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们都重生了》 重生 那夜大雪,红梅开得艳丽。 谢玙在崇政殿内,笔直的脊背在灯下显得清冷。 皇后萧坤宁提着一壶酒走近。 谢玙抬首看着萧坤宁,一身寒气,灯火突然爆了一下,她眸色不改,未曾出声。 空气里漂浮着从外间涌来的幽冷梅花香。 萧坤宁着一身红色宫装,明艳若红梅,发髻上金灿灿的金步摇随着脚步而摇晃,在明亮的灯下璀璨、夺目。 潋滟的眸色里涌动着常日里见不到的媚意,细细去看,还有些难以察觉的畏惧。 萧坤宁如世人一样,畏惧谢玙。 看似圣人,实则恶魔,谁见他不畏惧三分。 谢玙不动声色,静静地看着萧坤宁,手中的朱砂笔在白纸上顿住,因着笔力,渐渐在纸上染出一抹鲜艳的红色。 萧坤宁步步走近,而谢玙正襟危坐,笑着看她,那股笑带着讽刺,像是笑她笨、笑她蠢。 或许萧坤宁生来似妖媚,狐媚惑主的外表迷惑了所有人。可骨子里的骄傲让她做不来这些,靠近谢玙。她曾经喜欢谢玙,喜欢她的每一处,完美的皮囊下是最大的诱惑。 她爱,才想着今日来走这一趟。往日的事就像是过眼云烟,过了便忘了。 那些怨恨早就抛开了。 谢玙垂眸,她才敢将酒取出,皓腕如雪,掐得似水的指尖故意从谢玙眼前滑过,声音更是柔到骨子里:“先生……” 谢玙顿了顿,轻轻拂开她的手。 谢玙的手冷得似雪,没有温度。萧坤宁大着胆子握住,望着她润泽的唇瓣,似有一股疏冷的气息,她主动贴了过去。 舌尖如画笔,临摹薄薄唇角上些许棱角。 描绘入心后,尖尖的小舌探出,想着再度攻城略地。 心跳骤然加快几分。 谢玙猛地推开她,昏暗的光线投入眼眸里,竟不起半分波澜,唇角红得嫣然:“皇后殿下且自重些。” 萧坤宁抿着唇角,方才的胆颤散去了些,她在几旁跪坐,坚持去斟酒。 她的手白皙得亮丽,却也在发抖,清晰可见一种无奈与仓皇来。时至今日,她对谢玙的恨与爱一样多,此时也分不清是恨多,还是喜爱更多。 谢玙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一双狭长的眸子里藏着几分难言的变幻,久久不语,直到那盏酒递至自己的手畔,她轻笑一声,握住那只手腕:“皇后也是这样蛊惑旁人的吗?” 萧坤宁的手很热,一点一点温暖着谢玙冰冷的手,冰与火,冰在火的攻势下慢慢消融。 她故作羞怯,可那骨子害怕透了出来,“我也曾爱慕你,你可信。” 她二人之争,皇后与太傅,争权势、争储君、争皇位,争到最后来这么一句,我也曾爱慕你。 谢玙萌生恶意,看都不看她一眼,隐忍了许久的怒意翻涌而上,嘲讽道:“皇后往日的尊贵是朝廷的体面,臣心向往之,如今做了勾栏女子的勾当,臣甚为不耻。” 不耻……那些旧日的喜欢不值一分钱。 萧坤宁跪坐下来,整个人在谢玙的注视下紧绷着,感觉到自己身上很脏。 可实际她很干净,干净到没有人碰过她,包括被病死的皇帝。 她忍受着谢玙带来的侮辱,颤栗不止,而谢玙眸子里的厌恶剧增。 谢玙俯身,灯火下的影子将萧坤宁笼罩,抬起萧坤宁的下颚,紧紧捏住,萧坤宁被迫扬首,露出修长的玉颈,四目相对。 君臣之间的高低,尊卑颠倒,而谢玙平静地仿佛什么出格的举动都没做一般,依旧那般超尘拔俗的漠然,低垂着眼睛看她:“皇后的心想来是黑的,利用完那么多人以后说喜欢我,您觉得谁信?我横竖不信,但您做的事,桩桩件件,臣都记得。” 声音如同雨后山岭间一种水雾朦胧般的静寂,像极了怨恨。 萧坤宁就像触动惊雷般猛地推开她,谢玙的话就像是一把刀剜在心口上。 黄粱一梦,似真似假。谢玙刻薄的话摧垮了她最后一丝意志,活着痛苦,不如了解最痛快。 **** 萧坤宁是疼醒的,摸着颈子就想喊疼,涌到嗓子里的声音又被吞了回去。好不容易当着谢玙的面勇气一回,喊疼太没出息了,捂着嘴巴就站了起来。 一站起来,就发现背后有人在拉着她的衣裳,“赶紧坐下。” 坐下?往哪儿坐?谢玙就站在她面前,怎么坐? 她抬眼去看,谢玙站在十步外,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宽松的袖口下可见一双白皙修长的双手,紧紧握着一柄戒尺。 高隐如山中人,装得真像。她脑袋嗡地一下,在这十步距离里摆着几张案,坐着诸位学生。 堂堂中宫长秋殿,怎地成了学堂? 谢玙白袍清雅淡泊,身形纤细婀娜,脸色与梦里一样苍白,可那双通明双眸令人惊艳,精致的五官似丹青手中精心绘制,就有千般万般的情致。 不开口便让人不容小觑,众人屏息凝神,只见谢玙徐徐走近她:“你有话要问?” 问什么?萧坤宁狐疑,望着近在咫尺的谢玙,想起那夜受到的侮辱,恨意作祟,脑子一热,抬手就甩了过去。 啪地一声脆响,满堂震惊,所有学生看着谢先生挨了一巴掌。 “萧坤宁你疯了,那是谢先生。” “萧坤宁,你打了谢先生。” “完了完了,谢先生被萧坤宁打了。” 萧坤宁打完后觉得手疼,再观谢玙,面颊上浮起清晰的巴掌印,那么清晰又真实,可见不是梦境。 顿时,一雪前耻,头皮也发炸了。 她打了谢玙,她打了谢恶魔。 堂内学生炸开了锅,纷纷起身围着谢玙,俨然将她当作了保护动物。 萧坤宁则看着自己打人的手,她这是报仇了吗? 不知是谁喊着要去请太医,急急往外跑去,也不见平日里柔弱之色。她认出了是户部尚书之女沈蕴之,平日里走路三步就喘一步,今日见到谢玙受伤,跑得倒是挺快的。 本该寂静的地方乱成一锅粥,萧坤宁见状,趁着所有人不在意,悄悄溜了出去。 学堂设在宫里,出殿还得出宫,她回身看了一眼所在的殿宇,观止殿。 观其言而行其止,这是谢玙常说的,说白了,看看人家的言行再想想你的动作。 简直狗皮,谢玙就是一欺世盗名之辈。 巍峨屋檐,透着恢宏,可因谢玙在而染着书墨香气,更似是翰林等地。 她对宫里的路比对自己家还要熟悉,轻易撇开人就溜出观止殿。 谁知刚从廊下跑出去,就见到殿外树上躺着一铠甲女子,佩刀靠着树干,双腿在空中晃悠,清秀的五官带着与生俱来的锐气。 十八岁的沈汭冲着萧坤宁笑,青涩的面容漾着青春的气息,见到她从殿里出面,几乎跳了下来,“下课了吗?时辰好像还没到唉。” 萧坤宁盯着她看了一阵,司马家被皇帝忌惮,老国公爷被杀,沈汭逃出生天。 后来不知为何跟着谢玙,两人几乎形影不离,或许谢玙也有心,喜欢沈汭这样的女孩子。 但是十八岁的沈汭是喜欢她的。 少女英气勃发,拉着萧坤宁就要走:“我们去看花灯,我特地做了几个,样式很好看,你要不要也做一个试试,我发现做花灯可比做功课简单多了。谢先生又十分挑剔,真不知什么样的才算好。” 这般热忱少女,满心欢喜,做梦都想不到再过不久就会家破人亡。 萧坤宁整个人懵住了,睁开她的手,回身看着观主止殿。 观止二字是谢玙亲手所写,为人师表,她是她的神女,也是后来的恶魔。 熟悉的环境让她渐渐醒悟过来。 她重生了,重生在自己刚刚进宫的时候。 谢玙仅仅是太傅,而她还不是皇后。 可是刚刚她打了谢玙,她以学生的身份打了谢玙。 这个开始并不是很好,她是不是还没努力就先得罪了魔鬼? ※※※※※※※※※※※※※※※※※※※※ 本文不虐,别被开头欺骗了。 雷点: 1、本文不虐,配角有点多,谢玙在一众女配里艰苦追妻。 2、本文小姐姐很多,霸道的、温柔的、正直的,但是主角是谢玙,站稳了cp。 3、前世的萧坤宁不是好人,这辈子痛改前非,但是谢玙两辈子都不是什么好人,别指望她做什么好人。但其他人绝对是好人。 沈汭 她重生了,就像是一场梦境,让人匪夷所思。 十八岁的沈汭站在身侧,比她高了半个脑袋,英气的少女,炙热的感情,就像一轮旭日当空照,将她内心的污垢驱尽。 沈汭与寻常女子不同,她自幼在边境长大,黄沙覆日的环境下练就了与闺阁女子不同的性格,洒脱、鲜衣怒马。 与沈汭不同的是,萧坤宁是萧家正经的女儿,却不是在萧家长大的。 世间多是荒唐事,十多年前方中进士的萧望明携妻去颖昌府上任,结识了当地富商赵恺之,其妹赵熙然勾搭上了萧明望。 能说是赵熙然主动将自己献给萧明望,后来萧夫人不肯认下,赵熙然恼羞成怒,将她刚出生的女儿换走了。 萧夫人蒙在鼓里很多年,直到五年前赵恺之上京告知,萧明望夫妇才接回了萧坤宁。 这么多年里萧坤宁跟着赵熙然走南闯北,性子野惯了,初入府邸,哪里有夺她位子的萧闻雪让父母喜欢。这与血缘无关,单纯是她的性子,让萧夫人洛氏看不习惯,她不如萧闻雪会做人,久而久之,母女越走越远。 洛氏舍不得萧闻雪,对外便称萧坤宁体弱,放在江南养大的,十四岁那年接回来。 就在回来的途中,遇到作死的谢玙,知晓她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辈子重新来,就算把那个秘密烂在骨头里,都不会再提一个字。 沈汭意气风发,牵着萧坤宁的手就要往外间走,萧坤宁望着她英气的脸庞,恍惚地想起谢玙的话:抛弃沈汭、利用文与可…… 前世里两人度过一段美好时光,初回萧府,府里的下人几乎将她当作傻子看,就连洛氏都对她身上的粗鄙之气看不习惯,三番两次让她来改。 十四年里养成的习惯,她怎么改。 改不掉,洛氏就不待见她,血缘这个东西根本不值钱,比不上她亲自养大的萧闻雪。 后来是沈汭看不惯,亲自去萧府找了萧明望,不知说了什么,后来洛氏不管她了,只要她不去招惹萧闻雪,洛氏睁一眼闭一眼,就当她不存在。 只是那时她恨透了萧闻雪,只要是她的东西,都会去抢。 气得洛氏扬言不认她,也是沈汭去游说,洛氏才安静下来。 回来后的几年来,确实是沈汭护着她、宠着她,谢玙用了抛弃二字,确实没有说错的。 现在她打了谢玙,沈汭知晓,肯定要替她摆平的,这辈子,重新来过,她倒可以希望镇南王府可以安全度过危险,不要有上辈子的劫难。 就从此刻开始,她要自己解决难题,从沈汭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来,“沈汭,我突然想到还有问题不明白,我去问问谢先生。” 沈汭是什么人,朝堂上唯一异姓王的女儿,从小聪慧,又在边境历练多年,于朝堂政事又有几分了解,和谢玙之间更是时常见面,闻言更是喜悦:“好,我陪你去,正好见见谢先生。” 萧坤宁眼皮子一跳,拒绝她的好意:“不用,你在这里等我,我自己就成。” “阿宁你怎地见外了,我们一道不好吗?”少女展颜,站在树下,身形笔直,眉眼的英气可见几分摄人。 沈汭干净,一双眸子乌黑明亮,灿若星辰,未曾经过来灭门惨痛的她,身上依旧染着朝气,就像是长在淤泥里的白莲,这样的沈汭,萧坤宁感觉高攀不上。 面对她明亮的笑意和毫不遮掩的喜欢,是人都会沉沦。 这样的沈汭太过炙热,似朝阳,明亮温暖的光照射在心坎上。 萧坤宁皱了眉:“你在这里等我。” 沈汭哦了一声,静静地看了她片刻,不惹她生气,复又回到树上去等。 萧坤宁忘了一件事,就是沈汭很听话,只要她不高兴了,沈汭连问都不问,直接奉她命行事。 沈蕴之这时拖着一位御医进来,空阔地树下一眼就见到萧坤宁,立时磨了磨牙齿:“萧坤宁,你敢逃?” 萧坤宁自觉理亏,也不同她理论,只是气人地笑了一笑:“不逃,我这就给谢先生道歉。” 果然,沈蕴之气得不行:“你打了谢先生,竟还笑得出来。” 沈蕴之惯来眼高,且又是萧明望的上司,自视甚高,看不起萧坤宁这个野丫头,能踩上一脚自然就狠狠地踩。 萧坤宁早早地知晓她的心思,也不软弱,当即回嘴:“谢先生非神魔,不小心得罪了,难不成就该不吃饭、不睡觉,请回家将人供着?” “你……” “哎呦,你们吵完了吗?病人呢?”太医不耐烦地打断两人。 沈蕴之狠狠地剜了萧坤宁一眼,拖着太医就往观止殿走。 后头的沈汭见吵架的过程都听了一遍,拧了英气的眉,从树上跳下去,阿宁不让她跟着,是因为打了谢先生? 不行,阿宁性子单纯,她得跟过去看看。 **** 殿内听课的诸位学生都陆陆续续走了出来,接头接耳,见到沈郡主都凑了上去。 沈汭当作没有看见她们,忧心忡忡地往殿内而去。 一进殿就听到沈蕴之的声音:“萧坤宁,你今日梦魇了就打先生,那你回家梦魇了是不是就可以打你爹娘?” 谢玙坐在一侧,背对着殿门,看不见她的神色,仅从背影看过去,没了凡尘烟火气息。 她疾步过去,将萧坤宁拉至身后,低眉间,那股寒气依旧散不去,未曾看谢玙就先朝着沈蕴之说话:“萧坤宁打你了吗?” “没有,她……” “没有打你,你为何留下,先生在此未曾开言,轮得到你说话,尊师重道的道理你不懂吗?沈大人教女严苛,我倒想问问她如何教得你这般没了规矩。” 沈汭打断了沈蕴之的话,令人杜口结舌,沈蕴之一张脸又红又白,十分精彩。 萧坤宁也不知为何沈汭又追了过来,悄悄地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她别在意,沈蕴之就是一腔痴情付在谢玙身上罢了。 沈蕴之眼瞎,前世一直等着谢玙,不管怎样的好男儿就是不要,最后她被谢玙囚禁起来,也没听到沈蕴之什么事,大概错付了。 沈汭毕竟是郡主,一番话说得极重,沈蕴之顿觉没脸,看向谢玙,可惜谢玙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的脸,压根没在意她的眼色。 一气之下,她就跑出殿了。 可惜了。 骂完了沈蕴之,沈汭从袖袋里掏出一小小的盒子,递给谢玙:“先生且消消气,阿宁知晓错了,您就原谅她,这盒药膏消肿很好,不会留疤,可以保证您的脸完美无瑕,不会留疤。” 谢玙移开铜镜,或许是脸肿了不愿见人,未曾抬首,只拨了拨身上的浮尘,道:“郡主竟贴身带着药膏。” 殿内仅三人在,沈汭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这是我打算送给阿宁的。” 谢玙扫了一眼,收回目光,“不夺人所爱,郡主且说收回,倒是萧姑娘课堂上也能打瞌睡,想来对我说的内容都知晓了,不如你说说今日学了什么?” 今日学了什么?萧坤宁炸了,她刚重生过来,压根不知学的内容,悄悄回头去看桌案上的课本,发现上面比她脸都干净,竟没有一本书。 真是栽在谢玙手中了。 前辈子,谢玙教的是棋还有些古籍中抽出来的诗词,那今日这到底是诗还是棋? 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她这是重生在哪一节课上了,愁苦之余,对于沈汭热忱炙热的眼眸。沈汭悄悄地捏了捏她的手,在她手心画了个圆。 她忙端正态度,改过自新,道:“先生今日教的棋法,我不大明白。” 谢玙微微一笑:“我今日教的不是棋。” 萧坤宁目瞪口呆,圆形不是棋吗? ※※※※※※※※※※※※※※※※※※※※ 谢玙:当着我的面秀恩爱…… 感谢在2020-10-18 21:05:05~2020-10-20 22:4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叶无枝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筱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uix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筱柒 10瓶;egozaku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玩物 沈汭见她迷茫的样子,甚是无奈,眼见着谢玙要发难,主动将人推了出去,“父王让我有话和先生说,你且等候我片刻。” 萧坤宁转身的功夫,殿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了,重生一世,沈汭还是处处为她着想。 也依旧这样霸道。 观止殿外与上辈子还是一样,正门外放着水缸,入殿都会从侧经过,转头就能从水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深刻认识自己。 观人观己。 她站在水缸旁边,清澈的水里倒映着自己的面容,此刻她不是皇后,只一身素容,衣裳也很简单,并无太多的装饰。 这个时候,洛氏已经不待见她,认为她跟着赵熙然学了一身的坏毛病,野性不改。 她口中的赵熙然虽说不是大家闺秀,可教她的一点都不比萧闻雪少,相反,她知晓的东西比萧闻雪多。 确切的说,她刁蛮的性子是沈汭宠出来的。 闯祸了,沈汭去给她解决,再大的麻烦也有沈汭兜着。 少年时代,几乎是沈汭陪着她一路走来,所有的幸与不幸福都是两人经历过的,直到镇南王府罪犯谋逆。 谋逆案,她一直不明白,忠心耿耿的镇南王怎么会与逆党纠缠在一起,沈汭在宫中历来是最谦逊和礼,人人见面都会喊一句小郡主,不该勾结逆党。 她既然活了过来,应该查一查。 片刻后,殿门打开,沈汭从里面走出来,少年人意气风发,欢快的脚步昭示着事情解决得很好。 萧坤宁向里面看去,并未见谢玙走出来。 沈汭走近,牵起她的手就往外走,“我送你回家,明日休沐,我带你去看花灯。” 萧坤宁不知今日是哪日,但从花灯二字可以推算出时日。 前世里她确实同沈汭出去看花灯,那天晚上出去的还有萧闻雪,不过萧闻雪路遇盗贼,险些被伤,后被皇帝的胞弟延平王所救。 故此,萧闻雪对延平王有了好感。 但萧闻雪喜欢的,她都会去抢。在镇南王府被抄家、沈汭逃出长安后,她选择嫁给了延平王。 无关情爱,只有权势。 她恨透了萧闻雪,现在想来,自己是有多么傻,恨她为何要为难自己。 她不嫁给延平王,就不会成为皇后,压根就不会和谢玙斗,何苦呢? 回宫的路上,沈汭丝毫不提谢玙,仿若她从未打过谢玙。 炙热的年少人几乎将一颗心给了她,可是在那场劫难中,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在沈汭提出带她一起离开的时候,她拒绝了。 她有很多恨没有宣泄,不甘心将萧家让给萧闻雪,甚至不甘心离开谢玙那么远。 最后沈汭回来了,和谢玙站在一起,搅弄风云,杀尽皇族人,甚至在最后威胁她、以长秋宫为囚笼,将她当作玩物。 到了最后,她对沈汭没有了愧疚。谢玙说她抛弃沈汭,可她不知她被沈汭囚禁,视为玩物。 她不欠沈汭的。 **** 萧府在永安巷口,是洛氏从陪嫁里拿钱置办的。萧明望寒门出身,娶了尚书庶女的洛氏,沉浮近二十年,才爬至吏部侍郎的位置。 临近家门口,望着久违的巷子,不知为何,她并没有回家的欣喜。 这里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间宅子,不是家,是萧闻雪的家罢了。 沈汭弃马坐车,到了永安巷口,见萧坤宁神色不对,紧张地握着她的手:“阿宁,不想回府?” 阿宁回府多日,从未与过快乐的感觉,她急道:“你且等我些时日。” 等我父亲回来,我便娶你。 萧坤宁知她的意思,没有点破,镇南王是被皇帝赵胤设计骗回来的,骗入皇帝毒.杀,根本没有等到沈汭开口说成亲的事。 她知晓,不点破,道:“我回去了。” 沈汭照旧不问原因,想送她回院子,又怕惹来萧夫人不喜,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走进去,等到没了人影才吩咐车夫回王府。 萧坤宁自觉天生野性,与大家闺秀出身、严于律己的洛氏无法共同生存,甚至到了两看相厌的地步。 萧府的院落,她都很熟悉,今生没有前世那样的抵触,至少她能多看一眼洛氏,能多说一句话。 从主院走过,她探了探首,洛氏在树下刺绣,比如这般姿态,她就学不来。 赵熙然说女人不该学刺绣,府里又不是养不起绣娘,何苦为难自己,绣给了男人,他穿一日,女人就高兴一日。 这把姿态还不如绣娘,绣娘绣了衣裳,至少还有银子,女人得到什么了? 洛氏就喜欢整日里刺绣,给萧明望做衣衫,却从没给她做过一件。 不过,她有银子买。 回到院子里,婢女清河迎面走来,朝她行了礼,欢喜道:“小郡主送了衣裳和点心,还有些小玩意来。” 沈汭真是贴心,人还没回府,礼就送来了。 点心是庆和斋里的刚研制出来的,一盒点心几两银子,沈汭阔绰惯了。 萧坤宁看了一眼,就躺在榻上休息,脑海里乱成一团,前世今生的事情杂乱在一起,都不知该如何面对。 尤其是今日……打了谢玙,莫名的畅快。 看着自己打人的手,这种事就该多来几次。 谢玙三年前同她一道入京,倒霉的是那夜大雪,谢玙不知怎地遇到劫匪,被其所伤,仆人不知哪里去了,恰好遇到她。 接她入京的是洛氏的陪嫁乳娘,眼高手低,见到有人求救,压根不理会。 那时她还年少,心底存了几分善良,不顾旁人的阻拦,救下了谢玙。 现在回想起来,她是脑袋被驴子踢了才会救谢玙,早知被她逼死,当初雪地见到谢玙,她应该拔剑再捅上一刀,省得后面诸多麻烦。 点心摆着桌上,小玩意散在榻上,她一样一样地打开,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沈汭真是大方。 重活一世,她要学会自救,这些东西都需收好,到时再一一还给沈汭。 东西摆置好后,清河伺候她用了晚饭,临睡前将明日要用的衣袍取出,熨烫好,搁置在一侧。 她的院子成了小萧府,几乎无人过来,洛氏更是将这里视为最不堪之地。 入夜后,她几乎睡不着,脑海里总是略过谢玙的影子,清冷、孤傲,似摘仙。 迷迷糊糊到天亮才睡着,清晨就有人来敲门,外面响起了清河的声音:“小郡主,你怎么来这么早,可曾用过早饭了?” “还没有呢,你给阿宁做的时候,顺便给我做一份,她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你家姑娘醒了吗?” 沈汭的声音温润,像极了一块暖玉。 萧坤宁从梦中惊醒,登时翻坐起来,前世沈汭回来后,就经常清晨翻长秋宫的窗户爬进来,一觉醒来,人就在身旁躺着。 不想,原是有习惯的,这个习惯是她纵容出来的。 清河习以为常,还替小郡主开了门,“您怕是得等会,姑娘还未醒,奴去看看。” “不必了,我就在外间等,你且让她睡就是。” 屋子里的萧坤宁蒙着被子,几乎不敢再听到沈汭的声音了,上辈子的噩梦。 外间的沈汭守礼数的没有入屋,反走到庭院里,目视周遭,偏僻的小院子谈不上什么景色,除去花草外,几乎看不到什么景。 阿宁的习惯很挑剔,院子里不该是这样的情况,她左右走了一圈,蹲在草地里看了会儿花,身后传来脚步声。 阿宁的母亲洛氏来了。 ※※※※※※※※※※※※※※※※※※※※ 沈小郡主:刁蛮?我宠出来的,我娶回家。感谢在2020-10-20 22:45:51~2020-10-22 22:3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宠的 洛氏大家闺秀,眼中的规矩最为重要,萧坤宁重生后,依旧还是看不惯她。 若不是她的生母,隔着血脉,她早就想打人了。 或许她的性子被沈汭宠得不知天高地厚,时至今日,依旧改不了。 穿衣裳的功夫,就听到洛氏不善的语气:“往日里小郡主□□不要紧,打闹归打闹,可您已经长大了,阿宁也要些名声,您该顾念些。兼之阿宁的性子本就不好,旁人不知,必会以为萧家的姑娘都是这般不知礼数。” 沈汭对着萧坤宁的脾气甚好,可对着旁人就不一定了,尤其的看到周围的环境,冷酷的面色染了寒霜:“您若觉得阿宁带坏了萧大姑娘的名声,你大可直言。