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她入局》 雪夜 天气预报说今夜寒潮来袭,气温骤降。 冷风吹过,枯黄的梧桐叶贴着地面打旋儿。许砚脸颊突然感到一阵凉意,午夜的天空竟然飘起了雪。 她调整站姿让好友倚在身侧,拿出手机准备叫车。 引擎声忽然由远及近,光线越来越亮,许砚整个人被笼住,不由自主眯起眼。 雾茫茫中一辆黑色商务车打着双闪缓缓停靠在路边。 后窗降下,男人的声音低沉清冽:“许小姐,去哪?我送你们。” 许砚看清车里人,又看看醉得不省人事的好友,小声报了个地址,道:“麻烦段总了。” 车内暖气很足,与外面恍若两个世界。 男人独坐在左侧。路灯昏黄的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勾勒出他线条深邃的侧颜。暗红的薄唇微抿着,看起来有点难以接近。 许砚本就不习惯与异性共处,现下更是拘谨。她绷直后背,紧贴着车门坐在角落。好友靠在她肩头,随着车身晃动打起轻微的鼻鼾。 “听说,许小姐在找工作?”一直望向窗外的男人转过头,幽深的目光定格在许砚脸上。 没想到他会主动挑起话题,许砚愣了一下,才轻声答道:“是的,不过还没找到合适的。” 她许多年没出来工作过,并不知道现在就业竞争那么激烈,简历投出去犹如泥牛入海。好在好友陈凌为人仗义,凭借多年累积的人脉带她参加酒局,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谋个职位。 这位段怀东段总,就是刚才酒局上见过的。 对,只是见过,连认识都算不上。 男人听完她的回答并未有什么特别反应,他将视线重新投向窗外,薄唇又抿了起来。 过了很久,久到许砚认为他们的对话已经结束,段怀东才又问道:“许小姐是z大09级?” 许砚怔住:他怎么会了解得这样清楚?他们仅有一面之缘,满打满算也才不到两个小时。 不过,疑惑归疑惑。她还是照实回答:“对的,09年入学,13年毕业。” 男人点点头,“嗯”了一声后,合上眼皮向后靠去,宽阔的背脊深深陷进座椅靠背。 看样子是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许砚于是默默望向窗外。 先前细密的雪粒已变成雪花,扑在车窗上迅速融化,只留下一串串水痕。这不是今冬第一场雪,却是最大的一场。 许砚扶着陈凌下车时,路面已经积了层雪。两人走过去,身后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段怀东透过车窗,定定看着雪花飞舞中那个被压弯了腰的小小身影,心底某处尘封的记忆忽然被唤醒。 “老李,去查查她。” …… 许砚习惯早起,不管前一夜睡得多晚,她都会在6点钟准时醒来。 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那么早起床。 她窝在被子里,打开手机。邮箱里依旧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一家公司的回复。她只好继续去求职网站查职位、递简历。 一个多小时过去,许砚放下手机,活动活动僵硬的手腕,起床梳洗。 陈凌房间没动静,应该还睡着。 许砚轻手轻脚,把昨天换的脏衣服收拾出来,放进洗衣机。 无意间,指尖碰到一个硬硬的尖角。许砚伸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 是昨夜下车前段怀东给她的。当时她忙着扶陈凌,接过来后便随手揣进兜里。 许砚垂下眼,仔细端详掌心的小卡片。墨蓝底色,乌金字样,除去公司、姓名和电话,再无其他任何纹饰。倒是和他人有点像,不动声色,难以捉摸。 想来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交集,许砚拿着名片走到垃圾桶边。 可是……直接扔掉好像也不大好。许砚犹豫片刻,把名片认认真真撕得粉碎丢进垃圾桶里。 拉开窗帘,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太阳悄悄探出头,散发出温暖的光。整座城市被白雪覆盖,一夜间变了模样。三五个孩子在雪地里追逐打闹,手中抛洒的雪花反射出朝阳的光芒。 生机盎然。 许砚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词。这些年她的生活一直灰蒙蒙的,现在真的必须重新开始了。 做好早餐摆上桌,陈凌才拖着步子从卧室走出来。 “趁热吃,”许砚把椅子拉开,又把勺子塞进陈凌手里,“头还疼吗?” 其实,昨天陈凌喝的那些酒,一多半都是帮她喝的。求人办事哪有那么容易,酒桌上全靠喝酒表诚心。许砚酒精过敏不能喝,只好陈凌代劳。 “我们昨天怎么回来的?”陈凌揉着太阳穴,疼得龇牙咧嘴,“我特么居然喝断片儿了,那群狗日的男人。” 许砚细心地把小米粥分成两碗,轻轻搅拌,好让粥凉的快些。 “那个照明公司的段总,他送我们回来的。” “东晟照明的段怀东?”陈凌眉头拧成疙瘩,“他怎么认识你?” 其实许砚也好奇。昨天段怀东并不在他们包厢,只是中间过去敬酒时寒暄了下,不知怎么就记住了她。 “可能他这种做生意的人都记性特别好吧。”许砚把小米粥推到陈凌手边,“不烫了,喝点暖暖胃。” 陈凌还在纠结:“段怀东出了名的不见兔子不撒鹰,没人能从他那里讨得半点便宜。” 她似乎真的很介意段怀东送她们回来这件事。 许砚想了想,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猜,可能他觉得大半夜我们两个女人在外面冻得挺可怜,就发善心送我们一程。他看起来也不像坏人,兴许只是不爱讲话,让人觉得不好接触吧。” “坏人会把‘我是大坏蛋’写脸上?”陈凌眉头皱得更紧:“这年头能白手起家的,哪有一个善茬儿?!许砚,你还嫌吃的亏不够么!” 闻言,许砚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顷刻间变得煞白。 陈凌自知失言,忙补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反正我们离段怀东那种人远点儿就是了。” 许砚强挤出一抹笑,安慰她:“没事,我知道。” 她低下头,继续搅动碗里的粥。 看着许砚低眉顺眼好欺负的模样,陈凌心口像塞了团棉花。如果她当年能拦住许砚…… 只可惜,这世道从没有如果。 陈凌泄愤似的一口气把粥喝完,又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没给他留联系方式吧?” “没有,没有。” 许砚连连摇头,她知道陈凌是为了她好,“你放心,他就问了我一句是不是在找工作。” 她没敢把段怀东给她名片的事告诉陈凌。横竖那名片已成了碎片,他们也不会再有联系,何必让陈凌额外担心。 ※※※※※※※※※※※※※※※※※※※※ 开文大吉! 随机掉落红包20个~(还没发完,小可爱们加油!) 东哥:你就这样对待我的名片? 许砚:嗯,不然呢?说实话,装兜里都嫌扎手。 东哥:…… 面试 也许是早上在被窝里海投简历起了作用,当天下午,许砚终于收到第一封反馈邮件。一家广告公司的文案岗位,让她隔天早上九点到公司面谈。 面试的正装早已备好,许砚一早起来穿戴整齐,又让陈凌帮她化了个淡妆。 外面晴日高悬,积雪已融掉多半,扑面而来的西北风席卷着融雪的水汽,寒意逼人。许砚裹紧围巾,加快了脚步。 公司离住处不远,许砚提前十分钟到达。前台冲了杯咖啡,让她先到会议室等待。 腾飞广告,公司不算大,但在z市业内也算小有名气。 许砚坐定,隔着玻璃看到职员们陆续打卡上班,有人电话不断、指尖在键盘上翻飞,也有人无所事事、低头偷吃便利店买的早餐。人生百态,令她心生向往。 “许砚?对吧?” 门被推开,与清亮嗓音一同进来的,是位修长干练的女性。 许砚忙站起来,微微欠身:“您好,我是许砚。” “坐吧。”女人示意许砚坐在会议桌对面,又转身把百叶窗拉上,“我是公司的hr李慧,不用拘束,我们简单聊聊。” 李慧手里拿着许砚的简历,针对专业、学历提了几个问题后,指着简历上的“工作经历”问道:“你这一栏是空白,能解释一下吗?” 许砚点点头。她早有准备,既然决定求职,必须直面这种问题,“我毕业没多久就结婚了,没有工作。今年10月底离的婚。所以工作经历是空白。” “也就是说,除了大学时期的实习经历,你并没有真正工作过?” 李慧眉头微皱。许砚的简历并不是她亲自筛出来的,是她弟发到她邮箱,又向她大力举荐的。 只可惜这女孩的劣势太过明显。虽然名校毕业,专业对口,但她没有任何工作经验,又是婚龄加育龄。广告行业本就节奏飞快,她与社会脱节那么久,恐怕短期内很难适应,后续的婚假产假也都是潜在问题。 面试结果,不言自明。李慧送许砚走出会议室。 走廊上一阵熙攘。广告公司张经理的普通话极其蹩脚,每一个音都像拄着拐杖:“段肿啊,您打家光临,有丝远迎啊。来来来,您介边请啊。” 闻言,许砚和李慧同时望过去。 人群簇拥中,正中间的男人黑衣黑裤,唇角噙着礼节性微笑,眼底却冷如未融的冬雪。 段怀东? 许砚下意识往李慧身后藏了藏,又把脑袋垂得低低的。那晚在车里的对话太过奇怪,再加上陈凌的嘱咐言犹在耳,她生怕被段怀东看见。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 “许小姐?”段怀东声音不算高,却足以令空气都安静下来。 许砚不得不抬头:“段总,您好。” 男人沉下眼皮,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刚准备开口,被蹩脚的普通话打断。 “段肿,您和介位小姐印识哇?” 段怀东随便“嗯”了一声,又看向许砚,他心中已对局面有了定论:“来面试?” 许砚没想到他竟要和自己闲聊,众目睽睽下浑身针刺般别扭,只想快点躲开。 “是的,段总。您忙,我先走了。 不料段怀东突然跨出一步,拦住她的去路:“车在楼下,让司机送你。” 众人错愕。什么时候见过眼高于顶的段怀东对女人献殷勤,一直候在旁边的张经理立刻给李慧使眼色。 “对了,小许,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问题,你稍等下,我们再聊聊。” 李慧对她的称呼都变了,一席话说得像真的一样。如果不是留意到张经理的眼神,许砚差点都信了。 不过,就算明知是假,她也没别的选择,只能跟李慧回到会议室。 李慧关上门,也没遮遮掩掩的,单刀直入问道:“小许,你和段总很熟?” 虽没在职场历练过,许砚也早已不是无知少女。眼下,她的答案直接关系到李慧,甚至张经理对她的态度。 犹豫片刻,她低声答道:“只是见过两面。”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答案,言外之意是“我和他不熟”。 李慧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的女人。 白白净净的一张瓜子脸,眼睛黑亮幽深,挺翘的鼻梁下是嫣红粉嫩的樱桃口,微微卷曲的长发束成一束乖乖贴在脑后。 先前怎么看都是个温柔贤淑的小女人。但这会儿却因为那句“只是见过两面”的加持,透出股清冷傲气来。 想来,她也知道此番回答的重要性,可偏偏做出这种态度。李慧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道,还是社会毒打挨少了,不知道向权势低头。 会议室陷入沉寂,约么过去七八分钟,李慧接了个电话后告诉许砚可以先回去。走前,她对许砚交代,公司两个工作日内会给到她是否录用的通知。 许砚表示感谢后,快步离开。她实在不想再遇到段怀东。 哪知刚出电梯,手机突然震起来。许砚瞄了一眼,陌生号码,尾号2009。 “喂?您好。”许砚试探着问。 那边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怎么,过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出声。 许砚只好抬高声音又问:“您好,请问是哪位?”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自听筒传来:“司机在门口,你叫他老李就行。” 又是段怀东。许砚再傻也知道事出反常,更何况她一点都不傻。 “段总,谢谢您的好意,我……” 那头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许砚叹口气,算了,等下跟司机说一声,自己走回去好了。 只是万万没料到,段怀东的司机也是个难缠的。许砚说不用送,他倒也没勉强。等许砚走上人行道,才发现那辆黑色商务车竟占着慢车道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 地处市中心,慢车道上自行车、电动车车流如织。现在那么宽一辆大车堵在那,后边的人一个个面露愠色,甚至有的已经开始骂骂咧咧。 “李师傅,您快开走吧,路都堵了”许砚走过去,无奈地央求。 “许小姐,我也是听段总的指令办事。”老李面露难色,“您还是上车吧。要不我没法跟段总交代。” 几个行人看出来缘由,朝许砚喊道:“美女,干嘛呢?有豪车不坐,大冷天存心给我们找不自在呢?赶紧麻利儿坐上车走吧!” 许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原本白生生的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老李看出来她的松动,赶紧把车门打开:“许小姐,快上车吧。” 许砚没来得及反应,突然手腕一紧,被一只大手猛地拉上了车。 关门声响起,许砚惊魂未定,看着车里眼含笑意的男人,头登时晕了一晕。 ※※※※※※※※※※※※※※※※※※※※ 上一章20个红包还没领完,小可爱们冲鸭! 这一章评论10个红包哈。(20个都发不完,内心受到一万点暴击) 感谢在2020-10-31 00:27:56~2020-11-02 12:1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许菲云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上车 “怎么不联系我?”段怀东将许砚按坐下来,自己长腿交叠倚在另一侧,“我给你的名片呢?” 许砚自然不会傻到实话实说,便借口道:“放家里了。” 段怀东怎么可能被糊弄过去。他淡淡笑着,道:“等下你上楼拿过来。” 这绝对是许砚听过最荒谬的要求,肇事者还一脸兴味。 情势急转直下,许砚好不容易褪下潮红的脸,重新滚烫起来。 “怎么,拿不过来?”段怀东挑挑眉梢,“怕不是回去扔了吧?” “没……没有。” 许砚不善于说谎,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段怀东视线落在她脸上,好整以暇地抱起双臂,打算安静看完她的表演。谁知演员忒不争气,竟然再也没了下文。 段怀东好心提醒:“其实你大可以说,不小心丢了,或者……洗坏了。” 许砚抬眼:这男人怕不是有读心术? 她暗搓搓想出的借口被他猜了个十成十。幸亏没再骗他,否则只怕会被他嘲弄至死。 “你撒谎的水平,跟张经理的普通话水平有一拼。”段怀东抿抿嘴,半打趣半当真道。 许砚并没有听他开玩笑的闲情逸致,只求李师傅车能开快点,让她尽快到家。 但段怀东显然不这么想,他似乎还想多聊几句。 收起戏弄的神色,段怀东盯着许砚双眼,认真问道:“你很想要腾飞广告这份工作?” 虽然和段怀东相处并不愉快,但许砚也不愿得罪这样一位大人物。 看他算是诚心发问,许砚便认真答道:“那个文案的岗位,确实挺适合我。专业对口,晋升空间也不错。” 段怀东垂眸,像是沉思了片刻。 “你喜欢做文案?” 喜欢?还是不喜欢? 许砚答不上来,她现在只想尽快找到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 她不像段怀东这种位高权重的人,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都拥有绝对选择权,甚至可以不从实际利益考量,只单纯从自己的喜好出发。 “我说不上来,”许砚据实以答,“不过,文案确实是目前最适合我的职位了。” 段怀东深深看她一眼:“知道了。” 他语气淡淡的,表情也近乎于无。 许砚猜不出他的想法,也不想费劲去猜,偏开眼望向车窗外,这才发现已经快到家了。 她不想再和段怀东聊下去,便假装十分不生硬地转移话题,对着开车的老李道,“李师傅,我前面就到了,麻烦你下一个路口停车就行。” 起家以后,段怀东还没被人在眼皮子底下这样忽略过。如果说先前板着脸是存着吓唬、逗弄许砚的心思,这会儿就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车厢里气压陡然沉降,老李踩油门的脚都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你不想理我?”段怀东声音低了几分,目光锁住许砚的眼。 许砚心里头憋闷,本想说是,又怕触了他的逆鳞;说不是,又觉得太没骨气。索性一声儿不吭,安安静静低下头。 段怀东看她被自己逼得说不出话,低着小脑袋不知所措,刚才突然冒起的那点火星子立刻灭了个干净。 “算了,”他把视线转到前面,“老李,小区门口让许小姐下车。” 许砚终于长舒了口气,逃跑似的从车上跳下来,头也不回跑进小区。 段怀东眼里罕见地蕴上笑意:“老李,你看她像不像差点被弹弓打中,吓得扑扑楞楞的麻雀?” 老李在心里叹口气,本想劝自己的老板这样容易吓着人家小姑娘。 但想想段怀东那脾气,还是狗腿子似的陪着笑道:“您别说,还真像。” …… 下午三点多,李慧亲自给许砚打来电话,通知她明天入职。 许砚知道八成是段怀东的缘故,便有点犹豫。 李慧听出来,提点她道:“小许,你自己心里也要有数,以你的资历,应聘到待遇这么好的岗位不容易。” 这边刚挂断李慧的电话,那边陈凌的电话又接进来。 “怎么样,是不是有好消息要跟我说?”陈凌高兴得音调都高了个八度。 许砚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道:“什么好消息?” 这回,轮到陈凌诧异:“啊?那个腾飞广告没通知你入职吗?” “通知了,刚通知的。” 可陈凌怎么知道? 许砚还没问出口,就听陈凌自顾自说道:“那就对了。没想到这小屁孩儿还真能成事儿!” “哪个……小屁孩儿?” “噢,就那个李修哲,你没见过,咱们小学弟。他说他姐在腾飞广告做hr,我就让他私下问问她姐有没有合适的岗位。” 许砚彻底愣住。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她以为腾飞公司是看在段怀东的面子上录取了她,怎么现在陈凌和那个什么李修哲也掺和进来。 听不到许砚回话,陈凌以为她不高兴,忙解释道:“你是不是怪我没提前跟你说?我是怕你提前知道了,心里老想着这事儿,再影响面试就不好了。再说,那小屁孩儿也没跟我打包票,还说他姐很严厉。” 说到这儿,陈凌“嘿嘿”傻笑起来,“这说明啊,我们许砚童鞋还是那么优秀,就算他姐再严厉,照样得乖乖地把我们招进来。” 许砚心思百转千回,在脑海里迅速把今天的遭遇过了一遍。 末了,还是陪着陈凌笑道:“能顺利就业,军功章上有我们凌凌童鞋的一大半啊。” …… 放下电话,许砚立即打开电脑看求职网站和邮箱。 上上下下翻了个遍,除了通知她面试的那封邮件之外,确实没有任何一条记录和腾飞公司有关。 所以,简历肯定是陈凌托李修哲递给李慧的。 那段怀东呢?难倒只是碰巧偶遇,然后好心顺手帮了自己一把? 她突然想起陈凌说段怀东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既然如此,他必然不会对一个近乎陌生的人那么好心,说不定有其他目的…… 许砚心头骤紧,不敢再想下去。 这份工作绝对不能去,她暗暗下定决心。 但具体怎么回绝才合适,还要仔细思量。 如果只得罪段怀东也就罢了,现在又牵扯到陈凌和李修哲。直接拒绝李慧的话,相当于驳了李修哲的面子,连带着把陈凌也拉下水。 思虑片刻,许砚心里渐渐有了盘算。 入职 李修哲能帮这么大忙,肯定是要当面感谢的。至于拒绝工作的事情,许砚想,兴许可以借机向他们两人好好解释一下,取得他们俩的谅解之后,再进行下一步。 许砚给陈凌拨过去电话,请她约李修哲一起吃个晚饭表示感谢。 陈凌当即答应,还说要让许砚请顿大餐。 听陈凌电话里的语气,似乎和李修哲特别熟,连问都不问李修哲的意见,直接就把时间地点定下来。 不知怎么,许砚突然想起刚到陈凌家那天,在洗漱台上看到的一支男士牙刷。当时她没问,陈凌也没说。第二天那牙刷就不见了。 算起来,许砚已经在陈凌家借宿了半个多月,陈凌从未提起过任何和男人有关的事情。 这就有点不符合陈凌的个性了,她一向是个藏不住事的人,上大学时几乎每一段感情都会和许砚分享。 现在陈凌正是待嫁之年,人也漂亮爽朗,怎么可能没有男人缘?! 除非,她刻意隐瞒。 可隐瞒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许砚心里咯噔一下,把矛头指向了自己。 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的到来,陈凌为照顾她的感受,把原本住得好好的男朋友给赶出去了! 这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或许有点扯,但在陈凌身上,却是再合理不过。许砚心里明白,陈凌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顾及她那点微小脆弱的自尊心。 好友的心意,许砚感激不已,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愈发觉得拒掉腾飞广告的话难以出口。 …… 冬月里,太阳落山早,不到6点天色就暗下来。没了那点金灿灿的光,寒风一吹更是刺骨。 陈凌把晚饭定在家附近的烧烤吧。许砚怕人多排队,早早赶过去,占了张靠玻璃窗的桌子,坐下正好能看到外面。 远远地,一男一女贴得极近往这边走。男人似乎想伸手揽女人的肩,却被女人轻巧躲过去。 路灯亮起,微黄的光洒在女人脸上,正是陈凌。 也许是不想让许砚看见,快到烧烤吧门口时,陈凌突然推了李修哲一把,又快走几步,与李修哲一前一后拉开半米远。 与许砚先前预想的差不多,李修哲应该就是那支男士牙刷的主人。 她侧侧脸,把视线从玻璃上移开,心里又重新做了打算。 …… 陈凌他们俩进来的时候,许砚正假装看菜谱。 简单介绍了下,三人重新落座。 李修哲也是z大的,比许砚她们晚三级,现在正读研二。 一餐饭吃得宾主尽欢,眨眼快到晚上10点。 陈凌催着李修哲早点回学校,但李修哲显然舍不得,眼神锁在陈凌身上,半点都移不开。 许砚于心不忍,但也不点破。 找了个借口对陈凌道:“凌凌,我得去便利店买点小东西。你帮我送修哲去地铁站吧?” 李修哲立刻心领神会,朝许砚眨眨眼,拉住陈凌的包带:“凌凌姐,看在我这么努力帮砚砚姐找工作的份儿上,你就可怜可怜我,送送我吧?” “你真恶心。”嘴上虽然嫌弃,陈凌的脚还是往李修哲方向迈了一步,“那,许砚,我……” 许砚笑着轻轻推她一把:“快去吧,我先去买东西啦。” …… 许砚先前没见过李修哲,如今真见了,觉得这个李修哲虽然年纪小点,和陈凌却是格外般配。 一个爱做操心的大姐大,一个甘当撒娇的小奶狗,两个半圆拼在一起严丝合缝,天作之合。 许砚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有情人分隔两地。 她必须尽快搬走,还给陈凌一个正常的生活状态,该恋爱恋爱、该工作工作,不要被她耽误和拖累。 