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三千里》 流放 “呜呜呜呜,老爷,少爷,你们快过来看看,湛儿怕是熬不住了!” 牢房里漆黑昏暗臭气熏天,十几名衣衫褴褛的犯人围着一名男童悲泣。 “孩儿,孩儿,睁开眼睛看看母亲,孩儿,我的孩儿啊。” 男童口眼紧闭身体僵直抽搐眼看就要不行了。 一个月前新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了兵部尚书刘同和的家,全家老少十几口人被打入天牢,至今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 刘同和与三个儿子在狱中合计,要说有罪便只一样,先帝无子欲立皇太弟。 刘同和性情耿直,便以先帝正直壮年何患无嗣为由请求先帝三思,怎想仅仅一年之后先帝便病入膏肓,匆匆立了皇太弟便驾崩了。 新帝登基一是大赦天下,二是整肃朝纲。 于是刘同和被扣以私结朋党的罪名阖家下狱,事发突然,刘家人甚至来不及自救便被突然到来的禁军逮捕下狱。 “家父只是出于臣子的忠言,陛下便要至我一家于死地,陛下怎能如此刚愎!” 刘同和忙喝住儿子。“渊儿,休要乱言!” 刘学渊抱着儿子越发冰冷的身体悲从中来。“父亲,我们一家算完了,陛下意在杀鸡儆猴,而我们一家便是那只鸡,哪里还有活路可走?” 才五十岁的刘同和曾经多么的意气风发,此时却如将死的老朽满面灰败之色。 他无力反驳儿子的话,只因他性格太过耿直,当时没有想到更深一层便脱口而出。 要知道皇家立嗣岂容外人多言?先帝仁善放他一马,并不代表新帝不会秋后算账。 说到底他落得如此下场并不冤,只是连累了家人,也对不起刘氏一族四世三公的大族之名! 当天夜里,因男童病危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男童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刘同和解下了布腰带悄悄在黑暗的牢房角落悬梁自尽。 自尽前他在外衣上留下血字,陈述自己的罪过,并发毒誓勒令刘氏族人从即日起子孙百年不入科举。 刘氏一族祖上四世三公,族中子弟为官者十有七八,虽已三代没出过三公,但是在官场上的影响力仍不容小觑。 科举为官就是刘氏一族的在世之本。 刘同和立下这番毒誓看似疯了不顾家族前途,实则是壮士断腕,被皇帝所厌弃的家族还妄想与皇帝周旋? 结果只有死路一条!新帝刚愎,唯有如此低头乞怜才有一线生机,只要家族的根基不散总有再起的一天。 三日之后圣旨下到天牢,刘同和一家降为军籍被流放三千里到北疆开垦军田永远不能返回中原。 至于其他的刘氏族人,新帝没有言及因此还维持原状,只要在日后夹着尾巴做官,应当是不会再受牵连。 至于天牢里的刘同和一家当天便被押解上囚车前往流放地。 出发当天几个役差给他们每人戴上枷锁。 刘湛刚醒来的第一天就被戴上镣铐一脸懵逼。 他分明前一刻还在酒桌上推杯换盏,眼睛一闭感觉到大脑突然短路,又一睁眼他躺在牢房里,在一阵阵哭泣声中被拽起来戴上镣铐。 刘湛浑浑噩噩的跟着大部队踏出牢房。 这具身体的眼睛已经太久没见太阳了,刺眼的阳光让他好一会睁不开眼来,好不容易半眯着眼睁开。 刘湛抬头,入目是蔚蓝得仿佛宝石似的天空。 没等刘湛回神他便被役差提溜上囚车,刘家人像牲口一样塞满两辆囚车。 “湛儿,头可还疼?还不舒服吗?” 刘湛被一妇人圈在怀里驱寒温暖,他无暇去顾及妇人,只难以置信的打量四周。 囚车驶出大狱来到繁华的街道上,差役不停喝退好奇围观的人群,偶尔与一些华丽的马车擦身而过,无一例外看到对方都是避之而不及的加快速度离去。 人家穿越都是吃香喝辣的,他却一穿过来就当囚犯,难道是上辈子黑白通吃坏事没少干的报应报到这辈子了? 刘湛叹了一口气无比忧伤。 第一天囚车行到京郊,夜里在驿站住宿,赶路了一整天囚车少有停下来的时候。 刘家人已经又渴又饿,路上日头又晒,当天就有两人病倒了,一人是刘湛的三婶,一人是刘湛的堂兄涛儿。 差役却没有让他们下囚车的意思,把囚车锁到后院便进屋里吃喝去了,又过了许久仍不见差役出来。 刘湛正疑惑看管太宽松了随即又自己想明白过来,什么劫囚啊逃跑啊都是武侠片里的段子而已,都戴着枷锁囚车又上了锁怎么逃? 至于劫囚更不可能,谁会冒着砍头的罪名来救他们? 路上刘湛已经仔细看过自己的身体,男童应该十一二岁左右。 许是在牢里条件太差的缘故,原身很瘦,不过骨架修长皮光柔嫩的,看得出来之前被养得很好。 刘湛动了动手,沉重的镣铐让他提起手都很吃力,他很渴也很饿,饿是一天两天饿不死人,但是缺水绝对会让这一大家子人都活不到北疆。 囚车跟镣铐都是给成年人定制的孩童戴起来十分宽松,刘湛轻易挣开镣铐在栅栏最宽处钻出囚车。 “湛儿,你怎么出去了!”刘湛的母亲赵氏一声惊呼,大家这才发现刘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囚车外。 “嘘!”刘湛忙让大家噤声。“我瘦,手铐铐不住我,你们等着,我去给你们找水。” 刘学渊忙道。“湛儿,小心一些!” 刘湛懒得浪费时间听长辈们的叮嘱,三两下就摸向后厨的方向。 此时驿站已经熄灯了,以防惊醒驿站的下人,刘湛还特意排查了下人和住宿的地方,确定后厨四周没有人之后才开始潜入。 驿站后厨是一间独立的土房,幸运的是厨房门没锁,刘湛蹑手蹑脚潜入又悄悄把门掩上。 厨房里只有两口大锅和一口大水缸并一些杂物,粮食都锁在了库房里。 刘湛第一时间打了一瓢水敞开来喝,当真是渴死他了,只觉得这水无比甘甜。 喝水喝了个半饱之后,刘湛忙掀开大锅找吃的,里面空荡荡的。 刘湛不放弃又翻箱倒柜,最后只在厨柜里翻出几块饼子,闻起还有一股霉味。 要知道在一天前他才吃完一桌上万块的酒席、龙虾、大鲍鱼、野味、河鲜一应俱全。 刘湛的胃已经饿得犯苦水了,他毫不怀疑再饿一天就会把胃给饿穿,可还真是报应。 他上辈子吃喝玩乐嫖赌具全,玩狠了也享受够了,这辈子下降到困难模式重头再来总不至于一头撞死,这不是他的性格。 刘湛吃了一个饼子感觉胃好受一些,他用囚衣下摆把剩下的食物裹好,刚才摸排的时候他看到后厨不远处有一溜菜地,似乎还种了黄瓜。 刘湛自己吃了一根又摘了七八根黄瓜,又沿着地里每棵青菜都摘下两三片菜叶子,用衣服把食物全裹起来立即返回囚车。 刘家人十分惊喜,他们在天牢里本来就少吃少喝,今天又晒了一天,大家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刘湛说是从厨房拿的家人也没有多疑。 “湛儿,你快吃一些,这黄瓜可新鲜了。”母亲赵氏忙给刘湛递去。 刘湛塞回她手里道。“你吃,我拿的时候就吃过了,否则哪里有力气回来?” 赵氏半信半疑,刘湛只好咬了一口又递去她嘴边要她吃这才算完。 “大家小声一些,慢点吃,不够我再去拿。”刘湛给大家边分食物边又道。 “千万别想留着明天吃要被发现就不好了,都吃完了,我去给大家打水。” 刘学渊想叮嘱儿子小心一些,下一刻刘湛已经利落地跳下囚车没入夜色中不免叹道。“这孩子长大了……” 二叔刘学逸也叹道。“真难为湛儿了。” 接下来数日,差役每天天未亮便赶着囚车上路天黑便寻驿站休息。 头两天差役没有给刘家人一口吃喝,到了第三天方每人一天一个粗粮饼子,水也是一天喝一次,头两天吃喝拉撒全在囚车上。 后面便每天中午休息时放出来一会解决,否则这囚车臭得根本没法靠近。 后来刘湛才从差役口中听到原来这是押车的行规,就像下马威为了让囚犯服气路上乖顺一些。 白天每人可分得一个粗粮饼子,晚上刘湛便用老法子给大家加餐,因此虽然风餐露宿,刘家人也没有特别消瘦。 只是半个月之后还是有人熬不住了,刘湛的堂兄涛儿晚上睡下之后第二天再也没有醒来。 二叔二婶肝肠寸断。 涛儿是刘家长孙,比刘湛长半岁,据说自幼聪颖才十一岁便考上童生,如果不是突发变故,刘同和本想让涛儿明年试考秀才。 差役头子把涛儿的尸体从他父母手中夺了过来,在刘家人的哭喊声中指示其余两个差役刨坑,浅浅的埋了然后继续赶路。 二婶几欲崩溃,终日痴痴呆呆。 又数日之后,路上天气越发寒凉,远远的能看见一座高峰直插入云。 刘学渊看着远处的山说。“进入那座山的地界我们便离开中原踏入北疆了。” 刘湛对这个世界的地理一概不懂便好奇的问。“北疆是什么地方?” 刘学渊说:“我们大楚盘踞中原为天下霸主,国土广袤,东至东海之滨,南至济水为界,西至汉中古地,北至齐云山脉,湛儿,你看到的那座山峰便是齐云山。” ※※※※※※※※※※※※※※※※※※※※ 新书开更,欢迎读者点评,谢谢! 天苍苍野茫茫 如此又过了十日,刘湛感觉到他们已经进入到了齐云山山脉腹地,放眼所及尽是山。 刘学渊道。“湛儿,前面应该就是武源县地界了。” 刘氏被充入军籍开垦军田,简单来说就是给军队当佃农,无战事时为佃农,有战事时充入军中当兵卒,他们此行流放地终点便是武源县。 武源县跟中原地区的县城比起来那是相当寒酸,整个县城位于山窝处,一条石板长街就是县城唯一的主道。 囚车穿过主道到达县衙,役头忙不送下车进去交差。 未几有张主簿带着册子过来给刘家人登记在册,又给役头手上的文书画押,交接手续便算完成。 刘家人被暂时拘在县衙门前,路上人来人往,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这一幕没人会多瞧一眼。 张主簿给役头办完交接手续便立即到后院去禀告县令。 武源县令叫沛万善,圆滚滚的身材圆滚滚的脸,名字叫万善看起来也很面善,一双小眼睛却精明锐利的很。 沛万善不但是武源县令他还辖管武源军营,在这里任何事情都不能越过他去,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 只是土皇帝也有被坑的一天。 “什么?发来了一家士族?”沛万善看完张主簿呈上来文书顿时怒发冲冠。 “是谁把这烫手山芋塞到老子这里来的?!”沛万善砸了文书。 “肯定是郡城那群家伙!沛公离!肯定又是你给老子添堵!老子与你势不两立!气死老子了!气死老子了!” 沛万善一顿好砸,一时屋里犹如台风过境。 张主簿吓得满头大汗,战战兢兢道。“大人,那刘氏已被罢官去籍,应当不会对大人有太大影响……” 话没说完一个茶杯便飞了过来。 “你懂什么!那被降籍的刘氏不过是其中一房,如果是整个刘氏被发配老子倒是无所谓!” “你知道刘同和的岳家是谁吗?你知道刘同和长子刘学渊的岳家又是谁吗?你知道户部侍郎刘同新正是刘同和的胞弟吗?” “蠢蛋!都给老子滚!” 当今天下的士族随便一支都是百年大世家,那盘根错节的关系岂是一小小主簿可以了解得到? 别以为刘同和一房困难了别人就可以对刘氏痛打落水狗。 与刘氏有关的七大姑八大姨随便站出来一个,他一小小的七品县令在人家眼里就跟蝼蚁似的要报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是话说回来要沛万善把刘氏一族供起来也不行。 宣帝雷霆之怒说发作就发作,要是哪天宣帝突然心血来潮要了解刘氏近况,却发现他们一族居然在边疆吃香喝辣的这像话吗?他沛万善又没九条命。 沛万善烦躁的踱步,最后一跺脚,干脆把人往富裕一些的村子里塞,再暗中给点帮助两边不得罪。 于是沛县令大笔一挥,把十亩在耕的军田划到刘氏名下,免去了他们的开垦之苦,又划了两间草庐并一些谷米稻种。 刘家人在县衙门口等了半天,过晌午之后,有士兵给他们送了些吃食之后又是等。 到了下午张主簿来了并命人把他们的枷锁打开。 “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武源县军户,户籍落在山上的天苍村,这是你们这一户的户籍牌子,拿了进村找百户长领田地去吧。” 又有士兵牵来三辆带篷的驴车,显然是特意为他们准备的。 刘学渊朝衙内方向作了一揖。“刘氏感谢县令好意。” 驴车里还准备了一些干粮和粗布棉衣,刘湛第一时间被赵氏拉过去套上棉衣,顿时整个人都暖和了,刘家上下都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我们走吧。”刘学渊最后上车,驴车开始不紧不慢的往山中走去。 天苍村位于齐云山通天峰山腹,早先只有七八户猎户在此定居,后武源县开垦军田便陆续往这里迁移军户。 时至今日慢慢的形成一条有上百户人家的大村,且设了百户长行里长之职管理军户。 按道理天苍村已经满员,后来的军户要往更深处的天茫村去开垦梯田,那里条件便要艰苦得多。 天苍村已经许久没有生面孔进入了,刘氏的到来引起了村中热议,一时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驴车把他们带到百户长家里。 陈百户与刘学渊年龄相仿,高高瘦瘦,神态倨傲。 驾车送刘氏的随从给他耳语了几句说了些县令叮嘱的话,陈百户有些意外但也仅仅是意外而已,很快他又恢复倨傲。 “嗯,我了解了,村西边那十亩地已经划出来了,正好村里有空余的草庐你们便住进去吧。” 陈百户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刘学渊本想问清楚是哪十亩地哪间草庐,想了想还是作罢,他有礼的作揖带着一家老小进村。 二弟刘学逸不忿道。“小小一个百户鼻孔都快翘上天了,当真可笑!” 刘学渊忙制止他。“二弟,村中人多口杂,有些话应当三思而行,如今我们沦为军户更当小心行事,你莫小看那百户,在这方寸之地他便是这里的天。” 刘学逸一时泄了气。“我明白了大哥。” 刘学渊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快些找到草庐也好让娘能尽快休息。” 本来三兄弟还想着要一顿好找,没想一回头,那边刘湛已经跟村民问路了,立即有热心的村民要给他们带路,找草庐的事情就这样迎刃而解。 沛县令划的草庐就在村子边上,竹篱笆圈着的院落里有两间破草棚。 那草棚很显然已经年久失修泥糊的墙体全都裸露出中间的篱笆夹心,草棚顶也有几处坍塌,想要住人还需修缮。 老太太一看到这草棚就立马崩溃了,她是侯府之女,出身比刘氏还要高一级,这一辈子就没见过草棚更别说住草棚了。 老太太一哭,三位同是世家出身的儿媳们便都拥着孩子哭了起来,三个儿子们也一脸颓败。 刘湛无语,哭能解决问题吗?? 他没好气的扯了扯刘学渊的衣角。“天马上就要黑了,如果我们还不加紧收拾草棚,晚上就要露宿。” 刘湛的话把三个男人拉回现实,刘学渊摸了一把脸。“对,再不收拾就要天黑了。” 撇开还没接受现实的一家人,刘湛率先进入草棚,十岁的馨儿和六岁的澈儿一溜烟也跟了进去。 院子里两间草棚一横一竖排列,从外面看草棚确实太残破,进到里面却还好。 原来这草棚里外都是泥墙,只不过是外墙风吹雨打泥全掉完了露出篱笆夹心而已,里侧泥墙还是完好的。 至于草棚顶有坍塌的地方,只要填些稻草修缮一下便好,而屋子里的布局也很规整,正中间是堂屋,左右各两间房。 刘湛对房子基本满意,两间屋子四间房,正好祖母一间,三兄弟与他们的妻子孩子一间。 忽然刘湛又想起来怎么没有厨房?忙到院子寻找。 最后在草棚后面侧边寻到了独立的厨房,厨房里有搭好的灶台,刘湛惊喜发现灶台上有口生锈的大铁锅! 别小看这口大铁锅,如今身无分文的他们可买不起。 刘湛告诉两个小跟班。“快去告诉你们爹娘,我们有大铁锅可以做饭了。” 两小孩已经许久没吃过一口热饭了,当即兴奋得手舞足蹈。 “爹!娘!我们发现了大铁锅!可以做饭了!有饭吃了!” 也许是被孩子们的欢快气氛感染,刘家人都惊喜地围了过来,女人们更是立即动手清理。 大房赵氏道。“沛县令不是给了我们一些粮食吗?可以熬一些粥。” 三房方氏忙去找。“还放在门口呢,我去拿!” 看到很快就有一口热粥吃,原本一直哭泣的老太太也停了哭一脸期盼地看着厨房方向,至于男人们也动了起来开始收拾屋子。 只有二房宁氏恹恹的神不守舍,因她刚经历丧子之痛,家里人都十分体恤没有人开口让她帮忙做事。 不过想要煮粥的刘家人面临的问题也很多,水跟火都是问题。 刘湛已经看过了屋里没有水桶,也没有生火的东西,唯一的办法只能去借。 要这群太太小姐们去借显然不可能,刘湛很自觉的主动出门。 才出门他就看到了一群好奇围观的村民,毕竟刚才里面又哭又闹的想不引人注意都不行,幸亏刘湛老脸够厚,当即逮着人便问。 “各位乡亲,我们初来乍到打扰各位了,因为我们千里迢迢赶路没能喝上一口热汤,这不赶着烧火,请问各位乡亲能不能借我们一个木桶打水和借点火?” 乡下地方民风淳朴,借个木桶借点火又不是多大的事,当即有妇人笑道。 “多大的事,我家孩子他爹是个木匠,家里好几个桶呢,给你送一个吧,你等会我这就去拿。” 刘湛忙作揖。“谢谢这位婶子,谢谢!” 又有人说。“村里是有一口井,不过你们这屋后就有一条小溪,那是山泉干净得很,去那接水比去井口那边近些。” 刘湛又朝对方作揖感谢。“谢谢这位婶子!” 那婶子笑到。“我家就在前边不远,我回去给你拿个火折子吧,山里晚上可冷了,炕记得烧起来否则要冻坏不可。” 刘湛忙又作揖感谢,村民见他逢人便作揖感谢有趣的很纷纷伸出援手,竟是让他化缘到了一些瓜果。 大铁锅洗干净了倒上泉水,放入杂粮和掰碎的不知名瓜类直接一锅炖,水一烧开便飘出阵阵香味。 期间大家也没闲着,三兄弟简单修补了屋顶,夫人们则清理出一间草棚。 大家从草棚里又翻出了一些能用的东西,几只破碗,一个炒菜的铁铲子,木凳子,草席等等。 因为碗筷不够,这一顿饭大家是围在灶台边上你一勺我一碗的吃,虽然十分狼狈,但三个月来第一口热饭吃进嘴里,大家都不由得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动。 从此是佃农 刘家人一共花了三天时间把草棚整理得能够住人。 草棚顶子问村民借了不用的稻草全部封过,在热心村民的指导下只花了一天时间就搞好了。 草庐外墙又掏了泥巴全部糊平整,刘湛还带着三小孩来帮忙,好不好看没关系,只要封严实了能应付接下来的冬天便成。 同时三位夫人也终于把各自房间收拾出来了,屋里都没有被铺,幸亏是炕床烧上火也不会冷,但是天气再冷一些就不好说了。 第四天的时候三兄弟也带着刘湛去看了他们负责的耕地。 因着是沛县令直接划拉过来的地,地里已经是快要成熟的水稻,再过半月就可以收割了,给刘家人省下了开垦的功夫。 不仅如此,粮食收割之后,除去上交的部分和来年开春的种子,他们还能留下一些做口粮。 加上沛县令给的粮食,只要省着点吃他们这一冬都不会断粮,算是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这夜吃过饭,刘学渊三兄弟坐在一起商量,刘湛也在旁参与。 刘学渊说:“我听隔壁张婶子说,齐云山十月便会入冬,项时冰封千里,我们可要做好入冬准备才是。” 三弟刘学礼说:“我们身无分文拿什么准备好?如今家徒四壁连一床被子都没有,总不能连被子都找乡亲去借吧?” 二弟刘学逸苦笑。“我们身上的棉衣也不够厚实,真到隆冬怎么扛得住?” 三兄弟一筹莫展。 刘湛也不禁苦恼,忽然他想起稻草也可以御寒,借口道。 “张婶子告诉我炕上铺些稻草睡觉也能御寒,如果能扯些布把稻草包一下垫在底会更舒服一些。” “我们没钱买新布,均些粗粮跟别人换些旧布也成,还要换些生活用品,反正山上还有野菜可食,我们可以去挖野菜。” 一床棉被那得多贵啊,四房人就是四床,按刘家现在的情况是无论如何也买不起。 但是换旧布成本便低得多,旧布简单缝合一下,中间塞上稻草不就是被子了吗?只要囤够冬天用的木柴,大不了在炕上猫一冬。 刘湛的建议很快被采纳,三位夫人跟着刘湛一起去换布,一说用粮食换旧布很多人都愿意,只是多少粮食换多少布三位夫人心里都没底。 粮食比旧布可是要值钱的多,刘湛上辈子没啥特长,除了打架就是谈判,忽悠人还是有他一套法子。 布匹越整齐越大自然越贵,乡亲也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好的布,于是刘湛改口零碎的布也换,针线也换,碗筷瓢盆也换。 他的手往袋子里抓一把,抓多少就是多少了,他人小手小抓得也不多,村民看他年纪小家里也确实困难便不计较。 竟是让刘湛用一斗粗粮就换回来一大堆有新有旧的布,还换到了不少生活用品。 三位夫人及老太太最在行针线活,仅仅用两天时间就把被子缝好了,又浆洗干净,虽然不同颜色的布缝合在一起并不好看,好歹是能够睡个暖和的觉。 “刘家嫂子,我们到山上采野菜,你们去不?” 次日一早,村里妇人结伴进山采山货,那位曾经送水桶给刘家的婶子在门口问道。 刘湛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蹦出来了。“张家婶子我们去,请稍等!” 三兄弟一早就跟着其他佃农下田去了,别看水稻已经快成熟就不用管了,除草捉虫赶鸟样样都要人照看。 有热心的村民上来提醒,十亩地可是刘家的命根子,还指望着粮食过冬呢!三兄弟哪里坐得住忙跟着去护理田地。 最终一起上山的只有刘湛和赵氏,宁氏说是偶感风寒需要静养,方氏则说是要照顾老太太。 赵氏用剩下的碎布做了个头巾把头发拢起来,休息了几天人也精神了不少。 刘湛一路上都仔细的记住了进山的路线,妇人们采什么他们也跟着采什么,一开始赵氏还有些放不开,慢慢的也能跟妇人们攀谈在一起。 妇人们见她对过日子一窍不通便都七嘴八舌地指导起来。 张婶子最是热心直拉着赵氏分辨野菜。“这是地衣,别看它看起来脏,洗干净了拿来煮什么都行可香了,吃不完的晒干了能存一整年。” “你看这是蘑菇,白的不能吃,这种土黄的长起来一片片的能吃,还有这是野蒜拌粗粮饭生吃可下饭了,还有这是角菜甜口好吃得很,今天运气不错,好几样野菜都让咱们遇着了。” 刘湛赵氏仔细地跟着张婶子分辨野菜半点也不敢分心,尤其是刘湛听得格外认真,万一吃错了食物中毒在古代可得要命。 张婶子又说:“下月头就能收粮食了,地里打出来的稻谷是精粮,可不能就这样吃了,光吃地里收的精粮吃不了一年就要断粮,精粮得拿到县城的粮行里去,一斗精粮可换三斗粗粮,这样全家才能吃饱。” 另外一位闻婶子也说:“还有村里家家户户院前院后的地都是自家的,地不大种不了粮食不过能种些青菜萝卜,这样家里青菜就不愁了。” 曹婶子也说:“对,山货也分季节,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呢,野菜终归没有青菜好吃,我看你家人口也不算很多,小孩女人吃不了多少,像老牛家有七八个大小伙子要吃饭,老牛婶子一天的别提多愁。” 另外一位婶子说:“还有等秋收过了,男人们也能到县城找些粗使的活干,赚些银钱也好过年啊。” 不过刘湛心里清楚,粗使的活肯定赚不了多少钱,雇主一天能给几个铜板算不错了。 武源县不大,自然活计就不多,雇主一般都有相熟的短工,人生地不熟就想去找活干太难了。 何况刘氏三兄弟那文人的身板去做粗使的活,别钱没赚到就把身体搞垮了,刘湛当即在心里划掉打短工这一选项。 几位妇女正说得火热,刘湛忽然插了一句。“请问婶子们,山里有野物可打猎吗?” 那几名妇女都是一愣,张家婶子忙道:“山里野物自然很多,只是这山里有一头野猪王,凶悍非常。这片山头都是它的地,早年咱们村的男人也上山打猎,自从这野猪王来了之后,每回上山都有伤亡,原先在村里定居的猎户因为斗不过野猪王也都迁到别处去了。” 闻婶子也道:“咱们村里有好几名寡妇,就是这野猪王给害的,百户长曾求到县令跟前,县里派了百十人来围剿都没能抓住,老人们都说那野猪王可是成了精的,轻易得罪不得。” 张家婶子又道:“我们在树林子边上采些山货倒是无碍,只是不能单独上山,那野猪王每日都会巡山,若是被盯上了还会吃人!” 妇人们简直是越说越玄幻了,赵氏更是严肃告诫刘湛不能独自上山,刘湛哭笑不得,他又不是傻子,就自己现在的身体条件有可能勇斗野猪王吗? 在妇人们左一句右一句的闲聊当中时间也过得飞快,午饭前大家都回到村里。 见赵氏带了野菜回来,方氏出来帮忙洗野菜,宁氏听到动静才从屋里慢腾腾地出来。 刘湛去厨房里一看,午饭也没做,水也没人挑,他昨日用粮食换了一口旧缸,那缸现在还是空的,方氏跟宁氏敢情就这样躺了一上午! 刘湛顿时感到一股无名火起,要不是顾及长幼有序,他真想过去一人一巴掌把这两位夫人扇醒! 刘湛忍了又忍,最后只能跟赵氏说:“爹跟二叔三叔应该饿了,我们中午要送饭过去,只是这个时辰了饭还没做怕是晚了。” 宁氏病恹恹的说:“我这头一直晕得很,本想打水做饭可实在是提不动。” 方氏就更直接了。“我不会做饭……” 屋里老太太正带着四岁的澹儿睡午觉更不会插手。 所以,如果他跟赵氏不回来,她们就选择饿死了? 刘湛不想跟废物废话,提了水桶到溪边打水。 中午吃地衣蘑菇角菜煮杂菜汤和杂粮饭,昨日用粮食换了点盐,一大碗粮食就换了三汤匙的盐很是珍贵。 赵氏没舍得多放,家里也没油杂菜汤自然十分寡淡,杂粮饭也比不上精米好吃,总觉得吃起来半生不熟似的磕牙。 老太太和两位夫人孩子们食不知味,吃着吃着眼眶就红了,看样子又在缅怀过去。 刘湛十足没好气,他自己洗了点野蒜拌上杂菜汤三两口扒完了饭,刘湛收拾碗筷主动给三兄弟送饭去,顺便熟悉一下村子。 天苍村在茫茫大山深处,村子位于稍微平整一些的山坳地带,其余地方整面山坡都被开垦成为梯田。 天苍村放眼所及全是军田,只有少数一部分是陈百户及几户家境好些的人家的私田。 一路走去,田间地头里不乏忙碌的身影,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四五岁就在地里帮忙捉虫的孩子比比皆是。 刘家分了十亩地,对于天苍村军户来说算很多了,地多就意味着收成后分到的粮食也多,多少人求也求不来。 但是对于刘家来说,三兄弟要照料十亩地根本忙不完,刘湛到时他们一上午才打理了两亩地。 刘湛在树底下唤三人过来吃饭。 刘学渊道:“下午把女人们也喊出来帮忙才行,地里蝗虫多,不赶紧捉完要影响收成,我看这里男女混工并无礼数大防,还是要以稻田为重。” 三弟刘学礼赞同的直点头,刘学逸道:“大哥说的是,只是我们府上……家里的女人从没干过农活不知能不能做。” 刘学渊无奈道:“不行也得行,这十亩地是我们的根本,只有把地侍候好了才能吃饱,身份面子架子算得了什么?只有活下去才能等到再起之日。” 刘湛在旁听着立即给刘学渊点了个赞,幸亏还有个明白人。 刘学逸苦笑。“我们家还能再起吗?” 刘学渊肯定的说:“几位堂叔堂伯并没有受牵连,即便我们这一支在新帝一朝都无起复的可能,等到新帝之子登基,家族也一定会想办法帮我们恢复原籍,何况还有我们的岳家助力定能成事。” 其实刘学渊也没底,他这番话不过是激励大家。 刘湛倒是听进心里去了,当今天下最长寿的皇帝不过六十岁,只要坚持个二三十年总有翻身的一天,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子孙着想! 刘同和去世之后家里便以刘学渊为首,刘学渊定下的事两个弟弟没有不从的。 大房赵氏没有异议,提了个簸箕便领着刘湛随刘学渊去了。 三房方氏一开始还闹别扭,刘学礼一通好劝之后也跟着去了,只是那二房宁氏自涛儿去世之后,终日浑浑噩噩。 “哎哟,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涛儿,你怎么不把娘也带走啊!娘不想活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刘学逸才说带她下田,宁氏便整个崩溃又哭又闹,看起来竟有几分失心疯的样子,刘学逸哪敢逼她,只能好言劝了带着两个孩子去田里帮忙。 今年齐云山上天气好便也滋生了许多蝗虫,虽然还不至于到蝗灾的程度,要是不管也会损失不少粮食。 刘湛一边捉虫一边想,他今天跟赵氏摘的野菜至多能吃三天,三天后家里又断菜了,因此他跟赵氏每天上午必须跟着村里的婶子们一起上山去,多摘一些好多储存一些过冬吃。 还有光是吃青菜也不行,若是一年到头没半点荤腥,刘家人这身体情况不比土生土长的佃户迟早得折在这山沟沟里。 刘湛不知道同村佃户是什么家境,但是就这几天跟张婶子她们接触下来判断再穷也不至于吃不起猪油和盐。 次日一早天方蒙蒙亮张婶子便来叫赵氏一起上山。 “湛儿,早晨山上冷,你就不去了吧。”赵氏见刘湛也跟着起床过来帮他重新捥了发髻又替他拢了拢衣服。 刘家一家穿的衣服还是沛县令给发的粗布棉衣,一家人一人一身多一套都没有,初冬穿穿还行,再冷一些便不够保暖,赵氏看着儿子满眼都是心疼。 刘湛心里一暖,拉上赵氏的手。“我不冷,走走就出汗了。” 上辈子刘湛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家而去,刘湛早已忘了那女人的样子,重活一世,对于赵氏的母爱他虽然有些小尴尬有些不适应但却十分珍惜。 刘家另外两位夫人都在自怨自怜的时候,只有赵氏在默默的做事默默的照顾丈夫和儿子从没有一句怨言。 刘湛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若不帮赵氏分担一些,这一大家子的家务活绝对能把她身体压垮。 今日上山刘湛没再跟着大部队,他已经学会了分辨野菜便自己一人到处转,当然不会离得很远,赵氏总是一刻不停的盯着他。 刘湛背着背篓一路走一路捡,不一会就捡了半篓子。 忽然刘湛听到了水声忙竖起耳朵辩位,刘家屋后的小溪是从石头缝里流出来的泉水没有鱼。 他早就想过下河捞鱼了只是苦于不熟悉山路找不到溪流,此时终于找到了溪流他自然不会错过。 趁赵氏跟闻婶子说话的空档,刘湛悄悄地离开循着声音找到溪流。 眼前的溪流不大,水清可见底,刘湛一眼就看到了石头缝里的小鱼。 像这种溪流不可能有大鱼,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啊!掏几尾小鱼跟野菜一起炖成鱼汤也是十分不错了! 刘湛二话不说脱鞋捥裤脚,又把背篓里的野菜先倒在地上,他拿着背篓下水掏鱼。 溪水冰冷刺骨,刘湛那瘦成麻杆似的脚一入水,便狠狠地冻出几个激灵,但是再冷也抵挡不住他要吃肉的决心。 “湛儿!湛儿!”隔了有一炷香的功夫赵氏回头发现刘湛不见了,她一直以为刘湛跟在后面怎想居然不见了,一时急得脸色发白声音都打颤。 张婶子几个知道刘家是京城里来的世家大族比不上他们村里的野孩子不怕丢了,忙也一起帮忙寻找。 “我在这里。”刘湛满脸高兴地从树丛里冒出来。 此时赵氏都快急哭了。 “那边有条山涧我去抓鱼去了。”刘湛忙把背篓里的东西倒在地上,约七八尾两指宽的小鱼正在地上蹦跶,还有一些指头大的田螺。 赵氏还是哭了,她觉得特别对不住儿子。 刘湛轻抚她的背安慰,想说点什么,但是他不善言辞几欲开口又作罢。 今晚刘家终于吃到自下狱以来的第一口肉。 赵氏先用铁锅把几尾小鱼慢慢的烙香而后跟地衣蘑菇一起炖,连鱼刺都炖得酥烂再下角菜。 鱼汤没有半点腥味只有鲜甜,连最嫌弃野菜汤的老太太都喝了两碗。 虽然鱼汤好喝,但是饭后刘学渊还是对刘湛耳提面命不许他去抓鱼。 那山涧的水寒凉万一生病就是要命的事,还有山涧不知深浅要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刘学渊跟赵氏成亲十四载就只有刘湛一个儿子自然十分看重。 至于刘湛前一晚上还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趁赵氏不注意又去抓鱼,多的时候能抓个十几尾,少的时候也能抓个六七尾,顺手还掏了不少田螺。 刘学渊说再多也没用,赵氏又管他不住,连续喝了几天鱼汤刘家人的气色都眼见的好了一些,慢慢的刘学渊也没再管他,只是每天强调一定要注意安全。 就这样刘家人一直忙活到了秋收,秋收前一晚,陈百户差人来给他们送了些农具,其实早就该送了,想来是陈百户的下马威,特意拖到秋收前一天才给。 刘家三兄弟倒是很平静,次日一早便带上一家人下地收割,宁氏依旧是足不出户,也不愿意做家务活。 没有办法只能让赵氏两头跑,刘学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每到夜里刘湛常能听到自己便宜爹抚慰赵氏的体己话。 秋收开始陈百户也忙起来了,整日在田头里督促军户们,打稻谷,晒稻谷,入仓登记全部是在陈百户眼皮子底下进行,整整忙活了一个月才算结束。 县城换粮 今年收成不错天苍村家家户户都面有喜色。 这一日村民三五一队的结伴挑粮食下山到武源县城换粗粮,刘家三兄弟也跟着隔壁张家一起下山。 赵氏本也想去,刘学渊以山路难走为由要她待在家里只带上了刘湛一起。 上午天方蒙蒙亮换粮队伍便出发了,刘家有四筐新鲜打的稻米,本有五筐,刘学渊做主留了一筐隔三差五给老太太和孩子们下点精米粥。 三兄弟轮换着挑粮食但依然落后了队伍很多,三兄弟倒是没有怨天尤人只是咬牙顶着。 刘湛年纪还小不用挑粮食,不过他负责背水,两个大水壶也是沉甸甸的,他这身体比起田里长大的小子还是差的远,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就开始腿脚乏力了。 走上一个时辰的山路,刘家人终于远远的可以看到县城,路上也有很多四面八方过来换粮的人,想必粮行里肯定人满为患,三兄弟不敢停留忙加快速度进城去。 武源县城只有三家粮行,此时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 刘湛第一时间挤过去占位置,只见他一靠近就听到粮行伙计大声喊。 “皇帝陛下已下旨对西夏国出兵,户部正在各地征粮,国内粮食紧缺粮价上涨!现在一斗精粮只能换两斗粗粮!” 对于就靠这点粗粮糊口的大部分佃户来说,这一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 仅仅能温饱的家庭,少换一斗粗粮就意味着他们每顿只能吃个半饱,而原本就只能吃半饱的家庭意味着要挨饿! 三兄弟面有苦色的互看了一眼暂且退到一旁商量。 “陛下登基满打满算还不足半年,怎么突然向西夏用兵?”三弟刘学礼问。 刘学渊皱眉。“西夏国与燕国素来跟我们大楚不和,到得仁帝继位时西疆与北疆几乎十室九空,仁帝感慨百姓生活困苦,便更改国策与两国交好定下盟约互不侵犯,这才有了大楚十年的太平盛世。” 刘学逸道:“算算日子仁帝灵柩才入陵未久,年号还未改元,新帝便迫不及待的要推行新政了?” 刘学渊摇头道:“不说世家大臣会不会答应,王公勋贵们也不会让陛下如此肆意妄为,我以为此事多半是谣传,那些个商人听了谣传便趁机提高粮价从中获利。” 刘学礼道:“大哥说得有道理,那我们该怎么办?” 刘学渊想了想。“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打听粮价。” 刘湛听三兄弟分析听得入神,心里也非常赞同刘学渊的观点,见刘学渊要去问粮价忙跟了上去。 父子两人艰难的挤进粮行。 “敢问这位伙计,如今粮价几何?” 那伙计趾高气扬的喊道。“上白米五百文钱一斗,中白米四百五十文钱一斗,下白米四百文钱一斗,上粗粮三百文一斗,下粗粮二百文一斗!” 四周立即有人惊呼。“粮价比上月足足贵了一倍有余!” 群众一时哗然,这样的粮价佃户们谁能买得起? 刘学渊又问。“小师傅,我有中白米想换钱,敢问价格几何?” 那伙计又道:“二百五十文钱一斗。” 刘湛看着那个作为计量单位的斗,目测一斗约有十斤左右,十斗为一石。 刘家有四石打算换粗粮的白米,这就是四十斗了,按道理能换一百二十斗粗粮才对,若是换钱更不伐算比卖价足足少了两百文。 刘学渊带着刘湛回去跟兄弟汇合。 刘学逸一听情况当即气得大骂。“这□□商趁火打劫!这是逼着佃户只能用一斗白米换两斗粗粮,若是卖钱再买粗粮连两斗都买不了!” 刘学礼气愤道:“难道县衙就不管吗?” 刘学渊无奈道:“此事若没有县令允许,你们认为那些商户能如此明目张胆?” 原本刘家能有一千两百多斤粗粮足够吃到来年秋收了,如今少了三分之一,一不小心吃到明年就要断粮,看来回去之后每日吃多少粮食也要定下量来才行。 再过一个月大雪封山,一直到明年三月春耕商路才会重新开通,如果佃户们现在不换粮就要等到明年才能换,大家的粮食都是紧巴巴的哪里能等? 虽然气愤,但是所有人都选择了接受,包括刘家。 这一天晚上家里开饭,饭桌上大家都恹恹的气氛很压抑,想到明年可能吃着吃着就没粮食了谁也高兴不起来。 饭后刘学渊拿了主意,家里留的那一石精粮谁也不能动,留着明年再换些粗粮。 秋收之后,天苍村家家户户又开始忙着准备过冬,修补房屋,囤积木柴,采集更多山货或晒或腌的保存起来。 刘家三兄弟每日都上山收集木柴,刘家没有足够的御寒衣物,三兄弟只能尽可能的收集更多的木柴保证炕床不会在冬天断火。 另赵氏则带着孩子们摘野菜摘木耳摘野菇,如今赵氏已经能分辨哪些山货可以食用。 而刘湛是个闲不住的,悄悄脱离了赵氏在林子里四处转转。 忽然一个雪球落在了他的后脑勺。 “喂!你们一家犯了什么事被流放了?有人说你们家是杀人犯。” 刘湛回头,不远处是三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一高一矮一胖。 那高个子又说。“喂,跟你说话呢,你是聋子?” 少年们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 刘湛勾了勾唇角,不急不缓的朝他们走来。“你们三个谁是头儿?” 三少年一愣。“什么头儿?” 刘湛松了松拳脚。“这样,你们三个打我一个,要是赢了我给你们当小弟,要是我赢了,以后我就是你们头儿,你们都得听我的。” 三少年听明白了,那胖子第一个站出来恶狠狠地瞪他。“就凭你想打赢我?在咱们天苍村除了俺爹还没有谁能打的赢我!” 这胖子长得很是壮实,起码就有三个刘湛那么壮,难怪能打遍天苍村同龄人无敌手。 刘湛上辈子当过兵,退伍后才出来创业,不管是当兵的时候还是后面混黑白两道,他用小弟用惯了,这辈子没几个小弟跟着还真的很不顺手,刘湛正愁找不到目标这三位就送上门来了。 刘湛边脱外衣边道:“先说好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谁要是事后回去哭爹喊娘的就是娘们。” 胖子也一把扯掉上衣。“痛快!要是谁找爹娘过来以后就是娘们!” 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处在中二病高发期,被刘湛这一激顿时热血沸腾,嗷嗷叫着扑过来。 刘湛这具身体先是在牢里大病了一场,后又长途跋涉饱一顿饥一顿的折腾,到现在都还没恢复过来。 面对像肉山一样的胖少年任谁看都会觉得他没有任何胜算,刘湛唯一仰仗的只有他有丰富的格斗技巧。 然而,再丰富的格斗技巧也架不住肉山的碾压……这一架刘湛打得简直不堪回首都可以列入黑历史。 “不打了,不打了。”胖子鼻青脸肿的求饶。 刘湛的身体早就脱力了,全凭一股意志力在强撑着,胖子一投降他便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气。 那高个子跟矮个子简直吓坏了,居然有人可以把胖子打成这样! “我叫刘湛,你叫什么名字?” 胖子有气无力的说。“我叫曹壮,那边那个瘦个是我堂弟曹鸣,那高个叫闻青山。” 刘湛站起来把曹壮也牵了起来。“以后不许说我们家是杀人犯,我爹可是举人老爷,你们见过举人老爷会杀人吗?” 三少年愣住。 “我们家只是犯了事被朝廷处罚,但绝对不是出了人命。”刘湛严肃的警告,然后才说。“今天不早了,你们先回去,明天过了午时我们还在这里见。” 打架时刘湛特意保护头部,因此脸上只是有一些擦伤,若是父母问起就说不小心摔了一跤便能搪塞过去。 曹壮的样子就糟糕得多,刘湛先让三人回去也是想试试他们会不会找父母告状,如果告状了人就不能用。 待三人走远,刘湛掀开外衣查看身体,身上有好几处淤青,仔细检查后松了口气幸好都只是皮外伤。 曹壮下手可真够狠的,如果不是他有丰富的格斗技术做底子,搞不好就要被他揍出内伤来。 次日,刘湛早早便过来躲在暗处等昨天新收的小弟,其实他也拿不准三人会不会去告状,因此只能早些过来藏起来暗中观察,要是三人带人来寻仇他便遁走。 刘湛没有等太久,很快山坡下便结伴走来三人,并且身后也没有跟着大人。 刘湛勾了勾唇走出树林,三人见了他有些别扭,按道理应该称呼他一声头儿,三人喊不出口刘湛也没有强迫。 “你们知道山里什么地方野猪王不常去?” 闻青山说:“你想进山?” 刘湛直言。“我想进山设些陷阱捕捉野物。” 三少年当即眼前一亮。“你会设陷阱?” 刘湛抱手。“那当然。” 曹壮兴奋得不行,但他又不好意思开口要刘湛带他们一起去,便推了推曹鸣要他去说。 曹鸣扭扭捏捏的站出来。“那个,我知道在哪里,我们一起去吧?” 刘湛哪里不知道他们的小心思,不就是想学吗?刘湛心里好笑,但面上还要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 “那就走吧。” 曹鸣兴奋的领在前面。“我们知道有一处林子,因为林子里长了荆棘野猪王不爱去。” 那片长了荆棘的林子并不远,根据当兵时学的野外生存经验,一进到林子里刘湛就摸到了几条小兽道,看兽道大小应该是野兔野鸡一类的小动物。 刘湛特意寻野猪王不去的地方除了是不想这么快挑战这头山大王之外,也是清楚有野猪出没的地方小动物定然不多,这片长了荆棘的林子简直就是小动物的天然庇护所。 刘湛就地取材简单的用藤蔓和枝条在兽道上下了八个套子,许是陷阱太过简单三少年看得半信半疑,当刘湛说明天过来看结果时三人还依依不舍。 其实刘湛本想顺着兽道摸到小兽的巢穴里看看,看到三少年那一脸心痒难耐的模样他反而不着急了,当头儿的御下之道之一就是不要让小弟们摸到你的底牌慢慢的吊着他们的胃口。 野味 次日早晨,刘湛刚吃过早饭出门便看到三少年已经等在门口,想必是挂念陷阱一大早就过来了。 “走吧,我们上山看看去。”刘湛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 那片长满荆棘的林子还透着晨雾,刘湛利落的顺着兽道找到设下陷阱的位置。 