠放在一起。 两人试着换了几个不同的方向走了走,结果惊奇地发现—— 若是背对着渭水城走,那手镯的颜色就会越来越浅,很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但若是朝着那渭水城走,手镯的颜色便会加深、树叶也会变得枯黄起来。 而手镯颜色变化,与当地的绿植作物生长状况密切相关,简直就像是专门用来勘探风水优劣如何的。 那么如此说来,渭水城内如今应该是寸草不生了?不,或许要更糟糕些。 世安叹道:“那老树怪果真是喜欢你,竟给了你这么一个宝贝。” 行远也一脸迷茫道:“那树菩萨为何要助我呢?” 或许也是看中了你这张脸呗,世安心里有些酸酸的想。但她又忍不住想,为什么给自己的那个就仅仅只像是个晶莹剔透的浅绿镯子而已呢? 难道就连一棵千年老树也要看人颜值、看人下菜的? 呸,死老怪! “世安,我们往那渭水城去吧。路上可以再找几个当地人家问一问,城内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行远把她的衣袖放下,遮住了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镯,又歉意道:“十分抱歉,我……” “没事没事!你长得俊,讨人喜欢是难免的。我怎会同那死老怪置气呢?!” 行远微红着脸,努力压下弯起的唇角,笑看着咬牙切齿的世安。 她这是……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心里在意的要命吗? 在世安的印象中,渭水城傍水而立,城内外皆很繁华。岸边码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水边垂柳迎风轻舞,船上渔家歌声嘹亮。 到处充满着活力、欢声笑语、惬意与舒适。 总之,是她前世顶喜欢的一个地方。 但这次来到渭水城时,她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往日清澈灵动的渭水如今仿佛一潭死水。 岸边的码头没了,只剩下一地被拆散的木板;垂柳也都无依无靠的倒在水中,在水底书写着无力和不甘。 往日渭水河上船只阡陌纵横,如今水面上却只有一只小船。 世安静看了片刻后,和行远举步往城内走。 城墙上灰扑扑的,裂纹密布,叫人看不清楚城墙上的名字。即便偶见有人经过,却也都是脸色灰白、形若槁枯的模样。 她叫住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问道:“请问此处可是渭水城?” 老者看她一眼,道:“你来这’死城’做什么?” 看来渭水城目前是被叫做“死城”了,情况竟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些。 世安沉声答道:“我要去揭皇榜。” 老者上下瞧了瞧她,无比怪异的笑了声:“你要去揭皇榜?你要拯救这座死城?” “嗯。”世安又谨慎的问,“怎么了?” “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家,做这种事图什么呢?” 老者摇头道:“你可知一旦揭了皇榜,就必须完成上面所求?若是你做不到,就会死得很难看的。” 这是在质疑她这个大妖的能力? 见世安不悦,行远便温声接口道:“老人家,是我要揭皇榜,与这位姑娘无关。” 老者打量了行远一番后,边摇头边嘀咕:“怎么一个小和尚也来凑热闹了?真是世风日下啊。” 行远:“……” 方才还不悦的世安不由得扑哧一声,乐了。 老者边说边扭头走了:“城中衙门门前的告示栏上自有皇榜。你们若真不怕死,便去揭下。” 行远无声地朝他作了一揖,与世安一同继续往前走。 在他们踏入城中那一刻,城内忽然起了一阵疾风,惹起城内百姓一阵骚动。 世安牢牢挽住行远的胳膊,抬袖遮尘。而行远早已展开衣袖,仔细挡在她身前。 只听有人惊叫道:“怎地又有外人来此了?