可是,如果她拒掉腾飞广告的工作,这一切就都实现不了。再加上段怀东和腾飞广告、李慧、李修哲和陈凌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许砚反反复复思虑到凌晨,直到她听到陈凌蹑手蹑脚进屋的声音,才终于下定决心:把拒掉腾飞广告的念头全部掐灭,就当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至于这么做会不会落进段怀东的陷阱里,许砚暂时顾不上这么多,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第二天一早,许砚梳洗打扮出了门。 从未正式进入职场,她对工作的记忆还停留在大三下学期的大实习。 大学专业是广告学,因为在校成绩名列前茅,还得过几次广告创意奖项,那年,许砚成为唯一一个进入4a广告公司实习的女生。 实习结束,公司向她伸出橄榄枝。但因为种种原因,工作的事情最终不了了之。 现在想起来,不是不遗憾。 腾飞广告四个大字近在眼前,许砚收拾心情,推开玻璃门。 “很准时,”李慧笑着带她往里走,“试用期三个月,先在文案部b组。你们组长姓王,在腾飞属于元老级人物。” 李慧在最靠里的格子间站定,简单给她和王组长做了介绍。 “你好,王长乐。” 王长乐人如其名,一直笑眯眯的。他个头不高,略胖,发面馒头似的圆脸上长了双笑眼,看起来格外喜庆。 许砚赶紧伸出右手:“王组长您好,我叫许砚。” “欢迎加入我们。”王长乐礼节性地虚握下许砚的手。 “长乐,我把人领来任务就算完成了,后续靠你安排啊。”李慧说着,转身拍拍许砚肩膀:“小许,跟着王组长好好干,相信你很快能成长起来。” “嗯,好。”许砚认真点头。 王长乐没什么架子,带着许砚认识了b组的其他四位同事,又介绍了下目前主要负责的项目,末了又问了问许砚的专业、特长。 “你先熟悉下这份材料。” 安排好工位后,王长乐把一沓厚厚的彩页递到许砚面前,“这是我们最近攻坚的投标项目,下午上班我们组开个创意会。” “好。”许砚双手接过材料。 封面上,东晟照明四个字格外醒目。许砚不禁皱眉,但很快她便想清楚缘由——腾飞在投标东晟照明的广告项目,所以才把她这个“关系户”招进来,想看看能不能拍上段怀东的马屁。 只可惜,这回腾飞的马屁恐怕拍到马腿上了。她在段怀东眼里,谁知道算得上哪根葱,指不定就是他段总闲着无聊逗趣玩呢。 不过腹诽归腹诽,工作还得正儿八经地做。 许砚沉下心仔细阅读材料。有疑问的地方,她先自己上网检索,实在查不出来再标红,准备抽时间请教组长。 不知不觉一上午过去,许砚从材料堆里抬起头,早已过了下班时间。组里就剩王组长正对着电脑码字。 “中午我带你去楼下食堂吃吧?”王组长伸了个懒腰,“顺便给你办个饭卡。” 许砚正好有问题要请教他,想着借午饭时间也还算恰当,当即点头,道:“好,谢谢组长。” “不用这么客气。”王长乐笑呵呵道。 一上午看下来,他对这位新来的女下属还算是满意:长相清秀标致,性格也是难得的温和谦逊,刚才认真看资料的样子还颇有几分“工作狂”的意思。实在是不像那种靠男人上位的。 不过,这年头谁又说得准呢? ※※※※※※※※※※※※※※※※※※※※ 谢谢小天使们每天来打卡,爱你们,比心。 这个冬天,让东哥和许砚陪伴你们度过吧~ 偶遇 位于负二层的食堂面向整栋楼营业,许砚他们去的晚,已过了用餐高峰,一路走过去,不少刚吃好的同事跟他们打招呼。 许砚敏锐感觉到有些同事向她投来打量和揣测的目光。她虽然很不适应,但还是尽量有礼有节地向对方点头问好。 职场就是这样,每一个新鲜人出现,都像在原本平静的水面投入一枚小石子,更何况她昨天还和段怀东在走廊里闹了那么一出,也难怪别人对她格外关注。 “来,端着,先去找个位置。” 王长乐已经盛好一份套餐,递给许砚后又去盛他自己那份。 许砚找了张靠角落的桌子,相对安静些。 “怎么样,还适应吧?”王长乐边吃边问。 “嗯,挺好的。”许砚夹了一小口米饭放进嘴里,细嚼慢咽,脑子里净想着怎么开口问东晟照明的事。 结果王长乐反而主动提起:“上午那份材料看得怎么样?” “大概了解一些了。”许砚慌忙放下筷子,下意识挺直后背,准备说说自己的看法。 王长乐一看她那正襟危坐的模样,立刻眯起眼睛笑道:“哎呦,小许啊,你这是准备作报告呢?先吃饭,边吃边说。随便聊聊,别搞那么正式。” 许砚这也才发现自己过于紧张。她尴尬地笑笑,重新执起筷子,象征性地又吃了口菜。 虽然青涩得可笑,但许砚这种表现,恰恰说明她对工作很是上心。王长乐对她的满意程度无形中又增加了几分。 根据上午看的那些材料,许砚大体上掌握了东晟照明的发展现状。不得不承认,段怀东此人确有两把刷子。 不到十年,他就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施工队,打造成了集灯光照明设计、生产、销售为一体的大型企业。莫说在z市,在整个中西部地区都首屈一指。 目前,东晟照明整体的企业推广一直交给4a公司在做,效果相当不错。这次拿出来投标的只是灯具条线新推出的一个系列家用产品。 标的不大,但毕竟是第一次面向中小广告公司招标,意义非同一般。甚至极有可能是东晟在投石问路,为下一步进行整体企业推广招标做准备。 许砚边吃边讲,语速不快。她讲完,王长乐也正好吃完。 抬起头,许砚撞上王长乐赞许的目光:“不错,小许,想的很全面,也很有大局观。等会儿会议上,你可以把你的想法表达一下。” 得到王长乐这样专业人士的肯定,许砚内心十分激动。她知道此时应该自谦,但话一出口,却变成蚊呐一般的:“谢谢。” 简单两个谢字,饱含了许砚最真挚的感激。没有人知道过去漫长的五年时光,她过着怎样暗无天日的生活。 在一个女孩最好的年纪,她不能也不敢出门,甚至不敢与亲朋好友联络。她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做不了,根本得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鼓励和肯定。她本以为,一生或许就将苍白如纸地度过,但老天爷连这种机会都不给她。 眼眶酸涩,许砚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慌忙低下头。 片刻后,她收拾好心情,又假装若无其事地挂上笑容,重新抬起头:“王组长,我还有个问题不太明白,想请您帮忙指点一下。” 王长乐知道她在掩饰,好心地并未拆穿,还配合她道:“你说。” “东晟照明这些年接了很多大型楼宇和城市综合体的灯光设计安装,项目遍及全国。但是我发现,这些项目大部分隶属于有国(资)背景的东港集团。东晟和东港,有什么关系吗?” 闻言,王长乐深深看了许砚一眼。 昨天段怀东竟然屈尊降贵主动跟许砚搭话的事,他略有耳闻。甚至,李慧还曾私下提醒他务必“好好照顾”许砚。 但根据他目前对许砚的观察和了解,这个女孩应该是确实对段怀东和东晟照明知之甚少。也许,真的像她跟李慧说的那样,和段怀东并不熟,而段怀东很可能对她有点企图心。 沉思后,王长乐缓缓道:“你看材料确实看得认真,又有自己的思考。可惜,你这个问题,我也回答不了。” “嗯。”许砚虽略有失望,但并不至于傻到表现在脸上。毕竟哪家企业没有这样那样的隐晦故事,就算王长乐真的知道,他恐怕也不愿意跟她讲。毕竟谁也摸不透她跟段怀东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过,”王长乐突然话锋一转,“我倒是可以把我掌握的信息和你共享。” 许砚双眼微瞪,不敢相信王长乐竟然愿意再次开口,她随即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原来,东晟照明是东港集团唯一一家八年不换的供应商。所有东港集团投资的项目,不论是房地产还是基础设施,全部由东晟承包灯光照明业务。 早先有传言,段怀东和东港集团的一把手关系匪浅。但两年前东港换帅,大家都以为段怀东要失宠时,他反而一举拿下东港集团在建的z市第一高楼。而且,这次不仅仅是灯光,还包括整栋大楼的内部设计、装修装饰。 “生意人的手段,谁都摸不透。”王长乐依旧笑呵呵,“你说,如果咱们都能猜透,那些大老板还靠什么赚钱?!” “对啊。”许砚也跟着笑起来。 …… 下午的创意会就安排在许砚参加面试的小会议室。一组六个人,围坐在四周,投影仪反复播放着这次招标的产品图片。 也许是因为有王长乐这样和蔼谦逊的领导,组里的氛围十分融洽。大家依次发言,许砚也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而后,大家又针对同伴的发言,提出新的问题和思考。 高效运转一个小时后,基本形成了主体思路——用大案子的态度,做小案子,同时以小见大,用一个系列的灯具产品体现出东晟对整个家装照明的超前理念和深度思考。 组里年龄最小的刘毅戏称之为“杀鸡必须用牛刀”。 当时大家笑得前仰后合,还把刘毅闹了个大红脸。 都是年轻人,许砚很快和他们熟悉起来。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场创意会也是许砚真正意义上融入b组工作的开端。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接下来的工作,许砚在王长乐和其他同事的帮助下很快上手。 入职第三天,他们还特地给许砚准备了一场欢迎会。一群人吃完晚饭又开往酒吧,一个个群魔乱舞好不热闹。 许砚不习惯喧闹的场合,独自坐在卡座喝柠檬水。一曲终了,刘毅跑过来,硬是将她拽进舞池。 震耳欲聋的音乐响起,头顶灯光迷离玄幻,许砚被节奏鼓点震得鼓膜生疼。 “不行不行,我不会跳。”她连连摆手,满脸尴尬和无奈。 刘毅贴近她,大声喊道:“没事儿,不用会,跟着节奏晃就行!” 舞池里人太多,时不时有人撞到她,许砚没注意不知被谁一把推进刘毅怀里。她吓得猛然弹开:“不好意思啊,刘毅,我真是不行。” 说完,她落荒而逃。跌跌撞撞跑回卡座,头上虚汗都冒了出来。 …… 舞池二楼,男人靠在栏杆上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微微眯起眼,定定看着那个慌慌张张,手抖得连玻璃杯都端不起来的女人。 段怀东到苏浙出了两天差,下午刚回来。几个生意场的朋友约他到酒吧放松,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许小姐在腾飞公司干得还不错,”老李把他得到的消息汇报给段怀东,“今天是他们组给她办的欢迎会。” “欢迎会?”段怀东挑眉。还头一回遇到把正主儿晾在一边,一群人自己傻嗨的欢迎会。 “跟包厢里头说一声,我先走了。” 段怀东抬腿下楼,循着那抹背影走过去。 段怀东出现时,许砚还以为是自己看走眼了。毕竟灯光太炫目,她眼晕也是极有可能的。只可惜那道几日不听已有些陌生的嗓音,将她无情地扯回现实之中。 “自己?”段怀东明知故问,毫不生分地坐到许砚身边。 许砚不想和段怀东挨那么近,立刻往外挪了几寸。 “我们组的人都在,他们跳完这首曲子就回来。”言外之意是:段总,请您快走吧。 段怀东多么人精,许砚一个表情他就能猜出个大概。可他偏偏装听不懂:“行啊,等会儿正好认识认识。” “段总,你……”许砚急了,红晕瞬间蔓延到脖颈。 她今天穿了件米色鸡心领毛衫,修身的款式。从段怀东这个角度看过去,许砚修长优美的颈部线条与胸口的起伏相接,细嫩的皮肤在灯光下泛出淡淡的玉色。 段怀东突然喉头发干,声音也喑哑了几分:“这么着急赶我走,你是怕什么?” 许砚不答话。 “怕我?”段怀东探身,凑到许砚面前,“还是,怕他们看见?” 黝黑的瞳孔深不见底,许砚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胳膊上细细密密起了一层小疙瘩。 “说话,嗯?” 上扬的尾音像是一条看不见的小蛇,吐着血红的芯子,将许砚的心口越缠越紧。 眼看她脸快要涨成猪肝色,段怀东突然轻笑出声:“瞧你那点儿出息。” ※※※※※※※※※※※※※※※※※※※※ 我们东哥还是很会的……嘿嘿嘿 往事 眼看一曲终了,同事们结伴从舞池走回来,许砚急红了眼,额角刚下去的虚汗又渗了出来。 段怀东看她眼睛湿漉漉的,眼神慌乱却格外清澈,心里不知道哪处瞬间软了一软。 可他偏又不甘心,磨着后槽牙抬手在许砚脸颊捏了一把,恶狠狠道:“我总要先讨点利息。” 真真儿是万事不吃亏。 入手滑腻细嫩,段怀东回味似的捻捻指腹。 视线在许砚脸上逡巡一圈,复落在被自己捏红的颊侧。那处的红,与她的唇颜色相近,深与浅交相辉映,段怀东有片刻失神。 同事说话声逼近,眼看段怀东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许砚眸中水雾更浓,眼看泪水就要落下。 段怀东猛然抽身。只留下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萦绕在许砚耳畔。 没想到他竟真的肯放过自己,许砚难以置信地望向段怀东离去的背影。 男人宽肩窄腰,隐有股气势,但步伐……似有些慌乱的狼狈感。许砚摇摇头,深觉自己一定是眼晕看错了。 他段怀东怎么可能会有狼狈的时刻,更何况是在自己面前。 …… 同事们陆续归座,有人留意到异状,问许砚是怎么回事。 许砚装作平常,答道:“好像是来找朋友,走错了卡座。” 说完,她侧脸,将留有红痕的脸颊隐在阴影之中。 方才回来,王长乐走在几人前头。他看得清楚,情况显然不是许砚说的那样简单,但既然她不愿说,他也没必要多问。不过,那男人的身形倒是看起来有几分熟悉。 王长乐难得收起笑意,拧眉想了一会儿。 难道真是他? 一点小插曲并未影响欢乐气氛,几个人不知不觉玩到夜半时分。 刘毅还见缝插针向许砚道了歉,说他没想到许砚不喜欢蹦迪,早知道就不喊着来酒吧玩了。 许砚知道他是好意,温柔地笑着说“没事”,想了想又加上一句,“热闹点挺好的,特别有朝气,感觉我又年轻了好几岁。” 刘毅尴尬地抓抓头发,“你年纪也不大啊。” 是啊,许砚心中叹息:27岁,确实不算大。但世态炎凉催人老,她见了太多,无形中有种活过一世、如今又重新投胎的错觉。 走出酒吧,许砚远远看见有辆黑色商务停在街口,顿时心头一紧。 慌乱间,视线撞上王长乐,对方立刻关切问询:“怎么了?” 许砚停住脚,往同事身后躲了躲:“没,没什么。” 王长乐四下看看,酒吧周围正好有几个醉汉在晃悠。他以为许砚是害怕路上不安全,遂问道:“我打车送你回去吧,今天确实太晚了。” 要放在往常,许砚绝对不会答应,但今天她却犹豫了。 虽然离得太远看不清楚,许砚并不能确定那辆车是不是段怀东的。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与其被段怀东纠缠,自然不如承下王组长的好意。 “那,麻烦组长了。”许砚轻声说。 …… 眼看许砚与一个男人一前一后上了出租车,老李终于忍不住提醒后座的男人:“老板,要不要过去?” 段怀东原本虚扶着车门的手指猛然使力,低沉的声音透出不悦:“跟上。” 车灯骤亮,黑色商务紧紧尾随黄色出租车。 半小时后,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商务车远远停在巷尾。 这地方,老李来过两次,已是十分熟悉。 幸亏是直接回家,他暗暗替许砚捏了把汗。 出租车放下许砚,很快调头驶离。与商务车错车的瞬间,王长乐看到那车后窗降下,露出男人饱满的额头和深邃的眉眼。 竟然真是他! …… 其实,许砚早就发现商务车在跟着他们,当下便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下车后,立刻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家赶。 好不容易跑回家,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身体极度缺氧,心脏都快要从胸口跳出来,她只能大口喘着粗气。 陈凌听见动静从卧室出来,一眼便看到许砚倚着防盗门,苍白的脸上挂着豆大的汗珠。 “怎么了这是?”她赶紧拿面纸给许砚擦汗。 “没,没什么。”许砚上气不接下气,“刚才,小区里有只野狗,追着我跑。” 陈凌知道许砚一向怕狗,便没有任何怀疑,啼笑皆非道:“这么多年都没个长进,你越跑,那畜生越追。你下次就当看不见它,大大咧咧从它前面走过去就行了。” “说是这么说,”许砚皱着眉,“但心里还是怕啊。” …… 段怀东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捏捏鼻翼,并不知道自己被人说成“疯狗”、“畜生”。 “有烟吗?”他敲敲车窗问老李。 “有。” 老李忙抽出烟和打火机递出来。 司机大多抽烟,毕竟工作没个准点儿,难免要靠尼古丁提神。但据老李所知,段怀东极少抽烟。上次似乎还是老夫人去世时候,算下来也有快5年了。 今天老板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有好几次拦住那女人的机会,却偏偏甘心守在旁边等。就在刚才,他都以为老板要喊住许砚了,谁知只是降下车窗又升起来,半点动静都没有。 既然不去找她,那直接回去不就得了。 结果等许砚跑得影儿都没了,老板又突然下车。深更半夜、天寒地冻的,面对一条空无一人的小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李忍不住猜测:这怕不是为情所困了? 但立刻又自我否定:不可能,在他老板眼里,女人从来就是个点缀。远的不说,就今天包厢里那位段小姐,容貌、家世都是一等一,还对老板一往情深,可至今也没入得了老板的法眼。更何况这许砚,还是个离过婚、蹲过号子的。 …… 点上火,段怀东深深吸了一口。微辛的烟雾麻醉鼻腔和气道,他不适应,头晕了片刻。 许砚落荒而逃的模样,他看得很清楚。这女人怕他、躲他,他也很清楚。可至于他对这女人抱有什么样的心态,他反倒说不清楚。 看清别人容易,看清自己难。 那次酒局上碰面,许砚正被人劝酒。微黄灯光下,她急得满面通红,嘴唇轻轻抿着,泛着嫣红的光泽,一双眼期期艾艾,慌乱无措。 就那一瞬,段怀东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件小往事。心底深处被尘封的回忆滚滚涌出,犹如打开潘多拉魔盒。 彼时,他刚起步,套用资质接下第一个大单——z大新校区的照明工程。 工程进行到一半,施工队里突然有人反水,举报他套用资质,还拉走了三分之一的工人。 他拼尽全力稳住上面,又加紧招兵买马。为了赶进度,他天天泡在工地,晚上就铺床被子睡在正施工的教学楼里。 从酷暑一直到立冬,他瘦了整整30斤,邋遢得看不出个人样。毫不夸张地说,只要学生看见他,没有不躲着走的。 终于,在那年第一场冬雪落下的时候,他出事了。 检查教学楼外围走线的时候,他不小心从3米高的脚手架上跌落。一声脆响,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胳膊肘往外拐。 其他的工人早已经下班回去,他一个人躺在水泥地上,突然觉得好累,累得想好好睡上一觉,再也不醒来。 如果,段怀东想,如果不是那个女孩,他可能真的就此睡过去,世上再无段怀东其人。 垂下眼皮,段怀东看着指尖忽明忽暗的火星,脑海中再度浮现那张莹润的小脸,嫣红的小嘴和焦急却又无比清澈的眼睛。 再次相遇,他刚开始只是好奇,想知道这些年她过的怎么样。 等老李把查到的资料交给他,他突然觉得讽刺。原来像她那样善良的女孩子,老天爷竟也不肯施舍一丝怜悯。 他段怀东自诩算不得什么有恩必报的好人,但那夜看着她在雪中,小小肩膀扛起身边好友的重压,他脑海中就再也挥不去很多年前那场初雪里发生的故事。 那时,她也是这样负着他的重量禹禹前行。 后来,他尝试接近她,没想到她却惶惶如惊弓之鸟。当年那个不嫌弃他满身脏污、勇于救人的女孩变得谨小慎微,怯懦畏惧。 不可否认,她躲他、怕他的样子,激起他的某种难以言明的好胜心和征服欲。他想知道,究竟是她真的变了,还是她不过把曾经的自己深深埋葬。 …… 捻灭烟头,段怀东转身上车。俊脸淡漠,没人看得出他方才翻涌的心绪。 “老板,喝点热茶暖暖。”老李适时递上保温杯。 段怀东垂眸,杯口漂着几粒枸杞。温热液体入喉,辛辣苦涩感随之在味蕾爆开,段怀东不由得皱起浓眉:“这是什么?” “中药茶,老板,是不是有点难喝?”老李尴尬地笑笑,“我老婆请老中医开的方子。外头太冷了,您尽量多喝点去去寒。” 这些年段怀东身边也没个女人照顾,每到冬天总要感冒发烧几次。老李也不知道他一个壮年男人,怎么体质这么差。 段怀东也不想拂了老李的好意,硬是屏气喝下一大杯。 夜里躺在床上,倒真是没着凉,段怀东却火烧火燎的热得慌。好不容易睡着,梦里终于来了个能替他解热的…… ※※※※※※※※※※※※※※※※※※※※ 东哥心里只有一处细腻的地方,都留给了许砚。 幺蛾子 在腾飞广告的工作步入正轨,许砚立刻着手筹谋另一件计划中的事——搬家。 以前不知道陈凌和李修哲的关系,现在知既然道了,自然不能继续鸠占鹊巢。 好在现在中介公司多,各项收费也算透明,许砚很快利用午休时间敲定了一间出租屋。八十年代的筒子楼,一室户,离公司4站地铁。虽然是“老破小”,但好歹是独租,比合租方便私密很多。 当晚,许砚准时下班。先去超市购物,又回到陈凌那儿煮了满桌好菜。 陈凌到家,她正好把最后一道豆腐鱼头汤端上桌。 “哇,这么多好吃的!”陈凌在楼梯间就闻到香味,却万万没想到是自己家飘出来的,“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许砚被陈凌傻气的模样逗笑,边摆碗筷边说:“快洗洗手,来吃饭。” “太贤惠了吧,亲爱滴!” 陈凌走到餐桌前,把盘里的菜瞄个遍后,偷偷捏起一块干煎带鱼塞进嘴里。 “洗手!”许砚轻拍她手背,“冬天病毒多。” “是是是,贤惠的管家婆!” 陈凌哼着歌洗完手,坐在餐桌前食指大动:“哎嘛,这先从哪道菜下口呢?” …… 吃饱喝足,陈凌主动洗碗,许砚坐在电脑前查资料。东晟照明的投标就在下周三,这几天组里的工作已进行到收尾阶段。 陈凌擦着手出来,正看到许砚专心致志对着电脑。她忽然就想起她们读大学的时光。 那时候,许砚是广告系里出名的“拼命三娘”,绩点永远年级第一,各项活动、赛事也都有她的身影。 只可惜造化弄人,谁也没想到她会掉进那个渣男精心布置的名为“爱情”的陷阱里。毕业没多久就嫁为人妇,彻底放弃为之奋斗四年的专业。 …… 许砚转头,看到陈凌竟然在发呆,不由得关心道:“怎么啦?不开心?” “没有啦。”陈凌不想提及许砚的伤心事,装作轻松的样子:“我吃太饱了,这会儿各项器官都忙着参与消化,脑子有点不够用。” 说着,她走到许砚身边,挤眉弄眼问道:“话说,你今天怎么突然做那么大一桌子菜啊?有什么好事儿?” 许砚本就打算吃完饭和陈凌好好聊聊,现在既然陈凌主动问起,她也没必要遮掩。 拉着陈凌到沙发上坐定,许砚把自己已经找到房子,准备搬出去的事一股脑都给说出来。 不出她所料,陈凌立刻着起急来:“为什么搬走?是不是……因为上次李修哲的事?” 提起李修哲,陈凌难掩尴尬。她上次实在被缠得没办法,再加上那段时间确实冷落了李修哲,才答应他在外面过夜。 许砚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不是不是。” “那怎么突然要搬走?嫌弃我?”陈凌眼眶都红了。 “怎么可能!傻姑娘!” 许砚轻轻揽住陈凌肩膀,安慰道:“凌凌,我知道你想照顾我、保护我。可是我总要重新开始啊,就像……” 许砚歪头想了想:“就像刚毕业那时候一样,对我来说,这是我第一次进入社会,第一次学习独立的生活。” 看陈凌还有些犹豫,许砚又接着道:“再说,我现在有工作了,自己赚钱,经济上也没什么压力。有时候,我也需要有独处的空间嘛。” “瞎说。”陈凌抽抽鼻子,“我知道,你就是怕麻烦我。你从来都是这样!” 