第一个陷阱被触动了但是没能套住猎物,少年们一脸失望。 刘湛懒得理会小弟们的心情仔细查看了陷阱的情况,发现陷阱的地面有过挣扎的痕迹。 顺着兽道往上走,第二个陷阱也是空的依旧是有挣扎的痕迹,还有凌乱的脚印。 当找到第三个陷阱的时候终于没落空了! “是只山鸡!好肥的山鸡啊!”少年们兴奋不已。 刘湛心里小小的松了一口气,他也不想第一次在小弟跟前露一手就开天窗。 “不错,应该有三四斤重。”刘湛掂了掂手上的山鸡,随即把它扔给曹壮。“替我拿着,我们继续往前走。” “好,好的!”曹壮眼睛都直了。 闻青山更是兴奋说:“头儿,这只大山鸡要是拿到城里去卖能卖个几十文钱呢!我见过猎户在县城里卖野物,县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可喜欢吃了。” 曹鸣也说:“头儿,你教教我们吧!” 这三个家伙连称呼都改了,刘湛心里嘚瑟面上却故作姿态。“先去把后面几个陷阱收了吧。” 许是野猪王让猎户都迁走了的关系,刘湛下了八个陷阱竟然有六个都没有落空,其中山鸡最多足有四只,另还套了一只野兔一只貂子。 此时三小弟已经对刘湛崇拜得不行,且不说猎物能不能卖钱,若是能学点皮毛偶尔给家里添些荤菜也是极好的,身为佃户大家都一样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顿肉味。 刘湛深知不能吃独食的道理,但他也不想这么快就教会他们。 重新把陷阱架好,刘湛领着小弟们出林子,一路上不管三小弟怎么夸他都没说话,到得林子边上时才停下。 “这是给你们的,拿回去是吃是卖随你们处置,我明日还来,你们也来吗?”刘湛说完一人分了他们一只山鸡。 三人齐齐点头。“来来来!当然来!” 刘湛又道:“明日我像设一个大些牢固些的陷阱,只是没有工具,你们明天谁能带一把匕首过来?小刀也行,实在没有镰刀也可以。” 曹壮第一个举手。“头儿,我有,我家有!我爹是铁匠,家里不缺刀具。” 有了工具后面制作的陷阱也会精良一些,成功率也就更高了。 解决了工具问题,刘湛还有一事。“不能跟任何人说我会捕猎,别人问起就说我们在山上偶遇了一名老猎人,是老猎人带我们猎的,明白吗?” “明白!”三人齐声道。 “头儿你放心,我懂!这是我们的秘密!”曹壮更是直拍胸脯保证。 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刘湛也不多说。“我刘湛没什么大本事,但也不会让兄弟们饿肚子,走吧,今天先散了。” 三少年欢喜地各自回家,刘湛也提着猎物返回刘家,路上他特意避着人走没有引起任何瞩目的回到家里。 刘家人自然是非常欢喜,他把偶遇老猎人那一套又跟刘学渊解释了一遍,许是太久没吃鸡肉大家都很高兴刘家人也没有仔细追问,女人们更是第一时间拿了山鸡去处理。 刘湛又给刘学渊建议。“爹,这只野兔和貂子的毛皮值钱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卖了应该能换些粮食。” 刘学渊感慨的点头。“明日一早我便与你三叔到县城里寻买家。” “如今我们家里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卖了钱不换粮食留着钱以备不时之需也好。” 刘湛无意中表现出来的成熟让刘学渊愣住,他这儿子仿佛一夕之间就长大了。 察觉到刘学渊的目光,刘湛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忙胡乱寻了个借口又出门。 刘家后面有面小山坡,他半个月前就发现那面山坡上有野桃子,算时间应该也熟了,正好去摘一些回来。 这一晚刘家人吃了落难以来的第一顿鸡肉,赵氏用蘑菇炖了山鸡,一只山鸡十几口人分自然每人吃不了几口,赵氏便炖出肉汤每人分得一碗。 刘湛把肉汤拌着杂粮饭别提多美了,吃完饭还有桃子生津解腻,这一顿饭刘家上下都吃得十分愉快。 次日一早刘湛又带着三小弟们上山,八个陷阱只套住了一只半大的山鸡,其余的陷阱都像昨天的情况一样让一只大些的动物给毁了。 “头儿,这怎么办?”曹壮急得掏耳挠腮。 刘湛淡定的站了起来。“我早就预料到了,昨天那两个捕空的陷阱必定也是它毁的,我让带的刀带来了吗?” 曹壮忙从腰带里掏出一把匕首。 刘湛试了试匕首的锋利程度,比起现代的军刀自然是差得远了不过还能接受。 “走,我们去设新的陷阱!” 用套子的方法来套猎物只能套些小猎物,体型大些轻易便能挣脱,刘湛一点也不意外今天收获会这么差。 野生动物的警觉性很高,想要有更多收获除了靠陷阱外还需要靠双手捕杀,只可惜他现在的身体才堪堪十二岁还是太弱了。 刘湛让曹鸣把山鸡就地烤了四人一人分了一块。 “头儿,这块给你。”曹鸣很识相的把最大那块给了刘湛。 小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刘湛也不矫情。 山鸡肉烤得酥脆,一口下去满嘴流油,四人只差没把山鸡的骨头也给嚼碎了吃下去。 待大家都吃完了刘湛重新分配任务,指使小弟们挖坑的挖坑,砍树叉的砍树叉。在这片荆棘林的兽道分布重新布置陷阱,并把索套陷阱升级为牢笼陷阱! “把方才吃剩的骨头放进去。”刘湛站在一旁指挥。 只要有动物跑进去便会触动机关使笼子扣下来。 另还有坑洞陷阱,坑里都是削尖的木桩子,洞口虚掩些树叶,再洒上骨头,即便是野猪来了摔下去也够它受的。 少年们布置妥当满心欢喜的下山等消息,刘湛约好三日后再上山。 这三天刘湛也没闲着,刘家的草棚想要抵御北疆的隆冬还是太单薄了些,刘学渊做主刘家人再次动员起来修缮房子。 刘家屋顶再加了一层稻草并用木头压紧了,四周漏风的地方用泥巴糊严实。 房子才修缮好,第二天山里便下起了大雨,刘湛原先跟小弟们上山的计划只能延后。 早晨刘湛躺在炕上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下雨声百无聊赖,忽然听到赵氏一声惊呼。 刘湛几乎是反射性的跳起来冲了出去,在堂屋里忙活着做凳子的刘学渊也冲了出来。 “相公!我们囤的木柴全湿透了烧不着火。”赵氏在灶台前急得团团转。 这时包括刘湛所有人才发现一个问题,他们就这样把木柴放在屋檐下肯定不行,只是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就把木柴全浇透了。 一时所有人七手八脚的开始把木柴转移到堂屋里,如今这木柴跟粮食一样都是刘家最重要的财产,可是半点也马虎不得。 因为下雨山里气温骤降,刘湛身上只穿了一件不厚的棉衣和一件里衣,离了炕便冻得直哆嗦,抬头一看屋檐居然挂了一串串冰凌,北疆冬季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到来。 刘湛看着赵氏衣衫单薄耐着寒冬给一家人做饭心里便不是滋味。 二房宁氏也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疯,一天到晚在房里忧郁,三房方氏今天头疼明天肚子疼天天都在病,老太太更不用说,自来到天苍村后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刘家每天一日三餐都是赵氏在做,上午还要随妇女们一起上山采山货,晚上还要烧好热水供一屋子人洗漱,说实话刘湛都要看不下去了,赵氏的出身也不比她们低啊! 刘湛看向刘学渊,作为一家之主刘学渊也没闲着,挑水砍柴修房犁地种冬菜等等…… 刘湛自知自己人微言轻,老太太是祖母,两个夫人是婶母,有些话他说了搞不好要被当作不孝。 怄了一肚子的气,刘湛到厨房去蹲在灶台前帮赵氏生火。 有一点刘湛自己都没有发现,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经越来越在乎这辈子的父母了。 这场雨一连下了数日,直到气温跌到冰点方停歇。 天一放晴三小弟便立即上门来寻刘湛,刘家院门外除了高矮胖三人还多了一人。 曹壮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头儿,这是张小满,我们四个是玩得最好的兄弟,我保证满子不会把咱们的秘密说出去,他这人嘴巴最严实了!” 刘湛看向张小满发现有些面熟。“张家婶子是你的娘吗?” “是,那是我娘。”张小满一脸腼腆。 张家婶子就是经常帮助赵氏跟赵氏走得最近的妇人,刘湛自然欢迎张小满。 “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我娘多亏了你娘的照顾,我也不会亏待你,以后咱们有一份也会分你一份。” 少年们听了高兴不已,刘湛适时表现出来的大度也让几人关系更近了一些,一路上少年们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头儿,我们几日没去陷阱会不会被毁了呀?”闻青山走在最前面。 “那几日雨那么大肯定被毁了吧。”曹鸣甩着手中树枝。 “那真是太可惜了。”张小满第一次参与野猎正满心期待,这消息无异于一盆冷水。 “有什么可惜的,毁了就毁了再做便是。”曹壮没好气。 刘湛偶尔应一句的走在中间。 因大雨过后又急剧降温的关系地上的水都结成了冰,路面湿滑几人走得很慢,好不容易寻到下陷阱的地方,果然大部分陷阱都被大雨毁得七七八八,虽说大家都有了心理准备但也难免失落。 上辈子刘湛酷爱野营,甚至还曾花数百万美金组团到美国去打猎,根据他的经验,像这样冬雨天气动物也都猫起来了,至少要等到大雪下来太阳出头之后动物才会恢复活跃,那时候也会迎来一波打猎丰收期。 宽慰了小弟们几句,刘湛带着大家去寻最后一个坑洞陷阱,快到陷阱附近的时候刘湛示意大家停下来。 “陷阱就在这附近,你们先别过来免得误踩我前去确认。” 那陷阱里埋了削尖的树枝足可穿透脚掌,刘湛自己也走得很小心。 大雨把他留的记号都冲毁了,每走一步都要用树枝敲打地面确认才行。 忽然刘湛猛地停下,他好像听到了属于野兽的粗喘声! 刘湛回头用手势示意大家安静,顿时粗喘声更清晰了,就连四小弟也听到了! “是、是野猪王吗?”闻青山腿都开始打颤。 “不、不会吧……”曹壮抹了一把冷汗。 “都住嘴!”刘湛低声斥喝。 他小心翼翼地摸了上去拂开灌木丛,只见一只通体黢黑长满鬃毛的野猪一半身体掉在坑里,半身都是血! 那野猪个头并不很大,约七八十斤的样子,刘湛判断应该只有六七个月大,因此才可以穿过茂密的荆棘丛跑到这里面来。 简直天助他也! 刘湛毫不犹豫的抽出腰间匕首冲了过去想给它致命一击! 许是求生的本能驱使,野猪感觉到了死亡的危机忽然奋力挣扎硬是让它在千钧一发之际爬出了坑洞! 那坑洞刘湛并未挖得很深,本想着捕捉些小兽,谁能想到会来一只野猪。 刘湛双目都透着猩红,他想也没想便再次扑了上去,他要这只野猪!必须要! 那野猪失血过多跳出坑洞之后就累得直喘气,它倒是想立即逃跑奈何没有力气了,然而再虚弱的野猪也不是他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能够对付得了的! 野猪嗷嗷叫着一个奋力便将刘湛顶翻了过去,大嘴毫不犹豫地咬下,刘湛使了吃奶的力堪堪躲过。 “还愣着干什么!” 四小弟完全吓傻了被刘湛一喝惊醒过来,此时刘湛已经跟野猪搏斗了好几个回合,一身的血污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野猪的。 “啊!!我跟你拼了!!”曹壮最先扑过来帮忙。 然后是曹鸣张小满最后是闻青山,四人有人拿木棍有人捡了石头都是使出吃奶的力气朝野猪打砸。 这时刘湛看准了时机一刀精准的插进野猪的喉咙,原本嗷嗷直叫的野猪立即哑了声。 少年们四仰八叉的瘫倒。 刘湛推开倒在身上的野猪站起来,只觉得浑身哪哪都疼,尤其是左手动也动不了。 他自己摸骨幸好没有脱臼也没有断,只受这点小伤刘湛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只野猪完全有实力要了他的命! 但是刘湛不后悔,他就是天生有一股子不要命的劲才能在上辈子白手起家! 四小弟回过神来先是后怕,然后是发愣,最后看着野猪的尸体都快激动疯了! “我们杀了一头野猪!!!!” 英雄不问出处 野猪进村时轰动了整个天苍村! 四小弟把野猪抬到了刘家院子,全村的人都来看野猪,曹壮四人绘声绘色的说着当时的情况引来村民啧啧称奇。 而刘湛被刘学渊罚跪在屋里。 赵氏被刘湛满身血污的模样吓哭了,刘学渊整个脸色铁青。 一家人都沉默着,只有赵氏的悲泣声。 刘学渊想骂刘湛,但是想到这些日子来儿子上山下河的忙活只为给家里淘一口吃的回来便骂不出口。 想要问他伤疼不疼,但是看到他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又气得不行,想起半年前刘府的荣华富贵,最后刘学渊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 “刘家大爷,这天怪冷的,孩子身上还有伤可别跪坏了。”这时张家婶子进来说和。 “刘家婶子,你快带孩子换身衣裳躺着吧,锅里有热水吗?我去帮你打点热水,快给孩子洗洗伤口,我家那猴孩儿也让他爹领回去一通好打了,这野猪哪能是他们可以招惹的,想想都觉得后怕。” 赵氏抹着眼泪把刘湛扶进屋。 此时刘湛也不矫情了,脱了衣服趴在炕上任由赵氏替他擦洗身体,他是真的痛,哪哪都痛! 处置完了熊孩子,院子里的五家人开始商量怎么处理那头野猪。 因为四个少年都一口咬定是刘湛杀的野猪,曹壮的爹很是爽直的拿了主意,一半的猪归刘家,剩下的他们四家来分,至于猪下水则煮一顿杀猪菜五家人一起吃。 张家婶子热情地提供佐料及青菜,另外三家出粮食,刘家提供场地便行。 于是下午时分,刘家院子开始磨刀霍霍杀野猪,主刀人是曹壮他爹,围观的人群一直没有散去,刘家院子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期间连陈百户也来看了看,当然他只是来瞧个热闹的以他家的条件并不稀罕那点猪肉,可围观的村民们当真馋坏了。 他们这些耕军田的军户说好听点是佃户说难听点就是军奴,日子比有私田的农户要差得多得多,生活条件也艰苦得多,婚丧嫁娶等人生大事也不一定杀得起猪,一年到头吃不上一口肉的人家比比皆是。 刘家院里杀猪时不时就有村民腆着脸上来要,刘家人都不知如何拒绝,幸亏还有张家婶子,曹家婶子,闻家婶子挡着,谁也别想把手伸进来。 这野猪是他们家孩子猎的,村民再怎么羡慕也没有伸手白要的理。 分猪的时候曹家本想把猪头也留给刘家,刘学渊做主把猪头也给他们四家分了。 因为曹壮他爹不是职业杀猪的,猪开边时分得并不均匀,刘学渊又做主拿了较小的那半边猪,较大的那半边给他们四家分。 这让大家都欢喜不已,毕竟是人家儿子拼死猎来的猪,他们也只是沾了光。 分猪时刘学渊托人请的大夫也来了,给刘湛仔细看过伤口确认只是皮肉之伤,至于不能动的左手是扭伤了休养个把月就能痊愈。 大夫留下些铁打药酒便要告辞,赵氏在张家婶子的提醒下给大夫切了一条两斤左右的猪肉当报酬,那大夫便欢喜的告辞了。 傍晚各家凑了桌椅板凳在刘家院子摆开席面,五家人都美美的吃了一顿杀猪菜。 吃饭的时候自然不能少了刘湛,他也顾不上痛敞开了吃,总算是吃到穿越以来的第一顿可以吃到撑的饱饭。 席间曹鸣他爹也拿出了自家酿的米酒,几个男人喝了酒便开始相互称兄道弟无话不谈。 刘家被罢官流放一事在天苍村已经不是秘密,意外的是闻青山他爹最先掏家底。 “说出来你们都不相信,我祖父也曾是当官的,我名闻继祠,我祖父名闻东来,曾官至临江府郡守,后来□□皇帝东征因我父筹集粮草不力便给抄家流放了。” “郡守算个鸟,老子祖上还出过大将军呢!”曹壮他爹哈哈大笑。 “敢问曹大哥祖上是哪位?”刘学渊怎么也没想到几个赤脚农夫还有这一渊源。 “我名曹铁,曹鸣他爹名曹马,我们是亲兄弟,我曾祖父是齐国大将军曹贵。”曹壮他爹豪气万丈的灌了一口酒。 “二十三年前大楚灭齐,我父曹戈为前锋将军死于乱箭之下,因我曹家不愿降楚,楚□□下令曹家上下十岁以上男子戮首,女眷及十岁以下男童流放边疆,因我与弟弟年幼幸免于难。” 隔壁桌的刘湛听到这里不禁感慨基因的强大,难怪曹壮年纪轻轻孔武有力,原来是将军世家出身! 此时刘学渊刘学逸刘学礼三兄弟已经无比感慨,刘学渊更是朝两位作揖。 “曹氏祖上为国捐躯,铁骨铮铮,可敬可叹。” “英雄莫问出处,今天我们不醉无归!”曹马哈哈大笑。 这时刘湛忽然想到,闻青山跟曹家兄弟出身都不凡,张家不会也是什么隐藏的名士之后吧? “哎,满子,你家祖上是做什么的?”刘湛好玩的问。 这话让隔壁桌的张小满他爹听去了。 “我名张富生,我们祖上原是江南富商,楚□□南征所费甚巨,每过之处便拿当地富商开刀,重则满门抄斩,轻则满门流放,家资尽数充入军中,那一年江南富商无一幸免。” 刘湛十分意外的心想这楚□□如此刚愎不但没有让楚国灭亡,还奠定了楚国为天下霸主的地位,看来霸道到极致便是某种意义上达到无敌了。 “当今宣宗皇帝也有几分□□之风了。”刘学逸忍不住道。 “二弟,不可妄议天子。”刘学渊正色道。 曹铁哈哈一笑。“有何不可说的?此地山高皇帝远,穷山恶水之处,谁来管我等?你们别被陈百户那无事不管的样子唬了去,他只是一个目不识丁手不能武的愣头青罢了,管管田间地头的事尚可,再多便不行了。” “还是小心一些为好。”刘学渊心道自己家毕竟是钦点罪犯。 这一顿饭大家都尽兴而归。 刘湛吃完饭便累极的躺在炕上闭目养神,心里想起席间男人们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触动,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之后的日子刘湛被禁足在家,没几天山里便飘起了雪花,顿时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因着杀猪那天张家婶子多提了句,刘家的厨房在屋外冬天做饭烧水还得穿过雪地得多冷啊,刘学渊记在心里第二天便上山砍伐木料,打算把厨房和正屋连在一块。 因为盖的不是砖瓦房,盖草庐的材料全部就地取材倒是不用花一分钱,次日张家曹家闻家知道之后立即过来帮忙,硬是赶在大雪封山之前把房子盖好了。 新盖的屋子把厨房也包含了进去,多出来的地方还隔了两间房,一间作库房,一间被就刘湛要了去,理由是他已经长大了不好再跟父母同房。 因为有别人帮忙的缘故,房子盖得比原来两间都好,这让刘学渊十分感激,他本想给些猪肉作为酬谢都被一致谢绝了。 曹铁站出来。“我脸皮厚,我来说吧,我们几家虽说祖上曾显赫过,可到了我们这一代连字都不识一个了,我们厚着脸皮恳求先生可以教这几个臭小子识字。” 刘学渊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几人以为他不愿意,张富生忙道:“先生您是有举人功名的老爷,确实是我们高攀了,您可千万别介意,我们都愿意付学费,来年地里的事你也不用操心,我们哥几个包了。” 闻青山也说:“先生,当今天下十年一小变,五十年一大变,我们就赌子孙后代不会代代在这深山之中永无出头之日,恳求先生能答应我们的不情之请。” 几人的恳求对刘学渊的冲击不可为不大。 就在刘学渊已经放弃了人生,打算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时候,几个庄稼汉的一番话又把他的心说活了。 刘学渊眼含热泪的朝几人作揖。“兄弟们看得起刘某人,刘某人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刘氏刘同和一门被抄家流放的这一年,刘学渊三十三岁,刘湛十二岁。 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大山深处,刘家人在挣扎求存之时,老天似乎还没完全放弃他们。 之后大雪封山,家家户户都开始了猫冬的日子,又因冬天不授课,几家人商量好了来年开春春耕结束之后再行拜师大礼。 至于刘湛,他被禁足一直禁到了年三十。 年三十这一天,刘学渊用木头自制了祖先牌位和已故的刘同和、涛哥儿的牌位,又让赵氏切了一大块猪肉祭祖。 晚饭前,刘学渊刘学逸刘学礼带着一家人给祖先磕头。 老太太坐在一旁直抹眼泪,口里碎碎念着要刘同和不要挂念的话,又说日子虽苦但好歹还活着。 而二房宁氏只是呆愣愣的坐在地上看着涛哥儿的牌位,跟她说话她也不回应,要扶她起来她也不干。 这些日子宁氏的病是越来越重了,甚至孩子也不管,只一天的呆坐着,现在馨姐儿和澈哥儿都是方氏在带。 刘学渊看到宁氏这个情况于心不忍,便与刘学逸商量着开春拿半扇猪肉去卖了换些钱给宁氏瞧病。 大年初一,曹家闻家张家先后来拜年,曹家兄弟提了只鸡,闻家送了些鸭蛋并腌菜,最实在的是张家,张富生给刘学渊做了四张椅子和一张茶桌。 原本空荡荡的刘家堂屋顿时便像模像样起来,三家人的慷慨让刘学渊感动良久。 赵氏则忙着给张家回礼,按习俗刘家须得回一半的礼才成,可刘家除了那做成熏腊肉的半扇猪便拿不出别的东西了,这半扇猪还得卖掉一半给宁氏治病,一时把赵氏愁坏了。 刘学渊拍了拍赵氏的肩膀。“夫人,算了,这份情我们只能记在心里,来日有机会再还。” 之后大年初二刘湛终于被批准外出,少年的身体恢复力很强,刘湛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左手有异样了。 不过这次受伤还是警醒了他,在古代医疗条件落后,如非到了绝路轻易不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刘湛可不认为自己还能再穿一次。 “头儿!可想死我们了!”曹壮一来便险些没把刘湛勒晕过去。 刘湛一被放出来他那四小弟便迫不及待的来寻他,少年们吵吵闹闹说了好一会话,主题无非就是猫冬的日子好无聊! 刘湛朝小弟们道。“走吧,上山去。” 四人兴奋得嗷嗷直叫。 这些日子刘学渊只要一有空便会来教育他,三申五令的不允许他再上山打猎,然而他刘湛是谁? 若真是那么听话才是见了鬼了,至多不去招惹野猪,至于山鸡野兔摸鱼摸田螺什么的该祸害还是得祸害。 今日雪后初晴正是小动物们出来觅食的好日子,刘湛揣了一把粗粮打算上山做陷阱装山鸡去,冬天的山鸡那都是存够了膘要活动绝对每一只都膘肥体壮!光是想想都让人垂涎三尺。 ※※※※※※※※※※※※※※※※※※※※ 本文存稿充足,绝对不会坑的,欢迎大家收藏,谢谢!鞠躬! 旺财 冬天因为食物缺乏,饿急了的小动物最好诱捕,于是刘家几乎隔天就有山鸡野兔吃。 半个冬天还没过去,赵氏那已经存了十几张野兔毛皮。 一开始刘学渊还会严厉批评他,每回刘湛只是听着,回头又继续顶风作案,禁足也禁不了了,刘湛爬了窗户一眨眼便跑个没影。 这一天刘学渊见刘湛一早便出门就知道他又上山去了,只得气呼呼地坐在堂屋里。 “大哥,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看湛儿是个机灵的不会出事。”刘学逸在他身旁坐下。 刘学渊长叹一口气。“山上野猪为患,一日两日三日碰不到总有一天会让他碰到,下次就没那么好的运气让他杀死野猪了!” 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只是家里的条件摆在这里。 “孩子们都馋肉,现在我们隔天就能沾点肉味,湛儿的功劳最大,就连娘的身子骨也健朗多了。”刘学逸叹息。 刘学渊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曾要求刘湛带他一起去,刘湛却死活不愿意。 就在两兄弟闲聊时房里的宁氏又莫名的哭了起来,刘学逸的脸色立即变得阴沉。 宁氏的病情是越发严重了,起初还是发呆现在一天都要哭个好几回。 现在刘家三个屋,老太太跟刘学礼一房住在另一边,刘学渊和刘学逸两房住在靠厨房这一边。 因为宁氏的病情越发严重,现在除了吃饭时间,老太太跟方氏他们基本不过来串门,本来日子就糟心的了,还成日的听宁氏哭,也不怪人家避之而不及。 就连刘学逸自己也把馨儿和澈儿都送到隔壁屋跟祖母住,否则两个孩子也得被逼疯不可。 刘学逸听不下去黑着脸出了门。 这时赵氏从房里出来到对门去查看宁氏,宽慰了她一会,声音渐渐小了一些。 刘学渊看着弟弟离开的方向心累的摇头叹息。 冬季的齐云山脉是名副其实的林海雪原,当地百姓除了一部分人选择猫冬不出外,也有一部分人跟刘湛他们一样捕些小猎物。 冬季野猪活动不频繁是相对安全的时候,尤其是大雪盖地之后野生动物食物匮乏,用当地话讲正是捉笨鸡笨兔的好时候。 捉的人多了刘湛他们的收获便差得多,今日又只得一只山鸡还不够他们五人塞牙缝的。 刘湛望向林海深处动了心思。“外面这片林子已经猎不到多少猎物了,我打算往里走走,你们敢去不?” “头儿,你去我就敢去!”曹壮第一个响应。 “我也是,谁不去谁就是怂蛋!”张小满气势满满。 这话简直说死了余下两人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刘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中二病少年也是够了。 “我先跟你们说好了啊,我们要去的是野猪王的地界,害怕可以不去,但是谁要是去了又给我拖后腿的话,以后就别跟着我了。” 四少年齐齐咽了咽口水,最后还没既害怕又兴奋的跟着刘湛进山。 经过这段时间的上山下山,刘湛已经对这附近的地形有了大概的了解,不说了如指掌但最起码不会迷路。 野猪王的地界是一片松树林,春夏季节林子里野花野果很是茂盛,到了秋冬季节松树结的松果又成了野猪王最高营养的过冬食物,难怪这野猪王一家大小在这里繁衍赖着不走了。 刘湛捡起一颗落在地上的大松果,竟比他拳头还大,松果里有丰满的果仁。 这玩意能吃,在后世还卖得不便宜,他在考虑要不要捡一些回去,拿来当瓜子嗑似乎也不错,只可惜没有带背篓带不了多少,只能明天带上背篓再来捡。 握着手中的大松果,刘湛带着四人继续往里走,看似随意走走,实则刘湛每时每刻都在留意着雪地上了痕迹。 昨天到今天都没有下雪,一些小动物在雪地上行走留下的痕迹还清晰可见,甚至还有野猪的脚印,刘湛刻意避开有野猪脚印的地方,然后选了一处布满小脚印的区域利用松仁为饵下套子。 五少年七手八脚的很快就在沿路布下数个陷阱。 “头儿,这样可以了吗?” 刘湛基本满意的点头,明日再来看定然不会空手而归。“走吧,我们下山去。” 少年们闲聊着往回走。 “这儿离我们惯常走的路有点远,还得穿过松树林才能回去。”闻青山嘀咕。 山路崎岖,少年们走得却不慢。 “往前走是荆棘林子,要不咱们从那边回吧。”曹壮抬手指向一个方向。 “荆棘林子不是也有野猪吗?”曹鸣道。 曹壮没好气的扫了一把他的后脑勺。“怂蛋!那荆棘林子能进去的野猪能有多大?我们好歹也是杀死过野猪的人,怕他个球球。” “走走走,说不定真会让我们再遇一回小野猪呢!”张小满一脸兴奋。 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刘湛懒得搭理四个中二少年。 没断奶自不用说刚断奶的小猪都是跟在母猪身旁觅食的,真让你们这群愣头青遇到就该哭了,而且野猪不是家猪,只要有五六个月大的野猪就具有极强的攻击性。 也许是刘湛他们前段时间过度捕猎的关系,荆棘林子里的小兽脚印很少,至于野猪脚印更是没有,渐渐的少年们便放宽了心又开始高谈阔论起来。 忽然刘湛好像听到有狗叫声? “你们有没有听到有狗叫?”刘湛问。 张小满说:“咱们村就陈百户家养了两条大黄狗,应当不会跑了这里来才是。” 军户们平日都快吃不饱饭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养狗?要么就是野狗,可他们土生土长的也从来没听说过天苍村附近有野狗。 刘湛已经走了过去。“我去看看。” 走没多远刘湛便看到了一个簸箕倒扣在雪地上,而奶狗呜咽的声音就从里面穿出来。 刘湛掀开簸箕眼明手快的抓住那只想要乘机逃跑的灰毛团子,提溜起来一看,刘湛险些没笑出来,这家伙的小样跟哈士奇像了个七八分,看样子似乎刚断奶小模样傻里傻气的。 曹壮他们围过来也觉得好玩。 “嘿,还真的有狗。” “这狗崽子怎么跟陈百户家的好像不太一样?” “你傻啊,这是灰毛的,陈百户家是黄毛的肯定瞧着不一样啊。” “那可奇了,怎么有只奶狗在这?” 刘湛把“小奶狗”抱在怀里,因这意外之喜让他心情很是愉快。“走吧,我们下山去。” “头儿,你要养?”闻青山问。 刘湛点头。“这叫狼犬,是狼和狗生的,百年难得一见,你们都管好自己的嘴巴别把这事说出去,等我养大了可以带着它去猎野猪。” 狼犬?少年们都被唬住了,光是听名字就非常霸气! 然而事实上哪有什么狼犬,这分明就是一只如假包换的狼崽子!刘湛上辈子就喜欢养狗,尤其喜欢养大型犬,他早就想弄只狼崽来玩玩,奈何一直没有机会。 回到家里刘湛没有立即跟刘学渊说,而是先把狼崽子藏进了自己房里,狼崽子怕生,一下地便立即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晚饭之后刘湛用山鸡骨头渣子喂它,小狼崽一开始还非常戒备,但架不住饥饿,没一会就坚持不住了扒着碗吃得欢快。 这时赵氏忽然进来了刚好把刘湛逮了个正着,他打算晚些再告诉家人的计划就这样当天就被拆穿了。 “你在哪里捡了只狗?”赵氏诧异。 “在山上捡的,娘,我想养着它。”刘湛爱不释手的撸着狼崽子的毛说。 “湛哥儿想养便养着吧。”赵氏温柔的笑着。 家里现在这个情况哪里还养得起宠物?刘湛本来还想好了一套说辞,结果赵氏就这样无条件的答应了。 “娘给你缝了件衣服,过来试试。”赵氏拉着他到床边。 刘湛这才看到赵氏手上拿了件兔皮马甲,那兔皮不正是刘湛猎回来的野兔制成的吗? “这个你不拿去卖了吗?” 赵氏边给他穿上边道:“我儿猎的兔皮自然要给我儿用,山上寒气重,你身上只有一件棉衣怎么够,能卖再多的钱也比不上我儿的身体重要。” 兔皮马甲非常的暖和,一穿在身上,刘湛便能感觉到体温迅速回暖。 他想要说些谢谢的话,但是又觉尴尬,一时只能愣着任由赵氏摆布。赵氏替他穿好了兔皮马甲,又解开了他的头发替他把头发拢好盘了发髻。 在天苍村落户以来,刘家每一日都在挣扎着求存,虽说不至于饿肚子,但是家里确实是什么都缺,甚至连菜刀都是隔壁张家婶子借的。 在这样的境况下,赵氏却依然不急不徐的过着日子,每日把丈夫和儿子都照料得干净齐整,自己房间也是收拾得干干净净。 说实话刘湛非常的佩服,也就是这样的赵氏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叫一声娘。 此时此刻刘湛真的想快些长大,十二岁的幼龄给他限制颇多,除了上山捕些小兽便不能再做更多。 “涛儿回来了!快!快去开门呐!涛哥儿回来了啊!呜呜呜,娘好想你啊!”忽然堂屋那边传来宁氏又哭又笑的声音。 是宁氏又发病了,刘湛忙和赵氏过去查看,才刚到堂屋却看到刘学逸一巴掌甩在宁氏脸上。 “你到底闹够了没有!!”刘学逸几乎歇斯底里的吼。 赵氏本想上去搀扶宁氏结果被这样的刘学逸给震住了。 “涛儿已经死了!你到底还要我说多少遍!” “不不!没有,涛儿没有死!” “你给老子住嘴!”刘学逸猛地一把抓住宁氏的衣襟将她提了起来。 “二弟!你做什么!还不快放手!”刘学渊冲上前去要拉开他。 刘学逸似是也快疯了般双目猩红的摇晃着宁氏大吼。“涛儿已经死了!被埋在了路边!已经死了!” “逸儿!你做什么!”老太太听了动静在方氏和刘学礼的搀扶下赶过来,怒其不争的斥责。 “逸儿,你还不快放手!你难道真的要逼疯她吗!” 刘学逸大吼。“娘!现在不是她疯就是我疯了!我实在是受够她了!我恨不得把她掐死!” “二弟!你在说什么疯话!”刘学渊痛心的大骂。 这时馨儿和澈儿从隔壁屋跑了过来抱住宁氏大哭,宁氏却碎碎念着涛儿,刘学逸对这样的宁氏已是恨之入骨。 这一夜之后,宁氏是彻底疯了已然六亲不认,时而哭时而笑,每日都要有人看护,否则一眨眼便跑出门去,出了门逢人便问有没见过她家涛儿。 之后在某一天傍晚,宁氏跑出家门后再也没有回来。 宁氏出走的那一夜,山上下起了鹅毛大雪,刘学渊托了曹家张家闻家帮忙去寻。 奈何雪下得太大了,大家只能在村子里找找,出了村子根本寸步难行,这一夜刘家上下彻夜无眠。 好不容易等到第二天天空放晴,宁氏走丢一事惊动了更多人,几乎半个村子的人都出来帮忙寻找。 最后大家在离村七八里地的田埂上发现了倒卧的宁氏,人已冻僵。 刘学逸抱着被抬回家的宁氏痛哭了整整一天。 之后宁氏下葬,因着刘家家徒四壁,只能用草席卷了埋在后山。 宁氏走了终于安静下来的刘家却透着一股冷冰冰的死寂,一直到开春,大雪慢慢化去,刘家才重新有了一点点生机。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耕对于农家的重要性自不必多说,犁地,播种,插秧,每一样都含糊不得,加之刘家没有菜地,他们还需把房前屋后的旱地开垦出来种上蔬菜。 算上开垦的菜地,刘家有十亩水田并一亩旱地,但是劳作的人只有刘学渊和刘学礼。 刘学逸是彻底废了,开春之后便整日的不知道去哪里鬼混,有时候醉醺醺的回来有时候夜不归宿。 村里有传言说刘学逸常宿在某某寡妇家打得火热,刘学渊对这弟弟是劝也劝过了骂也骂过了,刘学逸每回只是不痛不痒的应了,回头继续四处鬼混。 少了刘学逸这个壮劳力,刘家的农活便一下子吃紧起来,没有办法之下刘学渊只好让刘湛和赵氏也一块下地,家里活由方氏一人包办。 一开始方氏也是哭哭啼啼的,那几日家里别提多乱,幸好曹家张家闻家每日都会过来帮忙,否则刘家这十亩地肯定赶不上进度完成春耕。 寡妇上门、上 刘湛上辈子的父亲是个酒鬼酗酒成瘾,在他的记忆里父亲少有清醒的时候,不是抱着酒瓶子海喝就是睡,睡醒了就找爷奶要钱或者找老婆要钱,不给就闹或打或砸家无宁日。 在刘湛八岁的时候,母亲终于忍受不了离家出走,又两年之后,酒鬼父亲肝癌晚期也走了。 那时爷奶已经七十多岁,家里就靠两个叔叔每月接济一些过日子,到得刘湛十八岁的时候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为了一个出路刘湛便去当兵。 穿越之后刘湛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曾经的童年时代,为了一口饭而挣扎求存的日子。 开春,天苍村外的梯田里都是忙碌的身影,刘家的十亩地里,刘湛正在弯腰插秧。 田里初化的雪水冰凉刺骨,虽是开春但天气还没回暖,双脚在地里泡了一天已经冻得没有知觉,夜里到家几乎倒头便睡,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春耕之后刘学渊打算把家里的那石精粮挑去县城里换成粮食,顺便也把刘湛一个冬季猎的兔毛皮拿去卖了换钱,刘湛是个待不住的,能去县城转转自然也跟上。 父子两人再次来到上次换粮的粮行,因为不是秋收之后的换粮旺季,粮行里很是清闲,店里只有一掌柜的端坐在柜台后算账。 “一石精粮换两石粗粮。”掌柜见了有人来换粮便不急不慢的说。 “敢问掌柜的,开春之后粮价仍旧没有回落吗?”刘学渊问。 那掌柜上下打量刘学渊,也许是见刘学渊谈吐不像一般庄稼汉那样粗俗,便回了他的话。 “好心提醒你们,这粮价只会看涨不会看跌,如今粗粮的行情跟精粮一样紧俏,搞不好过些日子连两石便也换不到了。” 刘学渊一惊。“这是为何?” 山里的佃户哪里知道天下大事,掌柜眼中不屑。 “上月西夏与我们大楚在幽州开战,西夏王出兵十五万,短短十天连下我们三座城池,如今天下震动,皇帝陛下已下旨调集全国兵马势要灭夏,这一战怕是会旷日持久。” 刘学渊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商人胆子再大也不会拿西夏攻克大楚三座城池这等大事来杜撰,想必消息是真的,天下在平静了十年之后再起硝烟! 如此一来,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按粮行的价格换粮。 跟掌柜兑换了两石粗粮,父子两人又去布庄把兔毛皮卖了。 路上刘学渊不住的长吁短叹。“陛下当真是太肆意妄为了,文帝花了十年的时间呕心沥血缔造的太平盛世啊,唉,如今战事又起,受苦的只会是百姓……” 刘湛无可无不可的听着刘学渊唠叨,他反而觉得这样自以为是的皇帝就该有人来给他当头一棒。 何况对于贵族来说打仗还不一定是坏事,只要战火烧不进中原大地,越是打仗皇帝就越依赖大臣,刘湛在心中腹诽着。 父子两人各有心思的来到布庄。 按照市价十五张兔毛皮换了三百三十文钱,一张完整的兔皮能卖到二十二文钱。 刘湛不禁动了心思,兔子一年可出栏,平日里吃些野草便行了非常好养,也许他可以想办法从山上掏一窝野兔回来家养试试看。 之后出了布庄,刘学渊又领着刘湛进了书斋。 那书斋的伙计斜着眼睛打量两人,瞧两人粗布衣衫的穷苦模样心里鄙夷又是来蹭书的,正想着要是一盏茶的时间不走他就赶人。 刘学渊转了一圈似乎没找到想买的书便回来问伙计。“这位小兄弟,我想买一本千字文,但是新书怕是不够钱,请问你这里有别人转手的书籍出售吗?” “是有别人转手的书籍,我去看看有没有千字文。”伙计没想到刘学渊真的是来买书。 刘湛走得累了蹲坐在门槛上等,伙计去了库房他便好笑的说:“那伙计刚才肯定是想赶我们出门了。” 刘学渊无奈的扯了一笑。 付钱的时候,一本二手的千字文卖两百五十文钱当真是贵得刘湛一个哆嗦,刘学渊犹豫着要不要买笔墨纸砚自己默写,一问价格最便宜的一套笔墨纸砚也要五百多文钱,最后还是买了二手的千字文。 刘湛在心里不住的感叹难怪古代农家人得倾家荡产才能供出个学子来。 出了书斋,父子两人在路边花了四个铜板买了两碗素面,吃完才上路回家。 之后,曹闻张四家人挑了个好日子领着孩子来给刘学渊行拜师礼。 因条件所限大家也没有那么多讲究,教室就设在堂屋,四家人各带了两斤肉并一百文钱作为束脩,孩子们恭恭敬敬的给刘学渊磕头。 上课的第一天大家先学的是自己的名字,每人一个沙盆跟着描。 刘湛七岁启蒙念过四年书,刘学渊想拘着刘湛不让他上山撒野便让他一起上课,他却不知道大楚的古文字刘湛根本看不懂只能靠猜。 以防被刘学渊看出端倪,刘湛不动声色的跟着学。 也是这天刘湛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大名叫刘明湛,刘家一族在刘湛这一辈是明字辈,然而刘湛还是选择性的把明字去掉了,他依然叫刘湛。 穷苦人家习字自然没有纸笔,大家都是拿根枝条当笔在沙盘上写划,不过即便是这样刘学渊也一遍又一遍的纠正大家的握笔姿势,就这样一连数日都是练习自己的名字直到能熟写为止。 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之后,刘学渊开始教授千字文,一句一句的背诵默写。 一开始少年们都有新鲜劲还能耐得住,时间一久便痛苦不已,刘湛也是其中之一,每日下午两个时辰的上课时间对少年们都是一番折磨。 如此便到了盛夏,这日下课,刘湛懒洋洋的躺在村边一棵老树下纳凉,忽然张小满急匆匆跑来。 “头儿,你二弟跟人打架了!” “澈儿?怎么回事?”刘湛蹙眉。 张小满说:“有人笑话你二叔跟隔壁村寡妇私混刚好被他听到了,就……” 刘湛好笑又好气,这便宜二叔真心不是省油的灯。 天苍村的寡妇早就被刘学逸勾搭过一遍,没想还发展到隔壁村去了,就连老太太也出面说过他,奈何人家该怎么厮混还是怎么厮混。 刘家人早就对刘学逸失望透顶,而与此同时澈儿也越来越沉默,刘湛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性格怯弱的澈儿会为了他爹跟人打起来。 刘湛到时空地上几个少年正扭成一团,敌众我寡,只有曹壮跟曹鸣还有闻青山在帮忙打架,对方可是有八九个人! 那边澈儿被一高个子摁在地上猛揍,刘湛是个护短的当即火气就上来了,一拳就抡在高个子的脑袋上把他揍得眼冒金星。 这些少年很是面生的都不是本村人,刘湛打起架来自然也没必要留一手,操起一旁的棍子便抡了过去。 张小满急得掏耳挠腮,最后一咬牙也嗷呜一声冲进来开打,一时打得难分难舍。 所谓擒贼先擒王,刘湛松开手下被他揍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从后边追上去一脚将那满脸不可一世的黑壮少年踹到地上。 那少年当即懵了,他带了这么些人来就是没想过要自己动手。 “去你!” 可刘湛完全不给人骂架的机会把手中棍子舞得虎虎生风,黑壮少年毫无还手之力,最终只能灰头土脸的带人离开。 不过临走前还不忘放狠话。“刘湛是吧,你等着瞧!兄弟们,我们走!” 曹壮呸了一声。“也不看看咱们天苍村是谁的地盘,下次再敢来把你揍得哭爹喊娘!” 张小满也呛声道:“咱们头儿可是猎过野猪的人物,你们算老几?快滚!” 那几个少年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加快脚步离开。 战后的空地又恢复了平静。 “你们都没伤着吧?”刘湛看向大家。 曹鸣说:“挨顿揍算得了什么?” 闻青山捂着一只黑眼圈气愤说:“那猴子似的小个子净往脸上招呼,爷爷我下次非把他眼睛戳瞎不可。” 几人相互打趣,刘湛过去把澈儿带了起来。“没伤着吧?” 澈儿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刘湛给他拍了拍头上和肩膀上的泥土又道:“你爹是你爹,你是你,管人家说什么?下回打架叫哥一起,如果不是大壮他们刚好遇着了,你一个人对几个人傻不傻?” 澈儿低着头小声说了句。“我知道了。” 见这孩子又低头犯倔了刘湛没好气的揉了揉他脑袋。“回去吧,如果你大伯问起就说是哥跟别人打架不关你的事,知道不?” 