萧大小姐的名声不是阿宁带坏的,本就如此,商户的女儿本就上不得台面。” 是了,萧闻雪才是赵熙然的女儿,她当初心生不甘,让洛氏的女儿跟着她待了十多年。 长到十四岁时候,良心发现地让赵恺之是登上萧府的大门,且也表示可以带萧闻雪回赵家。 萧坤宁不是萧家正经的女儿,萧闻雪骨子里也流着商户的血。 两个人半斤八两,不存在谁带坏谁的名声。 洛氏爱颜面,被沈汭这么打脸,一时间恼羞成怒:“郡主身份贵重,阿宁不同,不能和您这么胡闹,还请郡主速速离开。” “夫人声音且小些,阿宁还没起来。”沈汭不大高兴,示意洛氏声音小些,扭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声音低了些,“身份一说都是玩笑,我喜欢阿宁,我愿宠着她、捧着她,夫人是母亲,应该高兴才是。且我与萧大人有过暗许,阿宁是我的。我宠的,自然我该娶回去,难不成还便宜了不如眼的人吗?若是夫人想随意将阿宁嫁了,我不介意让全长安的人知晓萧大姑娘的身份,您觉得怎么样?” 话刚说完,卧房的门咯吱一声开了,萧坤宁着一身月白色锦绣袍子,眉眼朦胧若远山,长发以簪子随意束起,男儿装扮也挡不住昳丽秀美,唇角挂着不羁的笑容,带着清晨雨露落入花瓣间的娇美。 见到她这么一打扮,洛氏气得不打一处来,指着萧坤宁:“换了。” 就像是洛氏自己说的,她被沈汭宠坏了。 萧坤宁淡然地拂了拂袖口上的落叶,心平静气地说话:“不换,我素来性子就是这样,你若看不惯,大可去找赵熙然,是她将我教成这样。要怪就怪你自己做事太绝了,怨我吗” 前世里忍着忍着,还是不满她所为,现在,她也不想忍了。 有什么丢人的,大不了她回去找赵熙然,照样过得自在。 洛氏气得身子发抖,当着郡主的面就要让人去扒了萧坤宁的衣裳,沈汭拦住上前的婆子,“阿宁,你这模样倒也好看,我喜欢。” “不是让你喜欢的。”萧坤宁唇角弯弯,眸底染就半分悲凉,她是想着先给洛氏添堵而已。 她不快活,凭什么要让别人快活,赵熙然说做任何事都不必委屈自己。 委屈自己也换不来自己想要的,那就不必委屈了。 沈汭本怕她受委屈,想要帮助一二,见到她这么自信的样子,就默默退到一旁,阿宁不喜欢她插手她的事情。 事情陷入僵局中,惹动了萧明望,他急忙忙地跑了过来,速度太快,差点被门槛绊住,晃悠了几步才走了过来。 见到这么剑拔弩张的局面,脚指头想一想都知道怎么回事,拉着洛氏就要回去。 洛氏见他这么纵着女儿,眼泪瞬息就掉了下来,“时至今日,你还不管管她,看她穿成什么样子,她闹什么我不管,别人怎么看待萧家,怎么看待闻雪,女儿家的名声没了……” “好了、好了,我管管,夫人先回去。”萧明望觉得丢人,不好多话,将夫人哄回了院子,朝着萧坤宁摆摆手,示意她要跑赶紧跑。 但是萧坤宁不想跑,还没用早膳,往哪里跑。 沈汭拉着她就要走,“走,我带你出去吃早膳。” 萧坤宁撤回自己的手,望着沈汭青涩的轮廓,还没有染上风沙的冷厉,一切或许都还来得及,“我还有些事,你先回府。” “那行,午后我来接你。”沈汭很听话,想摸摸她的脸,手伸到半空中,极力忍住,缩回去摸摸自己的耳朵,就当作摸了阿宁,照旧□□离开了。 还没用早膳的萧坤宁决定找一个地方用膳,她住在北苑,走了一刻钟的路,踹开了萧闻雪院子的门。 婢女见到嚣张跋扈的二姑娘又来,悄悄地就想给夫人报讯,萧坤宁给她帮忙,直接将人推出去。 早点报,她期待洛氏被气得爬不起来。 与她院子里的荒芜不同,萧闻雪院子里花团锦簇,还设了秋千架,她坐在上面撑脚晃了下,整个人飘了起来。 力地半丈高的时候,萧闻雪匆匆出来。 洛氏端庄,教养出来的女儿也如她一样,一眼扫过去,姿态端庄,模样秀美。她同赵熙然像了五分,瓜子脸,远山眉,秀挺的鼻梁,见到萧坤宁后,不禁颤了颤。 她笑着走下台阶,鹅黄色裙摆上的白莲随着摆动,似真的一般,莲步轻盈,“妹妹来了。” 这样的萧闻雪同前世里一样,永远不会摆出厌恶的样子,和美秀丽,就像是暖房里的花朵,含羞待放。 周遭婢女婆子都在,萧坤宁也没有藏着掖着,见到她出来,当即道:“我好奇一件事。” 萧闻雪温柔地看着她:“妹妹好奇何事?” 萧坤宁拽着秋千绳子,静静地回视她:“我回来这么久,你为何不去见见赵熙然,怀胎十月,生育之恩,你不想见见这个女人吗?” 若论狠心,萧闻雪第一,赵熙然并没有死,相反活得很好,一辈子没有再嫁,赵家的生意在她手里风生水起,可是上辈子里,萧闻雪没有回赵家。 直到她死,萧闻雪都没有见赵熙然。 萧闻雪脸色发白,贴身婢女将庭院里的人都打发出去,临走将院门关好。 萧坤宁不理会,“你说母亲知晓我来找你,鼓吹你去见生母,她会不会气得发狂。明明她是我的母亲,可养了你十几年。你占着的位置不说,现在还成了嫡长的姑娘,我名不正言不顺,外人都说我是野孩子,笑话我没有见识。就连她也日夜防着我带坏你的名声,让你嫁不出去。” 庭院里只有两人,风吹无痕,静默无声,芝兰花草摇摆不定,比它们的主子晃动得厉害。 萧闻雪一双乌黑的眼仁闪烁着光色,定定地去看萧坤宁,许久后叹息:“你认为你的错是我造成的吗?你以为我不想见她吗?你以为我想占着你的名分吗?你错了,你的被她换走的,我若见了,便对不起母亲的养育之恩,横竖都是错,不如一直错下去,就像你回来,不认母亲是一样的。” 人的命运不掌握在自己手里,都是错,见是错,不见也是错。 她带着悲悯说出这么一段话,听得萧坤宁耳朵根子都硬了起来,萧闻雪无疑是聪明人,懂得趋利避害,不能愧对洛氏,就能愧对赵熙然? 重新活过来的萧坤宁再度审视萧闻雪,她不争不抢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洛氏的宠爱,赵熙然的想念,甚至让延平王也对她念念不忘,因为她很聪明,懂得用自己的弱势为自己争取。 可是这种聪明,让萧坤宁不寒而栗:“我如果是赵熙然,当初就该掐死你,生你下来也是多余。” 萧闻雪也跟着冷了下来,带着萧坤宁从未见过的凛冽:“母亲也有这个想法。她的愧疚,你不接受。她喜欢端庄有规矩的女子,而你偏偏违逆她。她不喜你男装见人,你非要穿给她看。她不喜欢赵熙然,你天天在她面前提,再深厚的感情也会淡了。二姑娘,是你自己毁了你自己,怨不得她。” 脚猛地离地,萧坤宁整个身子荡了出去,飞得老高,也看得更远,她看到了萧闻雪最肮脏的一面。 秋千徐徐慢了下来,萧坤宁站了起来,走到萧闻雪面前:“我以前嫉妒你,现在可怜你。你在这里唯一的依靠就是母亲,抓住她,你才是萧府大姑娘,而我怎么闹腾,怎么抢走你的东西,你都只能忍气吞声。” 萧闻雪脸上浮现些许悲色,“我从未想过与你争。” “对啊,你的这些都是赵熙然送你的,而我的这些是自己争来的,萧大姑娘,你不争就拥有我的一切,而为明明该拥有,却得不到。设计去抢,被说成恶毒。可是我不恨赵熙然,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没有了父亲,她都能活下去,且活得更好,而我也明白,没有你们,我也能活得更好。但是我偏不,我活得不好,你们也别想活得好。” 萧闻雪依旧很平静,但是不代表她不生气,本能地想要赶走眼前人:“你已经让我不快活了,在母亲来之前,你赶快走,不然你我都要受罚。” 她的情绪仿若受她自己控制,不存在失控,就像是寺庙里的供奉的菩萨,或许路一开始走错了,洛氏的眼光很对,萧闻雪是适合延平王的。 儒雅心善和端方从容,很配。 “你的婢女应该去通风报信了,来就来吧,我并不惧怕,反倒是你,抓不住这根救命稻草,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怕见到洛氏,可不想再争执,因为她累了。 从萧闻雪的院子出来后,往南走上数步就是洛氏的院子,眼睛一抬就见到洛氏急匆匆的身影。 她直接往北走去,那里是府里的侧门,一路北走,乍见萧明望恭谨地引着一人往书房走。 放眼去看,是谢玙。 谢玙不入朝议政,平日里只在宫里教课,担着太傅的名声,但赵冕膝下无子,就是一虚名。 不入朝,不代表她不理朝堂事。她是扶持赵冕登基的功臣,四年前被人引荐给尚是皇子的赵冕,披荆斩棘,功劳不小。 但在赵冕登基后,只给了太傅的虚位,并无实权。在最后,她说是把持朝政也不为过,其中可见她的心机深不可测。 上一世,她不明白谢玙和赵氏宗室有何仇恨,竟杀了那么多人,还有权倾一时的颜家。 一个恍惚,萧明望同谢玙来了。萧明望见她鬼鬼祟祟,甚是不悦:“你又去哪里?” 谢玙一身白色裙裳,襟口绣着青竹,枝叶翠绿,修长的手指掖着竹叶,不疾不徐地打量着对面的萧坤宁,主动替她坦白:“她去见小郡主。” 萧坤宁撩起眼皮,“先生竟知晓得这么清楚。” 谢玙搭了眼帘,与人说话,神情平淡得仿若在读古史,“昨日小郡主坦言今日与你有约,道是两府门当户对。若是你不听话,大可去寻她。她宠着的姑娘,犯错自有她兜着。” ※※※※※※※※※※※※※※※※※※※※ 沈汭:我说的,没有错,不服单挑。 恶狼 两人前世里本是熟人,听到谢玙的语气,萧坤宁就感觉不对,还没细想,谢玙笑着再度开口:“小郡主对你的袒护,令我吃惊。我今日也有一问,想请你赐教。” 这语气,为何那么酸?当着萧明望的面,萧坤宁不敢拒绝:“先生折煞学生了,不敢谈赐教。” 谢玙浅笑:“不知我哪里得罪了萧二姑娘?” 那句萧二姑娘让萧坤宁很反感,府里知晓她对二这个字不喜欢,都称她姑娘,称萧闻雪大姑娘,只有谢玙喜欢戳痛她伤处。 自从来长安的路途上见过谢玙的最狼狈的一面后,她看清了这位清风霁月、可比山中隐士、月内嫦娥的的太傅,不过也是一可怜人。 从头至尾,都是没有心的。 上辈子里颐气指使惯了,听到这句话,她几乎想要抬首指着谢玙:我讨厌你,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她死过一次,也没有忘记表白的时候,谢玙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在没有成为皇后之前,她一直都很卑微,无法融入长安的富贵圈内,而谢玙便不屑同人来往,孤独一人。 她知晓谢玙的秘密,而谢玙知晓她的狼狈,她二人几乎是同样。 不知何时,甚至不知情从何时起,直到她要去选延平王妃之际,鼓足勇气,写信去言及她的喜欢。 谢玙并没有回应,久久没有答复。 她等得不耐烦,亲自去问,谢玙的面庞那样冷漠,不染纤尘,冷硬地拒绝,道:“萧二姑娘志在王妃,来我这里什么都得不到。” 现在想来,谢玙活该孤独一辈子,她和萧闻雪斗,哪里就是什么志在王妃,无非是想气一气洛氏罢了。 商户教出来的女儿抢了她膝下长大的萧闻雪的王妃之位,大概梦里都会气醒醒。 谢玙若不拿话刺她,她也不会去做了王妃,被人逼着给赵暨殉葬。 再见她,那一巴掌打得也不冤。 但不可说实话,只能拿梦魇的话来搪塞:“学生昨日说了梦中遇一恶狼,紧咬着不放,初醒之际,先生恰好站在眼前。” 谢玙眸光深暗,眉梢不可察觉地一扬,似是不悦:“我是恶狼?” 萧坤宁淡笑不语,你不是恶梦,你是恶魔。 恶狼不可怕,谢玙最怕人,杀尽赵氏宗室,将朝堂上下搅弄得天翻地覆。恶狼可以打死,谢玙杀不死。 三人站在湖旁,晌午未到,幽静极了,岸旁柳树垂下细细的纸条,轻轻浮动。 谢玙顺势走到湖旁,示意萧坤宁也走过去。 被她抓住,萧坤宁自觉倒霉,不情不愿地挪动几步,踮起脚尖望着湖水中两人的倒映。 谢玙衣袂飘飘,五官精致,就连那双眼睛都如圣人般的澄澈,而一旁的萧坤宁一身男装,面容明艳,神色不羁。 谢玙指着湖水:“我二人谁像恶狼?” 萧坤宁气馁,若真要选一个,那么必然是她像恶狼,谢玙那副好看的皮囊成了最好的武器。 仙风道骨,给她些许仙气,就可飘飘欲仙。 她甚是憋屈:“学生像恶狼。” “嗯,真乖。”谢玙满意地拍了拍她到底脑袋,先生对学生,甚是怜爱。 一侧的萧明望看出些许名堂来,谢玙被打而不介怀,对阿宁必然是有几分赏识的,他心中觉得高兴,引着谢玙往书房走去。 不知为何,萧明望与谢玙走得有些近,或许两人谈论政事也未可知。 萧坤宁出卖自己后觉得异常憋屈,重生一次,竟还是毫无反抗能力,她痛恨自己的无能。 她忍不住多想了几分,眼前她与谢玙差距悬殊,虽说都是女子,可对方是太傅,而自己是一闺阁小姐,穿男装出门都要被骂上半天,别提和谢玙接着斗,她连人生自由都是问题。 关键是谢玙这只狐狸甚是聪明,就算她自己知晓前世发生的事情,可谢玙通过她的举动中就能勘破,还没动手,就被弄死。 谢玙的智谋,让她全身发抖,血腥的镇压手段,几乎是前无古人。 大方从萧府侧门出去,她要去找赵氏商行。 前世她恨赵熙然将她送回来,故而无论是何境地都不与她联系,更不屑她的助力。 重活一世,她想通了,有钱有银子,为何不用,只要有帮助,就不能放过,总比被谢玙逼死来得强。 记忆里的赵熙然与众不同,她的眼光高远,对于生意事,游刃有余,从未看走眼。 每每提起萧明望,都会说一句渣男。起初她不懂渣男是何意,追问几次。 赵熙然同我解释,渣男比起负心的男人更坏,玩弄对方的感情、不认真。 实难想象她当初会为萧明望死心塌地,就算做妾也想要嫁入萧府。 赵氏在长安的生意并不多,用赵熙然的话来说,不愿见到狗男女,银子那么多,不差长安这一块地。 出了永安巷口,就见到沈汭,她倔强地守着。 萧坤宁一冒头,她便策马疾驰而来,手中还牵着一匹红枣马,英气的轮廓中满是诚挚的笑,“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避无可避,萧坤宁跨上红枣马,同她并肩而行。 此时的街面是最热闹的,扑面而来烟火气息,阳光打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一路上,沈汭转头看她数次,欲言又止,眼中的担忧乍然可见。 到了赵家的墨香斋,她为哄萧坤宁开心,急匆匆道:“你要琴吗?这家的琴差了些,不如对面的蘅湘阁的好,不如我们去看看。” 自古同行的是冤家,墨香斋的生意不如蘅湘阁皆因他们家的琴价格低些,而对面的掌柜黑心,低价买进,高价卖出。而长安城内的攀比成风,价格高便精致,久而久之,蘅湘阁的生意碾压墨香斋。 萧坤宁却知赵家将铺子开在长安城内,不为赚钱,只为萧闻雪。 来长安之前,赵熙然令她告诉萧闻雪,去墨香斋便可取到银子。 当年她嫉妒疯了,并没有告诉萧闻雪,而她也没有来过,如今想来,又觉讽刺。 墨香斋的掌柜识得她,热情地引她入门,吩咐去办茶置点心,“姑娘缺琴还是有事吩咐?” 沈汭亦步亦趋地跟着萧坤宁,斋内摆着数张琴,她不知好坏,只随意看看。而萧坤宁压根不看琴:“不缺琴,我想见你们二东家,她可来京?” 赵家在她前世里做了大周首富,就连谢玙都忍让三分,后得了权柄,假意生事,赵熙然为保赵家安危,捐钱捐粮,失去了大半家财。 谢玙向来心狠,对她有危险的人,势必不会放过。 掌柜闻言顿愕了下,“二东家从不入京,您是知晓的。” 萧坤宁冷了脸色:“你且去问问,她要来就来,不来就罢了,我不强求。”现在的赵家在江南尚有些名望,可在整个大周并没有什么影响。 掌柜不敢得罪萧坤宁,斟酌再三后,小心回复:“好,小的遣人去问,若有答复,命人去告诉您。” 沈汭知晓背后东家是赵家,见阿宁不耐,主动近前关心她:“缺什么了吗?我可以帮忙的。” 沈汭有求必应。 萧坤宁发怒后恢复平静,她并非是故意生气,而是不若这么说,就见不到赵熙然。她也不缺钱,沈汭望她屋里送了不少好东西,银票整整一匣子,大额小额都有,实在是没地花。 面对沈汭的深情,也实在很担心,朝她笑了笑:“一匣子那么多,我会缺银子吗?不过是回来这么久,我想想养母了。” “想见很容易,不如我带你去,由我在,你父母也会放心,就当我们出去散散心,如何?” 沈汭略显紧张,她想和阿宁单独待几日,去见赵熙然是最好的理由。 恐阿宁不生气,她添上一句:“我同萧侍郎说一声,他也会同意你去散心。” 萧侍郎怕夫人知晓,府上不宁,势必会答应,并且还会瞒着夫人。 萧坤宁有些心动,距离上一次见面,都有七八年了,想见是肯定的事,她点头答应:“我还得同谢先生请假。” 沈汭道:“先生宽容,定会答应的。” 萧坤宁没说话,谢玙哪里宽容,今早还打算秋后算账,小气又腹黑。 说定后,萧坤宁在午后去谢府提前说一声,免得到时被洛氏知晓,陡生风波。 谢府就在镇南王府隔壁,沈汭本想亲自送人进去,又想起昨日先生说的话:“萧坤宁脑子不好,你脑子也不做主,你二人本是女子,世俗虽容,太过张扬,可到底不好听,该知收敛二字。” 碍于颜面,她只能望着阿宁一人进入谢府。 ※※※※※※※※※※※※※※※※※※※※ 沈汭:谢先生很宽容。 萧坤宁:呵呵。感谢在2020-10-20 22:42:42~2020-10-24 23:1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一道去 谢府幽静,同寻常官宦府邸不同,入内就可见葱翠的树木,假山流水不读多见,江南似的庭院在长安少见。 萧坤宁却见得多了,赵家久居江南地界,格局差不多,不过谢玙竟与旁人不同,无高楼、无料峭假山,放眼去看,不过是一寻常府邸。 她无心观赏,跟着仆人一路走近,悠悠扬扬听到优雅的琴声,叮咚悦响,她好奇地问仆人:“这是谁在弹?” 仆人道:“这是先生在弹。” 谢玙竟还有这等雅致,拿惯了刀,抚琴可会觉得手疼? 仆人将贵客引至门畔,道一声到了,俯身退下去。 萧坤宁脚尖对外挪了挪,重生不过十二个时辰,竟见了谢玙三面? 秋日里微微冷风,屋内已开始烧炭,跨进去的时候,她先探首,再伸出右脚:“先生,学生萧坤宁来见。” “进来。”声线平坦,毫无波澜。 萧坤宁举步迈进,谢玙的案上置着一张琴,早就以绸盖好,窥不尽全貌。 谢玙坐在案后,今日做一身月白色水墨裙衫,大江流去,青山对开,见萧坤宁进来,起身给她斟茶,态度倒像自己是学生,萧坤宁才是先生。 谢玙的茶,萧坤宁不敢喝,忙推拒:“先生抬爱了,学生不喝茶。” “嗯,怕我毒死你。你来断无好事,不过我要去趟江南,归期不定,课会另请人来代。你有问题,可以等着我回来再说。”谢玙自己端起白瓷茶盏,徐徐饮了一口,清眸望着萧坤宁,等着她的回话。 谢玙要去江南。萧坤宁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她怎么不记得前世里有这么一出,她要去江南是临时想起来的,谢玙去江南做什么? 她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到底要不要请假? 小姑娘低眸,话没开口就吓得不敢说话了,就留给谢玙一个头顶欣赏,怎么也想不出这么胆小懦弱的人昨日当着众人的面打了自己的先生。 谢玙见她微微可怜,将自己案上的菊花做的糕点递给她:“吃一块?” 萧坤宁抬眸瞄了一眼,茶都不喝,还吃你的点心? 做梦。 萧坤宁硬骨气地拒绝了,谢玙哦了一声,修长白腻的指尖捻起一块金灿灿的点心,徐徐地投入自己的口中。 谢玙出身于洛阳世家,虽说到了她这一辈已然落寞,可骨子里的优雅气质是无法掩埋的,一举一动都比萧坤宁这个乡下来的强了很多。 点心夹着一股清甜的奶香味,谢玙轻轻一咬,就感觉那股香味四溢,萧坤宁饥肠辘辘,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一块点心吃得就像人间珍馐一般,谢玙这是搞什么鬼 谢玙吃完好,抬了眼眸:“你来何事?” 萧坤宁心不在焉,闻言就说了实话:“请假。” “哦?去何处?”谢玙道。 萧坤宁本想扯谎,可谢玙实在太狡猾,不说真话必然是不信,无奈道:“去江南赵家。” 谢玙又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你一人去?” 萧坤宁摇头:“还有郡主。” 谢玙端起方才那盏茶,细细地打量着她一番,语气肃了些:“不思进取、沉迷享乐,性子顽劣,我实在不知小郡主为何追着你不放,好似全天下的姑娘中数你最好。” 离了你萧坤宁就没日子过一般。 萧坤宁:“……”又没让你喜欢,你怎么那么多话。 她怂,前世的经历历历在目,她嘀咕一句:“活该你一辈子单身,冷心冷血。” “什么?”谢玙拧眉,将茶盏搁置下,示意她近前,“谁一辈子单身、谁冷心冷血。” 萧坤宁立刻道:“学生顽劣,学生应该一辈子单身。” 谢玙不满:“你这么顽劣,同小郡主打闹,哪里像是冷心冷血。” 萧坤宁:“……”谢玙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竟连一句话都不放过。 面前的小姑娘咬牙,愤懑不平,却又不敢计较,谢玙莫名觉得好笑,拿起一块点心在她面前晃了晃:“要去江南可以,我们一道同行。” “为什么?”萧坤宁震怒。 天杀的谢玙,她恨不得上前再打一巴掌,踹一脚,想都别想和她一道同行。 谢玙道:“你知晓我的秘密,若你随意说,我岂不是很危险?” 上辈子就是因为这个事,被她弄死,这辈子还抓着这个不放,萧坤宁恨不得将那个秘密从自己脑袋里摘去,她为何要救谢玙,为何不听洛氏乳母的话,为何不一刀捅死她。 她深吸一口气,示意自己冷静些,道:“先生的秘密,学生早就忘了。” 谢玙咬着点心,慢慢地吞了下去,徐徐道:“我不信你。你若想活命,就乖顺些。” 言辞威胁,萧坤宁细想一番,落在谢玙手中,当真是生不如死,她努力平静下来,答应道:“学生明白。” 谢玙望着她:“一道去江南?” 萧坤宁憋屈:“先生抬爱,学生倍感荣幸。” 谢玙很满意:“明日谢府的马车去接你,出门在外,不用太多的行囊,几身换洗的衣物就可,另外闲杂人等留京为好。” 闲杂人等?萧坤宁想了想,应该是不愿萧府的人跟着,她痛快地答应了:“学生明白。” 谢玙起身,示意她该走了。 说赶人就赶人,萧坤宁暗骂一句冷心冷血,眼睛往点心上瞄了一眼,谢府的吃食怎地那么香? 谢玙下了逐客令后,仆人引着她出府,沈汭在外面等着 沈汭焦急地等着,匆匆上前,紧张道:“谢先生可批准了?” 萧坤宁撇开杂思,心中不免又恨了起来,“答应了,可是她也去江南,让我们同她一道,明日就走。” “答应就成,谢先生宽容仁慈,必然是担忧路途远,想要照应我二人罢了。”沈汭没有怀疑,眉开眼笑,未免出事,亲自将萧坤宁送回府邸,叮嘱她:“明日清晨我来接你,到时再去城外与先生会合。” 这是最简便的方法,萧坤宁答应下来,入府去同萧明望说一声。 萧明望年轻时做的事情,她懒得去遮羞,当即开门见山:“我要去见赵熙然,明日就走,父亲若不允许,我便去找母亲,再不济拉着萧闻雪一道去,生母犹在,应该见一面才对。”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在萧坤宁的口中听来竟如此合理,萧明望气得翻了翻眼睛,面前的祖宗还不能骂,只能捧着:“你一人去,为父放心不下,不如过些时日,为父送你去?” 萧坤宁一眼就识破这个谎言,他去了,赵熙然会拿大棍赶她出去,“我同谢先生一道去,父亲不用担心。” “原来还有谢太傅。”萧明望陡然放心了,嘱咐几句路上安全,最后心虚地拉着她:“此事我替你瞒下,你母亲若是知晓,定不会让你去。” 这般正合萧坤宁的意思,她在这里最大的依仗就是萧明望,不能将人得罪狠了,装作高兴地答应下来。 