毕竟是大学四年的好友,彼此了解,更彼此尊重。许砚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陈凌也不想勉强她。 陈凌回身,紧紧抱住许砚:“那你答应我,遇到任何困难,一定一定不要自己扛着。我陈凌,随叫随到!” “那是当然,”许砚欣慰地微笑,“那你也好好照顾自己,一日三餐按时吃,别总吃重口味。” “知道啦知道啦,管家婆。都要抛弃我了,还这么啰嗦!”陈凌做出嫌弃的模样。 两个女孩又是哭又是笑,好不热闹。 …… 搬家时间定在周六上午。 许砚陆陆续续打包好行李。她东西不多,四季衣裳才刚塞满两个行李箱,日用品那些都是到陈凌家新置办的,不知不觉竟也装了一小纸箱。 一切就绪,就等周六。 谁知周五下班回家路上,突然出了岔子。 中介来电话说房东跳价,一个月要加五百块租金。 饶是许砚脾气再好,也忍不了这种明摆着的毁约行为。 “我们说好的一个月两千五,怎么能说变就变?” “这……房东说他打听了,不如他家装修的都租到了三千二,他租给您三千块都算很低的价格了。”中介听起来似乎也很为难。 “是吗?”许砚笑了笑,语气很淡,显得有些不耐烦,“那我租不起了。要不先这样吧。” 说完,她作势要挂电话。 中介赶忙阻止她:“哎,许小姐,您先别挂。您别急,要不我再帮您跟房东谈谈?” “这有什么好谈的?房东都涨价了,难不成你还能说动他降价?” 许砚社会经验虽然不多,但刚毕业那会儿也是租过房的,再加上同学们租房的经历她也听过不少。今天突然跳价,明摆着是有人挑事儿,至于是谁,用脚指头想也想得出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事儿也是许砚自己掉以轻心了。之前感觉中介挺实诚,说话办事也利索,当时她说要签合同,中介却说房东出差了,又拍着胸脯说钥匙都在他那儿绝对没问题,许砚就信了他。 万万没想到,偏偏飞出了幺蛾子。果然跟陈凌说的一样,坏人不会把“坏”字写在脸上。甚至还喜欢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中介这会儿也是捶胸顿足。他本以为许砚着急租房,又是个温柔恬静的性子,应该很好拿捏,谁知道反倒像个刺猬似的扎手。不过,这煮熟的鸭子没道理再让它飞走。 中介想了想,陪着笑问道:“许小姐,您愿意添多少钱租啊?” 许砚心里明白,这是套她话呢。 这房子确实是价格偏低,当时她也问了,中介只说是房东着急租出去。现在看来,就是拿低价引她上钩,等她把时间、精力都耗费进去,再突然加价。 至于这五百块是房东加的,还是中介他自己加的,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这事儿在租房市场上屡见不鲜,大多数人遇到都会选择忍耐。要搁在过去,许砚也一样。 但她现在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好说话的人就活该受欺负?! 许砚咬咬牙,沉下声音道:“我这边经济情况确实紧张,价格实在加不上去。要不,我再看看别家吧。” “您别急,我这就给房东打电话。”中介是真的急了,“这房东忒不地道。许小姐,您等我五分钟,我马上给您回电话。” …… 挂断电话,许砚心情格外烦闷。 一方面确实是因为租房受挫,更多的却是因为中介的行为勾起她很多避而不及的回忆。 从小,父母就教她与人为善、吃亏是福。她也一直谨遵父母教诲。可偏偏她的谦让、忍耐让别人习以为常,而后还变本加厉,妄图攫取她的所有。 难道,自己脸上真写着“人傻,好欺负”?! 许砚气得直想跺脚,但周围人来人往,她不想变成别人眼里的异类。索性只能加快脚步,把心里的火气一点一点撒出来。她忍了这么多年,没有再忍下去的道理。 快走到小区门口,中介电话过来。许砚随手按掉,很快微信提醒又响起。 中介小刘:许小姐,我刚才跟房东沟通了,只加两百,一个月两千七。 许砚不想回。 中介穷追猛打,语音信息连着发:实话跟您说,我刚才跟房东讲话很不客气的,差点吵起来,硬是让他降了三百。一个月两千七,许小姐,您随便去问,真的是全小区最低价,绝对租不到性价比更高的房子了。 许砚懒得信他的鬼话,文字回复:是吗? 中介看她有回应,电话立刻打过来。 “许小姐,这个事我也做的有不到位的地方,也尽力想弥补挽回。但是价格,真的已经是最低了……” 电话接通,中介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说了半天。 许砚这边毫无动静,只有偶尔响起的风声和车声。早就看透了中介的伎俩,许砚已是抱着看戏的心态。 “许小姐?许小姐?”中介以为许砚根本没在听,试探着叫了几声。 隔了会儿,许砚才缓缓说道:“要说一个月添个两百块不算什么,但是,我确实经济很紧张。两百块够我吃一个星期的。你看我刚找到工作,第一个月的工资都没拿到,又不是本地人,父母也帮衬不上……” 不就是话术么,谁还能不会了?许砚可是广告专业的高材生,实打实的科班出身。他一个小小中介真是鲁班门前弄大斧,贻笑大方。 “许小姐,您……”中介端着电话,脸一阵红一阵白。真是人不可貌相,这许小姐竟然比他还能说。 一咬牙,一跺脚,中介重新开口道:“这样吧,许小姐,我交您这个朋友。多出来的两百块,我个人帮您垫上,您一分钱不用加了!” ※※※※※※※※※※※※※※※※※※※※ 我们许小姐不仅不是软柿子,还让你捏起来扎手。(得意.jpg) 晚上8点还有一更。 饭局 星期六上午,搬家照常进行。 中介带着房东到房子里签合同。那房东文质彬彬,戴着金丝边眼镜,看样子不比许砚大多少。他简单跟许砚打了个招呼,就按中介的要求,一一在合同上签了名。 林继陶。字如其人,清秀隽永。 看他对签合同走程序生疏的模样,应该是对租房的事并不太懂,也不太上心。跳价的事,大概率就是中介自导自演的独角戏。 不过反正没让中介占上便宜,许砚并不打算刨根问底。只是看着签合同时,中介一脸吃了翔又不能说的表情,许砚暗自有些想笑。 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捍卫自己的权益。你别说,这种感觉真挺爽的。许砚隐隐觉得自己底气似乎足了些,原来真像别人说的,人只有在困难和挫折中才能快速成长。 …… 眨眼间,投标日如期到来。 许砚一早心就悬着,生怕公司故意派她去参加投标会。好在王长乐最终点了刘毅陪他去,许砚悬着的心才算踏踏实实落回肚子里。 从上次在酒吧偶遇到现在,有大半个月没有段怀东的消息了。这次公司又没有派她过去,应该是段怀东已经对她失去兴趣。 有权有势的人都一样,身边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她许砚也不过是其中之一。如果一定硬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可能就是她主动不往鱼饵那边凑吧。 一整天,许砚都过得格外放松。走出写字楼,甚至感觉外面冷飕飕的空气都清新许多,连人行道上掉光了树叶的梧桐树也没有平时那么张牙舞爪。 许砚在下班的人流中,匆匆赶往地铁站,她就像无数在z市打拼的小白领一样,普普通通、简简单单。许砚心里很满足,这就是她最想要的生活,她决心要加倍珍惜。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许砚正因为走得太快有些微喘。 电话那端,李慧的声音清晰又冷静:“小许?你已经下班回去了吗?” 许砚到马路牙子边站定,稳住气息,答道:“对的,快到地铁站了。李部长,请问有什么事吗?” “噢,”李慧开门见山,“那你抓紧回来一下吧,晚上有个饭局,张总让你陪他参加。” “张总?”许砚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饭局啊?” 许砚问这话的时候,正好有辆车响着喇叭经过。李慧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故意不回答,只说了句“张总等着你呢”就挂上了电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许砚没别的选择,只能认命赶回去。一天的好心情此时被灭了个干净。 西北风吹起,卷起地上的枯叶,许砚迈步踏上去,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天色渐暗,梧桐树的枝丫又显出狰狞。 李慧已经等在写字楼大堂,上下打量一番匆匆回来的许砚,道:“你今天就穿这个?” 黑色羽绒服,里面搭配浅灰色毛衫和牛仔裤。朴素大方,许砚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李慧看她一脸茫然,不由得着急道:“快,你跟我上去换个衣服。你这身儿太给张总掉面子了。” 许砚一路被李慧拉扯着,回到公司又被李慧塞了件米白色针织裙进怀里。 “我们俩胖瘦差不多,应该能穿。”李慧推着她:“快快,去休息室换一下。” 许砚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李慧安排了个明明白白。 等她换上裙子出来,李慧已经把化妆品摆满了办公桌。 “你别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李慧把许砚拉到椅子上坐下,“你身材这么好,平时真一点儿都看不出。” 她给许砚的这条针织裙其实挺挑人的。她皮肤不够白,穿上不太出彩,但当时实在喜欢,就买回来放在公司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许砚虽然个子没她高,身材却格外凹凸有致,小腰细得不盈一握,胸*部又饱满浑*圆,正好突出这条裙子修身的特点。再加上许砚皮肤细腻柔白,和裙子的米白色相互映衬,更显得温柔可人。 李慧特意给许砚画了个桃花妆,浅粉色眼影搭配同色系腮红和口红,秀气的眉毛淡淡扫过,与长翘浓密的睫毛一道,勾显出含水蕴情的双眸。 一番拾掇打扮,刚才还朴朴素素、掉在人堆儿里看都看不见的寡淡小白花,此时竟像换了个人,容光焕发,温婉动人,仔细瞧竟还透出一股子说不出的勾缠,活脱脱一朵含苞待放的四月芍药。 段怀东的眼光还真是格外毒辣。李慧暗忖。 收拾停当,张经理的催促电话正好打来。李慧把自己的毛呢大衣往许砚身上一套,又扯着她往楼下赶。 “李部长,您不去吗?”许砚被塞进车里之前,只来得及问这么一句。 结果李慧还是没回答。 不过,看她连外套都给自己穿了,应该是不会去了吧。张经理不带李慧,反而只带着自己,那晚上的饭局,只剩下唯一一种可能。 一场鸿门宴等着自己,许砚心中不禁焦虑起来,连主动跟张经理打招呼都忘记了。 “小许啊,”反倒是张经理主动开了金口,“等一下饭局上,你要好好表现,偶们公司介个投标项目,还是蛮重要的啦。” 许砚点点头,低声道了句“好”,然后趁张经理不注意,把身子往门边侧了侧。她还是不习惯跟异性距离这么近,哪怕是张经理这样的中老年男性。 …… 吃饭的地方在郊区,车子在绕城高速上开了半个多小时,才缓缓拐进一个度假村模样的酒店里。 许砚跟在张经理身后走进一间包厢。 包厢里,暖气开得特别足,水晶吊灯投射出暖黄的光晕,明明是寒冬腊月,却热得像初夏。 许砚把外套交给服务员,又随张经理坐在主位右下手。不料这位置正好背对暖气片,不一会儿许砚就热出一层薄汗。她不想被人注意,低下头,拿纸巾轻轻拭去额角的汗滴。 段怀东推门进来,映入眼帘的正是这一幕。 女人纤细的脊背直挺,修长的脖颈微微前倾,勾勒出优美的弧度。针织裙紧裹的身形曲线毕露,没有一丝累赘。整个人柔美得宛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在灯光下散发出莹润的色泽,优雅又迷人。 他微微眯眼,罕见地怔忡片刻。 因着主位上的人没到,其他人早就等得翘首以盼。现下听见动静,自然都把目光投向包厢门。 可偏偏那人的视线又定在许砚身上,是以其他人也立刻随着他的视线,转而一起打量许砚。 许砚后知后觉抬起头,才发觉自己竟成了酒桌上的焦点。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连带着脖颈都泛出粉色。 张经理哪能放过这大好机会,立刻一个眼神递过去,示意许砚跟他起身。 “段肿您来啦!快快,请入席啊。我们都等着您呐!”张经理笑得脸上的褶子都缠在了一起,一分慈祥中透着九分精明。 段怀东微微颔首,大喇喇坐上主位。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东晟照明企宣部的黄部长,应该是负责这次广告推广招投标工作的。 众人依次落座。除去许砚他们,其余还有六人,分别是参加投标的三家公司代表。无一例外都是高管搭配一个风华正茂、搔首弄姿的女下属。 许砚心下了然,她们几个女的说白了就是来陪酒陪聊的。 眼下明摆着风头都被许砚抢了去,其他三家公司代表自然不甘示弱。 “段总,您可是迟到了,要罚酒的!”坐在许砚对面的女人娇嗔道。 她站起身,长发乌黑如瀑,妖娆地垂在身后,红唇饱满性感,欲语还休。 只见她端着分酒器走到段怀东旁边,微微躬下身子,圆润的胸部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好不勾人。 段怀东对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抬手抵在女人倾倒的分酒器下缘:“美女,我刚坐下,一口菜都没吃,你就对我这么狠心?” 段怀东说得半真半假,但这桌上到底没人胆敢真灌他酒。 女人转转眼珠,立刻见好就收,道:“那我先给段总满上,等您吃点东西垫垫再喝我这杯酒。” 段怀东抽回手,让她倒满酒杯。 女人觉得自己得手了,立刻笑得志得意满:“段总,那您记得第一杯喝我的酒啊。还有,我可不敢在段总面前称美女,我姓夏,是如晖广告公关部的,您叫我小夏就行。” 说完,她款款走回位置坐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抬手撩起耳边长发,露出精致的锁骨。 被小夏一番闹腾,段怀东视线再也没落在许砚身上过,自然也就没人再惦记刚才那茬事。毕竟在座的个顶个大美女,段总搞不好早就看花眼了。 许砚看看小夏,又想想自己,索性把头垂得更低,连原本挺直的后背都微微弯下来。 这种场合,就不属于她这种人。小夏说的话、做的事,她一样也说不出、做不来。张经理带她来,真真是决策上的重大失误。 酒桌上喧喧闹闹,不知不觉其他公司几个美女都敬过一圈酒,那个小夏甚至连段怀东微信都加上了,只有许砚一个人始终低着头、闷声不吭。 张经理此时再看向她的眼神,不免有些恨铁不成钢。 ※※※※※※※※※※※※※※※※※※※※ 东哥,其他女人的微信不能随便加啊。 劝酒 许砚并非不知道张经理此时的心情,但她实在做不来那样的事。只好继续埋头装鸵鸟,权当没看见张经理抛过来的眼神。 张经理吃了几回软钉子,心里万分窝火又不便发作,只得忍气吞声独自喝了一杯又一杯。 哪知就算张经理肯放过许砚,偏偏有人不肯。 那个小夏自从加上段怀东的微信,俨然成了酒桌上的焦点。毕竟段总的私人微信,可不是随随便便哪个女人都能加的。 也不知道小夏是不是有点飘飘然了,她视线掠过一圈,竟然対准了最早博得段怀东眼球的许砚。 “对面那位美女?”她嗓音娇俏,正常说话也像撒娇,“怎么好半天不见你说话啊?咱们都给段总敬酒呢!” 张经理正愁怎么把许砚架起来,当下便借着小夏的口风道:“系啊,系啊。小许,该你转圈啦。” 转圈,是酒桌上的行话,意思是从主位开始依次敬酒一周。 闻言,众人视线再次落在许砚身上,段怀东也把头偏过来。 他今晚穿得略微正式,衬衫领口解开两粒纽扣,露出线条分明的喉结,正经之中又带着些微散漫。 许砚抬头,正好绊上段怀东别有深意的目光。她心跳漏掉一拍,慌忙错开眼。 “小许,还愣着做什么?!”张经理低声提醒,语气里已带着怒意,“快一点啦!慢吞吞滴像哪回事嘛!” 许砚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段总,我敬您一杯。” 她头都没抬,看也不看对方,举起玻璃杯送到唇边…… 段怀东睨着她,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视线下沉,突然入眼一片嫩白。 许砚穿的这条连衣裙,乍一看中规中矩。实际上费尽心机地在腰间开了道口子。 随着许砚抬起手臂,腰两侧雪白的肌肤露出来,凝脂一般,韵味尽显。 段怀东不动声色,将旖旎美景尽收眼底,目光愈发幽深。 小夏看出段怀东又被许砚吸引,当即后悔不已。要知道,刚才段怀东已经无视许砚很久,她还以为段怀东早就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自己酿的苦果自己尝,小夏兵行险招,再度出声道:“美女,敬段总怎么能喝水呢?酒才算是敬人,单喝水可不行呀!” 这话听起来是提点,实际上分明是蓄意挑拨。酒桌上刹那间安静下来。 在座的各个都是人精,互相递了递眼神,立等着主位那人发话。 毕竟酒桌上确实没有用水敬人的规矩,但要论究竟能不能用水敬,还得被敬的人说了才算。 段怀东哪能听不出小夏话里的火·药味,但他掀起眼皮,发现许砚依旧连看都不看他,顿时心里多了点莫名的烦闷情绪。 这女人到底是有多不想见到自己? 段怀东挑挑眉梢,把原本定在许砚身上的视线挪向别处。肩膀后倚,摆出一副看戏的姿态来。 许砚旁边的张经理已经尬得脸红脖子粗,望向许砚的眼神掩不住的恼意,就差没直接拿酒给许砚灌下去。 看段怀东不发话,小夏以为自己的离间计得了逞。 抬手将满得快要溢出来的酒杯放在餐桌转盘上,转到许砚面前。 “美女,我帮你把酒满上。记住,敬我们段总酒,一定要心诚噢!” 如果说方才是遮遮掩掩地挑拨,现下已经是□□裸地挑衅。 许砚没遇到过这种事,在众人看热闹的目光中,被小夏逼得又羞又愤,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她不争气地鼻子一酸,眼眶立刻泛红。慌乱间抬起双眸,视线再度与段怀东交汇。 这次她没再躲,红着眼定定看他。 许砚心里明白,眼下能帮她解围的,只有段怀东。 …… 段怀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下定决心等她出糗,偏偏又忍不住去看她反应。 这一看,就撞上那双期期艾艾,蓄了水的眸子,与梦中被他固在身下时一模一样。 梦里,他被这双翦翦明眸闹腾得心软不已,一遍遍宝贝心肝儿地疼着宠着。 梦外,他也没有丁点长进,方才燃起的那点烦闷,再度被许砚眼中的水汽浇熄。 眼看那双眼越来越红,段怀东险些坐不住。 他后背微微挺直,定住身子,压下心跳的节奏缓缓问道:“会喝酒么?” 他没提名字,但都知道他问的是谁。 许砚轻轻摇头:“不会。” “既然不会喝,那就特殊照顾一下,喝水吧。”段怀东举起手边玻璃杯,向许砚示意,而后满饮一口。 众人见状,神色各异。尤其是小夏,简直气急败坏。无奈自己还在段怀东眼皮子底下,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 因为许砚被段怀东“特殊照顾”,张经理的心情也终于放松下来。他主动又转了一圈,实打实给每个人敬了一满杯酒。 八杯白酒下肚,张经理走路都有点不稳当。在桌上坐了会儿,突然捂着嘴往外冲。 许砚犹豫了一下,没跟上去。男人出酒这种事,女人还是不太方便。 段怀东示意旁边的黄部长过去看看。 很快,黄部长回来,在段怀东旁边耳语几句。段怀东点点头,视线投向许砚这边。 早已没有人再撺掇许砚喝酒,她又像刚才那样,低着头、垂着眼,仿佛这样就能隐匿在酒桌之上。 段怀东勾唇,浅浅抿了口酒。 …… 直到酒局终了,张经理都没再回来。 许砚心里早已盘算出大概:要么是真的喝太醉,被司机提前送回去了;要么就是装醉,故意把自己落在这里。 不论哪种原因,造成的客观后果都令许砚十分头疼——她没车回去。 度假村在荒郊野外,连个公共交通工具都没有。酒席快结束时候,她试着提前叫网约车,可十几分钟过去,压根没有司机肯接单。 酒桌上八九个人,她认识的只剩段怀东。可是,坐段怀东的车回去?许砚根本不觉得这是一个靠谱的选项。 桌上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几个老总还在和段怀东握手寒暄,不外乎什么以后常联系之类的。 许砚随着女士们走出去,抱着赌一把的心态跟她们到度假村大堂。 说不定就能蹭到一辆顺风车,许砚心里如是想。 她正盘算着跟谁开口,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小姐?”许砚还未开口,那人已主动过来打招呼,“我是林继陶,还记得吧?” 许砚怎么会不记得,这可是她的房东呢,前几天签合同刚见过。 “林先生,您怎么在这里?”许砚有些惊讶,没想到会遇到他。不过,既然遇到,兴许能解眼下的燃眉之急。 “我在度假村工作。”林继陶耐心解释,又看了下四周情况,问道:“许小姐是在找车吗?” “对的,”许砚点点头,她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不矜持了,直接问道:“林先生,度假村可以帮忙叫出租车过来吗?我没有车,好像回不去了。” 林继陶被她不知所措的模样逗笑,白净斯文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痕:“当然可以。”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又道:“不过,可能时间要久一点。如果许小姐不介意的话,我等会儿就能下班,可以载许小姐一程。” “嗯,”许砚想了想,“那麻烦林先生了,要不我先去大厅吧等您一会儿吧?” “好,”林继陶摆出“请”的手势。 许砚刚转身迈开步,突然迎面撞上一个人,她后退几步,慌忙道歉。 那人却躲也不躲,甚至迎上前来。 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传出,透着浓浓的不悦:“许小姐是要去等谁?” 许砚身形滞住,缓缓抬头,迎上男人带着薄怒双眼。 段怀东哪能不知道许砚没车回不去,迅速摆脱那几个广告公司的老总之后,就出来找她。可惜人家许砚根本用不着他操心,到处都能蹭上车。 上次是他们腾飞广告的组长,这次又是谁? 段怀东睨了眼林继陶的胸牌。度假村的服务员?段怀东扯扯唇角,更是不悦。 “我送许小姐回去不好吗?”段怀东声音又凉了几分。 许砚知道他不高兴,虽然不想火上浇油,但更不想跟他同乘一车。 咬了咬牙,许砚坚持道:“谢谢段总好意,不过,我刚跟朋友说好了,搭他的顺风车回去。” “朋友?”段怀东俯下身,凑到许砚耳边,一字一顿道:“只怕你朋友今天送了你,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 “你怎么能这样!”许砚从未见过如此无赖之人,居然如此轻贱别人的事业和尊严,“我和林先生只是普通朋友。” 说完,她又后悔。毕竟这话听起来实在太像某种特殊关系男女之间的解释。 意识到自己言语上的失误,再加上段怀东说话时扑到她耳畔的温热气息,许砚原本就热得红润的脸颊此时更是又红又烫。 她下示意又退后一步,想躲开段怀东的影响范围,但段怀东哪里容得了她一逃再逃。 “许小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玩得好一手过河拆桥、鸟尽弓藏。” 刚才酒桌上那样求着看他,现在说翻脸就翻脸,仿佛他是只死缠烂打的癞皮狗一般。 ※※※※※※※※※※※※※※※※※※※※ 段·醋王·怀东 送她 林继陶看出形势不妙。 他和许砚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他对这姑娘的印象不错,柔顺温和,也不乏主见。