大仙会发怒的!” 在这片伸手不见人影的灰尘中,城中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 “大仙要是发怒了,咱们就更没得吃的了。我可怜的孩儿啊……” “哼,什么大仙。我看就是妖魔邪祟!” “皇上不是普天下的张贴皇榜,以重金良诺要天下能士来为我们驱邪的吗?或许是得道高人来了呢?” “你可拉倒吧!之前来的那几个臭道士下场如何,你忘啦?” “……” 众人言语中透露出的信息很多,也让他们对此处有了个初步认识。 想来师父是料到了这一层,所以才让他来揭皇榜的? 行远正思索着,忽然感到世安拽了拽他的衣袖,便偏头去看。 她很可爱的在身前画了一个圈,然后轻盈地原地跳了几下。 ※※※※※※※※※※※※※※※※※※※※ 作者:恭喜解锁情侣手镯一对~ 世安:咦,这不是个探测器吗? 行远:嗯……不只是,世安可要收好啦。 渭水畔(4) 行远立马读懂了世安的眼神,使了个隐身神通,将二人的身形隐匿了起来,然后直奔衙门口而去。 衙门口冷冷清清的,地上还散落着一些纸钱。有衙役的闲谈传了出来: “那些刁民又开始了,难道是又准备来衙门口闹事、就地办丧事不成?” “谁知道呢。不过这年头,谁家里还没个饿死的人呢?” “唉,这种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哇。” “天降不祥,我等屁民又能如何?” 一阵沉默。 两人走到那告示栏前,瞧见上面乌七八糟的贴了诸多诉状,言辞切切。 好在正中央那块干干净净,无人敢沾惹。 那里端端正正的贴着一张黄底云纹的布榜。布料上乘、字迹苍劲有力,再看看落款便知,这即是那皇榜了。 行远仔细看了看后,正要伸手将那皇榜揭下,却又缩回了手。 世安小声问:“怎么啦?” “先看看城内情形,再揭不迟。”行远往旁看了一圈后,脚步一转,和世安一同沿街溜达起来。 路边的两侧店铺,大多都生意萧索,摆放物品少之又少。若不是店门口的招牌还算吸睛,简直要让人误以为是出来乞讨的、而不是来卖东西的了。 世安想到前世混入这城中时,所见到的一派和气与喧嚣闹腾。那时,城中的空气都仿佛带着滋润脸颊的淡淡水汽…… 她不禁在心中叹道,这果真不像是什么水城,倒更像是个“死城”啊。 她又想到之前在白牧城时,最先对她微笑和招呼的便是良画了。彼时他在街头用术法卖艺,潇洒脱俗……现在却只能以一具虚体存在她鬓边青莲中,不知生死。 行远见她神色黯淡的抚摸着鬓边青莲,心下了然。 他柔声道:“我们先去找个地方歇着,晚些时候再想办法查看吧?” 世安神情恹恹的点头,随他左绕右绕的选了又选,才选中了一家颇有气派的大酒楼。 这大酒楼通体呈朱红色,楼角上挂着几串大红灯笼,里面人声鼎沸、推杯换盏的甚是热闹,酒菜香味更是令人食指大动。 倒是与其他一派灰白落魄、干巴冷清的店铺形成鲜明对比,一点也不像是同一个城中的店家。 在楼上落座后,行远点了些素日里世安比较爱吃的一些荤食,又给她斟好茶水。但为防世安被错认成是“邪祟”,行远并未解开她身上的隐身神通。 旁边忽然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一声问候:“这位小师父,也是来斩妖除魔的吗?” 世安迅速地抬眼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一个道士。 那道士看起来如行远般年轻,身着浅色道袍,臂弯里松松挎着一柄拂尘。 “斩妖除魔”,这四个字世安从未听小和尚说过,大多是从道士、修士口中听到的。 呵,真是笑话。 妖魔鬼怪又怎么了,难道竟都是坏的不成?难道人族就没坏的了? 世安咬咬牙,正准备起来好好教训他一顿,却被行远抢先答道:“道友说笑了。小僧只是路过此处,稍作盘桓之后便要离去。” 那小道士眉眼弯弯的笑:“原来如此,那小道就不打扰小师父啦。” “道友且慢。” 行远又道:“方才我上楼前,听人议论说什么皇家、大仙什么的。不知道友可知此为何事?” 