澈儿诧异的抬头看向刘湛连忙又低下了头。 回家路上刘湛都在思考怎么跟刘学渊解释打架的事,没想到家里一出大剧正要上演,谁还顾得上刘湛哥俩打架的小事? 传说中隔壁村长得最漂亮的寡妇李氏正坐在堂屋哭哭啼啼的好不可怜,老太太,刘学渊夫妇,刘学礼夫妇都在。 那寡妇李氏嘤嘤哭诉。“逸哥跟我好时可是有言在先的,说我若怀了便娶我进门,如今我肚子都四个月大了,你们说我一寡妇大着肚子在村里可如何立足?他不来寻我,我便只能来寻他了,他怎能说毁婚就毁婚了!呜呜呜呜,我的命真是好苦啊!” 刘湛知道这寡妇,她的丈夫也姓李曾经在军里当过总旗,后来病故了留了四亩私田给妻儿。 军田十税七,私田只需要十税三,因此寡妇李氏日子还算过得去,齐云山上这几条村子的单身汉子都想跟她搭上关系,但李寡妇就是看不上,倒是刘学逸轻而易举的就把人家给勾搭到手了。 如果李寡妇是独身倒也罢了,只是这李寡妇有个儿子据说已经十三岁了,在古代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的年纪。 这时候李寡妇来改嫁,李家的家产是怎么算?这么大的继子又该怎么安排? 刘湛把澈儿赶回房里,免得他又听到些什么不好的话跑出来撒野,送走了澈儿刘湛自己则蹲到角落听八卦。 老太太是气得捂着心口直喊命苦,刘学礼夫妻两人侧着头不说话,但也可以看得出来两人对李寡妇十分的不喜。 至于刘学渊脸都黑透了,刘湛的娘赵氏坐在一旁也是叹气。 刘学渊一拍桌子。“刘学逸呢?滚哪里去了?” “二叔都已经三天没回来了。”三房方氏小声嘀咕。 听罢刘学渊怒气冲冲地站起。“三弟,随我逮人去!” “上哪去逮人?”刘学礼懵了一下。 刘学渊气道:“村里的寡妇家一处一处去寻,还有山下的茶寮酒肆,总归不过这几处地方!” 刘家的动静引来了左邻右舍的关注,张富生又通知了兄弟几个跟着刘学渊一起去寻,这么有趣的事怎能少了刘湛,刘学渊正气头上完全没留意刘湛跟过来了。 天苍村不过就这么大,一行人很快在胡寡妇家找到了刘学逸。 刘学渊破门进去的时候,刘学逸正衣衫不整的跟胡寡妇喝酒厮混,醉生梦死好不快活。 刘学渊本想着把人逮回去再说,没人留意原来李寡妇也跟着来寻人了。 那李寡妇见刘学逸在别的女人怀里快活当即气得扑过去跟胡寡妇撕扯起来,那场面当真十分难堪。 “我们刘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刘学渊一巴掌打在刘学逸的脸上。 所谓长兄如父,刘学逸挨了一巴掌倒也服气,只是那要死不活的样子让刘学渊更加火冒三丈。 胡寡妇的家已经被好奇的村民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刘学逸不要脸面,刘学渊还得顾及刘家的脸面,只得把火气咽了回家再说。 ※※※※※※※※※※※※※※※※※※※※ 经小可爱提醒增加了解释,刘湛穿越过来看不懂古文字,也是要从头开始学,文化程度依然堪忧是个学渣,哈哈 寡妇上门、下 刘家堂屋,李寡妇坐左边,胡寡妇坐右边,刘学逸跪在正中间祖先牌位前似醉非醉似醒非醒。 那李寡妇哭,胡寡妇也跟着哭,本来招惹一个李寡妇就够呛了,现在还多了个胡寡妇,老太太被气得不轻捂着额头一个劲的□□。 这胡寡妇可不是省油的灯,一来便出示了刘学逸给她写的婚书。 那婚书是一块破布,用碳写了几行大字,大概意思就是刘学逸求娶胡寡妇为妻。 李寡妇一看胡寡妇还有婚书当即大感不妙,哭得是那个惊天动地。“孩儿,娘跟你去死了算了!你爹不管我们了,我这就投河去!” 刘家人忙去拦着好一顿安抚,李寡妇毕竟是怀了刘学逸的孩子,总不能真把人逼死了,刘家的名声也是彻底完了,子孙后代也别想抬得起头来。 可话说回来事情要怎么解决,大家又僵在了那里。 “都娶了呗。”刘湛噗嗤一笑。 刘学渊瞪向刘湛,刘湛耸了耸肩后退一步不说话。 那边刘学逸毫无反应跟死人也没两样了,刘学渊心里对这弟弟是又气又怜,更多的是无奈,最终满腹的怒火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李氏,我听说你家中尚有一子年仅十三,你若改嫁幼子作何打算?”刘学渊先问寡妇李氏。 说起亡夫之子李寡妇渐渐收起了哭泣,她这些时日不是沉浸在刘学逸的温柔乡里,便是在琢磨如何留住刘学逸的浪子心,倒是把亡夫之子给放到一边了。 胡寡妇一声冷笑,全然看笑话般的鄙夷李寡妇。 “我子……我子……”李寡妇心中纠结。 “我听闻你的亡夫还留了几亩私田给你母子两人,这田产按理应该属于亡夫之子。”刘学渊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我刘家虽然落难但骨气尚存,断然不会做出抢占幼子私产的事来,你若改嫁独留幼子持家,幼子又如何能守住这些私产?你若不管不顾的改嫁,又怎能对得起你亡夫的在天之灵?” 听完刘学渊一席话,李寡妇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胡寡妇幸灾乐祸。“都有儿子有田产了好好过日子不行,非得出来勾搭汉子,我看你还有什么脸面见自家儿子。”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可真是难了。 “可我肚子里怀的是你们刘家的孩子,你们也不能不管呀!”李寡妇没了主意只得嘤嘤哭泣。 “呜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以为跟了李旗头能好好的过日子,哪知是个短命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幼子也不容易啊!” 李寡妇哭得好不可怜,末了又觉得可气。 “你们去十里八乡的问问,我李氏这些年守寡跟谁好过?如果不是遇到逸哥,我也是打算实心的带着儿子过日子。” 这倒是真话,李寡妇的名声向来不错,比起胡寡妇要好太多。 这胡寡妇无儿无女,就指望着到她家来的男人给接济一些过日子,因胡寡妇眼界也高,总想再嫁得嫁得更好,便一直周旋在不同的男人中,说难听点跟妓子没有两样。 刘学渊沉吟不语,李寡妇满脸哀戚,胡寡妇则胜券在握。 刘家院墙外都是听墙根的村民,牵扯上改嫁遗产等问题在古代乡村可是大事,若是大家族甚至要进祠堂裁决。 事情很快便传到隔壁上桥村,有好事者竟带了李寡妇的儿子过来,扬言他娘要带着家产改嫁了。 齐云山通天峰这一带的村子几乎都是由战乱逃荒的流民和这两年流放的犯人组成,村子里能称上族的姓氏极少。 像李旗头就是独户,李旗头生前的好友生怕刘家把李旗头的家产贪了去,忙带了李旗头之子李小连过来。 只见一伙来势汹汹的人夹着一少年闯入院中,一来便叫嚣。“李旗头的独子在此!李寡妇,你要改嫁,须得经过你子同意才行!若把田产带走更是不行!” 刘湛好奇的看向那少年,李小连长得高高瘦瘦的,身上衣服头发都很整洁,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李寡妇把他照顾得很好。 刘家院子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因为刘学渊已经有言在先不会贪幼子家产,便有天苍村的村民为刘家抱不平。 “谁要李旗头的家产了,是你们村的李寡妇求上门来要嫁,你白送的地人家刘先生也瞧不上!” “就是,人刘家可是大氏族即便落了难也不是随便一个寡妇就能高攀得上。” “我听说刘家二叔可是有秀才功名,刘家先生更是举人老爷出身,若不是遭逢变故……” 围观村民各种议论纷纷。 刘学渊本不想把事情闹大,可如今他不出面给乡亲们一个交代都不行了。 “各位,请听我一言。”刘学渊站出来朝众人拱手。“我二弟的糊涂事给乡亲们带来麻烦了,此事因我刘家而起,我刘家必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乡亲们逐渐安静下来。 刘学渊来到李小连跟前。“你母亲要改嫁一事,你事前可知晓?” 李小连低着头,片刻方小声道:“我晓得。” “你母亲如何对你说?”刘学渊又问。 李小连看了一眼哭成泪人的李寡妇。“我母说会带我一起……” 刘学渊暗松了一口气。“那你可愿意随母改嫁?” 一时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全场视线都集中在李小连身上。 “我只有一母,自然要随母亲去,只是我不能改姓,亦不能将我名下田产移给他人。” 刘学渊有些诧异。“这番话是否有人教你这般说?” “是我娘的意思。”李小连垂下头。 “好,好。”刘学渊连连点头,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你娘怀了我刘家的孩子,必定要嫁入刘家,虽然我刘家落难生活艰难,一日三餐仅够糊口,但是也断然不会亏待了你们母子。” 有上桥村的村民想要打岔立即被拉住,刘学渊无视那些闹事的人。 “至于你父留下的田产自然是你的,私田里的收成我刘家亦不会动用一分,尽数由你母亲替你保管,待你成亲之后便尽归你自己处置,如此可好?” 有上桥村的村民着急道:“小连,你可想好了,若入了别人家就任人处置了呀,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背地里昧你的田地?” 一旁曹壮他爹曹铁听了差点没一拳头过去。“刘先生会看得上李家那点私田?我呸!” 又有上桥村村民说:“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 天苍村的村民群情激奋,七嘴八舌的骂。 “这里这么多人可以替李寡妇之子作证,谁还能在全村人的眼皮子底下昧了他们家私田?人刘家是大氏族,你算个鸟?” 眼见又要吵起来了,刘学渊忙打圆场。“我看这样吧,为求公正,我立下文书,并请陈百户作证如何?” 立下文书便不能作假,乡亲们一时都觉得十分公道,也对刘学渊的为人十分佩服。 李寡妇家能有这个结局可谓是皆大欢喜了,李寡妇在一旁又喜极而泣。 但是胡寡妇的脸色便十分的难看,李寡妇的名分是定下来了,那她的呢? 这时刘学渊却朝众人拱手送客,只字不提胡寡妇。 “我二弟与李旗头之子的文书会另行定日子请陈百户作证,项时还请乡亲们一同来作证,今日我刘家还有家务事未处理,在此恭送各位。” 曹铁曹马张富生哥几个帮忙赶人,总算是把刘家院里院外的人给请走了。 “刘家大爷,你把李氏的名分定下了,那我的名分怎么算?”胡寡妇心急不已的追问。 这会刘学逸已经没事人一样的回房睡觉去了,老太太被气得头晕脑胀由三房夫妻陪同回房休息,如今堂屋只有刘学渊和赵氏。 面对胡寡妇刘学渊便没有那么好的脸色了。“我二弟写与你的婚书,一没证人,二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不能作数。” 胡寡妇的脸色立即大变拔高声音道:“你们这是想赖婚?!” 刘学渊不说话,胡寡妇当即着急了。 “你们若是赖婚我便一头撞死在这里!我!我,啊!我的命好苦啊!”突然胡寡妇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又哭又喊的不堪入目。 刘湛冷笑的抱手靠在墙边看着,若是他会毫不犹豫的把这泼妇给打出去,只是碍于刘学渊在,他还是得收敛一下。 “我二弟已定下续弦妻子,你若愿意为妾便留下,要哭要闹随你自便。”刘学渊冷着脸。 最后这场闹剧还是以胡寡妇灰溜溜离开为结束。 刘学逸对这个结果无可无不可。 续弦的婚礼非常简单,刘家选了个黄道吉日到隔壁村接了李氏母子回家,简单行了拜天地的仪式,一家人吃了顿饭便算礼成。 二房本就有一子一女,如今又多了一个继子并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一下子刘家的房子便不足起来。 刘湛提了建议让澈儿和李小连跟他一个房,馨儿跟老太太睡,房子问题暂时解决。 起初刘学逸还在家待了几天,没多久便又打回原型,刘家人拿他没办法李氏也拿他没办法。 说起李氏,因李氏是军户出身实打实的贱籍老太太是打心眼里瞧不上,对李氏的态度就是无视,老太太近前依旧由三房方氏在照顾。 不过刘湛却对李氏表示真心的欢迎,总算有人来帮忙赵氏做家务活了,李氏是个勤快的人,即便怀孕也没有躲懒,屋子里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如此便又过了一月,李小连每日也跟着刘湛他们习字,少年们很快就混熟了,刘湛也多了个小弟。 之后的日子日复一日并无多大的变化。 偶尔刘湛跟着刘学渊下山了解到一些大楚与西夏的战况,大楚军队并未如宣帝所愿快速攻克西夏军,反而是显出了弱态,刘学渊常自摇头叹息,也只能叹息了。 刘家的日子并无不同,直到半年之后有一人带着儿子求上门来。 那人叫吕水桥,武源县人,经营杂货生意家中有私田三十亩还有一间铺子,吕家在武源县也能算是富户。 吕水桥供了长子吕树生进私塾读书,如今吕树生已经二十四了却只得童生功名,私塾教习觉得他已晋升无望便将其劝退。 供给一个学子实在不易,吕水桥自然不服,带着儿子四处求学,不知听谁提及天苍村有一名举人老爷便慕名而来。 吕水桥此行是诚意满满,带了两石精粮并五匹布做见面礼,说是正式拜师还另有束脩奉上,并且自备书籍教案,刘学渊只管指导便行。 刘家都穷得叮当响了,刘学渊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不管吕树生是否呆子,看在见面礼的份上也不好拒绝。 于是刘家又多了一名学生,为了安置吕树生,刘学渊把刘湛房间隔壁的库房清理出来,家具由吕家置办。 房子简陋但是吕树生并未抱怨半句,也没有怠慢了刘家任何人,刘学渊见此子品性确实不错,教导起来自然用心几分。 “头儿,那伙人又来了!”村里一小子急哄哄的跑来。 这日午后,刘学渊在房间里单独给吕树生授课,而刘湛几个少年则正在堂屋练字,继子李小连也在其中。 “谁又来了?”刘湛把练字的枝条一扔。 那小子趴在窗口小声道:“是东流村的胖虎,还带了十来个人呢。” 自从刘湛把上桥村的少年村霸揍跑之后,他天苍村头儿的名声就传出去了,又加上他勇斗野猪的事迹,刘湛的名号在少年中传得是沸沸扬扬。 于是别个村的少年村霸便不服了,像这样带着小弟来挑衅的事情时有发生。 古代少年也有中二病,而且病得不轻,刘湛心里面很是不屑,可人家都欺上门来了不去岂不是丢了他天苍村头儿的脸? 刘湛给曹壮他们示意了个眼色,曹壮曹鸣李小连张小满立即跟上来,澈儿和闻青山留下来背书打掩护。 云中书院 胖虎人如其名壮得跟肉山似的,是东流村百户长的儿子,大名郭东虎。 齐云山上这数条村子没人不知道东流村的村霸胖虎,据说十岁的时候跟人打架就把一孩子给打死了。 那孩子是流民之后无权无势,他爹给对方父母补偿了二两银子,威逼利诱之下这事便被压下不了了之。 在这之后郭东虎更是横行霸道,小小年纪已经让人闻之色变。 刘湛也对这人略有耳闻,只因天苍村跟东流村还隔了上桥村和下桥村,平日里几乎不来往,因此也没有将此人放在心上,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郭东虎带人来砸场子一事很快在天苍村少年里传开了,刘湛带人到时,空地上已经围了不少同村的少年,见刘湛来了大家都自发的站到刘湛那边的阵营去。 来到天苍村这两年时间里刘湛每日都有保持锻炼身体,原本瘦弱的少年已经高壮了不少,刘湛估摸着自己现在应该也快有一米七了,再过两三年个头长到一米八应该问题不大。 他本人是非常满意的,可这会跟郭东虎站一起,连刘湛都觉得对面就是一栋肉山一般的感觉! 郭东虎抱手鄙夷的看着刘湛。“你就是刘湛?杀了野猪的刘湛?怎么跟一颗豆芽似的,杀野猪的事莫不是你瞎编的吧?哈哈哈。” 东流村来的人也跟着瞎起哄嘲笑。 刘湛没好气,也懒得跟小屁孩打嘴仗。“来斗一场三局两胜怎么样?” 郭东虎此行就是为了挑衅奚落对方而来的,正打算把对方激怒好打一架让刘湛知道他胖虎的威名,没想到刘湛会主动提出武斗。 “怎么个斗法?”郭东虎来了兴趣。 “你出三个人,我出三个人,三局两胜,一对一武斗,你胖虎好歹也是一方老大亲自下场多没面子不是?” 郭东虎四处寻衅滋事向来都喜欢自己动手,被刘湛这么一说,也觉得老大亲自动手确实是太没面子了! 老大就应当指使手下去干架才对,就像他爹带人上阵杀敌一样! “行,你们要是输了得给我下跪磕头!”郭东虎信心十足。 刘湛在心中冷笑,他一来就观察过郭东虎带来的人,一看就是虾兵蟹将,曹家兄弟轻易都能把对方撂倒的货色,刘湛唯一忌惮的只有郭东虎,先给他个下马威挫挫他的威风。 “头儿,我先上!”不需要刘湛说话曹壮第一个站了出来。 曹壮虽没有郭东虎胖,但体型也不小,而且身上都是扎实的肌肉不像郭东虎那般满身赘肉。 郭东虎带来的小弟们一看曹大壮站出来便有些怯场了,都默默的往后缩了缩,郭东虎随手提溜了一个人往前一推。“你去。” 那人便只能硬着头皮对战曹壮,毫不意外的打没三个回合就被揍趴下了。 郭东虎的脸色很是难看,又推了一人出来跟曹壮打,这会居然一个回合就被揍趴下了,接下来郭东虎不甘心的又推出两名小弟,均被曹壮兄弟打了回去。 “郭老大,按照咱们约定的武斗规则,你输了。”刘湛抱着手似笑非笑。 郭东虎的大脸盘涨得通红,去他的武斗规则,当即扑了上去要揍刘湛。 刘湛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方才曹鸣下场的时候,他已经跟曹壮使了眼色,一会由他们两人合攻郭东虎,只有傻子才会跟郭东虎一对一的打。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已,刘湛收的小弟们全都一拥而上,打得是那个尘土飞扬满地翻滚。 郭东虎这人浑身是肉,拳头打在上面根本不痛不痒,刘湛只得改变策略用摔跤的方法攻他下盘。 北地民风彪悍,村与村之间的年轻人哪天不打架斗殴?村民都见惯不怪了,然而像这次这么声势浩大的还是头一回,很快便有人传到了刘学渊那。 “刘先生,你家小子又带人打架了,在晒谷场那边呢。”有好事者在刘家院前喊了一嗓子。 刘学渊黑着脸从屋里走出。 这场斗殴没有持续很久,刘湛刻意放了水让明面上双方打成平手,郭东虎撂下狠话说改日再来便气冲冲的离开。 这郭东虎的父亲去年被召回兵营里当把总,是齐云山里唯一有实权的百户长,刘湛不想把人得罪透。 刘湛回到家时,刘学渊正在门口等他,原本打了胜仗的少年们正兴高采烈的说笑这下全都蔫了。 五个少年被罚在院墙下举着手长跪。 “郭东虎也不过如此。”曹壮打了胜仗十分得意。 “你的武功比他强,但他身体壮。”张小满说。 “我再多吃一点也能这么壮。”曹壮不服。 虽然被罚跪但几个少年聊得兴高采烈,完全没留意刘学渊去而复返,结果就是又每人多罚半个时辰。 之后到了盛夏李氏生了,是个女孩儿,刘学逸给小女儿起名为岚,刘家女孩排辈是悦字,大名刘悦岚。 岚姐儿出生时刘学渊和刘学逸正好陪同吕树生进武源县城赶考,这是刘学渊第一个应试学生自然十分重视。 在大楚考县试需要考两次,一次正试一次复试,三日之后放榜通过的便是秀才。 大楚的秀才并无什么阶级特权,诸如见官不拜免田税等等特权只有举人老爷才能享受,但只一点便让所有庶民百姓趋之若鹜,只要考过了秀才便能任浊官,也就是九品以下不入流的小官吏。 当今天下从周起便有荫恩世袭的惯例也有捐官的惯例,只要花点钱便能父死子替,只要当官哪怕是一个不入流的浊吏都能成为豪强,这一观念已经深入大楚百姓,因此仅仅是一场县试都能引起四方重视。 三日后放榜,吕树生考上了秀才! 此事在通天峰十里八乡可谓是轰动一时。吕树生一个寂寂无名的富户之子,瞬间被大家所熟知。 吕水桥父子带了一车礼品敲锣打鼓的到刘家叩谢恩师,礼品里除布匹粮食生肉之外还有二十两银子,刘学渊本想婉拒,吕水桥父子说什么都不肯收。 吕树生考上秀才之后,刘学渊的名声也在当地宣扬开来,几乎隔日就有人慕名而来求学,见了刘学渊便喊先生,见了老太太便喊老夫人,简直没把刘家捧上天去。 起初刘学渊想要婉拒,毕竟他是戴罪之身,总觉得自己愧对为人师表的身份。 倒是刘湛动了心思,如今刘学渊小有名气,开办学堂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来求刘学渊的都是底层老百姓,也不怕会引起皇帝注意,再说了皇帝光顾着打仗也管不了他们了不是? 刘学渊本人是完全没有开学堂的心思,但是架不住刘湛先给老太太洗了脑,又三不五时的怂恿全家人,而最终让刘学渊点头同意的理由却是因为刘学逸。 别看刘学逸现在自暴自弃,其实他也有秀才的功名。 刘家风风火火地动了起来。 先是花了四两银子在刘家屋后圈了一块空地,因着刘家是军户他们现在住的房子算公家的,这自己花钱买的地便算私产,可随刘家自行买卖处置。 买了地接下来是盖房子,在山上盖房不用花钱买材料,只需要给帮忙的乡亲们管两顿饭。 刘学渊按四合院的样式设计,用泥胚做外墙稻草盖顶,虽然简陋但是样式周正。 正屋为真知堂给一心考科举的学子上课,东厢为蒙学堂顾名思义给孩子们上课用,西厢隔了三间房做宿舍,里面盖的是大通铺一间房可住十人,门廊左边角房是厨房,右边角房是学子的公共书房。 刘学渊给学院命名为云中书院,当云中书院的牌匾挂上大门,在这穷乡僻壤的山村里也颇具气势。 刘家选了个黄道吉日祭拜天地。 当天天苍村附近十里八乡的乡亲都来了,这可是齐云山上的第一间学院,附近几条村的百户长都亲自带了礼过来恭贺,甚至沛县令也差人送来了贺礼。 这一天,刘学渊三兄弟都穿上新做袍子,白色的道袍外套黑色的无袖襟衣,头上带黑纱绾巾,标准的教习装束。 虽然都是普通布料,但就这通身的气度已是折服了所有人,刘学渊脸上也出现久违的自信。 云中书院第一批招收的学生有二十四人,因为来求学的全是普通百姓,刘学渊并没有定下很高的束脩,可以给钱也可以给粮食。 刘学渊又给云中学院定下一系列的规矩,住在附近乡村的学生可以走读,每日按时来上课便行,干粮自备。 至于寄宿的学生,书院按月收五十个铜板的床位费和三百个铜板的伙食费。 学生笔墨纸砚自备,蒙学堂暂时不需要笔墨纸砚。 相比其它县城的学院,云中书院的入学门槛相当低,即便开学后依然陆续有富裕一些的农户把孩子送来入学。 刘湛给云中书院算了一笔账,买地盖房打造桌椅家具还有买书籍教材一共花了十五两整,至于束脩收入,蒙学堂的人数虽多但是束脩很低,也就真知堂有些富余。 一年算下来束脩的收入刨去日常买笔墨纸砚花销,能剩下十两银子纯利算不错了。 一两银子是一千文,十两也就是一万文,如今齐云山上的粗粮价已经涨到粗粮三百文一斗,十斗是一石,书院一年收入约粗粮三石多点,这样一对比想靠书院收入养活一家人不现实。 当然,齐云山上的粮价高得离谱是一个重要原因,以钱买粮并不伐算,甚至钱银没有粮食值钱。 这个虚高的粮价恐怕短时间内都不会下降,想养活一家子人还是得种地,那十亩田依旧是刘家的根本。 刘湛略失望但并不灰心,钱赚得不多名声却是打响了,在齐云山有了人脉关系以后不愁没有出路。 此时刘湛的心思也活泛起来了,齐云山上的水田约十两至十一两银子一亩,吕树生父子给的礼金还剩五两,加上最近新收的束修正好可以买一亩水田。 以后每年书院都有十两的盈利每年能买一亩水田,这可是私田,交税只需要十税三! 这样一想刘湛哪里还坐得住忙去找刘学渊说道。 刘学渊几乎是一口答应。“吾儿想法甚好,土地才是咱们的根本,待日后慢慢积累私产,咱们的日子迟早会好起来。” 买田的事□□不宜迟,刘家三兄弟亲自找了天苍村陈百户,陈百户的三子四子都入了云中书院的蒙学堂,对于刘学渊要买田的事情自然十分上心。 三天后他为刘学渊寻到了卖主,是同村的牛家。 牛家次女婚事在即,小儿子却又得病正是花钱的时候,牛家放出来的价格是十二两一亩,听说田是卖给云中书院的刘先生立即就松口了愿意按市价十一两一亩出售。 刘学渊见牛家的地都已经耕好并插上秧,且秧苗长势喜人便给加了五百文,对此双方都十分满意。 至此刘家也算是有私产的富户了,刘学渊把田契交给赵氏保管,赵氏想到老太太还在她不便拿大便推辞了,还是刘学渊一言点透。 “夫人拿着无妨,当年还住在刘府时母亲便将中馈大权交予你,如今家中遭难,不过是一亩田的地契罢了,谁拿着都一样。” 赵氏也想明白过来,是她想着这一亩田的私产来之不易因此过分小心翼翼了。 既然想明白有些建议赵氏便想提出来。“家里还剩二两银子,我想给几房添置一些新的被褥家什,衣服倒是不缺,吕水桥给的布匹正好够给一家人做新衣。” 刘学渊忙道:“夫人想得周到,是我疏忽了,光想着开学院的事情没考虑到各房用度。” “现在添置也不迟,反正这两年不也这样过来了吗。”赵氏温婉的笑。 刘学渊心里熨帖,于是又决定在笔墨纸砚的用度里抽出一两给赵氏翻修屋子,总是靠自己修修补补也不是事,不如请来匠人一次修妥帖。 不知不觉刘家人被发配到齐云山已经两年,孩子们也渐渐大了,房间便显得紧张。 趁这机会刘学渊又做主在刘家西侧加盖一间屋子,匠人看在云中学院的面子也没有多拿银钱。 新盖的屋子里有四间小房,分别给了刘湛他们四个大些的孩子一人一间,李小连也分了一间。 至此刘家风风火火的动静终于安静下来,每日只有隔壁云中书院传来郎朗读书声。 刘学渊三兄弟,上课时是教习,下课了该下的田还是得下,该节省还是得节省,唯一的改变是齐云山十里八乡的人对刘家越发的敬重。 刘湛不是读书的料,字认得差不多便不愿意成日待在书院里了,刘学逸管孩子没有刘学渊严格,刘湛只要完成了当天功课,刘学逸便不会拘着他。 今年入秋赵氏怀孕了,刘湛一有空便会上山给赵氏猎些野物补身子。 刘湛知道自己不可能生儿育女,也是满心期盼赵氏能生个大胖小子好让刘学渊有后,免得日后架着他去传宗接代。 也是在十四岁这一年刘湛来了初潮,自从来到古代之后,他已经多久没有想那回事,梦里的翻云覆雨让他醒来时还回味无穷,只可惜梦里是一张模糊的脸,让刘湛抱憾不已。 之后日子平淡无波,次年盛夏,赵氏足月生下刘学渊的次子,许是刘湛的投喂起了作用,小子出生时声音洪亮,小胳膊小腿有力的踢蹬着,来帮忙接生的妇人们都说小子壮得很。 刘学渊给次子起名为淙,大名刘明淙。 淙儿出生的这一年大楚也发生了很多事情。 大楚与西夏久战无果,朝中势力一年一大变,半年一小变,光是丞相便换了四任,有数个大世家趁势崛起,也有数不清的家族无声陨落。 边疆战事不止,朝中勋贵又沉溺于朋党之争,国内物价飞涨,地方豪强土地兼并之事严重,国中流民随处可见,天下人心逐渐不稳。 大楚与西夏的一战最终以和谈为结束,大楚以割让三州之地为代价让西夏退兵。 这一结局就像一记强有力的耳光,把宣帝的脸都打肿了,他一登基就压迫世家势力的一系列举措,此时换来的是世家的大崛起。 借着这一役,世家再次占据上峰,世家势大的情况甚至比文帝在位时还要严重。 宣帝为了挽回脸面在来年开春大开恩科,意图通过科举把战败的窘态掩盖过去。 此次恩科云中书院有三名秀才应考,此三人都是刘学渊的得意门生。 刘湛跟着刘学渊到县城为三人送行。 武源县城的城门楼下,因刘学渊是戴罪之身不能离开武源县地界,因此不能陪同三人前往郡城应试,只能在县城里作别。 此次前往郡城应试的有吴正则、周清林及吕树生,三人均年轻气盛,此番应试也是踌躇满志。 刘学渊和学生在依依惜别,刘湛则蹲在树下纳凉百无聊赖的四下张望。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赶车的声音,是几辆囚车,囚车里关着老老少少足有二十几人,刘湛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人不禁想起了三年前初来乍到的情景。 “时候不早了,你们去吧。”刘学渊扬了扬手示意学生们快些上路,看着马车越行越远,直至消失在道路尽头方感慨良多的转身。 “爹,我饿了,咱们去林记吃碗面条再回去吧。”刘湛是真的饿了,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日怎么吃都总觉得吃不够。 刘学渊自然应允,刘家经过三年的休整家境已经比初到时强上许多,最起码吃饱穿暖已是不成问题。 许是刘学渊送别了学生又想起了当年自己也曾如此这般去应考,刘学渊感慨良多破天荒的点了两盘小菜两张烤饼并两碗大卤肉面与儿子放开了吃。 武源县城很小,刘湛父子吃面的林记就在县衙斜对面,刘湛吃面的时候就看到那些新来的囚车停在县衙门口等着安置。 林老板看着那些囚车小声道:“刘先生,方才那役头到我这买干粮来了,我听他手下说是那些犯人里有皇亲国戚。” 刘湛这人就爱八卦当即来了精神气。 刘学渊诧异道:“大楚皇嗣不丰,能算得上是皇亲国戚的并没有几家,那仅有的几家皇亲国戚无不是封侯列相,怎么会随意发配?那役头的话怕是不实吧。” “实不实的我等边塞百姓自然不知,不过我却常从行商口中听说天子与先帝外戚不和。”林老板小声道。 刘学渊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先帝外戚不正是安国公宋氏吗?难道是?刘学渊心里跳了一下。 这时刘湛注意到了一辆囚车,那囚车只关了两人,一名生病的成年男子和一名少年,少年一直拥着生病的男子,看样子两人应该是父子。 这一路上必定没少遭罪,不生病才奇怪了,刘湛心里边想着站了起来走过去。 “给你,是热茶。”刘湛把装满水的竹管递过去。 那少年诧异的看着他,因满身污秽也瞧不出模样,只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眼让刘湛不由得多瞧了一会。 “喝吧,来到这就不碍事了,一会那些役头办完交接文书便有当地的衙役把你们送上山去。”刘湛边说着又把一块饼掰了一半给他自己嚼着另一半。 少年只迟疑了一会便全部接过,第一时间却不是自己先吃喝而是喂给病中的父亲。“爹,有水了,你喝一些。” 那男子看样子像是发烧了,已是病得有些糊涂,儿子喂来水他便迷迷糊糊的喝着。 刘湛倚在囚车边上。“喂,我听说这次发来了皇亲国戚就是你们吗?” 谁能想到会有人这样直接的问?少年直接愣了。 “逆子,只一会没拘着你又在惹事!”这时刘学渊毫不留情的揪着刘湛一只耳朵往回拽。 “哎哎!爹!疼疼疼!” “县衙之前也由你胡乱打听犯人身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刘学渊在他后脑勺上又呼了一巴掌。 刘湛叫屈。“我就随口一说罢了,再说了,爹,难道你就不好奇?” 刘学渊瞪了儿子一眼,看起来不想搭理这笨儿子却将自己碗里一块还没动的肘子肉夹到他碗里。 “快些吃,再不回去就赶不上晚饭了,你娘又该担心。” 刘湛看到碗里的大肉啥委屈都没有了大口大口的吃得满嘴流油。 ※※※※※※※※※※※※※※※※※※※※ 庆祝凤林出场,加更一章,刚开始有点狼狈,下一章就好啦 宋氏父子 刘学渊刘湛父子二人回到天苍村正好是傍晚,村里家家户户炊烟袅袅。 田间地头三三两两的汉子扛着农具回家,见了刘学渊都客客气气的打招呼。 云中书院从不把来旁听的孩童赶走,只要来了都让到后面听课,因而村人都十分感谢刘学渊,见了面也是恭敬的称一声刘院长。 父子二人到家时赵氏跟李氏正忙着张罗晚饭,从县城回家的路早就把那碗面条消化完了,刘湛此时又饥肠辘辘的等开饭。 只是等到摆了饭却不见刘学渊,此时天都黑透了,等了一会还等不到人,老太太便做主先开饭,又让赵氏给刘学渊留了饭菜热在锅里。 饭后刘湛收了残羹剩饭到后院喂旺财,那只小狼崽子已经长得膘肥体壮,光吃剩饭自然长不了那么好,还得靠刘湛每日带它上山去任由它自己猎野味吃。 待刘湛喂了旺财回房一开门却吓了一跳。 刘学渊先他一步说:“湛儿,你来得正好,快去请村里的张大夫,就说是你弟弟生病了切莫声张。” 刘湛没有多说立即出了门。 好家伙!他爹居然不声不响的把人接回家里,他就说自己肯定没看错,那父子果然就是被发配的皇亲国戚! “夫人,麻烦你去烧些热水。”刘湛一出门刘学渊又拜托自己的妻子。 “哎,好,我顺便去取一套你跟湛儿的衣裳来给他们换上。”赵氏忙答应。 “如此正好,谢谢夫人。” 床上的男子挣扎着要起身感谢,刘学渊又将他掺了回去。“宋兄,快躺下,你身上的伤要紧。” 不一会刘湛就回来了。 作为村医张大夫见多了新发来的犯人,一看便知是受了刑,早就见怪不怪,先是把了脉,后又查看了病人双腿的伤。 “发热好办,两服药下去便能退了,只是这腿伤……”张大夫摇了摇头。“恕我直言,这是受过刑吧?” 宋宜均惨然的点头。“我知这腿是没治了。” 一旁,宋凤林倔强的咬牙忍着泪水但还是忍不住哽咽。 他的族人有一大半都在牢里受刑而死,侥幸活下来的也都被判了斩立决,如果不是身为仁帝皇后的姑母以死威逼宣帝,他们父子二人也不可能活下来。 有一些话不能当着外人说,刘学渊长叹一口气对张大夫道:“劳烦张大夫先为宋兄治伤止痛。” 张大夫虽被称为大夫,实则只是个赤脚村医,给人瞧病用的也是祖上传下来的土方子,刘湛方才就仔细瞧过宋宜均的双腿,不用摸骨都看得出来是粉碎性骨折,张大夫至多是用土方子给宋宜均止疼,接骨是不可能的,这腿是必废无疑。 刘学渊给张大夫付了几十个铜板的药费,张大夫是个聪明人也不多留,叮嘱一些要注意的事便离开了。 这时赵氏让刘湛去厨房提来两桶热水,她回房取来两套衣服。 “说来失礼,因不知有客人来访晚饭没有准备,我炒了些腊肉和蔬菜煮了一锅稀饭,两位客人就着小菜吃将就一顿罢。” “嫂子客气了,宋某感激不尽。”宋宜钧说罢就要作揖行大礼。 刘学渊忙道:“宋兄不必多礼,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万事改日再相商,宋兄且好生休息,保重身体要紧。” 刘学渊没再多说招呼上妻儿回房,这一晚刘湛则到库房对付一晚,不过他没急着去睡而是跟着刘学渊进屋。 赵氏又去厨房取来留给刘学渊的饭菜,刘学渊坐在炕上吃,刘湛抱着淙儿玩,赵氏取来针线继续给小儿子做衣裳。 “爹,那两位真的是皇亲国戚?”刘湛好奇心满满的问。 刘学渊点头感慨道:“正是仁帝的国丈安国公宋芳成的二公子宋宜均,还有宋宜均的长子宋凤林。” “爹,安国公得罪当今皇帝了?”刘湛抱着淙儿逗玩,捏着他的小肥手。 刘学渊说:“具体原因我并没有细问,八九不离十是因为圣上的迁怒,当年你爷爷向先帝直言不宜早立皇太弟因而被圣上清算,其实还有一人也阻挠过此事,那便是国丈安国公,只因安国公势大圣上不好立即向其发作罢了。” 若说宣帝最恨谁当数这安国公宋氏,仁帝的皇后乃宋氏嫡女,宋氏在仁帝一朝可谓是权倾朝野,当时还只是亲王的宣帝一直备受宋氏打压。 刘氏与宋氏同为先帝旧臣宠臣,刘氏受到宣帝清算宋氏又怎会幸免。 把怀里的淙儿换了个姿势,刘湛嗤笑。“皇帝可真记仇,他登基之后先后清算有过节的大臣,就连国丈都让整得家破人亡。” 刘学渊边吃边道:“当年□□在诸皇子中甄选太子就曾说过,宣帝的性格刚烈果急,无论是模样还是性情都与□□自己极为相似。” 至于最后□□为什么没有立宣帝为太子,世家私下里却流传着一个说法,说是大云寺的国师给诸皇子批命,宣帝是商纣王的命格,因此□□才改立长子。 怎想仁帝壮年暴毙没留下一点血脉,最终帝位还是由宣帝继承。 刘学渊又道:“我听宋兄说,宣帝登基之后宠信周氏,宋氏覆灭正是周氏借宣帝之手铲除宋氏以图取而代之。” 说罢刘学渊摇了摇头不想多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说的就是宋氏和刘氏。 “娘!淙儿尿我身上了!”这时刘湛突然跳起来哇哇大叫,被高高举着的小胖墩还乐得呵呵直笑。 赵氏忙接过小儿子。“突然来了客人给忙忘了,往日这个时辰得给淙儿把尿,你快去换身衣裳吧。” 刘湛无奈道:“好,我回去睡了。” 刘湛这一觉一夜无梦,天方蒙蒙亮院子里便有了动静,起早的赵氏和李氏正在给全家人做早饭,还有隔壁云中书院聘请的厨娘张婶子闻婶子两人也在忙着为学子做早饭。 刘湛也醒了,刘家在天苍村安顿下来之后他便恢复了军人作息,天方亮便起床先绕村跑上一圈再回来用早饭。 晨跑回来进门,刘湛像往常每一天那样先到刘家后面的小溪洗脸擦身,为了方便取水,去年刘家哥三人给小溪用石头磊了个取水井,刘湛脱了上衣这溪水冰凉透心浇在身上当真痛快。 忽然身后有些动静,刘湛摸了一把脸抬头。 只见一名与他身量相仿的少年提着水桶有些尴尬的站在那,然后刘湛一口气提在了嗓子眼。 眼前少年凤眼明眸,端方俊秀,即便穿着粗布衣裳也没有掩盖那通身的书卷气。 模样好,气质也好! 刘湛愣了,良久才反应过来。“你取水?桶给我,我帮你打。” 宋凤林避过刘湛的手说。“不用劳烦,我可以……” 刘湛却一把夺过来。“没事,我来吧。”利落的打了一桶水上来又问。“你爹好些了吗?” “昨夜用了药高热退了些……” 宋凤林想接过水桶,刘湛把衣服往身上一披就提起水桶往回走。 “高热能下去便无碍了,我娘在做早饭,一会我给你送些过来。”刘湛把水桶提到房门口,因想到随意进去或许让人家觉得无礼才作罢。 前往厨房的路上,刘湛只觉得脚下飘飘然。 李氏在烙杂粮饼,赵氏在烧火熬粥,刘湛一进门便拿起一块热乎乎的杂粮饼开吃,心里美滋滋的。 李氏打趣道:“咱们大少爷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瞧你乐的。” 刘湛嘿嘿直笑却不解释。 “这傻孩子。”赵氏好笑的说。“去,打些粥拿几块饼子给客人送过去吧。” 刘湛正有此意愉快的接受了任务。 此时刘家人也陆续起早,刘学逸和刘学礼听说大哥昨夜带回来了客人便过来刘学渊屋里打听是什么情况,知道居然是安国公家的人都惊诧不已。 刘学礼更是第一时间说:“大哥,咱们把他们接到家里来,上边知道了会不会迁怒于我们?毕竟这可是被判了满门抄斩的要犯……” 刘学逸翘着二郎腿无可无不可的说:“我倒是不怕上边怪罪,被发配到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在上边的人眼里我们都是死人了,皇帝还有那个闲心管死人的事?” “我这不是怕有人别有用心吗!”刘学礼没好气。 刘学逸更没好气。“三弟,我们身上还有值得别人栽赃陷害的价值吗?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哎,你这人说话怎么……” “好了,都别吵了,让孩子听了去多不好。”刘学渊出来打圆场。 刘学逸更加吊儿郎当的问刘学渊。“大哥,我不怕事,就是家里多两口人粮食还够吗?为了娘和孩子的身体咱们家一直吃得比寻常农户家要好,这每月的花销也是紧巴巴。” 学生给的束脩本就没多少,扣除书院要购买笔墨纸砚新教材的用度,剩下的钱还得存起来买私田,刘家每一笔帐都算得刚刚好,此时多两口人吃穿用都得花钱。 既然请回家了也不好亏待人家,那么到年底原本刚好够买水田的钱必定不够,刘学逸这话还真是问到了刘学渊的难处。 刘学礼一听就不干了。“大哥,咱们好不容易才攒些家底,就等着来年再收一笔束修好多买一亩水田!” 刘学逸说:“想要买田就只能让娘和孩子们吃差一些了。” “要娘和孩子们又吃那些猪食?这肯定不行!”刘学礼险些没跳起来。 刘学渊被他们两个吵得头疼但是依然不为所动。“宋家父子在天茫村连个栖身之处都没有,且宋兄双腿已废,只有幼子一人如何能在那地方生存下去?我若置之不理那便是见死不救。” 刘学礼焦躁道:“理是这个理,但是我们尚且自顾不暇……” 刘学逸也道:“大哥,粮食的问题暂且不谈,但是那宋家父子名下要开的荒地怎么办?” 每一户军户都有明确规定最少要耕种的田亩数量,每年交税也是定数,例如刘家的十亩地,秋收后要向县衙交十亩地的七成产出一分都不能少,若是交不够便要受刑或发徭役,只要发了徭役那就是有去无回了。 宋家父子这情况怎么开荒? 刘学渊一时头大如斗,刘家人虽多却大多是妇孺儿童,只有三兄弟并刘湛算得上是劳动力,平日要打理十二亩地就已十分吃力,若不是关系较好的几户乡亲常来帮衬日子还不知道得多艰难。 这时刘湛给宋家父子送完早饭又替赵氏跑腿给刘学渊送早饭,一进门便看到刘学渊在长吁短叹,此时刘学逸和刘学礼已经离开了。 “爹,怎么了?是二叔又勾搭哪家嫂子了?” “你这孩子,身为后辈怎能诽谤长辈私事!”刘学渊板着脸。 刘湛自讨没趣,正想着离开,刘学渊又忽然叫住了他。“坐下,跟爹一块吃。” “哦。” 从两年前开始刘家吃早饭便各房分开各自在屋里用,只有吃饭依旧跟老太太一起立规矩。往日刘湛都是等不及在厨房里就吃了,刘学渊要他再吃他也没拒绝,正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若不是口粮有限他绝对能吃下十个饼。 当天夜里宋凤林被宋宜均的□□声惊醒,他忙爬起来探向宋宜均的额头竟一手的汗。“爹,你怎么了?” 宋宜均已经神志不清,宋凤林连忙下床仓惶的冲出房喊人,宋氏一族已经毁了,如今就只剩他们父子二人相依为命,若是宋宜均去了……宋凤林不敢想。 刘湛睡的库房就在隔壁,听到动静出来。“怎么了?” 月光下宋凤林单薄的身影茫然无措,声音发着颤。“我、我爹他……” 刘湛立即进屋查看宋宜均,许是在牢里受尽折磨,男人瘦得皮包骨,断腿处却异常红肿肥大,刘湛一摸就知道这是发炎了,他毫不怀疑若是再不进行有效的救治,宋宜均很可能活不过这几天。 “张大夫的土方子治不了这么重的伤,我这就喊我爹起来带宋叔下山。”刘湛话不多说立即去拍刘学渊的房门。 此时已经是四更天了,刘学渊知道情况后也一脸凝重,他没有犹豫当即赞同刘湛的建议要下山去医馆看大夫。 “爹,我去大壮家借牛车。”刘湛脚不沾地很快拉了牛车回来,父子二人合力将宋宜均挪到了牛车上。 刘学渊举着火把,刘湛驾车,宋凤林拥着神志不清的宋宜均,牛车以最快的速度驶向山下。 清晨,武源县城的石板长街渐渐有了人气,起早的行人来来往往。 医馆里,李大夫擦了擦手上的血。“腐肉已经刮了,往后好生养着,切莫再让伤口腐烂,外用的药两日一换,内服的药一日两次,药渣可以回锅再煎,我瞧你们条件也不好,能省则省了。” 刘学渊再三道谢,付了二两银子的药钱,李大夫认出了刘学渊就是山上云中书院的院长,便又送了一瓶外用的伤药。 “谢谢李大夫。”刘学渊拱手。 父子两人出了医馆,医馆里的学徒已经把宋宜均抬上车,宋凤林大起大落之后神情疲惫,那双让刘湛过目不忘的漂亮凤眼却尽是痛苦哀戚,或许还有仇恨。 刘湛快步到斜对面去买了三个刚出炉的大馒头,他给了刘学渊一个,刘学渊边吃边驾车悠悠的往山上走。 “给。” 宋凤林看着递到眼前的白面馒头呆滞了良久才抬起头。 刘湛轻声道:“你不吃些东西怎么有力气照顾你爹?” 宋凤林缓缓抬起手接过。 “吃吧,你爹会好起来的。”刘湛又劝,却见宋凤林眼中死气沉沉无一丝求生的意志。 刘湛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一族上百口人被宣帝杀剩他们父子二人,从天之骄子沦落为阶下囚,这样的深仇大恨如何放得下。 牛车在中午踏入天苍村,宋宜均醒了,知道自己又麻烦了刘学渊十分愧疚,当场泪湿了眼角。 刘学渊长叹一口气。“只要人活着就行,我们相逢也是有缘,想当年在集贤院念书,你对我常有关照,唉……过去的事不说也罢,你们父子二人好生休养,莫要记挂往事,到底还是要活着啊。” 宋宜均哽咽道:“我本想就这样去了,可一想到独留林儿一人在这荒蛮之地又于心不忍……” 刘学渊拍了拍他的手。“你这样想就对了,为了儿子也要坚持活着。” 宋凤林双目通红,他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刘湛沉默不语望向前方。 山坡下刘家炊烟袅袅,四间稻草泥巴房子,庭前一株柿子树郁郁葱葱。 ※※※※※※※※※※※※※※※※※※※※ 凤林来了,新的篇章即将开启 开荒造田 刘学渊花了二两银子给宋宜均看病的事很快传到刘学逸刘学礼那。 下午,三兄弟关起房门又围绕宋氏父子的事争执良久。 刘湛听到动静寻过来,正好碰上刘学逸刘学礼负气的走出房门。 说到底还是银子和粮食的问题,刘家好不容易从赤贫熬到小农,现在搞不好要一家老小打回原形自然引起不满。 吃倒是好办这问题还能想办法,刘湛想到养在后院的几窝兔子下个月能出栏卖了还能换些钱,原是想卖了换钱扯些布给淙儿做冬衣,先把此事放一放无碍,就是宋氏父子名下荒地的问题…… 刘湛忽然灵机一动。“爹,我有个想法,你看可不可行?” “没有外人但说无妨。”刘学渊立即来了精神。 村里也有人家荒地开得多,并非都一贫如洗。 刘湛兴致勃勃说:“我发现村中富户都是荒地开得多的人家,像那王家有六个儿子十三个孙子,一家壮劳力有十几口人,开了足有十六亩地之多,因军户不需要分户,十六亩地的三成收入便十分可观了。” 这个道理刘学渊也懂,山里没什么多就是荒地最多,开荒田甚至不用花钱只需要去百户长那里登记入册便行。 “咱们家吃饭的人比做事的人多,即便没有宋家父子,几个弟弟妹妹随着年纪大了饭量也会大,这十二亩地的收成迟早也会不够吃。”说起家里的情况,刘湛便无奈。 “以书院现在的收入每年只能添置一亩水田,想要不愁吃穿还要吃得好,按这速度最少还得十年再添置多十亩水田,目前咱们短时间内没有办法解决粮食的问题。” 刘学渊越听越发愁苦,家里老太太不用说夫人小姐们都不干农活,除了刘湛另两位小少爷也是不喜干活。 若不是书院的束脩能补贴家用又添置了私田,这两年日子绝对不会如此顺遂。 刘湛趁机说:“咱们家开荒地也是迟早的事,我认为咱们家也必须开荒了!至于开荒的人力可从书院里想办法。” “若是让学生帮忙做农活此事万万不可,如此有辱斯文。”刘学渊立即皱眉。 他就知道这迂腐的爹会这么说! 刘湛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道:“那些有能力支付束脩的学生,咱们自然不能让他帮忙干活,我的意思是可以招收一些家境贫寒的子弟,让他们以劳作换取在云中书院求学的机会。” 齐云山上除了武源县另还有五县,分别是永宁县,定边县,章台县,山阳县,山阴县,此六县人口一点也不少,私塾也有几处。 但束脩只收钱币且价格不菲,不像云中书院粮食稻谷都可充数,即便云中书院门槛放得这么低,依然有许多学子付不起而选择在家中自学。 云中书院情况特殊不能招收外地学子,本县有点势力的豪强富户看不上云中书院这样的小书院,只有像吕树生家这样不上不下的小富户才会把孩子送到云中书院,生源也十分有限。 若是云中书院招收贫寒子弟,武源县除军户外还有半数是良民,这样一来生源便十分广泛。 刘学渊内心挣扎的在房里来回踱步,一方面觉得刘湛的建议可行,一方面又觉得有辱斯文给读书人抹黑了。 “爹,那宋宜均之前在京有官身吗?”刘湛不疾不徐的引导。 “宋兄乃进士出身,在翰林院任侍学士。”刘学渊道。 说起来宋宜钧不管出身还是学问都在他们之上。 刘湛当即一喜连称呼都改了。“可让宋学士在云中书院任教,其名下的五亩荒地可让学生开垦,如此一举两得!爹,我敢断定,无需束脩的书院绝对会吸引来一大批苦寒子弟!这可是功在千秋啊!” 刘湛使尽浑身解数在游说,刘学渊还有些举棋不定。 “若是来的人多了,住宿怎么解决?” “那便加盖房屋做宿舍,山里有木材,田里有稻草,脚下有泥土,盖房不是问题。”刘湛脱口而出。 “荒地圈在哪里?”刘学渊渐渐松口。 刘湛又果断说。“西边那片荒山因离村较远至今无人开荒,约有二十余亩,我常到那边猎野兔因此十分熟悉。” “二十余亩太多了些。”刘学渊还在纠结。 刘湛也不着急,一步一步引导。 “可以根据耕读人数按数开荒,例如一人只需要负责一亩地,做完自己分内的农活便能回去读书,一人耕作一亩地并不耽误多少时间,若是每日早些起床,天亮之前就能做完了,且如今春耕刚过开荒造田再适合不过!” 刘学渊又问。“去哪里招收愿意耕读的学生?” “去县城的茶馆酒肆散布消息,通天峰上除去军户有五成是良民,生源不成问题。” 刘学渊一连提了几个问题都被刘湛三言两语轻易解决,完全没有给他否决的借口。 他犹犹豫豫的最终还是松了口。“那便试试看吧,待宋兄病愈我去问问他的意见。” 刘湛知道此事十拿九稳了,那宋宜均也不会拒绝,因为除了教书他还能做什么来养活儿子? 另外宋宜均用上李大夫的药日渐好转,断腿处的伤口也开始结痂,只是宋宜均的身体还很虚弱说没几句话便喘得慌,宋凤林整日的陪着满心满眼都是担心。 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刘湛特意上山猎了野鸡让赵氏炖了给他们父子两人补身体。 宋凤林看着刘湛端来的一瓦罐整鸡浑身上下都在婉拒。“这个……你还是留给……” “我猎了三只大家都有。”刘湛端着瓦罐绕过他进屋去。“山上野物多的很,你不用为难,快过来吃吧。” 宋宜均睡着了,刘湛便打了半碗出来又扯下一根鸡腿放进碗里端到宋凤林跟前。 “你太瘦了,这样下去怎么照顾宋叔叔?”刘湛把碗塞到他手里。 宋凤林有些尴尬,虽然才认识没多久,刘湛看得出来眼前的少年自尊心很强,他若在这看着定不好意思吃便借口离开了。 刘湛一走宋宜均便睁开眼感慨道:“林儿,莫要介怀,这恩情我们父子二人来日再还吧。” 这日吃过早饭刘湛像往常那样准备上山去午饭才回来,下午则到学堂去上课到傍晚下课,除了农忙时节每一日都是如此。 刘湛把匕首和镰刀别在腰间用布腰带扎紧,又灌了满满一壶水。 春后万物复苏正是狩猎的好时节,因为打算把后院养的兔子卖了换粮食,刘湛打算再去摸多几窝回来养,加上留种的种兔养个十几窝不嫌多。 刘湛来到后院呼喊上旺财一起出门,曹壮曹鸣张小满和李小连已经在路口处等着了。 至于闻青山最近都在书院苦读,刘湛见他是念书的料子且又是农家出身能考科举,便让他专心念书,偶尔才会叫他一起散心。 张小满第一时间问。“头儿,今天猎野鸡去吗?” 刘湛撸了撸袖子走在前面。“先去掏几个兔子窝,顺便看看有没野猪崽子。” 曹壮立即来了精神。“头儿!我知道哪里有野猪崽子,上回我上山砍柴看到北地那边有带崽的母猪。” 李小连说:“带崽的母猪最是凶狠,就凭我们能拿的下吗?” “我让旺财把母猪引开,咱们只取几头小猪杀了带走。”刘湛伸手撸了把狼头。 曹鸣听罢兴奋不已。“头儿,我娘又怀了,村里都说你弟弟长得这么壮实是因为刘大嫂怀孕时吃了野猪肉的关系,我还正想跟你家讨点腊肉给我娘吃。” “不用讨了,咱们猎野猪崽子何时失过手。”刘湛不挑大猪专挑那些三个月以下的小猪,自从旺财长大成狼天苍村后山上的野猪崽子就被祸害了不少,这回正好曹壮知道哪里有野猪崽子自然不能错过。 曹壮高兴道:“头儿,那野猪崽子不过两个月大,只要把母猪引开咱们一窝端走吧!” 刘湛淡定说:“看情况再说,先去布陷阱,走!” 刘湛打猎并不蛮取,而是先下套再与旺财里应外合智取。 简单来说是先寻一处易进难出的洼地挖好陷阱,旺财把母猪引开,刘湛几人便把小猪往洼地赶,待小猪落下陷阱便成。 天苍村附近的野猪称王称霸已久,因而并不惧人,刘湛几人很快就发现了那窝野猪的踪迹。 经过这两年的磨合几人的配合已经相当熟练,曹壮他们散开准备包围小猪,刘湛则带着旺财潜伏过去。 一声令下旺财飞扑上去追逐母猪,旺财天生凶悍追起野猪是不死不休,那母猪慌不择路完全顾不上幼崽。 曹壮他们看准了时机大声吆喝吓唬小猪把小猪赶得嗷嗷直叫。 “快!赶进去杀了!”刘湛知道旺财只能拖住母猪一会,他们必须分秒必争把幼崽杀了立即带走! 当幼崽落入陷阱几人立即乱棍齐上只打猪头! “跑掉的不管了,带上小猪快走!”刘湛从不恋战也不贪心,曹壮几个知道刘湛的厉害虽然可惜但也不敢违抗,立即一人扛起一只曹壮更是扛起两只几人赶紧下山,到了村口附近方气喘吁吁的停下。 刘湛往山上方向一连打了好几次口哨,未几旺财从树丛里钻出口中还叼着一只山鸡。 曹壮几人对旺财的神勇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刘湛取出匕首当场把山鸡剥了皮赏给旺财吃,还狠狠的撸了几把它的狼头。“好旺财,回去赏你猪肉!” 刘湛回过头一旁几人已经乐得没边。 “头儿!一共得了七只小猪!”曹鸣笑出一脸褶子。 这些小猪就跟后世的乳猪一般大小,但是要比后世乳猪壮实得多。 根据惯例,刘湛给每人分了一头小猪余下三头归他自己。 刘家人对刘湛三不五时能带回来野猪崽子已经见惯不怪,刘学渊三兄弟磨刀霍霍杀猪。 这些日子宋宜均已经精神多了,听到动静打开窗户一看,知道三头小野猪是刘湛猎的父子两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宋凤林一双凤眼瞪得老大。 刘湛对宋凤林的惊讶非常受用,得意洋洋的说。“下回带你一块上山去,山中还有野兔野鸡有趣的很。” 宋凤林点了点头。 刘湛经过这些日子观察发现宋凤林说话总是惜字如金,且眼里每日透着黯然总是心事重重,刘湛总想跟他多说些话可是每每话不到三句就熄火。 那边刘学渊负手而立淡定的安排。“大的那只留下制成腊肉,另两只拿去县城卖了,三弟明日由你去。” 刘学礼愉快的应下。 今晚刘家又可以吃一顿美美的杀猪菜,孩子们乐的蹦蹦跳跳,就连老太太也亲自来监督怎么做好吃一些。 当天夜里吃过晚饭,刘学渊主动向宋宜均提出当教习的事,宋宜均果然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刘家三兄弟非常欢喜。 第二天刘学礼便自告奋勇下山去沿途散布招生消息,刘学渊则去寻曹家闻家张家帮忙盖房。 因刘家在后院圈的地足够大,只需要在云中书院隔壁空地加建便可。 说到建房宋宜均提了个建议,加盖了宿舍之后,原本四合院里的西厢便可以打通了再设一间教室,把真知堂再分出一级,专门给有功名在身的学子上课,此建议当即被刘学渊采纳了,并起名为大道堂。 土坯房造起来相当简单,四五个汉子至多七天时间就能盖好一间,再纳上几日待泥土干透便能入住。 既然都是盖房刘学渊做主给宋氏父子在刘家院里多盖一间屋子,如此一来刘家院里一共有五间屋子。 但五间屋子只有正屋和厨房所在的那间是连在一起,其它屋子都各自独立,下雨下雪天来往十分不便,刘湛主动带着小弟们用木头稻草搭个走廊把五间屋子全部连起来。 工地建设热火朝天,自刘家开始盖房宋凤林每日都会来这看看,每次都踌躇着想上前帮忙可又碍于自己完全不懂无从入手,只得每天在这纠结着。 之后,刘学礼散布了消息没几日陆续有人家求上门来,因后来求学的人多了刘学渊也设了门槛。 耕读学子必须有基础得通过了他的小考才能入读,又立下规矩书院每月沐休三天,农忙时节以耕地为重,而每逢大节全院休课。 宋宜均身体渐渐回转,宋凤林便每日背着他到院子坐一坐或背他到教室去授课,每日一刻也不能离。 刘湛远远的看着觉得有点可惜,啥时候才能勾搭上先做个朋友? 回去之后刘湛想了一夜好不容易绘制出来一张图纸,天一亮便迫不及待的去寻张小满他爹。 张富生惊奇道:“你想在椅子下面安装两个轮子?” 刘湛道:“宋先生腿脚不便,如果有这样一张椅子,他自己便能四处移动无需时刻要人照顾。” 张富生明白的点头。“你这张图还有些错漏之处,容我想想如何改进,能帮到宋先生我自然义不容辞。” 一个月之后云中书院扩建的工程大体完工,开荒便提上了日程,刘家新开的荒地开在哪里已经定好了,宋家的荒地须在天茫村范围,所以动土前要到天茫村去圈荒地登记入册。 次日,刘学渊让刘湛随他一同去天茫村百户长那给宋氏父子登记荒地,宋宜均腿脚不便由宋凤林代为画押。 山路弯曲,刘学渊走在前面,宋凤林走在中间,刘湛殿后。 越往上走山中雾气越重,拐了几道弯之后前方陆续可见在开的荒地和几处简易草棚。 天茫村真的太穷了,刘湛心里不禁也有触动,开荒的人家哪里能有粮食吃? 野菜草皮树皮是唯一可以充饥的东西,如果他们一家被发往天茫村……简直不堪设想。 忽然宋凤林踉跄了一下刘湛眼明手快的扶住才没有摔倒。 “你还好吗?” 宋凤林摇了摇头。“没事,只是不小心踩空了。” 只有刘湛看出来此时他的脸色煞白,见他强忍着刘湛也没有戳破。 若不是有刘氏相助他父子二人来到天茫村只有死路一条。 一路无言,再往里走些便是天茫村的聚落,之所以成为聚落是因为那些房屋几乎都是大小草棚,唯一最齐整的泥坯房子便是百户长的家。 刘湛早前就听说过天茫村的胡百户是因为得罪上峰才被发配过来开荒,据说人也不怎么好说话。 “请问胡百户在吗?”刘学渊站在门外有礼的问。 “我便是。”这时屋里走出一名穿着短打满脸黑胡子的壮汉。 刘学渊拱手道:“小民是刘学渊,此次前来正是为宋氏父子登记荒田。” 刘湛心里正想着这传说中脾气不好的胡百户会不会刁难他们,怎想下一刻那胡百户立即拱手回礼。 “原来是刘院长,久仰大名,快请进。” 果然读书人最高! “婆娘!快沏一壶茶来。”胡百户声如洪钟的喊,又让刘学渊坐在上首。 大人们谈事,刘湛和宋凤林只安静的站在一旁当背景。 胡百户一听刘学渊此番来找他的目的立即豪爽的挥了挥手。 “这是小事,先生只需告诉我荒地开在哪里,我再登记入册便可,根据惯例新开的荒田在来年开春方统一丈量,那时才要户主前来画押。” 这也是避免了佃户虚报数量,不怕报多就怕报少,这与偷税漏税的道理一样。 正事解决了,刘学渊又和胡百户闲拉家常了一会,胡百户话语一转。 “刘先生,明人不说暗话,吾是泥腿子出身目不识丁,因出言不逊得罪了上峰被发往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恐是再无出头之日了,吾有一子,年方十四,还望先生能收为学生,有何重活累活便让他去干,要打要骂亦随先生。” 刘学渊忙拱手道。“胡百户言重了,既是胡百户之子刘某岂有不收之理,刘某定当倾囊相授!” 胡百户高兴得站起来。“吾明日定当亲自带上拜师礼拜见先生!” 不过出来一会又收了个弟子,刘湛不禁在心里再次打趣,果然不管古代现代老师都是受人尊敬的职业。 志不在此 万事已定,云中书院也开始了红红火火的开荒造田,在一个月内书院就招收了十三名耕读学生,因刘学渊有意控制着学生质量,学生的人数尚在缓慢增加。 从此,云中书院也开始了上午劳作下午上课,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刘湛跟众耕读学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包括曹壮张小满等几人也都一并按耕读模式上课。 开荒造田并不容易,先是翻地,因齐云山土质多碎石一边翻地还要捡石头。 接着是磊田埂造梯田,齐云山的田地都开在山坡上,翻地翻出来的石头正好用作磊田埂。 最后便是引水路,田造好之后还需灌水浸泡,水浸透了便可根据时节种些晚种的作物待来年再种水稻。 刘湛扛着锄头走在前边,几个半大的小子跟在他身后。 曹壮大嗓门兴高采烈的说着:“头儿,上回你教给我的那套拳法可厉害了,以前我只靠摔跤一次只能打两个人,用上那套拳法我一个能顶十个。” “头儿!原来大壮的拳法是你教的?!” “什么拳法?什么拳法?” “头儿!我也要学!” “头儿!我也要!” 刘湛转身,抬手示意稍安勿躁。“这不还要开荒造田嘛,等农忙过去了我便亲自教给你们。” “听到没有?都给我好好开田去,开完田再来学武。”曹壮得意地抬起下巴。 见曹壮俨然如绝世高手般的姿态教育人,刘湛心里好笑,面上还是高深莫测的继续往前走。 经过大半个月的造田,刘家圈的这面山地已经有了梯田的雏形,昨天刘学渊已经带着老手们去开渠引水了,只待把旱地泡透便能种些粗粮。 荒地第一年的收成不会多好,根据军中的惯例荒地第一年收成归佃户,来年秋收便要按例交税。 别看第一年不用交税佃户便能占些便宜,事实上此时春耕时令已过,能种的粮食作物只有耐寒的粗粮。 且荒地改田泥土瘦不拉几,收成能有三分之一就谢天谢地了,来年春耕还得备下新田的稻米种子,两账相抵佃户能不亏算不错了。 刘湛走在前头忽然愣了一下。 学子们三三两两的散落在各处翻地,刘湛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人,特别与众不同的气质。 “你怎么在这里?”刘湛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跟前。 宋凤林没有说话只是学着别人的动作翻地。 “我爹不是要你帮忙教孩子习字?”刘湛侧头想看他眼睛。 宋凤林躲开他的视线良久方道:“上午没课,半大的孩子也来帮忙了,我没有理由留在书院,而且……” “而且什么?” 宋凤林抬眼扫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翻地。“谢谢你给我爹造的轮椅,他现在已经不需要人侍候了。” 刘湛不只给宋宜均设计了轮椅,还有像椅子那样的马桶。 宋宜均只是双腿废了腰还能动,从一张椅子移到另一张椅子并不难,因此也就不需要时刻要儿子照顾,更重要的是有了轮椅宋宜均明显健谈开朗多了。 宋凤林心里感激,只是不知如何表达。 “我只是出了个点子,把东西做出来的人是张大叔,别看张大叔胡子邋遢的,他做的木工精细得很,质量也好。”刘湛笑道。 宋凤林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低头继续翻地。 突然刘湛伸手握住他的锄头轻松夺了过来,一个眼色不远处的李小连立即跑来拿走了锄头。 “这不是你做的事。”刘湛平静的说。 他握住宋凤林的手翻开来看,果不其然水泡都烂出血了满手都是血污不知道得多疼,而眼前这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想把手废了?不写字了?”刘湛不知觉的提高了嗓音。 宋凤林抽回手没说话,满脸淡漠。 刘湛在心里勾唇,好啊,够倔。 “跟我来。” 刘湛回头发现人没跟上,没好气的说。“要我扛你?” 宋凤林略犹豫但真怕刘湛会扛自己,这些日子他可是也听说过刘湛的“威名”,只得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林子边的小溪旁,大人们正在上游开渠引水,下游这边也能听到动静。 小溪两边是松树林,溪流在巨大的鹅卵石间潺潺流淌,朝阳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宋凤林坐在巨石上有些失神,仿佛还身在尊贵无比的安国公府,而他还是那名优秀且骄傲的公府世孙。 刘湛在树林里拢了一把柴火熟练地摆开,宋凤林发呆那会他已经用湿泥土包了两个野鸡蛋煨到火堆里用小火慢慢焖。 刘湛看着他发呆的侧脸,作为过来人他知道宋凤林此时定在缅怀过去,心中要有多悲伤就有多悲伤,曾经刘家人也沉浸在这样的情绪中,甚至二房宁氏没能抗过来就这样疯了。 “我过了下个月生日就十六了,你多大?”刘湛一边扒拉柴火一边说。 宋凤林闷闷答。“我十五。” “你生日在什么时候?” “冬天。” “你要比我小半年呐,那你以后就叫我湛哥吧。” “……” 宋凤林看着溪水没有说话。 刘湛再接再厉的找话题。“我听爹说,你家出事的时候,你娘正好带妹妹回娘家省亲躲过一劫是吗?” 说起母亲和妹妹宋凤林黯然的眼有了一丝波动,也难得的开口说出刘湛认识他以来最长的一段话。 “我娘外家在泗阳,离京城有几百里,事发后外祖及时将母亲和妹妹藏在祠堂。”宋凤林清冷的嗓音淡淡。 “那些官兵碍于外祖林家在泗阳当地的势力不敢强行闯入搜查,又有族老出面阻拦僵持不下,最终官兵知难而退回京复命时推说我娘和妹妹失踪此事便不了了之。” 刘湛不禁感慨这个时代世家宗族力量的强大,这才是真正的强龙难压地头蛇。 拨了拨火堆里的鸡蛋翻个,刘湛宽慰他道:“好歹你父母至亲还活着,如今又在山上安稳住下了,过去的事情多想无益,假以时日,你们一家定能团聚。” 宋凤林眼角有泪花,冷漠的表情下不知是悲凉多一些是仇恨多一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刘湛打破安静。“把手洗一洗过来吃鸡蛋。” 宋凤林愣了一下。“鸡蛋?” 刘湛一边从火堆里扒拉出两个黑球一边说:“昨天掏了窝野鸡蛋,留了三只给淙儿和我娘补身子,我自己拿了两只。” 鸡蛋在山里可是好东西,一般农家都不舍得吃而是攒起来下山换粮食,也就刘湛掏了野鸡窝才能吃了,他要是敢动家里的家鸡蛋绝对挨全家好一顿训。 刘湛把小黑球小心翼翼的剥开露出里面完整的鸡蛋,顿时一股香气飘出。 宋凤林本不想吃,但是被这香味都诱饿了。 刘湛盯着他,一脸你不洗我帮你洗的表情。 宋凤林还是挪到小溪边洗手,那双白皙的手有些惨不忍睹,细皮嫩肉的本就不是做农活的料。 刘湛心疼不已,这些伤沾水才叫疼,本尊竟是云淡风轻的搓洗伤口,刘湛又有些欣赏。 鸡蛋香喷喷的,能不能吃饱另说却是很暖胃。 一边吃刘湛又问:“你不想待在书院?” 宋凤林道:“先生有三位之多已经足够了,我们宋家承蒙贵府照顾……” 刘湛一笑打断道。“你觉得吃白食不好是吧?” 宋凤林噎了一下,这话可真直白。 刘湛又道:“你才翻了一分地手就这样了,怕是把手废了也赶不上别人的进度,还不如做些你专长的事,我听爹说你通古论今还写得一手好字,何不继续在书院里学习?” 宋凤林却自嘲道:“身为贱民学了又能如何?终其一生不过是面朝黄土背朝天。” 刘湛一笑,深深地看着他说:“我不认为我一辈子都会待在山里。” 那眼里的笃定和自信让宋凤林愣住。 刘湛的信条一直都是人定胜天,他上辈子白手起家靠的就是血和汗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家业,上辈子他能,这辈子他也能,刘湛从未怀疑自己。 这话刘湛还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我才十五,皇帝已经三十多了,你说历朝历代曾有多少皇帝达到六十高寿?就算当今皇帝能再活三十年,项时我尚壮年,我定能活得过他,有那一日我定用尽一切办法脱离贱籍离开这里。” 宋凤林整个被唬住了良久方道。“你!你怎敢妄议天子!” “如何不敢?天子还能管这深山老林?”刘湛气定神闲的又道:“搞不好还不用等三十年,天下五十年一大变,楚能否四代也不好说。” 宋凤林惊得整个人站起来。“尔乃狂人!” 刘湛哈哈大笑。 宋凤林严肃警告。“此话莫要跟他人说起,就不怕传出去被有心人捏造吗!” 刘湛依旧大笑。 宋凤林气得拂袖而去却被刘湛快一步反手拉住他的手腕。 “我挺喜欢你的。”刘湛想说就说了无所顾忌。 宋凤林憋得满面通红觉得刘湛是在逗他乐子看他笑话。“什、什么浑话!” 刘湛依旧拉着他的手。“不想在书院便跟着我上山吧,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们怎么打猎吗?我可以教你。” 宋凤林总算有些明白刘湛这人就是想什么来什么,只得没好气的抽回手。“再说吧。” 人头也不回的走了,刘湛眼里含笑,心想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 “头儿!”宋凤林一走曹壮便摸了过来。“头儿,我刚收到消息,郭东虎家出事了!他爹死了!” 刘湛挑眉。“怎么回事?” “听说是战死了,被燕国骑兵杀的!” “燕国犯边了?” 曹壮兴奋得一叠连声。“郭东虎他爹奉命迎战燕兵结果全军覆没了,为这事颜将军剥了郭家的世袭百户,人死了连抚恤银子都没有!” 东流村附近十里八村就没有不讨厌郭家,他家平日作威作福惯了,东流村全村人无不恨之入骨,知道他们家倒霉无不拍手称快。 曹壮说得眉飞色舞。“郭百户就在今天发丧,没有尸体拿的旧衣裳下葬,说是没几个人去参加丧礼。” 刘湛此时关心的却不是郭家的家事,苍霞平原是大楚北疆唯一的平原,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大楚占据了肥沃的苍霞平原并建立三大雄关镇守,分别是凤翔关、栎阳关及范阳关,凤翔关靠近齐云山脉,栎阳关在中,范阳关靠近东海,此三大雄关互为犄角曾让燕国士兵闻风丧胆。 而今却全军覆没? 大概阵亡人数并不多,否则怎么会处置小小一名把总就能了事? “我先回去了。”刘湛越想越八卦,他决定回去问问刘学渊。 刘湛到家时,刘学渊三兄弟和宋氏父子正在后院摆了茶桌沏茶聊天,聊的正是燕军犯边一事。 燕国骑兵犯边楚军却全军覆没一事迅速传遍了齐云山六县,一早就有行脚商人路过天苍村时把消息告诉了云中书院。 刘湛第一时间搬了椅子过来旁听,宋凤林负责煮茶,见刘湛来了也给他倒了一碗。 刘学逸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主,刘湛才坐下就听到他说:“宣帝这命格确实不好,你们看自他登基之后天下哪有一天消停,西边刚和谈,北边却又出乱子,这叫什么事啊。” 刘学渊瞪了他一眼,刘学逸不痛不痒。 刘学礼想起什么忙道:“说起来咱们可都是军户啊,若是北边打仗征召会让我们服兵役吗?” 宋宜均稳重道:“按制若上峰征兵旗下军户每户要出一男丁服役,不过天苍村隶属武源县兵营,属于地方厢兵,那颜氏军有自己的藩军征不到地方上。” “藩军?”刘湛耳尖的听到这个词,他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很好奇。 宋宜均耐心解释。“守卫京城为禁军,地方驻军为厢军,朝廷统一募集戍守一方的军队为藩军,藩军都有所属的军户军田又称为藩镇。” 刘湛诧异道:“将军还有自己的藩镇?那他的势力岂不是很大?” 一时大家都被刘湛惊讶的表情逗乐了,刘学渊刘学逸刘学礼哈哈大笑,宋凤林也忍不住露出一丝丝笑意。 刘学逸笑道:“那可不,你知道整个苍霞平原都是颜氏的藩镇吗?那可是沃野千里啊!” 刘湛只觉得上辈子历史白学了,也不怕丢脸继续问。“朝廷怎会允许势力如此庞大的将军存在?” 刘学渊道:“大楚立国时天下群雄并起,为了尽快平定天下,便许以颜氏藩镇苍霞平原世袭罔替的承诺将其一族招安。” 从大家口中刘湛得知苍霞平原上有晋阳郡城并三大雄关及四个县城都归定国将军统辖,定国将军由颜家一族世袭。 定国将军不仅督军还兼任了晋阳郡守一职,控制着整个苍霞平原,从前朝开始已经袭了数代,是北疆名副其实的世族豪族,皇帝也无法动其分毫。 为了掣肘颜家在北疆的势力,历代皇帝不遗余力的往齐云山充盈人口,从前朝的三县扩张到如今的六县,奈何齐云山荒蛮一直发展不起来。 北疆传来燕军犯边的消息,齐云山上的军户只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定国将军颜家控制整个苍霞平原,拥有数不清的良田和盐田,整个家族富可敌国,颜氏军号称有三十万兵丁,有钱有人,这场仗根本毫无悬念。 宋宜均沉吟道:“我与现任定国将军有过数面之缘,此人生得倒是相貌伟岸瞧之英武不凡,只是性格孤傲自高自大,遇事偏听偏信,若燕军只是小打小闹还不足为惧,若燕军意在南下与颜氏持续纠缠,结局如何还未可知。” “难道颜氏会降燕?”刘学逸不知道是什么脑回路一开口就把所有人唬住了。 刘湛失笑。“二叔,这又不是过家家,哪能说降就降?” 刘学逸十分不以为然。“你不懂,这颜氏前后降过四回了,他们家血脉里就没有根骨这回事。” 刘湛还真就不认为颜氏会降燕,不过这只是他近似乎直觉的判断,具体怎么说他也解释不出来。 这时宋凤林说出了刘湛解释不清的直觉。 “颜氏投降历来只投天下霸主,燕国虽强但是还没有取代大楚的实力,如果颜氏降燕,他们一族将面对的是大楚倾全国之力的旷世一战,项时颜氏的一切荣华富贵将灰飞烟灭。” 这也是颜氏能盘踞苍霞平原数代的秘诀,说白了就是懂得审时度势懂得站队。 大楚经历了前面两代皇帝苦心经营如今正是国力最强盛之时,西夏攻楚捞了好处便退,不是西夏王傻而是西夏王知道自己吃不下大楚这个庞然大物。 同理可用在燕国,燕国没有实力拿下大楚入主中原,但是在苍霞平原捞些好处绰绰有余。 宋凤林一语道破颜氏不得不战的立场,其聪明睿智可见一斑。 刘湛看向宋凤林的眼神里都是藏不住的欣赏和喜爱,不只是刘湛,刘学渊对宋凤林的喜爱也是溢于言表,当然此爱非彼爱。 刘学渊眼里又有着深深的惋惜,如果宋氏没有遭逢巨变,以宋凤林此子的才能,他日宋氏定能再上一个台阶。 ※※※※※※※※※※※※※※※※※※※※ 乱世即将要来,靠种田保护不了自己的家人 山中的快乐 山中时间飞逝,不知不觉齐云山入夏,山中草木茂盛百鸟争鸣。 也是在入夏之后,春初前往睿昌郡城考恩科的三名学子回来了,三人都未能上榜,这个结果也是在刘学渊的预料之中。 刘学渊和宋宜均跟三人谈了整整一天,安抚有之,勉励有之,三人也并未气馁,打算明年再接再厉,今年是新帝加开恩科,按制明年还有一场。 何况今年云中书院还多了宋宜均这位进士出身的教习,学习环境也比去年要好上许多,三人会在大道堂上课由宋宜均亲自教导。 三位学生又惊又喜惶恐跪拜新老师的场面自是不提。 清晨天方蒙蒙亮,刘湛惯例起床晨跑。 隔壁云中书院的耕读学子也在此时扛着锄头下地耕作,刘湛晨跑回来吃过早饭,这才带上农具下地理田。 他到自家地时刘学渊三兄弟已经在这理了有一会,三兄弟脱了教习的装束换上短打跟寻常庄稼汉无异。 而刘家地里还有宋凤林,粗重的农活他做不了,但是帮忙除草捉虫没有问题。 “若是我二弟有你一半勤快就好了。”刘湛也蹲到他隔壁一起除草。 宋凤林没接话,拔草的动作不停。 刘湛凑近了一些小声道:“凤林,我们下午上山堵鱼你要来不?家里有好些日子没吃过鱼了,昨日老太太念叨了两句,我想着山上那条山涧里的鱼儿也该养肥待宰。” “老太太想吃鱼?”宋凤林顿了顿。 齐云山上鱼价比肉价要高得多,这是因为山上没河流,山涧溪流只有小鱼,市面上卖的大鱼都是从瑞昌郡城拉过来的稀罕货。 刘湛见他意动忙卖力游说。“来不?夏天闷热,山涧里可凉快了。” “你们怎么抓鱼?”宋凤林好奇问,他也不见刘湛有渔网渔具等物。 “你来就知道了保证你没见过这法子。”刘湛只神秘的笑。 自来到齐云山后宋凤林便自暴自弃,他已经许久没有碰过书更没有动过笔,如今宋宜均不用他贴身照顾,他每日闲着也是闲着。 而且宋凤林也知道刘湛上下折腾为的也是给家里添些食物,他也可跟着略尽绵力便点头答应。 刘湛欢喜。 中午吃过午饭,曹壮曹鸣张小满闻青山四人早早等在村口,刘湛跟宋凤林李小连结伴走来,大家都清一色的背着背篓。 “头儿!!” “头儿!!!” “头儿!!!!” “行了,别吼。”刘湛嫌弃的摆了摆手。 一行人往山上走。 曹鸣那家伙一脸谄媚。“头儿,上次跟你堵的那鱼可好吃了,我们一家都念念不忘,尤其是我妹妹,做梦都喊吃鱼。” “头儿,我负责搬石头,我现在单手可以举百斤重物!”曹壮孔武有力的说。 宋凤林闻言看向曹壮,眼里惊讶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行,搬石头就交给你了。”刘湛正乐得有人承包重活。 “我去捡木柴树叶子!” “我负责搭堤坝!” “我负责赶鱼!” 少年们精力充沛一路上兴高采烈的已经自行把任务分配好了。 刘湛说的那处山涧在荆棘林子的深处,比起天苍村梯田旁边的山涧要浅,最深处也不过堪堪到小腿肚。 宋凤林一看这水清可见底,除了石头就是枯枝烂叶哪里有鱼? 至于刘湛他们一到这就各自忙活开了,刘湛把鞋子一脱带着李小连涉水选位置。 那边曹壮果然一马当先去搬石头,只见那一丈宽的百斤巨石果然被他轻松举过头顶,宋凤林目瞪口呆,同时曹鸣已经拖来了一丛枯树枝。 宋凤林越看越好奇见刘湛走远忙脱了鞋卷起裤脚也下水跟上去看看。 “大哥,咱们不选上回那地方吗?”李小连问。 刘湛回头见宋凤林跟过来了便停下等他,目光直往人家白玉般的双腿看去。 “不去那,换个没碰过的地兴许会出大鱼。”刘湛心不在焉的回答李小连,见宋凤林走得笨拙忙伸手扶了扶他。 “慢点,我等你,小心别踩到断木,若是扎了脚有得好受。” 这条山涧相对平坦没有落差特别大的地方,因此水流平缓,大部分地方都只有脚环深,四处都是露出水面的石头,即便有鱼也不好抓。 最终刘湛选了一处相对开阔的洼地,然后便到曹壮上场,只见他搬来几块大石并排放在下游,张小满闻青山七手八脚的把树枝木柴卡在石头间,又堵上树叶泥土碎石。 此时宋凤林终于看出点门道来了,这是硬生生造了一条堤坝出来! 脚下的溪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积蓄,刘湛见差不多了便在堤坝正中间的位置扩开一个缺口用背篓往那一罩,再用石头顶紧。 “行了,赶鱼去!” 少年们欢呼着开始撒欢,只要搬得动的石头都给翻开,一时把清澈的溪水都给搅浑了,这时张小满闻青山两人拿着木棍枝条从上游开始往下赶。 原本一条也见不到的鱼此时全冒出来了,有小鱼苗也有巴掌大的鱼,一时欢呼声四起,大家纷纷抄起背篓捕捞。 像刘湛眼光特别准轮起棍子打鱼一敲一个准,且打的都是大鱼,很快不少巴掌大的鱼都翻着白肚浮起。 “凤林,我来打你来捡。” 此时宋凤林也来不及惊讶忙跟上刘湛的节奏,只一会就捡了十几条,宋凤林看着背篓里的鱼难以置信,就这样一条山涧居然有这么多鱼? 刘湛大笑。“看不出来吧,这种看似死水潭似的山涧你瞧不到的地方像石头缝里枯枝烂叶里都藏着鱼,这些鱼都是吃烂叶子和水草长大,这里平日里没有人来捉因此养得可肥了。” 宋凤林受教的点头,眼里有了些神采。 少年们捕鱼热火朝天,像曹壮他们早就光着膀子上了。 衣服乱七八糟地丢在岸上,抓了鱼也往岸上丢,不一会就聚了一小堆,目测巴掌大的鱼能有几十条,那些指头宽的小鱼更是多不胜数。 慢慢的宋凤林也放开了跟大伙一起抓得热火朝天,衣服早就湿透了松松垮垮的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膛。 刘湛一巴掌把曹壮看过来的脸给摁回去。 “?”曹壮一脸懵逼。 “你去那边。”刘湛黑着脸叉腰把人给赶走了。 “??”曹壮又是一脸懵,他只是想过来帮忙而已? “刘湛!那边有条大的!”前边宋凤林喊了一声。 “在哪里?”刘湛忙跟上去,还不忘回头用眼神示意曹壮离远点。 曹壮:“……” 这一下午少年们战果斐然,分鱼的时候巴掌大的鱼每人能分个十来条,两指宽的小鱼都是随便装,这次战果比上次要好,少年们都高兴得找不到北。 “头儿的眼光果然是好,选地一选一个准!”闻青山佩服得不行。 “那当然,好歹是咱们天苍村的头儿。”曹壮心满意足的把鱼往背篓里装。 “这么多鱼够我一家吃到入冬了,我娘晒鱼干的手艺可好,能保存到冬天。”张小满想到入冬后还能吃到鱼就十分高兴。 曹鸣凑近刘湛嘿嘿直笑。“头儿,咱们还能来抓几次?” 鱼是养出来的,抓得多了哪里还有这么肥? 刘湛耳提面命。“就这小涧顶多还能再抓三次,咱们造的堤坝不用拆了就这样拦水养鱼,明年这个时候再来抓保证比今年的鱼还要大还要肥。” 少年们听得十分向往。 “这里没有别人来吗?”宋凤林有些困惑。 刘湛笑道:“这一片林子有野猪出没村民不敢进来,其实野猪也怕人,只要不去冲撞带崽的母猪一般不会有事。” 经过三年摸排刘湛早就摸透了荆棘林子里的情况,这里的杂草还夹着荆棘苗野猪不爱吃,因此林子里绝对安全。 这一晚刘家吃全鱼宴,小鱼全部用猪油烙得两面金黄连骨头都烙酥了,老太太做主挑了几条最大的红烧,又挑了几条最肥的炖鱼汤。 还剩了有小半篓吃不完,赵氏听了李氏的建议全部开膛破肚晒成鱼干。 这一顿饭宋凤林吃得特别香,他在公府里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 可他就是觉得再好吃的珍肴都比不上这口鱼肉的鲜甜,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已经慢慢开始融入乡间的生活。 夏去秋来,又到一年秋收时。 “攻他下盘!!出拳快点!!” “小心后边!” “哎呀慢了!!” 一群半大的少年围在晒谷场比武,曹壮已经连赢五场,打得少年们都很不服气,李小连打红了眼喘着粗气扒开衣服要跟曹壮死拼。 “我爹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 “好啊!我壮哥就喜欢你这股狠劲,来呀再来一场!” “小连加油!上!别给我们上桥村丢份!” “大壮加油!打他个六连胜!” 少年们呐喊得热火朝天。 作为这群少年们的总教头,刘湛叼着根稻草倚在树下纳凉。 他的威名已经辐射到了上桥村下桥村,两村都有不少少年找他来习武,俨然也成为了此两村的老大。 这么多人他哪里教得过来,为了省事刘湛干脆每七天在这开一次比武擂台,直接把散打学得最好的几个推出去当教官。 又设下一把手的位置,谁在比武擂台守到最后谁就是这七天的一把手,可威风了。 当然,刘湛不允许少年们见血,小打小伤强身健体,谁要敢过火了,他下场去就是一顿狠揍,把少年们管得是服服帖帖的。 一开始天苍村晒谷场这阵势把大人们唬住了,还是宋宜均一语点醒,他们都是军户,搞不好哪天就要进服役当兵,不爱学习的孩子逼也没用,还不如学点拳脚功夫防身。 刘学渊也严肃询问过刘湛那身功夫哪里来的,刘湛只一口咬定自己天生会打架,所谓散打就是乱打! 刘学渊搞学问还行,对拳脚功夫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久而久之也就懒得理会了。 刘湛正悠哉悠哉的看少年们比试,曹壮又赢了一场,大概是乐昏头了竟然向刘湛邀战。 这小子是皮痒了!刘湛把指头掰得咔咔作响,别看刘湛看起来不够壮,其实他身上都是腱子肉,每日晨跑晨练那是假的? 因为刘湛下场少年们简直燃爆了! 宋凤林来时正是看到刘湛把壮他两倍的曹壮打得无还手之力,最后以一记漂亮的过肩摔结束。 少年们先是一静,接着爆出如雷的喝彩声。 “头儿不愧是头儿,我认输了!”曹壮虽败却满脸笑意。 刘湛伸手把他拉了起来。“你力量很足,却不够灵活,以后还需加强。” 曹壮当真是心服口服。 “你们继续吧。”刘湛摆了摆手,回头看到宋凤林来了笑道。“想学吗?” 宋凤林满脸冷漠。 刘湛只是笑。“挺好玩的,我可以教你。” 宋凤林过了许久才道:“甚为不雅。” 刘湛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这时路口处有个少年急匆匆跑来。“头儿!双石村来人了!有十几人呐!” 自从刘湛开了擂台齐云山十里八乡的中二少年们全都躁动起来了,这样组团上门打擂台的情况时有发生。 刘湛朗声道。“来得正好,大壮,你是一把手,你带人迎战吧。” 曹壮开心不已。“头儿,我要自己挑人!” 刘湛爽快应允。 这时双石村那群中二少年也到了,一群半大的少年簇拥着一名衣着比一般佃户家庭要干净高档的少年。 那少年抱着手站在队首,仰着头趾高气昂。 “我叫陆金宝,陆家拳第三代传人!我爷爷是千户,我爹是百户,你们谁是刘湛,竟敢自称散打拳在齐云山无敌手,这是不把我陆家拳放在眼里吗!” 原来是军三代,刘湛原本听到陆家拳还以为是啥门派弟子了结果才传了三代……这还真的是,确实达不到让天苍村头儿放在眼里的程度。 刘湛勾了勾手让酷爱八卦的张小满附耳过来。“他是什么来历?” 张小满说:“他爷爷早死十几年了,当年他爹得了他爷爷的上峰恩赏这才世袭了百户管着双石村。” 别看百户长听起来官挺大能唬人,其实放在山里就一村长,还是一个没上过战场只挂了空衔的村长。 “我就是刘湛。”刘湛慢悠悠的站出来。 “就是你侮辱我们陆家拳?”陆金宝特别生气。 刘湛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陆金宝指着他道:“你下来我们打一场,你若是赢了我便既往不咎!” 然而天苍村头儿却没有半点应战的意思,刘湛懒洋洋道:“根据擂台规矩,上门打擂台的人得赢过了一把手才能与我一战。” 曹壮昂首挺胸的往前一站。“我就是一把手,想跟我头儿打,须得战胜我!” “好!一把手威武!”少年们一阵起哄。 曹壮还有模有样的解释。“咱们擂台有两种打法,你是头儿可直接与我对战,你若出小兵,我便也选小兵与你对战。” 宋凤林一直在旁边看着,当曹壮说完这番话,他忍不住问刘湛。“这都是你教的?” “怎样?□□得不错吧?这可是我的前锋将军。”刘湛一脸得意。 “你以为这是上战场呢?”宋凤林吐槽。 刘湛只是笑。“玩玩嘛,有何不可?” 此时场上的陆金宝已经炸了,他长这么大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当即摆开架势攻击曹壮。 “花拳绣腿。”刘湛只一眼就下了评语。 “你怎么看出来的?”