看得出来,她经济上并不宽裕,应该只是个普通的小白领。 至于段怀东,林继陶倒是见过很多次。段怀东是度假村的常客,身边莺莺燕燕不少,不过倒没见他固定带过哪一个。 看两人站在那儿的模样,似乎是段怀东对许砚有心,可许砚无意。 但不管怎样,大堂里人来人往,他俩已经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林继陶就算明知道自己不该出声,但职责所在,还是不得不上前询问道:“段先生,许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段怀东看都不看他,眼神依旧锁住许砚。 倒是许砚转过头,望向林继陶,道:“谢谢你,我……” 许砚话未说完,就被段怀东打断。他抬抬手,指着玻璃门外,朝许砚道:“老李过来了。” “你不要……”许砚想说你不要强人所难,但后面几个字被段怀东狠狠瞪了回去。 她又想想刚才段怀东的威胁,只得忍耐着,转头对林继陶说:“林先生,谢谢你,我乘段总的车先回去了。” “嗯,祝两位一路平安。”林继陶露出标准的礼仪微笑。他作为度假村工作人员,客人之间的事情想管也不能管,只能公事公办,但愿许小姐能平平安安吧。 许砚也扯扯嘴角,算是回以笑容。 …… 段怀东似乎喝了不少酒。 许砚先前没注意,坐在密闭的车厢里,才发现酒味居然如此浓烈。 可能是体质原因,段怀东酒后脸并不会红,反而愈显苍白,透出种憔悴感。 不过许砚并没有心情去关心段怀东憔不憔悴。她紧紧贴在车门的角落里,与段怀东隔开两个人的宽度。 “你就这么不想靠近我?”段怀东虚着声问她。 许砚眼睛一直望向窗外,头都没转,也不说话。她心里其实很气恼,因为段怀东说她过河拆桥和威胁她的那些话。 她不是不愿意承段怀东帮她挡酒的情,可她也很想让段怀东知道,她之所以被强迫来到酒局,全是拜他所赐。所以,过河拆桥、鸟尽弓藏的评价,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儿,难道她还要感恩戴德,求着他再打再给么?! 不过这些心思,许砚根本不愿跟段怀东开口说清楚。她觉得和段怀东这种位高权重的人,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远的不说,就看刚刚他为了让自己上车,竟然能说出叫林继陶失业的话,就足可见他心里对普通人的轻贱。 许砚看不惯他这样,原来只是对他害怕和逃避,现下又多了几分厌恶。 …… 许砚脑海里翻江倒海的这些心思,段怀东别说理解,他根本连想都想不到。 在他眼里,就是许砚莫名其妙一直躲着他,还不给他好脸色看。说白了,他现在觉得许砚有点不识抬举。 东晟的段总,就算发家前也没对女人这样低眉顺眼过。哪个不是巴巴地主动贴上来,就偏偏这个许砚,避他如蛇蝎。 若说许砚对别人都这样,也就罢了。可段怀东又清楚知道,她对其他的男人都是和颜悦色,就连腾飞广告的老色胚张经理,她都能应付一二。就是对他,私下里连笑都没笑过两次。 两人各怀心思,段怀东抛出去的问话犹如石沉大海,连点小浪花都没翻起来。 商务车在绕城高速上飞驰,路两边的景物飞快向后掠去,许砚看得眼前发昏,但仍僵着脖颈不肯回头。 车里气压愈发低沉,段怀东粗重又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开车的老李听出来不对劲,迅速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 段怀东虽还坐着,但腰明显佝偻下去,苍白的脸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原本线条分明的脸颊,此时肌肉紧绷,薄唇死死抿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老板?”老李放慢车速,“您手边保温杯里是温水。” 他知道,段怀东不仅容易感冒,而且肠胃虚弱,每逢酒局都会提前备好温水。 今天一上车,他就闻出来段怀东喝了不少。 往常段怀东总是很有节制,今天不知道又是怎么回事。 老李皱着眉头,心想:这位许小姐怕是和老板八字不合,上次逼得老板闷头抽烟,这次又让老板不要命地灌酒。 …… 老李说完话,段怀东并没有动作。 他双手紧捂在上腹部,想试着缓解胃里翻江倒海的疼痛。可惜徒劳无功,疼痛甚至愈演愈烈。 许砚终于也觉察出异状。她转头正看到段怀东额角的汗珠滴下,胸口的白衬衫已被浸湿一片。 怎么一会儿工夫他就成了这副样子?!许砚刚才听他粗喘,只当他在跟自己生气,哪想到是因为胃痛! “你还好吗?”许砚不忍心放他不管,小心翼翼问道。 “死不了。”段怀东没好气地回答。但就算是恶狠狠的话,他此时也是说得有气无力。 “许小姐,麻烦你,帮忙把段总的水杯拧开,喂……”老李想了想,又改口道:“让段总喝点水。” “好。” 许砚看出来段怀东确实难受,便暂时抛却先前那些恩怨,麻利地拧开保温杯,递到段怀东嘴边,“先喝点,看看能不能缓缓?” 说完,她突然又想起什么,脸色一时间竟比段怀东还苍白。 “不行,不能喝。你不会是胃出血吧?” 当年,那个人刚创业时就有过喝酒喝到胃出血的经历。她根本不懂得,还傻傻喂他喝热水,差点要了他的命。 老李一听也急了,忙道:“段总确实一直肠胃不好。可是,胃出血,真会这么严重啊?” “去医院吧,李师傅。离这儿最近的医院,找一家。” 许砚试着想把杯盖拧上,但手一直抖,洒了不少水出来,其中还有些直接倒在了段怀东身上。 许砚顾不得管他生不生气,慌忙拿纸巾帮他擦拭。 段怀东皱着眉,低头看见一双细白的小手在自己胸口,大腿处忙忙碌碌,刚才那种压不住的疼痛竟似减轻了些许。 她大概又要哭了,一双眼睛通红,像只兔子。再穿上这条白毛毛的裙子,像只修炼成人的白兔精。 段怀东不由得撇撇嘴,觉得自己的比喻实在不贴切。毕竟她温顺的时候像只兔子,更多时候是只摸不得、碰不得的小刺猬。 思来想去,其实这一晚上,她也够为难了。 段怀东沉默片刻,低声道:“老李,先送许小姐回去。” 他声音依旧虚弱,但似乎少了些烦躁。 “先去医院。” “老板!” 许砚和老李几乎同时开口。 这人怕不是疯了么,自己都病成这样了!许砚无奈至极,又急又气:“你不要管我了,先去医院看病吧。” 段怀东仿佛没听见,沉沉又重复了一遍:“先送许小姐。” “老板!”老李几乎带着哀求。 可段怀东的脾气他比谁都清楚,根本是说一不二,已经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老李没办法违抗,只能狠狠踩下油门,商务车如离弦之箭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 老李并不知道许砚搬了家,照旧把车停在陈凌家小区门口。 许砚飞快跳下车,又隔着玻璃喊:“李师傅,开快点。” 万一真是胃出血,耽误一分钟可能就是性命之忧。许砚将自己对段怀东的担心,归结为不想背负一条人命。 眼看商务车高速驶离,许砚这才从小区出来,向地铁站方向走去。 先前一直呆在车里,加上心里着急,并不觉得冷,甚至还出了点汗。这会儿独自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才发现午夜的风如此冰冷刺骨。 许砚裹紧大衣,把可能透风的脖颈、袖口都掖住,可到底是穿得太少,不一会儿就冻得鼻头通红。 她加快脚步,匆匆赶上最后一班地铁。 地铁车厢里,气味并不好闻,但好在比外头暖和不少。许砚鼻子突然发痒,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怕是要感冒,她心里想。接着,脑筋不知道怎么一转,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人强忍疼痛、满脸苍白的模样。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担忧段怀东,许砚差点对自己嗤之以鼻。那种人,难道还会缺人照顾么?倒不如先关心关心自己会不会感冒、发烧、流鼻涕吧。 人不能总是先替别人着想,许砚吃的亏已经够多,她现在只想保护好自己和亲人,再不愿做个烂好人。 心里是这样想,也是这么告诫自己,但当许砚从地铁站出来,路过z市中心医院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放慢脚步。 这里应该是离陈凌家最近的三甲医院,不知道李师傅会不会把段怀东送过来?他那种难受的样子,送到普通的小诊所恐怕不行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段总那种大人物应该有专门的保健医生吧,再不济也能去高端私立医疗看急诊,哪用来普通人挤破头都挂不上号的公立医院。 许砚又开始对自己嗤之以鼻。 今晚,大概真是酒味闻多了,熏得脑子都不大清楚,净想着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和事。 ※※※※※※※※※※※※※※※※※※※※ 晚上7、8点应该还有一更。 留言评论10个红包哈~ 米粥 许砚的住处虽是八十年代的老房子,但附近生活十分便利。路两边小吃店、便利店鳞次栉比,虽然快半夜了,还灯火通明。 正走着,前头迎面走过来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许砚愣了一下,本想避避躲过去,没想到已被那人看出来。 “许小姐?” 老李惊讶得眉毛都快竖起来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在这儿遇到许砚。 许砚躲不开,只得尴尬笑笑,问候道:“李师傅,你好。” “您怎么……来这儿了?” 老李四下看了一圈,确定许砚是一个人。这就更让他纳闷了,大晚上的又这么冷,她不回去好好暖和着,跑这么远做什么? 许砚一时想不到好的借口,只好反问道:“李师傅,你过来这边有事吗?” “噢噢!”老李猛地一拍脑袋,“别提了,段总在中心医院输液呢。医生叫我出来买点小米粥,结果一路问过来,只有卖烧烤的。你说愁人不愁人!” 原来如此。许砚沉默片刻,明明理智告诉她别多问、别多嘴,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段总,他没事吧?” “唉,说没事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急性胃肠炎犯了。”老李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焦虑,“这病,疼得很,肚子里跟刀绞似的。老板他吐也吐不出来啥东西,都是胆汁儿……” 看许砚低着头不说话,老李以为是自己太啰嗦惹她厌烦,赶紧收声,道:“不说了,许小姐,我赶紧去买小米粥。” “嗯,好。” 许砚点点头,与老李错身而过。 可她刚走了两步,就觉得腿特别沉,连步子都有点迈不开。 脑海里,那人疼得满头冷汗又忍住不说的样子,像幻灯片似的一闪再闪。 还有他在酒桌上,那样定定地看着她问:“会喝酒么?”又说“既然不会喝,那就特殊照顾一下”…… 许砚心紧紧揪着,默念了几十遍“跟我没关系”,仍旧没压住心里的担忧和焦灼。他总归是帮过我,许砚开始劝自己,总不能真的过河拆桥。 “李师傅,”她转身,抬高声音喊,“我朋友家在附近,我去他家煮好粥送过来吧。半个小时后,你在中心医院门口等我。” 李师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确认了一遍后,立刻堆满感激的笑容:“哎呀,太麻烦许小姐了,谢谢您,实在太感谢了。” …… 小米开花快,不到半个小时,许砚已经端着搪瓷小锅回到中心医院门口。 李师傅一路小跑从急诊室出来,看见许砚就乐得合不拢嘴:“许小姐,辛苦了啊!” 许砚笑笑,没说话,把搪瓷小锅递过去。 “您不过去看看?”李师傅笑容僵在脸上。他以为许砚都愿意费那么大劲煮粥,怎么也应该去探探病号。 “我不过去了,”许砚表情也有些尴尬,“我朋友,他们还等着我过去。” “噢,那好,许小姐。”老李接过搪瓷小锅,朝许砚躬躬身子,“谢谢您啊。” “没事,”许砚转身准备走,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对了,李师傅,那个粥,别跟段总说是我煮的。” 老李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煮好粥不去探病也就罢了,可连说都不让说实在是奇怪。 这许小姐和别人真是不一样,别的女人都巴不得在老板面前出风头,付出一分恨不得说成十分。许小姐却是那种明明做了好事,却硬让瞒着,就好像关心他老板有多么见不得人似的。 不过,想不通归想不通,老李还是应承道:“好嘞,您放心。我一定保密。”他做了一个把嘴巴拉上拉锁的动作。 “那,谢谢李师傅了。我先回去了。” 许砚快步走出中心医院,心中落下一块大石头。这时,她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急得连衣服都忘了换。 真是……够可以的。许砚苦笑,自己爱做好人的毛病,这辈子恐怕是改不掉了。 刚才煮粥的时候,她一边搅动汤勺,一边也理了理烦乱的思绪。当然,这些烦乱的思绪全都和段怀东有关。 段怀东这个人,说怪确实奇怪,但他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实质性对许砚有伤害的事情。许砚对他反感,也是因为他莫名其妙地进入她的生活,甚至插手、干预她的生活。 段怀东究竟怀有什么样的目的,许砚大概能猜出来。但目前为止,似乎除了捏她脸那一下,他并没有其他过分举动,甚至也没有对她提出某些不道德的要求。 那么,既然如此,许砚便实在狠不下心来置他于不顾。 就算是只流浪狗也有善心人去喂食,更何况他还是个病恹恹的人。 煮碗粥,举手之劳而已,只要不让他知道,不叫他以为自己是有意示好,那应该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 许砚到家的时候,搪瓷小锅里的小米粥正好可以入口。 输上液之后,疼痛缓解了不少,段怀东这会儿终于有精神靠着床头倚坐起来。 老李端着搪瓷小锅,舀起一汤匙稀米油送到段怀东嘴边:“老板,医生交代可以喝点米油。” 段怀东垂下眼,看着汤匙里的小米油,色淡味香。他记忆中,好像只有小时候才喝过这种东西。 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粥总是稀稀的,水多米少。他妈烧好饭,先把最鲜的菜、最稠的粥盛给他,自己再吃剩下的。 段怀东就着勺子喝一口,米油味道淡淡的,有股谷物特有的绵软香味。 “怎么样?能喝的下不?医生说也不能喝太多,得看看胃受不受得住。” 老李关心起人来,总是有点啰嗦。他比段怀东年长几岁,有时候甚至像段怀东的大哥,既要忍耐段怀东说爆就爆的臭脾气,又要关心段怀东的生活起居。 “挺好的。”段怀东淡淡答了句,又随口问道:“这么晚了,医院食堂还开着门?” 老李一看段怀东精神好起来,脑子里紧绷了半天的弦一下就松了,连带着嘴上刚拉好的拉链也松了。 他嘿嘿一笑,鱼尾纹差点甩到太阳穴:“哪儿能24小时开门啊!这是许小姐煮的粥。外头那么冷,许小姐赶回去煮好粥,又那么老远跑着送过来。” 说完,老李还格外夸张地“啧啧”两声,好像在感叹许砚的伟大事迹。 段怀东原本涣散的眼眸突然聚焦,死死盯在老李手里的白色印花搪瓷小锅上。 “你说,这锅粥是谁煮的?” ※※※※※※※※※※※※※※※※※※※※ 啧啧啧,老段,我们许小姐煮的粥好喝吗? 试探 兴许是穿太少受凉了,许砚第二天鼻子囔起来,说话也瓮声瓮气。 身体不好,心情也阳光不到哪去。她坐在办公桌前,支着脑袋校对文案,组里其他人还没来,也不知道昨天投标结果怎么样。 正想着,就看见张经理笑得一脸褶子走过来。 “小许啊,昨天不好意西啦,偶喝太多都不晓得怎么回家的哇。你因该还好吧?” 许砚来上班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张经理主动“慰问”下属。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来的目的许砚心里很清楚。 “没事,挺好的。谢谢张经理关心。”许砚站起身,态度恭敬,但也公事公办。 饶是如此,许砚仍敏感地发现,其他组来得早同事已经支起耳朵偷听这边的动静。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也没奢望着昨天被带去酒局的事能不被人知道,但张经理如此大张旗鼓地过来“慰问”,就让她很不舒服了。 张经理干笑两声,又问道:“你没有车,辣么晚了,怎么肥去的哇?” 这几乎相当于直接问她有没有跟段怀东走,看来昨晚张经理确实装醉酒遁。 许砚心里腹诽几句,面上仍是微笑着,道:“我坐朋友车回去的” 张经理难得愣了下,他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许砚的回答,猜不出究竟,只好又追问,“什么朋友哇?辣么巧,那真要好好感谢感谢银家啦!” 许砚跟他这种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说不是段怀东,他肯定马上变脸,像昨天一样对她恨铁不成钢;说是段怀东,旁边那么多人听着,她以后还怎么在公司正常工作! 思来想去,许砚唯有抿着嘴笑笑,不出声。 管他呢,让张经理和其他那些八卦的家伙自己猜去吧! 这一番表情和动作,看在张经理眼里,就像害羞一样。他觉得许砚八成跟段怀东走了。毕竟就算抛开身家不谈,段怀东那副皮囊也是深得女人心的。 张经理当下便心花怒放,看许砚的表情又多了几分讨好。他压低声音,身子偏向许砚道:“好,好。小许,偶跟你讲哈,招标的事情做成了,你额外有奖金拿的哈。” “谢谢张经理,不过真的不用的,这都是我分内的工作。前一段,王组长带着我们组忙了半个多月,大家都很努力的。” 许砚声音不大,但正好能让旁边几个八卦的人都听到。 张经理许诺的奖金能不能落到实处暂且不说,就单说这次投标,那是整个b组加班加点、群策群力的结果。张经理一个“额外”就把许砚单拎了出来,好像如果中标她立的是头功一样。 如果许砚应下奖励,相当于主动把自己孤立起来。这种事,打死许砚也做不出来。 说这话时,许砚并没留意到王长乐刚好走到她身后。 直到王长乐主动发出声音,她才转过头去。 “张经理早啊。”王长乐朝张经理颔首,然后他又对许砚说:“小许,你来得也挺早啊。” 语气随意又温和,对张经理并不见多少恭敬,还有点不卑不亢的意思。 “噢,长乐过来啦,”张经理收起刚才那副喜上眉梢的模样,挺起胸膛,双手背后,摆起了官架子,“你们组这次投标做得不错,再接再厉。” “谢谢领导夸奖,”王长乐把公事包放在桌上,头也不抬,“那领导别忘了事成之后给我们组每个人都包个大红包啊!” 这话一说,明摆着是他听见了张经理刚才跟许砚说的话。 当下,张经理脸上便有点撑不住,但到底还是老油条,很快收起表情上细微的慌乱,清清嗓子说:“那是一定的。等你们好消息。” 说罢,他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王长乐鄙视地瞥他一眼,才在椅子上坐下来。 “他昨天晚上让你陪他去酒局了?”王长乐问得开门见山。 许砚也不隐瞒:“嗯。” “小心点这个老东西。” “好,谢谢组长。” 王长乐没说太多,但许砚知道他的意思。 张经理在公司风评不好。早年间在南粤等地瞎混,后来不知道怎么搞到台商身份,享受到政策优惠才开始发家。他在湾湾有老婆,到内地之后又寻了几个姘头。 据说他的姘头并不只陪他一个人,有需要了还得被他送到别的男人床上,替他打通人脉关系。说白了,就是xing贿赂。 也正因为对传言早有耳闻,许砚才能猜出来他是故意装醉。这么一对比,许砚想想段怀东,倒没觉得他有那么恶劣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出院了没?急性胃肠炎确实是难捱的急症,就算肚子不疼了,还得个把星期才能恢复。 许砚被自己脑海中突然浮现的念头吓了一跳。真是见了鬼了,怎么段怀东像刻进脑子里了,时不时都要跳出来刺激一下她敏感又脆弱的神经。 许砚缓缓神,赶紧用工作填满脑袋,成功将段怀东这个不速之客挤出去。 “组长,昨天投标的事怎么样?有消息么?”许砚小声问。 虽然说都在一个公司,但各组之间其实还是有竞争的。哪个组接的单子多、效益好、排名靠前,都会在季度奖、年终奖里体现出来。 “还没。”王长乐想了想,“昨天投标会是东晟企宣部的黄部长主持,本来都快要结束了,段总突然过来,说要请大家吃饭。” “请大家?是参加投标的所有人?”许砚有点不能理解。毕竟从未听说过,投标会后所有竞争对手和甲方老总一起吃饭的,就不怕乱套了么?! 王长乐显然和许砚想的一样,他接着讲道:“对。我们都很纳闷儿,也都不愿意去。你说,去了我们这些干活的跟人家大老板有什么可说的?后来如晖广告一个女的,好像是……” 王长乐皱皱眉,想了一会儿,“对,好像叫夏什么,她提了个建议,请示各公司的老总们。最后结果就是公司老总们和段怀东去吃饭。我们这些虾兵蟹将就各回各家了。” 听完王长乐的话,许砚也跟着皱眉:难道段怀东知道张经理会带上自己,才故意组场酒局? 可是,仅仅为了跟她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职员吃饭,段怀东也不至于费这么大周章吧。她顿时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太多,太把自己当根葱了。 王长乐看出许砚在发愣,又看她眼皮浮肿,似乎精神不振,便关心道:“你昨天是不是被他们灌酒了?以前听说有个女销售,该她转圈她说自己不能喝死活不转,最后愣是被段怀东灌进了急诊室。他们在酒桌上疯起来太可怕。”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许砚把昨天自己的经历回想了一遍,瞬间明白了段怀东不让自己喝酒时,小夏那怨恨嫉妒的眼神和其余众人各异的脸色。 “我没喝酒。”许砚解释道,“昨天太冷,回去路上着凉了,有点感冒。” 王长乐颇感意外:“张经理能不让你敬酒?” 根据他对张经理的了解,没把许砚直接灌醉扔到段怀东车上,就算很有良心了。 “让了,不过我假装没看见。”许砚扯扯嘴角,“张经理气得直瞪我。” “那是得瞪你,”王长乐哑然失笑,“他怕是要气得吐血了。” 许砚跟着笑了笑,没再说话。 王长乐也没再问。聪明如他,其实已经想明白了大概。那种酒局上,能护得许砚滴酒不沾,除了段怀东不会再有第二人。张经理今天能主动来看望许砚,也恰说明许砚在酒局上坐实了她自己在段怀东眼里的地位。 聊了这么一会儿,组里的同事逐渐到齐,大家纷纷投入新一天的忙碌工作中。 因为感冒,许砚一上午喝了四大杯水,连带着也上了不少次洗手间。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她没带手机。回来才发现居然有五个未接来电。 许砚划开屏幕,都是“二姨”打来的。她心里“咯噔”一下。 她妈妈只有二姨这一个妹妹,两家人住的也近,来往频繁。尤其是她爸爸中风之后,二姨和二姨夫都帮了很大的忙。 可是二姨平时一般不直接和许砚联系,除非有什么大事…… 在工位上打电话不方便,许砚急匆匆拿着手机到楼梯间。 回拨过去,那头半天才接通。 “砚子啊,”二姨带着哭腔,“你可算回电话了。你爸,你爸他摔倒了。” 许砚一听,头都要炸了,心跳快得像刚跑完百米冲刺。她强压着心绪,尽量缓声问:“二姨,你别急,慢慢说。我爸他现在怎么样了?” “骨折,髋骨骨折。今天早上去厕所摔倒了,人老骨头脆,一下就折了。”二姨说着说着,忍不住哭起来,“你妈不让我跟你说。