那小道士眼珠转了转,视线移向行远面前的诸多荤菜。显然因他看不到世安,便以为这些烹烤炖煮的鸡鸭鱼肉都是这小和尚享用的。 这是在怀疑他的身份。 行远面不改色,半真半假道:“实不相瞒,小僧才来此地不久,又苦于化不到斋食。实在是饿得发慌,只好点些来闻闻味道而已。” 听他在这儿骗人,世安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起来。 “出家人不打诳语”这点,看来他是彻底做不到啦! 小道士同情地看着他:“我知佛门僧人清规戒律太苦,但没想到小师父你竟被饿得如此清瘦,真叫人心疼……放心吧,我必定不会告诉旁人的。” 行远双手合十,感激道:“如此便多谢道友了。” 小道士神神秘秘的凑过来,一屁股坐在世安身边,问道:“你可知这渭水城中,有位护城大仙?” 行远眼角一跳,正要让他离世安远些,却见世安朝自己摇头,便按捺下心中不悦,答:“不知。” 小道士又说:“哎呀,传闻这渭水城中有些人和事实在太不像话,惹得天庭暴怒,便要毁了这里。” 见行远神色专注的看向自己,小道士卖弄得更起劲了:“据说那护城大仙原是个天庭仙倌,是个很好的仙。他不忍这么好的地方被雷劈成渣,就私自下界来暗中相护至今了。城中百姓无不感激他的恩德,都说若不是他相护,这座水城便真要成死城了呢。” 世安心想,这传闻真是狗屁不通。 若真是什么天庭暴怒,那那个仙倌肯定是要被捉回去问责的,哪里还轮得到他在这里做一尊自身都难保的泥菩萨? 还指望他相护……说不定反而就是他逃至此处,结果引得天庭降怒,渭水城才沦落至此的呢? 行远露出了然的神色:“多谢道友告知,小僧大概明白了。” 小道士热切地问:“小师父既然已经得知了原委,不妨与我一同去为民除害、让那大仙早日回到天庭去,也算是美事一桩?” 行远颂了声佛号:“实在抱歉。小僧还有要事在身,恐不能与道友同行——” 他瞥了眼世安,继续道:“助这城中百姓了。” 见小道士正欲出言相留,行远立马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道友慢走,小僧就不送了。” 小道士收起脸上的笑容,紧皱眉头愤愤站起,冷哼了声拂袖而去。 世安见他对道士如此不客气,又高兴起来了,话也多了:“你说那小道士是不是也奔着皇榜来的?那上面可说了,能救渭水城者,除赏金千两外,还会被聘为国朝驸马……我记得道士是可以娶妻的诶。” 行远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水,偶尔点头应和着,毫不关心那小道士到底为何而来。 世安又道:“若你此次立了大功,肯定也会成为那什么来着……乘龙快婿啦?” 行远手上动作一僵,将一碟羊肉摆在她面前,淡淡提醒道:“我只是奉师命来此,本就无意于什么皇榜。且佛门子弟,不可婚嫁。” “原来你上次说’我亦可婚娶’,敢情是唬我的?”世安啧了声。 她居然想到那里去了?! 行远心里有点喜悦,又有些懊恼,赶忙道:“那不是唬你的。” “那你到时候还是要去求娶公主咯?” 世安浅啜了口茶水,微抿薄唇,满眼促狭之色。 她的双唇因稍稍用力而呈现出艳红色,一如他在寺中静坐时,曾看到的灿烈红叶般夺人心魄…… 行远愣怔地看着她,怀中的赤莲又有些发热了。 ※※※※※※※※※※※※※※※※※※※※ 世安:你怎么了? 行远:每每我心绪波动时,这赤莲就会发烫。 世安:那你此刻又为何心绪波动呢? 行远:你……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渭水畔(5) “小和尚?” 世安伸手在他面前招了招,笑道:“想什么呢?快回魂啦。” 行远有些脸烫,忙低头喝了一大口水,却被烫得舌尖发麻。 世安瞠目结舌道:“这,这可是我刚为你添的!快吃些凉菜压一压。” 行远便低头吃了几口她给夹的凉菜,待脸颊上的热度褪去了些,才说:“我觉得不如跟着方才那小道,或许能更快得知此处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前世,世安确实也见过不少道士追寻踪迹的手段。