萧明望这次长长地叹息一声,摸摸她的脑袋,语重心长道:“少惹你母亲生气。” 罢了,这些话也未必肯听,不如全让谢玙多劝劝。 授业恩师的话,比起旁人,总是要多听些。 待萧坤宁走后,他修书一封给谢玙,托她好好劝劝,母女没有隔夜的仇恨。 **** 次日天色未亮,萧坤宁就起来收拾行李,带了满满一箱子衣裳,男装袍服、女子裙裳,应有尽有。 收拾妥当好,前面萧闻雪遣人来问,可要一同入宫,今日要回去上课。 她吩咐清河去回话,去江南赵家,问问萧大姑娘可去。 片刻后,清河回话:“大姑娘脸色都变了,就回奴婢两字不去,吩咐车夫走了。您说到底是谁的母亲,她怎地一点都不上心。” 萧坤宁不语,直接让人抬着箱笼去侧门,她走她的,萧闻雪做洛氏的乖乖女,井水不犯河水。 萧明望今日没有上朝,洛氏自然不可能出来,萧坤宁放心大胆地走,就算被发现了,太傅谢玙挡着,她怕洛氏还能拦截她不成。 未到正门,远远就能看见沈汭,今日一身宝蓝色的劲袖袍服,长身立于门侧,腰间悬一香囊,再无配饰,少女英姿勃发,目若星辰。 远远看去,娇阳在侧,灼灼艳丽。 仆人抬着箱笼就上了车,沈汭今日开心,目光紧紧黏在笑坤宁的身上。 今日不见洛氏,萧坤宁穿了一件浅紫的长裙,衬得面容明艳,颈间肌肤如雪,一眼可见,就让沈汭失了魂魄。 她笑过一阵,就引着人上车,前面巷口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外侧并无特殊之处,车帘起伏,窥见里面一角衣袂。 是月白色,可见江流之貌。 是谢玙。 昨日谢玙便穿得这件外袍,她想起谢玙口中的闲杂人等,就吩咐清河等人回去,自己一人上了沈汭的马车。 谢府的马车停住了。 ※※※※※※※※※※※※※※※※※※※※ 谢玙:闲杂人等,你知道是谁吗? 萧坤宁:我当然知道,是婢女。 我好勤快呦。 赵熙然 直到两车相遇,沈汭才察觉马车里坐的是谢先生,她兴奋地跳下马,掀开车帘,邀请先生同行。 谢玙没答应。沈汭讪讪地看了一眼,抓抓后颈,自己跳上阿宁的车,从马车一角里掏出一小袋松子,“路途无趣,我给你剥些瓜子吃。” 萧坤宁好笑,重生后的苦闷陡然散了不少,接过她剥好的松子,也是一乐。 谢府同镇南王府的马车徐徐驶出长安,往南边而去。 算上前世,萧坤宁回来后还是第一次出长安城,往日里同萧闻雪争,在成为皇后之后同后妃争,赵暨染病的那些年同谢玙斗,几乎无一日清闲。 这辈子重新来过,那些都无甚意思,保护自己拥有的才是最好的。 恰逢秋日,官道上的客商却是不少,满满的车里拉的都是货物。 沈汭见状,掀起车帘,想起当年撞见萧坤宁之际,她犹自是赵熙然之女,本想带着人回长安,赵熙然一口拒绝。 到再见之际,她便成了萧家的二姑娘。 松子吃了一路,两人说了许多话,萧坤宁装作无意间问起镇南王。 镇南王是先帝所封,沈家几辈子征战沙场,到了沈汭父亲沈霄这辈,更是鲜少回长安,将边境当作了家,而沈汭也是四年前被送回来的。 四年前,皇帝赵冕登基,欲召回镇南王,而就在此时,边境异动,沈霄无法动身,让沈汭一人回来。 现在想来,赵冕一登基,就动了镇南王的心思。 朝堂兵权分在两大世家身上,一则是赵冕舅家,算作外戚,二则便是镇南王沈家。 沈汭英气的眉梢扬起,骨节分明的手不停地剥着松子,一粒一粒丢到荷包里,积少成多,不多时便满满一袋子。 边境的事,她知之甚少,父亲说不知知晓的就莫要问,但是阿宁问起来,她还是要说一说:“边境这两年安静下来了,父亲也想找个机会放下,回京颐养天年。” 颐养天年?镇南王知晓皇帝要动沈家了? 萧坤宁没有在问,掀开车帘回望,已不见繁华奢靡的长安,道路阻且长,就不知今生的赢家是谁。 无论是谁,都与她没有多大的关系。 她想劝沈汭,可不知从何劝起,不过前世里镇南王的案子未曾经过刑部,直接由皇帝任命的大理寺与宗正寺查案,几日内下达旨意,赐死被关押在宗正寺的镇南王。可后来沈汭却告诉她,镇南王回京面见皇帝,一入宫门便被刺杀,牢里的根本不是父亲。 最后,她连父亲的尸身都未曾看到。 更有一点,刑部从头至尾,未敢插手一步。 当时文与可已入刑部,她在,必不会出这样的冤案。 马车走了五日后,登船再走半月,就差不多到了赵家。 船上的时日颇是无趣,沈汭拉着她坐在甲板上,望着澄澈的河水、碧绿的天际,河风阵阵,肆意潇洒。 沈汭潇洒惯了,觉得坐着不如躺着,脱下自己的外袍铺在甲板上,拉着萧坤宁一道躺下,仰视着天价,心境若远山,开阔舒朗。 她指着天空上的一朵云,“阿宁,你可知我有时在想,我若是它们该有如何,必然跟着你走,时时刻刻地紧跟,望着你。” 萧坤宁苦涩地笑了笑,“若真是云,你便没有意识,不知情爱,不知仇恨。” 浮云辽阔,看遍山水,时间的长河里总是不缺。 可是人不同,短短几十年间,尝遍苦楚,尝遍情爱,更甚至如赵暨,做了皇帝又如何,终究被人毒.死。短暂的二十余年里,还不如寻常百姓。 沈汭道:“也是,无思绪、无脑子,不知情爱的好处,确实可惜了。” “不,知情爱的都是傻子。” 一句冷漠的话打断两人的思绪,谢玙着一袭青衫,站在两人头顶的三步处,视线定格在沈汭虚握住萧坤宁的手腕上。 沈汭一激灵地爬了起来,身侧的萧坤宁磨磨唧唧地紧随其后,最后沈汭看不过去,只当她没有力气,伸手扶她起来。 两人站得笔直,对面的谢先生上下打量着她二人,沈汭身肢纤细,双眸漆黑,清澈分明,唇角带着炙热的笑意,温和如暖玉。而她身边的萧坤宁肌肤如雪,五官精致,一双桃花眼给她的面容添了几分娇态的天然妩媚。 她二人一英气,一明艳,一英武,一柔弱。 谢玙眼眸深深,道:“你二人知情爱?” 萧坤宁不屈服,“情之一事,由心而生,亲切体会,无心之人,焉可知?” 明晃晃地讽刺谢玙无心。 谢玙脸色沉若乌云蔽日,而沈汭深以为然地点头:“若无心去体会,确实如阿宁所言。” “不知悔改。”谢玙眄视,继而转身离开,留下两人继续看海。 接下来的几日里,沈汭依旧拉着萧坤宁坐在甲板上聊天,谈及人生、谈及当年趣事,言辞之间甚是亲昵。 萧坤宁是重活之人,如同谢玙般,无心活着,她无数次想要告诉些沈汭,沈家大难在即。 可是没有证据的事说来,如同谋逆。 如今她并非是一国之后,手中无权柄,不过一寻常大家闺秀,想要做些什么,难如登天。 在愁闷半月后,船只到了码头,赵家令人来接。 距离千里路,颠簸二十余日,萧坤宁下船的那刻,回望江间,波涛涟漪,打向岸边。 澄澈江水的映照下,谢玙跨上江南的土地,身形颀长,湛蓝色的裙摆随风摆动,犹如江海涛波。 沈汭在前,意气风发的面旁,炙热的眼眸,与谢玙天壤之别。 萧坤宁却是好奇,谢玙为何喜欢沈汭? 冰与火的碰撞? 或许就是如此,也只有沈汭的火才能焐热谢玙的身体,那么冰冷。 也不知道前世的自己眼睛怎么瞎了,竟然看上这种人。 谢玙脑门上就差贴了清心寡欲这几字。 此地是一小地方,唤青城。但有赵家在,这些年就愈发富裕起来。在萧坤宁的记忆里,就这里长大的。 当年换女出来后,赵熙然就没有再回家,在将生意做大后,渐渐地,赵恺之一家才搬了过来。 赵熙然常年不在青城,四处走动,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在赵暨登基后,更是同皇家做起了生意。 谢玙下船后,驿馆的人来接,萧坤宁心情愉悦,总算可以摆脱谢先生的管辖了。 马车在前,萧坤宁主动道别:“学生得先生照顾,今日分别,望先生一路珍重。” 谢玙不看她,望着明朗的天际:“听你之言,我二人约莫会许久不见,莫要忘了你的功课。” 功课?萧坤宁顿愕了下,上辈子她学的东西这辈子怎么会记得住,面对谢玙,只能用怀柔政策。 她笑着应下:“学生明白。” 谢玙道:“是那些内容,说来与我听听。” 萧坤宁的笑生生在唇角顿住,这人话怎么那么多,她记得上辈子的谢玙沉默寡言,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是大动作。现在盯着她一小姑娘做甚? 驿馆的人恭谨地候着,谢玙身边的护卫是两个女子,各自负剑,同她一般,面色淡漠。 这二人的来历不俗,余音和弄琴。两人身负高深的功夫,不亚于男子,当年就是此二人为谢玙杀出一条血路,毕竟镇南王一去,沈氏族人连坐,颜家虽有兵权,确实绣花的枕头,余音弄琴便成了个中好手。 码头上人来人往,一行人锦衣华服,气质不俗,容貌惊人,在这个小地方极为罕见,引得行人驻足观望。 萧坤宁答不上来,在谢玙意料内,她苍白的面容上浮现缕缕了然,一路颠簸,她有些不习惯,可也强忍了下来。 “无妨,慢慢想,过几日我去拜谒赵二东家。” 谢玙丢下轻飘飘地一句话,就这么走了,留下萧坤宁和沈汭。 沈汭不知她的意思,萧坤宁却明白,谢玙这个时候就已经将目标放在赵家了? 果然是个恶魔。 **** 赵家府邸占了整整一条街,在小小的城中非常惹眼,不需人指引,入城便可见。 赵熙然阔绰,当年花重金建造屋舍,引了山上的温泉水不说,还想造什么‘阳光房,’可惜萧坤宁不懂这些,等到她离开,也没见所谓的‘阳光房’,倒可见赵熙然日日泡在泉水里。 更奢侈了便是重金买了牛乳回来沐浴,整个人躺在白色的水中,据说养颜的。 对于赵熙然而言,再多的银子比不上她的一张脸来得重要,她常说银子可以再赚,脸就一张。 她的思想与寻常女人不同,见解独到。 赵府门前两座一人高的石狮子,张牙舞爪,敲开了府上大门,萧坤宁直接喊话:“告诉赵熙然,萧坤宁回来了。” 门人本是惺忪的模样,一听萧坤宁三字,使劲地推开厚重的府门,殷勤地请她入内,跑着去传话。 沈汭不同,见到独树一帜的府邸,颇为好奇,江南庭院带着清新,所见不过是山水一体,假山成群,远山辽阔之感,万物萌芽之态。 不多时,远处走来一女子,年岁不过三十,肌肤雪白胜过萧坤宁,那双眼睛锐利,笑意盈盈。 赵熙然先看到的是英气的少女,五官轮廓清秀,通身气势不凡,若朝阳升起若青云直上,上,不禁笑言:“阿宁带着媳妇回来了?” 萧坤宁:“……” 沈汭:“……” ※※※※※※※※※※※※※※※※※※※※ 船上那段就像是甚为学校教导主任的谢玙,发现两个早恋的学生,就差没说一句:回家找你们家长来。 赵府 赵熙然并非寻常女子,观人观事带着自己的主观,眼前英气的少女,感觉到一股不同。锐利的眼光打量过后,这才看向萧坤宁:“稀客,你竟回来了,那个萧夫人对你不好?” 提及萧明望夫妻,她太过平静,就像是不认识的陌生人,让沈汭看不懂这个女人。 叱咤商场的女子,果断锐利,不拖泥带水。 她以晚辈的身份给赵熙然见礼:“赵姨娘。” ‘姨娘’二字一出,赵熙然的嘴角抽了抽,眼看着就要翻脸,萧坤宁将沈汭护在身后:“赵熙然,你女儿回来了吗?” 赵熙然保养得很好,面容白皙细腻如少女,她虽非萧坤宁的母亲,可两人有一点相似,便是那双桃花眼。 她抚了抚鬓角的碎发,道:“没有,不回来拉倒,便宜你了,等我死了,赵家的钱都是你的。” 这话听了,沈汭不乐意,心底下的一股戾气便俘了上来,好似萧闻雪不要了才轮到阿宁,青涩的眉眼当即染了冷意:“赵姨娘多虑了,阿宁不缺这些。” 赵熙然僵持下来,再观她一眼,被她纤细腰间的玉璜所吸引,质地上乘不说,打磨精致,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萧家并没有大富大贵的亲戚,洛家早就败落,更拿不出这样价值连城的东西来。 她不觉多看一眼:“小姑娘是哪家府邸?” 沈汭淡笑,高傲地扬起下颚:“镇南王府沈家。” 赵熙然眉开眼笑,“原来是小郡主,里面请里面请。” 萧坤宁:“……” 沈汭:“……” 赵熙然牵着沈汭的手就往屋里走,握着她的手询问她的家底如何、家中多少人,可有兄弟姐妹。 事无巨细,问得清清楚楚。 萧坤宁习惯了,赵熙然走南闯北,双眼锐利,对应不同的说便说什么话,贩夫走卒,朝廷大臣,都能对答如流,看出沈汭的身份并不是奇怪的事。 她来青城,就是想借助赵家之力打探边境的情况。 镇南王到底可有谋反。 屋里的两人闲话家常,婢女端着花茶入内,赵熙然手中的是玫瑰花茶,摘取玫瑰最柔软的花瓣,用大火炒干。 沈汭看着茶盏中漂浮的玫瑰,颇是好奇,赵熙然同她解释:“养颜的,不过你们年轻,不需要的,随意喝一杯就成。” 萧坤宁捧着花茶,轻轻品了一口,玫瑰的香气萦绕不散,多年前的记忆涌入脑海里,抬首去看,恰是沈汭的侧颜。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与记忆的沈汭相比,少了戾气与锋芒,多了平淡如水的美好。 须臾后,赵熙然借故道:“我这里有温泉,你去看看,去试试。” 一入门就喊人家去泡温泉,赵东家的思路与众不同。 沈汭没有推辞,反温顺地答应了,同阿宁笑了笑,欢快地离开。 沉稳张扬的少女,就像的一阵暖风,总是那么暖人。 萧坤宁愧疚地垂下眼眸,凝望地砖之际,面前多了一抹阴影,赵熙然站在面前,戳她脑门:“配不上人家,来我这里搬救兵?” “您想多了,你在边境应该有生意来往?” 赵熙然手中的花茶,“怎么,想要我边境的生意?实话同你说,赵家在边境做的是赔本的买卖,你可知皇帝拨给镇南王的军饷一年不如一年,那位小郡主瞧着风光无限,个中艰辛怕是不知道。” 萧坤宁诧异:“皇帝想要逼死镇南王?” 经过前世那么多事,虽说对朝政不懂,可军无饷,便是大忌。 赵熙然摇首:“这些我倒是不懂,边境传来的消息罢了,对了,洛氏那个老女人怎么答应你回来了?” 她用的是回来,而非过来。 萧坤宁苦涩地笑道:“她不知晓。我想要您边境来往的消息,您给不给我?” 她想要知晓在赵冕定罪之前,镇南王到底有没有反。 沈汭最后反了,是跟着谢玙反了。 赵熙然是商人,在大周士农工商的阶级中是最低层的,但是她活得肆意,对于萧坤宁的愁结也是不明白,一时半会没有感觉出她的想法,道:“想要就给你,自己贴钱进去。” 萧坤宁:“将您的墨香斋给我。” 赵熙然答应:“可以,那也是赔本的买卖,蘅湘阁背后主子大有来头,我没必要和他们争。” 长安城的内的事不是你有几两本事就接几两的生意,而是兼顾八方,能力虽强,命更重要。 萧坤宁一听头疼,“都是赔本的生意,你做来何意?” 赵熙然道:“长安是大周的都城,天子脚下,我们久居江南地界,想要及时知道长安发生的事情,就必须有自己的人脉。等到别人告诉你,都是黄昏,你觉得你再做大算,还来得及吗?” 萧坤宁默然,上辈子她身在长安,忽略了许多事,如今想来,她在谢玙面前,无非是小虾米和大鱼。 连比较都是看得起她萧坤宁。 “您的话,我明白了。墨香斋给我就可,赔本的事,我不会做,就当给我练手。” 赵熙然却很是看不起她:“你懂琴吗?” 萧坤宁摇首:“不懂。” 赵熙然差点掀桌:“不懂琴,你开什么琴行,人家一张琴就能骗得你倾家荡产。” 萧坤宁:“……” 赵熙然又想了想:“你想要就给你,我无所谓,贴光你的月例钱,我也无所谓。” 反正她在长安城内又不止这一家店。 萧坤宁咬牙要下墨香斋,心不在焉地离开前厅,赵府甚为宽阔,屋舍星罗密布,若非在这里住过些时日,险些就要迷了路。 车上的行囊早就被搬下送上庭院,婢女引着她去见沈汭。 沈汭在泡温泉。 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中衣,湿漉漉的衣襟紧紧地贴在肌肤上,迷山远雾中,带着一层面纱。 萧坤宁远远地止住脚步,一侧软榻上铺着厚厚的貂皮,花梨木的屏风后便是热气涌动的温泉。 泉室颇大,犹如萧府的一间庭院,萧坤宁前世见惯了奢靡的宫廷生活,见到这番景象也不觉睁大眼睛。 赵熙然离经叛道,做了许多惊讶的事情,可也无法让人忘了的经商之道。 当年与萧明望闹翻脸的时候,赵家不过是一小户,在赵熙然的手上日益壮大,在将来的几年里更是突飞猛进,就连谢玙也开始忌惮她。 赵熙然与旁人不同,她的举止、她的思想都高于常人。 幼时她见过赵熙然醉酒之际骂天,女子本就幼小,在这个时代里多有不便,束缚的规矩多与男子,她却活得肆意潇洒。 与人交谈之际,因赵熙然是女子,多有藐视,甚至举止轻浮,她能够立即翻脸,无论再大的利益都不会眨眼。 有一年,赵熙然将一东家打得人事不醒,差点因此有了牢狱之灾。 沈汭出来了,换好衣裳,潇洒依旧,圆领袍服添了两分稚气,她大叹舒坦,又道:“这位赵东家与萧闻雪的性子,差之千里,反观你,倒是有几分像她,赵家是风水宝地才养出你这么一位好姑娘。” 萧坤宁不在意她的好话,来时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待上两日,该回长安了。 沈汭却道:“先生去了驿馆,可要去看看?” 看望谢玙?萧坤宁直接摇首,她恨不得一辈子都看不见谢玙。 “也成,就不去看。”沈汭宠着她,不问缘由。 **** 赵府的晚膳精致,尤其是葡萄酒,接近于红色的酒液,口味甘甜,不缺酒劲。 庖厨烤了羊排,炙香的口感,酱料调制也有所不同,一口咬下,都闻不到膻味。 沈汭在边境长大,几乎吃不到这种羊排,晚上少不得多吃几块,赞不绝口。 赵熙染坐在主位上,手中酒盏中盛着红色的酒液,纤细的五指映衬得白皙,嫣红的唇角微微抿着,酒意撩人,她望着正襟危坐的萧坤宁:“你累吗?” 萧坤宁转身:“您何意?” 赵熙然仰望着屋顶,口中说着离经叛道的话:“人生在意短暂几十年,你已活了十七年,这么闷闷不乐,不觉得浪费吗?及时行乐才是王道,这里对女人不公平,小小年纪还这么凄苦,不如不活着。” 沈汭擦擦嘴角的油渍,听到那句‘这里对女人不公平’不大明白,开口询问:“姨娘……” “闭嘴,再喊姨娘,我将宁宁嫁给别人去。”赵熙然不悦。 沈汭悻悻闭嘴,不喊姨娘喊阿姐? 那她和阿宁岂非差辈了? 赵熙然主动道:“在你两结婚之前,你可以喊姐姐。” 沈汭:“……”她不缺姐姐。 酒足饭饱后,赵熙然送萧坤宁回屋。 月色照人,沿途话香阵阵,夜里赵府的景色也美。 赵熙然拉着萧坤宁往前走,沈汭闷闷地跟在后面,听那赵家姐姐说话:“我不明白洛氏给你灌了什么汤,女子以自身为重,别学洛氏那套以夫为天,男人不好就换了,小郡主很不错……” 沈汭美滋滋的。 身后脚步匆匆,管家追了过来:“东家,驿馆来帖,道是谢太傅明日来拜谒。” ***** 赵熙然几乎踏遍了大周每一寸土地,形形色色的人,仗剑走天涯的浪者、游历山水的富家子弟乃至坐在高堂的朝廷官员,他们各有各有的特征,有时一眼就可看穿他们的身份。 唯独眼前这人,孤帆远影之态,飘逸飒然风姿,举止若隐士,容颜如月中仙人。 容色秀丽倾城,眸若高山白雪。 她不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名帖,太傅谢玙。 一位皇家教书的女子,比起学堂里的先生高了一点,不对,月例高了不少。 论品级论家世,好像还不如小郡主。 ※※※※※※※※※※※※※※※※※※※※ 赵熙然疑惑:小郡主好还是谢太傅好? 醉了 谢玙的到来,让赵府陷入紧张中。 商与官到底不同,且不问缘由,光是谢玙这个人站在那里,风华姿态,肃然清冷,让人不敢大声说话。 赵熙然亲自将人引了进来,请坐奉茶。 谢玙名声在外,洛阳世家后裔,晋国公颜晖举荐给皇帝赵冕。届时赵冕做了二十年的太子,先帝临终前觉得他品性不佳,想改立储君,晋国公麾下举荐谢家女谢玙,力挽狂澜,让赵冕如愿登基。 先帝驾崩前见了谢玙,而后立下遗旨,太子赵冕继位。 无人知晓谢玙同先帝说了什么,哪怕皇帝问起,谢玙也是淡漠一笑,再无他言。 初见谢玙,姿态温文,容貌倾城,有古圣人遗风,可赵熙然并不觉得这人是什么好货色。 来者不善。 萧坤宁在侧,眼观鼻,一声不吭。赵熙然八面玲珑,见此明白两人必是相识,笑问谢玙:“谢太傅今日来我赵家,必然有事。” 谢玙浅浅品了一口香茶,齿间留香,淡淡道:“陛下有旨,令我来看看江南商会。” 江南商会,是赵家先发起的,准确的说是赵熙然提出的。商会内所有人不得借机打压、不得抬高价格,出门在外,凡是商会者,商会给予便利。 商会在各地都都有分会,至于会长一职,德高望重者可任。 赵熙然看似年长,在商会中也算是晚辈,无法担任会长一职,是以,时至今日,她只创立而未曾沾手。 纵使如此,赵熙然在江南商会中也是有名有姓。 谢玙话一出,赵熙然心中在骂娘,皇帝竟不知不觉盯上了江南商会,商斗不过官,她忍耐下来,道:“那您找错了,我并非会长,如今的会长是顾家东家。” 两人不经意的对话让萧坤宁想起前世,赵熙然在几年后成为江南商会会长,赵家商铺遍布天下,富家一方不可提,隐隐成为大周第一商户,最后被谢玙一锅端了。 这个时候就开始盯上了? 谢玙修长的指尖捧着茶盏,白皙的肤色几乎与白瓷杯盏一体,面上的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江南在朝廷的管理下,商会亦是,会长是谁,该有朝廷来定。” 赵熙然正经:谢玙你他么要脸不? 就连沈汭也听出了矛头,陛下这样做来与打劫有何区别?江南商会落在朝廷,等同整个江南地地界的商人都为皇帝办事。 过分了。尤其是谢先生,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番话。 萧坤宁没有她二人这般震惊,想抬首说话,对上谢玙通明的眸色后,又只得闭上嘴巴。 得罪神仙易,恶魔极为难。 赵熙然讪笑:“此事我做不了主。” 谢玙眉头微皱:“陛下之意。” “那便请谢太傅同顾会长去说,赵家管不得,也管不了。”赵熙然拒绝,“商会虽说是赵家所提,可比起经商百年的大家,赵家太过弱小,那以服众。” 谢玙看了一眼萧坤宁,道:“赵东家应该想清楚,此事牵扯过多,个中利益非您想的那么简单。” 个中利益?萧坤宁想起前世里,最后赵家得了不大不小的官,算是跻身于朝堂之上,可是这辈子谢玙现在就动手,是不是太早了些? 她不明白。赵熙然心口疼,“利益虽好,可面子也重要,我赵熙然这种脸花了不少银子,不想就这么没了。” 直接拒绝了,萧坤宁心跳加深,心中捏了把汗,千不该万不该同谢玙撕破脸。 她借机缓和:“我母亲的意思是赵家爱颜面,商会并非赵家的,数万人在内,赵家一言难以服众。” 谢玙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座不可测的深渊,唇畔的笑意若隐若现,竟平平和和回应:“未行事却言艰难,万事都艰难。” 赵熙然暴脾气,当即就要发怒,萧坤宁眼疾手快地按住她,同谢玙说话:“先生说的是,学生受教了,午时即到,不若您留下用午饭。”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沈汭也忙着打圆场:“对,府上的烤羊排不错,先生想必会喜欢的。” 片刻的功夫,赵熙然冷静下来,揉揉自己的眼角,险些被不要脸的人气出鱼尾纹了,朝着谢玙歉疚道:“也可,宁宁唤您先生,就是一家人,留下吃顿饭。” 听话的萧坤宁眼皮子一跳,喊一句先生,怎么就是一家人了? 谢玙放下茶盏,笑意深了很多,“您客气了,青城景致好,令人赞叹,既然来了,就想去看看。” 萧坤宁心口跳得厉害,谢玙是志在必得? 赵熙然一口气憋住,非要留谢玙吃午饭,拉着人不让走,最后不得不道:“商会一事再同太傅多说几句。” 谢玙留下了。 四人在,赵府设了小宴,就连青城本地的官员都来了,萧坤宁人人不识,但是当年一招定新君的谢先生在,人人都上赶着巴结。