但是,砚子我们都老了,实在弄不动你爸啊。还是打120才送到医院。 “在哪个医院?二姨,我现在就回去!”许砚本来就鼻子囔,这会儿更是呼吸不畅,胸口堵了块大石头,气都要喘不上来。 “在咱这儿二院呢。别提了,早上送过来,医院里连个空病床都没有,你妈差点给医生跪下,才在走廊里加了张床。现在你爸躺在过道里,你妈和你姨父就在旁边地上坐着。我是偷偷在厕所接的你电话。” 二姨边哭边讲,许砚脑中混混沌沌,虽然似乎是一片空白虚无,却又有什么东西胀得她太阳穴突突地疼,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 作者宗旨——不虐女主。坏事儿都过去了,跟段总在一起,再难的关口也不怕。 回家 五年前,许父中风,摔倒在法院审判大厅外的石阶上。 原本精神矍铄、身体康健的许父,一夜间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口歪眼斜、生活几乎不能自理。 而这一切,许砚在两个多月后才知道,那时她已身在z市女子监狱。许母瞒着她不说,还是二姨偷偷给她打探视电话透了口风。 许砚当场哭得近乎昏厥。她那时便追悔莫及,可一张张供状她都亲自签了名,白纸黑字的判决书早已生效,她就算再后悔也根本没有任何用。 …… 二姨发现许砚那边好久没动静,连忙喊了她几声。 等许砚有了回应,才又接着问道:“砚子,你能不能让徐源想想办法?他认识的人多,看看跟谁打个招呼,让医院给你爸腾出个病房?” 徐源…… 许砚如梦初醒,离婚短短不到两个月,她竟然连“徐源”这个名字都感到陌生,与他之间发生的一切更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离婚的事,她不想让父母再替她操心,便一直瞒着没说。如今家里雪上加霜,她更是不能说。 许砚吸吸鼻涕,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好。二姨,你别担心,我这边想办法。” 挂断电话,许砚使劲擦干脸上的泪,失魂落魄从楼梯间走出来。 她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这样待她,每次想要重新开始,都会被无情的命运迎头痛击。 明明她从未做过一件坏事,连路上的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怎么就不配过上平安、宁静的普通人生活呢?! 大厅里,同事们忙碌依旧,没人知道她刚刚得到怎样的噩耗。不过,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无非是问她一句“你还好吗”,其他再无意义。 “哎,小许,你去哪了?刚才张总正找你呢!”李慧看到许砚,忙喊住她,“你抓紧去一下张总办公室。” 许砚低低“嗯”了声,垂着头往张经理办公室走去。 她现在没有任何心思去考虑张经理找她干什么,一心只想着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爸爸现在还躺在医院走廊里,妈妈和二姨、姨父,三位快要六十岁的老人,连张凳子都没有,只能坐在走廊的地板上。天这么冷,医院的水泥地又那么硬,那么凉…… 许砚不敢再接着往下想,眼泪根本控制不住,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她离婚的时候都没掉一滴泪,自认为自己够坚强,可现在面对父亲的病痛、母亲的隐忍,她脆弱得像经不起风浪的菟丝花。 …… 敲开经理室玻璃门,没想到王长乐也在。 与王长乐对视的瞬间,两人都愣了一下。许砚愣是因为没想到王长乐在,而王长乐则是被许砚哭得通红的眼睛吓到。 “小许,你还好吧?”王长乐主动问。 “还好,”许砚抿抿嘴,抬手擦掉快要掉下来的眼泪,“家里有点事。” “噢,噢,那等下回去详细说。”王组长把椅子拉开,“你先坐下。” 许砚摇摇头,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看向张经理:“张总,李部长说您找我。” “对滴,偶是叫你过来一下。”张经理哪能看不出许砚哭过,但他故意忽略。在他心里,只要员工能赚钱,状态好不好、心情美不美,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是这样几啊,”张经理接着说:“东晟照明那个项目哦,刚刚通知了。我们入围了第一阶段的投标,但系哩,还有第饿阶段,只剩我们腾飞和日飞两家公司。” 日飞?许砚皱皱眉,脑子里翻了一遍,才想起来应该是“日晖”,也就是小夏在的那家公司。 既然只剩两家公司,那就意味着竞争更加白热化。二选一,非此即彼,一存一亡,比拼的是两家公司的综合实力。 虽然心思都在父亲的事上,许砚还是立刻明白了张经理叫她过来的意思。无非就是接下来继续“攻坚”段怀东。 这要放在接电话之前,她可能还会稍微考虑考虑,帮忙想个对策之类的。但眼下她一点精力也没有。 “张总,不好意思,我其实也有点事要跟您说。”许砚想到父亲的事,就忍不住哽咽,“我爸今天上午摔倒了,现在还在医院,我可能需要请几天假。” “请假?”张经理眉毛本来就短,这会儿简直要竖起来,“有辣么严重么?你家里其他的人可不可以帮忙照护一下哇?” 许砚忍住泪摇摇头:“我爸前几年中风,身体本来就差,我妈也快60岁了……” 说着说着,实在说不下去,许砚偏偏头,抹掉眼泪。 王长乐看不过眼,给许砚递了张纸巾,又帮她向郑经理说情,道:“张总,小许这也是遇到大事了,家里没个年轻人那是真不行。您放心,投标的事,我们全组都会加紧办的。” 为了帮许砚,王长乐对张经理的态度都恭敬了几分。许砚不由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张经理短粗的眉毛皱起来,小眼睛透着精光转了一圈,突然对王长乐说:“长乐,我单独跟小许谈谈吧。” 言外之意,就是你先出去,别在这儿碍事。 王长乐看看张经理,又看看许砚,只能说声“好”,然后起身离开。临走前,他给许砚使了个眼色。 许砚知道,那是提醒她,别因为情绪激动上了张经理的套。 张经理也不知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要说,一直等到王长乐把门关严实,他才清清嗓子重新开口。 “小许,你打算请几天假呀?” “我想……”许砚在心里盘算下,“先请三天假回去看看。” 今天是周四,请三天假再加上周末两天,能撑到下周三。如果万一到时候又出现其他情况,也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介样啊,”张经理露出一脸惋惜又苦恼的表情,“小许哈,其实你做得蛮不错的,偶是想你能顺利转成正式员工啦。可系,你是知道的啦,一般试用期不允许随便请假的,这关系到工作态度滴问题……” 许砚听着张经理给她扣的大帽子,心里直发冷,恨不得立刻开口打断他,然后摔门而去。 可惜,现在她不能。 父亲骨折需要人照顾,更需要钱支持。而她除了这份工作根本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她虽然打心眼里恶心张经理,但目前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收起对张经理的厌恶,许砚使劲勾着嘴角,勉强挤出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张总,实在抱歉,我是家里的独女,我妈年纪大,身体也不好,一个人真的撑不住。” 许砚脑筋飞速运转,努力想着能再说多点什么,好打动张经理的“铁石心肠”。 可万万没想到,张经理突然话锋一转,一脸和善地说:“我知道啦,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嘛。小许,要么先晃你一周假好啦,你下下周一再过来桑班,好嘛?” 许砚一听,简直惊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张经理绝不是真正有同情心的人,他愿意给自己放假,肯定有其他的附加条件。 但许砚一时还没想不明白张经理会对她提出什么要求。 不过眼下也容不得她多想,只能顺着张经理的话,“笑纳”他的一番好意。 “好,太感谢张总了。”许砚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 感激的成分并不多,眼泪却都是实打实的,为她父母,也为她自己。 …… 两小时后,许砚已经坐上回l市的高铁。 l市是著名的十三朝古都,离省会z市不远,高铁四十分钟就能到。离家近,而且交通便利,这是许砚离婚后选择到省城打拼的原因之一。 因为走得匆忙,许砚没买到坐票,只好背着双肩包站在过道里。时速350公里的g字头列车,呼啸着驶进涵洞,压差令许砚鼓膜胀痛难忍,连咽了好几口唾沫才缓过劲儿来。 算起来,有快一年没回过家了。她现在都有点想不明白,前几年她是怎么浑浑噩噩过来的,竟然连自己的父母都一直躲避着。 这天底下,唯一不求回报对自己好的人,只有父母。可她偏偏伤透了父母的心。她根本不敢回想,父母得知她被判入狱三年时,受到了多大的打击,以至于一直健康矍铄的父亲当场中风,母亲也终日以泪洗面。 她这样的不孝女,怎么值得母亲为了不给她添麻烦,那样独自忍耐着所有的痛苦和压力! 许砚看着车窗上映出的那张脸,恨不得一巴掌狠狠地扇上去。 心事太重,许砚不知不觉把下唇咬出血来。腥腻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令人几欲作呕。 手机提示音突然响起来,许砚被拉回现实之中。 一条转账消息。是陈凌转了五万块钱过来。 许砚打开微信,在和陈凌的对话框里输入“谢谢”两个字,但犹豫了片刻又删掉。 面对陈凌这样仗义的朋友,道谢根本不足以表达许砚的感激之情。 付完房租和押金,许砚银行卡里只剩几百块,勉强够吃到月初发工资。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空手回去。 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办法,许砚在候车的时候给陈凌打了个电话。当时,她跟陈凌说想先借一万。陈凌二话没说就答应。 然后,给她转来了五万。 五万,对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是个小数目,更何况陈凌工资并不算高,年初又刚买了房,每个月都要还几千块的房贷。 许砚紧紧握住手机,心里头各种感触风起云涌。 这时,车厢里响起温柔的女声:您好,各位乘客,l市站到了,请您拿好行李准备下车。 许砚迈开站得有些僵硬的双腿,快步走向车厢门。 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她忙着排队下车,随手划了个拒接。 ※※※※※※※※※※※※※※※※※※※※ 求个收藏,比心。 评论区10个红包,比心。 是他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小时候,许砚背诵宋之问的《渡汉江》,诗文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却怎么都理解不了这句的含义。 她还曾懵懵懂懂地问爸爸:“都快要到家了,诗人怎么会害怕呢?他应该高兴才对啊!” 而今天,当许砚走出高铁车厢,踏上这片她生长了20余年的土地,脑海中仿佛被什么瞬间击中,然后便深刻领悟了这句诗里饱含的情愫。 客居在外的游子,想回家,又怕回家,怕家里物是人非,怕家里传来不好的消息。 许砚定定心,咽下喉头涌上来的酸楚,随着人潮出站,排队坐上出租车。 出租司机乡音很重,听到许砚耳中却只觉得亲切。她报了地址后,歪着头静静看向窗外。 这一年多,l市变化很大,拔地而起了三座环形立交。连出租车司机都说,不用导航搞不好就要迷路。 车窗外风景快速变换,历史跨越千年的古城,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手机铃声再度响起,许砚这才记起刚拒接了一个电话。 尾号2009,有点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 “喂,您好。”许砚把手机贴在脸颊边,屏幕凉凉的,让她精神了些许。 “到l市了么?”男人声音低沉喑哑。 许砚心跳漏掉一拍,脸颊耳侧的皮肤猛然紧绷,“段总?” 男人似乎是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许砚终于回过神来:“到了。” 她没傻到去问段怀东怎么知道她回家了。 “到了就好。” 说完,段怀东直接挂断电话。 许砚再次愣住,不知道他又是演的哪一出戏。 算了,就当他是好意来关心自己吧。许砚随便找了个理由。 …… 公立大医院总是人声鼎沸,二院也不例外。许砚循着指示牌,乘电梯到住院部7楼骨科。 走廊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裹着石膏的病号和满脸担忧的家属。 许砚踮起脚,焦急地四处搜寻,想找到爸爸在走廊上的加床。可她来来回回沿着整条走廊跑了两遍,也没看到爸爸他们。 许砚不禁着急起来,拿着手机拨通二姨的电话。 “砚子,你到哪啦?” 二姨声音压得很低,周围环境听起来也十分安静,反倒称得许砚这边闹哄哄的。 “我在住院部七楼,二姨,你们在哪?” “你到了啊,那你去护士台等等我,二姨去接你啊。” 许砚从听筒里听到二姨开门又关门的声音。 同时,二姨富态的身形出现在楼廊尽头的一间病房门口。 许砚急忙跑过去。 “砚子,”二姨一看到许砚,又红了眼,但她很快抹抹泪,对许砚道:“你是不是给徐源说啦?中午那会儿骨科主任来看你爸了,又安排护士给腾了个病房出来。单间,就在最里头,特干净,还安静,连卫生间都是单独的。” 许砚皱皱眉,自然不可能是徐源帮忙,但眼下她也不好细问,只能陪着二姨点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 “我刚才大概给你妈透了几句,不过她还不知道你这么快回来。” 二姨把现下情况简单说说,又忍不住夸奖道:“”你别说,徐源现在混得真不赖啊!你看看,说安排个病房就安排一个,连主任都亲自过来,态度还特别好。砚子,你可算苦尽甘来了……” 她这个外甥女,从小就学习好,长得也秀气,从没让父母操过心。 谁知道大学毕业一年不到,就闹出那么大的事。不过,好在徐源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现在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 推开病房门,妈妈正背对着门收拾刚买的住院用品。倒是姨父坐在椅子上,一眼先看到许砚。 “砚子回来啦!”姨父喊了一声。 妈妈和爸爸这才一齐转头,一家三口许久未见,竟然都怔忡片刻。 “妈,爸,”许砚哽咽着,“我回来了。” 许砚冲过去,紧紧抱住妈妈。一年多没见,妈妈清减了好多,脸上的皱纹比原来更深,头发也几乎全白了。 妈妈也回手抱紧许砚,眼里的泪再也止不住。 “你怎么回来了啊?!”妈妈脸上又惊又喜,嘴上一个劲儿地责备徐艳,手臂却越收越紧,“我都跟你二姨说了别告诉你,别叫你回来!” 爸爸躺在病床上,花白的眉头拧在一起,眼里也是心疼和责备交织:“没啥大事,你回来干嘛!不用回来!” “妈,爸!”许砚终于哭出声来,“对不起,妈,对不起,爸!” 许砚其实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对不起什么,也许是对不起没能好好孝敬父母,也许是对不起五年前,自己那个糊涂的决定对父母造成的伤害…… “哎呦,好了好了,”二姨看不下去,出声安慰道:“你看看你们一家三口,都团聚了还哭个啥?!现在不是病房也有了,专家也来了,接下来就是听医生的,好好治疗。” “来,都擦擦眼泪,坐下好好说说话。”二姨把面巾纸递给母女二人,又拉着她俩坐在病床旁边的双人沙发上。 许砚这才定下神来,好好打量这间病房。 病床、设备、用具似乎都是新的,连床褥都平整得几乎没有折痕。 能突然被如此高规格地对待,肯定不能用“运气好”来解释,许砚脑海中浮现出一张人脸,但又不能确定。 “徐源没跟你一起回来?”妈妈拉着许砚的手,轻声问道。 “没,”许砚有些不自然,“他,最近挺忙的。” 妈妈点点头,“嗯,做生意是不容易。你二姨跟我说,这回多亏他帮忙,你爸才能有这么好的病房住。” 许砚扯扯嘴角,算是笑了笑:“没事,妈,应该的。” 妈妈叹口气,没再多说。 她知道女儿为徐源受了大罪。不过徐源倒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女儿出狱后,全靠徐源养着,轻易不叫她抛头露面。 “那个,妈,爸,我想着去找一下主任,仔细问问情况,再表达一下感谢。” 许砚说出这句话,一方面是确实需要了解父亲的病情,另一方面是她需要去确认一下,帮她安排好这一切的究竟是不是她想到的那个人。 “对,好,应该的。”妈妈慌忙站起身,“应该去感谢感谢人家马主任。我听别的病人家属说,马主任是全省首屈一指的骨科专家,还去德国进修过。” …… 许砚到医生值班室的时候,马主任刚开完科务会。 他不认识许砚,刚开始有点疑惑,听完许砚自我介绍,才放松下来。 “来办公室聊吧。”他把许砚请进主任办公室,随手给许砚倒了杯水。 许砚这才发现自己嘴唇干得都翘皮了,嘴角已经裂开口子。从给二姨回电话到现在,她连口水都没工夫喝。这会儿借着马主任的光,总算润了润嗓子。 “马主任,给您添麻烦了。请问我爸他的情况是?”许砚把水杯放下,声音轻轻的,态度却很敬重。 “根据x光片和ct显示,情况比我预想中要好,”马主任从医多年,十分理解病人家属的心情,于是开门见山,先给许砚吃了颗定心丸。 许砚立刻放心不少,认真听马医生讲解父亲的病情。 原来,髋关节骨折的发病率在老年人群体中非常多见,尤其是中风过后行动不便的老人。 但是爸爸骨折的位置不太好,用保守治疗的方法可能效果不显著,但手术进行复位的话成功率还是非常高的。 简明扼要地介绍完病情,马主任把选择题摆到了许砚眼前。 手术,或者保守治疗。都有好处,但也都有风险。 手术过后,能大概率保证生活功能的恢复,但毕竟是要开刀,许父身体底子一般,风险一定是有的。 保守治疗的话,开刀的风险虽然没了,但需要卧床几个月,到时候万一骨头接缝处没长好,直接影响以后生活。 许砚思来想去,觉得应该选择手术治疗,但她还是要回病房跟妈妈商量一下。 她把自己的考虑跟马主任简单说了说,马主任也表示了充分理解。 “谢谢您了,马主任。”许砚由衷地表示感谢。 “不用客气,救治病人本来就是医生的职责。”马主任回答得很轻松,“也是碰巧了,那间病房刚装修好,准备下周启用。你们提前住进去,也要注意通风散味。” “嗯,好。”许砚感激地点点头。然后,犹豫了片刻,又低声问道:“马主任,不好意思,请问是谁帮我们拜托您帮忙的啊?” 她知道这样莽撞地直接问并不太合适,可她实在需要知道这事她应该承谁的情,毕竟她从不愿意欠别人一丝一毫,更何况是那个人。 没想到,马主任反而被她问愣了,“你不知道?” “我……”许砚有些犹豫,“我不太确定。” 马主任一听,立刻笑出声来,胖胖的脸上神采奕奕,似乎是揪住了什么人的小辫子。 “哎哟,小许,你这回可让我大开眼界了。我认识段怀东十来年了,万万没想到,他还能干出来做好事不留名的事儿?太不像他的作风了,简直让我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 许砚被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脸颊红红的,道:“也不是,就是我不太确定是不是他。” “也对,别说你了,连我都不敢相信。”马主任笑得停不下来,一点儿也没有刚才专业严肃的医者模样。 许砚的脸更红更烫,不知所措的捏紧了衣角:居然,又是他。 ※※※※※※※※※※※※※※※※※※※※ 是不是应该奖励尾号2009小盆友一点甜甜呢? 无所求 回到病房,许砚把从马主任那儿问到的信息仔仔细细跟父母和二姨他们讲了一遍。 许砚妈妈原本一直是没有主心骨的性子,大事儿上都靠爸爸拿主意。后来爸爸病了,她妈似乎一夜之间坚强起来。 “做手术吧。”许砚妈妈很坚定,她宁愿承担手术的风险,也不希望爸爸后半辈子都躺在床上。 许砚爸爸也是一样的意思。 一家三口意见一致,许砚也不耽搁,当即跑回主任办公室找马主任预约手术时间。 她敲敲门,听见马主任好像在打电话。 正犹豫要不要再敲一次,就听到马主任说:“请进。” 许砚推门进去,马主任果然拿着手机。 看到她过来,立刻笑得更开,对着电话那边道:“你看,正说着呢,你的人就到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马主任问道:“你要不要跟她说两句?” 许砚听出来,电话那端就是段怀东。她不禁紧张起来。 万一段怀东让她接电话,她还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好。 “哎哟,老段,我说你……”马主任哈哈大笑,“你怎么还来这套。得了,我知道了,你轻易也不跟我开口,我一定尽力而为。……行,好,那先这样。” 看样子是不用她接电话了,许砚暗暗松了口气。 马主任把手机放下,视线落到许砚身上,还带着笑意:“小许,说真的,我还没见过怀东对什么事这么上心,一会儿一个电话地问。” 许砚抿嘴笑笑,心里说不出个滋味来,想了半天,憋出一句:“真的挺感谢段总的。” 马主任或许是察觉了她的尴尬,也没再多说。收起刚才玩笑的神色,恢复了医者的审慎和认真。 许砚把父母一致同意手术的事说了下,又有些为难地问道:“马主任,可不可以请您亲自给我爸爸做手术啊?” 许砚知道,想请主任主刀并不是那么容易。很多主任的手术都排到一个月甚至几个月之后了。 哪知马主任连想都没想,理所当然似的答应道:“那是必须的,怀东的事,我怎么能交给别人。不过……” 他翻翻手里的笔记本,皱着眉思考了一会,“我这两天手术排得比较满,只能安排到星期天。你不用管了,等通知吧。” “好的,谢谢马主任!” 许砚几乎是千恩万谢地离开办公室。 临走前,她听见马主任说:“要真谢,就好好感谢怀东吧。他为你的事,没少操心。” …… 当晚,许砚让妈妈和二姨他们都回去休息,自己在病房守着爸爸。 毕竟是骨折,爸爸疼得一直叹气。许砚请值班医生过来,打上止疼药,爸爸才终于慢慢睡过去。 夜晚的病房十分安静,适合想事情。 许砚在脑海里把今天的事放电影似的过了一遍,从中午张经理突然主动给她放假,到出租车上接到段怀东的电话,再到知道是段怀东安排了医院里的一切…… 她明白,有些事、有的人,她想躲也躲不过去了。 看爸爸已经睡熟,许砚悄悄开门出去,走到楼梯间。 从通话记录里找到尾号2009那个号码,拨出去。 楼道里过于安静,接通音在听筒里格外清晰。 每一下“嘟”声,都令许砚多紧张一分,脑海中的弦越绷越紧。 直到她觉得再有一声,那弦就要断掉时,听筒里终于传来男人低哑的嗓音。 “喂?” 短短一个字,猛然拨响许砚脑海中的那根弦,发出激昂的嗡鸣声,而后戛然而止。 许砚愣住,无边的寂静顷刻将她吞没。 “说话。” 男人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有着不容忽视威严。 许砚慌乱,甚至不知所措。又沉默了很久,才怯怯诺诺道:“段总,谢谢您。” “你半夜打电话,就为了说个谢谢?” 段怀东浅浅咳了一声,声音清朗些许,但还是带点沙哑。 许砚被问住。 她刚才脑子太乱,只想着一定得给段怀东打个电话,以至于根本没有看时间,也并没有想清楚该说什么,要怎么说才合适。 