他们若是跟一个妖族杠上,那定是掘地三尺也要寻到的。 于是她苦着脸点头道:“虽然我极讨厌道士,但他们在装神弄鬼上面,也确实有些建树……唔,我觉得此举可行。” 这话说得也不知是在夸道士们,还是在损道士们。 行远忍俊不禁,微微笑了。 天色渐晚,这大酒楼中愈发人头攒动,热闹异常。 跑堂伙计们更是东奔西跑的忙着,在栏杆边上清出了一片空地,挨个儿摆上长条木桌和长椅,又在桌上摆好瓜果瓜子。 客官们纷纷起身,缓慢移步过去坐好。那小道士也反手把拂尘插在后颈衣袍内,找了个地方落座了。 总归是决定跟着那小道士走的,行远便带着世安,也去挑个角落坐着了。 见世安一直好奇地东张西望,行远便向一个路过的小二打听了下,这才知道原来是大酒楼每逢饭毕,总会准备些戏曲或者茶话会什么的缘故。 这不,底下那大台子已经支起来了,舞女们也快上场了。 世安身为虎族,听觉本就敏锐异常。在这片噪杂中,她突然听到了个类似公鸭般的嗓音,心里觉得稀奇,便抬头去看。 只见正对着楼下大台子的好位置那儿,有个男子从窄袖中掏出几锭银子,请周围几桌人打发到别处去坐着,又忙活着把桌椅来回擦了好几遍,然后才对身后的年轻人笑道:“公……主子,您请坐。” 正是这个男子的说话声犹如公鸭般,也不知是如何形成的。 但世安也未在他身上感受到任何妖气,便心道这人应该不是鸭子精,是人。 她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看了会后,又看向他身后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虽然矮了公鸭嗓半头多,但气度不凡。皮肤白皙得好似能够反光,身量纤弱得犹如蒲柳。 世安伸手比划了下,觉得自己一根手指头都能把他给摁倒在地。 那年轻人虽然看上去好像年纪不大,但眼睛倒挺大。 他的穿着低调奢华,所用吃食也是酒楼中最贵的,手里还拿着把泥金纸扇……光从这吃穿用度上就能看出来,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世安暗自想了下身无分文的自己,忍不住酸唧唧的跟行远说:“你看那小白脸,真是好大的派头哦。” 酒楼里食客们谈笑声挺大的,行远不得不凑过去侧耳倾听,手上还不忘继续耐心给她剥着瓜子,听她又说了几句话后,神情淡淡的点头嗯了声。 世安不禁有些挫败的想,他好像一点也不关心其他的人和事,真是太脱俗了。让她这个俗人觉得好生无聊,心里又有些自惭形秽了诶…… 几个打扮得很漂亮的美人抱着琵琶古琴等乐器上了台,咿咿呀呀的唱完一首戏曲后,优雅谢幕离去。 接着,走上来了一位身穿烫金图案黑色长袍、神情似笑非笑的男子。 待宾客们的声音都低些下来后,他才“啪”的一声拍响惊堂木,清清嗓子道:“在下玄殊,今儿个见咱这大酒楼中又来了不少贵气的生客。玄殊便想问问诸位客官,可听说过咱渭水城的护城大仙?” 楼下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醉醺醺的接话道:“自然听说过!” 玄殊微微转身,正对着那醉汉的方向道:“客官请讲。” 醉汉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不屑地嘁了声:“什么护城大仙,我看啊……他大抵也只是个扫把星罢了!” 玄殊哦了声,神色不变,依然似笑非笑:“还请客官指教一二。” “若是真的护城大仙,怎会对这日益衰败的渭水城见死不救?他日日享受着城中百姓的小心侍候和诚心供奉,却什么也不做,啧……竟然如此心安理得么?” 醉汉的言论得到了一部分人的赞同,但显然他们只敢用眼神表达自己的附和之意,好似在顾忌着什么。 世安心道果真有好戏看了,心中雀跃得紧,但扭头一看——行远居然还在给她剥着瓜果,甚至在她面前堆出了两座小山来! 