见过谢玙,又见沈汭在,少不得阿谀奉承一番。 沈汭见惯了这些场面,笑着与众人打招呼,坐在萧坤宁一侧。 谢玙单人单坐,席上众人说了许多讨好她的话,不想谢玙应都没有应一声,还是赵熙然捧着酒壶,亲自给她斟酒。 见到她二人,萧坤宁想去拉开赵熙然,莫要沾染谢恶魔。 赵熙然笑意温软,风情万种,保养得很好,肌肤细腻,主动朝着谢玙敬酒:“太傅是宁宁的先生,我便敬您一杯,以后对宁宁多加照顾些。” 酒不喝,就是不答应照顾萧坤宁。 谢玙接过酒盏,扬首饮尽,唇角沾染着酒液,红若成熟可吃的丹果,赵熙然惊叹她的美色,而萧坤宁却下意识摸着自己的唇角,上一世与谢玙接吻,那嫣红的唇角却很冷。 与谢玙的人一般,冷如深潭。 沈汭饮了几杯,见阿宁捂住嘴巴,睁大了眼睛去看她:“阿宁,你嘴巴疼吗?” “不、不疼。”萧坤宁忙收回手,心口砰砰乱跳,端起自己面前的果酒小小饮了一口。 那厢谢玙饮了第一杯,赵熙然立马给她斟了第二杯,眉眼染着诚挚的笑容:“商会一事烦您多费心。” 无奈,谢玙饮了第二杯。 酒盏见空之际,赵熙然以风驰电挚的速度又给她满上:“各地商会繁杂,不知太傅可有何建议?” 谢玙不想谈,复又饮了第三杯。 接着萧坤宁和沈汭目瞪口呆,就看着在赵熙然的鼓吹下,谢先生饮了一杯又一杯。 八杯、九杯、十杯…… 赵熙然不停地灌,而谢玙一一应下,好似千杯不倒,直至酒壶空了,谢玙还是安然无恙,反将酒盏递给她:“赵东家还有吗?” 有个屁!赵熙然甘拜下风,若是知晓谢玙酒量好,她就应该放点药。 赵熙然失败后,青城官员跟着去敬酒,太傅长先生短,好话连篇,对面的两人被众人撂了下来。 沈汭不介意,小小的品了一口酒,拉着萧坤宁就要跑。 大把的时间何必浪费在这些无趣的事情上。 当手碰上萧坤宁的手腕,萧坤宁一惊,察觉她的意思,顺着她,一起准备溜走。 沈汭牵起她的手,唇角弯弯,阿宁的手臂很软,众人围绕着谢先生,将之围困在内,透过人群间隙可观到她的衣角。 弯着腰,挪动脚步,走到门口时,直起身子,胜利在望。 眼看着就要出屋子,后方传来谢先生的声音:“小郡主。” 沈汭皱眉,需笑着回身:“先生有何吩咐?” “时辰不早,还请小郡主送我一程。” 沈汭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张口就想要拒绝,却见先生面色绯红,如玉的肌肤上被酒染上红晕。 桃花人面别样红,谢玙唇角蕴着七八分笑意,本就倾城的姿色,眼下更是惊艳。 一侧的萧坤宁察觉到她眼中的惊讶,想起前世二人合谋杀帝造反之事,谢玙莫不是真的喜欢沈汭? 分神的功夫,谢玙走近,飘忽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连,最后定格在萧坤宁明丽的面孔上:“正好,问一问你的功课。” 萧坤宁嘴角抽了抽,她的功课有那么重要吗? 她二人独处,好像不应该掺和,旋即摇首:“明日学生去驿馆见先生。” 谢玙不肯:“今日。”一双秋水眸子紧紧凝视着萧坤宁,染着几分从未有过的偏执。 萧坤宁恍惚想起前世她去引诱谢玙时,谢玙也是这般的眼神,她觉得难堪,偏首不想应。这时,赵熙然走来,不知几人间的纠葛,好心道:“谢先生醉了,不如在赵府歇下,如何?” “醉了?” “醉了?” 沈汭和萧坤宁齐齐出声,谢先生站姿如松,身子笔直入青竹,眸色涟漪,哪里像是醉了? 萧坤宁左右看了一眼,后知后觉地发现余音和弄琴不在,此二人是谢玙的臂膀,此时竟然不在。 赵熙然大度地吩咐人去准备,令萧坤宁引着她的先生去泡泡温泉,晚些再回去。 来时看得清楚,谢玙身侧不过几名护卫,眼下又是酒醉,若遇棘手的手,最后还得找她的麻烦。 萧坤宁没办法,引着谢玙往泉室而去,沈汭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 赵熙然:我不喜欢谢玙。 刺杀 秋日里午后阳光暖和,缓缓打在脸上,不如夏日里酷热,比起冬日又很舒服。 萧坤宁在前带路,而谢玙同沈汭同行,她时不时地回头去看一眼,两人目视远方,中间可站立两人,没有互看。 到了泉室后,婢女早就准备稳当,就连换洗的干净衣裳都准备好了。 赵府待客热情而细致,想得很周全。萧坤宁将人请进泉室后,自己不想待,将谢玙丢给婢女,自己同沈汭在外间廊下坐着。 沈汭向内张望,好奇得很,“阿宁,你说谢先生到底醉没醉,我刚刚数了数,先生至少饮了十几盏,且她饮的酒和我们喝得不同,酒味醇厚,后劲很大。” 她和宁宁喝的果酒,以果味为主,先生就恰好相反,赵家姨娘必然反感朝廷想要占领商会的事,借机报复先生。 萧坤宁没有想到这些细节,而是想着江南商会的事。今日谢玙咄咄逼人,不似她的行事风范。 谢玙温和,被世人看作是圣人,也就是到了后来才撕了圣人面孔,杀尽赵氏宗室中人,就算如此,她依旧是一副摘仙姿态。方才在厅内,简单几句话昭示她对商户势在必得,明明是故意激怒赵熙然。 激怒赵熙然有什么用处? 萧坤宁有些沮丧,她连谢玙的心思都猜不透,谈何与她斗? 江南商会经历多年,树大根深,已经不是赵家一家天下,但绝对不会随意让朝廷去占便宜,就赵冕那个德行,可见是凶多吉少。 她看着沈汭:“你说先生醉了吗?” 沈汭狐疑:“好像是醉了,刚刚看你的时候,与平日不同,似带着执着。但是执着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适才的眼神,让她觉得先生不安好心,她看着阿宁,还是不放心,道:“阿宁,我们走吧,这里有婢女照应就可。” 萧坤宁觉得不对,反问她:“你可看到了余音弄琴?” 沈汭顺着她的话去回想:“未曾见到,多半是给谢先生办事去了。” 萧坤宁笑了笑,眼下在于去办什么事?谢玙来这里是为了江南商会,余音弄琴去办的必然的江南商会的事。 猜不透其中缘由,如鲠在喉。谢玙的本事厉害,但人在赵府内,她大可去试探一二。 毕竟人已经醉了…… 正计走不通,试试歪门邪道?赵熙然曾说了,只要不害人,邪道也可去用一用。 谢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咬牙想起了前世里去勾引谢玙,窘迫与胆怯,被她逼得自戕,这笔账也该去算一算。 她撸起袖口就往屋里走,沈汭觉得不对,忙拉住她:“阿宁,先生在泡温泉,你不可去。” 本来是想去套话,被沈汭这么一戳破,脸皮子就这么变红了,她有那么龌龊吗?她像是趁着酒醉对谢玙行不轨之事的人吗? 她生气道:“谢玙不仁,想要对付赵家,我总得去探探虚实。” 沈汭见她脸色通红,若牡丹,艳丽而好看,她就更加舍不得放手了,低声道:“我给去你探一探余音弄琴去办了何事,另外你等我几日,江南商会的事让人去查清楚。我们正人君子、不、做那些不好的事。” 说到最后就像是蚊子哼,萧坤宁还是听清楚了,更觉臊得慌,她不是正人君子吗? 前世里她机关算尽,可这辈子她痛改前非,怎地就不像是正人君子。 迟疑了会,沈汭拉着她不放,小心提醒她:“被谢先生知晓了,会挨手板子的。” 萧坤宁出名怕疼,谢玙好似知晓她这弱点,挑剔她的功课之际都会拎起戒尺揍几下。 提起窘事,萧坤宁憋屈,不甘心地向门缝里看一眼。就这么一眼,沈汭慌忙拦在她的身前:“阿宁不可妄为,先生坦荡且宽容,你若有问题,直接问便是” 萧坤宁:“……” 此计不通,她只得放弃,装作无人般走到窗下,左右看了一眼,见无人发现,双手快速地打开窗户,余光恰好扫到温泉内谢玙白皙圆滑的肩膀…… 她慌忙逃开了。 沈汭命人去查商会的事,赵冕既然动心了,就证明后续还会有招数。 人撒出去后,前院的赵熙然送走了青城官员,处理好事情后,赶着来找萧坤宁。 “谢玙是太傅,占的是虚职,为何沾手朝堂上的事情?” 萧坤宁做贼心虚,眼神左右飘忽,道:“谢玙并非太傅这般简单,她是皇帝的心腹,更是御前红人,旁人不敢轻易得罪。江南商会的事牵扯重大,她能过来就说明皇帝深信。朝廷动了心思,不会简单罢手,您怎么办?” 赵熙然心里窝了火,快要将她烧死,朝廷欺人太甚,“怎么办?商会掌控着江南大部分的生意,朝廷一沾手,我们必然是案板上的肉,不能让他们得逞。我已让修书给顾会长,令他解散各地商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不能为自己所用,也不能便宜了朝廷,倒不如一拍两散。 “这么快?”萧坤宁惊讶,赵熙然惯来果决,片刻间就决定好,可见心思。 赵熙然讽刺:“你看看你那位谢先生颐气指使,一口气憋在火肚子里,我恨不得拿砖头拍死她。” 闻言,萧坤宁眼皮子一颤,她也想,但是没这个本事。谢玙不显山不露水,背后不会这么简单,她无奈道:“谢先生并非表面这么简单,她是故意激怒你的。” 赵熙然也觉得不对劲,若谢玙这么简单,不会来青城,不知后面还有什么故事。商无法和官斗,唯有解散,才是最快的捷径。就连空壳子都不能留,凭借着谢玙的本事,只怕一个空壳子都能翻云覆雨。 “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的,我心里憋屈,去睡会儿,你盯着谢玙,必要时把她送走,省得在我面前碍眼。” 萧坤宁点点头,目送赵熙然离开,沈汭去办事,她一人踱步回泉室。 谢玙黄昏才醒,酒意作祟下,头重脚轻,一睁开眼就见到浓浓水雾,壁池内的水氤氲着热气,周遭摆设还有屏风,依旧自己身上的衣物,可见这是浴室。 睡前的事情徐徐想起,她挣扎着坐了起来,片刻后,门被推开,夕阳落下,在那人身后染着余晖。 萧坤宁近前,“先生醒了。” 谢玙徐徐掀开眼皮,神色岿然不动,“叨扰了。” 萧坤宁道:“余音弄琴不在,不若我送先生回驿馆。”赵熙然怕她被人刺杀死在半路上,到时还是她的责任,惹不起。 不然,怎么会送她,赵熙然拍死她的心都有了。 谢玙一声单衣,长发散于肩际,脸色还染着红,与颈间的肤色相比,那股粉妍令人她多了份妩媚。 容色艳丽,貌而倾城,艳若桃花,顾盼生辉,端的是授业解惑的姿态,可伸手揭开表皮,恶魔当世。 萧坤宁嗤笑,前世被她外表所惑,看清之后,只觉得自己可笑,竟以貌取人。 若是早日知晓谢玙冷血冷骨冷心,她不会作死的动心,现在看透了,也想明白,谢玙只可尊敬,也不可去沾染。圣人美貌皮囊,恶魔骨血冷心。 谢玙的衣裳在池畔,她取了递给她,随后出去等候。 屋门关上的时候,谢玙抬眸,眼中深邃淡去,清澈若水,拂过三月春风。 **** 驿馆的马车停在赵府门外,沈汭未归,萧坤宁登上后面赵府的马车,落在谢玙后面。 马车徐徐而动,赵府的府门往后退去,走去一刻钟,还在赵府地界,比长安萧府阔绰,赵熙然活得比洛氏潇洒自在。 出了赵府地界,便是青城的街道,喧嚣繁华,货郎挑着担子在马车前头叫卖,不少人围着货郎转,手在担子里挑来挑去,挑自己喜欢同货郎讲价。 萧坤宁远远地去看,尘世间的繁华,触手可碰,与长安不同是,这里的百姓淳朴,没有太多的阴险。 依靠着车窗,她笑了笑,拉心车帘的时候,货郎转身看向马车,车里彻底黯淡下来,外间有人大喊:“有刺客、有刺客。” 尖叫声与喊杀声碰在一起,杀人夺命。 她向车外看去,方才的货郎竟不见,那些围绕他的百姓也持刀杀来。 他们竟是刺客伪装的。方才的慈眉善目换作凶狠狰狞,片刻间,赵府的侍卫接二连三的倒下了。 遍地尸身,她来不及去看,车帘陡然被人掀开,颈间一凉,银色刀刃架在脖子上。 天杀的谢玙这么快就朝她动手了? ※※※※※※※※※※※※※※※※※※※※ 谢玙:世间的锅太多,我背了三分之二,太重了。感谢在2020-11-01 21:06:30~2020-11-04 19:1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刑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颜颜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傻子 刀架脖子的感觉不好受,重生一次后,萧坤宁感觉前世的逼仄再来一次。 早知如此,方才谢玙酒醉,就该掐死她了事。 横竖都是一起死,不如拉着谢玙一道,黄泉路上再与她斗一斗。 很快,外间的打斗声都停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脚步声叠起,而搁置在她颈侧的刀颤了颤。萧坤宁倒吸一口冷气,杀人挟持人也是需要的那勇气的。 脚步声在车窗外停下,她能感觉刀离皮肉又近了些许,就差要割破肌肤。 “萧二姑娘,刺客都已拿下。” 萧坤宁不敢回应,刺客拿下和她有什么关系……等等,都已拿下?那说明不是谢玙干的,既然来杀她,何必拿下刺客多此一举。 谢玙是想告诉挟持她的人,就剩下他一人,莫要挣扎。 接着,谢玙又开口:“萧二姑娘,你一人在里面吗?” 萧坤宁险些晕了过去,平日里聪明的人这会犯起糊涂病来,刺客光明正大地闯进她的马车里,如何就她一人? 眼瞎不成。 刀割脖颈,她不敢声张,下意识看向身侧黑衣刺客,外面该死的谢玙又说话了:“二姑娘……” “你闭嘴……” 萧坤宁忍无可忍,这个女人什么时候这么唠叨了,磨磨唧唧。 一声怒骂后,刺客都跟着一颤,张口道:“谢太傅,我等本来取你的性命,不想这位萧二姑娘替你这一遭,杀了她,我等回去也好交差。” 果然是谢玙找来的刺客,萧坤宁脸色发白,真的是倒了血霉才跟着她出门。 外间满地都是尸体,赵家的人都已在丧命在刺客刀下,若非暗中保护谢玙的人出面,只怕谢玙真是命丧刀下。 余音站在她身后,目光紧紧凝视着被风吹动的车帘,起起伏伏,错落的间隙可见车内泛光的刀刃。 她不敢动了,“先生,要放他们走吗?” 谢玙不吭声,车里的萧坤宁暗自思忖,谢玙不会想借此弄死她吧? 来路不明的刺客将同行的萧二姑娘当作谢太傅刺杀,救治不及,当场殒命,完美无瑕的借口。 她这么一死,谢玙就高枕无忧,不用想着日夜被她泄露秘密。她咽了咽喉咙的口水,低声同刺客说话:“谢玙言而无信不可信。我有恩于她,她都不救,待我死了,你也会死。不若我送你出城,天涯海角,随你去。” 刺客心动了,面巾外的一双眼睛飘忽不定,他在思考。 萧坤宁坚定自己的信念,谢玙不救她,她便自救。 “你想想,我不过一柔弱女子,必然打不过你,出城后,不会阻止你离开。” 车内谈判,车外一片肃杀。 听到萧坤宁一番话的余音嘴角动了动,萧二姑娘真够笨的,等到出城后,刺客得到自由还会顾惜她? 而她身前的谢玙听到那番话,露出无奈的神情,她怎地教出这么一位笨学生。她示意余音上前,自己一面同刺客周旋道:“萧二姑娘身份太轻,不若我换下她,送你出城,如何?” 换人?萧坤宁心内一惊,挟持她的刺客已然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好,就听太傅的。” 谢玙以身换她?做梦吧,醒醒。 刺客本就是来杀谢玙的,刺杀失败才挟持她,换而言之,她就是一备用的,如今谢玙自动送上门,刺客惊喜,必然不会有太多的提防,只要他一冒头,就会被杀死。 她不能提醒刺客,万一谢玙恼羞成怒,先杀她再杀刺客就找了的完了。 “萧二姑娘莫要害怕,你掀开车帘,慢慢走出来。” 谢玙的声音沉稳如山,接着便是一阵的沉默。 刺客露出笑意,挟持着萧坤宁动了动,就在这时想起哪里不对,谢玙身居高位,如何会心甘情愿换一位小姑娘,必有猫腻。 反应过来后再度握紧了刀,大声同谢玙说话:“世人都道谢太医诡计多端,蛇蝎心肠,怎么会在乎这么一位小姑娘的死活。” 刺客不蠢,显然察觉出不对劲,萧坤宁几乎想打死谢玙,压根就没人信她。 谢玙立于车窗下,身形颀长,神色淡漠,紧紧望着那面起伏的车帘:“萧二姑娘对我有恩,自然在意,我不过知恩图报罢了,若是旁人知晓我置恩人性命于不顾,必会唾弃。” 刺客心中凛然,而萧坤宁的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背后冒着冷汗,谢玙还记得她的恩? 骗鬼呢这是,若是记得恩,上辈子怎么会逼她殉葬。 谢玙的话骗骗三岁痴儿差不多,她是不信。 她对谢玙了解,可刺客不了解,只当谢玙报恩心切,顾念自己的名声。今日行动失败,回去也是一死,既然都是死,不如拉着这二人一道,鬼门关前也有个伴。 他掀开车帘就见谢玙一人立在窗外,一声崭新的白裳,身形岿然不动,腰肢纤细,广袖如莲,气质高华,站在那里令人想起洛水神女,素净不染尘埃,五官精致如丹青手下的画像。 若非早早地知晓她的身份,以貌度人,定以为山中隐士,被她蒙骗过去。 他晃了晃手中的刀:“那就劳烦谢太傅上车。” 谢玙不肯:“我若上车,你不放我的恩人,岂非上了你的当?” 萧坤宁在她的注视中咽了咽口水,而谢玙朝着她淡淡一笑,若春风若涟漪,令她徐徐安心。 刺客不想放手,又恐谢玙半道放弃旧人,捡了芝麻丢下西瓜,便道:“你驾车,我们出城。” 谢玙站在夕阳下,微红的天光就在她的身后,令她的身形染上几分缥缈,她摇首不肯:“这样你还是没有放我的恩人,不能答应你。” “少废话,你再不上来,我就杀了她。”刺客怒了,阴狠又迫不及待。 谢玙无法,朝着马车走去,身后的余音急道:“先生,她不可信。” 谢玙不答,坐下马车,拾起马鞭,抽了马屁股一鞭子,马儿飞快地奔走。 青城不大,马车走得快,不停地避让行人,车身左右摇晃起来,车里的两人剧烈颠簸起来。 萧坤宁整个人东倒西歪,晃得根本站不住,就连刺客的刀都脱离颈间,刺客自己都变了脸色,朝外喊话:“你怎么赶车的?” 谢玙悠悠答道:“初次赶车,没有经验,多加担待。” 担待?萧坤宁要吐了,谢玙文文弱弱的样子确实像是不会赶车,只是不会赶车,她逞什么能? 颠簸一刻钟后,马车到了城门下,忽而车头失去方向,竟往城墙撞去,不知谁喊了一声:“跳车。” 刺客闻言,拉着萧坤宁就跳下马车,谢玙早就失去踪影。 跳下马车的间隙,电光石火,一道箭羽疾电般擦着萧坤宁的脸颊射过去,瞬息射中刺客的脑袋。 血溅了萧坤宁一脸,满目猩红,感觉自己再度走了一趟奈何桥。 摔落地的时候,又被疼醒了,摔得爬都爬不起来。 刺客的身体就在她的身边,临死前震惊还未退散,双眸瞪大,可见射箭之人的方向多准,血腥的味道让人作呕,眼角出现一片雪白的衣角,她极其狼狈的爬了起来。 谢玙平静地递给她一块手帕,目光凝滞在她脸颊上的鲜血上,淡淡道:“受惊了。” 再观一侧的尸身,萧坤宁伏在地上吐了起来。 吐得昏天暗地,上辈子见过那么多死人,都没有今日这般离死人这么近。上一刻还拿刀威胁,眨眼的功夫就躺下了。 吐完了以后,她侧开眼去,就连谢玙都没有看一眼,晃悠悠地爬了起来,虚晃两步才站稳身子,一迈腿就感觉一股钻心的疼痛,多半是摔伤了。 天杀的谢玙,遇见她就没好事,多年前遇到就被人追杀,重活一辈子竟然还是被人杀。 拂开谢玙递来的手帕,她瘸着一条腿往赵府走去,这辈子都不想再跟谢玙有交集。 弄琴从城楼上走下来,背上还有箭囊,见着萧坤宁倔强的背影,好心道:“先生,她生你气了。” “知道,你可以闭嘴了。”谢玙抚了抚袖口的脏污,抬脚追上萧坤宁,“今日之事是我累你。” 萧坤宁脸色煞白,心有余悸,一点都不想搭理谢玙,可脑海里掠过前世里谢玙杀人之事,又觉毛骨悚然,停下脚步,“先生见外了,怨不得你。” 语气听着像是在赌气,谢玙眉眼动了动,前面有辆马车,她唤来弄琴:“送萧二姑娘回赵府。” 萧坤宁腿受伤,走不远。 弄琴颔首称是,牵着马车走来,萧坤宁一时怔忪,转身望着谢玙:“先生可知背后是谁害您?” 青城人口少,此时更是无人,唯有守着城门的数位将士张眼着两人。 谢玙再次将雪白锦帕递给她,视线落在她染血的脸颊上,白肤艳红,白的剔透,红的妖艳,她一时怔住。 萧坤宁醒悟过来,不敢再拒绝,颤颤地接过来,擦着自己脸上的鲜血。 手中落空之后,谢玙回过神来,平静道:“总之不会是我。” 正在擦拭的萧坤宁一顿,下意识掀了掀眼皮:“没有人会自己杀自己。” 谢玙笑了:“有,傻子就会自己杀自己。” ※※※※※※※※※※※※※※※※※※※※ 暴躁坤宁:你才是傻子,一家都是傻子。 谢玙:我家只有两个人,你和我。 后悔 沈汭虽说陪着萧坤宁见赵熙然,一路上多是谢玙在安排,但自己的人也跟了过来,吩咐他们去查一查江南商会的的事,回来之际,萧坤宁就送谢玙回府。 听闻青城内出现刺客,想都没想,上马就去朝着驿馆的方向追赶而去。 沿途便看到赵府的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百姓不敢靠近,都选择绕道走,府衙的人赶了过来,在将尸体搬回去。 周遭不见谢先生,更看不见阿宁,有人提及马车出城而去,她迫不及待地策马疾驰。 感到之后,便见阿宁一瘸一拐地往马车上走,谢先生在侧,她过去打了招呼。 谢玙点头,她便带走了萧坤宁。 回到赵府后,赵熙然闻及刺杀的事,险些自打耳光,扶着萧坤宁回屋,让人去请大夫。 纵是重生而来,见到那么血腥的场面,萧坤宁也很不适应,整个人都在打颤,沈汭见了,心疼不已。 当着赵熙然的面就握住她的手,手很凉,一丝温度都没有,必然是吓坏了,“阿宁,没事了,他们都是冲着谢先生,你不会再有事。” 口中所言,心中也是后悔,早知不该与谢先生同路的,草率了。 萧坤宁惊愕地摇首:“不,他们……”她是被刺客狰狞的面貌吓到,可今日的谢玙很奇怪,最后的那句话似有所指。 傻子才会自己杀自己,谢玙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前世她是自尽,可也是被谢玙逼的,前朝让她给赵暨殉葬,谢玙给她施压,唯有死路一条。 前世她是傻子吗?还是说从头至尾,谢玙把她当作傻子? 这里想不通,手心传来炙热的温度,掀开眼帘就见到沈汭担忧的眼眸,一时间所有的事更加奇幻,前世里她自以为看懂谢玙,今日就凭着那句话可见,她对谢玙一点都不了解。 沈汭担忧的目光看得她愈发愧疚,低眸不敢与她对视。 沈汭不知情,只当她是害怕过度,反攥得更紧。 这时大夫被请了过来,细细查验,都是些皮外伤,腿上擦破皮,伤痕累累,看着吓人,年轻人养上几日就成。 赵熙然着人去取药,见沈汭赖着不走,索性将人赶了出去,“可知是冲着你来的还是谢玙?” 毕竟谢玙好端端的,宁宁却跟着受伤,让人不得怀疑。 其实,她更怀疑是冲着赵府、冲着江南商会来的。 萧坤宁整个人安静下来,才感觉到遍体的疼,皱眉道:“我也不知。”她倒觉得像是谢玙来杀她的。 谢玙最后的举动倒有些奇怪,像是在救她,余音弄琴的出现让谢玙的江南之行,添上几分迷惑。 她下意识到:“谢玙此行是冲着江南商会,大张旗鼓地来激怒您,又遭遇刺客,只怕有猫腻。您这么快解散商会,是不是会中计了?” 赵熙然道:“不管谢玙的想法,商会不能落到朝廷的手里,皇帝这些年加重赋税,商户们叫苦连天。” 赵冕作为皇帝来说,胜过其弟赵暨,只是赵冕行事暴.戾,贪得无厌,不如赵暨仁厚。 萧坤宁知晓其中缘故,赵冕挥霍无度,国库空虚,如今连边境的军饷都扣了,不过再过几年,赵冕就得病死了,膝下无子,皇位到了赵暨的手中,届时会好过得多了。 她宽慰道:“母亲忍忍便是,皇帝的做法惹来民怨,朝臣会劝谏的。” 赵熙然却道:“皇帝不死,就不会罢休。” 萧坤宁叹息,确实是这样,皇帝死了,这种局面才会结束,她想起谢玙,“谢玙盯着商会,就不会罢休,您还是多盯着点。” 