到底还是太冲动,许砚懊恼极了。 面对段怀东这样高段位的男人,她就像只刚出洞的老鼠,躲也没处躲,逃又逃不掉,只能傻乎乎跟着他放出的毒饵。 “段总,我……”许砚强迫自己定下心神,缓缓说:“我知道,不管是工作的事,还是我爸住院的事,都多亏您帮忙。要不,您看需要多少钱,我慢慢还给您。” 段怀东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多么好笑的事情。 其实连许砚自己,都觉得这番说辞傻到可笑。 段怀东怎么可能要她的钱,恐怕就算把她卖了,都不够段怀东一顿饭的开销。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段怀东不答反问。 许砚拿下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一点三刻。 竟然已经这么晚了。怪不得他声音沙哑,原来是睡梦中被她吵醒了。 “许砚,”段怀东第一次连名带姓喊她,“你觉得一个男人愿意帮一个女人是为了什么?” “可能为了……友情,亲情,或者,爱情吧。”许砚绞尽脑汁,却明显是顾左右而言他。 这次段怀东没有嘲笑她的逃避,直接追问道:“那你觉得,我们是哪一种?” “我们……” 许砚犹豫。 他们就没见过几次面,友情自然是谈不上,亲情也不可能。至于爱情,那更是让人笑掉大牙,他段怀东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怎么可能对许砚情有独钟。 再说了,许砚也早就不相信爱情和男人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们都不是。”她轻声说。 “对,”段怀东也说,“我们都不是。” 但他接着又问:“既然都不是,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帮你?” 句句引诱,答案呼之欲出。 许砚咬紧下唇,一声不吭。 其实就算她愿意回答,又能说什么呢? 难道让她直接说,我知道你对我的龌龊心思,你帮我就是为了把我弄到手?! 许砚活了27年,所受的道德教育根本不允许她说出这样的话!甚至只是想想,都令她觉得颜面无光、斯文扫地。 她是有不光彩的过往,但那并不代表她破罐子破摔。 说她古板也好,骂她教条也罢,她宁愿一辈子穷着苦着,也不愿意靠攀附男人攫取利益,哪怕这种交换轻易到唾手可得。 心口隐有怒火在烧,许砚顾不得其他,只觉得自己残存的那点脆弱的自尊心被践踏得粉碎。 她口不择言道:“段总,我27了,坐过牢离过婚。现在,没有青春,没有事业,更没有钱。承蒙您青眼有加,肯帮我一把,我感激不尽。可我现在除了一条贱命,身无长物!” “所以呢?” 段怀东沉默片刻,幽幽问道。 所以? 许砚被他噎住,缓了好一会儿。 “如果您要这条命,等我爸出院,您随时拿去。” 说到最后,许砚双唇止不住地颤抖。她从没说过用性命赌咒的话,只觉得浑身的气血全涌上头,大脑紧绷得要爆炸。 段怀东那边陷入沉寂,没有说话声,甚至没有呼吸声。 许久之后,久到许砚脸上激动的血色渐渐消退,并且开始为自己说的那番话而后悔时,段怀东才缓缓开口。 “我不要你的命,”他说,“你就当我闲着无聊,日行一善吧。” 许砚想过许多种可能,却独独没有段怀东的这一种。 他居然,什么都没有要。 在莫名其妙闯入她的生活这么久之后,他却说只是无聊和行善。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么?是老天终于开了眼愿意对她施以怜悯了么?还是有更多她看不明白、也想不清楚的可能性?! 段怀东不等她说话,便切断了电话。 可许砚闹哄哄了一整夜的脑袋,却并没有因此而安静下来。 她觉得好累好累,身体累,心更累。 后背重重贴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无力地顺着墙面往下滑,最后,终于落坐在台阶上。 稀薄苍白的月光透过对面透风的百叶窗漏进来,照亮楼梯拐角处的一小片。 许砚突然想起在监狱里的日子。 每天早上6点起床,整理内务,洗漱做操,然后吃饭、做工,直到午饭时间。 午休后,有时会有人来上课,有时有机会去晒晒太阳,然后继续做工到晚饭。 每一天都像是复制粘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看着太阳一次次升起,月亮一次次落下,她的心情也从刚开始的杂乱无章,渐渐变得心如止水,最后终成一片死灰。 那时,她虽然身体疲累,却常常失眠。 整夜整夜看着铁窗外的月光,幻想着如果她当初没有答应徐源的恳求,是不是父亲就不会中风,人生就将是另一番景象。 只可惜,从没有如果。 既然做了选择,就要承担后果。许砚咬牙承受了不该承受之重,从此给自己负上解不开的枷锁。 徐源提出离婚,是她意料之中。说她不能生育,徐母以死相逼,也不过是借口而已。 许砚在狱中便想明白,她不过是徐源成功路上的一块踏板。等到徐源旧戏做够,新戏开幕,就再也不会有她的角色。 如今她孑然一身,所求的不过是父母康健,生活平顺,别再起什么风浪。 既然如此,那段怀东说他是日行一善,许砚便咬着牙、闭着眼信了他的鬼话。 倘若以后某一天,他再有所求,那她就真的贱命一条,由他去了。 ※※※※※※※※※※※※※※※※※※※※ 我们许砚会做妈妈的,她身体没问题,别担心。 另外,老段虽然肠胃不好容易感冒,但是……emmm……那方面还可以。 ps:作者在线卑微求收藏……关系到下周榜单,小可爱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点个收藏藏藏~ 要钱 与许砚一样,段怀东挂断电话之后也没睡着。 他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双臂交叉枕在脑后。急性胃肠炎的影响还在,他本来是吃了止痛片才睡的,这会儿止痛片药效已过,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肠胃上的毛病是创业时候落下的,那时候为了拿单子,他把自己往死里喝。第一次喝进医院,正好是拿下z大单子那次,自此便留下了病根。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他也不例外。只不过功成名就之后,别人只会吹捧你的辉煌战绩,根本不会提到辉煌的背后你吃了多少苦头、留下多少血泪。 对他来说,许砚可能就是他最苦最累的时候,老天爷给的那一点甜。不多,只有一点点,却令他回味悠远。 扪心自问,他并没有一定要把她收到身边或是怎么样,只是不忍心看着那点甜,变得比他当年还要苦。 不过,看样子许砚并不能接受,甚至还十分抗拒,居然连只有贱命一条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段怀东试着想象许砚说这话时的样子。一定是皱着眉头,满脸视死如归。想到那副画面,段怀东不由勾起嘴角,笑意晕染。 算了吧。段怀东想,既然自己的所作所为让她这么难受,那索性就到此为止吧。他从没勉强过哪个女人,许砚也不会成为第一个。 …… 许砚本来就有点感冒,在医院守了一夜又没睡好,早上起来明显加重。鼻子不透气,一双眼睛也水汪汪的。 妈妈担心她,想让她先回家休息,可她根本不肯,硬要继续待在医院。 中午时候,主治医生送来手术通知单,并且交代了手术的注意事项和存在危险,许母和许砚仔细听完,又在一些文件上签下名字。 “对了,医生,手术大概需要准备多少钱啊?”许母出声问道。昨天入院时候,她交了三千元的住院押金,肯定是不够的。 “这个具体我不太清楚,但是根据一般情况,各项费用加起来要准备五到十万吧。”医生翻了翻手里的文件,“噢,我确认了下,你们用的是目前最好的材料,可能需要加倍。” “哎,好,谢谢医生。” 送走医生,许母忙去把银行卡找出来。她和许父都有退休工资,虽然许父日常护理开支不小,但老两口省吃俭用,还是存下来点钱。 许砚看着妈妈小心翼翼从小包里拿出银行卡,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父母养育她二十几年,到这种关键时刻,她连父亲的手术费都拿不出来。 许砚走过去,低声把妈妈叫到外面走廊上。 “妈,我这有五万,先去交到医院。不够了,我再想办法吧。” “没事,砚子,”妈妈拉住许砚的手,“我知道徐源现在有钱了,但是你不工作,徐源他妈又不好相处,你别开口给他要钱了。” “妈!”许砚哽咽起来,妈妈永远都在替她着想,生怕她为难。 “我和你爸都有医保,能报销一些,那些自费的我们存的钱也够。”许母抬手,帮许砚擦掉眼角的泪珠,“我和你爸不需要你帮衬,只要你跟徐源两个人过得好就行了。” 许砚眼泪掉得更凶,“妈,对不起。” 除了道歉,许砚根本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好了好了,别让你爸看见,他又该担心了!我先回去,你正好去医院食堂买点午饭,平静平静情绪再回来啊。” 妈妈交代完,往许砚手里塞了张纸巾,转身回到病房。 许砚像木头人似的,抬脚走向食堂。 妈妈慈祥的眼神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爸爸疼痛的叹息声也萦绕耳畔,许砚咬着牙,心想,前几年是自己混蛋,但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让爸妈再发愁受罪。 她走到住院部楼后面的小花园,拨通手机里徐源的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正吃午饭,徐源那边有点吵,许砚只好抬高声音。 “徐源?你听得到吗?” “砚砚?”徐源声音里似乎带着些惊讶,“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我……”许砚有点纠结,“我想问问,房子你卖掉了吗?” 她和徐源结婚时,存的钱不够,许父许母支援他们一半房款,在徐源的家乡n市买了套两居室。 离婚时候,许砚什么都没要,只要求徐源把买房子的三十万还给她,那毕竟是她父母辛苦多年攒下的。 徐源答应得很痛快,但又说自己手头急用钱,暂时拿不出,问许砚能不能等他把房子卖了,再按比例把卖房款的一半给许砚。 许砚当时没想太多,觉得徐源这样似乎也更合理些,便答应了。 眼下许父手术急用钱,她总不能一直借陈凌的,只好给徐源打电话催催他卖房的事。 徐源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一直在中介那儿挂着呢,最近是有价无市。砚砚,你知道n市最近正搞房地产的去库存,好多房子都集中到市面上销售……” 许砚越听心越往下沉。 徐源说得那些大道理,她听得似懂非懂,但她明白,徐源绕了这么大一圈的目的就是跟她说——房子没卖,没钱给你! 要放在过去,许砚很容易就被徐源糊弄过去。可现在,许砚经过那么多事,她已经明白这个社会弱肉强食的本质。 “徐源,我们离婚协议里签的是有这一条的。”许砚提醒他道,“如果你房子暂时卖不掉,可以按协议在月底前把我爸我妈出的三十万打给我。” 徐源被许砚突如其来的强硬态度镇住。 在他眼里,许砚就是个温温顺顺的小姑娘,单纯得像张白纸。 那时候,他哄着许砚替自己顶罪,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甚至连离婚时候,都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傻乎乎就把协议给签了。 这一个多月没见,许砚身上发生了什么? 徐源试探着问道:“砚砚,是出什么事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他知道许砚最吃这一套,三哄两不哄就乖得像只小猫。 “没什么,就是急用钱。”许砚不上套,“徐源,你什么时候能把钱转过来?” ※※※※※※※※※※※※※※※※※※※※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许砚不是软柿子。 ps:为了申榜,控制一下字数哈。谢谢各位小仙女的支持。 请一定收藏呀! 另外,3、4两章修了一下,不影响剧情,不用重新看哈。 感谢在2020-11-14 19:44:47~2020-11-16 11:0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es假笑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无名英雄 徐源一看哄不住许砚,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砚砚,你放心,既然你急用钱,我一定不能叫你为难。就这两天,最迟下周一,我先凑十五万给你。” “好。”许砚也没较真要求他要一次给足,“那剩下的你也尽快吧。” “肯定的。”徐源信誓旦旦打完包票,突然叹了口气,像是十分伤感:“砚砚,你最近过得好吗?” 许砚愣了一下,不知道徐源突如其来的关心是什么意思,不过她还是回答道:“还可以吧。” “嗯,那我就放心了。”徐源似乎真的因为她的回答而高兴起来,“你走之后,我和妈大吵了一架,最近都没回去过。砚砚,没有你,我心里的难受不比你少……” 徐源不停地说着他最近生活多么孤独、公司多么难做,周围的人心多么险恶。 听在许砚耳朵里,却只觉得像蚊子嗡嗡般讨人厌。他们已经离婚了,许砚也算看清了他的丑恶嘴脸,真不知道他还演什么痴情好男人,戏瘾就这么大么? 许砚在心里冷笑,懒得浪费时间,随即打断徐源的絮絮叨叨。 “徐源,我这边还有事,先说到这吧。”许砚又嘱咐道:“你别忘了周一之前转钱,收到我会跟你说。” 电话挂断,听筒里再无声响。 徐源诧异地盯着屏幕已经黑掉的手机,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决绝了? 以前只要他随便卖卖惨,许砚就心疼得要命。别说钱,就是命都愿意拿给他。现在居然二话不说就挂电话?徐源深深怀疑,是不是自己演苦情戏的技能退步了。 …… 许砚收起手机,这才发现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汗津津的,风一吹手越发冰凉。 她打了个喷嚏,脑袋懵懵地走进医院食堂,买了三份套餐往又回走。 路上,她忍不住回想起徐源电话里说的那些话。怎么以前都没发现他这么虚伪呢?许砚摇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时候,可能真是眼瞎,再加上太单纯,以为这辈子找到一个真心相爱、又能相伴一生的人太不容易,付出多少都值得。 一声汽车喇叭把许砚拉回现实,她茫然地四下看看,自己竟然不知怎么走到了住院大楼前面的停车区。 真是头昏。她调转脚步拐回去,眼角余光扫到一辆黑色商务车。 心陡然提到喉咙,想要扭过去确认,又不太敢。末了,自己劝自己道:他怎么可能会来这里,肯定只是同款车而已。 许砚暗自嘲笑自己的敏感,一定是感冒加睡眠不足,脑电波紊乱导致的。 她把被寒风吹散的头发挂到耳后,匆匆走进住院大楼。 …… 车里,段怀东微眯着眼,静静看许砚穿着臃肿羽绒服的身影,被淹没在住院大厅拥挤的人潮中。 昨天上午,公司有场重要会议,他没挂完吊瓶就匆匆拔针出院。接到张经理电话时,他刚从会议室出来。 会没开完,但他胃太疼,随便找了个借口,回办公室吃止疼药。 也算是许砚运气好,他正巧与l市的马主任相交多年,一个电话过去便安排好了一切。 下半场会他总有点心不在焉,像是止痛药吃过量了,精力很难集中。那些开会的人一个两个的无聊透顶,他厌烦地扯开领带,硬是逼自己坐到下午2点。 “去趟l市吧。”坐到车上,他听见自己这么对老李说,“我得当面感谢一下马主任。” 什么当面不当面,他暗自嘲笑自己,不过是找一个去看她的借口。 可是到二院门口,他又犹豫了。 自己一天一夜没好好休息,眼角的细纹都出来了,这副样子见到老马,八成要被笑掉大牙。 而且,也不方便见她。 老李看他不说进医院,也不说走。脑筋转了转,“体贴”地提醒道:“老板,您还有两瓶药没挂。” 段怀东眼前一亮,立刻让老李安排人去酒店输液。 休息一晚,明天再去吧。至少看起来状态好点儿,免得被老马讥笑。他近来十分擅长为自己找理由。 可没想到,这一休息,就接到了许砚凌晨打来的电话。 太阳再升起来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段怀东抿抿唇,拨通马主任电话。 “我在停车场,”他开玩笑道,“候着马主任大驾呢!” “刚出手术室,累死了,衣服还没换。”马主任示意助手帮他摘掉口罩和护目镜,又问道:“你真不上来了?” 昨天电话里,段怀东还说要进去仔细看看住院部大楼里的灯,毕竟整座医院的灯光设备都出自东晟照明。 今早再联系,突然说在停车场等他。 马主任思来想去,只能想到是因为许砚,但具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线索太少,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不过去了。”段怀东下定决心的事,从不改变,“你抓紧下来,我等着呢。” “得嘞。”马主任回了句戏腔,“可真没想到你这无名英雄做到底了。” 收起手机,段怀东闭上眼,十指交叉放在上腹处,身体深深靠近椅背里。 无名英雄吗?他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冠上这个名号。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口白底印花的搪瓷小锅,以及锅里米香四溢的粥。 “老李?”他突然睁开眼,“你别忘了把锅洗干净,还给许小姐。” “哎,好,老板。” 老李本来也在闭目养神,突然被段怀东喊起来,脑袋里猛地一空,只能凭下意识应承下来。 待他回过神,把段怀东安排的事想清楚,不由得心里叹了口气:一个偷偷摸摸送粥,一个悄没生息地安排医院,这俩人真不知道是唱得哪出戏,都特么快赶上连续剧了。 老李想了想段怀东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突然记起他老婆偷偷跟他说的:“你们老板,真适合演霸道总裁啊。” …… 与此同时,许砚正在收费处排队。 她特地赶在妈妈前面来交费,就是不想让妈妈动用她和爸爸辛苦存的养老钱。 好不容易排到她,许砚把银行卡递过去,报上爸爸的病床号。 玻璃窗内,收费护士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了一阵,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你们昨天下午刚交过钱,还多着呢!” “刚交过?”许砚诧异极了,她记得妈妈说入院时交了三千,手术通知又是今天才下来,怎么可能昨天下午刚交过! “那个,能麻烦您查一下交了多少,什么时候交的吗?”许砚小心翼翼地询问。 兴许是因为许砚态度恭谦,护士也耐心了不少。 “那我给你打个单子,你自己看吧。”护士再次敲动键盘。 很快,一张淡黄色的缴费单从小窗里递出来。 许砚拿起缴费单,离开队伍站到旁边仔细看。 2018年12月20日17时58分,预交费300,000元。 许砚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确认那串数字是30万,整整30万。 ※※※※※※※※※※※※※※※※※※※※ 嗯,老段挺好的。 ps:偷偷问下,有没有做梦做到一半醒了,然后强迫自己睡过去,还能把梦续上的? 我今早试了试,真的很爽。 又ps:斥巨资做了个封面,求夸奖。 谎言 在许砚认识的所有人中,能做出这种财大气粗事情的,除了段怀东没有第二个。 至于他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把钱交到医院里,许砚并不好奇。毕竟对段怀东来说,事是小事,钱也是小钱,也许只需要他打个电话就能搞定。 但对段怀东来说的小事和小钱,放在许砚眼里就是天大的事,她不愿意无缘无故接受别人这样大的恩惠,哪怕那人号称自己“日行一善”。 许砚把缴费单折得整整齐齐装进外套口袋。手指正好碰到手机边缘,犹豫了下,到底没拿出来。 就算现在给段怀东打电话,又能说什么呢?无非是谢谢他的帮助,承诺一定尽快把钱还上。 可是这些话对于段怀东来说,根本毫无意义。倒不如等她把钱凑够,找个机会直接还给他。 想清楚后,许砚快步往病房走。 迎面看到马主任一边穿外套一边急匆匆往外走。 “马主任,您好。”许砚停下脚步问候。对马主任,她由衷地充满感激。 马主任冲她点点头,“小许你好。” 两人交错而过,马主任却突然回头:“哎,对了!” 许砚转过身子,脸上带着疑惑和担忧,生怕是爸爸的病情有恶化。 马主任看出来她的顾虑,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不是你爸的事。是……” 他犹豫了下,接着说:“怀东过来了,你知道吧?” 许砚脑海里闪过刚才看到的那辆黑色商务,居然真的是他。 看许砚愣在那不说话,马主任猜想她应该是不知情。 脸上的笑容也尬起来:“没事儿,我就跟你随口说一句。我先下去了。” 马主任走后,许砚下意识把手揣进口袋,紧紧攥住那张缴费单。 他病好了吗,不是一个电话就解决的事情,怎么又亲自跑到l市来? 而且,还不让她知道…… 许砚觉得自己心里仿佛被什么轻轻刺了一下,有点疼,又有点莫名其妙的酸。 前面就是爸爸的病房,许砚不想让他们看出自己的心事,强迫自己挂上满面笑容。 “砚子,怎么才回来!”妈妈起身,从暖气片上拿起饭盒,递给许砚,“来来,快坐下吃,饭都快凉了。” “好,”她坐在沙发上,迅速扒拉了几口饭,“我刚才已经把钱交上了。” 把嘴里剩下的米饭咽下去,她又补充道:“交了三十万,爸,妈,你们别操心钱的事了。” “是……徐源给的?”许母悄声问。她知道女儿多年没有工作过,平时家用都靠徐源,根本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来。 许砚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点头,让妈妈放心。可她脖子就像僵住了似的,怎么都弯不下去。 “妈,你们别管了,反正钱够用。” 许母转头,与病床上的许父对视了一眼,又转头问许砚:“徐源她妈对你还好吗?” “还行吧。”许砚随口答道。她不想多说,假装饿得狠了,一口接着一口吞咽。 许母叹了口气,知道女儿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等许砚吃完,许母把饭盒收拾起来。她心里有事,不自觉地在许砚面前走来走去。 末了像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坐到许砚身边,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 “砚子,明天你爸做完手术,没啥事你就早点回去吧。我知道徐源他妈一直对你有意见,为了你跟徐源的关系,你无论如何忍着点他妈。听话,啊!” 许母这几句话,又勾起许砚很多回忆。 徐源他妈早年守寡,苦心孤诣培养徐源考上重点大学。 当初,许砚嫁给徐源的时候,徐母倒还算满意。后来,许砚出了事,徐源赚到第一桶金。 等许砚再从监狱出来,徐母就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起来。 