她又瞄了眼其他女子,发现人家都是笑不露齿不说,面前的点心上只有几个小小的缺口而已。 就算是不远处那个小白脸,都也斯斯文文的坐在那儿,面前的诸多精美吃食几乎没动…… 小和尚他这是在干什么,喂猪吗? 这让已经吃了快两盘瓜果的世安有些羞愤,登时拽了拽行远的衣袖:“别剥了,我已经吃不下了。” “无妨,”行远低声答道,“若是你吃不下了,我就放入宝袋中先做储存,日后也可作不备之需。” ……他说的居然还挺有道理。 世安暗自掂量了下,觉得自己说不过他,心中愈发觉得气闷,便索性不理他了,转头继续听人高声辩驳。 那醉汉见他人面露赞许神色,便愈加有底气了:“即便是渭水城中曾有人犯过不可弥补的大错,那也不至于牵连一城人才是。” “最搞笑的是,皇帝居然遍请天下高手名士,说是让他们来为渭水城除去邪祟。但结果呢,据说有几个法师还是别的什么的,反倒成了一堆灰烬,还差点死无葬身之地……” 看客们唏嘘不已,纷纷点头,面露惋惜之色。 显然他说的是实话。 “要我说啊,那皇帝也是个拎不清的。居然以赏金千两、国朝驸马为诱饵,想继续哄些傻子来做那替死鬼。” 玄殊插话道:“圣上也是为国为民。” 醉汉大手一挥,嗤笑道:“你可拉倒吧。万一那公主奇丑无比,比无盐镇上的女子们还要丑上几分呢?别说赏金千两,就算赏我半壁河山,我也不会答允!” 有些看客忍不住笑出了声,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 突然“砰”的一声,有碗碟摔碎在地上。 ※※※※※※※※※※※※※※※※※※※※ 行远:世安,你怎么不开心了? 世安:哼。 行远:诺,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世安:哼!!! 感谢小天使罗宋汤灌溉的5瓶营养液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渭水畔(6) 酒楼里登时鸦雀无声,看客们都或抬头、或歪头的看往楼上某个方向。 世安则轻啧两声,兴致勃勃的换了个姿势,绕过行远往右侧看。 被明确忽视了的行远放下手中剥了一半的瓜果,面无表情地转头看过去。 哦,原来是那个世安才与他八卦过的小白脸。 那小白脸此时不知为何竟怒得脸皮微红,他身后的公鸭嗓男子表情阴鸷的扫过方才曾捧腹大笑的看客们,又微微倾身同他说了些什么。 小白脸那单薄的小身板一起一伏的,显然是情绪波动剧烈。 但他竟很快就冷静下来,甚至还笑道:“抱歉扰了诸位兴致,只是突闻家仆禀报家事,一时便有些失态。小二,麻烦给诸位看官们都上一份小香瓜,算在我账上。” 小二利索的应声离去,看官们也都纷纷对他作揖道谢,众人都笑开了颜。 世安还注意到坐在不远处的小道士正眯着眼睛,盯着小白脸看,也不知道心中在打什么算盘。 新上的小香瓜品色俱佳,香气诱人。 世安使劲咬了口,含混说道:“这小白脸倒挺大方的,我喜欢。” 喜欢什么?瓜,还是……人? 行远默默攥紧骨节分明的手,毫不犹豫地回头唤小二:“麻烦再来五盘这样的小香瓜。” “别,不用了,咳咳!”世安慌忙阻止,不料却被瓜给卡到,被憋得满脸通红。 行远边给她拍背顺气,边淡声道:“这下知道了吧?有的瓜啊,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世安眼泪汪汪:……这小和尚也忒小心眼儿了! 见众人沉浸在吃瓜的乐趣之中,小白脸便顺势说:“还请玄殊先生,继续说那位护城大仙吧。” 他身后的公鸭嗓男子无比惋惜又一脸欣慰的瞧着自家小主子,殷勤地服侍他坐下吃茶。 小道士则从那小白脸身上挪开目光,看向玄殊。 那玄殊也是个人精,立刻接话道:“这位小公子丰神俊秀,又出手阔绰,真是我大酒楼的一位贵客。” “话说这护城大仙啊,也可真是命苦。不过也正是他命苦,才救了咱这渭水城呢。” 世安嗤笑一声:“城中百姓说摊上这么个大仙,自己可真是命苦;玄殊却说是那大仙命苦,才摊上了这么个死城……这渭水城还真是有趣啊。” 行远贴心的将她吃剩的果皮清至一旁后,点头以表赞同。 