赵熙然觉得奇怪:“你说这么一个女人到了她这个年岁不想着情爱,整天到晚摆着一张臭脸,她想干什么?” 萧坤宁:“……”前世她死的时候,谢玙年过三十,身侧一个女人都没有,不近情爱,别说是情爱了,就连女人都不看一眼。不对,身边好像还有个沈汭,可是那时沈汭一直往她长秋宫跑,又不像是同谢玙之间有情有爱。 着实诡异。 婢女取来伤药,递给赵熙然。赵熙然接过,萧坤宁面色一红,接过来道:“我、我自己来。” 赵熙然随她去了,想起谢玙又觉得郁闷,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么难缠的女人,“你与她是师生?” 萧坤宁点头。 赵熙然想起一事,道:“要不你去试探试探?” 萧坤宁毛骨悚然:“您还是省心吧,她醉了套话指不定还有可能,醒了是不可能。” 想想也是,这么精明的女人怎么会上当,赵熙然可惜道:“早知今天就多灌她几杯酒,出出气也成。” 萧坤宁捂脸,赵熙然果然是赵熙然,还是初次见谢玙在谁后手里吃过一点亏。 上过药后,赵熙然这才出去,拉着沈汭去做苦力。 赵熙然与洛氏不同,前者遇事通透,见识开阔,后者是深闺妇人,规矩甚重,尤其是对萧坤宁的态度不同,亲生似非亲生,不是亲生更似亲生。这么一对比,她还是比较喜欢赵熙然。 这次刺杀是冲着谁来的,赵熙然想弄明白,打发沈汭去衙门里问清楚。 沈汭放心不下,还想去看看阿宁的伤势,赵熙然一眼就看破她的心思:“宁宁在我这里没事,你赶紧去衙门里看看,我们等你回来,过几日等她伤势好了,你们去爬山,赶紧去。” 沈汭就这么被赶了出去,赵熙然大口喘息,一天下来,真是心累。 青城地界,鱼米之乡,多是淳朴的百姓,夜不闭户,别提杀人,偷盗的事情都没有。府衙里的人对刺杀的事情格外在意,尤其刺杀的是当朝太傅,不敢懈怠。 沈汭在府衙里待到天黑,余音也来查,见过礼后,沈汭随口问一句谢先生如何了。 余音道:“先生尚可,未曾受惊吓。” 沈汭不问了,受惊讶的她的宁宁。 衙役将今日在尸体上所查到的都送给余音过目,一面道:“刺客都被杀了,身上并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 余音却道:“从衣服上查,将它他们的衣裳都脱下来。” 衙役不明:“衣服怎么查?” 余音道:“你们脱下来给我,自有查法。” 沈汭忽而明白,各地的衣物不同,出自不同的地方,好比江南丝织和长安内的衣裳就是不同,可以查出刺客大致出现在哪里。 片刻后,衙役递来一个包袱,余音接过,从沈汭打过招呼就走。 沈汭觉得有迹可循,跟着余音回驿馆。 到达驿馆后,弄琴站在廊下,背靠着门,婢女来回忙碌,见到余音就道:“先生发热了。” 落后半步的沈汭一脚踩下去,闻言差点没有摔倒,白日里阿宁做的坏事,这么快就灵验了? 谢先生文弱,弱不禁风,今日又是醉酒又是被刺杀,午时沐浴又被阿宁打开窗户吹风,秋日里时暖时凉,发高热也有有可能的事。 沈汭入内见谢玙,关切一番。谢玙坐在灯下,脸色不大对,凝视前方,手中的书许久都没有翻动,余音在侧烦忧不已,轻声询问:“先生,我去请大夫?” 半日不见,谢玙眼睛发红,正襟危坐,拒绝道:“不用,你先下去。” 余音咬牙退下去。 沈汭近前,大胆端详着先生的神色,面色粉红,如同酒醉,“先生不适,必然是要请大夫的。” 谢玙眨了眨眼,眸色潋滟着水泽,将手中的书放下,“萧坤宁的伤如何?” 沈汭回道:“皮外伤,阿宁受了惊吓,回去许久都不说话。” 谢玙颔首,“你将刺客的衣裳带给赵东家,她应该能分清衣裳的来处。” “好,先生多休息。”沈汭不敢多待,将包袱取下,别过后立即回去。 赵府里的赵熙然见到衣裳后,暗自惊叹谢玙的反应能力,竟想从衣服身上出手,可就算查到出处,刺客来回行走,也未必就能定案。 她不敢迟疑,让人接过衣裳,沈汭自去见阿宁。 **** 上过药后,腿上舒服很多,萧坤宁躺在榻上,脑海里回忆与谢玙初见的情景。 大雪纷飞,谢玙身上带伤,发着高热,迷迷糊糊地拉着她的手不肯放,时而喊母亲,时而喊父亲。 听说从那次以后,谢玙身上带了旧疾,身体不如往日,体弱多病。 翻来覆去睡不着,屋外想起敲门的声音,她坐起身,挪着步子去开门,沈汭抱着一个食盒出现在门前。 一见面,沈汭就喜笑颜开,“身上还疼不疼,我们吃些糖就不疼了。” 萧坤宁怔怔地望遮她手中是食盒,沈汭还是那个沈汭,事无巨细地关心着,她忍住一度想要落泪的冲动,侧开身子,放她进屋。 沈汭从街坊而来,将铺子里的花糖都买,一一摆放在阿宁的面前,一面道:“谢先生发了高热,我瞧着人好像不大好,有些不精神。” “高热?”萧坤宁顿时从感动走了出来,大雪夜发起高热的谢玙出现在脑海了,口中嘟囔着奇怪的话,父亲母亲之类的,她好奇地问了几句,谢玙神志不清下一一回答。 这才有了那个所谓的秘密,让她后悔一生,没事占谢玙便宜干什么。 ※※※※※※※※※※※※※※※※※※※※ 萧坤宁:当事人很后悔、很后悔。 套话 次日清晨,萧坤宁就拖着一双伤腿,殷切地去了驿馆。 沈汭要去查衣裳的事,因此留在赵府,吩咐人暗中保护给萧坤宁,又塞给她一把锋利的匕首。 握着沈汭的匕首,萧坤宁的手抖了抖,前世谢玙就送了把匕首,令她自刎。 同样是匕首,沈汭是护她,而谢玙却是杀她。 握着沈汭给的匕首去了驿馆,门口迎接她的是余音,靠着门口,眼神涣散、 余音是跟着谢玙左右,武功不敌弄琴,但聪慧些,见到萧坤宁后就引着她去见:“先生好似未起,您去看看。” 萧坤宁点头,入了屋才发现门窗都是紧闭的,逼仄不通气,她好奇道:“大夫怎么说?” 弄琴抱着剑站在外面:“先生生病,从不请大夫。” 萧坤宁不知谢玙还有这等癖好,来时想好了,不能半途而废,转出担忧的模样:“我也是谢先生的学生,师生情谊,不若我去看看,她吃药了吗?” 弄琴冷着一张脸:“先生吃了自己随身带的药。” 谢玙随身带药的事不是秘密,萧坤宁见她第一面就知晓了,也不顾及,直接进入里面。 余音本不想让她进,张口动了动,却没有说。这时萧坤宁走到榻前,谢玙平躺在榻上,平日里苍白的脸眼下微红,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显然高热未退。 屋内没有点灯,光线暗淡,巡视一周后在榻前发现小小的白瓷瓶,与记忆里的相似。 谢玙偏执,不肯用药,大雪那夜,明明将药熬好给她喝,偏偏不喝,将药汤洒了,最后想喝也没得喝。 依她看,谢玙就是有病,哪个正常人会生病不吃药? 她俯下身子,凝视谢玙的病颜,乌黑亮泽的头发散在枕头上,眉眼拧着病弱,修长的眼睫翻卷着,轻轻颤动,薄唇干涩苍白,失去往日的红润。 整个人脆弱而苍白,很乖巧地躺着,甚至乖巧得不像话。 前世里她对谢玙的是爱,后来便是爱而不得的恨,到现在,她已经是心平气和。 对谢玙没了爱,更没有恨,她只想着挽救镇南王府的悲剧,自己得一善果,至于谢玙,不能为敌,做一朋友便可。 谢玙惯来稳重,睡梦中是也是如此,规矩很好,双手置于小腹上,骨节分明的手交握着。 萧坤宁想套话,可是不知如何套,踌躇须臾后,拿手戳了戳谢玙的脸蛋:“谢先生?” 谢玙警敏,轻轻一声唤,徐徐睁开眼睛,墨黑色的瞳孔无神,萧坤宁见她这般就知晓她神智不大清醒,但还是小心为生,试探道:“先生,您还好吗?” 谢玙不答,徐徐合上眼睛,唇角抿得成直线。萧坤宁见状,忙去一侧倒了杯水,将人扶起来哄道:“先生喝些水。” 谢玙的身体很烫,光是摸着手臂就感觉一股热意。水碰了碰谢玙的唇角,她动了动,萧坤宁忙抬高水杯,小心地喂着她喝下去。 此时的谢太傅纯良无害,像稚子一般安安静静地喝了水。 萧坤宁将人放下,凝视一番后,忐忑地开口:“先生,你醒了吗?” 谢玙眼睫轻颤,周身也只有眼睫毛在动。 萧坤宁就这么望着她,从发丝到下颚,就连颈间肌肤也没有错过,都是前世里看过的,也不怕什么,摸了摸谢玙的额头,照旧烫得厉害。 她向外探首,见无人就开始套话:“先生,你为何来江南,是为了游玩还是江南商会。” 谢玙的眼睛在这时睁开了,唇角动了动:“萧坤宁……” 不喊萧二姑娘,让萧坤宁受宠若惊,立即道:“先生,我在,你可好些了。” 谢玙不啃声,目光看着前面,失去往日神彩。 萧坤宁头疼,这么问也不是办法,按照那日的话来套:“你出自哪里?” 谢玙道:“长安。” 对,就是长安。谢玙是洛阳世家出来,经高人举荐才来的长安,可她却说自己出身洛阳……萧坤宁心中有底气,再问:“你来江南是为了商会?” 谢玙皱眉,好像不喜欢这个问题,唇角蠕动半晌才说一句话:“不是……” 不是为了江南商会?萧坤宁震惊了,不是为了商会是为什么?她忍不住追问:“那为了什么?” 谢玙却不说了,紧紧闭着嘴巴。 萧坤宁很想知晓她葫芦卖的什么药,盯着她的眼睛问:“是为了镇南王府吗?” 谢玙不答,整个身子却是发抖。 萧坤宁惊得咽了咽咽喉,前世里镇南王府被诬陷也有谢玙的份吗?还是说谢玙是在帮镇南王府,后来沈汭是站在谢玙身后的,可见两人同心,断不会是陷害。 谢玙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知晓他的动向也并非是难事,她深吸一口气,“你不要江南商会吗?” “不、要。”谢玙再度睁开眼睛,眼内泛着血丝,沉沉如乌云。 萧坤宁不敢再说,仓惶逃开,而谢玙阖眸,继续陷入沉睡。 余音弄琴见到强自镇定的萧坤宁,心中起疑,在她走后,走到榻前去见谢玙。 谢玙安然,她们才又退了出去。 **** 做了亏心事的萧坤宁颤颤惊惊地出了驿馆,回去的路上平顺。 魂不守舍地回到赵府,赵熙然令人查出了衣裳布料来源,赵家丝绸生意不进长安,这几件衣裳布料是相同的,并非出自赵家。 赵熙然信任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其他丝绸大商的布料都会存一些,恰好存了,才发现得这么快。 布料出自江南商会会长的顾家。 事情陡转而下,让人始料不及,然而顾家的生意入了长安,并不代表就与顾家有关。 事情查到这一步,其余的就是谢玙的事,与赵家没有关系,赵熙然打发人去给谢玙传话。 沈汭本想出门去接阿宁,刚吩咐人去驿馆,就见到回来的人,“阿宁,先生身体如何了?” 闻声去看是沈汭炙热的眼神,诚挚而热情的笑意令人暖心,萧坤宁扯了扯唇角:“先生不肯请大夫,高热不提,吃了自己的药。” “不肯请大夫,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病?” 赵熙然抬起头,想起谢玙那副冰冷的样子就不寒而栗,这样的女子一看就不大受人喜欢,还是小郡主这种小太阳来得欢喜。 这么一说,沈汭和萧坤宁这般不经是情.事的少女都不禁红了脸色,萧坤宁对这种虎狼之词早就习惯了,沈汭窘迫,想着为谢玙辩解:“姨娘说笑了,先生冰清玉洁。” 赵熙然纯属就是开一玩笑,想到两人的身份就不好继续说,装作关心一番:“高烧容易烧坏脑子,还是找人去看看比较好。” 萧坤宁不担忧谢玙,余音弄琴贴身伺候,哪里会出事,但江南商会的事最紧张,支开沈汭同赵熙然说道:“谢玙意不在商会,她不想要江南商会,此行目的应该还有其他的事。” 赵熙热冷嗤:“她不要,不代表皇帝不要,赋税增加后,你看看百姓过的什么日子,现在不要,但已看中,趁此机会散了最好。” 萧坤宁知晓她有主张,不好再言,她好奇的是谢玙此行目的。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在宫里读书,满心和萧闻雪斗,凡是她的东西都要去抢,对谢玙在朝的地位关心不大,反是沈汭与谢玙接触良多。重头戏是镇南王府的事,当镇南王被赐死、沈汭逃走后,谢玙掌了吏部,成为萧明望的上司。 再接着就是嫁给赵暨,没过多久,赵冕的儿子落水死了,朝堂内外一番整治,赵冕病死,赵暨登基,她顺理成章地成为皇后,再接着就是颜氏斗。 直到沈汭领兵回来,谢玙夺了江南商会。现在这些事好像提前了,还是说她那个时候只顾和萧闻雪争,错过了什么事?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人跟着余音弄琴,探一探她们在做什么事。 这件事还是需要沈汭的帮助。 想起沈汭,萧坤宁便是满心愧疚,别了赵熙然兀自出门。 前世中,最不可缺的便是沈汭,但是她鬼迷心窍,如今想通了,可是劫数还在,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瘸一拐地回屋后,婢女捧着水给她梳洗,换了一套轻薄的衣裳,准备躺下的时候,窗户动了动,沈汭捧着一只花环翻窗进来。 花环上缠绕着各色花朵,白色、红色不说,青翠的枝条在秋日里看着清爽又养眼。沈汭笑吟吟地戴在萧坤宁的头上,望着她喜欢的姑娘,清丽明媚,娇态毕现,她满意地点头:“阿宁真美。” 不枉费她翻了赵府的暖房去偷花。 ※※※※※※※※※※※※※※※※※※※※ 谢太傅开始磨刀了 相好 小太阳总是时时暖人心,性子好,做事谨慎,几乎无挑剔之处。 往日里鸡蛋里挑骨头的赵熙然也点头称好,两人在赵府待了几日,便启程回长安。 商会的事赵家自己处理,不愿让萧坤宁介入,萧坤宁心不在此,得到赵熙然的答复后,同沈汭一道离开。 来时慢悠悠走着水路,回去没有谢玙同行,走的陆路,方便多了。 回到长安城,繁华的景色一览无余,喧嚣的气息扑面而来。 萧坤宁想着洛氏不知道她回了赵家,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宫里读书,索性换了马车直接入宫。 观止斋里的人和物几近忘记,沈汭为避嫌,早早地就在宫门外止步,望着她入宫。 数日的相处,阿宁性子比起以往更加稳妥了,做事之前都会深思熟虑一番,人影没入深墙后,她才转身。 马蹄在宫门口哒哒作响,遥远就见到延平王殿下,她下马等候,等人近前才行礼:“殿下。” 延平王赵暨面如冠玉,玄色袍服显得温润儒雅,腰间配着玉璜,坐在马上似是世家子弟,不像皇孙贵胄。他与兄长赵冕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对朝政无感,几乎不插手政事,游历山水,脾性也好。 沈汭下马等候,赵暨也跟着下马,见她风尘仆仆,发髻微乱,拉着她一道入宫见兄长,“许久不见,近日忙些什么?” 忙着将阿宁娶回府。沈汭羞于回答,改口道:“近日无事,留在府里学习书法。” 赵暨明知话不对,也不戳破,邀请她一道往里走:“我恰好有事去见谢先生,你可要一道?” 沈汭好奇:“先生回来了?” 马儿交给侍卫,两人一道走着去。路上赵暨才回复:“江南商会日益猖狂,恶意涨价,导致物价上涨,谢先生特意去处理,昨日就已经回来了。听说那商会解散了,先生此行也算是顺利。” 恶意涨价?沈汭深深地看赵暨一眼,这些说法与先生说得不同,到底在长安城内行走多年,深谙朝堂事,有些事不能揭破。她看透不说破,迎合赵暨:“先生一去,自然顺利。” 赵暨道:“先生昨日同我问起选妃一事,陛下令我在宫里读书的官家女子中选,先生却让我选择自己欢喜的,这倒让我不知该怎么应对,先生之意好像这些女子不可选。” 按理,先生与陛下一心才对,可是这次却不一样,不知该听兄长还是先生。 观止斋内读书的官家女子都是谢玙亲自选的,她本就是女子,进入朝堂不易,收些聪慧的学生想做左膀右臂。这些学生不但有父兄撑腰,兼得聪明识大体,一旦成为谢玙的学生,对她帮助不少。 当初提起之际,赵冕没有在意,随意拨了一座宫殿给她,如今见那些学生越发上进后,就开始打她们的算盘了。 沈汭心口一跳,想起阿宁也在那群学生里,干净明亮的眼眸里染着深宫的冷寂,朝着赵暨道:“先生是为你好,毕竟娶妻当娶自己喜欢的,若是不喜欢,日日面对,岂非糟心?” 深红色的宫墙上散着斑驳的痕迹,那是前朝战乱时留下的痕迹,刀剑砍破一小角,若不细看也无人在意。偏偏沈汭看到了,她习武多年,看得出那是刀剑留下的。 同她一道走的赵暨没有注意,想着选妃的事宜:“你说得也很对,我倒想随意选,就怕兄长母后不同意。” 赵氏宗室子弟的婚事寻常都不能如自己的意,荣华与自由不能兼得。 沈汭在边境长大,心境阔朗,体会不到那番为难,却也能想到这件事另有含义,能入观止斋的姑娘都得谢先生看重,不说大家闺秀,单论背后的权势就令人多看一眼。 阿宁父亲的官职微低些,应当入不了延平王的眼睛,她也就放心了。 入了观止斋,谢玙不在,赵暨就去见兄长,沈汭绕道殿外看了一眼阿宁。 萧坤宁坐在角落里,耷拉着脑袋,脊背也弯,可想而知是在偷懒睡觉。 未免被发现,她就看了一眼,不舍地偷偷离开。 此时的谢玙在宫外,新得一把匕首,蘅湘阁的掌柜顾凝热情地给她说明匕首的精妙之处:“你别看它小,刀刃锋利无比,吹上一一口气,头发丝都会断,另外你看看刀鞘上的宝石,明亮又大,我给你友情价三千两,如何?” 谢玙把玩着匕首,指腹慢慢滑过刀鞘,眉眼冷若冰霜,道:“你这五百两买来,卖我的三千两,你当我是冤大头?” 顾凝愣了:“你怎么知道我五百两买来的?”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连她私下交易都知道。 谢玙将匕首收下,吩咐余音给她五百两。 顾凝跳了起来:“老娘一文钱不赚,不卖不卖了。” 余音直接取了银票给她,不要也得要。 顾凝握着钱,眼睛瞪得要吃了谢玙:“你怎么知晓我这把匕首五百两买来的?” 谢玙平静道:“你这把匕首是颜家人卖给你的,就凭你会傻到三千两买这把匕首?” 顾凝出名吝啬,一文钱都不肯多给,三千两就是痴人说梦,被谢玙这么一戳穿,面子就挂不住了,“颜家那个倒霉玩意告诉我这是进贡来的,先帝赏给他老子的,五百两是贱卖。” “先帝赏给他老子?”谢玙握着匕首的五指猛地缩紧,眉眼冷峻,面上莫名浮动着一股戾气,吓得顾凝缩着脖子:“那个倒霉玩意的话你也信?五百两卖你了。” 谢玙将匕首收下,站起身之际,眼光落在窗外对面的墨香斋,好意告诉顾凝:“对面墨香斋易主了,你小心些。” “对面?”顾凝推开她,走到窗边看着与寻常没两样的对家,“那是赵家的铺子,赵家穷到卖铺子了?江南商会散了,吃亏的也是我家,和赵家关系不大啊。” 顾凝她爹,就是江南商会的顾会长,不过她娶了一媳妇,被她爹赶出家门,就差断绝关系。 女子可成婚,可顾家只有顾凝一人,顾老爷子说什么都不肯,顾凝没办法,拎着包袱背着媳妇来了长安做生意。 谢玙却道:“自然是赵家的人。” 顾凝还是不明白:“那易它娘个主?” 动不动开口骂人,余音嘴角抽了抽,主动告诉她:“赵熙然的养女萧坤宁。” 顾凝明白过来,“谢玙的相好?谢玙你不厚道,你相好的作何抢我生意,我这小本买卖本来就不容易了,你肯定帮她,说,你要多少银子才搬走?” 弄琴靠着门边,听到那句‘谢玙的相好’后眼神冷了冷,“你胡说八道。” 顾凝憋屈:“你才胡说八道,你一家都胡说八道,谢玙发高烧的时候口口声声喊着萧坤宁,我想不听也不行。” 弄琴张了张嘴,脸色憋得通红,而谢玙面色淡然,低头把玩着新得的匕首,并不在意顾凝的‘胡说八道’。 见状,顾凝识趣的不再提,反而拉着谢玙套近乎:“我把五百两还你,你带着你相好的换个铺子,怎么样?” 萧坤宁小丫头片子没什么生意经验,但是谢玙这只狐狸就不一样,稍微插手,她这间蘅湘阁肯定关门,赔得媳妇都认不得。 谢玙掀了掀眼帘,“你觉得我这么穷?” “先生不穷,高抬贵手就可,您何必与我们争。”女子声音温柔似水,款步走进来,一袭青裳可见窈窕姿态,似从江南水乡中走出来。 顾凝眼睛亮了,谢玙仿若知晓什么,起身就走:“我好心提醒你罢了。” “别走啊,我觉得我们可以商量下,我两恩爱与你无关。”顾凝顾不上媳妇,拉着谢玙不让走。 谢玙低眸扫了一眼袖口上的双手:“放开,我对你无感。” 余音弄琴直接退出屋。 顾凝想骂人又骂不出口,面对一句话堵得你无言的人,只能吃瘪,放着她离开。 出了蘅湘阁,恰好看到冷清的墨香斋,一如往昔,无人问津。 入宫后,观止斋内早就有人等着,赵暨谦逊有礼,沈汭早就离开了。 余音弄琴留在宫外等着,谢玙请人坐下,赵暨坐在她对面,先开口:“我有疑问,想问问太傅。” 谢玙眼皮都不掀,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殿下直说便是。” 赵暨笑得温润,见谢玙没有不耐之色,大胆道:“先生曾与我说,选妃当选自己喜欢的姑娘,可我所爱之人门户过低,兄长不愿。” 观止斋内的姑娘学识好、家世好,个人品性不同。谢玙教她们多日,何人品性,她当最熟悉。 赵暨虽说宗室子弟,可没有经历过朝堂欺起伏,单纯如寻常人家子弟,他将谢玙当作是先生,有疑惑便来求解。 茶过咽喉,缓解干渴。谢玙这才得空问他:“殿下属意何人。” 说起喜欢之人,赵暨羞涩得面色微红:“萧家姑娘。” 谢玙捏着茶盏的手顿住,抬眸望他:“你说何人?” ※※※※※※※※※※※※※※※※※※※※ 赵暨:你们别误会! 颜如玉 太傅今日好像有些魂不守舍。赵暨腼腆,俊秀面容上涌起羞涩,认真道:“萧家姑娘,萧闻雪。” 谢玙轻轻地放下茶盏,道:“不错,萧夫人规矩重,教出来的姑娘端庄识大体。” 赵暨惊喜,好似自己被夸了一般:“您也觉得不错?” 少年人心性纯良,眸光炙热,温润的面庞上的笑澄澈如水。 谢玙没有什么神色,既然来解惑,她自然得将方方面面说清楚:“萧侍郎算是朝中清流,虽有能力可与颜家相比,不足一提。你若娶她,太后不准、颜相不肯,您这条路走得艰难。萧家无根底,颜家乃簪缨大家,相形见绌,哪方对您有利,您该分清。” 赵暨脸色又是一白,“可您之前不是说我应该娶自己喜欢的人吗?” “臣只是将形势分析给您听,如今抉择在于您自己。”谢玙道。 赵暨左右为难,此时殿外响起女子柔媚的声音:“先生。” 谢玙弯弯唇角,赵暨皱眉,扫了一眼南窗,低声道:“先生,您记住本王未曾来过。” “您这是……”谢玙惊诧,眼前的少年郎翻窗就跑,一抹身影在南窗下消失。 待颜如玉入内时,殿内只剩谢玙一人。 颜如玉轻步靠近,手中端着一盘花糕,五颜六色,像是雨后彩虹。 人如名,肌肤如美玉,貌美端庄,一颦一笑带着大家教养,待人温和。 瞧了一眼殿内,秀眉微蹙,可仅仅瞬间就恢复旧色,将花糕置于谢玙身前的案上,笑意婉约:“学生新做了花糕,以百花入味,玫瑰、梅花、芍药、牡丹等,先生替学生试试?” 此时是课下,谢玙今日没有课,瞧了一眼桌上的花糕后,颇为后悔今日踏进观止斋,她想着如何拒绝,殿外的窗外蹲着几人。 为首的是高阳王的幼女赵璨,年岁最小,不过十五岁,趴着窗户上盯着那盘糕点,嘀嘀咕咕:“你说我们一道上课,她怎么有时间给先生做糕点,你说她是不是喜欢先生。你说先生貌美也就算了,偏偏还那么厉害,我也挺喜欢她的。” 户部尚书的女儿沈蕴之嗤笑一声:“你傻不傻,她怎么看得上先生,人家志气大,想要做王妃,怎是你我这等俗人能比的。” 被生拉硬拽来的萧坤宁不觉一颤,这些人和上辈子一样,还是那么喜欢八卦。 赵璨觉得奇怪,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盯紧了里面:“今日哪位殿下来了?” 沈蕴之嫌弃她笨死了:“你觉得适合她的还有哪位殿下?” 赵璨明白了:“我阿兄延平王殿下,既然这么大志气为何不去做皇妃,那样更高贵。” 