宋凤林很好奇。 刘湛抱手说:“他下盘不稳,招式虽一套一套,可没有扎实的根基。” 就像公园里的老太太打太极,花架子罢了。 一开始曹壮的攻击还有所保守,几招之后发现对方套路多但破绽更多便不再有所保留,陆金宝在曹壮的猛攻之下坚持不了十招就被撂倒了。 “一把手威武!一把手威武!” 双石村的人最终灰溜溜地走了。 刘湛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过几日便是秋收了,地里的事情是第一要务,擂台暂停至秋收之后,今日便到此为止,大家散了吧。” 解散之后少年们各回各家,刘湛跟宋凤林也往刘家方向走,宋凤林走在前面,刘湛走在后面。 刘湛这双眼睛就一直看着人家白嫩的后颈。 农家人的头发没那么多讲究,都是拿布带扎起盘成发髻,宋凤林的发型也没什么特别的,可刘湛就觉得好看,就是比别人齐整些干净些。 宋凤林感觉有东西在刮自己后颈,一回头看到刘湛用稻草在搔他的痒。 “幼稚!” “就是这么幼稚。”刘湛皮糙肉厚的说。 “无聊!” 刘湛笑嘻嘻。“就是这么无聊。” 宋凤林十足没好气,干脆不理他。 刘湛懂得看眼色见好便收,想起什么又说。“田里的稻谷都熟了,最近山里的野猪祸害庄稼有些狠了,明天我带人上山下陷阱去,你来不?” 宋凤林没怎么考虑便点头答应。 这三个月来刘湛几乎去哪都带着宋凤林,不管是抓鱼打猎摘野果子,宋凤林只用人来就行并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只要他愿意来刘湛就乐意侍候。 玩脱了 次日,十六名少年在村口等刘湛,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比他们个头还高顶端削尖的木枪。 这十六人由刘湛精挑细选而来,不只散打学得好更重要是服从性高。 “最近有一群半岁大的野猪崽子在北边山上祸害庄稼,赵大娘的家田都快毁了一半了。”刘湛负手而立,扫视眼前的少年们。 “田里的庄稼可是咱们的命根子,这次祸害的是赵大娘家的田下次就会轮到咱们家的田,这群野猪崽子我是势在必得,你们要是谁怕了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十六少年们没有一人退缩。 “不怕!” “我们不怕!” “头儿!我们练了这么些日子□□就是想杀野猪!” “对!我杀了野猪要带回去给我娘吃!” “对对!” 刘湛满意的点头。“走!出发!” 旺财最是敏捷,当即哧溜就蹿到前头去了。 一路上山,少年们的队伍却没有乱大家都一个跟一个的走着。 “你这是要杀大野猪去?”宋凤林好奇。 “先下陷阱,把野猪包围了再合而攻之。”刘湛解释。 这一招刘湛已经用了许久,只不过对象是还没断奶的乳猪,这次他们的目标是那些半岁大具有攻击性的大猪崽子! 当然,刘湛并不是脑门一热来杀野猪,少年们手上的□□就是他为野猪定制的武器!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赵大娘家的田附近,四周的草被野猪拱得稀乱,某些地方泥都被翻出来了,清楚可见野猪脚印一路往梯田方向而去,可见赵大娘家的田是何等惨状。 宋凤林又问。“你要如何设陷阱?这里地势一片开阔,野猪从四面八方皆可逃走,若是挖坑守株待兔,你不会做这么被动的事情吧?” “那是自然,你且看着。”说罢刘湛转身朝小弟们招手。“走!架围栏去!” 一声令下少年们在草丛里扒拉出了一排排木栅栏,两个木栅栏交叉并在一起竟是有模有样的拒马护栏! 把护栏围在一起不就是一个易进难出的大陷阱了吗,宋凤林还以为是守株待兔,没想到是瓮中捉鳖。 “记住,你们每三人一组,面对野猪落网不可单独行动,野猪的弱点是脖子,用□□扎脖子方为上策。”刘湛再三叮嘱,确定大家都明白了这才转身。 “曹鸣和小连随我进林子驱赶野猪,大壮你带人守在这里,切记不可分心!” 曹壮大声应下。 “你站到栅栏外以免野猪冲撞伤了你。”刘湛走前又跟宋凤林说。 宋凤林有自知之明很自觉地站到外围。 刘湛呼喊蹿到草丛里撒野的旺财,带上曹鸣和小连,三人一狼进入林子。 追逐野猪的主角是旺财,刘湛三人分散在林子里负责驱赶跑偏的野猪确保它进入栅栏围成的陷阱中。 追赶野猪旺财是老手了,几下便循着兽道逮着了第一只野猪。 那野猪被旺财追得嗷嗷直叫,约摸有四五个月大,个头不算很壮却长得十分敦实,想必吃田里的庄稼吃得满身是膘。 刘湛、曹鸣、李小连舞动着手里的长木枪大声吆喝,一边吆喝一边把野猪往陷阱方向赶去,吓得半大的野猪慌不择路一阵风似的冲进了栅栏里。 “兄弟们上!!” □□噗噗噗的往野猪身上刺去,有刺偏的有扎进背里不痛不痒的,还是曹壮手法利落一把扎穿野猪的喉咙,野猪嗷嗷直叫的声音哑然而止。 少年们顿时高兴得手舞足蹈。 刘湛适时喝止。“把野猪拉到一边各归各位!” 少年们无有不从,立即噤了声三人一组各归各位。 刘湛满意的点头带着旺财再次进入丛林。 齐云山上的野猪确实多得很,说随处可见或许有些夸张,但是旺财每每进入兽道寻找野猪却少有落空。 很快又一头半大的野猪冲出草丛! 这只野猪明显更凶悍一些,面对刘湛三人的驱赶竟不逃返攻,竟与旺财搏斗起来,刘湛看准时机一枪扫在野猪的腿上将其打翻。 李小连是个狠的二话不说一枪扎穿肚子,那野猪竟然蛮横地挣起,刘湛正要扎它要害却让它蹦起来逃开了。 “追!” 三人分散了围追堵截,旺财也不时扑上去咬上一口,硬是将它赶往陷阱的方向,这头野猪落入陷阱时已经浑身浴血基本没有反抗能力了。 接连杀死两头野猪让少年们振奋异常。 刘湛紧紧握着□□。“再来!” 这些个畜生繁殖非常快,一头母猪一窝可生十几只小猪,不出两个月小猪才露牙齿就具有攻击性,小动物也吃野果野菜庄稼家禽什么都吃,让佃户们无不痛恨非常。 却又因其天生彪悍两三人联手根本无法将其擒获,也就刘湛这两年不懈努力的研究,又团结了一群少年多次锻炼磨合才有了今天的成绩。 这一幕看得宋凤林是震撼非常。 其实这还是刘湛第一次尝试猎大些的野猪,总的来说大家的表现都让他满意。 旺财许是杀红了眼这回进入草丛的时间比前两次都久,刘湛一连打了几次口哨都没有回来。 刘湛心想这狼崽子该不会是觉得没趣跑林子里撒野去了吧?往日也不是没试过。 就在刘湛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寻旺财的时候草丛里有了动静,且这阵势不小! 刘湛心里咯噔一下。 说时早那时快,一头仿佛肉山似的大母猪怒气冲冲的奔腾而来,那只惹了事的旺财则夹着尾巴被撵在前面! 刘湛一句卧槽还来不及出口,大母猪已冲到了跟前,身后还跟着两只小的,敢情刚刚杀的都是它的崽。 此时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大母猪明显已经怒火中烧不泄愤誓不罢休。 刘湛当机立断。“去陷阱!” 三个少年像风一样飞奔,旺财跑得更快三两下就蹿进陷阱里了。 曹壮一看。“咦?你怎么先回来了?野猪呢?” 就在这时林子里传来少年们的呐喊声。“来大野猪啦!!!!” 当大母猪撵着三人冲出林子,所有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出乎刘湛的意料没有一个少年退缩。 “大野猪来了!” “上啊!!!!” 曹壮兴奋得大喊。“我这组跟头儿那组杀大的!你们去杀两只小的!” 大母猪冲进栅栏里顿时一阵哄乱,刘湛心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两只小的不足为虑,这只大的却有杀人的能力! 刘湛把手中□□舞得虎虎生风,迎着大母猪的面门就狠扎过去,大母猪左冲右撞。 因皮糙肉厚木枪扎在它身上不痛不痒的,曹壮李小连虽屡屡得手大母猪身上都是血洞,但是伤口虽多却都没伤及要害。 这样耗下去可不行,刘湛无暇理会那些围捕小猪的少年们是什么战况,此时他眼里只有这头刨着地喘着粗气的大母猪。 木枪不够坚硬无法穿透皮肉扎进它的内脏,刘湛果断弃了木枪抽出腰间的砍柴刀。 这刀是曹壮的父亲悄悄为他定做的,因佃户不能私藏武器,曹铁便按砍柴刀的模样却打造得更为精巧,特意为他做了这把武器。 □□的攻击距离远相对安全,刘湛这把砍刀只有小臂长只能近战,这面露獠牙的大母猪一口足以致命! 刘湛自然不会冲动上前。“大壮!攻它眼睛!” 曹壮的手法是少年里最准的,其余四人负责撩拨,曹壮看准时机扎眼睛,大母猪哼哧哼哧的在栅栏里左冲右撞。 这些拒马栅栏挡住小猪绰绰有余,来一头成年的大野猪便显得太过简陋,没几下竟被它冲撞出一个缺口来。而那个缺口外站着的是宋凤林! 宋凤林哪里见过这等阵势整个都懵了不知道躲闪,刘湛毫不犹豫的飞扑过去,现场一阵兵荒马乱,野猪嚎叫声响彻山间。 刘湛几乎浑身是血也不知是野猪的还是他的血,他每每出手都能砍伤野猪的脖子却每每让它避开了要害。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少年过来帮忙围攻大野猪,想必是小猪已经被杀死了。 刘湛糊了一把脸上的汗,他必须一刀扎中气管!时间拖得越久体力消耗越大,大家都快坚持不住了。 最终,在一次近身搏斗中刘湛一刀扎入大母猪的喉咙,气管被扎断,血水喷了他满脸。 大母猪倒下仍不住的哀嚎挣扎,良久方休,刘湛整个脱力大字型躺在地上喘气。 宋凤林整个吓呆了见他躺下忙上前查看。“你有没有受伤?” 少年们也都围过来。“头儿!头儿!你还好吧!” 刘湛觉得自己快虚脱休克了。“……水” “快去取些水来给头儿!” 有少年立即掏出水壶,宋凤林接过水壶给刘湛喂水。 刘湛狠狠灌了半壶水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扶我起来。” 刘湛坐起定了定神,目光扫过少年们,没有一人擅自去分猪,都在等刘湛发话。 这次收获颇丰,尤其那头大母猪。 刘湛道:“一共得了五头野猪都在山上分了,若是抬下山去未免引人注目,咱们猎了多少头野猪怎么猎的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要是说出去了以后都别再想跟我上山。” 少年们忙答应并互相警告这可是兄弟间共有的秘密! 刘湛又道:“这次围猎曹壮,李小连,曹鸣,周子明,韦成贵最勇猛出力也最多可得两份,其余人分一份,至于我得一头小猪,你们可有异议?” 少年们齐声说没有,曹鸣更是说:“头儿,你要一头大猪也是应该的!” “就是!就是!” 刘湛知道自己要得多了大伙能分的就少了,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他并不贪多这一些。 “猪下水就赏旺财了。”刘湛说罢又向李小连说。“小连,你那两份回去制成腊肉回头进城里发卖了钱,让你娘给你存起来吧,回家去吃公家就行了。” “谢谢大哥!”李小连十分感动。 刘湛又把砍刀给曹壮分猪肉,少年们欢腾的围上去帮忙。 没有人留意刘湛悄悄在宋凤林耳旁说了一句。“我肩膀脱臼了。” 什么?!宋凤林吓得一跳。 “不碍事,等会让大壮背我去张大夫家,你可要替我保密。”刘湛笑嘻嘻的完全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宋凤林没好气。“你这样子回家能躲得过刘先生盘问?” 刘湛疼得呲牙。“自然不能就这样回去,待会去小溪边梳洗干净就行。” 少年们分了猪肉便兴高采烈的下山,曹壮曹鸣兄弟和李小连留到最后,一听刘湛受伤了都懊恼不已,忙背了刘湛去梳洗又连忙下山去张大夫家。 曹鸣和李小连先帮忙把猪送回刘家,只说刘湛和宋凤林一起一会就回来了,刘家人也没有多想围着猪肉都忙活起来了。 老太太做主割了肥瘦相间的腩肉炖大肉,其余割了挂到灶台上熏制成腊肉,至于李小连那一份李氏听了儿子的话也做成腊肉。 此时张大夫家传来阵阵惨叫。 “这回又猎多大的野猪了?瞧你这身伤。”张大夫一边给刘湛推拿一边唠叨。 刘湛□□道:“哎,轻点!张爷爷,我可是给你也留了份猪肉下酒啊,你就不能下手轻点!” 张大夫不买账。“这淤伤力道轻了能管用吗?不把你按疼了,明个儿你又得上山蹦哒去,这伤最少得休息一个月,听到没?除非你不想要这胳膊了。” 刘湛连连称是。 张大夫又抓了几味药让刘湛带回去,宋凤林负责拿药,曹壮背着刘湛回家。 刘湛原是想走路回去,结果张大夫下手可狠直接把他按趴下了,他这个样子回到刘家不被审问才奇怪。 这不刘湛躺在床上,刘学渊黑着脸瞪他,赵氏则慌忙煎药去。 “那野猪又不大,你是怎么受的伤?”刘学渊直指要害。 “大的那只怕是分了吧?”真是知子莫若父。 刘湛。“……” 懒得理会这熊儿子,刘学渊回头向宋凤林说。“凤林,这小子没轻没重的,你别跟他上山胡闹,明天起随我去书院吧。” 宋凤林赦然道。“让刘叔叔费心了。” 刘湛此时的心情真是一言难尽,快到手的媳妇这就没了!他好不容易费尽心力讨好才把人勾搭到身边,这回被他爹一句话就拘在书院。 刘学渊此时的想法却是自己的儿子已经没救了可不能再带歪宋宜均的儿子,临出门前还不忘给刘湛下了禁足令,闭门思过半个月不许出门! 被禁足的日子有多无聊就不提了。 这些日子正值秋收,整个刘家都动起来了,云中书院也停了课。 因荒地种的粮食还没成熟学生各回各家帮忙自家秋收,有部分学生离家太远便留下帮忙刘家秋收。 今年做事的人多,刘家那十二亩地收起来快的很,稻子收回来了便又到晒谷场打谷晒谷,待一切忙完齐云山的天气也越发冷了起来。 刘家大房屋里,赵氏跟刘学渊在商量家中琐事。 “相公,今年地里收成比去年还要好一些,交了粮之后应该还能剩十筐新米,库房里有没吃完的八筐粗粮,这都是平日里攒下来的粮食,因我担心家里伙食太好引人侧目,便在每日的精米饭里都掺了粗粮,因此库房里还省了好些粗粮。” 赵氏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闲聊。 “老太太和孩子们吃上精米气色都好多了,早前脸色蜡黄蜡黄的,现在都养得白嫩起来,尤其是小姐们都越发的好看,老太太也欢喜的很。” “夫人,辛苦你了。”刘学渊抱着幼子看着赵氏满眼温柔。 赵氏摇了摇头温婉道:“不辛苦,现在日子越来越好了,今年秋收也不用我下地,学生们都是好的,一得空便包揽了家中能做的事,像砍柴挑水喂鸡喂兔都是他们在做,都很孝顺。” 刘学渊点头,这些耕读学子家境贫寒,如果不是云中书院没有任何费用的耕读方式,他们也就只能一辈子与田地打交道,因此都十分珍惜在云中书院的学习机会。 “对了,夫人。”刘学渊忽然想起一事。“先不忙给孩子们定亲事,再过几年,如果局势仍旧不变再定也不迟。” 赵氏应下。“我省得,前几日村里媒婆上门要给湛儿说亲,我当时就给推了,军户到底是贱籍,不到最后我也不想湛儿娶一个出身这么低的女子为妻。” 夫妻二人又聊到了新开的荒地,赵氏想起一事。 “再过些日子新开的地也能收成了,我瞧着收成不会太差,晓是曹家曾拉来一车粪帮忙给荒地上了肥的缘故,如此一来家里粗粮便多了许多。” 赵氏停下手中的动作。“我想着拿一些出去卖了换些布匹棉花给全家人做冬衣,宋先生父子还要多做两套新衣,如今都是穿的你还湛儿的旧衣裳日子久了总是不好。” 刘学渊点头感慨。“夫人思虑周全,吾能娶夫人为妻当真是三生有幸。” 赵氏笑道。“我只求一家人平安喜乐。” 忘了吧 秋收之后田间地头喧闹的场景终于结束,村子又一派宁静,精力充沛的少年们又开始了上山下河四处折腾野物的日常。 刘湛对于猎野猪已经驾轻就熟,秋天的野猪最是肥美,不趁这个时候多猎一些要待何时? 何况这段日子刘学渊铁了心的不让宋凤林跟着刘湛上山霍霍,刘湛只好把满腔怨气发泄在野猪身上。 于是刘家的野猪肉多得都吃不完,不只是刘家,曹家张家闻家同样挂满了腊肉吃到来年开春还有富余。 刘湛跟曹壮几人一合计,干脆把野猪拉到县里发卖了分钱。 曹壮家有牛车,一车拉了两大两小四头整猪,临出发前刘湛却打了个转在刘家门外停下。 此时天方初亮,宋凤林已经起了打了水在窗台上洗脸。 前些日子他跟着刘湛或晨训小跑或上山野猎习惯了早起,刘学渊不让宋凤林跟着刘湛,这些日子宋凤林早起了便是看书。 “我们要下山去,你要一起来吗?”刘湛揪着手中的稻叶靠在门框上。 宋凤林抬起头,俊秀白净的脸滴着水,看得刘湛一阵心驰荡漾,宋凤林用眼神问下山去做什么。 刘湛忙道:“昨日猎了四头野猪家里腊肉多得都吃不完,我们打算拉到山下去卖,大壮有牛车不用走路,我们卖时你在一旁看着就行,卖完了咱们去林记吃一顿?” 虽然刘学渊不许宋凤林跟着刘湛野但也没拘着,每日在家确实无聊,宋凤林没多想便点头答应。 四头整猪都洗干净了码在牛车上,刘湛用稻草垫了副驾驶的位置给宋凤林坐,曹壮驾车,刘湛坐在宋凤林侧边,曹鸣李小连闻青山张小满四人坐在后面扶着猪。 今日正好是赶集的日子,武源县城那条石板长街人潮拥挤,六个少年居然带着四头野猪立即轰动了整条街。 虽然野猪肉在县城里也不是多稀罕的东西,但是整猪拉来卖的都不多,何况还是四头。 刘湛是个心思活泛的,他把整猪拉到县里当场开膛,一时博人眼球二是卖的就是新鲜,想买哪里现切哪里不怕没人买。 刘湛摆开架势一脚踩在野猪上叉腰叫卖。 “各位父老乡亲,这是我们山上的老猎人猎的野猪,个大的十个月大,个小的七八个月大,肉不柴鲜嫩可口比家猪肉要香,现只卖二十五文钱一斤,要买就趁早,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啊!” 普通的家猪肉也要二十文钱一斤,这稀有的野猪肉只贵了五文钱,很多人都能接受。 刘湛叉腰站在正中间主持大局。 “这位大娘,猪里脊是吧,小连,一斤猪里脊!” “你说什么?这还不新鲜?你看看这肉的颜色,野猪凶悍非常我不可能活着拉下山吧?” “好咧,这位大爷要三斤五花肉!” 曹壮负责开膛破肚,李小连曹鸣负责切肉分猪,张小满负责打称,闻青山负责收账,刘湛一人叫卖还价舌战群雄。 宋凤林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是公府嫡子从前的生活何其尊荣,宋凤林长到十五岁就没碰过烟火气,更别谈接触底层老百姓的市井生活了。 “都让让,都让让,你这头小的我整头要了。”来人是武源县最大的客栈悦来楼的方掌柜。 刘湛帮忙收钱收到忙不过来,一下子有人要买一整头猪,刘湛把钱塞宋凤林手里,忙去帮忙张小满抬猪打称,刘湛做主抹去零头算个整数八十斤,一共两千文。 方掌柜满意的付了二两碎银,便让随行的店小二抬回去。 有了方掌柜买了一整头猪在前,有更多原本在张望的路人也纷纷过来买个一两斤回家尝尝鲜。 “我跟你们说啊,这野猪是刚猎的可新鲜了,或炖或炒都很鲜美,保证不腥不骚。” “你之前吃的很腥?那肯定是老猪,不信你买半斤回去尝尝,半斤才多少钱?我也不会骗你这么点钱。” 刘湛推销收钱两不误。 另外五个少年杀猪的杀猪称肉的称肉忙得热火朝天,不知什么时候钱都汇总在了宋凤林那,刘湛和闻青山收了钱便给宋凤林找零。 到了中午四头猪卖得干干净净,一共得银九千二百文,银钱分成七份,按往日规矩刘湛拿两份,其余一人一份。 宋凤林也分了一千文钱,本想推拒刘湛直接塞他怀里。“你负责管账,下回卖别的咱们还一起。” 那边曹壮拿到手一千文钱感觉走路都在打飘。 “这才多少钱。”刘湛十分嫌弃他没出息。 张小满笑得满脸傻气。“老大,野猪肉这么好卖,以后咱们经常来卖吧!” “经常卖就不好卖了,今天乡亲们也是图个新鲜劲,偶尔卖卖还行,下回卖野猪你们来吧,我就不参合了。”刘湛把钱用布裹了裹塞进衣襟里,人多了能分的就少了,他不贪多这点钱。 刘湛本意是好,但是曹壮他们一听刘湛不来立即蔫了。 野猪肉卖得这么快也多亏了刘湛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原本不想买的人都被他忽悠得买了一斤半斤回家尝鲜。 刘湛见他们听到下回自己不来就泄气的蠢样,没好气的一人踢了一脚。“没出息,我最多跟你们再来两次,以后靠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闻青山嘿嘿一笑。“头儿,我们都跟着你跟习惯了,你不在我们都不会做事。” 刘湛拉宋凤林上车招呼大家。“走,去林记今天老子请客,想吃啥点啥。” 林记角落,七少年围在圆桌吃喝,大盘卤肉、大酱肘子、烧饼面条还温了酒,十五六岁正是吃穷老子的时候那风卷残云看得林记老板直乐,又给他们送了一盘炒肉。 林记的斜对面就是衙门,今日正好有囚车送来流犯,正拘在那等候发落,宋凤林不自觉的就定定的看着,回忆种种仿若昨日。 “看啥呢。”刘湛用手指把宋凤林的脸拨回来。“过去的事别想,快吃吧,面泡久了不劲道。” 宋凤林没说什么低头不紧不慢的吃着卤肉面。 对面曹壮曹鸣几个在争抢最后一块肘子肉,刘湛不管他们对宋凤林轻声问。“后山上的野枣树熟了,明日我们去打枣,你要一起来吗?” “好。”宋凤林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刘湛又问:“有没什么想买的?” “银子留着吧,家里开销大。”宋凤林没有犹豫便说。 刘湛说:“你的留着,我的上交给我娘就行了。” 宋凤林摇了摇头,态度很明确不会留着,刘湛没有多说什么,目光落在宋凤林的发髻上。 那是一条粗布带子,前些日子赵氏扯了布回来正带着家中女眷赶制新衣,想来不久就能给宋凤林换掉身上的旧衣裳。 这日少年们吃饱喝足方驾车回家,牛车慢悠悠的踱着,曹鸣张小满两个鬼吼鬼叫着不成调的山歌,路上满地枯黄齐云山再过不久就入冬了。 第二日午后,七少年再次齐聚,每人身后都背着背篓爬上后山。 刘湛后面那面山坡因着大小碎石太多不能开成梯田一直荒着,山坡上长满了杂草和稀稀落落的树,没有人知道原来这片外面看来荒芜的山坡深处野生了几株枣树。 秋末冬来的时节正好,大红枣子都干在了树丫上用棍子一敲便扑朔朔的落了满地。 刘湛摘了两颗大的一颗递给宋凤林另一颗丢嘴里嚼着。“试试,可好吃。” 宋凤林用袖子擦了擦咬了一口,沁人心脾的甜。 刘湛见他惊讶的模样哈哈直笑。“想不到吧,这可是我们的秘密。” 闻青山边吃边捡边道:“去年捡的那筐大枣我娘卖了大半剩下的给锁在库房里,隔三差五才让吃一颗,还得躲着吃呢,生怕被旁人瞧见了。” 张小满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道:“我爹去问了,李大夫的医馆说是五十文钱一斤收购,老金贵了。” 果树在齐云山是稀罕物,酸涩的野果子不值钱,像大枣这种既能入药又能食用的果子自然金贵。 齐云山上寸土寸金,种田已是不易谁还有功夫种果树,还是刘湛发现了这片野枣树之后暗中照料才有这样好的收成。 大枣和枯叶落在一起,李小连和曹鸣负责把枣子扫成堆,其他人负责挑拣枣子,刘湛更是直接盘腿坐在地上。 宋凤林一开始还有些矜持但是蹲着实在太累便也放开了坐在地上。 “坐地上其实也没什么不同是吧?”刘湛朝他咧嘴一笑。 宋凤林没说话手里挑拣的动作不停,只是眼里有了两分笑意。 这片枣树大家都有份打理,每年收成都是平均分了各家,一连两日采摘每家能分得两筐。 刘家还是跟往年一样只卖一半留下一半给家里人补身子,又两天之后曹壮他爹驾了牛车几家人一起下山把枣子卖给李大夫家的医馆。 卖枣子是大人的事刘湛便不去掺和,他又带着少年们趁齐云山还没下雪去给枣树剪枝。 刘湛上辈子就在农村长大,爷奶有十几亩果林照料果树他自有一套。 他们在剪枝修树,宋凤林便坐在阴凉处看书,他本想帮忙但刘湛说这是技术活一时半会教不好只得作罢。 其实这不过都是借口罢了,刘湛向来不愿意宋凤林做累活。 傍晚夕阳映着下山的路,曹壮曹鸣李小连几个嘻嘻哈哈的走在前面,刘湛跟在宋凤林身后。 忽然刘湛拉住宋凤林的手臂示意他停下,没一会前面几个少年便走远了。 “给你。”刘湛从怀里掏出一条崭新的发带。 宋凤林愣住。 刘湛道:“上回卖野猪赚正好顺路一并买了,早该给你做新衣,因着秋收前家里没有余钱才拖到现在,我娘他们已经在赶制了,想来用不了几天就能做好。” 宋宜均的断腿前前后后治了几两银子,不仅掏空了刘家的私房还挪用了云中书院的用度,这些宋凤林自然都知道。 这次刘家全家做新衣买的也不是多好的料子,而刘湛买的这条发带布质上乘想必花了不少钱。 “你……不必如此……”宋凤林觉得什么情绪哽在喉咙。 也许是出身顶级世家又早慧的缘故他从小恃才傲物待人寡情冷淡,即便从云端坠下也并没有改变他骨子里的骄傲,他觉得刘湛真的不必如此。 宋凤林也不想自己寡淡的心增添点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便很好。 这时刘湛笑了,少年爽朗英气。“日子会越来越好,相信我。” 刘湛把叠的整齐方正的发带放进宋凤林手里。“我不会让喜欢的人过苦日子。” 什、什么?宋凤林愣了愣。 刘湛也不挑明只笑道。“走吧,早上我让娘今晚炖腊肉,隔着山坡都闻到香了。” 宋凤林那双好看的凤眼满是纠结,倒是刘湛一副无事人的模样,见状宋凤林又觉得自己多虑了。 世家子弟之间常以雅物寄情,只要相投便能以契兄弟许之。 从前朝起中原男风屡禁不止,到了大楚好男风者更是十有二三,家里娶妻外头又有好些契兄弟的世家子比比皆是。 世家子弟还会遮羞,百姓好男风便要直接得多,只要看对眼了往树丛里一钻就能成事。 往日里少年们凑一块也爱八卦,尤其是各种荤段子,十五六七的少年正是开荤的时候,私下里说话毫无避忌。 也就只有在宋凤林面前几个少年才会闭嘴不敢提半句。 刘湛不知道吗?刘湛不着急吗?怎么可能!他只是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回到家,堂屋已经摆了两桌丰盛的饭菜,赵氏催促两人收拾一下身上的泥灰过来吃饭,炖腊肉的香味醇厚诱人,两人赶紧收拾了过来开饭。 之后齐云山上下了第一场雪,云中书院放假,刘家内外忙着冬储。 过冬前刘湛也没闲着,捡木柴,修门窗,收地里最后一茬大白菜大萝卜,直到房前屋后包括走廊里都堆满了木柴,库房里放满了冬储,刘家这一片院落才彻底归于平静。 刘湛终于得空迫不及待的就想去寻宋凤林,但是刚踏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他这些日子上上下下的忙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洗澡洗头,想起宋凤林那谪仙般的身影,连忙滚去厨房烧水洗簌。 经过一年相处刘湛知道宋凤林极爱干净,想要靠近他必须得干净,若是身上有味道想进他的门都难。 刘家日子好起来之后便在厨房隔壁隔了一间澡堂,里面摆了个大木桶,刘湛烧了满满一桶水搓澡,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搓遍了,头发也用皂角洗了两遍。 刘湛从澡堂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赵氏,赵氏见他浑身冒水似的怕他着凉,连忙压着刘湛到灶台边上烤火。 待刘湛收拾妥当已是午后。 齐云山的冬天那是滴水成冰,初冬的天气今天下雪明天雨夹雪,房檐上都是长长的冰凌,穿再多衣裳也不顶用只有猫在炕上才能熬过这一冬。 宋凤林裹着棉被在炕上看书,但整个人还是止不住地难受,一有大风刮过门窗缝隙便呼呼冒风,他感觉自己像是得了风寒但是又不像。 刘湛来时,宋凤林整个恹恹的脸色也不好。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刘湛想摸上他的额头却被躲开了。 “没事,我从小畏寒。”宋凤林淡然道。 平日相处宋凤林一向如此疏离刘湛早就习惯了,他也没放心上一骨碌爬上炕。 “炕烧大了吗。”刘湛摸了摸炕面热乎乎的没有问题,看来确实是他畏寒。 “再烧我就得烤熟了。”宋凤林难得幽默。 刘湛认真道。“就得烧这么大,再过些日子大雪下来能有齐腰深。” 宋凤林被唬住了。 刘湛一笑。“要不然怎么叫猫冬呢。” 之后又过了半月,齐云山开始扬起漫天大雪,刘家三兄弟和刘湛每天早晨起来都要扫雪。 一日不清便要淹没走廊把路堵死,还有屋顶上的雪也要几日敲一次以防把屋顶给压塌了。 即便是在猫冬的日子刘湛也没有一日躲懒,这日刘学逸说是风寒,刘学礼懒床起不来,刘学渊去敲房顶上的雪,刘湛一人扫走廊。 齐云山被称为极北苦寒之地不是没有道理,北风像冰刀子似的扎人,宋凤林踏出房门觉得大片的雪白扎得他晃神。 “大冷的天出来做什么?”刘湛意外,看到宋凤林比雪还惨白的脸立即道。“你的气色怎么更差了?” 宋凤林定了定神拿起扫帚帮忙扫雪。“没事。” 此时的宋凤林看在刘湛眼里像极了一只仰着下巴目空一切骄傲到骨子里的猫,刘湛很肯定若有人现在去触碰他一准得炸,同时刘湛也很肯定他定藏着事。 停下手里的动作,刘湛盯着宋凤林苍白的脸道。“你这扫雪的动作不对。” 宋凤林愣了一下。 “我教你。”刘湛放下自己的扫帚一步跨过去握住宋凤林的手,触手骇人的烫! 宋凤林要抽手刘湛不让,有些恼了他瞪向刘湛。“松手。” 很好,会瞪人了。 刘湛夺了宋凤林手里的扫帚二话不说将人拽回房里,碰一声甩上门,刘湛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摸上他的额头。 “你不要命了!!” 宋凤林挣开不说话。 刘湛气得仰头。“我带你看大夫去!” “不用。”宋凤林眼里难掩难堪。 “不看大夫这高烧躺着能好?”刘湛不自觉的提了声。 他早就瞧着宋凤林状态不对,只是宋凤林防备着他,刘湛一直没机会近身。 宋凤林懊恼。“我已经好多了。” 刘湛懒得跟他犟。“今天放晴正好能下山,我带你下山去!” 说完刘湛大步出了房间去寻刘学渊,一时惊动了刘家上下,也许是病情败露宋凤林也撑不下去了,才一会的功夫刘湛就见他已然迷糊,再严重些怕是要休克。 “这可如何是好!”宋宜均吓坏了,急得六神无主。 刘家人也吓住了,要知道当年刘学逸的长子就是这样没的。 “我去请张大夫过来。”刘学渊说罢要出门。 这时刘湛带着曹壮曹鸣两兄弟回来了,三少年身上落满了雪,想必是一路涉雪回来。 刘湛沉声道。“张大夫那些土方子治小病小痛还行,这样重的高烧如何能治,我背凤林下山去寻李大夫,有曹壮曹鸣陪着你们莫要担心。” “这样大的雪如何下山!”刘学渊瞪大了眼。 “我们冬猎也是这样上山如何不能下山。”刘湛不想再拖延,他拉起宋凤林在曹壮曹鸣帮衬下背上背,又用带子把人绑在身上防止人往后仰。 “我随你们一块去。”刘雪渊着急道。 “爹,方才大壮他爹要去我都给拒了,我们能行,你别担心。”刘湛扯了毯子披在身上把宋凤林罩住。 曹壮道。“院长请放心,我们有经验不会出事。” 曹鸣也帮忙解释。“去年的雪比今年更大我们也这样上山去打野猪,今天放晴了路上不难走。” 三人穿的都是羊皮袄子保暖不是问题,唯一只有路上险情,大雪封山可不是闹着玩。 临出门前赵氏塞了三两银子给刘湛,刘湛握了握赵氏的手。“别担心,今天回不来明日一定到家。” 说罢刘湛领着曹家兄弟涉雪出门。 路上的雪没到了大腿肚,出了村就更难走,大雪盖住了道路只能靠记忆分辨哪里是路哪里是田埂,为了安全曹壮拿着杆子在前面探路,以免踩错了给翻下山去。 宋凤林知道发生什么事奈何睁不开眼,薄薄的眼皮却仿佛有千斤重一般,他枕在刘湛的肩膀上听着耳边粗重的呼吸,感受得到刘湛深一脚浅一脚走得小心翼翼。 曹壮大叫一声不好。“头儿!前面大雪塌方把路淹了!” 只见远方盘山的路被山上崩下来的大雪掩埋了一段,人要涉雪过去根本不可能。 刘湛面沉如霜。“换路!绕道东流村!” 刘湛能感觉得到宋凤林越发粗短的气息,即便隔着兔皮袄子刘湛也能感觉得到背上的人不正常的热,刘湛心急如焚。 宋凤林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刘湛骂自己是傻瓜,他实在醒不了又睡了过去,待他再次有知觉耳边是李大夫的声音。 “快把袄子解了把人放上炕。” “来人把祛热散拿来兑了水喂下去。” “我来。”刘湛接过药,宋凤林还算配合一喂便喝。 李大夫沉着脸把脉。“寒气沉郁入骨,旧疾沉疴,观此脉象最少得有一年了,不好办啊……” 刘湛恳切道。“请李大夫救命!” 李大夫点头。“老夫明白,只是为了救命只能下重药,唉,雪上加霜怕是要坏了根本于房事有碍。”李大夫捋着山羊胡子直摇头叹息。 “还这样年轻,可惜了。” 刘湛整个一愣。 宋宜均受了这样重的伤,宋凤林怎么可能一点事也没有,只是每有不适他都强撑着不说,直到入冬一股脑发作撑不下去这才被刘湛看出端倪。 此时刘湛满脑子都只有救命一个念头,他坚定的请求李大夫务必救命! 李大夫奋笔直书开了方子让药童立即抓药,又给宋凤林施针放血,中医博大精深刘湛这现代灵魂也看不明白,只见施针之后宋凤林的脸色没那么难受便松了一口气。 不久药童端来煎好的药,刘湛亲自喂了,浓黑的药一喂下去宋凤林便开始大量盗汗,刘湛吓了一跳看向李大夫。 李大夫拔下最后一针不慌不忙道。“出汗就对了,寒毒发出来高热便能褪。” “谢谢李大夫。”刘湛也不敢质疑,心道出这么急的汗很容易休克,古代不能吊水只能给宋凤林多喂些水补充。 李大夫站起来擦了擦手。“这病房往日人满为患,冬日里都空着你们就在这睡一晚吧,老夫让下人送些吃食过来,明日再回去也不急。” 刘湛忙拱手道谢。 李大夫笑了。“老夫的外甥正是刘院长的学生,不必客气。” 原来如此,难怪刘湛等人能得如此礼遇,刘湛还是再三道谢。 不久之后药童送来热饭热菜分量够多,三少年也不客气敞开了吃,刘湛吃饱了又去寻药童要了碗粥回来喂宋凤林。 此时天色渐晚,曹壮曹鸣两兄弟吃饱便在炕床另一侧睡下,刘湛回来时两人已经鼾声如雷。 刘湛没好气的摇头,他坐在炕沿上扶起宋凤林的头,轻声劝。“来,喝些粥水,你身体太虚了不吃些东西熬不住。” 宋凤林实在难受,咽了几口便吃不下去,刘湛只得把碗热在火盆边等他夜里好一些再吃。 刘湛一遍又一遍的给宋凤林擦汗喂水,见宋凤林汗出的实在太多,刘湛忙又去找药童讨了些红糖化在水里喂给他。 许是李大夫有交代,药童今晚也守在病房里。 夜里万籁俱寂,刘湛卧在宋凤林身旁打盹,药童一个激灵醒来忙去端药。“差点坏事,要喝第二服药了。” 这药太烈了宋凤林每次喝完便盗汗,刘湛提心吊胆了一整晚,直到黎明时分宋凤林的高热终于被压下去,刘湛这才睡了个囫囵觉。 第二天上午醒来,宋凤林只觉得身体沉重得动弹不得,他动了动干涸的嘴唇,想说话嗓子疼得说不出来。 “醒了?”他一动刘湛便立即惊醒。 “要喝水吗?”刘湛立即端来温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着。 刘湛抬眼却见宋凤林正看着自己,那双让刘湛一眼便喜欢上的凤眼此时暮气沉沉,刘湛心中一痛,他知道宋凤林这是在怪他为什么把他救活。 刘湛放下碗,眼中带着心疼。“父母至亲尚在世,你怎能有这样的念头。” 宋凤林疲惫的闭眼。 刘湛知道他在听又道:“有我在一日不会让你过苦日子,我的都是你的,明白吗?” 宋凤林眼皮下的眼珠颤了颤。 “粥还热着呢,吃一些吧?”刘湛温声劝。 宋凤林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刘湛端来稀粥一点一点的喂着。“吃完咱们就回家了,李大夫开了药回去按时服用便行。” 三少年重新整装出发,刘湛蹲在炕沿示意曹壮曹鸣把宋凤林扶上来。 曹壮实心眼的道:“头儿,你昨夜都没怎么睡,不如我来背吧?” 刘湛废话少说的白了他一眼,曹鸣是个机灵的忙扶起宋凤林。 昨日宋凤林病得昏沉,今日清醒了一些,这会趴在刘湛背上只觉得既尴尬又羞愧,上山的路这样远,刘湛背着他得多难走。 “要不我还是……”宋凤林十分纠结。 刘湛充耳不闻用布带子在两人腰上扎了两圈,而后披上毯子站起来,步伐坚定背着宋凤林踏出医馆。 庆幸的是连着两日放晴,头顶的蓝天碧空如洗。 出了县城上山的路都被大雪掩埋,三人循着昨日的路往回走。 因着没下雪昨日的痕迹还能辨认,即便如此三人还是走走停停十分不容易,可想而知昨日涉雪下山有多艰险。 忽然刘湛愣了一下,宋凤林缓缓靠在他颈侧,刘湛勾了勾唇,心里高兴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又一年 刘湛才踏入村口便看到路边翘首以盼的刘学渊,只见他双眼满是红血丝,想必一宿没睡。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刘学渊浑身脱力险些没站稳。 刘湛让曹壮曹鸣先回家不必陪着了,回到刘家惊动了更多人,女眷哭哭啼啼的喜极而泣。 唯有刘湛一脸沉静先把宋凤林背回房,安顿好了宋凤林这才到堂屋给大家回话。 就在当晚天空乌云密布飘起了鹅毛大雪,真正的大雪封山终于到来。 “怎么开窗了当心着凉。”刘湛给宋凤林端药过来,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他开着窗对着漫上窗台的大雪发呆。 刘湛没等宋凤林说话就摸上了他的额头,没有烧,又握住他的手。“怎么这么冰?” “没事。”宋凤林抽回手。 刘湛知道他一准心里又藏着事,想要宋凤林主动说出来难如登天,刘湛心里对他这小脾气感到无奈。 把窗关上,刘湛爬上炕端起药送到他跟前。“李大夫说了这是补身体的药,因着之前救命不得已下了重药,只能慢慢补回来。” 宋凤林眼里闪过一丝痛苦。 刘湛轻声道:“日后我定寻来更好的大夫更好的药,咱们还年轻,相信我。” 宋凤林把目光落在刘湛坚定的双眼。 “喝吧,嗯?”刘湛把药往前送了送。 宋凤林接过,刘湛暗松了口气,盯着宋凤林把药喝完这才端着空碗回厨房。 “我看大哥这是疯了,我们自己尚且自顾不暇,你说今年都花了多少钱救人了,去了整整一亩水田的银子啊!” 刘湛路过老太太的房间远远的便听见刘学礼的大嗓门直嚷嚷。 “你小点声。”老太太斥道。 “娘,我这不是着急吗!您要管管大哥……”刘学礼还说了些什么,刘湛没兴趣听左右不过是那些话。 绕到厨房,赵氏和李氏在忙着做晚饭,刘湛顺手把碗刷了而后蹲到灶台前替赵氏看火,这时李小连端着洗好的萝卜回来给李氏。 刘湛拨着火思绪飘远,刘家是流犯圣旨御批了不能离开武源县,目前他能做的只有在武源县这一方小世界里寻求突破。 他不甘心平庸,如今云中书院已经有了稳定的收入刘家吃穿不愁,刘湛觉得自己是时候做点别的事。 转眼很快到了春节,今年刘家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春节。 大年三十晚上,刘家厅堂摆着刘家祖先和宋家祖先的牌位,因宋宜均拜老夫人为干娘,这两家的祭祖便一起办了。 宋家可是公府出身,老太太最是看中门第,收了宋宜均为义子也是十分满意。 当晚刘家摆开了宴席,有鸡有兔有野猪肉还有自家种的白菜萝卜自家种的黄豆制的豆腐等等,十菜两汤,饭是精米饭,还有精面包的猪肉饺子十分丰盛。 次日大年初一,小辈们给长辈磕头拜年,老太太看着儿孙满堂笑得合不拢嘴,抱着年纪最小的淙儿直道刘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大年初一,曹家张家闻家涉雪来拜年,少年们齐聚一堂。 刘湛心里早就憋了话就等着人齐好说。“你们知道咱们山上有什么来钱的营生吗?” 曹鸣激动抢答。“打野猪卖!我娘给我算了一笔账,今年我带回来的野猪肉一共发卖了十一两银子!” 张小满道:“我也差不多这个数。” 大家野猎得的战利品都是平均分因而都差不多。 闻青山高兴道:“枣子也值钱,我家打算开春买一亩水田,这可是我们家第一次买田。” 李小连道:“野兔皮貂子皮也能发卖,算起来一年进账不少。” 曹壮道:“你们都没我多,我今年一共得了十八两银子,我爹打算添些银子买两亩水田。” 少年们个个说得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对这好日子已经是心满意足。 刘湛说出了自己的目标。“我要赚几百两银子。” 五少年同时愣了。 张小满小心翼翼问:“头儿,你认真的?” 刘湛转着手中的毛笔。“对,我需要稳定的能赚上百两银子的营生。” 五少年都沉默了,上百两银子巨款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闻青山最先打破沉默。“要赚这么多银子只能做买卖,只是县城里的大小买卖都在豪强手里,庶民百姓想要参一脚难如登天。” 刘湛停下转笔的动作。“怎么说?” 闻青山道:“比如山中的药材,百姓采了拿下山去可以卖给医馆,若是有人收了百姓手里的药材再倒卖给医馆,县城里管药材的行商知道了第二天就有打手寻上门来,无论打死打伤县衙不管。” 这就是□□裸的垄断! 张小满道:“我爹也想过到县衙开铺子卖木器,却连铺子都租不到,中人一听我们是贱民扭头便走。” 曹壮道:“我爹早年也想过开铁匠铺,差点没被一个做铁匠生意的家族给打死了。” 这是一个阶级分明的世界,各行各业各等级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难以跨越,刘湛的心像沉了一汪深潭,这个世界的规则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 曹鸣道:“头儿,咱们还是卖野猪肉卖药材吧,多猎一些慢慢攒。” 刘湛眉宇深锁的摇头。“我需要本钱。” 知道刘湛一向有大主意,少年们也不敢质疑。 李小连道:“大哥,你想做什么我们一起帮你。” 大家纷纷点头附和。 刘湛思忖道:“还是要先攒银子再作打算,目前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继续上山打猎,我听说说县城的陈记杂货收购野猪腊肉,这个冬天先做些腊肉去卖看能有多少银子。” 之前刘湛打猎更多是为了吃,刘家十几口人顿顿吃肉,野猪肉消耗也大,曹壮他们带回去的野猪肉大多发卖换钱,这也是为什么少年们都攒下了银子。 现在刘湛想要攒本钱便不能再小打小闹。 刘湛下了决定。“大壮,你爹能悄悄给我们打制几把铁枪吗?” 曹壮毫不犹豫道:“能。” 刘湛拍了拍曹壮的肩膀。“替我转告曹大叔,请他放心我们会把武器藏在山上不带下来。” 