旁人都以为她是心疼儿子,甚至包括许砚之前也这么认为,毕竟许母并不知道是她顶替徐源进了监狱。 但现在,她明白那不过是母子俩演的一出戏,想早点逼她走罢了。亏她还傻乎乎,为了搞好所谓的婆媳关系,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徐源和他妈才是真真正正的过河拆桥,兔死狗烹。 不过既然徐源还要演戏,许砚也懒得跟他撕破脸皮。顺顺利利离开狼窝、拿到买房子的钱,对现在的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妈,我不急着回去。”许砚解释道,“之前没跟你和爸说,我上个月找了份工作。” 许母先是惊讶,很快又喜上眉梢。女儿这几年几乎闭门不出,现在有勇气出来工作,当然值得庆贺。 “那就好,你一上班,就不用天天在家看徐源他妈那张臭脸了!” 许母先前只想着替女儿宽心,不敢把亲家母说得太难听。如今,女儿有能力重回社会,还真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但很快,许母又焦虑起来:“那新工作干得开心吗?你请假回来要不要紧啊?” “没事,妈,我还是做广告行业,公司不大,老板人挺好的。知道咱家的事儿,给我放了一周的假。” “哎,好,好。那真是太好了。”横在胸口多年的一口闷气落下,许母老泪纵横,“砚子啊,妈总算放心了。” 许砚伸手紧紧抱住妈妈,手掌轻轻拍着妈妈的后背。 隔着泪眼,她看到爸爸趟在病床上,转过头定定望着她。 曾经坚毅的、能为她撑起整片天的男人,如今已白发苍苍,双眼蓄满泪水。 找到工作的事,其实这是她昨晚失眠时候想出来的说辞。她知道父母一定会让她早点回去,而她也确实只能待到下周日,倒不如早点跟父母说清楚工作的事。 而且,只要她不说公司在z市,父母便会默认她还在n市和徐源生活在一起,离婚的事也不会被拆穿。 真假掺半,这是许砚目前能想到的最稳妥的谎言。 …… 第二天早上8点,手术准时开始。 许砚和妈妈、二姨、二姨夫一起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凳上等待。 圆形表盘上,长针一格一格走过,时间被拉得格外漫长。 许砚感冒加重,昨夜就有点咳嗽。怕传染给家人,她特地戴起两层护理口罩。手术室外患者家属也不少。不知道是谁把窗户关上了,这会儿暖气热得有点闷。 许砚坐不住,站起来走到窗边,把窗户推开一条缝。 外面料峭的寒风扑了她满脸,人也被吹得清醒不少。 在爸爸被推进手术室之前,她陪着妈妈一起签手术风险告知书。妈妈紧张,手抖个不停,名字也签得不成样子。许砚咬紧牙关,用力握住妈妈的左手,像是只要这样握着,就能给妈妈带来力量一样。 既然做了选择,就要承担风险。手术是如此,人生又何尝不是。 许砚叹口气,窗户重新拉上,坐回妈妈身边,与她一起安静等待。 等待,手术室大门打开的那一刻…… ※※※※※※※※※※※※※※※※※※※※ 脱离了上一段糟糕的婚姻,许砚迅速成长,不论是家庭,还是工作。 ps:明天要排榜单了,各位小可爱走过路过加个收藏哈,在线比心??。 窥视 约么两个多小时,许父从手术室推回病房。当时麻药劲儿还没过,许父依旧昏昏沉沉睡着。 马主任面色轻松,跟许砚和妈妈简单交代了手术过程,而后鼓励她们道:“恢复好的话,三个月左右就能走路了。平均的长期康复时间需要六到八个月。” 马主任转向许砚:“你爸爸虽然有过中风,但是身体各项机能还不错,应该能再快一些。” “好的,我们一定好好护理,好好复健。谢谢马主任。” “应该的。”马主任笑了笑。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许母也开口感谢:“马主任,我们想请你和科里的医生、护士吃个饭,表示表示心意。” 马主任连忙摆摆手:“不用,您太客气了。这时我们身为医者的本分。更何况小许还是怀东的朋友。” 许母一听,微微有些发愣,但很快恢复情绪。 “那,那我们买点水果什么的,放到护士站吧,你们平时太辛苦,也请给我们个表达感谢的机会。” 马主任没再推辞。 …… 等医生和护士都离开,许砚才和妈妈一起坐到沙发上。 面前,爸爸静静躺着,旁边的监护器发出平稳的滴滴声,纷繁复杂的线条随着心率、血压上下变动。 “总算过了这一关。”许砚妈妈长叹口气,抬手抹掉眼泪。 许砚跟着点点头。年纪大的人,做手术风险也高,相当于进了一次鬼门关,如今能平安躺在病房里,已经是莫大的福分。 “砚子,刚才马主任说的那个什么怀东,跟你是朋友?” 许砚已经猜到妈妈会问这个,便把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 “也算不上朋友,是我一个领导。他那个人……”许砚犹豫了下,“人还挺热心的,工作上对我也挺照顾。” 毕竟是自己的亲女儿,许砚脸上那点细微的表情变化早已落在妈妈眼中。 “砚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跟徐源出问题了?这都几天了,妈妈看你们连个电话都没打过。” 按理说,许砚爸爸出了这么大的事,徐源于情于理也应该和许砚一起来看看。先前她以为徐源帮忙联系了医院、又拿了手术费,便没仔细考虑这些。 但现在看来,徐源不仅人没来,很可能连忙都一点没帮,甚至对许砚都不闻不问。 如果是一个正常的丈夫,怎么可能这么冷血? 许砚没想到妈妈的直觉如此敏锐,当下便被问得哑口无言,脑袋飞速运转,才想起几句托词。 “没有,妈,你想太多了!我们都是微信联系。而且徐源他最近在搞第二轮融资,实在抽不开身。” 怕妈妈不信,许砚又接着道:“再说了,徐源他妈那脾气你也知道,生怕儿子跟我跑了,所以我就没让徐源跟我一起过来,也没让他费精力去拖关系。” 一长串话说完,许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信了,但总算没继续追问她和徐源的关系。 “那,你那个领导呢?就是帮你爸安排病房那个,你跟他不会……”许母还有别的担忧,她就怕女儿一时疏忽再行错踏错。 “妈!”许砚怕她妈接着问下去更难以收场,连忙截住话头,“您说什么呢!那真是我领导。我还想着回去买点什么礼物,好感谢感谢人家呢!” 许母看着女儿清秀的眉眼,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这个社会诱惑多,你可不能走歪路、走捷径,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了啊。记住,好好的跟徐源过日子,知道吗?” “嗯,我知道。”许砚点点头,沉默着没再说话。 中午,许父从麻醉中醒来,许砚立刻请来主治医生诊断。好在各项指标都良好,已经可以吃点东西。 许砚和妈妈立刻忙碌起来。喂水、喂饭,擦洗,甚至倒尿袋…… 都是贴身的脏活累活,妈妈舍不得许砚动手,大多自己亲力亲为。看着妈妈忙碌的背影,许砚绞尽脑汁想,自己回去上班后该怎么帮妈妈分担。 对了,可以请个护工! 许砚眼前一亮。妈妈他们都年纪大了,可以请个护工来做钟点工帮衬一些。许砚又望向爸爸,心想,最好能请个男护工,去洗手间和擦洗都方便些。 拿定主意,许砚一刻也不耽搁。她记得医院附近就有几家中介,立刻匆匆赶过去。 男护工一向稀有,价格也偏高,许砚问到第三家中介才找到合适的。 一个刚从卫校毕业的男孩子,姓刘,个头不高,但看着干净利索。许砚问了他几个护理方面的问题,他答得头头是道。 交给中介半个月的费用作为定金,许砚和小刘约定周六一早到病房里去。 许砚想着,自己周日回z市,两天时间差不多够给小刘交代好护理爸爸的注意事项。 办完这件事,许砚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 但又有了新的问题——小刘的工资。 许砚查看手机银行的余额,突然想起一件事——徐源答应周一之前至少先转15万过来。 这两天太紧张,差点都忘了。眼看已经接近周日傍晚,徐源那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许砚有点心烦,边走边踢起路边的小石头。 不远处,几个男人并排走过来,似乎还有记者架着摄像机一路跟着。许砚下意识往旁边躲躲,让出路来。 走在正中间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架着金丝边眼睛,很是儒雅。许砚不认识他,又把视线往旁边扫。 这一看,她便愣在当场。 段怀东身着黑色羊绒大衣,步伐稳健。与身边老者不时低语,偶尔脸上还会露出钦佩又恭敬的微笑。 实在是罕见。不过,他怎么还没回去?许砚心里纳闷。 天色渐暗,许砚又往旁边退退,躲到两辆车之间,避开那一行人的视线。 知道不会被他们看见,许砚的视线便毫无顾忌地又落回段怀东身上。 他好像瘦了不少,脸上的线条更显凌厉。急性胃肠炎到底是伤身体,那么个大男人短短几天都瘦得那么明显。 许砚叹口气,待他们走远,才重新回到路面上。 也许段怀东这次过来,本来就有公事要办。许砚暗自嘲笑自己的多情,他怎么可能因为自己专程抱病跑来l市一趟。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提示音响起。许砚一看,是银行的短信提醒。 徐源竟然如约把钱转过来了?! 这大大出乎许砚的意料。 在许砚印象中,徐源是个对钱看得极重的人,这次能如此干脆把钱给过来,八成是被她用“离婚协议”吓唬住了。 毕竟徐源曾经触犯过法律,现在对什么合同、协议、法律法规都谨小慎微,生怕触了底线。 不过不管徐源究竟出于什么考虑,既然他已经老老实实掏钱了,许砚也不想跟他计较太多。 15万,应该足够应付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花销,许砚心里的担忧又减轻几分。她随手给徐源发了条信息:“钱已到账。” 徐源很快回复:“收到就好,念安。” 许砚扯扯嘴角,随手删除。 …… 很快,一周过去,许父已经能扶着床慢慢站一会儿,马主任也说许父恢复不错。 再加上小刘确实是个能干又热心的护工,连原本不赞成请护工的许母都对他赞不绝口。 许砚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买好周日晚上返回z市的高铁票。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她全心全意照顾家里的事,请假期间,许砚并没有接到来自公司或者组里的任何消息。 周日晚上一到家,许砚就编了条信息给王长乐:组长,我已回z市,家中安排妥当,明天可以投入工作。 很快,王长乐回复:好的,明天见。 …… 周一一大早,许砚就到了办公室,简单整理下自己的工位,等着王长乐。 结果王长乐还没等来,就撞见李慧。 看到许砚自己坐在那儿,李慧喊了她一声:“小许,你过来一下。” 两人前后走进会议室。 李慧上下打量她一眼,问道:“家里都还好吧?看你这几天瘦了不少,人都憔悴了。” 许砚笑笑,今天确实没有梳妆打扮,素着一张脸就来公司了。 “家里安排得差不多,”许砚把鬓边的碎发掖到耳后,“谢谢李部长关心。” “嗯,”李慧点点头,“我建议,最好还是收拾一下,涂个粉底、口红,也用不了几分钟。” “好,我记住了。” 李慧看着许砚低眉顺目的样子,心里直犯嘀咕:难不成段怀东那种强势霸道的男人就喜欢温婉可人的小白花? 不过职业素养并不允许她把思绪飘得太远。 李慧正色道:“东晟照明第二阶段的招标结果出来了,你知道吧?” 许砚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听李慧说:“我们中标了。张总很高兴,奖励了你们组每人一万块。” 李慧把手里的文件包交给许砚,“这是你的。” 许砚没想太多,伸手接过来才发现,这包似乎格外重了些,不像是只装了一万块现金的样子。 她有些疑惑,抬眼望向李慧。 新职场 “你们组统一发的奖金到时候王组长会给你。”李慧垂下眼皮,看着文件包示意许砚:“包里面,是额外的。” “李部长,这……” 许砚并不想收,毕竟自己在投标过程中起没起到作用、或者说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都还不好说。而且,她也确实不想因为奖金的事,和组里的其他成员割裂开来。 可李慧根本不容她拒绝,把她递出来的公文包又推回去:“没几个钱,再说了,你爸做手术也要用钱,你收着吧。这事除了张总和我,没人知道。” 人穷志短。许砚虽然暂时稳住了开销,但以后爸爸复健、护理都需要金钱支持。而且,她还欠段怀东三十万。这些钱,她需要,但又不能全要。 许砚眼神闪了闪,终于把手收回来,对着李慧道了声谢。 “噢,对了!” 李慧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要跟她说,但很快又改变了主意:“算了,等会儿长乐应该会详细跟你讲的。” 说完,李慧也不顾许砚满脸疑问,先一步离开会议室。 …… 回到工位,许砚一直等到快九点。其他组的同事都到齐了,他们组还一个人都没来。 许砚觉得奇怪,正想找个人问问,就看到王长乐快步走过来。 “小许,抓紧时间收拾一下跟东晟照明有关的资料,带上电脑跟我走。” “嗯?”许砚愣住。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王组长一来就要带她走?组里其他人又都去哪了?她满脑袋问号,找不到解答。 王长乐看她没动作,便催促道:“快点儿,具体情况路上跟你讲。” 许砚不敢再耽搁,把需要的资料简单整理,一股脑儿塞进资料袋里,又拎起笔记本电脑。 王长乐看了眼她手里拿的、肩上挎的三个大黑包,笑眼又眯了起来:“你这大包小包的,像是去逃荒。” 他从许砚手里接过电脑包和资料袋:“走吧。” 王长乐自己开着车,许砚没好意思坐在后排,那样显得王长乐像个司机。但副驾驶好像一般是女主人的专属位置,她贸然坐上也不合适。 许砚站在车门旁边纠结起来。 王长乐把包放上,看她还没上车,奇怪道:“怎么了?” “没事,”许砚摇摇头,又笑笑,“组长,我坐副驾驶方便吗?” 王长乐明白过来,随手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有什么不方便,你现在没嫂子。” 许砚低声“噢”,赶紧上了车。 她到腾飞的时间太短,跟同事都不熟,从来没听到过王长乐的八卦。不过她看王长乐年纪不算小,以为应该结婚了,没想到还是单身。 噢,不对,许砚想了想,也可能是离异。 白色suv很快驶出地下车库,王长乐开车很稳,车速适中,跟他性格很像,不温不火,也不争不抢的。 等红灯的时候,许砚看王长乐没有开口的意思,便主动问道:“组长,咱们这是要去哪?” “东晟总部。”王长乐双手扶着方向盘,目不转睛望向信号灯。 “东晟?”许砚讷讷重复了一遍。 还有四十多秒才换信号灯,王长乐转过头,看看许砚。只见她微微抿着嘴,眼神似乎有些困惑,又有点慌乱。 “我们中标了,东晟那边对第二期的策划案很满意。”王长乐像她解释道,“尤其是你提到的,要用一个系列的灯具产品,体现出东晟对家装照明的超前理念和深度思考。他们很欣赏,让我们过去联合办公,深入了解他们这一块的产品文化和愿景。” 许砚点点头。 如果真是这样,那确实也有理可循。毕竟做广告,并不是建空中楼阁,必须以现实为基础,从企业、产品本身蕴含的意义出发,这样才能真诚、接地气,被大众所接受。 至于这种“联合办公”的模式,其实也早有先例,并非东晟首创。 “除了家装灯具推广的主体思路意外,其实你还猜中了另外一点,”王长乐买了个关子,“这一点很重要,你自己猜猜。” 这时,绿灯亮起,王长乐踩下油门缓缓起步,正好留给许砚充足的思考时间。 “是……他们要尝试找我们做整体的企业推广吗?”许砚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性,而且她记得当时王长乐还夸她想法全面、有大局观。 “对,也不全对。他们应该的确是想进行整体招标,但目前应该还没有确定给我们。” suv驶上高架,路面车少了点,王长乐提高车速。 “东晟去年承包了块地皮,打造起一座特色小镇,打算过完年开业。他们把这个项目也一并交给我们了。” 特色小镇?许砚脑海里迅速闪过几个念头。 的确,这两年国家一直在支持环境保护和小城镇建设,提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概念,这个时候兴建特色小镇不仅与大方向契合,更能获得不少政策、资金方面的倾斜和支持。 “对了,说起来也巧。这个特色小镇,就建在l市东北。叫魏岗古城,是座清朝就有的古村落。” 魏岗村,许砚听说过。从z市到l市的绿皮火车,还设有魏岗站。那里是全省面积最大、保存最好的清代民居建筑群。 “组长,这种算是文旅项目了,应该不好拿下吧?”许砚问出自己的困惑。 “你这奇奇怪怪的社会经验倒是真够丰富的。”王长乐朗声笑道:“你说的对,不仅不好拿,而且相当难。所以,据我所知,这个项目东港集团亦有投入,当然,东港是打着保护文化遗产的旗号。” 话说到此,便没有再深入的必要。 王长乐也适时转开话题,询问了许砚爸爸的情况,又把东晟那边职场的基本情况向许砚介绍了一下。 东晟照明总部并不在老的市中心,而是在z市城东新建的开发区里。 前几年开发区政策优惠力度大,地皮也便宜,东晟大手笔买下两块地皮,一块建起现在的办公楼。另一块建了座小型商场,租出去给其他公司运营,每年坐等收租。 三年过去,开发区飞速发展,光这两块地价就翻了五倍不止,东晟更是凭借自营业务和收租赚得盆满钵满。 总有人说,只要站在风口,猪都能飞上天。可很少有人考虑,那头猪凭什么能找到风口、并且成功地站上去,而大多数的人却连风口在哪都云里雾里摸不清。 成功之人自有其过人之处,他们背后所付出的血泪亦是常人所不能及。 …… 很快,车子驶入停车场,许砚和王长乐两人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新职场。 刘毅他们到的早,已经把分给他们的几张办公桌重新布置、拼摆,看起来还是和原来在腾飞时候的布局差不多。 比较大的区别,就是他们在腾飞时候,大家都在一个大通间里,现在他们拥有自己的隔间,更方便也更独立一些。 大家都十来天没见许砚,纷纷上前关心。许砚便简单把父亲的病情和手术情况跟他们讲了讲。 毕竟都有父母,也都为人子女,同事们对许砚的经历感同身受,一个个都沉默下来。 好在刘毅擅长活跃气氛,突然引吭高歌:“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只为那些期待眼神……”逗得大家放松下来。 因为先前家用灯具的案子已经完成近百分之八十,现在又接了魏岗古城的新案子,王长乐把组员分成两队,一队继续完善家用灯具的广告文案和媒体投放策略,另一队则着手开始计划魏岗古城的推广方案。 许砚被分到了魏岗古城这一组。除了她,还有刘毅和另外一个男同事。 “小许,你是l市人,对整体的文化底蕴、城市气质都比较了解。我想,这次就由你牵头负责魏岗古城项目。” 王长乐一开口,就给许砚压上个大担子。 许砚本想推拒,但看到王长乐肯定鼓励的眼神,她把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不经历风雨,不会有彩虹。许砚早就知道,只有压力才能令她快速成长。 “好。”许砚想通之后,答得干脆利落,“那就请两位男同胞多多支持啦!” “那是一定的!支持我们砚姐!” 刘毅他们俩举手欢呼道。 许砚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点儿。 分组之后,王长乐又把同组几个人的座位调到一起。六个人忙忙碌碌,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下班。 正准备出去吃饭,许砚隔着玻璃看到东晟照明企宣部的黄部长急匆匆跑过来。她连忙提醒王长乐往外看。 黄部长敲门进来,脸上堆着笑道:“王组长,大老板等一下过来,说是来看看你们的工作环境。” 他环顾一周,又对所有人说道:“办公用品、工作环境等等等等,这些方面大家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跟我说,千万不要客气!既然是联合办公,那我们就是正儿八经的亲同事、好朋友。有意见、有不满意的,尽管跟我提,我一定尽全力解决!” 说完,他特地转身,朝许砚点点头。心想,腾飞广告的张老头还真有眼力见儿,知道大老板对这位许小姐不一般,处处把许小姐推出来顶场面。只是,大老板对许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到现在也没看明白。 不过,此时也不由得他再往细处想,段怀东已从走廊过来,挺拔坚毅的身形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 如果有改动情节,会在章节标题里标“修”。 没有标“修”的话都是捉虫哈,不用重新看。 比心,各位小仙女。 阴谋 隔着玻璃,段怀东一眼就看见许砚。 她个头不高,在男人堆儿里显得格外娇小。这些天不见,她似乎又清减不少。毛衣厚实高耸的领口托住她窄瘦的下颌,那颈子细得好像轻轻一捏就会碎掉。 她也真够作的,段怀东心想,医院、医生和费用都替她安排好了,她还能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老了五岁不只。 黄部长出来迎他,段怀东迅速收回视线。 “都安排好了?”他沉声问。 “安排好了,段总。”黄部长做出“请”的手势,“刚才我也问了问,他们对各方面都挺满意。” “嗯。”段怀东抬脚迈进办公室,主动向王长乐伸出右手,“王组长,久仰久仰。” “段总,您好。” 王长乐不卑不亢,与段怀东握手后,将组里的成员一一介绍给他。 商海浮沉多年,段怀东在礼节上做得十分周到。王长乐介绍到谁,他便将目光投向那里,点头,然后主动握手。 直到,许砚。 “段总,这位是许砚,魏岗古城的项目负责人。” 王长乐并非不知道段怀东和许砚认识,但作为许砚的领导,他以公事公办的态度来介绍最为合适。 许砚明白王长乐的用意,虽然心里说不出的怪异,但面上仍旧尽量大大方方道:“段总,您好。” 说完,她还微微躬了躬身子,态度恭谦有礼。 “嗯。”段怀东虚虚应了一声,视线从许砚头顶扫过,又落回王长乐脸上。 “王组长,据我所知,许小姐刚入职腾飞不久,魏岗古城的项目由她负责……” 段怀东剩下半句没说透,但大家都明白,他是在安排许砚做负责人这个事上不满意。 在场的除了王长乐,都不约而同吸了一口凉气。尤其是许砚,脸上更是一阵红一阵白。 她知道王长乐提拔她做项目负责人确实是有些破格,但现下明晃晃地被段怀东指出来,实在令她颜面无光、下不来台。难道他是故意让自己难堪? 许砚沉思片刻,更肯定了自己的推测。段怀东报复她的可能性极大,毕竟那天半夜的电话,结局并不愉快。 正思忖着该怎么挽回局面,王长乐已主动开口解释。 “段总放心,小许的能力有目共睹。这次让她负责魏岗古城,确实是在给她压担子,但我相信她绝对可以胜任。” 这番话一说,显然是王长乐在用自己的资历给许砚打包票。 段怀东忍不住皱眉:王长乐和许砚认识才多久,就敢这样护着? 在商言商,对段怀东来说,出最少的钱赢最大的利才是根本。他质疑许砚,并不是要让她难堪或怎样,就是单纯地质疑王长乐的安排和她本人的能力。 毕竟在段怀东眼里,许砚总是一副柔柔弱弱好欺负的模样。他可以承认她温婉动人的女性魅力在某些时候令他倾倒沉迷,但对她的工作能力,段怀东一点也不信任。毕竟连腾飞广告的工作都是段怀东插手,她才被才录用的。 王长乐看出段怀东的不悦,也觉察出此时许砚的尴尬和难堪。 思度片刻,他又解释道:“段总,我想您可能不了解,家用灯具项目的主体思路和核心广告词都是小许做的。她对目标人群的心理诉求和实际需要非常敏感,文采更是难得的出类拔萃。” 