沈蕴之更加嫌弃了:“你傻啊,延平王是太后亲生的,陛下又不是,再说陛下登基这么久,就得了一个病恹恹的小皇子,你觉得做哪个有前途?” 这句提醒了萧坤宁,前世小皇子养到五岁就无故死了,接着赵冕也病死,无心朝政的赵暨被拉上皇位,颜如玉跟着入宫做了皇妃,不过还是个妾。颜家觉得憋屈,屡次给她使绊子,没等她动手,谢玙就弄败了颜家。 一杯酒毒.死颜如玉,后宫才安静下来。 难不成小皇子的死和太后有关? 殿内的谢玙没有去尝花糕,反而贴心告诉颜如玉:“殿下方走,你若去追,还可以追上。” 萧坤宁石化了,这个谢玙怎么还帮颜如玉这个祸害。 颜如玉巧笑:“想来先生不喜欢学生做的糕点,学生也不勉强了,快要开课,学生先回去了。” 笑吟吟地端着花糕,盈盈转身,化解自己迫切要去追赵暨的尴尬。 萧坤宁暗中推了一把赵璨:“想吃花糕赶紧去。” 赵璨被这么一推就到了颜如玉的面前,两只大眼睛发亮,紧紧盯着花糕:“颜姐姐,我可以尝尝的,我的口味和阿兄一样。” 颜如玉一抬首,就看到明晃晃的三人,顿时恼羞成怒:“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偷听?” 沈蕴之精明,故意吃惊地看着她:“你说什么偷听,她要吃花糕,同我们有什么关系?” 萧坤宁装作没有看见她,前世里交过手,这位颜家大姑娘聪明,可哪里是谢玙的对手。现在两人没有交集,她也不想做什么王妃,就虽她去好了,毕竟她现在的对手是萧闻雪。 让她们去斗,自己岂不自在。 四人在廊下争执起来,颜如玉本就看不惯萧坤宁,当即露出獠牙,“萧二姑娘自己站在身后,让沈姑娘得罪人,您这心思当真是好。” 萧坤宁听出几分不对劲来,刀刃突然对着她了? 她疑惑,沈蕴之被煽动,回身看着萧坤宁:“刚刚是你推的郡主,怎地又赖我?” 猪队友。萧坤宁暗中骂一句,难怪谢玙最后不挑她,蠢死了。 廊下的动静早就传进了屋里,谢玙走出,望着气恼的颜如玉:“此刻殿下出了观止斋了。” 再不追可就来不及了。 萧坤宁反应快,立即顺坡下:“我帮助郡主而已,她喜欢你的花糕,我若不帮她,才是心思不好。” 赵璨脑子里就只有花糕,觉得萧家姐姐说得对,怒目对着颜如玉:“一份花糕罢了,值得大动肝火?不吃就是了,瞧着也不好吃,我阿兄肯定也不喜欢。” 明晃晃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谢玙冷眸扫了一眼:“该上课了,还要逗留吗?” 萧坤宁识趣,行礼就走,沈蕴之紧随其后,唯有赵璨心口不一,对着颜如玉的花糕依依不舍,指手画脚的点评一番:“你看你那个颜色花花绿绿,哪里有男子喜欢这么花的眼色,你哄孩子还差不多。” 颜如玉端正的姿态维持不住了,怒目而对:“郡主说话注意分寸,我何时要说给男子。” 眼眶微红,显然气得不清。谢玙观后,不动声色。 赵璨没理会颜如玉软捏的模样,反而拍手高兴道:“既然不是给阿兄的,那就给我把,我会记着你的好,下次得了新熬点,分你一半。”说罢,伸手夺了她手里的花糕,美滋滋地往一侧的课堂跑去。 颜如玉:“……” 转头向谢玙告状:“先生,她们如此作为,已然违背了平日里的教导,不该罚吗?” 谢玙素来不理会小孩子之间的热闹,不愿说太多的话,道:“郡主喜欢你的花糕,也点评一番,或许对你有作用,时辰到了,莫要再逗留。” 颜如玉怒气难消,却俯身行礼,按住自己心口蓬勃的怒气:“谢过先生。” “去吧。”谢玙朝她摆摆手,自己转身回殿,将殿门关上。 殿外的颜如玉彻底平静下来,神色如故,心中波澜翻涌,前世谢玙将她颜氏一族赶尽杀绝,这辈子她必还之。 简单的闹剧后,最大的胜利者是满载而归的赵璨,端着一盘糕点就回去了。 课业结束后,各自回屋。 颜如玉俨然又是一番端庄贤淑的姿态,领着众人回去,而她身后的沈蕴之却是不服气,默然跟着,再看一眼鼓动着嘴巴的赵璨,她选择退出人群。 萧坤宁慢悠悠地走在最后,不想抢了颜如玉的风头,萧闻雪数日不见她,略有些担心,故意放慢了脚步:“近来你可还好?” 退下来的沈蕴之恰好听到这句话,姐妹二人这是有嫌隙了? 转而想到萧坤宁称病不来,消失这么多日子,肯定有故事,她竖耳倾听。 萧坤宁一眼就看到她八卦的样子,故意凑到她身后,两人靠近,故意狠狠地踩了一脚她的脚后跟。 沈蕴之登时疼得叫了起来,前头的颜如玉回头,关切道:“沈妹妹怎么了?” 萧坤宁则靠近她:“沈家姐姐脚崴了吗?” “萧、坤、宁……”沈蕴之咬牙切齿,眼中恨意一眼就能看清。 萧闻雪皱眉,下意识上前道:“沈家姐姐自己脚崴了,不如我扶你回去休息。” 又一个说脚崴的。沈蕴之再给她几分脸面也不会同这对姐妹理论,一张嘴吵不过两人,她主动避开,憋屈地走回自己的屋子。 前头的颜如玉垂下眼帘,修长的眼睫掩盖眸中的阴郁,心底的憎恨多了几分,在萧坤宁抬头的时候迅速掩下,领着众人又退下。 萧家姐妹二人慢悠悠地走在后头,萧坤宁对萧闻雪的帮助当作没有看见,径直往自己的屋里走,萧闻雪欲言又止,跟着她一道进屋。 萧坤宁径直开口:“我是不可能会告诉你赵熙然的事,墨香斋如今在我名下,你可以死心了。” 她与从前一样,对萧闻雪没有好感,如今二人泾渭分明,毫无瓜葛。 萧闻雪见她倔强,也不好多说,叮嘱她:“延平王选妃,你若无心就不要靠近他,你不在的这些时日里,陛下令他在观止斋的学生内选妃,是何意思,你该懂。” 意思便是让一让颜如玉,萧家玩不过颜家。 萧坤宁感觉哪里不对,按理应该是萧闻雪离赵暨远些才对,怎地轮到她了,“这句话该对你自己说才对。” 萧闻雪略有些惊讶:“如何是我,我不识延平王。” 不识?萧坤宁震惊,难不成那夜萧闻雪没有出门去看灯?她记得重生的那天,沈汭邀请她去看灯,萧闻雪也去了,识得延平王。怎地就不认识了? 她试探道:“休沐那夜你没有去看灯吗?” 萧闻雪眼光微微一闪:“我未曾出门,看什么灯?” 萧坤宁看着她,眸底渐深,重生那天就改变历史。她没有去是自己不想去,给萧闻雪单独见赵暨的机会,为何她就没有去。 那这么看来,萧闻雪对赵暨没心了? ※※※※※※※※※※※※※※※※※※※※ 不止萧坤宁一个人重生。 感谢在2020-11-10 10:34:21~2020-11-11 19:4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或多或少 4瓶;归去来兮 2瓶;恒、twice大本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生辰 萧坤宁晚上想了很久,想不明白前世萧闻雪喜欢赵暨,这辈子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想了一夜没有想明白。 次日清早就是谢玙的课,众人不敢马虎,就连颜如玉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满堂认真。 谢玙讲课结束,一抬头就见到角落的‘差学生’萧坤宁在睡觉,托腮装着看向外面。 殿内安静下来,不少人都注意到萧坤宁,屏息凝神等着先生发难。 萧坤宁的功课是门门垫底,除了谢玙外的其他先生基本不管她,人到与不到,与他们不相干,唯有谢玙才会多管一管。 课后,少不得拎回偏殿,关门亲自教训。 偏殿是谢玙一人待着,其他人不得随意进来,萧坤宁被谢玙拎习惯了,最多骂上几句,破罐子破摔,她又会真想入朝为官,熬上几月就成。 偏殿摆设都随了谢玙的心意,没有女子的温馨,只有冷冰冰的书柜与案几,就连摆设都显得几分厚重。 萧坤宁不情不愿地跟着进来,闻到上辈子熟悉的熏香后,下意识就想吐,其他女子都是花香,偏偏谢玙不知道熏的什么香,难闻又浓郁。 这样的喜好,难怪上辈子孤独终老。 谢玙坐下,见面前的呆姑娘满面愤懑,她指着面前的座位:“傻到不会坐?” 出口就没有好话。萧坤宁不好与谢玙硬刚,装出乖巧的样子在她面前坐下,两人忽而面对面,中间就隔一案几,眼睛稍稍往下抬就可看见谢玙的下颚。 窥细节而知全貌,谢玙的美貌在每一处都展现出来。 萧坤宁继续耷拉着脑袋,低下眼睛又看到谢玙修长的五指,指尖圆润透着粉,骨节分明,她暗骂一句,闭上眼睛,这样就看不到了。 谢玙从一侧的炉上端出一份糕点,白如雪,软如棉,本当请萧坤宁吃些,却见她又闭上眼睛,无精打采。 “我不知萧二姑娘不过十七八岁,竟有事令你烦到彻夜不眠。” 语气略带不善,萧坤宁听后发怵,她又哪里得罪谢玙了,地位悬殊,她只能隐忍下来:“有事,您看我接手了墨香斋,不想亏本,就得好好想想怎么经营。” 这是实话,墨香斋的声音被蘅湘阁吊打,顾凝经商老道,又有人脉,一两银子收进,最少十两卖出。 墨香斋很有可能的十两收进,一两卖出,都靠赵家的底子撑着。 本来可有可无之地,可到了萧坤宁手里,她拿什么撑着?一月几两的月钱? 既然是实话,谢玙不信也没有办法,捻起一块白糕,也不送入口中,反在萧坤宁面前晃了晃:“你觉得这块糕点与昨日的花糕比较,谁的卖相好?” 卖相?白糕如雪,洁净无尘,颜色过于单调,而花糕五颜六色,足可见用心,两者一比,自然是花糕胜了 萧坤宁眉头重重地皱了起来,谢玙睚眦必报,她违背心意道:“自然是先生的糕点好。” 谢玙掀了掀眼帘:“你睡醒了吗?” 萧坤宁讪笑:“睡醒了、睡醒了,先生的糕点纯白无暇,如玉一般,极为难得,而昨日的花糕颜色过于浮夸,虽似彩虹可过于小气……” “说点人话。”谢玙冷不丁地打断了虚伪的话。 萧坤宁心中一揪:“论卖相,花糕更为女子喜欢。” 谢玙舒心:“懂了吗?” 萧坤宁眨了眨眼:“懂什么?” 谢玙叹气:“你在赵熙然身边这么多年就没有学到什么?” 赵熙然这么精明的商人,怎么教出这么一个蠢笨的出来。 萧坤宁听了不服气,抬首就瞪了回去,怒视谢玙:“你见她挽救墨香斋了?” 不服气?谢玙觉得气息不顺,手中的白糕捏得粉碎,散落在深色的几面上,对面的萧坤宁一缩脑袋,她这才意思到自己的失态,压下气息,好生与她解释:“赵家以墨香斋来探听消息,不在于盈利与否,而你不同,你有银子支持商铺的支出吗?” 萧坤宁盯着几上的碎屑,忽然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和谢玙犟嘴,白日里找死呢这是,她忙改口:“先生说的是,学生受教了。” “虚伪。”谢玙低道一句,也不去管几上的白糕,认真同她分析:“琴之一物虽有好坏,可与一般物什不同,有钱人会多看一眼,平常百姓就算喜欢也没有银子去买。蘅湘阁抬高价格至几倍卖给达官贵人,看的是就是人与人的分别,寻常百姓你就算赔本去卖,他们也会嫌弃你贵了。” 萧坤宁懵懵懂懂:“先生的意思是提高价格,比蘅湘阁还要高些?” 谢玙道:“我有这么说吗?” 萧坤宁慎重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 琴乃是奢侈物什,并非是紧要的,也不是非要不可,墨香斋内好琴多,但无人问津。 对面的呆姑娘莫名其妙地笑了,谢玙狐疑,说的都听懂了吗? 萧坤宁兴奋,起身揖礼就走,谢玙揭破她的小心思:“我有说放你走了吗?” 傻到无可救药了。 萧坤宁愣了下,没有耷拉着脑袋,反而扬首望着谢玙:“先生还有事?” 谢玙扶额,道:“下次不许在课上睡觉。” “哦、好的、好的,学生记住了。”萧坤宁大放宽心,拎着裙摆就小跑着走了。 众人对萧坤宁的‘特殊教育’早就习以为常,就算她回来了也当作没有看见,赵璨坐在走廊下吃着点心,见到她回来倒是迎了上去:“萧姐姐,今晚你出宫吗?我阿兄过生日,我带你去看看?” 赵暨过生日?萧坤宁努力回想一番,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上辈子也是赵璨拖着她悄悄去的,见到赵暨身上随身带着萧闻雪的簪子,她当时就告诉赵暨那是我母亲的物什,请他归还, 赵暨一张如玉的脸顿时成了猪肝色,簪子塞给她就走了,后来才得知那是萧闻雪的,不慎遗落被赵暨捡到。 既然这辈子萧闻雪没出门,估计就不存在这支簪子了。 她若不去,今日岂不就是颜如玉的天下了。 萧坤宁犹豫,吃糕点的赵璨拉着她:“听说今日谢先生也去,不过不用担心,我阿爹同她说了,明日不用来上课的,要不要一起?” 明日不用来上课?萧坤宁心动了,答应下来:“那好,我去换件衣裳。” 赵璨点点头:“好、好,我们悄悄地,别惊动别。” 阿兄说带萧家姑娘去王府,她应该可以做到。 **** 今夜的高阳王府挂了一对红灯,远远看去,猩红耀眼。 高阳王是皇帝的叔父,比小弟小了十几岁,听说先帝临去之前,欲废太子,有意禅位给高阳王。谢玙如今,力挽狂澜,高阳王如何都不敢接受帝位,先帝便打消禅位的心。 是以,高阳王战战兢兢,先帝去后,就不再参与朝政,免受皇帝赵冕猜忌。 赵璨拉着萧坤宁回府更衣,马车在外间等候,高阳王坐在府里一人饮酒,打过招呼,二人便离开。 辗转来到延平王府,门前恢宏的石狮威武,马车如龙,蜿蜒至巷口,极是壮观。 赵璨兴奋,拉着萧坤宁下车,一路小跑至府里。 延平王府格局阔气,占地最广,今夜各处挂满灯火,喜气洋洋。赵璨与萧坤宁走在人群中,抬头四处张望,发觉今夜来了许多不认识的人。 “萧姐姐,今夜人好多。” “嗯,人很多。”萧坤宁随口应对,颜相掌权,太后参与朝政,小皇子身子不好,延平王是太后唯一的亲生儿子,将来的皇帝,巴结的人肯定多。 赵璨心地单纯,不知这些内情,拉着萧坤宁去见阿兄。 今日赴宴的人占了朝堂大半,不少人惦记着延平王妃的位置,今日不来,可就亏大了。 萧坤宁今日打扮素净,藏在人群里看不出来,赵璨灵活,不出片刻就到了正屋前。 赵璨猫着身子去看,外面热闹喧天,相比较之下,正屋略显冷清。 萧坤宁左右张望,想趁着机会离开去墨香斋,只是赵璨抓着她的手不放,非要带她见赵暨。 推开窗户去看,屋里不仅有赵暨,还有沈汭,两人在赏剑,屏风后还有一人,恰好被挡着看不清,只露出一角衣袂。 此时门外没有人,赵璨敲门而入:“阿兄。” 萧坤宁逃不掉,先只能先应付着,进去后先同赵暨行礼:“殿下。” 见到萧坤宁的赵暨无端皱眉,而沈汭欣喜,欲过去说话,走了两步想起什么,生生忍了下来,只冲着萧坤宁笑笑。 今日的沈汭红色劲衣,袖口绑着,长臂纤细,立于屋内,英姿飒爽,游光般明媚,那双眼睛弯弯如月牙,暖阳炙热。 萧坤宁会心一笑,再看向她身后,眸色一震,谢玙竟也在…… 赵璨也未曾料到,大咧咧地冲着谢玙行礼:“先生安好。” 谢玙坐在一侧,面前一棋盘,修长的指尖捏着一枚黑子,黑白分明,她正静静地看着萧坤宁。 萧坤宁头发发炸,怎么哪里都有这个祸害。 唯有赵暨头疼,萧坤宁怎么来了? ※※※※※※※※※※※※※※※※※※※※ 赵璨:嘻嘻。 赵暨:这个时候该躺下。 感谢在2020-11-11 19:44:10~2020-11-12 20:5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筱柒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熄灯 赵暨并非隐忍不说之人,借故拉着赵璨出外说话,“你怎地把她带来了?” 赵璨迷瞪一下,“阿兄你自己说的带萧家姑娘,她不是萧家的姑娘吗?” 赵暨一拍脑门,忘了,前几日嘱咐赵璨之际,萧坤宁病假未归,观止斋内仅萧闻雪一人。 罢了、罢了,是他羞于将名字说出来,怨不得阿璨。 屋里的沈汭得了闲,忍了很久还是没有忍住不靠近萧坤宁,她粲然笑道:“你怎地来了?” 萧坤宁余光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谢玙,下意识往门旁走了几步,离她远远的,拉着沈汭悄声道:“郡主带我来的,说明日请了假,我便来了。” 早知遇到谢玙,别说一日假,就算是十天的也不会来。 沈汭好笑,五指在腰侧转了几圈,想去牵着阿宁的手,一圈、两圈、三圈……转着转着,就快要碰到阿宁手腕了,心中窃喜,耳畔响起谢先生的声音:“萧坤宁,你明日又打算白日会周公?” 萧坤宁头皮一紧,面对恶魔,敌强我弱,不能硬刚,低着脑袋道:“郡主替我请了假。” 面前少女看着乖顺,耷拉着脑袋,从谢玙的角度去看,恰可见一双小巧的耳朵,雪光般通透,一双白玉打造的耳环,与肌肤浑然一色。 谢玙眼光颤了颤,不动声色道:“你好端端站在这里,为何要请假?” 萧坤宁心中骂娘,面上不敢动分毫,装出胆小瑟缩的模样,道:“学生愚笨,难如先生的眼,过不了您的考核。” 她可不想成为谢玙的下属,要了小命。 谢玙冷笑:“你愚笨?你是懒惰上身,无可救药,我准你的假了?” 沈汭感觉不对,好端端的先生怎就恼火,张口就替阿宁求情:“阿宁也是……” “郡主你以为你在帮她吗?”谢玙打断沈汭的话,对于沈汭的袒护依然很不满,见萧坤宁面色苍白,语气这才有所缓和:“郡主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你不在她身边,她该如何应对难事?” 沈汭一怔,触及谢先生面上寒霜,本想回答:我与阿宁一体,断然不会有分开的那日。 未出口就顿住了,何谓一体,只有夫妻才是一体。 这样的话在谢先生面前说来,少不得挨一顿训斥,她被骂无妨,连累阿宁就不好了,她只得改口:“先生说得是,郡王贪玩,阿宁也不劝着。” 听到沈汭妥协的话,萧坤宁傻眼了,她怎么也站在谢玙那边? 车到悬崖唯有回头,她也跟着认错:“学生的错,不贪玩了。” 这时外间的兄妹两人回来,赵暨有苦说不出来,赵璨眉飞色舞,自己对这府里也熟悉,同几人打过招呼便离开了。 萧坤宁见她开溜,正是自己大好的机会,道是去追郡主,自己赶忙离开谢玙的视线内。 沈汭想去追,被谢先生看着,自己只得留下,眼中一片落寞。而赵暨苦恼,连好剑都无心观赏。 两人心境变了,谢玙也跟着起身:“还有事,殿下生辰安康,我先走一步了。” 赵暨没有挽留,谢玙看似无实权在身,可朝中重臣哪个敢慢待,他也不敢小觑,甚至亲自送出府门。 沈汭也不肯多留,到声不是,打马就走了。 一时间,人都走了,赵暨感觉哪里不对劲,恰好这时颜相领着颜如玉过来,他暂时抛开理不清的思绪,接待颜相。 那厢逃出延平王府的萧坤宁叫走了高阳王府的马车,吩咐车夫去了墨香斋。 而此时要办事的谢玙去了蘅湘阁,顾凝披衣而起,满是不耐,恨不得拿棍子赶着人走, 蘅湘阁对着墨香斋,站在窗前刻看到墨香斋的门口,谢玙一去,便久久站立在窗下。 顾凝打着哈欠站在她后面,顺着她的视线去看,黑夜下的墨香斋安静如初,与从前一样。 可谢玙表现出一副亲爹死了,亲娘也跟着去了的悲怆,开口想问之际,对面的灯突然亮了,谢玙突然道:“熄灯。” 顾凝手忙脚乱地将灯灭了,趴到窗户去看,除了灯亮以外,什么都看不到,“你到底想干什么,大半夜偷窥?” 谢玙不作声,黑夜下的双眸淡凉如水,平静无波,视线定格在灯亮的屋子,不挪分寸。 屋子里就两人,一人不说话,顾凝就感觉瘆得慌,拉着谢玙道:“你玩什么?再这么下去,我媳妇过来,到时就不好了,我不跟你偷情。” 对面忽而开了窗户,谢玙眼中闪过黯淡的光色,萧坤宁身形颀长,看不清神色,只见她开窗看了对面一眼。黑暗中与谢玙四目相对,片刻后关上了窗户。 谢玙道:“点灯。” 顾凝马不停蹄地点灯,嘴上也没听着:“你大半夜来我这里就为了偷窥对面?对面掌柜是一老头,你看什么?我说你如果闲的慌,帮我去打探一下近日哪里有好琴,要价好的。” 价好琴优,最贴合她的心境,养家糊口不易。 谢玙没什么表情,也跟着关上了窗户,眼帘在这时轻轻地搭了下去,回身道:“你去墨香斋看看,萧坤宁不识得琴,你可以压一压价。” 顾凝瞪大了眼睛:“你当我脑子有病,跑对家去买琴?” 谢玙直接走了:“你以为你脑子好的?拐了自己堂妹跑路,你还是个人?” 顾凝跳脚了,拉着谢玙就要理论:“把话说清楚,我和我媳妇没有任何血脉关系,她是我叔父的养女。” 谢玙眉头轻轻蹙了蹙,目光落在顾凝拉扯她袖口的手上,冷声道:“我对你没有兴趣。” 顾凝吃瘪,也不顾深更半夜就要骂人,鼻子都要气歪了,损友最顺口:“我两还是平辈,谁像你惦记着自己的学生,惦记就惦记还装什么装,谁不知道萧明望和沈汭暗地里定了婚约,你一个人孤独终老去,我要是萧家姑娘,眼睛瞎了都不会喜欢你。” 骂了一番,谢玙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拂开顾凝,慢悠悠道:“我对萧坤宁没有兴趣。” 顾凝嗤笑:“我信母猪爬上树都不信你,你有本事帮我把墨香斋盘下来,我就信你。” 盘下墨香斋?谢玙呼吸微滞,昏黄的光色打在她苍白的侧面上,将那股冰冷驱散,暖和了不少。 不知为何她答应道:“也可,我替你盘下。” 顾凝大吃一惊,走廊里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她闭上了嘴巴,而谢玙往暗处走了走,小厮来报:“东家,对面墨香斋的东家明日想见见您。” 萧坤宁要见顾凝? 见惯大风大浪的顾凝感觉哪里不对,同行是冤家,萧坤宁一大姑娘没事见她肯定不安好意。 第一反应会不会是谢玙使的诡计? 本能地去看谢玙:“谢先生觉得这是不是鸿门宴?” 谢玙也是一头雾水,她今日确实教了萧坤宁,这么快就明白了? 那个榆木都要生锈的脑袋开窍了? 谢玙迎着顾凝吃人的目光,道:“我不知,你何时这般草木皆兵,萧坤宁不过小丫头,你也会害怕?” 顾凝想找榔头敲开谢玙的脑袋瓜,气得口无遮掩:“我草木皆兵也不兵一个小丫头,你看看你最近做的什么事,你没事跑江南做什么?皇帝要商会,你就听话去搞?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现在商会里的人记恨你,你得到什么好处?” 吃力不讨好,明明可以拒绝的事,偏偏要掺和,脑门上就差贴了‘傻子’两个字。 人人嫉恨的事都敢做,到了她这里,为萧坤宁做些什么好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闻言,谢玙自始至终都不说话,也在想着萧坤宁的动静,今日跟着赵璨出宫怕是为了明日那一日假。 不理会顾凝的抓狂,她如常回了谢府。 **** 萧坤宁在墨香斋睡了一日好觉,清晨分方睁开眼就,掌柜就来传话,顾凝到门口了。 她不急不慢地起来,上辈子的顾凝与谢玙‘狼狈为奸’,夺了江南商会以后,顾凝就成了新任会长,算是谢玙最大的钱财后盾。 后来听沈汭提及这位顾会长,在家中就喜欢自己的堂妹,父母不准,就带着这位堂妹来京城做生意。 顾凝与谢玙相比,两个极端。 顾凝的桃花运压过众人,据说不少女子喜爱她,家中夫人也不管,好似坚信顾凝不会朝三暮四;而谢玙身旁女人无数,无不避让,开始喜欢她的沈蕴之脑子一抽疯,嫁给了别人,据说跟着丈夫一道死在了谢玙手中。 瞎了狗眼喜欢谢玙。 等到萧坤宁慢吞吞地吃过早饭,顾凝来来回回在屋里不知走了多少趟,喝了十几盏茶,茅房不知去了多少趟,左等右等才等到萧祖宗出来。 萧坤宁还是昨夜出宫的衣裳,面裙淡雅,上裳秀丽,雪白双手置于小腹前,蹁跹姿态,往门口一站,似丹青手下精心描绘的画作,艳而不达媚。 