百姓不能私藏兵器,这要被抓到了就是杀头的大罪,刘湛胆子也忒大了。 不只刘湛胆子大,其余五少年胆子都不小,听到刘湛要做兵器没有一个怂的反而十分兴奋。 刘湛忽然想起一事。“青山,你春闱要考童生就不跟着我们了,待你高中咱们再一块玩。” 闻青山有些泄气的抓了抓脑袋。 曹壮拍了他一掌。“你可得替咱们争口气,一定要考上。” 闻青山是几个少年里面唯一的良民出身,因他勤勉好学被刘学渊相中收为关门弟子,闻家都盼望着闻青山能考上秀才日后能在县城谋份好差事。 闻青山眼里有了湿意,他心里还是更想跟兄弟们在一起。 半个月之后曹壮来寻刘湛,说是五把□□都做好了,昨夜曹壮他爹悄悄抬到荆棘林子里用雪埋着。 刘湛振奋非常立即约大家上山。 “这孩子,大冬天的还往山上跑。”赵氏十分无奈的看着刘湛出门。 李氏也叹了口气。“幸亏入冬前给做了一身羊皮袄子。” “可不是。”赵氏直摇头。 五少年都穿着羊皮袄子羊皮裤子羊皮靴子头上还戴了羊皮帽子,羊毛朝内皮革朝外,既保暖又防水。 五人一狼一路涉雪而走,雪最深处甚至没过了腰。 来到荆棘林子,曹壮循着标记翻出□□,铁打的枪头锋锐无比,杆子是张小满他爹用上好的木料炮制,□□握在手中十分趁手。 “走!”刘湛一声令下,带着少年们进入到从前不敢去的林子深处。 冬日进山自然不能盲目,为了预防突发暴雪,刘湛选了一处地点建造临时庇护所。 先清出一块空地,再用木头树枝搭起框架,屋顶用雪压成块封严实,一个简易的雪屋便成型了,他们这几天都会在这处庇护所附近活动。 “头儿!你看这是什么脚印?”曹鸣被眼前巨大的脚印吓傻了。 刘湛用手比了一下,雪地上的印子竟然比手掌还大。 曹壮道:“应该不是熊瞎子,我听说熊瞎子冬天不出窝。” 刘湛心中一沉。“不能再往前走了,退回去,这里是老虎的地盘。” 四少年吓了一跳,而旺财早就站得远远得说什么都不肯过来。 齐云山山脉广袤,自然不是只有野猪,像熊瞎子老虎野狼野鹿都生活在这片密林里。 动物之间的地盘泾渭分明,知道闯了不该闯的地方,刘湛五人很快退回野猪的地盘。 接下来整整两个月只要天晴刘湛都会上山打猎,并非每次都人齐,只有刘湛一直坚持上山。 刘湛猎回来的猎物有野猪狐狸野兔,毛皮都第一时间处理了,肉便码放在后院在户外冻着,只等天气暖和一些统一熏制。 刘湛只跟家人说野猪发卖了钱他要用,旁的半句没有透露,刘学渊看着儿子每日忙上忙下,满肚子的疑问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而这一切宋凤林也看在眼里。 很快到了三月寒冷的天气渐缓,刘湛领着李小连用砍刀把野猪分块架起来熏制,宋凤林默不作声的在一旁帮忙看火,每一日都是如此。 “湛儿,你这些腊肉能卖不少钱啊。”午间吃饭刘学礼乐呵呵的笑道。 刘湛不说话,他夹了块肉搁到隔壁桌的赵氏碗里。“娘,多吃一些。” 刘学礼自顾自说:“这么些腊肉卖了钱今年家里能添不少东西,大哥,不如买头牛怎么样?” 刘学逸嗤的一笑没搭话。 刘学渊不想多说搪塞道:“回头再说吧。” 刘学礼十分不理解。“这又没外人怎么不能说,你不会真让湛儿自己把钱花了吧?” 刘湛三两下扒完碗里的饭一抹嘴回屋睡午觉,下午继续干活。 如此便到了三月底,齐云山上家家户户开始育苗准备四月春耕,刘湛的野猪腊肉也全部熏制完毕。 山路一通刘湛便向曹壮借了牛车拉下山去卖给行商,因野猪腊肉重量轻比鲜肉要贵一些,能卖到三十五文钱一斤。 忙活了整整两个多月,一车腊肉一共卖了三十五两,另还有狐狸皮貂皮兔皮等物又卖了十两,一共得银四十五两。 有些泄气,忙死忙活竟然还没百两,但刘湛毕竟是成人的灵魂,虽然不是滋味却也没有自暴自弃。 刘湛揣着银子让曹壮把车停在书斋外。“我去买东西,你们去林记叫点吃的,一会我去跟你们汇合。” 刘湛想了解这个世界,特在书斋买了《天下地域志》《周楚通史》两本书。 因新书太贵他买的是旧书,临走时刘湛想了想折回去又挑了一支狼毫笔,一共花了一两多银子。 书斋的掌柜认识刘湛,知道他是刘学渊的儿子于是又送了一卷宣纸,刘湛仔细的包起来这才去林记跟大家汇合。 武源县城不大,石板长街只有稀稀落落的人,刘湛一身布衣短打瞧之与寻常农家子的衣着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他面相极好,天庭饱满鼻梁高挺,且目光清朗满面英气,举手投足间带着少年人的肆意潇洒,已经隐隐有两分气势。 书斋掌柜看着刘湛离去的背影捋了捋山羊胡子心道,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这样的儿子赤脚农夫哪里生得出来? 他送的那卷宣纸都顶得上狼毫笔的价值,不过是想跟云中书院结个善缘。 刘湛走在街上不时引来年轻女子的频频侧目,他向来不留意这些。 快步进了林记跟大家汇合,林记老板见刘湛来了送了一壶米酒,温火慢慢的煮,一时酒香满堂,刘湛一开始并不习惯古代煮酒的味道,慢慢习惯之后倒也还好。 少年们看出来了刘湛心情不好也不复往日喧闹,安静的厅堂只有几名行脚商人在另一桌高谈阔论说着天下大事。 “我刚从京城回来,坊间都传遍了天子要派兵助陈留夺巴蜀古地,十万大军预计五月启程。” 其余三人十分惊异。“去年入秋燕人犯境都打到关内了,颜氏军节节败退,宝坪县方圆百里生灵涂炭,北疆尚自顾不暇,这又为何出兵巴蜀?” “陈兄,你快些说说。” 那名陈姓行商叹一口气。“害,不说你们不懂,那京城里的世家贵族谁又懂那位?” 陈姓行商压低了声道:“这都不是事,你们有所不知,这个冬天京城里出大事了!” 大家听得聚精会神。 “你们猜怎么着,市井都传遍了,大皇子的母族周氏药死了三皇子!” 不只是行商们林记里的其他食客无不倒吸一口气。 “周氏扳倒了前相国宋氏,如今这周氏权倾朝野,这样的惊天大案愣是无人彻查,就连天子也闭口不言,对外只说是得了急病,可谁信呐?好好的大活人说没就没了?三皇子的母族陈氏合族跪在皇宫外请命,闹得是沸沸扬扬。” “我可是亲耳听见陈氏家主在宫门外痛斥,天子金口玉言要立三皇子为太子,仅仅三日健康的三皇子便暴毙宫中,这话我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在座所有人面色戚戚,都替三皇子感到惋惜。 说罢陈姓行商长叹一口气。“不说京城里的事,就看咱们这北疆,颜氏军被燕人撵着打,我看今年光景还不知道得多难啊。” 大家无不摇头叹息。 干了杯中的酒,刘湛双目炯炯有神。“老板,结账。” 回到家,刘湛才进家门,刘学礼听到动静立即迎出来。“湛儿,一共卖了多少银子?” 刘湛绕过去,刘学礼将他拉住。“你这孩子,三叔跟你说话!” 刘湛没辙只得看着他。“三叔,我说过这些银子我有用。” 刘学礼道:“你一个孩子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你看咱们家里什么都缺,你娘你婶母你奶奶连套妆面都没有,这也就算了,曹家张家都买了耕牛,咱们也得买一头。” 刘湛耐着性子道:“曹家张家不是已经帮咱们的地都犁好吗?四月春耕之后学子上学,今年的束脩便能收上来,家里用度不缺。” 刘学礼却道:“束脩是一回事,你年纪小不懂,咱们家没有分家,银子应该交到公中统一用度,三叔也是怕你乱花了去。” 刘湛不想再扯。“我既然有本事赚到银子,怎么用我自有想法,三叔,你若想要银子可以自己赚去。” 说罢刘湛头也不回的离开把刘学礼气个倒仰。 “什么?竟有这事!”刘学渊和宋宜均听到刘湛复述的传闻都十分惊讶。 宋凤林帮忙收拾教材的动作也停了。 宋宜均激动道:“天子当真糊涂!!周氏狼子野心,杀我宋氏排除异己,天下人都看出来了,唯有天子依旧宠信周氏,如今周氏权倾朝野,就连皇子都敢毒杀,这样的权臣佞臣,我宋氏一门冤呐!”说到最后竟都语无伦次。 周氏就是宣帝当年大开杀戒的刀,他先后除掉刘氏宋氏一步一步的逼近权力中心,假借宣帝每一次打压先帝旧臣来排除异己,直到完全掌控朝纲令群臣不敢与之作对。 宣帝以为自己杀罚果决,殊不知他只是周氏手中的刀,一刀一刀替周氏杀出一条通天大道。 宋氏覆灭仅仅一年,周氏权倾朝野,毒杀三皇子,此悬案众说纷纭,最终不了了之。 ※※※※※※※※※※※※※※※※※※※※ 上榜了!加更一章!!谢谢大家支持!感激! 你就是疯子 四月中旬,山上寒气未散,田埂上还堆着没化完的白雪。 育苗田里的秧苗夜里用稻草盖着保暖,白日拨开见阳光,齐云山上气候恶劣,即便是四月了依然不时下雪,稍不注意便要冻死,育苗田一天都离不了人。 刘家吃饭的人多干活的人少,刘学逸刘学礼不喜农活都是能躲则躲,看管育苗田一直是刘湛一个人的任务,今年多了宋凤林,两人一起收稻草盖稻草倒是省了功夫。 “剩下的我来收,你去歇着吧。”刘湛把怀里的稻草码到田埂,那边宋凤林也抱着一捆稻草过来码放。 刘湛拉住他。“去坐会。” 宋凤林也不矫情,大病之后他时常有头重脚轻的感觉,才收了这么点稻草便觉得眼冒金星。 “晚上想吃鱼汤吗?一会我去溪里摸点小杂鱼。”刘湛在田那头说。 “冰还没化全溪水太凉了别去。”宋凤林想也不想就拒绝。 刘湛笑道:“正是没化才好抓,就在放水的闸口那不远。” “你怎么有使不完的力气。”这话宋凤林早就想问了。 刘湛哈哈大笑,他又收了一捆稻草回来放下,忽然就认真道:“想熬些鱼汤给你补身体我才有这力气。” 宋凤林低声。“不必如此。” 刘湛凝视着他。“我就乐意侍候。” 宋凤林无言。 育苗田里的秧苗长势喜人,再过两日便能插秧,插秧那才叫辛苦,田里冰雪化成的水冰冷刺骨,脚泡一天冻得没有知觉,就连刘湛也累得受不住。 插秧是大事,刘学逸刘学礼再不能躲懒,就连赵氏都来帮忙,还有刘湛那些兄弟们,曹家闻家张家都会来帮忙,至于李小连和李氏则要耕种亡夫留下的私田,母子两人也是十分不容易。 宋凤林第一次插秧,看似简单的事情却架不住重复的做,半天下来,双脚麻痹无知觉,腰也快直不起来,又苦又累又饿,夜里躺在炕上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 这个时候刘家上下都特别的安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头便睡,第二日天未亮便又起来准备下田。 “给我。”刘湛夺了宋凤林手中的秧苗又夺了赵氏手中的秧苗。“娘,你回去吧,剩下不多了,不需要你每日来。” 赵氏累得叉腰。“也就苦这几日,挨过便好。” 刘湛坚持,赵氏便回家做饭。 如此十二亩地在这么多人帮忙下也花了整整十来天。 另外去年新开的荒地也都犁好了,育苗也好了,就等着学子们回来插秧,那十几亩新田只靠刘家人根本不可能种完。 刘家自家的田终于插好秧苗,刘湛总算能闲下来。 这日刘湛早早来寻宋凤林。 刘湛爬上炕从怀里掏出那根买了有些日子的白狼毫。“送给你。” 宋凤林愣了一下,自宋氏遭难他就再也没有提笔,包括有段日子刘学渊把他拘在书院他也只是看书没有动过笔。 曾经他引以为傲的东西在这山中一文不值,到了这山中他只是一名军户佃农,天下间最卑贱的贱籍,这些日子下地劳作,宋凤林也渐渐接受了自己佃农的身份,他不想再提笔了,就这样当一名卑贱的佃农。 刘湛又把笔往前送了送,宋凤林只得接过。 这支白狼毫成色并不好,只有一小撮白毛其余都是或黄或灰的杂色毛,他以前的笔每一根的笔头都是雪白雪白的白狼毫没有一丝杂色,一支笔价值百两。 不过成色再差的狼毫在这山中也极难得。 “何必破费。”宋凤林还是收下了,只是心里在想这笔他用不着。 刘湛心情很好,他只要对着宋凤林就会心情好。 “还有这些宣纸应该够你写许久。”刘湛又变戏法似的从衣襟里掏出一卷宣纸。 宋凤林动了动嘴本想说什么还是作罢,他接过宣纸又放到一旁。 刘湛笑嘻嘻地挨着他。“我买了两本书看不懂你帮我看看?” 宋凤林没有推开他。“什么书?” 刘湛神秘兮兮的伸进衣襟掏出一本《天下地域志》,宋凤林接过来翻了翻,这本书通篇都是地名地理,以刘湛这种程度自然是看不懂。 这时刘湛又摸进衣襟又掏出一本《周楚通史》。 宋凤林噗哧一笑。“你兜里到底还放了什么?”作势要拉他衣襟。 “最后一样没有了。”刘湛含羞带怯地拉开衣襟给他看果真没有了。 “无聊。”宋凤林抬脚踢他。 哪想刘湛眼明手快握住,雪白的玉足入手冰凉。 “天气都转暖了,你怎么还这样冷?”刘湛皱眉,没等宋凤林反应过来,他的脚就被刘湛捂进了衣襟里贴着火热火热的小肚子。 霎那间宋凤林整张脸白里透红,尤其那一双耳朵红得仿佛可以滴出血来,他慌忙抽脚,刘湛不让反而捂得更紧。 刘湛知道宋凤林脸皮薄,虽然此刻他十分想再做点什么,但还是生生忍住了。 “帮我先看看《天下地域志》吧?我想知道齐云山北边的燕地。” 宋凤林蹙眉。“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刘湛收起玩闹的心思认真道。“我想绘制成图。” “你想制舆图?”宋凤林惊诧转念一想。“不对,你想绘制燕地的舆图干什么?” 刘湛知道瞒不住他老实坦白。“我听说天苍村再往里走,翻过野猪王那片林子有一座通天关,过了通天关往山下走便是燕国,我想去燕地看看。” 这话糊弄刘学渊或许可行,宋凤林何等聪敏,他知道刘湛不是那种仅仅因为好奇就去做一件事的人,他每做什么都有其目的。 “你想去燕地做什么?不只是看看吧?你又在盘算什么?”宋凤林的犀利三连问直把刘湛给问住了。 这些日子相处不仅是刘湛了解了宋凤林的脾性,同时宋凤林也十分了解眼前这位。 “……”刘湛想转移视线。 宋凤林用被捂着的那只脚小蹬了他肚子一脚。“说实话!” 刘湛心里苦。 “不说给我滚回你房里去!”说罢就要抽脚。 “别,我说。”刘湛忙捂紧不让,他支支吾吾的道。 “燕人在苍霞平原烧杀抢掠,导致民不聊生,但是我听说齐云山北边的燕地十分富裕,是燕军的粮仓。” “我就想着……” “也许……” 刘湛转移视线。“我可以去劫敌军的粮草……” 宋凤林难以置信。“你要去当山匪?” “不是当山匪,我是那种人吗……”刘湛忽然就委屈上了,抱着他的脚不说话。 宋凤林忽然福至心灵。“不对,你该不会是打野猪打腻味了,想去打人吧?” 这话把刘湛说得哭笑不得。“我又不是疯子无缘无故打什么人?” 长叹一声,刘湛还是坦白。“齐云山上偏远的地方是一大片无人区,这里与燕国交界,出了通天关大楚便不管,上了齐云山燕国不管,谁在这里有了势力,谁就能管这一片,我想要自己的势力,我需要钱、粮、人。” 宋凤林听得目瞪口呆,良久方骂了一句。“你是疯子!” 话已至此刘湛干脆敞开了说。“燕人正在苍霞平原攻打北疆,颜氏军节节败退,想必燕军主力都在苍霞平原,像齐云山山脚这等边陲之地定疏于防范,我若组织一些人趁机偷袭……” “你怎会如此大胆!”宋凤林震惊。 刘湛眼中坚定没有动摇。“我没有别的选择,这个世界阶级分明,县城里能做的营生都被富户垄断,我也想靠正规的渠道聚集财富培养势力,但是太慢了,我不想等。” 刘湛继续道:“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的日子朝不保夕吗?那狗皇帝那周氏要是哪天发了疯要我们死我们就得死!这种时时刻刻被监视,随时有可能被灭门的日子,我心里抓心挠肝似的不痛快。” 房间里忽然静得可怕。 刘湛的灵魂来自二十一世纪,那是一个高度自由的社会,他一刻也忍受不了这种感觉,刘湛的灵魂深处一直呐喊着必须挣脱! 宋凤林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压抑的心有了出口,没错,就是这种朝不保夕一辈子被拘在方寸之地随时被杀还无法反抗的日子,就是这种日子使他放弃自我自暴自弃。 刘湛坚定的说:“我不知道这样做可不可行,最终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但是我想如果我拥有了自己的势力,起码危险到来时我不至于被动,我不喜欢被动等死。” 刘湛直视宋凤林。“还有,燕人正在攻打北疆,杀了多少无辜百姓,烧毁了多少村庄,你看县城外的流民都是从前线逃难来的百姓,他们来犯,我们复仇有何不可。” 宋凤林良久不语,刘湛以为他会骂自己不自量力痴人说梦,以为他会说出一二三四五条让他无法反驳的理由来要他放弃。 “你就不怕燕兵杀上山来?”宋凤林问。 刘湛道:“上了山就是楚地,齐云山何其广袤,除非燕兵大举上山,只要是小股士兵上山都不足为惧,我们伪装成山匪,燕人估计也看不上眼,我意在聚集资金和势力,前期不会做得太过。” 宋凤林蹙眉沉思。“山匪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只能躲在暗处,行事诸多不便。” 刘湛泄气说:“我曾经想过投军,奈何出身摆在这,去了也是当炮灰的命,不会有多好的出路。” 宋凤林像是得了启发。“既然你想过从军何不花钱买个小兵官,像通天关那种苦寒之地别人避之不及,你若愿意去又愿意另给一笔孝敬,我想那沛县令不会拒绝,项时,你在关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便一切都名正言顺了。” 刘湛如醍醐灌顶。“对!我怎么没有想到!” 刘湛看向宋凤林的眼神更是喜爱得热烈。 “你觉得花多少钱合适?我手上只有五十两银子。” 宋凤林耳朵通红的避开他的视线。“这种边陲小地的山城关之主想必不会是正规兵官,许是不入流的总兵百户一类,我听说县城商户给孝敬少的几两多的几十两数目并不大,买一个旁人避之无不及的山城关小兵官百两应该足够。” 一百两银子对此时的刘湛来说也是一笔大数目,开春之后野猪又活跃起来,他上山野猎也不可能像冬季那样动不动掏人老巢一窝端。 “不着急,办法总会有。”宋凤林又宽慰。 这些日子各家都在忙着春耕,刘湛也不可能在这样重要的日子带小弟们上山,赚钱的事只得暂缓。 既然决定要把齐云山周边地理搞通透,刘湛干脆粘着宋凤林研究地域志。 刘湛觉得光是想象太难理解,于是他用建房剩下的木板做了一个三尺见方的木盆,盆里用泥土苔藓石头模拟出山势,又用木块削出小方块做房子,做成了一个简陋版的沙盘模型。 刘湛那□□爬字没办法看,绘图的工作自然只能由宋凤林来做。 炭炉上文火煨着茶,茶香飘溢。 自从刘湛知道宋凤林畏寒手足冰冷便总爱抱着他的脚,一开始宋凤林十分不适应,每次总要挣来夺去的闹腾上一阵,但每次总是他败下阵来,慢慢的他也放弃了抵抗。 这日两人看到了有争议的地方,刘湛在沙盘上摆来摆去都拿不准,宋凤林等他拿主意不知不觉竟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十分舒服,梦里暖洋洋热乎乎。 梦醒之后宋凤林看到自己竟然紧紧依偎在刘湛怀里,刘湛一手搂着他,一手拿着《天下地域志》研究。 刘湛见他醒了立即毛遂自荐。“我给你当暖床怎么样?我睡觉不打呼也不会乱动。” 宋凤林。“……” 刘湛每日都在毛遂自荐,只可惜没有一次成功。 之后云中书院的学子们也陆陆续续回来了,包括山上新开的十几亩田,几十人忙活了几天很快办妥。 转眼到了五月,乡试第一场在五月初十,田间地头里的事情一结束,刘学渊便加紧对学子们的教导,云中书院有十五人考童生,都在五月这一场。 刘湛不太了解历史中的科举考试,就大楚而言,乡试在每年五月上旬一年一考,县试在每年夏初一年一考,府试在秋初三年一考,会试在来年开春也是三年一考。 据刘湛所知,大楚行的是科举和九品中正制并存的制度,考上举人之后得世家举荐才能当官,如果出身微寒没有世家举荐,即便考上举人一辈子当不上官的人也比比皆是。 至于考进士,那是世家的特权,非世家子不能报考。 去年新帝开恩科,云中书院三名秀才全部落榜,今年还有一场,如果再失败就要等到三年后再试,因此刘学渊特别重视,他让宋宜均每日都守着吕树生等三名秀才,提前半年开始备考。 乡试那一天整个武源县城仿佛过节似的热闹,十里八乡的学子都汇聚一堂,县城里每一家茶尞酒肆全都人满为患。 三日后放榜,整条石板长街锣鼓喧天。 “恭喜刘院长,贺喜刘院长!” 云中书院去了十五人竟中了八人,其中闻青山考上了童生! 报喜的人很快就围了云中书院众人落脚的林记,衙役不会主动给乡试考生报喜,这些都是看了榜单过来贺喜的百姓,运气好顺便讨一两个铜板赏钱。刘学逸早有准备,最早来报喜的人都给发了一个铜板。 曹壮曹鸣两兄弟举着闻青山,张小满李小连周子明韦成贵等少年前呼后拥高兴得举着闻青山游街。 刘湛在林记里坐着不凑这热闹。 云中书院一下子中了八名童生,最小的年仅十三岁,这样的录取率在武源县里是头一份,刘学渊今天光是应酬便笑得脸都僵了。 之后六月上旬县试,云中书院又中三名秀才,一时刘学渊的名声在当地更盛。 武源县因地处偏僻乃齐云山六县最穷的县城,一直以来没有正经的书院,想要求学只能到邻县。 趁着这波热潮云中书院又吸引来了一批学子。 说起云中书院,如今蒙学堂已经人满为患不再收人,蒙学堂大多都是附近乡村的农家子弟成绩良莠不齐,刘学渊正与宋宜均商量给蒙学堂分班的事,计划分成甲乙两班。 把有资质考童生的学生分出来上甲班,把初学和愚钝的学生分在乙班,乙班每半年一次小考,小考成绩合格都能升上甲班,至于老师的问题正好刘学礼平日里无所事事,在乙班教孩子写字认字刘学礼也能胜任。 同时宋宜均建议乙班三年为期,学生学满三年毕业,换而言之如果在三年内无法升上甲班就要从云中书院退学,这也是给云中书院设了一个门槛,有些孩子确实愚钝,学了半年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利索的大有人在。 在宋宜均的帮助下刘学渊终于定下章程。 即便刘学渊定下了更为严苛的要求,仍然有许多学子慕名而来,读万卷书考科举为的就是功名,哪怕是只有秀才的功名,也能在县城里谋一份体面的工作总比种地强。 很快云中书院的宿舍又满了,如今家里刘学渊三兄弟要教书没空管闲杂事,像盖房这种事情自然由闲人刘湛负责。 刘学渊发了话刘湛可以自己看着办,刘湛便大手一挥又在云中书院后面多盖了三排土房,并砌了围墙回廊把教学区和宿舍区分开两个院子,刘湛瞧着土墙不好看,又让工匠把书院和刘家屋子的里外全都用石灰刷白,顿时云中书院的气象幡然一新。 当时刘湛怂恿刘学渊开学院不过是想着能多点收入,没想到云中书院被刘学渊办得越发红火。 刘湛也曾担心云中书院名声太盛会不会惹来杀身之祸,毕竟刘家并非寻常百姓,直到沛县令差人送来贺礼感激刘学渊教化百姓,刘湛才放宽了心。 教书育人功在千秋,不过是教出几名秀才罢了,左右也当不了官,除了给沛县令添些政绩,旁的又改变不了什么。 争取 “还差二十四两银子……” 夏至正是一年中最舒适的时候,刘湛无力的仰躺在炕上,屋里两边都开了窗户空气对流凉风习习,就连旺财也舒服得翻肚皮。 许是杀得狠了,最近野猪林子里的野猪数量锐减,从前上山运气好时能猎得四五头,如今一天也难碰见一两头。 宋凤林宽慰他。“万事开头难。” 刘湛无奈。 “大哥。”就在这时李小连抱着一个匣子进来。 刘湛继续摊着,宋凤林给李小连沏茶。 “大哥,这个你先拿去用。”李小连把匣子送到刘湛跟前。 刘湛疑惑的起身接过,一打开匣子里面是五两一锭的白银,一共有五锭,刘湛立即塞回李小连怀里。 “这是你娘留着给你成亲用的银子,怎能随便拿出来。”刘湛严肃道。 李小连把匣子放到刘湛跟前。 “大夫人跟我娘说了不忙给我娶亲,说是……”李小连有些羞赧。“说是过两年家境若有好转给我寻一门好亲事。” 这两年刘家开办云中书院办得红红火火,虽然家境不如县里的富户殷实,但是胜在出身高名声好。 自刘湛满了十五,上门说亲的媒婆都快把刘家的门槛踏坏了,赵氏放了话家中几个孩子的亲事待过了十八再考虑,如此方消停。 李小连又道:“这些银子左右都是放着,大哥有用便先拿去用。”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银子贪了不还?”刘湛心里感激。 “大哥是有本事的人怎会看上这点银子。”李小连憨厚的笑了。 刘湛拍了拍李小连肩膀。“谢谢你。” 有了李小连的帮忙,刘湛总算是凑齐了百两,如此他根本坐不住,立即去寻刘学渊。 刘湛寻过来时,刘学渊正和宋宜均说起北疆的战事。 燕兵大军压境,连下苍霞平原三座县城,颜氏军不敌节节败退,燕军铁骑令北疆百姓闻风丧胆。 “苍霞平原是北疆大楚门户,颜氏一族在苍霞平原大权独揽却不作为。”宋宜均摇头叹息。 燕军铁骑在苍霞平原几进几出,如入无人之地,苍霞平原民不聊生,靠近燕地的边境更是十室九空。 刘学渊眉头深锁。“燕国这一代燕王雄才大略,收拢草原各部建立王庭,更一手打造燕军铁骑,将草原上的鲜卑人驱逐出千里之外,如今燕国上下万众一心,国力强盛如此,反观颜氏,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刘湛坐在一旁安静的听。 齐云山是天下之北最大的山脉,出了齐云山便是一马平川的大草原,在齐云山东面湟川流域有一处平原名叫苍霞平原,因齐云山脉挡住了北风,苍霞平原气候温和沃野千里。 燕国在明主的带领下强盛起来了,自然对苍霞平原动了心思。 宣帝偏偏又在这个节骨眼答应出兵助陈留,他们在这深山之中尚能得到朝中的消息,何况燕王?如此良机燕王怕是要动真格了。 燕楚之间会有一场大战。 宋宜均忧心忡忡。“若是颜氏守不住,战火怕是会蔓延到齐云山上。” 刘学渊叹气。 刘湛正有在通天关发展势力的打算,立即趁机跟刘学渊坦白。 “你要从军?!”哪想刘学渊整个脸色巨变。 “如今北疆不太平,眼看过不了两年就会有大战,你平日里折腾些什么都行,唯独从军万万不可!” “爹……”刘湛还没说刘学渊打断他。“我当你存银子要买什么,你怎会想到要买兵官?上阵杀敌那是说着玩的吗?” 刘湛就知道刘学渊会这样说,他平静道:“正是北疆不太平,我更要从军,爹,你有没想过我们一家老小在此扎根,若是燕军上山我们如何自保?在这乱世,谁又能独善其身?” 刘学渊竟无法反驳。 刘湛又道:“我们一家乃戴罪之身,离了武源县就是死罪,别人还能投奔亲戚我们能去哪?若是成为流民逃难,一家老小如何能活?” 刘学渊攥紧了拳头浑身发抖。 刘湛继续道:“传闻燕军铁骑所向披靡,我并不是自大的认为组织一些人便能抗敌,我只是想在这片密林深处发展势力,若是危难来时还能有一个藏身之地。” 宋宜均在一旁没有说话,刘湛从军这是性命攸关的事,他一外人不便多言,只是看向刘湛的眼里多了几分赞赏。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父子二人僵持不下,刘湛的态度十分坚决。 赵氏为父子二人点灯,昏黄的烛光影影错错。 刘学渊坐在书桌后看着已经比自己高一个头的长子心中五味夹杂,到嘴边的话翻滚了两遍才道。 “湛儿,你确定从军?” 刘湛敞亮道。“是的,儿子意已决。” 其实这些年刘湛在村里的事山上的事刘学渊都知道,他也知道自己儿子拳脚功夫了得,就连曹家那两小子也为他马首是瞻。 不管是打架还是打野猪,刘学渊知道儿子能应付得了,顶多受些小伤小痛,但是从军不一样! 如今北疆形势严峻,谁能保证刘湛会不会上战场。 刘学渊眼里有着深深的担忧。 “爹,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刘湛坚定道。 “当年爷爷官至三品大员,只差一步便位列九卿了,我们刘家要打要杀还不是任由皇帝拿捏,但是这样刚愎自负的皇帝却奈何不了颜氏,这是为何?” 刘湛铿锵有力道:“是因为兵权!” 这些日子刘湛缠着宋凤林读地域志读史书并不是白学。 刘湛侃侃而谈,眼中熠熠生辉。 “燕楚之争,陈留入蜀,是天下大乱的预兆,至周亡后,诸侯瓜分天下,虽有霸主先后入主中原执天下牛耳,但是从未有哪个朝代能传五代六代更别谈一统天下了。” “且看历朝历代小国二代而亡,大国三代而亡比比皆是,群雄并起的时代,佣兵自重才是立世根本!如若没有兵权,我们刘氏何以安身立命?” 这番言论让刘学渊震惊得无以复加,他想反驳却惊觉自己无力驳斥。 刘学渊第一次正视长子。 记忆中那柳条般瘦削的孩儿已经不见了,眼前的少年郎身姿挺拔如劲松,目光炯炯似骄阳,胸有乾坤气势朗朗,腾龙欲一飞冲天气势已现。 刘学渊久久沉默之后最终还是退让了,缓缓点头低叹。“吾儿甚好。” 见刘学渊终于点头刘湛心中大石终于落地,接着有条有理的说出他的计划。 “我想跟沛县令买下通天关城防巡备一职,全权负责通天关上大小事宜,通天关所在的通天峰方圆数十里都是无人密林,正适合发展势力,项时我以城防巡备的名义征兵,只要有钱有粮,我可以养数百人。” 有了人便好办事,刘家是军籍若有征兵令也是要出男丁当兵,可以说刘湛当兵只是时间的问题,户籍如此避无可避。 刘学渊双眼布满了红血丝,他知道儿子是对的,与其被动征兵,还不如主动买个不入流的小兵官趁着山上还太平先发展势力。 至于刘湛的身份不可能升迁,这个问题还早,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 当天夜里刘学渊一宿没睡,次日一早他穿戴整齐,打开装着一百两银子的匣子,刘学渊又往里添了三十两。 通天关不过是一个小城关,周边村民都知道,只有一个总兵带着十来个人守在那,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个活人十分苦寒,这样的地方有人想买官想必沛县令不会拒绝。 其实刘学渊不添银子也能买下,他添上三十两一是不想被小瞧了去二是讨个好,若有人为难刘湛希望沛县令看在银子的份上能维护一二。 刘湛借来牛车,刘学渊抱着匣子坐上牛车带着刘湛下山。 武源县衙后院。 “大人,云中书院刘院长求见。”方师爷通传道。 凉亭里沛万善正抱着刚满月的嫡子逗玩,他年近四十才得这一个儿子视若珍宝,每日得空都要抱上许久。 听到通传沛万善将儿子交给乳母抱回去,他抬了抬手示意方师爷把人请过来。 “见过沛大人。”刘学渊不卑不亢的给沛万善见礼。 刘湛抱着匣子等在凉亭外。 沛万善掂着大肚子坐在石凳上做了个请的手势。“刘院长不必多礼,快请坐。” 刘学渊忙拱手道:“戴罪之身怎能在大人面前落座。” “刘院长不必如此,”沛万善摆了摆手笑出一脸褶子却也没再劝。 刘学渊直言。“实不相瞒,小民此番前来有求于大人。” 刘学渊接过凉亭外刘湛捧着匣子,恭敬的将匣子呈到沛万善面前。 “犬子顽劣,小民听闻村子附近的通天关有城防巡备一职空缺,此番特为犬子求一份差事。” 沛万善哈哈一笑。“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的职位,本官还以为是多大的事,竟要刘院长亲自来求。” 刘学渊陪着笑。“沛大人乃武源县的父母官,自然要请大人做主,再者我们刘氏承蒙大人关照,往年生活困苦,如今日子好转,也该向大人孝敬以表心意。” 这话说到了沛万善的心坎里,胖脸上的笑容也真挚了两分。 刘学渊打开匣子道。“此小小心意还望大人莫要嫌弃,若是他日……”刘学渊顿了顿。“我们刘氏不会忘记沛大人的恩情,必会重谢。” 沛万善坐直了腰,银子事小,刘氏欠他的恩情那才是重点,刘学渊的暗示很明白了,刘氏在朝还有人并非像宋氏那样一族覆灭。 沛万善合上了匣子,他看了眼方师爷,方师爷立即上来收下。 “本官今年政绩考评得了中上的评语,这还要多谢刘院长,刘院长身在囫囵却心系教化百姓,本官身为武源县父母官也该感谢你。” 沛万善站了起来。“令子一事请放心,本官这就写下任职文书今日一并办了。” 凉亭外的刘湛听罢忙抱拳行礼。“谢谢沛大人。” 沛万善哈哈大笑。“令公子长得一表人才,本官的儿子还没满百日呢。” 刘学渊又与沛万善聊了一些琐事,当天刘湛直接带了就职的文书离开县衙。 沛万善大手一挥,不仅任命刘湛为通天关城防巡备,还赏了他一个百户长的军职。 这可不得了。 虽然百户长只是军营里最小的军职,可看在村民眼里已经是正经的官老爷,消息传了出去轰动了整个村子。 刘湛穿上百户长的兵服,少年们又羡慕又崇拜围绕着刘湛那是赞不绝口,尤其是刘湛把营里配的长刀别在腰间的时候,简直威武霸气! 曹壮已是掏耳挠腮急得不行不住地央求。“头儿,你带我们一块进营去吧,你这一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呀?” 李小连也道。“是啊,大哥,我也想进营我想跟着你!” 曹鸣,张小满,闻青山,李小连,周子民,韦成贵等几个最早跟着刘湛的少年最是着急,个个七嘴八舌的说着好话。 刘湛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我这可是去当兵,将来是要上阵杀敌的,虽说武源县地处偏远,但是保不齐咱们会被派上战场,你们就不怕?” 刘湛故意把事情往严重里说,他这么说不过是警告少年们进营不是儿戏,怎想少年们均异口同声的说不怕,且态度坚决不似起哄。 刘湛又问。“你们父母都知道吗?” 曹鸣最耿直大声说:“我爹说了只有跟着头儿才能奔个好前程,若是头儿不要我们了,我们只能一辈子耕地。” “是啊,我爹也是这样说的。” “是啊,是啊。” 谁说赤脚佃户们不聪明?若是少年们的家人不允许他们能一天的跟着刘湛上山下河的折腾? 刘湛满意的点头。“那好,明天我正要去县衙向沛大人述职,项时便向沛大人求个恩典带上你们一并入职。” 刘湛去入职不过是走个过场,且刘湛那点微不足道的请求沛万善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刘湛回来时便带回十六套兵服并十六把□□,明日少年们将随他一起戍卫通天关,一时震动了天苍村上桥村下桥村三个村子,刘家院子被前来围观的村民围得是水泄不通。 宋凤林没好气的说:“你非得闹得人尽皆知么?” 刘湛得意道:“那是,不让他们知道跟着我刘湛有肉吃以后谁还愿意跟着我?” 宋凤林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提醒道。“你小心一些,刚开始没熟悉情况不要轻举妄动。” 刘湛并没有跟刘学渊说到燕地劫粮的事,宋凤林可是很清楚刘湛的计划。 刘湛深深的看着他道:“待我安顿好了就来接你,等着我。” 宋凤林瞥了他一眼转身回屋。“你们太吵了,我要看书。” 刘湛笑道:“好好,我们去晒谷场不吵你。” 这日刘湛便在晒谷场给少年们发下兵服与武器,还有象征士兵身份的铁牌。 刘湛亲自给每人在铁牌背面划上名字,字好不好看另说,单是这份郑重的感觉就让少年们骄傲不已。 刘湛踌躇满志,只是当他到通天关正式上任时,看到那些四五十岁的老兵和破败如古迹的城墙建筑,心情当真是难以言说。 通天关在通天峰山坳处,正好被两道巨石左右拦住,四周奇松林立,视野开阔。 整个通天关只有一座城门楼面朝燕国,城门楼的破败自不必说,屋顶都长满了杂草,城墙塌了七七八八只剩墙基,唯一比较完整的就是士兵的营房。 按例百户之下有两员总旗十员小旗共一百人,事实上通天关城防守备还不足三十人。 人数不足还是其次,就是这些人的年龄让刘湛接受不了。 总旗名黄得开今年四十有六,一小旗名陈富贵今年五十有二,另一小旗名张二田最年轻却也有四十三岁,士兵里年龄最大的已经六十出头,年龄最小的也有四十好几。 就这样老弱病残的二十来人,若燕兵上山哪里有一敌之力。 刘湛高兴不了两天,看着眼前破败的景象忧心忡忡。 人员的问题先放一边,眼下最要紧的是先修缮营房,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通天关上几处兵舍都塌了,现有的兵舍拥挤不堪住不下更多的人,刘湛心里有了主意叫来曹壮。 “大壮,你带着兄弟们先修缮兵舍安顿下来,看看大伙缺什么,山中苦寒,炕床一定要搭好。” 曹壮大声应下又问。“头儿,那你住哪?” 刘湛说:“我就跟大家一起,待安顿下来了再另外建个屋子。” 通天关依山而建,城墙屋舍全是就地取材用石头磊叠而成,刘湛跟着大家一块建房,夜里便靠在墙基露宿。 ※※※※※※※※※※※※※※※※※※※※ 刘湛的新副本开启了 新官上任 刘湛领着少年们修缮营房,一开始总兵黄得开还会假惺惺的过来关心几句,说是让部下帮忙,结果都是插科打诨的,搬几块石头半天也没搬好。 经过两天的观察刘湛也掌握的守兵的作息。 士兵每四个时辰换一次岗,站岗也很随意,三三两两的坐一起煮茶唠嗑,那休闲的模样让刘湛还以为回到了现世的公园。 再有这通天关一天也难有几人过路,即便有人过路都是附近村庄相熟的村民,如此久而久之守兵们也如世外仙人一般悠闲过日子。 刘湛暂时不想管便由他们去,也许是刘湛的态度令老兵觉得他是个软柿子,更加肆无忌惮。 这日傍晚军营里分饭,刘湛的饭食一直是张小满送来,今日大老远的刘湛就听到了远处的争执声。 “我们百户长今天就吃这么点东西?” 伙夫梗着脖子道:“山上粮食紧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张小满指着伙夫大骂。“我分明看到你锅里有肉!” 伙夫充耳不闻像赶苍蝇似的摆手。“没有没有,你再闹的话我就要请示黄总兵了!” 争执声引来附近的人,有老兵也有刘湛带来的新兵,双方阵营推搡互骂,因着刘湛的人克制没有真的动手。 “吵什么?”刘湛步过来。 双方都立即住了声,黄得开仗着刘湛年轻不当一回事,下面的士兵却不能真的无视刘湛,一个百户长压下来也不是他们这些小兵能担得起。 张小满立即道:“伙夫藏起了饭食,我们能拿到的分量还没有老兵一半。” 刘湛看向伙夫。 伙夫还是那句话,饭食就这么多了,他转开脸也不看刘湛也不再答话。 眼前这情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怕是黄得开授意的下马威。 刘湛笑了。“这还不简单。”他抬手。“把厨房给老子砸了。” 少年们就等着刘湛这句话,立即嗷嗷的冲上来。 老兵们仗着有资历面上摆谱,真要打起来就他们这些老弱病残哪里是少年们的对手,一时作鸟兽散,伙夫吓得跌坐地上。 “看!我就说伙夫藏了肉!”张小满气得把这盘红烧肉砸到伙夫跟前。 少年们把厨房砸得稀烂,几片烂菜叶子做的汤掀了,塞牙缝都不够的稀粥全部倒了,又在厨房内里翻出了藏着给老兵的大饼和炒菜。 刘湛把这些大饼踩在脚下。“很好,把黄总兵叫来。” 厨房这边这么大的动静,黄得开怎么可能不知道,充耳不闻装糊涂罢了。 刘湛抱手看着黄得开姗姗来迟,身后还跟了几个压阵的老兵,瞧着不像来回话的,倒是像来谈判似的。 黄得开态度还算恭敬。“百户长怎么生这么大的气,伙夫不懂处事,我领回去好生教训。” 刘湛似笑非笑。“行,就打十军棍吧。” 黄得开面上一僵。 伙夫整个懵了。 刘湛又道:“韦成贵,你来打” 立即有人上前将伙夫按在地上,韦成贵拿着手臂粗的军棍上前,二话不说一棍子落在伙夫背上。 通天关立即爆出一声比杀猪还难听的惨叫。 只一棍子伙夫便什么都招了。“是黄总兵指使我,不是我的本意!百户长!我错了!饶命啊!” 刘湛看着黄得开铁青的脸心里爽快。“继续打。” 第二棍落下去伙夫说出了更多的阴私。 “黄总兵还要我在你的吃食里掺沙子,我觉得不妥便瞒着没有做,这些都是黄总兵逼我做的,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今年才四十三,我还不想死,百户长请饶命!” 刘湛抬手,韦成贵立即停下。 黄得开的老脸青红交错。“你、你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害百户长。” 伙夫哭得惨烈。“你还让我把昧下的粮食偷偷运下山送到你家。” 黄得开脸色巨变。“没有的事!空口无凭,你污蔑我!” 刘湛哈哈大笑。“继续打,打完十军棍将他赶走,黄总兵,你觉得这样安排如何?” 黄得开冒了一身冷汗,听到刘湛的话忙不迭点头。“百户长英明,就该如此。” 最终伙夫被赶下山,至于今晚这顿饭谁也不敢再提。 “头儿,咱们就这样放过他吗?”曹壮愤愤不平。 刘湛只道:“没有人赃并获空口无凭。” 此时夜色渐暗,大家早就饿了,刘湛让少年们自己架锅烧饭,库房里有粮食瓜果,随便煮了先对付一晚。 经过这事老兵看刘湛的眼神都有几分畏惧。 几日之后刘湛终于带着人修好了一座营房,大通铺够睡十几人,通天关上百废待兴,要做的事情还多,建造个人住处的事暂且放一边。 刘湛生怕通天关上的惰性影响了少年们,住宿的问题一解决立即恢复野猎。 往日猎野猪武器是木枪,如今大家成为正式士兵,手里可是沉甸甸的真刀真枪,这让少年们兴奋不已,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跟随刘湛进入林子,当然还有跟刘湛形影不离的旺财。 老兵们好奇的张望议论,到得傍晚时分林子里传来了动静,曹壮走在最前面那浑身浴血的模样吓得守门的几员老兵差点背过气去。 紧接着更多人走出林子,无不是身上带血浑身煞气,最重要是野猪!要两个人合力才抬得起来的大野猪,还足有三头之多! 所有通天关老兵都震动了,黄得开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才进去林子半天就猎了三头大野猪?! 刘湛一进关便指了两人。“去打水来给我们洗把脸。” 有懂得看脸色的老兵忙去搬了椅子来给刘湛坐,刘湛大马金刀的坐下,指挥了小弟们把野猪抬到空地上,老兵们围着野猪啧啧称奇眼里都是垂涎之色。 刘湛目不斜视。“此番野猎收获颇丰,虽说进了营但是规矩不变,猪肉按功劳分配,出力最多者捕猎最勇猛者可得两份,其余人一份,此肉为私产可随你们自行分配,制成腊肉送回家去或者吃了卖了皆随你们,大壮,小连,你二人监督分肉,猪头猪脚猪下水让伙夫煮杀猪菜,参与野猎者方有资格吃肉。” 刘湛话一落老兵们顿时议论纷纷。 “把杀猪刀给我,爷我亲自分肉。”曹壮一把扯开罩衫光着膀子就上,那壮硕的肌肉和宽厚有力的肩膀一时又震慑住了蠢蠢欲动的老兵。 这回大家武器精良杀的猪也够大,只有曹壮一人分猪太慢,李小连韦成贵也脱了罩衫上去帮忙。 三人都是分猪老手了,三两下把猪头猪脚卸下开边,又有人拿来木桶接了猪下水给伙夫拿去加工,曹鸣不放心伙夫亲自跟过去监督以防他扣下一些私自分了。 这伙夫是新任命的老兵,做菜有几分本事,很快兵营里弥漫着阵阵肉香,这肉香堪比迷魂香,老兵们感觉走路脚都在打飘不吃一口都不会走路了。 