玄殊又道:“要说到这位大仙呢,就不得不说一段天庭八卦了。” “什么八卦?” “难道是那大仙恋上了天帝宠妃,所以才被打下凡的?” 这确实很符合当下时兴的话本,众人立刻嗑着瓜子哄笑起来。小道士靠着栏杆不说话,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玄殊摇摇折扇,眼神若有若无的瞟向二楼:“这位客官说对了一小半。不过那位大仙爱慕的倒不是什么天帝宠妃,而是一位神女。” 有位贵气的女客来了兴趣,追问道:“什么神女?” 玄殊答道:“一位妖神。” 贵气女客哼了声:“你莫不是在瞎编排吧?只听说过妖精和神仙,但什么所谓妖神,可是头次听说。” “就是就是!难道那妖神……是什么神仙和妖精的私生女不成?” 众人再次哄堂大笑,吃瓜吃得不亦乐乎。 世安突然觉得手里的瓜也不香了,心情有些烦闷起来。 这些家伙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神仙和妖精的私生女?这可不仅是在侮辱神祗,更是在诬蔑妖族! 玄殊答道:“我怎敢胡说呢?那位神女十分特殊,确实是天上地下唯一一位妖神。虽然她原来只是个小妖女,且按理说妖族飞升成仙,可要比人间修士们还不容易,更别说晋为神祗了,但就是唯独她——才做到了。” 醉汉不屑地嚷嚷道:“那肯定是她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呗!” 这话就有些刺耳了,之前那位贵气女客立刻出言反驳道:“女妖怎么了?人家就不能自己刻苦修炼,飞升成仙再破格为神了?你这憨货心中的偏见,怎比城外那渭水河还深!” 醉汉大怒,与她隔空对吵吵起来。 世安也怒了,但又不好跟个凡人一般见识,便恶狠狠地咬了块糕点:“果真我妖族名声,在人间竟依然恶劣如斯!真是前世今生毫无变化——” 因有些看客起哄之故,行远并未听清她后句话,但依然努力为她开解道:“名声这个东西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再说那位妖神既能坐上妖神之位,必定是有些真本事的。” 世安无意识地接过他刚摆好的一个干净果盘,点头道:“也是。” 但她又在心里纳闷的想,可即便是前世自己做到了妖皇之位,也并未听说过有哪个妖竟飞升成仙、还做了神女呀? 若真有这等神仙人物,那在妖界内必定是传说般的存在,不可能连一丝风声也无才对啊? 醉汉和那贵气女客争吵了会,都未能说服对方不说,还都被气得脸红脖子粗,便愤愤然坐下饮茶降火。 见众人争执声渐弱,玄殊才悠悠继续道:“总之那位妖神在天庭很受欢迎,咱这护城大仙也是其中一员。” “区区一个小仙倌竟敢肖想神女,这大概相当于……县令肖想公主了吧?” 一提到公主,立刻又有人来劲了:“还不知道那公主相貌如何、值不值得被肖想呢!” 世安也被转移了注意力,瞅着行远笑:“看来这乘龙快婿,也并不是人人都想做的呀。” 行远还未来得及回应,便又有人飞快道:“就算公主丑若无盐,我也愿娶她!反正到时声名钱财都有了,再多养几个漂亮丫鬟,也不亏嘛!” 世安厌恶的眯眼:“这人的算盘倒是打得精,怪不得都说人心险恶。” 小道士的脸色也有些不大好,正欲说话来着,那小白脸却突然把手中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冷着脸高声道:“只怕你愿意娶,公主殿下还不愿嫁你呢!看来这位客官喝醉了,不如早些回家休息去吧。” 他身后的公鸭嗓男子立刻朝某处使了个眼色,那口出狂言的食客便瞬间被两个龙行虎步的黑衣人给带走了。 世安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这这……难道这小白脸竟是明目张胆的要跟诸位宣战、正式揭皇榜了? ※※※※※※※※※※※※※※※※※※※※ 行远:揭皇榜是师父交代我的事,他怕是不能如愿。 世安:那若是你师父要你事后履约呢? 