顾凝初见萧坤宁,对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狭长的扬眉漫不经心地扬起,情致动人,这样的女子艳丽不说,就连那股笑感觉像谢玙。 果然是谢玙教出来的学生,她按下不明,先声夺人:“萧姑娘见我是为何?” 萧坤宁跨进门,“你怎知我姓萧?” 一句话就露馅了,这位顾东家真是不聪明呢。长安城内只有墨香斋的掌柜知道易主了,外加沈汭跟着她去才知,这些事都是瞒不住谢玙的,所以可见两人是一体。 顾凝伸手自打嘴巴:“谢先生前几日去我那里买琴时说起墨香斋换主,新主便是您萧姑娘。” 萧坤宁心中冷笑,面上没有装出来,瞧了一眼对面蘅湘阁的牌匾,道:“谢先生道我这里有不少好琴,可以卖给顾东家。” 顾凝惊诧,昨夜是谁和她装的? 墨香斋伺候的人不知两人之间的波澜,端着填漆盘子来奉茶,上好的白瓷,看得顾凝眼睛发亮,江南赵家果然有钱,寻常茶器都是上好的白瓷。 见她这么惊讶,萧坤宁也发现端倪,赵熙然这是玩的哪出,但眼下不是露怯的时候,装作平常的端起茶盏,一掀茶盖,一股浓香喷涌而来,江南的香茶。 江南奉以好茶,长安达官贵人却不追捧,想来顾凝也不喜欢。 她低头饮茶,对面的顾凝眼皮子一颤。萧坤宁生的明艳,不同于大家闺秀的端庄,而有一股子媚,红唇轻轻抿着白釉,檀唇如樱……顾凝心中嗤笑,谢玙平日里装得一副圣贤人的模样,不也是为美色诱惑。 对面蘅湘阁的雅间只有谢玙一人在,手中匕首慢慢磨着,偶尔抬首看向对面,匕首在她手中磨得越来越锋利。 ※※※※※※※※※※※※※※※※※※※※ 顾凝:装,谢玙应该搬一个最佳主角奖给她。 开解 顾凝从未见过算盘打得这么响的小丫头,萧坤宁低价将琴卖给她,所谓的低价实际也并不低。 谢玙教出来的学生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大手一挥:“ 我不要了。” 萧坤宁不急不躁,命掌柜将铺子里最精致的琴取出,悠悠道:“这把琴出自大家之手,你看琴身都是上好的木,漆光如镜,想来你之前也是见过的。” 赵熙然的镇店之宝,顾凝若不动心,只能说她眼瞎。 琴之一物,本就奢侈,寻常人打造与大家打造,不论好坏,前者的气势就已经输了。 顾凝深知这一点,见到好琴,先是估价,再去想还价,其他就不多想了,在她蘅湘阁就没有卖不出去的琴。 心中赞叹,表面上没有一星半点,不仅不露,还露出嫌弃的神色。对面的萧坤宁要不是熟知此人贪财吝啬的本性,险些都要被骗了。 对付骗子,她自有办法,道:“先生昨日来看过琴,道五千两可卖,既然顾东家买的不止这一张琴,便出四千两,如何?” 顾凝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脸上都是不可置信:“四、四千两,小丫头你当我不动琴,四千两不买。” 萧坤宁不勉强,可惜道:“既然你不要,我便五千两卖给先生,他是先生,我便四千五百两卖给她,也算全了师生情谊。” 顾凝缓缓坐回去,她熟知谢玙,卖琴人是萧坤宁,或许谢玙当真会买,她一咬牙道:“好,四千两。” 鱼儿上钩,萧坤宁笑容绚丽,又令掌柜给顾凝一一介绍剩下的琴。 而对谢玙遇到户部尚书钱时澜,江南商会一事,让人痛惜。 谢玙出手,都没有成功,若是派旁人去,不仅不成功,可能还会引起商户的怨恨。钱时澜说着这些年江南商会所得利益,若是归为朝廷,哪里还会有国库空虚一说。 谢玙安静磨刀,匕首刀面如镜,从未抬首,对面的钱时澜不明她为何要磨着匕首,建议道:“匕首生钝,不如换一柄。” 谢玙道:“江南商会组织者是商户,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倘若为朝廷所用,必然不会那么用心。匕首生钝,尚可打磨,人心不也是如此?” 自己的事办着最用心,倘若忙碌多日便宜了别人,下次就不会尽心。 钱时澜觉得也对,盯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纤细的指尖带着力,轻轻拂过刀刃,不想一碰就露出血珠,他眼皮跳了跳,谢先生皱眉道:“太锋利了,不好用。” 锋芒毕现,太过惹眼。 钱时澜是人精,一听就明白,江南商会就像先生手中的刀,光芒大盛,刀刃锋利,朝廷去碰,必然会‘染血’。如今解散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或许朝廷可以设置商会,借以来‘庇护’商户。 毁了江南商会,可以再创立。 如愿得计后,他忍不住打量面前的谢玙,清风霁月般的圣人,指甲圆润透着粉,一派温润,只是拂刀刃的动作又染着寒霜,一温润一寒霜,让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多年前谢玙经颜相、不、那个时候应该称晋国公的举荐来到长安,危难之际助皇帝登基,谁知事后谢玙要离开,直言游历山水。这样的高人,心对皇帝是大幸,若走了,被别人利用,便是祸害。 皇帝赵冕强行将人留了下来,对谢玙感恩却不敢赋予实权,恰好小皇子出世,封了太傅的虚职。 钱时澜想到这些,心中一凛,分寸在心,不会说太多的话,起身告辞。 屋内恢复平静,谢玙指尖的伤口止住血,余音站在一侧,道:“顾凝去了对面足足半个时辰了。” “随她去。”谢玙道,匕首回鞘,敛去锋芒。 过了一会儿,顾夫人端着清茶走来,江南女子,清纯如水,瓜子脸,远山眉,动作行云流水。 余音退出屋外,谢玙将匕首置于案上,对顾夫人的到来并没有惊讶。 顾夫人斟茶,浅绿色的茶水倒满杯中,洁白晶莹的双手端起茶盏,轻轻品了一口:“新到的秋茶,味香清淡,先生可试试。” 谢玙顺势品了一口,道:“江南的茶,与长安到底不同。江南茶淡,香气缥缈,而长安的茶味香浓郁,让人不习惯。” 顾夫人浅笑,目光落在宝石匕首上,谢玙性子淡泊,宝石镶刻的匕首并不适合她,笑道:“谢先生这般的人物若有喜欢的人,只怕不易。先生不说,只怕那位姑娘也感觉不到。旁人送珠钗送胭脂水粉,您倒有趣,竟去送匕首。我若是姑娘,定拿大棍赶您出去,别说收下您的礼。” 顾夫人本命苏映,后入了顾家改名顾映,后来同顾凝来到长安就换回本命苏映。苏映父亲是当地秀才,书香儒雅,苏映自幼耳濡目染,身上染了书香气,与顾凝的铜臭气大为不同。 顾家子女多,府里规矩多,女儿家们争来争去,攀比往上,苏映对女儿家的心思也了解不少。顾凝是个特殊,长房仅她一人,她喜欢顾凝,也费了番心思。 对于谢玙的心思,她知晓些许,好意道:“匕首不如衣裳。” 谢玙垂眸,道:“匕首可防身,可杀人,衣裳有何用处。” 苏映怔忪:“谢先生您这是喜欢人家姑娘,可是在教下属?匕首防身不假,可要您做什么?” 您不保护她,指望一把匕首? 谢玙想法惊人,实难让人理解。 谢玙依旧坚持本心:“倘若真如夫人所说,我不可时时在,匕首可保护她” 苏映愣了下来,恍惚觉得与谢圣人说情爱之道,好似说不通,有这等时间不如去找顾凝说些趣事,她选择放弃:“先生言之有理,我自叹不如。” 谢玙识破她的不服,斟酌一番才道:“顾夫人的话也是有理。” 苏映不理根木棍,谢玙又不是棵树,树洒些树还可成长,这么根木头洒再多的水都是无用功,同谢玙笑了笑,也起身离开。 谢玙一人凝视着打磨锋利的匕首,对苏映的话感到困惑不解。 没过多久,顾凝满载而归,抱着那把四千两的古琴,爱不惜手,朝着谢玙扬了扬下巴:“我买了二十把琴,将墨香斋上等的琴都买了过来。” 谢玙道:“恭喜你。” 顾凝将琴放在谢玙面前,手轻轻弹过琴弦,“听说你准备花五千两来买它?我给你便宜些,四千五百两如何,不用我多说了,这把琴有三四百年了。” 谢玙不懂她说什么:“我何时要买琴?” 顾凝嘴角的笑容凝固下来,指着琴身,又指着窗外,惊愕道:“她说你喜欢,我才买来的,你不喜欢?” 千金求琴的事多美好,不会是假的? 谢玙风轻云淡般地笑了笑:“你何时见我买过琴?” 这是关键。顾凝想起来前几年颜家那小子卖给她一张琴,谢玙转头就看中了,爱不惜手,不惜高价买了,可是从那以后就没有再见她买过。 她上了萧坤宁的当了? 谢玙起身道:“此琴名柏溪,萧坤宁卖低了,五千两不为过,太后即将大寿,前来买琴者不在少数,你若有本事,万两卖过颜家小子。” “万两?”顾凝惊喜,颜家小子不懂琴,忽悠几句也可,她勉强赞同了。 谢玙临走前问起一事:“今日你花了多少银子?” 顾凝兴奋道:“二十把琴,两万两银子。” 谢玙不语,呆丫头接手墨香斋就得了两万两银子,可见脑袋不笨,只是她需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 得到两万两银子的萧坤宁在墨香斋用了午饭,转道去了高阳王府,同赵璨一道入宫。 赵璨见到萧坤宁也不去问她昨日失踪的原因,反塞给她一盒点心:“听说昨夜谢先生生气了,她爱吃这个,你去哄哄,不然又得遭罪抄书。” 萧坤宁打开填漆盒子,里面是一道云糕,色泽纯白,弥漫着一股牛乳的味道,与昨日谢玙吃的那道点心模样相似,格外添了些牛乳,可见王府庖厨的用心。 她们只当做给郡主吃,自然就加了牛乳。 回到观止斋,已是下课的时辰,众人各自回屋,赵璨抱着自己带来的点心悄悄回到屋子了,害怕被别人看见抢了去。 萧坤宁捧着盒子站在自己的寝居外,这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她不想见谢玙,可赵璨给的点心该如何处置? 要不自己吃了?自己吃了多舒服,何必便宜谢玙。 她打开点心,捡起一小块,慢慢送入口中,牛乳的甜香味在嘴里蔓延,果然好吃,难怪赵璨口味那么刁钻。 一盘云糕吃了一半就饱了,她将剩下的一半放在桌上。 次日上课的时候,萧坤宁打起精神,不管听得懂听不懂,都将眼睛睁得大大的。 谢玙本是不在意她,不爱听便不听,横竖围棋不会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见到那双灵动气的眸子今日呆滞无神后,没忍住将人提留回偏殿。 两人离开后,赵璨嘀咕一阵:“昨日的糕点没用吗?” 坐在前排的颜如玉听到这句话,暗自皱眉,片刻后笑颜面对赵璨:“郡主在说什么?” 赵璨闭紧嘴巴不说,抱着自己的课本就回屋。 颜如玉好没颜面,其余人就像没有看到那样,匆匆回屋。 偏殿的萧坤宁想破脑袋都不明白,哪里又得罪谢玙了? 前世谢玙压根和她不同道,重生回来,怎么三天两头找她玛麻烦,难不成她二人是天生的克星? 她不满地抬首,就这么一眼就看到了谢玙案上摆的那把匕首,是她自刎的那把。 定睛出神,谢玙自然察觉,唇角弯了弯,浅淡的弧度,稍纵即逝,淡淡道:“你可知匕首有何用?” 萧坤宁脑壳一疼,脚步不自觉后挪,摇头不知。 谢玙道:“刀锋对外,保护自己。” ※※※※※※※※※※※※※※※※※※※※ 苏映:我带不动了。 感谢在2020-11-13 21:14:44~2020-11-14 20:3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rz 5瓶;三十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隐秘 这个问题还用人教吗? 萧坤宁想翻白眼,又不敢去嫌弃谢玙,唯有小鸡啄米般点头:“学生受教了。” 谢玙不信:“你当真懂了?” 萧坤宁狠狠点头:“懂了。” 谢玙道:“我怎么感觉你在敷衍我。” 萧坤宁感觉头皮炸了,敷衍什么?你看我想跟你说话吗? 这么大的人了,前世杀尽赵氏宗族里的人,魄力与手腕哪里去了,还看不出我不想和你说话吗? 内心想法是一回事,开口又是另外一回事,萧坤宁拼命地点头:“不不不,先生您误会我了,这么好看的匕首当然用来保护自己的,挂在床前最适合不好。” 谢玙这才觉得满意,双眸盈盈似流水淌过,柔软下来,复又问萧坤宁:“好看?” 萧坤宁拍马屁:“好看、好看。” 谢玙顺势而为:“予你傍身罢。” 萧坤宁目瞪口呆:“……”她何时要匕首傍身了,就算要匕首也不要你谢玙的。 谢玙见她呆了,下意识皱眉:“如何?” 萧坤宁白皙的面孔上略过‘受宠若惊’,忙道:“好、好,谢先生。” 抱着匕首就走了,就像避开瘟神一般,天晓得谢玙是不是脑袋有洞,没事送她匕首,前世里的自刎的匕首,拿来傍身不觉得噩梦吗? 回到寝居的时候,屋里热闹非凡,放眼看去,唯独少了颜相嫡长女萧坤宁。 赵璨捧着一盘子点心在吃,嘴巴一鼓一鼓,煞是可爱,见到萧坤宁回来后就拉着她坐下,小声告诉她:“她们在想着太后生辰上如何出彩。” 太后生辰将近,确有大事发生。 前世里镇南王从边境送来贺礼,因知太后信佛礼佛,贺礼便是一尊玉佛,不知何故,到了太后手中,玉佛染血。 这是不详之兆,纵后来‘查出’是有心人故意而为,可太后还是记恨上镇南王府。 起初不知,后来她做皇后的时候,太后无意间提起,对沈家恨得咬牙切齿。 这一事始终让人不解,母子面和心不和,关镇南王府什么事? 按理镇南王远在边境,不会掺和她二人之间的争斗。皇帝不会傻到将自己依靠的重臣给杀了,他又如何和太后斗,且丞相还是太后的堂兄,怎么看都不像是明智之举。 反倒像是太后生的挑拨离间之计,也真是因为沈家败了,文臣出身的颜相才掌握了兵权。 生辰在半月后,这个时候贺礼应该还在路途中,关键是如何提醒沈汭将贺礼换下。既然有人作怪,便换一件无法作怪的贺礼。 这时沈蕴之却道:“太后仁慈心善,不如去民间寻一百家衣如何?” 百家衣便是用百家的布料做一件衣裳。 听到‘太后仁慈心善’这几字,萧坤宁险些要笑出声,就凭借着赵冕后嗣夭折,自己半道病死就可知晓太后心思歹毒。 至于百家衣,太后会觉得丢人现眼。 不过她不会提醒沈蕴之。 沈蕴之这么一说,有几位姑娘附和,言辞觉得尚可,而赵璨鼓着嘴巴,想说什么,却被萧坤宁拉住。 赵璨悻悻地闭嘴,继续吃着自己的点心,半晌后突然想起一事:“有一人和太后是同一天生辰,你们要备礼吗?” 同一天生辰?众人大吃一惊,纷纷去问是谁。 赵璨努力将口中的糕点咽了下去,张开小嘴又顿住,不说话了,小脸上满是愁结。 沈蕴之大大咧咧地替她说话:“我知道是谁,是昔日乐阳长公主,不是听说她死了吗?” 萧坤宁眼皮子一跳,其他人被吊起了好奇心,纷纷表示没听说过这个人。 沈蕴之在众人中年岁最大,阅历也算最广,看了一眼空空无人的门口,低声道:“听说她曾和颜相婚配,诞下一女,先帝登基,与乐阳长公主不和,颜相断了与她的关系,重新娶了先帝胞妹就是如今景阳长公主。可惜景阳长公主没有生孩子,这才将颜如玉兄妹安在自己名下。” 连娶两位长公主?屋里的姑娘们都捂住了嘴巴,赵璨嘟着嘴巴不说话了。 不知是谁问了一句:“我未曾听到颜相娶过两位公主殿下?” 沈蕴之胆子颇大,趁着外间没有宫人在就抓紧时间说:“乐阳长公主钦慕颜相,暗地里同他成婚,谁知颜相翻脸不认人,后来听说是疯了,疯了以后就死了。你们想想,与先帝不和,能有好果子吃?” 老皇帝驾崩,小皇帝登基,权势转移,天子之身,失败的人必然是会付出代价。 这点毋庸置疑,没有人觉得奇怪,更多的是对颜相的不耻。 反是定远侯家的女儿周文青开了怪腔:“我怎么听说景阳长公主是颜相去求娶的,当时还是一段佳话来着。” 说到这个份上,赵璨小嘴忍不住了:“是我景阳姑姑喜欢的颜相,与乐阳姑姑抢的。” 沈蕴之历来不服颜如玉,仗着颜相女儿就自以为了不起,殊不知颜相就是个渣渣,当即就道:“好似是这么回事,听说颜相当年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是长安第一美男。” 赵璨点点头:“对,不过我乐阳姑姑不喜欢颜相,是颜相暗地里去追的,后来我乐阳姑姑疯了,他就将那个孩子弄死了,转去求娶我景阳姑姑。” 众人大惊失色,亲女儿也下得了手? 沈蕴之却道:“你便是道听途说了,那个孩子生下来不住三斤,听说养不活的,二十多年前的事,听得都很玄乎。” 赵璨还想辩解,萧坤宁拉了一把她的袖口,颜如玉回来了。 赵璨几乎往嘴里送了一块点心,其他人也有所察觉,都自觉闭上嘴巴。 颜如玉身后的宫女手中都捧着木匣子,她今日一身水蓝色对甲,内里是件白色长裙,山湖水色泛着灵气,衬得人儿美如画。 宫女将木匣子摆着桌上,一一打开,里面是各色珠钗,华丽不凡,宫中打造,精致耐看。 若在以前,众人肯定围上去观赏,可听了‘离奇’小姑事后,都不僵坐在座位上,屁股都不挪一下。 赵璨习以为常,伸长了脖子去看,眼中惊艳,夸道:“好漂亮,太后赏的吗?” 延平王选妃在即,太后对观止斋内的姑娘都格外注意,时常赏些东西下来,珠钗糕点,都是一人一份。 今日不同的是,珠钗各色不同,玉质翡翠、各色宝石、金钗银簪,每人是一份不假,可是要如何选,就看众人心思了。 萧坤宁向后看了一眼,门外站了一名宫人,不是在观止斋内时伺候的,好似是太后身边的人。 珠钗怎么选是个门道,一侧的萧闻雪暗地里拽了拽萧坤宁的袖口,示意她莫要先选。 萧坤宁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拉着她坐下的赵璨首先冲了过去,在几个木匣子里挑挑选选,口中嘀咕不停。 其他人都不大在意,唯有颜如玉盯紧了她的一举一动。 赵璨还是个孩子,选的自然是最华丽的,簪首是数颗红宝石。 紧随其后的是沈蕴之,选的是根同体翡翠的碧绿簪子。 定远侯之女周文青挑选的时候,余光看了一眼颜如玉,本当去选金簪的手生生改了风向去选银簪。 剩下的人都识趣地不去选金簪,最后剩下一根玉簪、一根金簪,玉质通透,金簪的簪尾点翠成凤尾之翅。 萧闻雪皱眉,萧坤宁却大咧咧地从赵璨手里取过她的簪子,“你这根最好看,我拿点心和你换,你想吃什么都成。” 赵璨眼睛一亮,簪子往她手里一塞:“我想吃谢先生做的白糕。” 萧坤宁:“……”算了,她还是去选金簪去得罪颜如玉罢。 这时,萧闻雪放心地伸手去取玉簪,赵璨是延平王的堂妹,唯有她能选择金簪而不被记恨。 萧闻雪做出决定后,萧坤宁彻底死心了,老天爷,她为何要最后选? 赵璨眼疾手快地将剩下的金簪捏在手里,好奇地打量颜如玉:“颜家姐姐怎地不选?” 颜如玉很满意众人的选择,对于傻吃货赵璨也不放在心里,故作贤良道:“这是太后赏给你们的,我的赏过了。” 周文青捏着玉簪,也跟着笑道:“太后赏姐姐的肯定最好。” 颜如玉谦虚道:“周妹妹玩笑了,太后一视同仁。” 众人跟着说笑,唯有赵璨拉着笑坤宁嘀咕:“你可知谢先生的糕点最好吃,比起我家厨子还要好吃。去年我同阿爹去谢府做客,恰好得见先生自己做了白糕,我偷吃了半盘子,当真好吃。” 萧坤宁不知道这些事,圣人谢玙竟还会洗手作羹汤? 两人暗地里嘀咕一趟,周文青跟着颜如玉一道离开,反是沈蕴之凑了过来:“你们有什么办法让谢先生做糕点?” 萧闻雪听到后没有当作一回事,谢先生宽宏仁善,不会与她们计较。 萧坤宁不想去找谢玙,拉着赵璨道:“我给你做,肯定比谢先生做的好吃。” 观止斋内有小厨房,食材都是现成的,有什么不能做的。前世喜欢谢玙,也去摸着她的喜好去做糕点。 这点,她很自信。 沈蕴之一听没了兴趣,捏着帕子自己走了。剩下萧闻雪提点一句:“莫要将厨房烧了。” 萧坤宁:“……” 赵璨:“……” 赵璨有点害怕,不想跟萧坤宁一道去,烧了厨房太麻烦,她拉着萧坤宁往谢玙那里走:“我们去找谢先生,好不好?” 萧坤宁做梦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打死都不想去见谢玙,“不好,有手有脚找先生做什么,先生常说事事亲为,我们自己去做。” 赵璨人小力气大,为了吃食也是豁出去了,拉着萧坤宁就到了观止斋偏殿外,示意萧坤宁进去:“好了,我给你簪子,你给我吃白糕,我不欺负姐姐。” 萧坤宁转头就走,赵璨展开双臂将她抱住:“姐姐不能骗我。” ※※※※※※※※※※※※※※※※※※※※ 九皇叔:宁宁和吃的,你选哪个? 赵璨:小孩子才做选择,我两个都要。 谢太傅磨刀中,请别打扰。 关起来 观止斋内书香气息浓厚,偏殿更是谢玙独处之地,遍处染着独属于她书墨香。 学生在殿内拉扯,而谢玙同礼部里的人说话。 礼部尚书齐山柏留着一把山羊胡子,礼部里待了二十多年,到了赵冕手里才升任至礼部一把手。谢玙行事不偏不倚,议事时居中调停,又是一女子,起初旁人没有将她当作一回事,女子为官,少而又少,时间久了才发现谢玙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解决麻烦,大臣们这才渐渐地信服。 齐山柏过来是为了先帝的事,先帝行事略有些不厚道,以修建前朝帝王陵寝的名目将皇帝棺木的楠木给取了出来。 楠木稀少,极为少于,以修建为目的去盗了前朝皇帝的陵寝,说出去让人笑话,因此,此事一直没有人知晓。 怪就怪在楠木还剩了点,赵冕也想用,压根就不够,上哪去去找? 皇帝在登基之际就会着手修建自己的陵寝,赵冕这么一吩咐下去,齐山柏动用人力物力也凑不齐。 没事的是时候就来找谢玙吐口水,谢玙坐在书柜浅,身后书柜上摆满了书,放眼去看,都是些旧书。 而谢玙手中捧着一本《三十六兵法》在看,无故被扰后,也不恼,认真去给齐尚书分析:“陛下年轻,可以慢慢来,等您卸下重担后再找也不迟。” 齐山柏年过五十,半只脚踏进棺材里,还能户部几年? 再怎么活也活不过二十几岁的赵冕。 齐山柏先是发懵,觉得谢玙在诅咒他,可是这么一想,又是大实话,活是肯定活不过赵冕的。 这么一想,事情迎刃而解,他起身道谢,殿门忽而被推开,转眼去看,就见门口两名华服少女拉拉扯扯。 观止斋内都是谢玙的学生,他识趣,笑着告辞。 谢玙靠着椅背,轻轻抬了眼皮就见到赵璨拉着萧坤宁,一手拉着她纤细的腰肢,赵璨粉白可爱,模样可人,而萧坤宁满目愁结。 赵璨机灵,将萧坤宁往前推了推,兴奋道:“萧姐姐找你有事。” 萧坤宁几乎想捶开她的脑子,为了一口吃的,当真连朋友都不要了,此友不可深交。 谢玙挺直脊背,精致的五官里涌着一股冷意,不出声就给人有一股压迫感,赵璨素来惯会看眼色,见状,忙后悔要拉着萧坤宁离开:“萧姐姐,我不吃了。” 萧坤宁是重活之人,见识过谢玙嗜血的一面,这辈子最不想招惹她,跟着赵璨就走:“先生忙碌,学生改日再来。” 对面的谢玙沉默下来,在见到萧坤宁推开赵璨的手后,那双眼底藏着的烟雨气质涌露出来,交织着细雨缠绵。 冷意与柔和,看似矛盾,可在谢玙身上又是一种完美的交融。 手中的兵法放下,转而拿起一本《政要》,她抬眸示意两人进来:“你二人所来想必不是为了课业。” 谢先生换作一副温柔的样子,赵璨就开心得大步跨过门槛,“先生,我们想同你学做白糕,您授业解惑,定能给学生开解。” 萧坤宁:“……”授业解惑授到厨房去了? 谢玙平静如水,将手中的《政要》递给萧坤宁:“熟读这本书,我便给你们解惑。” 赵璨垫脚偷看一眼,见到‘政要’二字,恍然大悟道:“这是太.祖当年创立大周时所著。”阿爹手中也有这么一本书,时常捧在手中去看,她也被迫看了些。 《政要》一书讲究‘仁’治天下,与荀子的王制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相似。 但此书在先帝手中就鲜少有人去看,萧坤宁曾在赵暨的御案上见过,赵暨认为以‘仁’治天下,与赵冕的‘皇帝为尊,百姓只可服之’的理念相反。 