刘湛忽然又来了主意,让伙夫直接把一整锅杀猪菜端上来,大饼子三大筐子放在隔壁,大伙围着吃,一人挖一大勺进碗里就着饼子啃,人人吃得满嘴流油。 “百户长……”黄得开厚着脸皮过来找刘湛。 刘湛正抓着一根猪腿咬下一大口肉。“是黄总兵来了,小满,给黄总兵添一副碗筷。” 黄得开虽有些尴尬但还是在刘湛隔壁坐下一起吃,他迟疑了一下。“百户长,弟兄们也许久没见过荤腥了,您看是否可以……” 刘湛咽下嘴里的肉又喝下几口汤,只觉得浑身舒爽,末了他放下碗看向黄得开。“黄总兵觉得这野猪难对付吗?” 黄得开道:“难,山里常有村民被野猪咬死咬伤。” 刘湛点了点头。“你觉得我们猎得这三头大野猪跟上战场能不能比?” 黄得开比大拇指。“能比,百户长神勇。” 刘湛又道:“这是我跟弟兄上战场得来的战功,你觉得跟大伙分合不合适?” 黄得开老脸一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刘湛不再多说站起来扫了一眼在座兄弟们,见大家都吃得肚皮滚圆已经吃不下了便道。“伙夫,把剩下的给大伙分了吧。” 伙夫忙不送上来道谢,围观的老兵们也自发地拿碗筷过来分食。 刘湛招呼曹壮和李小连过来。“如今兄弟们住的地方都安顿好了,明日开始恢复晨训,你二人为队长各带八人,跑步,打拳,练枪,缺一不可。” 曹壮和李小连大声答应。 刘湛又道:“山里伙食差了些,咱们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误了身体,以后我那份猪肉留着给弟兄们加餐。” 刘湛又给大家定下日出训练日落而息的的规矩便示意大家都散了。 通天关虽小其实也五脏俱全,关内有一小片开阔地,建造时就是按照百人操练的规格来设计。 每日早晨刘湛的十六亲兵便在空地训练,中午休息一个时辰,下午或打擂台或进林子杀野猪,每一日都十分充实。 这些老兵一开始还会装模作样的关心,日渐久了便又恢复原状每日该煮茶的煮茶唠嗑的唠嗑,又因隔三差五能分些肉汤个个精神头十足,唠嗑的声音都大了不少。 包括总兵黄得开,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吃白食,后面便自动自觉的坐过来等吃的。 这一切刘湛都看在眼里,以他的性格会让这些人好过吗?很显然不可能! 这日下午,刘湛命令麾下所有士兵在操场集合,看着稀稀落落而来的老兵顿时又是一阵无名火起。 老弱病残占着茅坑不拉屎?家中有年轻子弟却不舍得让他们来从军?刘湛把手指掰得咔咔作响。 “从即日起,每七日进行一次全营大比,魁首可行代总兵之职,直至下次大比为期七日,营下所有士兵悉数参与,若有不参与者以逃兵论处!” 此言一出老兵一阵哗然。 刘湛挥一挥手,张小满带着两人搬来两张椅子,左上首给刘湛入座,右下首给黄得开入座。 黄得开的脸色几经变换,想说什么最终又没说出口。 场下有仗着资历长的老兵上前来求。“百户长,老身今年六十三了,这大比老身实在是……” 刘湛稳如泰山的靠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老先生,你为何不退役让子孙服役?” 老兵尴尬的搓着手。“家中……家中犬子身体羸弱……” 在今日大比之前,刘湛已经让张小满打听了这群人的家事,不说掌握了十全十的信息□□分总是有。 这位老兵家中有私田一十三亩,共有二子七孙,在军户里算是殷实人家,不让子孙服役不过是不想家中缺一壮劳力罢了。 刘湛道:“这样吧,你今年六十三我便让与你年纪相仿的人与你比武,小满,与他年纪相仿的士兵有谁?” 张小满立即道。“有一人年五十九。” 刘湛点头。“是谁,自行出来罢。” 被点名的那人苦不堪言,两名年纪加起来超过百岁的老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扑通给刘湛跪下央求。 刘湛却是面不改色。“黄总兵,士兵违抗军令如何论处?” 黄得开表情僵硬尴尬无比。“按律……按律……该……该杀……” 刘湛点点头。“今日是营内大比念你们又是初犯便留你们一命,打二十军棍算了罢,小满,还有谁年过五十了?” 张小满道:“还有一人年五十八。” 刘湛道:“便让他来执刑吧。” 那人一听顿时六神无主直看向黄得开,刘湛一眼瞪去。“怎么,你也要违抗军令?”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那人吓得赶忙接过军棍。 就在棍棒落下的前一刻两名老态龙钟的老兵喊叫着愿意由子孙顶替入伍。 刘湛也没想真的打,到底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吓唬吓唬就是。 大比继续。 比斗双方以抽签决定,刘湛让人准备一个木桶用布蒙着,两两上去抽签抽到相同符号的石头为一组,如果抽到刘湛的十六亲卫就是死亡之组,少年们对战老兵没有一人落败。 这一天老兵个个被揍得鼻青脸肿,还能起得来的人已经算是身体素质不错,有近半数老兵第二天连起床都困难。 刘湛视若无睹,每天该吃吃该睡睡,偶尔指点一下兄弟们的操练,日子还算充实。 如此又坚持了两回大比,营里渐渐有了别的动静,老兵们煮茶聊天的声音变成了窃窃私语,黄得开也变得忙碌起来,总是有老兵围绕着他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一日,刘湛跟李小连张小满闻青山在屋里聊天,待其他人离开只有刘湛在时,黄得开带着十来人气势汹汹的围了城楼,他本人黑着脸手握武器闯入刘湛房中。 “百户长,卑职有事禀告。” 刘湛瞥了眼他手中大刀悠哉的剥了一颗花生丢进嘴里。“什么事,你说吧。” 早在黄得开带人围了城门楼,曹壮等人便闻讯而来与黄得开的人对峙,一时剑拔弩张。 黄得开大义凌然道。“请大人立即停止营内大比。” 刘湛等的就是他!不慌不忙的站起。“若是我不答应呢?” 黄得开脱口而出。“那便莫怪我不客气了!我也是上过战场的老兵,论武艺我不惧你,今日我敢来这里便是做好了以下犯上的准备!” 兴许是豁出去了,黄得开侃侃道:“百户长,我给你面子敬你是上峰,你要再这样折磨老兵,我只好把你拿了给赵千户发落!” 刘湛哈哈大笑!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他敛了笑把手指掰得咔咔作响,一步一步的逼近黄得开。 黄得开心知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他只有先把刘湛拿了再说,正要拔刀怎想刘湛的速度比他还快,人还没反应过来刘湛已经一拳过去。 最近黄得开还有那些老兵的反常举动刘湛怎么可能不闻不问?他早就让张小满打听清楚这群人想干什么,就凭黄得开这生锈了半辈子的武艺就想拿下他? 只见刘湛利落的出手,出拳快如闪电,身法灵活如风,一拳下去那浑厚的劲道打得黄得开顿时蒙了! 他哪能想到从来不出手的刘湛居然这样能打!下手竟然老练狠辣,拳拳入骨,打得黄得开毫无招架之力。 “给老子下去继续!”刘湛一把揪住黄得开的后领子将他丢下城关楼梯,一路推到操场又是一顿狠揍,这暴风骤雨般的拳法把老兵都看傻了眼。 此时城楼下老兵们早就被曹壮带人控制住了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却满脸满眼的不服。 他们都等着黄得开举事成功拿住刘湛好威胁曹壮等人弃械投降,怎想黄得开已经被打得不像人样了! 刘湛这人向来有仇必报,何况是这种想造反的下属? “你们都不许插手!”刘湛喝退想上来搭把手揍人的曹壮韦成贵等人。 “想造爷的反?”刘湛捉住黄得开的衣领将其提溜起来逼视。“你知道爷姓什么吗?齐云山上的野猪见了爷都要绕路走,就凭你?” 刘湛骂完尤不解气又是一脚将黄得开踢翻出去。 “北边正在打仗,就凭你们一群老弱病残,若是战事有变凭什么守住通天关?爷今天就告诉你们!你们不想退也得退!否则爷把你们打残了丢回家去!” 刘湛一脚踩在死猪一样的黄得开身上指着老兵们骂道。“爷给你们七天时间,四十五岁以上者都给爷滚!若是不从,爷下一个打的就是你!” 一时通天关内所有士兵噤若寒蝉。 刘湛又道:“从明日起,全营士兵作息更改,按新兵章程进行操练,有不从者军棍侍候!大壮你为一把手负责操练诸事,有不从者可代我执刑!” 曹壮兴奋抱拳。“遵命!” 刘湛又重重一哼。“以后每三日固定野猎,所得猎物按功劳分配,没有参与者一口也不能吃,吃剩的全给倒了!老兵中想参与者皆可报名,从与不从你们回去自行斟酌。” 至于黄得开,刘湛逼他写下罪状画押留底,当天就把人赶下山去。 刘湛是通天关的城防巡备,他有权决定关中士兵去留,即便黄得开下山后闹到沛万善跟前刘湛也不惧。 回家 自那日一番敲打之后,通天关上没有人再敢造次,老兵仅有八人留下,又有仅有五名老兵让年轻子弟顶了自己的缺入营,如此一来加上刘湛原有的十六亲兵,通天关上一共有二十九人。 黄得开和老弱的老兵一走,通天关的气象焕然一新,再也没有三五聚在一起唠嗑的闲人,每一个士兵都有自己的任务。 操练之余,刘湛依旧组织野猎。 现在刘湛的狩猎范围不局限于野猪林,还别说打猎每月收入十分可观,几乎等于多拿一份饷银了,尤其是勇猛者收获颇丰。 一开始老兵和新世袭的新兵还有情绪,后面慢慢的便都乐在其中,何况几乎每日都能吃肉,在寻常的军户家庭简直无法想象。 如此一来,刘湛完全收拢了士兵的心,征兵计划也提上了日程。 刘湛在山上整顿军营的时候,云中书院也在紧张备考九月的秋闱。 七月中旬,云中书院的七名秀才出发前往瑞昌郡城,路上就要耽误十天半月的时间,提前到达再休整些日子正好。 刘湛到通天关上任这些日子只回过一次家,待不够半天就走了,实在是关上杂事多走不开。 通天关百废待兴,城门楼要修,城墙要修,营房也要修,还有那日刘湛去查库房,房顶都塌了一半的库房里零星放着几把生锈的□□,刘湛想要的刀剑弓盾等一样都没有。 抓来老兵一问,那老兵眼神古怪的看着刘湛支支吾吾许久才说。“山里日子难过,被以前的大人们卖完了。” 刘湛的心情一言难尽,没有办法他只好跑了一趟县衙找马主簿重新申请一批辎重。 马主簿十分坦诚。“刘百户,如果今日来的是旁人,这县衙的门他都进不了,辎重分配本该由县兵营做主,但是既然你求到我跟前,我怎么也得卖刘院长个面子。” 刘湛当然知道不应该绕过县兵营直接找县衙,如果他找县兵营只会泥入大海。 “谢谢马大人!我常听爹说马大人是沛县令的得力助手,待沛县令高升想必一定会提携马大人,马大人前途无量。” 刘湛含糊其辞的胡诌,马主簿以为听到什么不得了的内幕消息整个人又惊又喜诚惶诚恐,刘湛拿到了他想要的三十套辎重,至于马主簿发散思维想了些什么他就懒得管了。 那三十套辎重,分别有三十套皮甲盾,三十套弓箭,三十套长刀,正好是百人内的编制,可刘湛现在连三十人都凑不齐,征兵扩员一事迫在眉睫。 日前曹壮沐休有给赵氏去信说刘湛这天回家,刘湛回家这日赵氏早早在家门口翘首以盼。 赵氏扶住儿子好一顿看。“黑了,瘦了,山上可否吃得饱穿得暖?上回你走得急,娘准备了一些被褥衣裳来不及给你带去。” 刘湛心里熨帖忙道:“娘不必担心,儿子一切都好。” 赵氏点点头,眼眶都有些红了,只觉得自己这儿子太不容易。“去给老太太请安吧,老太太听说你今日沐休回家午觉也没睡一直等着你呢。” 刘湛点头。“我这就去。” 老太太屋里,馨儿、岚儿、澹儿、淙儿几个年纪小的孙儿孙女都在,刘湛一进屋可热闹了,大哥大哥的喊着要他说山上的趣事,尤其是淙儿扒着刘湛不撒手。 刘湛只得抱着淙儿跪下给老太太请安,刘家虽然没落了但是依然坚持按世家的规矩给长辈请安见礼,早些年刘湛很不习惯现在倒是已经习以为常。 “好好好,快起来给奶奶瞧瞧。”老太太也是极喜欢刘湛,刘湛是家中长孙平日又懂事顾家,早年家中困难也是多亏了刘湛上山下河的掏些野味帮补,老太太心里一直都记着。 老太太说的也是些嘘寒问暖的话,耽误了约半个时辰刘湛才得已脱身。 刘湛不知不觉在山中已经待了大半个夏天,如今齐云山再过不久又要入秋了。 现在的刘家已经跟从前的破房子大不相同,虽然还是稻草棚顶,但是墙面全都刷得雪白,上次翻修时刘湛在房前屋后都种下了花草,院落里还搭了凉亭,石子砌的小路穿过梨树桃树又穿过一小丛竹林,院子不大但优雅别致。 刘湛对这些他亲手栽下的花草树木十分满意。 沿着小路往里走,隔壁云中书院有朗朗读书声传来,刘湛来到那株桃树与翠竹之间。 如今刘家屋舍充裕,宋凤林也得了自己的书房,这里是院子里的一处角落,房子是刘家院里最小的原是想当书楼用,刘学渊觉得太小了弃之不用被宋凤林要了去。 刘湛当时帮他设计,先是围着房子栽了几丛翠竹辟出单独的小院,又在院子里栽了三株梅花,庭前小院不大却甚是雅致。 刘湛才踏入院子便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到里面正低头作画的人。 一袭白衣,长发披肩,明眸皓齿,斯文俊雅。 刘湛靠在窗台上看了许久。 宋凤林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一愣。 刘湛抱着手咧嘴一笑。 书桌上是一副未完成的雨后田园图,宋凤林只觉得思绪中断,手中的笔失了方向。 刘湛身上还穿着百户长的兵服,发髻有些凌乱,看起来风尘仆仆。 宋凤林放下手中的笔。“换身衣裳才可以进我的屋。” 刘湛进屋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笑道。“借我一身吧,懒得回屋里找了。” 宋凤林没好气的到衣柜前给他取。 刘湛看着他的背影道:“你刚洗澡了?头发放下来可真好看。” “你脑子里一天都在想什么?”宋凤林没好气的取了一身蓝色罩衫递给他。 刘湛只笑不语,当着他的面把兵服扒了换上干净的衣裳,一回头宋凤林已经提来半桶水给他洗漱。 “原是拿来洗毛笔,还没用上。” 刘湛又是一笑,洗完脸又把鞋子扒了泡脚。“真舒服!” 宋凤林转身在屋子左侧的小炭灶煮茶。 刘湛打量房间四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书柜书桌,炕床灶台,衣柜厨具一应俱全,他走时这屋还没放家具。 洗了脚,刘湛二话不说翻身上床,宋凤林看了他一眼并未制止,转身取来矮脚桌放在炕上,又端来香气四溢的茶并一些点心。 宋凤林盘腿坐在矮脚桌对面为他沏茶,刘湛侧躺着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热茶,一扫关中积累的郁闷只觉得浑身舒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刘湛事无巨细的把关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尤其是老兵造反的事,话语间对世袭老兵深恶痛绝。 宋凤林不疾不徐道:“自周恒王制定九品中正世袭制,天下格局确立,从此上品无寒士,下品无贵子,当今天下只有传承千年的大氏族,却少有传承百年的军户,知道为何吗?” 宋凤林的声音平缓清冷,刘湛两辈子都最是怕被人唠叨却唯独爱听他说话,百听不厌。 宋凤林为刘湛添了茶。“军户世袭从军父死子替直至家中再无男丁,战乱年间军籍绝户十去□□,每朝每代的军户无不是由前朝俘虏和各地犯人充实而来,到得太平盛世无仗可打,士兵便老死军中每日囫囵的活着,直到下一个战乱年代的到来。” 刘湛先是错愕,缓缓停下了喝茶的动作蹙眉沉思。 在这个世界里大部分人从出生起,他的人生轨迹就已经定下不可更改。 刘湛放下茶碗凑过来。“凤林,天下地域志你看全了没?说予我听吧。” “只看完北域志。” “不要紧,你先说给我听吧?”刘湛高兴道。 宋凤林站起在书柜里取出一卷纸递给他。“自己看去。” 刘湛一打开,只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竟然是根据北域志绘制的图谱,宋凤林竟真的画出来了! 刘湛喜不自胜。“凤林,你当真是太厉害了!” 宋凤林道。“此图我让爹和刘先生看过,一些错漏之处已经补……” 下一刻人被扑倒了。 “放开!!” “我不!”刘湛老流氓似的将人搂在怀里。 “成何体统!”宋凤林满脸通红。 “搂一下怎么了。”怀里幽香阵阵,刘湛压根不打算松手。 腰间的手像铁臂似的,宋凤林挣扎了完全挣不开,气冲冲的放弃了。 “疯子!” 刘湛挨骂只是笑,以为一些日子没见多少由着他点,结果脾气还是这样大,可他还是那样喜欢。 “凤林,你怎么这么聪明?” 宋凤林别开脸懒得理他。 “写字画画都好看,人也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耳朵好看,还有……” “你够了!!”宋凤林面红耳赤,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刘湛作势要亲他。“我可喜欢你了。” “滚!!” 刘湛哈哈大笑抱得更紧。“我就不滚!我可是做梦都想你了。” 宋凤林气归气,刘湛却是摸透了他,宋凤林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事后他死皮赖脸的道歉把人哄回来便是。刘湛是真的想抱抱他,否则过些日子回营该怎么过,这样一想刘湛又觉得忍不住了,脑子一热便对着那骂人的小嘴狠狠的亲了下去。 晚饭,刘家厅堂。 “大哥,你的脸怎么了?”馨姐儿澈哥儿几个弟妹看到刘湛脸上的指印一阵惊奇。 刘湛淡定道。“下山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跤能摔出指印? 用过晚饭,刘湛被刘学渊叫进书房,宋宜均父子也在。 刘学渊先是简单的问了他关中情况,刘湛省去了士兵造反的事情简要说了,宋凤林看了刘湛一眼也没有说话,刘学渊也没多问,接着谈起了北疆的战事。 宋宜均道:“范阳关战事吃紧,颜将军向北疆各州县调粮,除了颜家控制的苍霞平原及晋阳城所辖州县,其余各地方官却迟迟不发,上月颜将军向朝廷请粮,陛下给北疆各地下了征粮的旨意,该旨意数日前到了武源县,如今齐云山上人心惶惶,军户家中余粮仅够糊口,若是交了粮今年冬天如何能过?” 刘湛却道。“不交就是了。” 刘学渊被儿子唬得一愣。“吾儿此话怎讲?” “北疆各地州县向来各自为政,就像那苍霞平原的颜家,他们手下的兵就是他们的根基,颜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却要各地州县补救,谁愿意去趟这个浑水?” 喝了口茶,刘湛好整以暇道:“依我看,颜将军这粮草多半收不齐,沛县令也不必对收粮的旨意太过认真,随便给一些交差就是了,谁都知道武源县穷得叮当响,若是较真了把自己治下的人都整饿死了,伤的还不是沛县令自己的元气?” 刘湛这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一时间三人都惊讶的看着他尤其是宋凤林。 昨日沛县令亲自到云中书院来跟刘学渊宋宜均商量,若非逼不得已沛县令又怎会纡尊降贵上山?三人还苦于如何交差,没想却被刘湛一语道破。 当今北疆乱像已起,谁不为自己作打算? 刘湛却还嫌三人不够刺激似的又语出惊人。“依我看那苍霞平原丢了便丢了,与我们又有何干系?在这乱世独善其身方为上策。” 刘湛逞一时口舌之快,结果就是被刘学渊罚抄一百遍弟子规和论语,不抄完不准回营。 在君臣礼教森严的古代,刘湛这一席话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一些,即便天下世家都是这样想,但是谁人敢这样直白的说出来? 刘学渊心道不收收刘湛的脾性,以他这口没遮拦的性格迟早得惹祸,顿时又觉得罚这逆子抄书还不够,又让他去祠堂对着刘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壁思过一天。 不过刘湛的建议却很快传递给了沛县令,沛万善也是醍醐灌顶,武源县不过是齐云山里一个穷乡僻壤,他厚着脸皮哭穷上峰又能拿他如何? 云中书院宋凤林的小院里,刘湛趴在桌子上苦哈哈的抄书,那一□□爬字,与其说是抄不如说是糊上去的。 宋凤林在一旁给他磨墨。“疾字写错了,别太用力,字写大了这筐纸还不够你抄的。” 刘湛苦着脸说。“我已经尽量轻些了,可这毛笔不由我。” 宋凤林又指正。“字又错了。” 刘湛却不管字对不对乱抄一通,宋凤林看得直摇头,写字这块刘湛当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刘湛忽然停下来抬头期待的看着他。“凤林,我把住的地方盖好了,你要不要去小住几日?” 宋凤林没说去也没说不去。“你的士兵操练得怎么样了?” 刘湛笑了,笑得肆意甚至有些狂妄。“我正有打算带他们试试手。” 听到刘湛真的要去劫粮,宋凤林即便早已知道还是愣住了。 刘湛转身取来宋凤林画的北疆图谱,虽然比起地图还差得远但是已经足够了,他指着一处城郭说。“通天关往北约十几里地离开齐云山有燕人的村落,这些日子我数次带人以猎户的身份潜入燕地,齐云山脚这大片的稻田几乎都是燕地贵族的私产,我一直不清楚越过这些村庄之后哪里是县城哪里是官道,你看这里,我想此图标注的杨树庄便是了。” 宋凤林担忧问。“你的人手够吗?” 刘湛坦白。“不够,我现在手下只有二十多个兵,这次回来我还要征兵,新兵不能马上就用,还得操练一段时间,得先带他们杀野猪见见血,练稳了心性才能下山干大事。” 宋凤林蹙眉。“若是被燕国边防发现,此事败露……” 刘湛坚定道:“不会败露,若是败露了留给燕人的只有尸体。” 宋凤林只觉得无法思考,刘湛胆子也太大了。 刘湛笑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燕国正攻打苍霞平原,像齐云山脚这样的边陲之地必定没有重兵看守,我只劫粮不害人性命,在这个节骨眼地方官必定不敢节外生枝将山匪劫粮这样的小事通报上峰。” 宋凤林仔细一想又不得不佩服刘湛,他把北疆形势看得透彻入微。 刘湛认真道:“此事我只告诉了你,你若来便做我的军师,若不来我也不勉强。” 事后回想宋凤林当真是好笑又好气,刘湛凭什么认为他会陪他落草为寇? 征兵 刘湛这次回家沐休还带了曹壮李小连张小满,他让三人在村中发散征兵的消息,第二天刘家门口被乡亲们围了里外三层,不时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来问。 “刘百户麾下可还要人?我家小子曾经跟着大人习武,就在村口晒谷场。” “我家小子也是。” “我家小子虽然没跟过大人习武,但是长得十分壮实。”妇人把自己黑瘦的儿子推了出来,少年腼腆得头也不敢抬。 李小连瞧着这小子瘦是瘦了点不过确实够高够板实。“一会等我大哥出来拿主意,你们谁有意从军可以在这等着。” 曹壮也说:“咱们营中确实缺人,但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营。” 四周乡亲连连称是,最早跟着刘湛上山的少年们每月都能稍回来腊肉,加上每月还有军中粮饷,收入比种地好得多,像那韦成贵家一家九口人只有四亩地吃都吃不饱,自从跟了刘湛一家人吃饱不说还有余钱买了新衣简直不可思议。 眼看越来越多乡亲带着自家小子往刘家门口来,刘湛终于出来了,看到屋前这阵仗也是愣了愣。 曹壮忙道:“头儿,他们都是周边村的乡亲,想推荐自家小子从军。” 这时宋凤林也出来了正好听到曹壮的话打趣道。“刘百户可算是威名远扬了。” 没想到一向淡泊的宋凤林也有幽默的时候,刘湛忍不住笑。“既然如此那就上来给我瞧瞧吧,若是好苗子便带走。” “谢百户!谢百户!”四周乡亲立即骚动起来都推搡着要挤到刘湛跟前。 “都往后退,乱哄哄的做什么。”曹壮大吼一声,立即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李小连也大声呵斥。“都往后站,若是挤了百户你们家小子也不用来报名了!” 在两人一左一右的逼视下,乡亲们自觉地后退数步。 刘湛道:“凡符合以下条件者皆可入营,其一,年龄一十六岁至二十五岁,其二,身高七尺以上可举百斤大石,其三,必须为附近十里八乡土生土长的人,且需要父母或亲人作保。” 听到刘湛的要求四周又议论纷纷起来,有人壮着胆子上前来问。“敢问大人,举石百斤是否要举过头顶?” 举石百斤不难也就是一个人的重量,但是举过头顶就不一定都能做到。 “不必举过头顶。” 刘湛让曹壮到墙根处搬来一根盖房剩下的条石,一条约两百斤左右,只见曹壮轻松举过头顶,乡亲们惊呼的声音不绝于耳。 通天关上几乎每天有肉吃,再瘦的小伙养了些时日都能健壮起来,何况是本来就壮硕如牛的曹壮,不说一根条石了三根他都能轻松举起。 为了不妨碍云中书院上课,刘湛让大家移步晒谷场,又让李小连做了个七尺高的杆子,来报名的人先去测量身高,身高足够再去举石,举石过了父母亲人带着过来作保问清楚家世便算通过。 当然事后入营时刘湛会让闻青山登记每一个新兵的家庭资料,这些新兵日后都会是刘湛的亲兵,因此出身必须要清楚明白。 闻青山考秀才落榜,他觉得自己心浮气躁主动找到刘湛要去通天关帮忙,刘湛想着关中确实缺人便同意了。 刘湛的招新活动让四周几条村子为之震动,村民们奔走相告,家里本就有几个儿子的人家,农活也顾不上了带了儿子就往天苍村的晒谷场赶。 自从燕军南下攻打苍霞平原,税赋是加了又加,即便后来沛万善经提醒没有继续征税,佃户的生活依旧十分艰难,他们不是没想过把孩子送去从军,这年头不是想从军就能从军,而且也不是从军了就能吃饱饭。 刘湛的兵营在武源县还没有名气,但是在天苍村十里八村却是十分有名,只要够勇猛够卖力一个小子能养一家人! 也许是刘湛经常组织猎野猪,县城里开始出现多家行商专门收野猪腊肉到中原倒卖,一斤二十五文钱,价格虽然走低但是胜在随时都能发卖。 刘湛让通过面试的新兵三日后再来,到时一起上山。 约定入营的那一天,新兵们在家人的陪同下陆续在晒谷场集合。 刘湛穿了百户长的兵服,还有同样穿着兵服腰配长刀的曹壮和李小连张小满三人随扈。 眼看时候已经差不多,刘湛牵着马挣扎了许久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人。 “大壮,你们先带新兵上山,我随后就来。”说罢刘湛翻身上马往回家的方向策马。 刘湛把马栓在门前的柿子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后院。 翠竹在风中发出梭梭的轻响,透过半开的窗户可以看到屋里一抹青衣身影。今年刘家上下都做了新衣,宋凤林自然也有,刘湛觉得今日这身青衣最好看了,长身玉立风姿冰冷,举手投足自有风骨,让他魂牵梦系。 看了许久刘湛趴在窗台上扒拉着手边一盆新种的山茶花小心翼翼的开口。“我今日就要走了,上次我说帮你盖书房还记得吗?我还让人种满了花草,你去了肯定喜欢。” 宋凤林不答,继续练字。 “说起来你还没到别的山头看过,通天峰上每一处风景都不同,对你作画也会大有裨益。” 刘湛话题一转又说。“县衙给我配了匹马,那匹马可漂亮了,就栓在门口,骑马上山不费脚力,很快就到了。” 那株山茶花都快被刘湛撸秃了,叶子落了一圈,也许是心疼山茶花宋凤林终于停下笔。 刘湛何等眼色立即放低了姿态柔声道:“去住几天吧,如果不习惯我便送你下山,如何?” 宋凤林还是没有给个准信。 刘湛又道:“我已命人开阔校场加建兵营,山上兵源倒是不缺只是缺人才,你知道的我们哥几个也就闻青山还能勉强记账,我大事精明小事随意,日后粮草辎重一多难免管理混乱,如果你能来主持大局就再好不过了,营中诸事我定听你的。” 这确实是刘湛的真心话,兄弟们都是一群泥腿子,刘湛想要把山上的事业经营好便缺不了知识分子。 “凤林,以你的才学困在这山中多可惜啊,虽说每日写字作画倒也逍遥,但这不是老头子退休了才干的事吗,你我还年轻何不闯闯。” 刘湛说罢又往他身旁靠了靠直到挨着才柔声说:“上了山去我绝对不会拘着你,你想怎样就怎样。” 宋凤林沉吟不语,看似淡漠无所谓的样子,若是仔细瞧可以看出他眼中的意动。 “我保证都听你的,我发誓。”刘湛软声又劝。 宋凤林最终还是松口。“好吧,待我请示父亲。” 刘湛高兴得差点没蹦起来。“好好,我陪你一起去。” 出乎意料之外,宋宜均十分赞成儿子随刘湛上山,反倒是刘学渊顾虑颇多再三嘱咐刘湛务必照顾好宋凤林这才放行。 田埂间,刘湛牵着马与宋凤林并肩而走,马儿驮着宋凤林的衣物行李甩着尾巴。 “前边过了这片田就开始走山路上山了。”刘湛指了指远处的树林。 其实对于宋凤林来说他们所处的天苍村已经是大山深处了,只是通天关在更高的山峰上,刘湛他们习惯了说上山。 走到树林前刘湛朝他伸出手。“我扶你上马,山路不好走,你坐马上。” 宋凤林避开了刘湛要扶他的手,转身利落地翻身上马没有半点生疏,甚至坐在马上稳如泰山。 呃? 刘湛有些傻眼,他一厢情愿以为眼前这位是需要被照顾的人,实则宋凤林的马术十分了得。 “还不走?你不是要为我牵马吗?”马上那位风姿冰冷的少年抬起了下巴有点小倨傲的提醒某人赶紧的马前侍候。 刘湛深邃的眼直勾勾的看着他,把少年的神采印在心里,只觉得心里面痒得仿佛有一百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在挠,痒到心坎里了! 被打脸的刘湛不怒反笑,哈哈大笑着拱手。“在下这就为公子服务。” 刘湛牵马行走在山林间,马上的人不用看路得以悠闲的欣赏沿途风景。刘湛确实没骗他,通天峰风景一绝,有奇石苍松上云雾缭荡,也有飞天瀑布下山花烂漫,或大气苍茫,或钟灵毓秀。 确实不应该拘在小小一方书院里。 宋凤林看得入神。 刘湛回头见他看得着迷心想留住他的成算又多了几分。 傍晚两人到达通天关,山上不知年份的高大松树遮挡了视线,待走近了宋凤林才看到树林背后的城门关。 守门的士兵见了刘湛忙迎上前来。 “百户长回来了!” 刘湛一摆手。“不必劳师动众了,我先带宋先生四处看看。” 两士兵忙答应了接过刘湛牵着的马。 “宋先生请。”刘湛嘴角上扬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态度极是礼遇。 宋凤林不知道他又在演哪出,下一刻刘湛朝他眨了眨眼。“宋先生是我们通天关的上宾,我在礼贤下士啊。” 宋凤林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他径自走向城门楼的方向登高望远。 宋凤林登上城门楼便看到了正在拓宽的校场,还有几处在建的营房。 刘湛刚到通天关上任时这里还一片残垣败瓦,那时起刘湛便开始有计划地对通天关进行改造修葺,原来的通天关只有面朝燕国那边有一个城门楼和两面低矮的城墙,刘湛让士兵在面朝楚国的那边也加建了城墙,最终会把通天关像瓮城一样围了起来。 通天关所在的地方是周边几个山岭的制高点,从通天关朝大楚方向眺望是延绵不绝的群山,往燕国方向眺望则是一片下坡的丘陵,天空放晴云雾散尽之时甚至还能看到燕国的村落。 刘湛道:“从通天关进入燕国村庄只需要两个多时辰的脚程,今日天色已晚,明天我再带你四处走走。”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曹鸣得知刘湛回来了第一时间带人寻过来,此时正举着火把在前面为两人照路。“头儿,我命伙夫备好饭菜为你跟宋先生接风洗尘,还有宋先生的房间也打扫干净了,我亲自到山上挖了野菊和梅花都栽下了。” 刘湛点头。“干得好,如果宋先生满意都有赏。” 刘湛新盖的小院在士兵的营房后面,小院里只有一间石头房子,里面分了两个房间一个堂屋,房间比宋凤林在刘家的房间还大一些,屋里家具齐全而且都是成套。 “宋先生可还满意?”刘湛笑着看他。 宋凤林点头算是接受了。 刘湛大笑。“走,吃饭去。” 曹鸣已经命人在堂屋摆好了饭菜,红烧山猪肉,山药炖野山鸡,鸡蛋野菜汤,杂粮拌精米饭管够。 两人饭罢已经有人把炕烧起来了还打来了洗澡水给宋凤林,床铺被褥整齐地铺在炕上都是崭新的。 刘湛道。“我安排了人照顾你的日常起居,那小子叫李阿三,是世袭顶上来的新兵才十三岁太嫩了不好跟着操练,正好给你当下人用,有什么粗使的活就让他去做,另外还有张小满闻青山我让他俩给你当手下,目前营中账目都是他们两个在管,今日晚了你先早些歇息。” 宋凤林有些出神,突然间无微不至的照料让他恍惚间感觉不真实。 等他回过神来刘湛已经回房了,刘湛屋里没有洗澡水只有一小桶热水洗脸洗脚,他一回房便舒爽地洗了把脸,然后才脱衣服擦身体。 关中资源有限,士兵们要忙的事还多着,刘湛身为头儿也不舍得每日折腾下面的人去烧洗澡水,这唯一的特权便留给了宋凤林,为了哄好心上人也是煞费苦心。 清晨天方蒙蒙亮,通天关还笼罩在一片厚重的晨雾中,忽然钟声响起,士兵陆续在校场集合晨训,先绕着校场跑步二十圈,再练拳半个时辰练枪半个时辰,然后晨练结束用早饭。 用早饭的时间正好是辰时,第一缕阳光也在此时穿透晨雾照入通天关。 “宋先生,小的给你送早饭来了。”李阿三小心翼翼的叩门,得到允许这才开门入内,这些侍候人的规矩还是一大早刘大人亲自抓着他恶补,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先生能让大人如此重视。 当李阿三抬起头整个愣住了,世间竟然有这样俊逸好看的人物,李阿三傻了,他这呆头巴脑的乡野小子实在是没见过世面。 “东西放下就行,你可以先下去了。”宋凤林正靠在窗边的椅子上看书,见了人来瞧了一眼便让他可以下去了。 李阿三同手同脚的放下早饭。 “等等。” 李阿三忙转过来。 宋凤林放下书问。“刘湛……刘百户在做什么?” 李阿三不敢看他低着头说。“这会百户长应该吃完早饭了,按往日惯例一会还要接着操练。”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宋凤林原是想让刘湛带他四处走走,转念又想他初来乍到没必要这么急切,结果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刘湛亲自带张小满和闻青山过来。 “嗯,好香,你煮了茶吗?”刘湛一进门就瞄准了人家手边的茶,二话不说一口干完。 “好喝,还有吗?” 宋凤林又为他满上一杯。 “你煮的茶就是好喝,不浓不淡。”刘湛嘿嘿一笑坐到他隔壁。“这是青山和小满,虽然大家都是一块玩的兄弟,但是正事归正事,若是这两个家伙不听话你直管打骂不用客气。” 张小满和闻青山连忙作揖。“见过宋先生。” 刘湛又道。“今天上午我已经找他们立过规矩,以后在通天关营中诸事皆可找你裁决,而我只管操练士兵和对外作战。” 宋凤林心里惊讶,他还以为刘湛的承诺不过一时嘴快哄他上山罢了,没想到他竟说得出做得到,一时间他冰冷的心被某种不知名的情绪煨暖了还有一些感动。 刘湛接着说:“我本想让他们叫你宋师爷,可是叫宋师爷未免太老了,咱们宋先生谪仙般的人物当然不能喊老了,可叫宋公子嘛又不够尊重,所以就叫你宋先生啦。” 原本感动的情绪这会是散得一点不剩,这家伙……宋凤林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被瞪了一眼刘湛笑得更乐呵了。“走,今天新兵入营一起去点兵吧。” 新兵入伍 新兵入伍第二天,换上兵服的新兵们第一次在校场列队接受检阅分组。 这次一共招来一百零八人,按正常编制的话已经超标了,刘湛并不在意,反正上头也不打算给一百人编制的粮饷,这些新兵都会由他来发饷银。 刘湛站在台上亲自主持,李阿三搬来椅子,宋凤林坐在下首。 校场上老兵和新兵分列左右,老兵整齐划一,新兵杂乱无章。 黄得开等闹事的老兵离开之后,刘湛并未提拔新总兵新小旗,在此之前刘湛也从未透露由谁来接任,只见刘湛带来的十六亲兵个个表情既期待又严肃。 刘湛负手而立。 “曹壮。” “到!”曹壮浑身一颤上前一步。 “李小连。” “到!”李小连神情一肃也上前一步。 刘湛肃然:“曹壮李小连在营内大比中武艺最高,且野猎活动和拉练活动里成绩最好,我任命两位为通天关新总兵。” 两人具是一震,当即激动地单膝跪下向刘湛宣誓。“我等愿追随百户长左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湛满意点头,又让两人站在自己左右,他继续宣布。“曹鸣,张小满,周子明,韦成贵,李福田,尔等为新任小旗。” 刘湛每念到一人,那人便走出队伍站上前来,五人站作一排。 “周子明,韦成贵,你们两人旗下各领十兵归曹总兵统领。曹鸣,李福田旗下领十兵归李总兵统领。另外,张小满为文职,配两个兵为副手,辅助宋先生打理关中诸事。” 五人心悦诚服单膝跪下宣誓。 再说这五小旗也是经过刘湛一番深思熟虑,周子明韦成贵曹鸣勇猛好斗又是刘湛在村里带过来的自己人自然是小旗的不二人选,至于那李福田却是世袭老兵之后,因他野猎时表现骁勇且服从性高而被刘湛赏识,同时刘湛也考虑到要平衡世袭老兵的心理,提拔一位他们的后人再好不过。 至于张小满暂时充作文官带在身边教育。 而闻青山只是来散心帮忙一些时日,过些日子定要回去云中书院念书。 如此一番布置,刘湛的班底总算是有了雏形。 接着是给新兵分组。 “这里分别有石三百斤和五百斤,有信心能举过头顶者出列一试。”刘湛话落新兵们交头接耳,很快有人站出来。 “我来试五百斤!” 一时全场哗然,刘湛定睛一看,此人竟是郭东虎! 那年郭百户战死之后刘湛就再也没见过郭东虎了,十九岁的郭东虎身高足有九尺以上,比曹壮都要高上半个头,长得虎背熊腰孔武有力。 郭东虎也不废话,松了松胳膊,一口气将五百斤巨石举过头顶! “好!”刘湛拍手称快。“郭东虎进甲字组。” 郭东虎放下巨石,傲然而立。 这家伙确实是个好苗子,刘湛当时会收他就是看中他的体格,只是脾气依然很傲,想要驯服怕是得下一番功夫。 “下一位有没有人来!” 接下来又有数人出列举三百斤巨石,至于那五百斤巨石无人再试。目前刘湛麾下能举五百斤巨石的只有曹壮和郭东虎二人,举石三百斤的老兵有八人,加上这次试举成功的十三个新兵,倒是有二十一人之多。 刘湛把举石三百斤的新兵都划入了甲字组站到一列。 “第二项,会射箭的上前来试。” 刘湛大手一挥,曹鸣立即摆出箭靶,箭靶设在城墙上,射点到箭靶的距离足有百步,远远的看去箭靶上的红心就像一个小圆点,眼神不好的甚至看不清。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很快有人上前来试。万众期待之中第一箭射空了落在草丛里,第二箭还是落空,第三箭射在城墙上,距离箭靶有一丈远,众人哄堂大笑。 刘湛笑道:“不用觉得丢人,我设下此项只是测试你们有没有基础射术,准头可以再练,好了,你先站到一边去,下一个谁来。” 听到刘湛这样说不少人都大着胆子上来试,全部射空的都没有留用,射到城墙的都站到一边留用,试了一圈最终只有二十二人能射中箭靶附近的城墙,其中有三人可射中箭靶,虽然都没命中红心但是成绩已经不错了,刘湛询问才知道原来三人都出身猎户。 见没有人再来试,刘湛让通过射术的二十二人进入乙字组。 除去已经选出来的三十五人,余下这些人自然还得分出个高低来,刘湛露出了久违的残酷眼神,他拍了拍手,最早跟着刘湛上山的十六少年全部出列。 “接下来是摔跤大乱斗,规则一,不能使用武器,规则二,摔在地上为输,规则三,谁能赢这十六人其中一人可进甲字组,规则四,违规者逐出兵营!” 刘湛话落,曹壮等十六人立即扒去上衣赤膊上阵,新兵们吓得连连后退。 刘湛立即大骂。“退什么,军法有令阵前逃跑者戮首!都给我上!” 新兵们不敢动,曹壮他们便主动扑了上去,一时惨叫声连绵不绝,尤其是曹壮仿佛人体绞肉机,一摔一个准。很快外围那些惊慌失措的新兵都被撂倒了,余下约半数的人终于开始反击,有合击一人的,也有趁机偷袭的。 终于有第一个人出线了。 “摔得好!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黄午时。” 刘湛高兴。“很好,你可进甲字组。” 到现在新兵们基本都明白了,有过人之处才能进甲字组,而那也意味着将有更多的机会被刘湛赏识。余下的人更加卖力起来,于是接二连三有人胜出,全都进入了甲字组,最后场上余下有曹壮曹鸣李小连韦成贵周子明,此五人几乎是以一敌十,那气势把场上场下所有士兵都震住了。 “好!”刘湛拍手喝彩。“曹壮曹鸣李小连韦成贵周子明当得猛士之名!” 第三轮刘湛又挑了胜出的十一人进甲字组,余下的人全部列为丙字组,到此新兵分组全部结束。 “全部列队!”曹壮等几个老人重新组织新兵按分组列队。 刘湛先是一番训话,最后又安排道。“甲字组新兵归入曹壮旗下,丙字组新兵归入李小连旗下,曹壮李小连你二人分别为两组教头负责新兵训练事宜,至于乙字组暂时由小旗李福田来带。” 曹壮李小连李福田出列领命。 刘湛又道:“现在的分组只是为了方便训练,待十日后会正式分组。根据大楚军法,军中十人为小旗,五十人为总旗,如今总旗之位已定,小旗人选我将在新兵之中提拔,勇猛者立功者优先。” 人群再次喧哗起来,谁也没有想到他们才入伍,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就摆在了眼前,经过这番敲打新兵们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尤其是甲字组的人,个个摩拳擦掌志在必得。 刘湛练兵果然有一套,先打一顿再给个前程,短短一天就把这些新兵的心都收拢在了通天关里。 宋凤林在台上目睹全场当真是不得不服,今天之前宋凤林或许还会怀疑刘湛的能力,但今天之后他觉得,也许可以选择相信这个人。 刘湛振臂高呼。“来人呐!杀猪!迎新!” 两头活抓的大野猪被驱赶着进入校场,顿时掀起了小高潮,老兵们带着新兵对阵大野猪,一番搏斗终于拿下,当场剥皮拆骨,又有人抬出数口大锅生火,今天吃炖大肉! 现场一片喧腾,仿佛过年。 宋凤林不喜喧哗早早回到了小院,他坐在书桌前整理带上来的书籍。 