行远:原来你竟如此介意“乘龙快婿”的事吗?我很高兴。 世安:……不,我没有,别瞎说。 感谢小天使清逸浇灌的2瓶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 渭水畔(7) 整个酒楼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惊呆,静默了一瞬。 城中百姓生活贫苦,几乎是不会到这奢侈豪华的大酒楼中来的。因此此时的诸多看客,基本上都是奔着皇榜而来的各派高手、法师。 众人愣神片刻后,有壮汉率先拍案而起,如蹬了纵云梯般飞往二楼:“你这竖子竟敢如此猖狂!” 他虽然身材高壮,但身轻如燕,招式利索,一看就有深厚的功底。 然而那小白脸脸上居然毫无惧色,还无比淡定的坐那儿啜了口茶。 壮汉见状更怒了,但他还没飞到人跟前,就突然痛呼一声,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坠落下去,重重的砸在一张木桌上。 木桌登时四分五裂,瓜果茶水四溅开来。 然而壮汉依然在往下深陷,好似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给用力往地底下压似的。 “砰”的一声,地上被砸出了一个大洞。 原先坐在那里的食客们纷纷斜身避让,功力差的甚至还警惕的拿出了看家本领。 壮汉缩在那洞里呻.吟起来,似乎被伤得不轻。 有人看不过去了,便道:“这位小公子为何出手如此之重?” 小白脸淡声道:“我可没有出手,又何来的’出手如此之重’呢?况且我只是好心送那位客官回家歇息,他却来找我麻烦。” 为那壮汉打抱不平的人不信,质问道:“可若不是你出手,又会是谁呢?” “哎呀,抱歉抱歉。”小道士笑嘻嘻地插话道,“是贫道一时手滑,不小心甩出去了块小香瓜。” 众人定睛一看,那从底下爬出来的醉汉身上……可不有些香瓜碎块嘛! 他们面面相觑后皆暗自惊道,看来这小道士道行不浅啊。他竟能以小香瓜做暗器,将一位壮汉从空中狠狠地打落在地。 世安不禁挑眉,低声纳闷道:“这小道士不也是来揭皇榜的吗,怎么还会帮他呢?” 行远迟疑地答道:“因为他很可能是,女扮男装的公主殿下。” 世安惊讶道:“你说什么?那小道士竟是公主殿下?!” 她竟迟钝得如此可爱……行远垂眸微笑道:“我是说,那位小公子像是公主殿下。” 世安恍然大悟:“怪不得每每有人出言讥讽公主,她便异常气愤。诶,难道那小道士竟想娶公主?!” 她的一双美目瞬时闪闪发亮,激动地在小道士和公主之间乱转。 行远笑道:“也不是不可能。” 他心里甚至暗暗松了口气:这下,她应该不会再追问自己要不要做什么“乘龙快婿”了吧。 不过这大酒楼中虽然高手如云,但都不想暴露实力,于是一时间,再无人贸然为他人出头了。 那小公主抱拳往空中作了一揖后,叹道:“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又自小谨言慎行、未出过大错,却被那样的腌臜货色多次出言讥辱。而玄殊先生所说的那位妖神,亦是受到如此待遇。” “如此想来,只要身为女子,别管是神女、妖女还是王女……竟都能被肆意诋毁,这可真是令人扼腕叹息啊。” 不说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那几句,世安还是深有同感的,不由得心道,这小公主倒不是个绣花枕头。 有些女客也纷纷点头赞同,显然都深受此害。 玄殊也接话叹道:“确实如此。妖神她这一路所受非议、讥辱多得犹如那永不干涸的渭水河般无穷尽,着实不易。” 他再次微微抬头,看向楼上:“所以护城大仙才深深地爱慕妖神,为她做了诸多事,不料却引起他人嫉恨,被设计’犯错’,无奈之下才来到了这渭水城。” 