若是常人拿出这么一本书,还有几分可信,可恶魔谢玙信这本书,就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道貌岸然也不过如此。 敌强我弱。萧坤宁深吸一口气,笑着将这本书收下,“学生受教了。” 赵璨欢呼,凑到她耳边:“我懂这些,你不明白可以来问我。” 赵璨爱吃甜糯的糕点,呼出的气息都带上香甜,配上甜美的笑容后,当真是可可爱爱。 萧坤宁听闻她会,心中松了口气,忙点头应和:“今晚去找你。” 今晚?谢玙闻言抬首,朝着萧坤宁勾了勾手:“还想学白糕吗?” 萧坤宁皱眉,她不想,但赵璨答应得特别快,“学、学,萧姐姐学,我就不学了。” 那岂不是要与谢玙独处?萧坤宁脸色微白,看都不看谢玙一眼,就冲着赵璨开口:“你为什么不学,我又不吃白糕。” 赵璨嘻嘻笑了一声:“你做给我吃啊。” 谢玙眼眸深深,削葱般的手指点了点桌面,想起一事:“高阳王爷近日身体可好,上次同我说起,想令郡主回府。” 赵璨并非是谢玙挑选,而是高阳王觉得她平日无事做,将她硬塞了过来。 女官入朝,本就与祖制不和,是赵冕为留下谢玙而改的。如今,第一批女官便是要在观止斋内选,经谢玙考核才可。 赵璨是高阳王的女儿,光凭借这点就不可能入朝。 赵璨一听要回家,皱眉不肯:“我还想再跟学生学点东西,也舍不得斋内的姐姐们。” 府里枯燥无味,哪里有斋内这么多小姐姐们热闹。 倒是萧坤宁没有觉得意外,高阳王同先帝争过皇位不说,先帝差点想将皇位让给他,赵冕对这位叔父早就记恨在心,赵璨还是远离朝堂为好。 谢玙没有再说二话,依旧揪着萧坤宁:“何时将政要读熟,何时再给你们解惑。” 萧坤宁不明为何揪着政要不放,此事比起桌上的孙子兵法更是不值一提,有何可读? 但是她不敢反驳谢玙,谢过先生就同赵璨出去。 两人一道慢慢走回去,赵璨却打开话匣子:“或许姐姐不知,我阿爹时常读这本书,说什么多读几遍,心思见解开阔不说,人也会跟着宁静,可惜我没有什么大智慧,学不来那股气势,读了前面,后面就没兴趣读了。” 高阳王的性子是最开阔宽容的,可惜后来在镇南王被杀之后就出家去了,赵璨没了父亲庇护,爱上一个女子,随她走了,不知所踪。 她沉默不语,赵璨抱着她的胳膊继续嘀咕:“姐姐,我教你吧。” 萧坤宁没有想太多,眼下还有其他的事要做,她必须去见一面沈汭。 太后的寿诞也是乐阳长公主的生辰,多数老臣都知晓此事,默然不敢提,景阳长公主搜罗珍品送给太后。 赵璨往萧坤宁屋里去了几趟后,莫名被高阳王召了回去。 此间颜如玉为太后寿诞的事请假回府,周文青紧随其后,陆陆续续地又走了几人,最后谢玙望着空了一半的课堂,宣布放假几日。 颜家将女儿送进观止存的并非入仕的心,不过是接着谢玙的光给自己身上添些光彩,将来延平王选妃之际能多重荣耀。 放假后,萧坤宁出宫没有直接回府,而是让人传话令薛放来见她。 宗正寺掌管皇族的事务,轻易是进不得,而薛放是谢玙安排进去的,后来官至宗正寺卿。 如何官至的,镇南王死后莫名其妙升上去了,而镇南王府的案子又与宗正寺有关,薛放是关键人物。 薛放这个人,约莫是谢玙眼瞎,最后死在沈汭手中。 薛放死在贪财上,他好赌成性,最后就算升官也没能改变,反而赌得越来越大,最后折在里面了。 他贪财,她就用钱去买他手里的消息。这些手段还是赵熙然教她的,有钱能使鬼推磨。 让人传过话后,这才回府。 她一回府,就见到洛氏在正堂候着。母女二人关系不好已是事实,再怎么缓和都没有用,性子不和,八字不和,注定不能好好说话。 洛氏一见萧坤宁迟了半日才回来,恼恨在心,碍于颜面才忍了下来,道:“延平王选妃在即,你莫要出去晃荡了。” 别出去丢人现眼。 萧坤宁淡然笑道:“母亲放心,我不会同她争。” 这么一听,洛氏不觉安心,总觉得哪里不对,萧坤宁和赵熙然一般的性子,都喜欢抢别人的,这个时候说不要,肯定有后计。就像当年前脚离开萧明望,后脚就称她生产之际换了孩子,不是说不要就真的不要了。 她不信,面上不显露出来,吩咐道:“这样也好,回去休息罢。” 萧坤宁转身就走,一点都不留恋。 洛氏越想越不对劲,延平王在太后寿辰日选妃,谢先生透露过他属意萧闻雪。 谢先生的话不会有假,既然如此,萧坤宁肯定会使坏。 她唤来管家,吩咐下去:“对外就收二姑娘病了,不准她出府。” 管家不敢应,二姑娘那位祖宗会闹事,闹起来谁受得了,回道:“二姑娘闹起来,这也管不住。” 洛氏冷笑:“她不肯,你们手断了吗?屋子锁起来。” 等太后寿诞结束后放她出来,再怎么闹也闹不出水花来。 ※※※※※※※※※※※※※※※※※※※※ 留言发波随机红包。 感谢在2020-11-15 21:08:22~2020-11-16 21:0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别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真相 萧府是官宦府邸,门前两座石狮威武,寻常百姓不管靠近。 清晨薄雾朦胧,石狮子上滴着露水,深色府门关得严,一对乡下来夫妻走到门前来。 夫妻穿的是麻衣,破洞打着布丁,男人叫王三,的一双鞋磨得早就破了,畏畏缩缩地迈上台阶,妇人嫌弃他太慢,一把推开,自己跑上门,用力拍打着门。 没多久就有人开门探出脑袋,见到衣衫褴褛的夫妻两皱紧了眉头,厌恶地驱赶他们:“走走走、赶紧走,这是萧府,不是破庙,别来找事。” 妇人眉眼一竖,扬手就打了门人一巴掌,指着骂道:“呸、瞎了你的狗眼,我是你们大姑娘的生母,她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叫她出来见我。” 萧家是书香门府,往来的达官贵人都是客客气气的,门人何等见过这等阵仗,脸被打肿了,脑袋也发懵,忙指着后面的人去找大人夫人。 没多久,门人打开侧门,请夫妻二人进去。 哪成想妇人不肯,指着正门大喊:“我要从这里走,凭什么狗眼看人低,堂堂正正地来找女儿,我又不丢人,你们狗眼看人低,不让我从正门走,我就去京兆尹处告你们。” 这么一嗓子下去,路过的行人都停了下来,好奇地打量着这对夫妻。 门人知晓这是来找茬的,忙去禀了夫人。 洛氏刚梳妆好,听到这么一句话,气得胸口起伏,望着屋里喝茶的萧明望:“丢人。” 萧明望也不知事态发展,令人将那对夫妻引进门,站在门口嚷嚷才是丢人的。洛氏穿戴好,扶着婢女的手匆匆赶去待客的正堂,吩咐下人道:“别让姑娘出来。” 姑娘说的就是萧闻雪,萧坤宁在她口中只会是萧坤宁。 匆匆赶到正堂,就见一个女人捧着屋里的瓷瓶打量,那是好物,是洛氏割肉买来充门面的。她摸着顺滑的瓶身,瓷面如镜,感觉比人的脸还要光滑,眼中放着贪婪的光。 洛氏一见没规矩的样子,就厌恶至深,忍着气走进屋。 妇人见她进来也没正眼看,抱着花瓶斜眼瞧着,开门见山:“我女儿当初被你们偷了,如今我来找她回来,家里还有粮食没收上来,正好让她回去给我搭把手。” 洛氏一听,心中呕血,她教出来的女儿回去给这个乡下人种地?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们萧府的女儿都是大家闺秀,都是我们大人亲生,如何就成了你的女儿,再要胡言乱语就送你们去京兆尹。” 妇人眼睛一瞪,不乐意道:“别以为你们大姑娘姓萧,呸、那是我老王家的孩子,当年被姓赵的偷走,我们找了那么多年,你们不仅要还我女儿,还得赔我银子。” ‘被姓赵的偷走’一句话击垮了洛氏,萧闻雪是赵熙然偷来的,不是她家大人的骨血。 洛氏脸色难看,王三心虚,拽着自家妻子的手就想让她别说了,妇人不听,反一把推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拍在桌子上:“这是赵熙然亲口承认的,你们府上的萧闻雪就是我们老王家的女儿。” 洛氏规矩重,受大家教养,自认自己干干净净,遇到这么一个泼妇,气得不知怎么回话,又见到那张纸上的内容,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即晕了过去。 正堂内婢女小厮大呼不好了,冲上去扶着洛氏,整个萧府乱作一团。 此时,□□出来的萧坤宁走到正厅前就见到里面乌泱泱一大片人,不知发生何事,可是自己被锁在屋里差点出不来,也就没有什么心思去凑热闹。 迈动脚步要溜的时候,萧明望大步跑了过来,见到她眼神闪烁:“你母亲晕了,赶紧去看看,别不懂事。” 萧坤宁张了张嘴巴,没出声就被萧明望拽了过去。 屋里的洛氏出气多、进气少,双眼睁大很大,呆呆地看着屋顶,一旁王三家的妇人还在说着风凉话:“我知道我女儿漂亮,要做什么延平王妃,没门,我家那么多粮食怎么办,东家还指望我们交租呢,你别装晕啊,我告诉你,今天我女儿必须跟我回去。” 原本喘过一口气的洛听到这么一句话,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萧坤宁也觉得诧异,照妇人这么一说萧闻雪就不是赵熙然的女儿?趁人不注意,捡起地上的一张白纸。 跟了赵熙然那么多年,她的字迹了然,字迹潦草,不带笔锋,确实是她亲笔。 纸上所写的意思便是自己清清白白,仍是处子,萧闻雪是买来,未曾说是从何处买来的。 但这一点就足以表明萧闻雪连萧家庶女都算不上,别说做王妃,就是寻常官宦的庶子都不会娶她。 洛氏忙碌这么多年,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好笑。 说来也是,哪里就有那么巧的事,正室外室一道生产? 屋里乱作一团后,萧坤宁将信折好揣进兜里,眼下别说关她,洛氏自己得呕,宠了那么年,花了那么多的心思,竟是空忙。 萧明望顾不得什么,抱起洛氏就往后院走。萧坤宁看着奄奄一息的洛氏,没有什么感觉,抬脚就离开正堂。 萧闻雪迎面走来,素面涌动着忧愁,许是还未曾梳妆,萧坤宁下意识将她拉走,“你赶紧回去。” 那名妇人看到萧闻雪,肯定会一蹦多高。 萧闻雪不知情,下意识就要挣开她的手。萧坤宁将那张纸塞给她:“恭喜你,你不是萧家的女儿,我两没有关系,从今以后我只会可怜你,不会嫉妒你。” 萧闻雪愣在当下,姣好的容颜也无法掩盖那抹震惊,简单几行字早就看得明白,她连看着萧坤宁的勇气都没有。 原来她与萧坤宁一样,都是可怜人。 萧坤宁不理会她,脚步轻松,光明正大地从正门离开。 一到门口,就听到给她办事的周全冲着她使眼色。 门口人不多,萧坤宁左右看了一眼,装作散步般走到周全的面前,周全焦急道:“姑娘,薛宗丞死了,欠下巨债不还,被人活活打死了。” 活到薛放这么个样子,萧坤宁一句话也不知道怎么说,她郁闷地摆摆手,还有些时间可以慢慢来的。 一人出门,刚走下台阶,就见人群中驶来一辆马车,车身有谢府的标识。 狭路相逢勇者胜,她悄悄躲到一侧,预备等谢府马车离开再出门。 马车在萧府门前停下,车上走下一少女,碧青色裙裳,走路轻快,一看便知是有武功傍身,萧坤宁皱眉,她不记得谢玙身边有这么一人。 府门前的门人欲迎少女,却见她径直走向萧坤宁的藏身处,屈膝行礼:“姑娘好,我是碧书,伺候先生的,先生请您上车说话。” 萧坤宁狐疑,碧书是谁,上辈子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碧书生的娇俏,见到萧坤宁不信就解释道:“余音去办事了,以后由我照应先生。” 余音行事稳妥,而面前的壁书说话架势不像是婢女,倒像是与谢玙平起平坐般。 萧坤宁心中起疑,与这位婢女离得远远的,在想着这话是真是假,车帘被掀开,露出谢玙的侧脸。 拒绝不得,她只能上车。 谢玙在车上闭目养神,听到响动后才睁眼,平静地扫了一眼碧书,冲萧坤宁开腔:“坐近些,不会吃了你。” 碧书笑得眉眼弯弯,见车帘合上。 萧坤宁觉得奇怪,两人不似主仆,她忍不住问一句:“余音呢?” 谢玙道:“死了。” 萧坤宁震惊,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张口又不出声,旁人的事与她有何相干。 这时,谢玙从车上暗柜里取出一道文书,眸色如水,平波无澜,道:“镇南王战死,世子上书请求扶王爷灵柩回长安,与去世多年的母亲合葬。” “死了?”萧坤宁不是简单的惊讶了,事态发展太快,按理镇南王是死在赵冕赐下的酒中,与战死沙场毫无关联。 她察觉出不对劲:“边境一向太平,怎么就突然开战了。” 谢玙不说话,将文书递给她。 看过之后才知是对面的南唐偷袭,镇南王不知昏了头还是怎么了,竟在打败南唐后追击败军,忘了穷寇莫追的大忌。 这样一来,镇南王府谋反一事就从根本上解决了,她长叹一口气。 谢玙见她轻松,勾唇冷笑道:“陛下追责,欲夺世子手中的兵权。” 人都已死了,这个时候不该是抚慰吗?萧坤宁熟悉赵冕的性子,到口对外,不知自己背后的太后才是最大的敌人,说是皇帝,也有些蠢。 将文书递还给谢玙。 谢玙伸手,猛地拉住她的手腕,萧坤宁猛地向她怀里扑去,几乎碰到了谢玙的脸颊。 萧坤宁心里骂娘,这人要做什么? 没想明白,一根箭羽擦着额头过去,疾风瑟瑟。 车帘猛地被人掀开,“先生,有刺客。” 谢玙揽着萧坤宁,那支箭就钉在了萧坤宁方才坐的位置上,两人拥抱的姿势极为奇怪。 碧书眼角抽了抽,未及说话,外间响起刀剑碰撞的声音,欲转身去对抗刺客,余光扫过先生脸颊上一道猩红的血迹。 萧坤宁猛地呼一声:“先生受伤了。” 心底里响起一句话:谢玙毁容了。 ※※※※※※※※※※※※※※※※※※※※ 所以,萧家姐妹没有血缘。 红包已发,本章依旧随机发。 姐姐 与谢玙同行都不会有好事,三天两头遇到刺杀,可见谢玙的人缘有多差,多少人想置她于死地。 箭羽擦着脸颊而过,险中又险。 外间的几名刺客朝着马车而来,未近身就被碧书拔刀砍死。论其身手与灵敏度,竟还胜过弄琴。 谢玙身侧卧虎藏龙。 萧坤宁好奇余音的死,也更震惊碧书的武功,惊讶之余,刺客都已伏诛,打斗声音都已经停了,而谢玙低身将那道文书拾起,吩咐自己的人:“不必留活口了。” “为何不留?”萧坤宁不明白,这个时候应该撬开刺客的嘴,为何不问? 谢玙脸颊上明显一道伤痕,虽说不深,可留在脸颊上,不管深浅,对女子都非善事。 萧坤宁幸灾乐祸,装作担忧,对面的谢玙睨她一眼:“想笑就笑,没人憋着你。” 萧坤宁忙摆手:“先生受伤,学生怎会笑,不会忘恩负义。” 谢玙冷笑,对她的话压根都不信。 于是乎,萧坤宁感觉一股寒气涌来,伸手在袖袋里掏了半天才掏出一块帕子,勤快地给她谢玙擦着血迹,嘴巴磨了蜜糖般:“先生救下学生,学生感激不尽。” 谢玙避开她的擦拭,唇瓣更是浮起一分嘲笑:“照你这么擦,没有伤也有伤。” 碧书这时走来,敲了敲车厢,禀道:“先生,刺客都已伏诛。” 谢玙神色不改,道:“送去京兆尹,令他查出凶手。” 这么一招让萧坤宁更是一头雾水,不留活口还怎么查?谢玙的想法怎么与众不同,她想问,又不好意思问,默默闭上嘴巴。 而此时的车夫驾着马车往街道驶去,谢玙面上的血迹渐渐凝固,被周遭白皙的肌肤衬出几分可怕,多看几眼,就会发现血迹呈紫色。 萧坤宁越看越不对,下意识凑到她面前。谢玙薄冷的面容陡然间放大,浓密修长的眼睫轻轻地垂着,遮掩住眸内风华。萧坤宁倒吸一口冷气,虽说时刻盼着谢玙去死,可没有想过谢玙会因救她而中毒,“先生,箭上似乎有毒。” “我知道。”谢玙对于她的靠近并没有抵触,少女身上一股子芳香,清淡雅致,竟觉得有些好闻。 马车停下了,碧书道:“先生,到了。” 掀开车帘去看,迎面是苏家药铺。 萧坤宁先下马车,心虚得竟伸手去扶身后的谢玙。 大庭广众之下,行人都驻足看着,萧坤宁生得明艳,站在药铺外,竟有些惹眼,再看,车上走下一位女子,容貌更为惊艳。 行人不知两人身份,单从身上华服就可知是富贵人家。 苏家药铺的苏映提了裙摆走出来,见到谢玙不陌生,却见杏色裙裳的萧坤宁,惊讶道:“萧姑娘。” 萧姑娘闻声去看,一位烟雨中走出的女子笑意盈盈,柳叶眉煞是好看,浑然似莲花出水,是个内敛的美人,在她印象中并未有此人,“您认识我?” 苏映笑言:“听谢先生提起过。” 说罢,看向谢玙,乍见她脸上伤痕,眸色一颤,出口打趣道:“你也有吃亏上当的时候,甚好,诊金翻倍。” 听着二人的语气,关系密切。萧坤宁想破脑袋想不出她的身份,只见她引着谢玙往药铺里走,吩咐两侧药童:“今日关门歇业。”转头就对谢玙道:“损失都算你的身上,醒来谢先生不会吝啬,毕竟你的容貌毁了,拿什么去追人家小姑娘。我竟瞧着小姑娘的容貌竟你还要美,想来也说,人家正处于青春,而你在日益变老。” 轻飘飘的一番话讽得谢玙哑口无言,萧坤宁惊叹之余,不免好奇她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对她口中那位小姑娘觉得有故事。 谢玙会追小姑娘? 开什么玩笑,就瞧她那个面相,就该是孤独终老。 众人进入药铺后,药童就关上门,碧书在外面叫门:“先生、先生。” 谢玙不闻,苏映伸手诊脉,面色略微凝重,闻得外间的声音,道:“她是谁,怎地未曾见过?” 门关上后,屋内的光线显得暗淡,谢玙面上的伤痕更显得狰狞,瞧着触目惊心。 苏映等不到回答,也不再多问,只道:“余音的死查出来了吗?” 萧坤宁觉得奇怪,这位女大夫怎地不知道避嫌,当着她的面就问这么紧要的问题,把她当作自己人了? 苏映诊完脉后紧紧皱眉,“毒是能解,但有过程,待在我这里一月,至于萧姑娘也要留下,在弄琴没有回来前,还需您照顾她。” “我照顾她?”萧坤宁抵触,她怕自己忍不住不小心在饭菜里下.毒,到时就不好收场了,拒绝道:“府里发生大事,我还需回府。” 苏映眼角颤颤,“再大的事比谢先生的命重要吗?” 萧坤宁欲反驳,苏映起身拉着她去一侧,悄悄说话:“谢玙的病有些难治。” “难治?”萧坤宁不明白这个意思,什么叫难治,“毒不好解?” “好解是好解,就是有些费神花时间,谢先生人傻钱多,你收她银子不就好了。”苏映道。 收谢玙银子?萧坤宁摇首不肯,想着还是要离谢玙远一些,“外面的碧书就可以。” 苏映敛了神色:“我认识谢先生多年,从未见过碧书。” 这句话说得很微妙,萧坤宁品出些味道,碧书有问题,便趁机道:“余音如何死的?” “不知,自己问谢先生,我当你答应下来了,我给谢玙开药了。”苏映忽略萧坤宁的抵触,走到谢玙身边,同她说了几句重要的话。 谢玙的脸色变了,吩咐药童打开门,碧书几乎冲了进来,略为不满,可在她面前不敢造次。 谢玙同苏映借了笔墨,落笔之际吩咐碧书:“谢府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另外薛放死了,由京兆尹去查,你不许插手,太后寿诞,你亲自将礼送入宫,不可假手于人。这封信交给高阳王殿下,等你回来。” 碧书颔首,余光扫了一眼萧坤宁,旋即又垂眸,接过书信就走了出去。 她离开,谢玙笔下不停,又迅速写了两封信,一双深邃的眼睛始终没有抬起,凛冽的寒霜不知不觉间就泛了上来。苏映转去柜台后面抓药,药童跟着她后面忙。 唯有萧坤宁一人干站着,瞧着谢玙肃然之色,想起镇南王府的事,沈汭是不是会离开长安去奔丧。 看着外面的日头,已近午时,沈汭若走,肯定会去萧府找她的。 心中兀自焦急,偏偏谢玙镇定从容,两人顷刻间就有了高下。 萧坤宁自我万分嫌弃。 苏映眉眼柔和,将药亲自抓好,谢玙凝神写信,远山似的眉动都没有动一下,许久后才落笔,信分两封,套好信封,递给苏映:“劳烦了。” 信封上写的清楚,一封给镇南王郡主沈汭,一封给萧明望,萧坤宁的父亲。 苏映笑着应下,将信藏入袖袋里,朝着萧坤宁露出明艳的笑容:“萧姑娘挪动步子去我府上如何?” “您的府上?”萧坤宁不明白,谢府不能待吗? 苏映笑颜如花,道:“您认识,就在您的墨香斋对面的蘅湘阁,我是顾夫人。” 萧坤宁:“……”顾凝的妻子? 顾凝是一大人物不说,光是她轰轰烈烈干出来的事,让人想忘也不想忘,谁没事盯着自己的堂妹不放? 盯着就盯着,还拐了人出江南,徒手在长安城打拼,用她养母赵熙然的话说就是‘作’。 作天作地一顾凝。 蘅湘阁的后面是一间三进的府邸,正门朝着东,后门就是蘅湘阁,进出很是方便。 住进蘅湘阁不如去住墨香斋,萧坤宁自觉讨不掉,‘邀请’谢玙去住墨香斋,而苏映没什么拒绝的话,吩咐药童将配好的药给搬进墨香斋。 墨香斋内新进了一批好琴,赵熙然巴巴地送来,毕竟萧坤宁一接手就卖了二十把琴,虽说银子被独吞了,可她不在意,会赚钱就行。 后院里有四五间客房,萧坤宁令人回府取自己的衣裳,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在意她。 谢玙倒是既来之则安之,入屋好后躺下,反是苏映看着周遭的环境,先给坤宁‘下针’:“记住别和谢玙计较,要哄着她。” “哄着她?”萧坤宁说不出的震惊,半日间听到三人的死讯,世事沉浮沧桑,她已然不知如何面对,还有哄着谢玙,她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苏映清透的双眸凝视着谢玙的屋前:“她怎么伤的?” 萧坤宁一阵懊恼:“替我挡的。” 苏映恍然大悟,难怪谢玙会吃亏,果然是美色误人,道:“那你也不亏,记得得哄着,我就在对面,有事喊我,药先给喝。” 萧坤宁觉得莫名其妙,等苏映一走,她就想去见沈汭,想来想去,还是让人给沈汭传话,令她来见。 墨香斋的小厮去镇南王府,半个时辰就归来,小郡主今晨就启程离开。 竟这么生生错开了,也只有等她回来再说。 早就过了用午饭的时间,让人给谢玙送了些饭菜,自己随意吃了两口就去楼上核对账目。 等到核对结束,都已是黄昏,她揉着肩膀下楼,路过谢玙的房间,想起她身上的毒,还是选择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 抬手又敲了敲,里面轰地一声巨响。 萧坤宁闻声色变,不待回应,就推门入内,昏暗的光线下,榻前跪着一女子,单薄的身形,双手捡这地上的碎片。 方才的巨响应该是床头凭几倒了,几上的饭菜也砸了下来,谢玙在手忙脚乱地捡着地上碎片,指尖被碎片割破,血滴在了饭上,晶莹的米粒泛着红艳。 萧坤宁从未见过如此慌乱的谢玙,生生地顿在了门口,就这么看着她瓷白的脸蛋。 记住别和谢玙计较,要哄着她。 记得得哄着。 她忽然明白过来,疾步近前,在谢玙面前蹲了下来:“你是谁?” 谢玙不会傻了吧? 谢玙将划破的手指藏在身后,眸色清澈,愣愣地看着对面人:“谢玙。” 萧坤宁拍着胸口,幸好幸好,没傻。 谢玙脆生生地又说话:“姐姐是谁?” 萧坤宁:“……”她怎么成姐姐了? ※※※※※※※※※※※※※※※※※※※※ 苏映:嘻嘻嘻嘻。 凌晨入v,一万字长更。 订阅率100%的抽奖,一起欧气满满。 隔壁公主已完结,订阅全文的记得打个评分呦。 感谢在2020-11-17 21:04:24~2020-11-18 19:4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把锁 33瓶;?? 10瓶;别恋 2瓶;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