约一个时辰后,刘湛亲自端了一大盆排骨进来,后面还跟着李阿三帮忙拿大饼子和米汤。 “拿那么多你把我当猪吗?”宋凤林已经气不动。 刘湛哈哈大笑。“吃不完我一会回来帮你吃,你吃剩下的我最爱吃。” 宋凤林。“……” 兵营里的生活每日都十分充实,宋凤林发现自他上山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那些悲痛往事。 刘湛给兵营定下了严格的作息时间,卯时起床晨练,辰时用早饭,巳时普通士兵修建营房,管事则到刘湛屋里开早会,午时用午饭并休息一个时辰,下午未时开始午训,有的时候是拉练活动,有的时候是野猎活动,酉时用晚饭,戊时上床睡觉。 营中还有各种规定,例如必须去指定的茅房方便,如有随地大小便抓到就是十军棍。 宋凤林不需要跟着士兵操练,他除了参加每日早会其余时间都由他自己安排。最近他在整理士兵的简历,里面记载了士兵的籍贯住址父母至亲,因闻青山和张小满没有经验,记得十分凌乱,宋凤林看不下去又重新整理。 还有刘湛是个穷的叮当响的光杆司令,如今又招了这么些新兵下个月的粮饷怎么办?刘湛也不知道有没别的打算,宋凤林想着找他问清楚。 此时刘湛正在校场监督新兵训练。 乙字组是刘湛挑选出来的弓箭手,只是这群弓箭手的准头实在是让人一言难尽。十五人齐射,百步外的箭靶却没有被扎成刺猬,只有零散几根箭在箭靶上,练了几天还是没有任何长进,李福田带队带得都快哭了。 刘湛瞧他们射出的箭像仙女散花似的,如此佛系的命中率上了战场就是中看不中用。 “大人,我……”李福田羞得满脸黑红黑红的。 “把弓给我试试。”刘湛伸手拿来长弓,轻松把弓拉到满弦,比他想象中容易,看来弯弓射箭并不需要很大的力气,所以这些人准头这么差纯属技术问题。 刘湛上辈子酷爱各种运动,拳击,散打,咏春,舞刀弄枪,射击,打猎,攀岩,还有蹦极,唯独没有玩过射箭。在他看来射箭这种运动不够刺激,现在的他却有些后悔当初没练过了,如今他第一个组建的弓箭手队伍就遇到了技术难题。 不过刘湛这人有个优点,他不怕丢人,手下的人搞不定他便亲自试一试,在他看来凡事都有窍门,只要找到窍门就好办了。 第一箭,射空。第二箭,射到城墙。第三箭,挨着箭靶。第四箭,射中箭靶。第五箭,第六箭,第七箭,每一箭都在箭靶上虽然没有命中红心。在菜鸟眼里看来,刘大人已经十分厉害了,箭箭命中箭靶,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每一箭都打中箭靶?新兵眼里都是敬佩。 然而这一幕在高手眼里当真是十分滑稽。 宋凤林从来没想过插手刘湛训练的事情,但是自从自己松口随他上山之后,先是账目问题,后是营中大小诸事,他发现自己竟然越来越无法置身事外了。 宋凤林看不下去,一直旁观的他按住刘湛还想继续射箭的手。 “给我。” “你怎么来了?”刘湛以为宋凤林只是想试一试立即把弓让出。“你来试试小心别被弓弦割了手。” 今天宋凤林穿的是刘湛最喜欢的那身青衣,但见他长身玉立,两脚开立同肩宽,左手持弓,右手钩弦,开弓搭箭,目光倏然锐利。 连发三矢,箭箭命中红心,没有丝毫偏离。 现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宋凤林缓缓开口。“步法与身法相连,乃射学入门第一义,初学必须严整步位,庶根本力足,而全身有主。” 古人云,内正直,外体直,持弓矢审固,然后可以言中,宋凤林屏息凝神,又射出三箭,心神合一,天质自然,潇洒间百发百中。 刘湛整个魂飞天外觉得他的心也随这箭被射走了,郎艳独绝,风姿特秀,再好的词汇也形容不过来,这种喜欢到骨子里的感觉让他整个头皮发麻。 忽然间刘湛茅塞顿开,原来他上辈子游戏花丛只是因为没有遇到足够优秀的人。 良久刘湛才找回声音。“凤林,你从小学射艺?” 宋凤林反而奇怪的看着他。“君子习六艺,为世家蒙学。” “六艺是什么?”刘湛脱口就问,他是个穿来的上辈子九年义务教育都是囫囵个读完,哪里听过什么六艺。 如果不是刘学渊学识渊博对他多有提点,宋凤林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假的刘氏嫡子。 虽无奈宋凤林还是耐心解释。“周礼有云,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见刘湛还是云里雾里的表情,宋凤林无奈补充。“简而言之为礼、乐、射、御、书、数。” 这就是世家推崇的通五经贯六艺。 刘湛明白过来了,骑马算术也是六艺之一,回想宋凤林还写得一手好字,射艺也如此高超,最为难得的是他才十七岁,在同龄人中怕也是独一份了。刘湛推测得不错,在宋家被满门抄斩之前,宋凤林一名冠绝京城。 “凤林,你教我射艺吧,待我学成了再教他们。”刘湛才不舍得让自己心上人跟一群糙汉子打交道。 宋凤林却道:“等会再教你,我有事问你。” 刘湛把弓箭递给李福田两人往城墙上走。 “下个月要发新兵的粮饷,还有库房里的粮食也坚持不了几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宋凤林直接问。 这事刘湛心里清楚。“我打算再操练半个月就带他们去试试手,那个时候正好秋收,正是燕地最富裕的时候。” 宋凤林并不意外,其实他也猜到了刘湛的打算,但是去劫粮也不是想劫就能劫。 “山下情况不明,你可有自保的手段?还有,粮草你计划怎么运回来?出了通天关下山的路崎岖不平,运粮上山谈何容易?”宋凤林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来。”刘湛没有多说只握上他的手往自己屋里带。 ※※※※※※※※※※※※※※※※※※※※ 谢谢帮忙抓虫的小可爱,捂脸,每次发前都复读检查结果还是有虫,我这丢三落四的性格没救了 初战燕地 刘湛屋里摆着一个沙盘模型,模型虽简陋却是按真实的山势路况模拟出通天关到燕地的地形。 “你看这里。”刘湛指着通天关西北处几个尖锐的石头。“这里是一处岩石地,上次踩点我发现这里面有一处天然的岩洞,岩洞不大,但是作为临时仓储绰绰有余。” 这一片岩石带宋凤林并不陌生,天晴时从通天关城门楼往西北眺望也可以看得到,这片岩石带位于悬崖之上,人想要上去难于登天,但是翻过了这片岩石带距离通天关就十分近了。 刘湛神秘一笑从桌子底下取出一卷粗麻绳,麻绳的一端绑着竹篓,刘湛又取出一个滚轮。 “我明日便带人在洞口立几个支架,我们只需要把粮食拉到悬崖下,再用绳索竹篓吊上去即可,只要运上去了,回头再慢慢转移关内。” 宋凤林惊喜,没想到刘湛竟然想到了这个法子,运粮的问题解决了。 “你之前说要先取杨树庄?” “不,我改变主意了,我第一个目标是石脚庄。”刘湛说罢把一根绑了红带子的树枝插在石脚庄所在的位置。“杨树庄虽然离通天关最近,但是瓜田李下,容易让燕人联想到咱们,我不想这么快暴露,拖的时间越久对我们越有利。” 刘湛思虑周全,宋凤林赞同的点头,又问。“有何战术吗?” “自然有。”刘湛把一个写了兵字的木棋子放在森林边上。“这是埋伏在林子里的弓箭手,负责撤退时殿后。” 又将一个兵棋放在村庄里。“这是前锋,负责控制百姓,我们会把燕民统一关在一个地方。” 又将另一个兵棋放在村庄外。“这是轻装上阵的运粮队只负责运粮。” 如此分工明确互相配合,他们便能以最快的速度搜刮燕地,刘湛在战术上的老练再次让宋凤林刮目相看。 之后士兵的训练强度比之前加强了一倍不止,整个通天关仿佛如临大敌,士兵们不理解,直到计划劫粮的那一天,刘湛召集全营士兵开誓师大会。 全营士兵全部脱下兵服换上私服,唯有手中的武器铮亮。 刘湛身穿黑衣,腰跨长刀,背上背有弓箭,整装待发的站在台上,目光锐利地扫视台下的士兵。 “你们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连日来一刻不停的训练,我今天就来告诉你们,今夜子时,我们营全营士兵突袭燕地!” 刘湛话一落,校场上一片哗然。 “都肃静!”曹壮大吼了一嗓子。 刘湛刷地抽出腰间佩刀直指前方,一字一字铿锵道。“燕人犯我大楚国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等身为楚国将士!守卫国土!守卫家园!乃将士天职!我等皆热血男儿怎能置身度外!” 刘湛又用长刀直指燕国方向。“通天关下的燕地为燕军粮仓,我们今日的作战目标是偷袭燕人粮仓,所的物资运回关中,所有参战士兵可得一份,作战勇猛者可得两份!尔等可愿随我出战!” 校场上众士兵先是一愣,而后爆发出热烈的呼喊声。 旁的他们没有听懂,但是他们听懂了刘湛最后一句!所得粮草大家都能分得一份! 刘湛示意大家安静。 “出发前,我在此约法三章!” “其一,不可节外生枝!” “其二,不可滥杀无辜!” “其三,不可欺辱良家妇女!” “此三条如有犯者,军法处置!” 之后入夜,刘湛带领队伍出发。 通天关往北,穿过密林,是一片下山的陡坡,只有一条石板栈道可通行,顺着栈道一路走到底又是一片密林,这一片密林没有路,走出密林便是燕国辖区。 密林之外有数个部落,这些部落位于齐云山脚的丘陵地带,因土地多且肥沃每一个部落都十分富裕,专门为前线燕军供给粮草。 午夜丑时,万籁俱寂。 百人队伍悄无声息的蹲守在密林中。 刘湛压低了声音下令。“按原定计划行事,前锋三人为一组,一旗分为三组,多出一人负责望风,互为照应,切记不可单独行动,如果听到哨声无论何事立即撤退不可耽搁!” 众头领小声应是。 这一年是楚宣帝宏治五年,刘家被发配的第五年,云中书院成立的第三年,刘湛决意在齐云山培植势力的第一年。 同年入秋,燕军持续袭击苍霞平原,所到之处烧杀抢掠,颜氏军疲于应战一败再败,原本富裕的苍霞平原各州县十室九空,战事所到之处皆成焦土,颜氏却害怕宣帝责难报喜不报忧,京城还无人知晓苍霞平原的惨况。 同年入秋,宣帝大肆选秀充盈后宫,民间传言宣帝一夜御女十人,虽然传言荒诞不可信,但也透露出宣帝沉溺女色疏于朝政的事实。 同年入秋,三年一度的秋闱即将开考,天下学子云集各地府城。 也是这一年入秋,刘湛横扫数条燕地村庄,迅速积累了第一笔财富。 因刘湛伪装山匪目的明确,燕人果然没有重视。 这日午后,刘湛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撑脸一手无意识的把玩着玉佩望着窗外忙碌加建营房的场景出神。 闻青山在一旁作日常报告。“昨夜出师大捷,共缴获粮食两千两百石,铜钱三万六千钱,银三百两,金四十两,布匹三十匹,另还有猪羊数十头,请大人过目。” 说罢闻青山把账册递给刘湛过目,刘湛摆了摆手不看。“按惯例每个兄弟分两石粮食五百钱,勇猛者外加一两赏银。”忽然想到什么又道。“库房里有多少金子?” 闻青山忙翻开账册回道。“共有金两百一十二两。” “银子呢?” “有银两千六百五十一两。” 这些都是他们这段时间伪作山匪从燕国村庄中劫来的战利品,燕国村庄都控制在贵族手里,普通劳作的百姓只是佃农,劫了穷人家糊口的余粮等同害人性命,刘湛不愿做这缺德的事,他只劫贵族富户,战利品里不仅只有粮食还有金银珠宝等物。 刘湛摆了摆手不听了。“你让宋先生过目吧。” 说罢他起身去寻人。 刘湛来寻宋凤林时他正在整理账册。 刘湛随手拿起一本宋凤林重新整理的账册翻看,像这种财务技术在现代也属于专业领域,宋凤林也精通算术,这些日子越发让关中上下折服。 “凤林,你可真厉害,这些算数你让我看一眼都头疼。”刘湛由衷赞叹。 抄完这一页宋凤林便停了下来。“怎么有空过来?”往日这个时候是操练时间。 “有大壮和小连在,不需要我时刻监督。”刘湛笑了笑。 宋凤林正打算带人去清点库房,刘湛隔三差五便出征,库房早就堆满了东西,宋凤林虽然一直有督促下面的人整理,但是整理的速度比不上增加的速度,日子久怕是会乱了账面,既然刘湛有空便带上他一起去。 宋凤林打算在大雪封山前把库房整理妥当,当他看到堆到屋顶且满仓库堆放凌乱的粮食时整个呆滞。 “这个屋放的都是粮食,有精粮也有粗粮,隔壁屋放的是些布匹物什,凤林,你来。”刘湛拉着呆滞的宋凤林来到隔壁屋。 在宋凤林的设想中,像入库这样简单的事情,他只需要交代下面的人就好了,他只看账面不用看现场,然而事实□□裸地打脸。 第二间库房又是满屋子的东西堆到屋顶!! 库房里杂乱得难以想象,锅碗瓢盆甚至还有桌椅板凳!宋凤林终于知道他房里那套梨木书桌书柜是怎么来的了! 下面的人从来没有跟他汇报过还有桌椅瓢盆等物!! 宋凤林扶着抽搐的额头。“你们不是劫粮吗?怎么什么都拿?” “大壮他们说这些都是值钱的好东西。”刘湛耸了耸肩。“我本想让张小满拉到县里卖,但是这里面的东西太杂了不好卖,有布匹有成衣有被褥还有锅碗瓢盆,我已经分了不少给兄弟们拿回去用,可是用也用不了这么多。” 宋凤林一直维持着的云淡风轻的完美形象正在一丝丝崩裂,而某人还没有丝毫觉悟继续喋喋不休的说着各种奇闻。 “我跟你说燕国那边的稻田一片一片的一望无际,贵族富得流油,你知道的咱们兄弟都是山里人没见过世面,见了什么都稀罕一稀罕就往回搬,对了,这里面连尿壶都有好几个,他们说是青花瓷尿壶很值钱,反正我也不懂,待会我让他们翻一个出来给你用。” 宋凤林气得满脸通红怒发冲冠。“你现在需要的是粮食和银两,你去抢这一大堆有的没的回来除了占地方浪费时间还有什么用?有这功夫把这些东西搬回来何不多拿一些粮食?” “这个……其实我有说他们……”秒变鹌鹑的刘湛被一瞪立即闭嘴。 “别把责任都推到士兵身上还不是你没有约束的结果!”宋凤林突然严肃。 “兵不厌诈确实不假,你带士兵佯装山匪劫粮亦无可厚非,但是你带的是兵不是真的山匪,如此作为与山匪何异?长此以往,你刘湛手下带的是兵还是山匪?你还想壮大势力?还想图谋更多?世人提起你只会说你是山匪头子,而不会有人尊称你一声刘将军!” 刘湛倏然色变。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光明磊落,立不世之功,以升天子之阶,若你坐实了山匪之名,你的仕途便到此为止了!”宋凤林见他听进去了怒火稍缓和了一些,但还是重重一哼转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这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让刘湛从头醒到了脚,他竟差一点就掉进坑里居然还沾沾自喜? 说到底刘湛穿越后一路走来仰仗的不过是前世的记忆,上辈子他哪里有什么名声不名声只要不犯法干啥都行,如果他还是按照前世的作风最终也就是个山匪头子,确实是何谈在齐云山上成就一番事业? 刘湛抬了抬手示意张小满和闻青山出去,两人早就吓坏了简直如获大赦立即跑个没影。 宋凤林头疼的扶额,他觉得自己太较真了,也许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人觉得刘湛能成事,包括刘家人。 突然宋凤林就落入了一个热烘烘的怀抱里,刘湛从背后拥住了他。 “放开我!”宋凤林针扎似的挣扎。 “就不。”刘湛的铁臂圈得死紧,还十分无赖。“就抱一下我保证不会怎样。” 难道还想怎样?宋凤林七窍生烟,原本只有脸红,现在是从耳根一路红到了脖子。 刘湛看在眼里,忍了又忍确实没怎样,只靠着他沉声说。“我保证后续劫粮不会再犯这个错误,如有再犯这个小兵官我也不当了。” 宋凤林愣住。 刘湛又叹道。“凤林你真好。” 又来了一句。“得卿如此夫复何求。” 宋凤林没反应过来,待他回过味来刘湛已经大笑着躲开了,什么夫?!真是没句正经话! 气归气,回过头来还是得帮刘湛整理库房。 宋凤林这次亲自监督张小满和闻青山,先给库房里的东西分门别类,而后重新登记造册。 至于那些锅碗瓢盆,宋凤林让他们全部打包共用了十几头毛驴拉了十几趟全部拉下山去分批发卖。还有桌椅等家具,宋凤林选了几套用料不错的送回刘家,至于其它家具全部拉到云中书院给学子用。 这样大的动静,山上的事情自然瞒不住家里,其实刘湛也没打算瞒着刘学渊,此时迟早都得说服家人。刘湛和宋凤林两人不得不回一趟家里解释,刘湛留下曹壮在山上准备过冬的事,他自己带着宋凤林和李小连下山。 故人 “你!你说什么?!” 刘湛被刘学渊撵得满院子跑,只见刘学渊将手中扫帚舞得虎虎生风,抽得刘湛哇哇乱叫。 “爹!我这是兵法,劫敌国的粮草扩充我们自己的军营,这可是有写在兵书上的兵法!” 刘学渊哪里管他兵不兵法的照抽无误。“你还有理!擅自出兵燕地,此事要是传了出去,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刘湛知道得先让他消了气,挨几下打不算什么,打累了自然就消气了,因此逃跑也是假装逃跑而已,若他真的想跑刘学渊怎么可能追得上。 “可是我若不这样做哪里来粮草养兵?我手下要养百多号人,吃的用的都要花钱,还有武器辎重也不够数。” 刘学渊追得累了扶着腰气喘吁吁。 刘湛趁机又说。“这些贵族部落囤积粮草攻打苍霞平原,害得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我伪作山匪劫粮也对大局有利。” “可到底是太过危险!我不许你再出兵!”刘学渊又想抽他,可是手酸得都抬不起来了。 刘湛理直气壮道:“我不只要养一百号人,我还要养数千人,这些人是我的亲兵我不能亏待了他们,粮饷从郡城到州府县衙被层层克扣,到得士兵手中只余三分,士兵就拿那点粮食自己尚且吃不饱如何为我做事?” 刘学渊大骂。“你做点正当的买卖照样能赚钱,天下那么多赚钱的法子你偏要去打仗!你!你不要命了!” “我等不及,我需要扩军。” 刘学渊气个倒仰。 “给我跪下!!!” 刘湛听话跪下。 “我们刘氏一族四世三公,怎地生出你这逆子干那打家劫舍的勾当!” 父子两人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全家人,走廊上全家人都在,赵氏又着急又心疼,老太太几次欲言又止,但是父训子天经地义旁人没有插手的理。 刘学渊丢下扫帚取来更粗的木棍。“我最后一次问你,往后不许再出兵燕地,你可答应?” “我必须这样做。”刘湛面不改色。 “好,你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但是我们刘氏家训容不下你这个逆子!今日这四十九棍是列祖列宗定下的家法,你若受得住我既往不咎,你若受不住,你这小兵官也别当了给我待在家里!”刘学渊言出必行,今日这四十九棍他不会手下留情。 刘湛只挺直了腰杆。“打吧。” 棍棒落在背上的声音让人心头发颤,几个小孩怕得躲回了屋里,三岁的淙儿哇哇大哭,赵氏抹着眼泪把小儿子抱走,老太太想上前去拦,刘学逸刘学礼两兄弟摇着头把老太太请了回去。 宋凤林脸色惨白的全程看着,一共四十九棍一棍都没少,打到最后刘学渊把自己的手都打麻了,刘湛愣是没发出一声没求饶半句。 刘学渊气得丢开木棍转身离开,宋宜均忙跟了上去,一时院里只余下少年三人。 宋凤林第一时间扶住他。“你还好吗?” 刘湛双眼猩红,此时才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小连,快去请张大夫!”宋凤林着急道。 李小连都吓懵了反应过来忙冲出家门去请大夫。 刘湛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趴在床上动弹不得,背上青青紫紫一片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看着相当可怕,张大夫也吓了一跳,幸好诊断之后确定没有伤及肺腑,刘学渊到底是没有下狠手,不过这伤也够刘湛受的了。 当晚过了子时刘学渊书房里还亮着烛光,赵氏刚给刘湛喂了药,见书房亮着光便寻了过去。 刘学渊颓然的坐在书桌后,瞧之老了十岁。 “夫人,你可怪我?” 赵氏摇头,红肿的眼又浮出泪花。 刘学渊长长的叹息。“行兵打仗岂是儿戏,稍有不慎便尸骨无存,此子早慧,我恐他自持聪明不知天高地厚,若不将他打怕了,他怎知诸事无常,他怎知要惜命!” 赵氏垂泪。“我知道你用心良苦。” 刘学渊心里五味杂陈心痛难当。 夫妻二人说了一会话,刘学渊到底是坐不住又一同去看了儿子。 刘湛足足昏睡了一夜,醒来时正好是晌午,睁开眼就看到了宋凤林坐在他身旁看书,穿的就是刘湛最喜欢的那身青衣。 “你醒了?”宋凤林虽然看书实则一直有关注他,见刘湛睁开眼便立即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我渴……” 宋凤林忙又给他喂水,刘湛缓了缓觉得清醒些了便又喊饿,赵氏一直有热着粥在锅里等他醒来喝。 “你不应该在刘叔气头上的时候说那些话,平白挨这一顿打。”宋凤林一边喂粥一边一边数落他。 “我就是要他死了那心,要打要罚早点来,这是我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刘湛说罢想起了什么意味深长的又说。“他还得再打我一回,恐怕还会打得更狠。” “你还想做什么?”宋凤林被他唬得一愣,实在是这人太能折腾。 刘湛只笑着看他,宋凤林被他看得一头雾水。 宋凤林没好气。“我看你是没事了,那我先回房了,你再睡一会。” “别啊,我疼,我哪哪都疼!”刘湛忙拉住他的手。“你在我房里看书写字都一样,让小连帮你把东西搬过来陪陪我吧,你不在我要疼死了。” 刘湛这人没脸没皮各种不要脸的话张嘴就来,宋凤林怕被人听了不好只得答应过来陪他。 年轻人的身体恢复快,刘湛第二天就能下地走了,没两天便能来去自如,身体一无碍他便不愿意在家待着,如今手中有了本钱也该给家里添置一些田产。 为了不引人侧目,刘湛打算先添七八亩,还要买头耕牛买头驴子,耕牛劳作,驴子拉人。 这日刘湛带着银子和李小连下山买牛买驴子,他们两人也不懂看牛,瞧着觉得壮实两眼有神便买了,连驴子一共花了三十二两银子。 两人牵着牛和驴悠悠往山上走。 刘湛看着那辆一直坠在他们后面不远不近的马车觉得不对劲,难道是劫匪?这里是上山的盘山路,左边是悬崖,右边是林子,四周荒无人烟,若被埋伏就糟糕了,刘湛不喜被动,既然来者不善,还不如先发制人! “小连,那辆马车有问题,我去会一会,你们见机行事。”刘湛说罢跳下车。 后面那辆马车驾车的人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车厢里似乎还有一人不时探头探脑鬼鬼祟祟。 “你们是什么人?”刘湛抱手站在路中间丝毫不惧。 这时马车上的那人跌跌撞撞地下了车,刘湛见是一名头发半白的老汉,一看就知道不是劫匪了心里更是疑惑。 “你们一直跟着我们做什么?”刘湛大声又问。 那年轻人搀着老人家快步上来,那老汉从下车就直直盯着刘湛瞧,嘴里念念有词。“像啊,太像了,我瞧他就是湛儿。” “爹,我上前去问问,你不急。”年轻人刚说话老汉就扑上刘湛了。 “湛儿,你是湛儿!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管家刘忠啊!!五年了,整整五年了啊!可让我找着了啊!”老人家抓住刘湛的手臂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了。 刘湛整个一惊,他不认识刘家旧人,但是看老汉痛哭流涕的模样不像作假,此时说也说不清楚只能先带回家再说。 来人确实是曾经的刘府管家,刘忠一家从祖辈开始就是刘府家奴,每一代都任刘府管事,生在刘府长在刘府与刘府休戚与共。 刘家今日闭门谢客,刘湛让李小连守在院里不要让外人靠近。 刘家各房都聚在老太太屋里。 刘忠一边抹泪一边述说着这五年间的事。“事发之后,我听从老爷的安排一刻不敢停留带了家眷逃出京城,因担心圣上迁怒,我们一家星夜逃往南方一直辗转各地,过了两年才听说老爷在狱中自尽刘府一案了结,我们一家忙又赶回京城打探消息。” “我回京之后找到二老爷,二老爷查到了流放地,约在北疆齐云山六县一带,刑部文书上只有判往北疆的判词,犯人具体安排还得到了岑州府之后层层下放,那时刘氏宗族人人自危,二老爷不敢轻举妄动,给了一笔银子让我先到岑州府打听。” 齐云山何其广阔,岑州有六县之多所辖数百个乡,村庄更是多不胜数,刘家人触犯天威,刘忠不敢大张旗鼓的寻人,只能一县一县的寻,几乎踏遍了齐云山。 “老夫人,刘忠来迟了。”刘忠坐在老太太下首自责垂泪。 老太太拿着手帕不住地抹眼泪。“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从前老太爷在世时就最是疼你,说你忠厚勤勉能担大用,如今我们一家蒙难你还能不离不弃,我代刘家感谢你。” “老夫人这话就折煞我了,我再苦也比不上诸位主子受的苦。”说罢刘忠又低低哭泣。 屋里满室寂静,只有或低或高的抽泣声。 刘学渊双眼通红,他想起了父亲在狱中的愧疚在死前的绝望,他的父亲早料到有此一劫,却怎么也没料到宣帝隐忍多年突然发难决意要至他们一家于死地。 刘忠取出怀里剩下的银票说:“二老爷给了一万两银票给我路上寻人打点用,我花了八千两还剩不到两千两。” 刘忠把银票呈给老太太,老太太长叹一声示意刘学渊收下。 刘学渊二话不说就给了刘忠五百两。“刘管家,这是你应得的,若是他日刘家还能再起另有重酬。” 刘忠父子从刘家现在住的地方就看得出来他们日子过得不容易坚持不肯要。 刘湛说:“你们就收下吧,现在我们家这情况有钱也不敢花,即便你给我们送来十万两也没有用。” 刘家在武源县身份尴尬,沛县令忌惮京城刘家对他们多有宽容,因此他们这三年来才能如此平安顺遂,开书院混口饭吃还在沛县令的底线之上,若是拿着钱恢复往日富贵生活断然不行。 刘忠想明白了便不再推辞又道:“我打算让儿子回京接了家眷过来侍候诸位主子。” 刘学渊忙道:“不可,我等是犯人怎能还有下人侍候?” 刘忠十分不舍,他好不容易才寻回家主,他们几代人都是刘氏家生子,与刘氏休戚与共,若离了刘氏也没有去处。 不仅刘忠不舍,刘家人也相当不舍,不是有没人侍候的问题,而是好不容易才重逢,一时大家都十分失落。 刘湛也赞同刘学渊,如今他们一家还需要夹着尾巴在武源县讨生活,一时也觉得这日子太憋屈了,刘湛心思活泛很快又有了主意。“不如你一家先在县城里住下,我们面上装作不认识私下里保持联系。” “湛儿这个主意甚好!”刘学逸直拍大腿同意。 刘忠父子也十分欢喜,此事先就这样定下来。 刘学渊说:“我本想留你父子用饭,但是村中人多口杂,今日就不留你们过夜了,待你们在县城里安顿下来,我们再行联系。” 刘湛反而觉得没有必要这么小心翼翼,但是刘学渊不想节外生枝也没错。 当晚刘学渊让刘湛到他屋里谈论白天的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刘学渊已经习惯了遇事先与儿子商量。 正好刘湛也想找刘学渊,因为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刘学渊觉得刘忠一家住在县城时间久了迟早会被沛县令发现,毕竟武源县城就那么点大,恐怕刘忠一家前脚刚落地,后脚就有人打听他们的来历,刘湛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找刘学渊说的也是这事。 “爹,咱们一家如今都在沛县令底下讨生活,即便没有刘管家这事,我们也得跟沛县令打好关系,之前咱们家里一穷二白没有法子,如今有了银子,沛县令那边的关系也得疏通疏通才行。” 刘学渊时常惊讶于刘湛身上对人情世故的老练,像这种官场老油条似的调调真让刘学渊纠结,纠结虽纠结,但是他知道刘湛说得没错。 刘湛道:“我正头疼怎么给沛县令送礼,劫粮一事不能外传,若是送得多了难免引人生疑,刘管家来了正好,让刘管家代为出面,让沛县令以为银子是京城刘家准备的心意。” 刘湛又道:“刘管家的身份迟早瞒不住,不如主动让刘管家跟他打交道,一来让沛县令知道京城刘家来人了京城刘家没有倒下,二来让沛县令知道咱们有意交好。” “送多少合适?”刘学渊想了想说。 “先送两千两,此后逢年过节每次送一些,春节送五百两,端午中秋等送三百两。” “这么少?”刘学渊脱口而出,几百两银子在京官眼里就跟零花钱似的上不了台面,看看刘管家为了找他们上下打点也花了八千两,在刘学渊眼里一点也不多。 刘湛笑了。“爹,我听说别人给孝敬也就几十两银子顶了天了。” 他们几个少年偶尔下山去林记打牙祭,张小满是个八卦通总能搜来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像给孝敬这回事林记掌柜也有佐证,他们这种小商铺逢年过节上头要收四五两银子,像粮行商行则要给几十两,都是有定数作不了假。 沛县令在这穷乡僻壤没有多少油水,加上每年秋收在税收里扣下一点火耗,一年能刮个两三千两算不错了,沛县令也有上峰要打点,想要升迁也得砸钱,沛县令一直升迁无望说白了就一个字,穷。 刘湛深吸一口气。“如今有刘管家在,我得来的银子可以让刘管家代为置办私产,买些田庄铺子,田庄可以雇佃农,铺子可以出租,钱能生钱,往后的日子就越发好过了。” 刘学渊自然十分赞同。 转机 刘府还没败落之前,刘忠便跟着刘同和出入官场,像官场送礼待人接物他再熟悉不过,刘学渊只说明了用意,刘忠便知道要怎么做了。 那天刘忠让儿子刘成把马车擦得一尘不染,父子二人换上崭新的衣裳,刘忠亲自写了拜帖,父子二人光明正大的前往县衙。 沛万善喜欢听曲,每日午后都要在园子里听上一个时辰,再睡上一个时辰,刘忠父子来拜访时,沛万善正听着曲儿半梦半醒。 往日里张主簿是绝对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搅了县令大人的雅兴,可今天不一样,看着拜帖上面的来访人,京城户部左侍郎刘府大管家刘忠!张主簿觉得手都在抖。 张主簿颤着声报了来访人,沛万善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什么?你说是谁?” 他不相信夺过拜帖来看,猛地又合上。“快,快请人去正堂奉茶,来人!快给我更衣!” 后院一阵兵荒马乱,沛完善穿上官服收拾妥当,匆忙赶过去,临进门那一刻才敛了神色假装不急不忙的进屋。 刘忠在京城里什么王公勋贵没见过没侍候过?刘同和在世时那是三品大员,若不是出了这事,告老荣休时铁定会受封九卿,这样一等一的大世家,刘忠曾经接触的圈子是沛万善想象不到的尊贵之地。 刘忠无需说话就坐在那里,就这份稳如泰山的气度已经压了沛万善一头。 沛万善伪装的矜持内敛瞬间破功。 刘忠借用二老爷刘同新的名号以大管家的身份开门见山表明来意,没有虚与委蛇,他是来告诉沛万善希望他善待暂时落难的刘氏大房亲眷,同时言语间暗示沛万善刘家不会忘记他,最后刘忠让儿子送上刘家的心意,并表示以后逢年过节另有谢礼。 沛万善诚惶诚恐,同时又激动万分。 他自发配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任县令,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他的上峰六品知州,而且还是一年难得一见,此时让他搭通了京城的人脉,怎么不教他激动万分? 沛万善摆了宴席招待刘忠父子,本想让张主簿亲自上山去请刘学渊三兄弟,还是刘忠说此事不宜声张他才作罢。 晚上送别了刘忠父子,沛万善看着刘家送的两千两银票十分满意。 买通了沛万善这一重关系,日后刘家在武源县走动也多了一重保障。 此时秋收已过,家家户户都在备年货过冬,看气候应该再过不久齐云山上就会下雪了。 既然买通了沛县令,不必太过谨小慎微,刘学渊做主留刘忠父子在家小住。 家里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刘湛正打算返回通天关,就在这时张富生急匆匆的冲进刘家。 “刘院长!宋教习!!” “吕树生高中了!!!” “报喜的官兵早上到了吕家,县里、县里都轰动了!” 刘学渊刷地站起碰倒了茶盏湿了衣裳也无暇顾及,他抖着手。“中、中举了?” 宋宜均忙转动轮椅扯住张富生的手追问。“报喜的官兵有没说名次?” 张富生高兴道。“听说是甲等第八。” “好!好啊!”刘学渊眼眶通红。 就在这时村里锣鼓喧天,原来是吕水桥带人来报喜,礼物更是拉了足足五车,每过一村都在地上撒铜钱让儿童争抢讨彩头。 吕水桥红光满面替儿子叩谢恩师,又说等吕树生到家再来行大礼。 这一日云中书院摆了流水席宴请乡亲,吕水桥喝的伶仃大醉在下人的搀扶下坐车回家。 夜里,刘学渊睡不着和宋宜均谈话,书房一直亮着烛光。 同时睡不着的还有刘湛,他翻来覆去的想,吕树生中举便可以授官,但是寒门子弟没有世家举荐空有功名也无用。 刘湛心里有了想法便坐不住去寻刘学渊。 “我们如今跟京城刘氏恢复了联系,何不请二爷爷帮忙斡旋,让吕哥就任武源县令,吕哥到底是自己人,比沛县令要可靠得多。” 刘湛还有更大的想法。“沛县令为官十载升迁无望,刘氏若能助他升迁,他必定感激涕零无有不从,作为条件,让沛县令为我安排一个假户籍,我想当武源县尉。” 刘学渊和宋宜均都怔住了。 刘湛这一想法并不是痴人说梦,听起来荒唐实则操作起来不难,沛县令毕竟在当地为官十载,自有他的一套人脉办法,县尉又是军籍不需要功名。 刘湛起了头,刘学渊的心思也活泛起来。 此事不怕刘同新不帮忙,他们不但会帮忙而且会很高兴。 刘氏的弟子也是刘氏的人,寒门子弟若无世家引路根本不可能求到官身,即便求到了今后充其量就是个芝麻绿豆的小浊官!就凭这些毫无根基的寒门子弟,刘家拿捏他们就是一句话的事,量他们也不敢生异心。 另外,再有刘学渊的云中书院在背后源源不断输送弟子,便也不怕刘氏在朝中后继无人了。 世家拉拢人才的方法多的很,根本不担心这些人久了会与刘氏离心离德,恐怕不久之后这些人都会成为刘氏庶族里的女婿。 刘学渊一想明白当即内心翻涌激动万分。“虽说我刘氏一族没落了,但拿到区区一封举荐信自是不难,唯有沛县令的升迁需要费些周折。” 宋宜均立即建议。“可先听听沛县令的意思。” 县令是七品官,也是举人授官出仕后的最低起步点,而在县令中也有高低之分。 例如在京畿要地任县令不仅升迁快且大多升迁入京为京官,所以为上品县令,在江南富庶之地为县令因地方孝敬多任上能富得流油而为中品县令,偏远之地皆为下品县令,除此之外还有下下品县令,便是那穷山恶水之处。 武源县正是被世家称为下下品的地方。 武源县的县令沛万善在这任上已经十年了。 沛万善出身瑞昌郡沛氏,因出了五服又无官身,当年沛万善这一支沛氏从大氏族降为小族,之后沛万善得中举人,其父砸锅卖铁凑了二十万两银子给沛氏宗族,又跪求三天三夜方让沛族长点头买了县令一职。 若是有家族助力沛万善也不会在这穷山恶水之地一待就是十年,白白浪费了大好的光阴。 如今刘家给他抛来了橄榄枝,不说为刘湛安排一份户籍,就是为刘家卖命他也愿意,他实在是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次日,刘忠父子下山传话,沛万善得了讯连忙赶来刘家相商。 沛万善当了十年的县令也谋划了十年,他早就摸透了岑州六县的人脉关系,谁家跟谁家是姻亲,谁家又是上头有人的,他想了想便给刘学渊出了个主意。“县尉一职不过是八品浊官不需要郡守批示,只需上呈州府,咱们武源县的上峰是岑州知州,此人恃才傲物油盐不进。” 说到这里沛万善长长叹了一口气,他跟岑州知州打了六年的交道不知花去了多少银钱心力,结果每年大评还是只得个中下的评语,年年中下熬资历也熬不出头,沛万善对此人是又恨又妒,如今有了机会他定要踩他一脚! 给大家说了来龙去脉,沛万善又道。“若是我能升任岑州知州一职,一切都能迎刃而解,日后还能对武源县有所照应。” 县令为七品官,知州为六品官,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别小看这区区一级,岑州知州辖管齐云六县,虽然知州不能直接插手县衙事务,但是掐着每年考绩大评和九品到八品的浊官任免大权,里面多少弯弯绕绕的学问十天十夜也说不全。 沛万善十分精明,既然要跟刘氏搭同一条船他怎么可能委屈自己,自然趁机提出想要的官位,至于成与不成且看刘氏的能耐了,同时这也是试探,刘氏也需要证明他们还有运筹帷幄的实力! 当天刘学渊修书一封让刘管家的儿子刘成送往京城。 从北疆到京城一来一回也要两个多月时间,正巧北疆冬季大雪封山,最快也要来年开春才有消息传回,在此期间大家只能静候佳音。 之后不久,吕树生等云中学院的学子回到云中书院,刘学渊和宋宜均对落榜的学子勉励了一番,午后方与吕树生单独谈话。 得知老师要为自己谋官,吕树生声泪俱下跪在地上久久不起。 刘学渊看重的是吕树生的品性,当年吕树生就住在刘家库房,条件之艰苦也不曾见此子有半分不敬,如今高中刘学渊也是真心实意为他谋划。 此时刘湛已经带着宋凤林李小连返回通天关。 今年刘湛定是要在关中过冬,宋凤林本不想去但是一想到没人约束着他不知道他又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只得答应他一起在关中过冬。 赵氏生怕两人御寒的衣物被褥不够暖和,又让刘管家给两人买来了狐皮做的外衣还有帽子皮靴等物。 返回通天关,刘湛一刻不停的督促士兵们加固营房准备过冬,还扩建了几处营房,把通天关的范围又扩大了一些,他并不打算让士兵在山上猫冬,冬训也是十分重要的项目之一。 趁着大雪还未封山,刘湛又带人三次下山攻打陈庄、百里庄、角苗乡一带。 百里庄的贵族早有准备,不仅雇了壮丁守护抵抗,还准备了报警的锣鼓,曹壮才领人进村,那边报警的锣鼓便一传十的响成一片,他们还从未遇到这样的情况,曹壮李小连等领队一下子便懵了。 “慌什么!”刘湛骑在马上沉着下令。“郭东虎,你带十人去把报警的人给找出来,我许你卸了他们的手臂!” 郭东虎兴奋地出列领命。 “前锋队带上木桩子去撞门,弓箭手准备放火箭,那些富户都给我放火烧了!告诉那些人,这就是反抗我们的下场!”刘湛残忍道。 燕地贵族还保留着游牧民族的习性,房屋由帐篷和木头组成,火箭掠过立即燃成一片。 百里庄大户的房屋很快燃起了大火,负责攻门的士兵很快撞开了大门,那些壮丁见对方来势汹汹顿时就一哄而散,负责运粮的士兵直奔库房,肩挑手抗几十人互相配合不过一会就搬空了一间仓库,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拿下一户。 刘湛从来不是圣人,在他的字典里只有顺者昌逆者亡的原则,今日他若不给这些人一个教训,他日燕人便会效仿组织抵挡。 这一夜百里庄十余家富户无一幸免,当燕兵赶到那些房子已经被熊熊烈火吞噬。 第一场大雪下来之后,刘湛便闭关练兵不再组织劫粮,雪地容易留有痕迹,若是被发现了反而得不偿失。 刘湛蛰伏起来了,同时在苍霞平原肆虐的燕军铁骑也退回燕国,寒冬将至大批百姓流离失所,为了活命他们只能南下,若留在北疆大雪覆地只有死路一条。 今年冬季,占据大楚北疆三分之一的苍霞平原彻底乱了,百姓蜂拥在几处渡口过江,湟川南面的瑞昌郡派兵去拦,然而涛涛湟川何其广阔如何拦得住。 大批流民南下,到了十二月第一批流民进入中原腹地,一时满朝震动,宣帝这才知道苍霞平原已然十室九空。 京城如何,身在齐云山通天峰的刘湛自然不知。 不用下山攻打燕地,练兵又有下属带领,刘湛每日粘着心上人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今日通天峰刮起了大雪,风雪之中通天关几处营房的烟囱冒着白烟。 刘湛屋里不仅炕床烧得热烘烘,堂屋正中还有壁炉,大腿粗的木柴噼里啪啦的烧着,整个屋子都煨得暖洋洋,比在刘家过冬还舒适。 宋凤林靠在窗台边看书,听着窗外风雪呼啸的声音,心底反倒越发宁静。 当然如果刘湛别老动手动脚那就更好了,宋凤林没好气的把腰上的手拍开。 刘湛头枕在窗台,身体舒服的伸展在炕床上,笑眯眯的样子十分不怀好意,就像刘家后院那窝黄鼠狼。 “让我亲一个呗。” 宋凤林背过身去。 刘湛从后面黏上来抱住他。“就亲一个我今天不再烦你。” 宋凤林不说话,只是手中的书没再翻页。 刘湛把下巴枕在他肩膀上。“你不说话我就当默许了啊。” 宋凤林想要反驳,但是下一刻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刘湛贴上来摩挲着他的唇试探,见他没有抗拒立即攻城略地。 书落到一旁。 刘湛抱着他一翻压在被褥里,游舌撬开了银关吸着琼浆玉液,一时啧啧有声热烈情动。 炕床上被褥凌乱。 “我帮你试试,要不要?”刘湛叼着人家耳珠子蛊惑。 宋凤林喘息着,庆幸自己还没完全失去理智。 “不要。”他别开脸拯救被揉拧的耳珠子。 “试试嘛……” “不要。” “你要害羞的话,我不看你的。” 刘湛动情藏都藏不住。 想到自己宋凤林却心里一沉,他挣扎起身,刘湛一个不注意被他推开了,见宋凤林脸色不对也没再强求。 “别乱想。”刘湛重新拥住他。 宋凤林没开蒙,所谓房事其实也一知半解,即便是这样,在有限的认识中宋凤林也感觉到自己不对劲。 就在宋凤林心情一团乱时,刘湛从身后抱着他,伸手抄起一本话本摊开,见宋凤林撇开脸,刘湛勾着他下巴掰回来。“你看呀。” “不看。” 在宋凤林眼里这些话本都是坊间书斋编的下流故事,偶尔还有插图,图画得隐晦但是要表达的含义明眼人一看便知,像刘湛手里这本说的是一个猎户和富家少爷到处偷情的故事。 宋凤林眼角余光都不想扫到这本下流读物。 因着关中无聊,刘湛买了好些书打发时间,其中就有不少这种话本。 “你不看怎么知道什么感觉?” 宋凤林依旧不低头。 刘湛干脆抱着他念。“俊生生玉腕相交,齐臻臻香肩并靠,浓情乐至……” 宋凤林一巴掌将刘湛呼开。“滚!” 刘湛仰面倒下哈哈大笑。 ※※※※※※※※※※※※※※※※※※※※ 一州之地约为后世的地级市,一个州可以管辖数个县不等,州又从属于郡,但郡之下不一定有州,这是一个朝代频繁更迭制度混乱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