有人叹道:“如此看来,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下,果真都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一说到“情”字,众人便或喜乐、或哀戚,楼内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那小公主突然插话问:“可是天帝为何罚大仙来渭水,而不是其他城池呢?” 玄殊脸色一僵,扇子也不扇了:“这,这个嘛……” 行远注意到世安有些好奇,便同她耐心解释道:“应当是这渭水城有什么东西,能克制他仙力之故。” 世安愈发不解了:“也可能是要他来助这渭水城的呀——” 话说一半,她自己都摇头失笑了:“以前的渭水城甚至繁华,如今的渭水城却充满死气。还是你说得对。” “小和尚你好厉害呀。” 见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行远忍不住耳尖微红,胸口处温热。 小道士不解的眯眼问道:“可是玄殊先生你,又是怎么知道天庭之事的呢?” 玄殊把目光从亲密凑在一起的世安和行远身上挪开,敛了笑意直视他道:“在下不过是讲个闲谈,小道长又何必较真呢?” 小道士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朝着他的脸庞,扔过去一块小香瓜。 世安:……说不过就扔瓜,道士们果然都是臭道士,真叫人一言难尽呐。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块小香瓜如离弦之箭一般,快速飞向玄殊,默默抓住身上法器,蓄势以待。 而玄殊则岿然不动,直待那块小香瓜快要飞至他面门之时,才轻轻伸手一拈,就把那小香瓜稳稳接住了。 他轻咬一口小香瓜后,似笑非笑道:“多谢道长赠瓜。” 有那被打得深陷底下三尺的壮汉在先,他人立马惊了:方才发生了什么?他他他是如何接住那暗器的?! 小道士肃了神色,手持拂尘纵身跃下,直奔玄殊。他还掷出一道黄符,口中喝道:“何等鬼祟,还不速现原形!” “道长这是何意?”玄殊快速与他过了几招,中途还不忘看了几眼二楼。 小道士不理他,高声道:“诸位若来相助,那便能很快救了这渭水城!” 一说到皇榜,众人就想到了赏金千两。 一时之间,不管信不信他这话的人,都飞身扑了过来,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就被别人给抢了功劳了。 小公主也急了,唰的一声抽出腰间软剑,就纵身跃了下去。 世安嗑着瓜子瞧热闹,拍了拍行远肩膀:“小和尚你不去帮忙吗?你的公主殿下可要飞走啦!” ※※※※※※※※※※※※※※※※※※※※ 行远:公主殿下可不是我的。 ~~~~~~~~~~~~~~~~~~~~~ 隔壁新文《爽文女主示范手册[快穿]》稳定日更中(有存稿)、求戳专栏收藏评论呀~ 虐渣搞事业当女王……保证爽爽爽不憋屈哦! * ps:推一下自己的穿越修真预收文《穿到大佬道长黑化前》 可戳专栏提前收藏,开文早知道哦! 文案如下: 颜青穿进一本烂尾小说,成了个会被反派大佬激情误杀的炮灰女魅。 那个反派大佬,叫做明晗—— 他本是个清冷高雅的禁欲系普世道长, 后来成了桀骜冷血的霸总式灭世魔尊。 他屠尽天下修仙者,还四处抓捕魅族。 颜青:还好他还没黑化,我赶紧逃吧~ 然而她慌不择路,竟逃入了他怀中…… * 据说那位有“修仙界第一人”之称的明晗道长,在飞升前有个大劫。 后来众人看着他怀里的妖冶道侣,炸了:说好的“大劫”呢?! 颜青:……我也很困惑。真的。 一开始,她只想在这异世活下去,没想到居然顺手拯救了黑化前的大佬道长。 还特么把自己给搭上了。 颜青:我对天发誓,这并不是我本意。 明晗:(一本正经)天雷来劈你了。 颜青:我可没说谎……妈耶,救命啊! 明晗:(温柔揽她入怀)别怕,有我。 ——“你去渡劫,我来渡你。” *修真部分为私设。沙雕风1v1甜文。* 妖冶纯情穿书女魅x冷面专情大佬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