王长乐记得,黄部长曾私下跟他说段怀东对灯具项目的创意和广告词很满意,还特地夸赞了几句。那么,他现在用这些来应对段怀东对许砚能力的质疑,应该是有的放矢、行之有效。 果不其然。 段怀东眉头渐渐纾解,似是不经意地瞟了许砚一眼。 原来她除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还真有两把刷子。段怀东想起老李交给他的调查报告,里面记载着许砚大学四年得过的许多奖,其中有两个正是重量级的广告创意奖项。 此时,除了原先对许砚的了解,段怀东又在不知不觉间发现了许砚隐藏在柔弱外表下的另一面。而这个“另一面”激起他更为浓重的探究欲。 “那是我多虑了。”段怀东似是而非地笑了笑,道:“王组长,我等着你们的第一稿方案。” 段怀东既然不再追究,众人的情绪也跟着放松下来。 许砚感激地看了王长乐一眼,王长乐立刻安抚似的朝她点点头。 这一番正常的上下级交流,落在段怀东眼底,不知怎的就变了味。 一股异常的情绪,腾地化成火苗窜上段怀东心口,烧得他心烦意乱。 他刚才以为只是王长乐一厢情愿地护着许砚,没想到许砚对王长乐也是如此信任。这两人之间…… 段怀东觉得自己的心火快要压不住,铁青着脸道:“我先走一步,后续的事情黄部长好好安排。” 话音落,转身就走。 莫名其妙又变了天。 “哎,好。” 黄部长无奈地朝王长乐笑笑,迈开小碎步跟上段怀东。 看样子,段总对那位许小姐也不过如此嘛。竟然当面斥得她下不来台。黄部长暗想,这回张老头的如意算盘恐怕打错了?段总毕竟是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商人,再怎么青睐也不可能为一个女人什么都不顾了。 …… 段怀东走后,组里的人情绪都有点低落。 工作还没正式开展,就被甲方老总质问一通,确实令人不快。许砚觉得是自己的缘故,当下更是烦闷。 “至于么,一个个的愁眉苦脸的。”王长乐惯常眯起那双笑眼,“我可是拿专业生涯为你作保,你要是连这点压力都扛不住,那可是让我顶了颗雷。” 后半句,显然是专门对许砚说的。许砚哪能听不出来。 她抱歉地冲大家笑笑,又转向王长乐:“组长,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 “这就对了,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差的结果就是改方案嘛。一个方案改到三十几版,我也不是没有过。” 许砚看着王长乐,他笑容背后充满自信,那是十几年专业历练出的底气。 什么时候,我也能像他一样,什么都不怕,永远笑对生活和工作?许砚暗想。 经过王长乐的“心理疏导”,组里的气氛很快恢复原样。大家结队去办公楼旁边的商场觅食,吃完饭又三三两两去散步消食。 王长乐要回去看资料,便没和他们一起去逛街。许砚心里装着件事,就跟着王长乐一起往回走。 开发区相对来说人少,绿化面积又大,空气比市中心好了不少。 走出商场,许砚裹紧羽绒服,深深吸口气又呼出来,觉得脑袋里、心口里都跟着清爽起来。 “组长,”她跟在王长乐身侧,“有件事还没跟您汇报。” 王长乐脚步慢下来,与许砚并肩:“你别用敬语了,一听你说‘您怎么怎么地’,我就感觉自己半截身子埋土里、成个老头子了。” 许砚有点不好意思,她用“您”其实只是想表达尊敬,倒没想过王长乐可能会听不惯。 “好,”许砚轻声道,“组长,我有个事儿跟你说。” 许砚把今天早上,李慧给她额外奖金的事情,一五一十给王长乐讲了一遍。 王长乐听完,认真又审慎地看了许砚一眼,问她:“你自己怎么考虑?” “我……”许砚思考着,缓慢又清晰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个钱既然张总给了,就不能不要,但我不可能一个人全留着。今天段怀东的态度大家都看到了,我们能中标跟我个人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大家共同付出心血和精力的结果。所以,我想把钱交到组里,具体怎么分配,我听组里的安排。” 听到这里,王长乐顿住脚步,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压低声音对许砚道:“这事,其实我知道。” 许砚立刻愣在当场。 一阵寒风吹过,她周身的血液由外而内像被冻住一般,顷刻间通体冰凉。 李慧那句“这事除了张总和我,没人知道”,洪钟大吕似的在她耳边响了一遍又一遍。结果,压根就是句谎话! 他们把自己当什么?傻子吗?白痴吗?!许砚又气又恼,脸色白得发青。 “是……李部长说的?” 许砚鼓起了很大勇气,才问出这一句。 许砚对李慧了解不多,但由于李修哲和陈凌的关系,她潜意识里并不认为李慧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反倒觉得她只是专业性强,显得干练强势一些而已。 可她眼下根本想不到,除了李慧,还会有谁跟王长乐/透风。 王长乐看着她慌乱的神色,叹了口气,道:“不是她,是张总。” 接下来,王长乐所说的话、所述的事,彻底超越了许砚对人类道德底线的认知。 因为王长乐说,张经理不只是对他一个人说,而是在会议室面向全b组的人说:“你们都看到了,小许在投标这件事上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我会额外奖励她个人五万元。希望你们以后也都像小许一样,积极争取,为公司贡献力量!” 王长乐话音落下,许砚耳朵里又耳鸣似的嗡嗡响了好一阵,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王长乐,不明白张经理为什么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地耍弄她。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张经理不是什么好人,更知道他为了赚钱根本不管员工的死活,可他这么做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 嗯,第一大反派,张经理。 嫉妒 王长乐实在看不下去许砚那副震惊、迷茫又受伤的模样,静下心思替她分析,“他是想让你得了他的恩惠,再被全组孤立,从而认为只有他对你好,老老实实听他的安排、为他所用。” 说完,王长乐沉默片刻,又加了句:“不过,这次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其实,b组的奖金在中标的第二天就发到了王长乐手里。但是因为张经理那番话,大家对奖金的事都讳莫如深。像彼此都说好了似的,这期间也没有人主动跟许砚联系。 王长乐知道大家心里有了嫌隙,甚至包括他自己,对许砚、以及许砚和段怀东的关系也颇多揣测。所以,他下班后找其他四个人开了个通气会,想了解下大家对这件事和许砚这个人的态度。 同事们都是年轻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纷纷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们和许砚相处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都觉得许砚是个温和上进、谦虚谨慎的姑娘。 平日里,许砚从来不好打扮,朴朴素素的,话也不多,实在不像那种为了争名夺利不择手段的女人。 最后,大家一致决定按兵不动,给许砚一个缓冲的机会,看看她对这些奖金的态度如何。 如果她真的认为额外奖金是她理所应得,而且不声不响地把奖金拿了,那就证明许砚和段怀东确实关系不一般,而且她很可能是个贪财好利之人。 要是这样,他们索性就当不知道额外奖金的事,把发给组里的奖金一人一万块分掉。以后再和许砚交往,留着戒心,只凭同事关系,绝不会再深入一步。 但如果许砚主动跟他们沟通这个事,那就得看许砚自己抱有什么立场了。 他们当时也做了假设,大部分人觉得,许砚可能会主动提一下额外奖金的事,然后请他们吃个饭就算了了。 唯有王长乐没表态。他不是没想法,反而是想得更多了些。 接触这么久,不难看出来,许砚经济条件并不宽裕。五万块,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普通人都很难放弃到手的钱财,更何况许砚爸爸刚做了手术,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所以,如果许砚真的自己把钱留下了,他也并不觉得是多么不可原谅的事。但不可否认,这也确实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许砚在他心里的印象。 好在许砚自己已经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这笔钱怎么处理,找机会大家一起商量下吧。”王长乐又恢复了笑脸。 他很满意自己的眼光,看中的人不仅在专业上过硬,在人品上也是端正高洁,不枉费他在段怀东面前替她作保。 “嗯,好。” 此事说开,虽然张经理的行为令人作呕,但许砚的心情还是敞亮不少,连重新迈开的步伐都轻快许多。 不知不觉走到办公楼前,原本被云层遮蔽的太阳突然露出来,金灿灿的光芒洒在许砚身上,为她驱散寒冬的凛冽与刺骨。 …… 段怀东站在十七层的玻璃窗里往下看,正好看到许砚和王长乐并肩走回来。 两人距离很近,虽然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但段怀东总觉得他们似乎有说有笑,气氛十分融洽。 “段总?段总?” 秘书喊了两声,段怀东才回神。 他有些不耐烦地转身,操作遥控把身后的窗帘合上。 眼不见,心不烦。 坐回办公桌后面,段怀东低头看了眼还冒着热气的保温杯。 深棕色的浑浊液体散发出难以形容的味道。又是老李他老婆找中医熬的。 说是能养胃,段怀东尝了一口,比上次的中药茶还难喝,更不用说比着那锅软糯馨香的小米粥。 “刚才说到哪了?”他把保温杯挪到一边,翻起桌面上的几份文件。 “刚才说到,段小姐那边来了好几个电话,”秘书偷偷看了眼段怀东的表情,才小心翼翼地往下说:“段小姐说她父亲那边有几栋楼完工了,想约您谈谈……” 段怀东皱眉,打断秘书的话:“就说我胃肠炎还没好,不能在外面吃饭。让她跟市场部谈。” “好。”秘书迅速记下他的指示。 “知会市场部一声,可以多让一个点。” 段怀东捏捏眉头。 这位段小姐哪里都好,就是活得有点太精致了。 先前因为工程上的事,请她爸和她吃过几次饭。后来又在饭局上遇到,被人开玩笑说他们都姓段,天作之合,理应珍惜缘份、凑成一家人。 段怀东当时没注意,随口应了句“那得看段小姐愿不愿意”。 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段小姐把他这话放进心里,散了场就羞羞答答地暗示他。 当时两家公司的合作刚开始,段怀东不想关系闹僵,就试着陪她逛了几次街,看了两场电影。 结果,相处之后,段怀东才发现,他受不了段小姐这种养在蜜罐儿里的娇娇女。 说他土也好,说他抠也罢,他就是不明白一个包凭什么值十几万,而且你拿着钱还买不到,还得先配货。 至于么?不就是个装零碎东西的袋子。 还有段小姐的手指甲,干干净净、修剪整齐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弄那么花哨? 真的好看吗? 他反正是欣赏不来。 后来,他想办法疏远了段小姐,但人家姑娘却拿出一副对他一往情深的模样,经常突然出现在他参加的各种聚会。 前一段在酒吧那次就是如此。他刚到没多久,段小姐就来了。聊了几句,他没什么可说的,便借口出去透气,正好看见从舞池里落荒而逃的许砚。 许砚,又是许砚…… 段怀东蹙起眉头,脑子里把许砚今天的模样过了一遍。 外头好像是件咸菜色的羽绒服,里头高领毛衣,宽宽大大的,显得她又矮又小。头发扎得很随意,几缕发丝散在脸颊边,添了几分憔悴。 还有那张脸。段怀东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印象中明明是白白嫩嫩的,今天却又干又黄,连嘴唇都泛白,像是快要干裂了。 她这几天到底是受了多大的摧残?跟那天在酒局像是换了个人。 …… 秘书看段怀东又许久不说话,只好抬高声音喊他。 “段总?” 等到他双眼恢复焦距,秘书才又接着说:“腾飞广告的张总也想约您吃饭,张总的意思是,他们公司员工过来办公,给咱们添麻烦了,他过意不去,想表示下心意。” “不用了。” 段怀东想起张经理那张精明的脸就格外厌烦。 但是如果答应跟他吃饭,以张经理的行事作风…… 段怀东突然转念,改变主意道:“跟他约一下时间,明天晚上七点。” 秘书原本都准备说下一项了,一听段怀东改了指令,连忙又重新做记录。 …… 与此同时,许砚已经开始了魏岗古城推广项目的前期准备工作。 这是她牵头做的第一个项目,就像新上任的将军领兵打的第一场仗,胜负至关重要。她暗自下决心,要付出百倍努力,不辜负自己,也不辜负王长乐的信任。 梳理了魏岗村的历史渊源之后,她把所需要整理的资料制成详细表格发给刘毅他们,请他们分工合作,准备前期材料。 又把需要东晟提供的信息交给黄部长安排的对接人。 不得不说,这种“联合办公”的模式的确提高了工作效率。对接人很快传回魏岗古城相关的建设规划、工程进度、特色项目、招商情况等资料。 许砚全身心投入工作,埋头整理手头材料,眨眼就过了下班时间。 “小许,吃什么?我点个外卖。” 王长乐孤家寡人,加班是常态,对各种外卖颇有心得:“有家日本便当不错,点个尝尝吧?” 许砚这才抬头,发现竟然忙到快七点,怪不得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好几回。 她没跟王长乐客气,点了份黑椒牛柳便当,王长乐自己点了份寿司便当。 半小时后便当送到,两人便在办公桌上吃起来。 “黑胡椒辣吗?”王长乐随意跟许砚闲聊。 “还行,”许砚微微笑,“其实我挺能吃辣。” “你们l市不是饮食挺清淡的?听说都爱喝汤汤水水的,像南方人似的。” “爱喝汤是真的,但是跟南方煲汤不一样。都是大锅肉汤,牛肉羊肉驴肉都有,油水大,口味也重。”许砚解释道。 刚才看资料,她还看见魏岗古城临街小店招商,光汤馆就招了六七家,还都不重样,简直把l市的各种汤招了一遍。 “组长,等魏岗古城开放,咱们可以从街头喝到街尾,尝遍l市的特色汤水。” 王长乐笑起来:“那我可得支持你把活儿干好,不然魏岗古城开不了门,我连汤都不喝上了!” 许砚也跟着笑出声来:“哪有那么夸张!” …… 同一层楼的人都下班回去了,只剩他们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段怀东站在电梯口,正好能看到日光灯下,许砚和王长乐两人边吃边聊,不时抬头对视、说说笑笑的模样。 中午那会儿,站在高处看他们,段怀东就已经心烦意乱。 现在实实在在看到许砚脸上放松的表情和嘴角噙着的笑意,段怀东心里有股陌生的情绪快速发酵。 他思来想去,觉得那情绪应该叫嫉妒。 嫉妒? 段怀东扯扯嘴角,他不需要这种奇怪的情绪。 所以,他立刻拿出手机,拨通许砚的电话。 ※※※※※※※※※※※※※※※※※※※※ 居然过v线了,感谢大家!在线比心。 感谢在2020-11-20 19:28:33~2020-11-23 23:3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树繁华、minmi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本正经??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耍赖 手机突然震动的时候,许砚刚嚼了一口饭准备咽下去。看到来电号码,她猛地咳嗽一声,赶紧用餐巾纸捂住嘴巴。 王长乐以眼神询问,她尴尬地笑笑,举了举手机示意,快步走出去接听。 外面的工作大厅已经熄灯,只剩过道里还有几盏亮着,许砚刻意走得远了些才滑动屏幕。 “喂?”她小心翼翼压低声音,但还是打破了一片宁静。 段怀东站在暗处,早已经看到她的身形。偷偷摸摸的,好似做贼一样,他不由得勾起唇角。 一时兴起,他学着许砚,低声问:“还在忙?” 语气像熟稔的老朋友相互问候一般。 许砚不由得一愣,脚步也跟着滞住。 沉默片刻,她才重新找回思绪:“段总,请问有什么事吗?” 礼貌,但过分客套,明显拒段怀东于千里之外。 段怀东不和她一般见识,故意绕圈子,道:“没事就不能联系你?” 多油滑的对白。许砚无语,身体也僵在那儿,一动不动。 这人真当他自己是只老猫,她许砚是可怜的小耗子么? 什么时候心血来潮了,拿毛爪子扒拉扒拉。就像今天,莫名其妙摆她一道,弄得她下不来台,这会儿又突然打电话过来,没话找话说。 许砚心里窝火,冷脸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来:“段总,我在加班,如果没什么事,我接着去干活了。” 段怀东再不懂女人心思,眼下也听出许砚动了气。但,他一天光看着许砚和王长乐打情骂俏了,都还压着火气没翻脸,她许砚凭什么? “你就这么恼我?”段怀东声音也冷了几分。 如果段怀东不点明,许砚还真没发现自己语气那么冲。也不知道怎么了,对谁她都能笑脸相迎,偏偏一和段怀东打交道,就莫名其妙像是吃了三斤枪*药。 许砚说不出来“我不恼你”那种话,觉得那听起来太像女人跟男人撒娇。 她微微咳了声,清干净嗓子道:“段总,我没有那个意思。主要是今天刚接手魏岗古城的项目,前期需要准备的资料非常多。您也知道,我入职腾飞时间不长,经验上也确实有所欠缺,所以更得付出加倍的努力……” 说着说着,许砚说不下去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绕了那么大一圈,又绕回埋怨他的那个点,好像自己真的很恼他。 但也得亏许砚这么说了,段怀东才明白,原来自己认为工作上很正常的一句话,居然给她带来如此大的影响。 “你是气我质疑你的工作能力?”他脑中灵光一现,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线索,“你在意我对你的看法。” 胡扯,瞎胡扯!我怎么可能在意你对我的看法!许砚在心里愤然反驳了他一百遍。 但话出口,依旧是毫无波澜的语调。 “没有,我知道您在工作上精益求精,我理解的。所以很努力想要做好。另外,还有我父亲的事情,也真的很感谢您的帮助。” 段怀东活像三九天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好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他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女人,软硬不吃。 你对她好,她躲你躲得像见鬼;你对她硬……段怀东凝神想了想,算了,对她这样的,他也很难硬得起来。 气急败坏似的,他从暗处走出来,明晃晃立在通道尽头的电梯口。 “许砚,你过来。” 他不想再和她在电话里啰嗦,索性直接见面,亲眼看着她能打太极打到几时。 “过……哪儿?”许砚愣住。 循着声音抬头望过去。 那男人正站在不远处的灯光下,沉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了他的钱。 许砚迈不开步子,心口像是被某只无形的手握住,缓了半天才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段总,请问有什么事?” 段怀东再也没有耐心陪她磨叽,长腿迈出,几步走到许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没什么事,接你下班。” 电话还没挂断。 段怀东低沉稳重的声线同时在听筒里和空气中震颤许砚的耳膜,扰乱她本就快要混作一团的感官神经。 “要么,你现在收拾好了跟我走,”段怀东好心建议,“要么,我陪你进去,正好跟王长乐打个招呼。” 他,怎么又这样! 跟之前每次都一模一样,非要逼得她眼眶通红,心跳如鼓。 “还犹豫什么?走吧。” 段怀东狠下心,装作没看见她期期艾艾的模样,收起手机,施施然从许砚面前经过,径直走向办公室。 “你别!”许砚焦急地喊住他,“我自己去,你等下。” 横竖拧不过他,许砚放弃抵抗,只求尽量减少损失。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和信任,她不许段怀东插手破坏。 段怀东也真听她的,停住脚没再往前走。长身立在走廊一侧,给她让出条路来。 看她惊慌失措、一路小跑,段怀东又忍不住笑意。 她有时候真是傻得可爱,两人站在这说了半天,她真以为王长乐什么都看不到、听不见? 罢了,就由着她当只把小脑袋埋进沙土里的呆鸵鸟吧。 …… 片刻后,许砚从办公室出来。她又裹上了那件宽大的咸菜色羽绒服,整个人像被装进羽绒被套里。 她怕被王长乐看见,快步走到段怀东面前:“走吧。” 说完,头也不回冲向电梯间。 段怀东故意放缓脚步,闲庭信步似的踱过去。直急得许砚踮起脚尖,向办公室方向张望了好几回。 “怕什么,又不是偷人。”段怀东故意激她。 许砚这次没被他勾着情绪走,不搭话。等电梯一到,立刻倾身跨进轿厢。 段怀东跟着进去,站在她旁边。转过头,视线正好落到她头顶。 怎么不仅人瘦了,个儿还矮了? 段怀东上下打量许砚一番,看到许砚脚上踩的平底鞋,心下了然。 两人都没说话,电梯里安静得只剩下电机运转的声音。 月白色的灯光自上而下洒落在许砚身上,她头顶微微翘起的发丝泛出深棕,原本略显干黄的小脸因为着急氲上一层粉色。 比跟王长乐待一起时好看多了,连那件咸菜色羽绒服都看起来不那么土了。段怀东定神,突然发现自己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这样安静地看她。 …… 楼下,老李早已在守着。 看到段怀东跟许砚一起走出来,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很快他想明白:敢情老板让腾飞广告的人过来“联合办公”,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两人上车,老李跟许砚笑笑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立刻识趣地给嘴上了锁。 他还没忘,上次小米粥的事他就没管好自己的嘴,不过也幸亏许小姐还不知道他泄露了秘密。 谁知道,段怀东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车还没开出东晟的大门楼,就听段怀东在后座提醒他:“老李,许小姐的锅还了吗?” 许砚愣住,即刻吃惊地望向老李,可她就算眼睛睁得再大,也只能看到老李胖胖的、围了一圈肥肉的后脑勺。 “段小姐,”老李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啊。那个锅洗好了,等下我拿给您。” 既然如此,许砚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嗯”了一声,转头看向车窗外面。 每次坐段怀东的车,她都是僵持在这个动作上,第二天颈椎总像落枕了似的疼。 老李本也不想说话,但他想起老板之前交待他要去吃晚饭,也不知道这回是跟许小姐一起吃,还是先送许小姐回去? 思来想去,他顶着惹怒段怀东的风险问:“老板,咱们还是直接去‘大蔬无界’?” 段怀东偏头看看许砚,扯扯唇角,道:“对,段小姐请吃饭。” 她什么时候说要请段怀东吃饭了?! 饶是许砚再强作淡定,眼下也不得不转过身来面对段怀东。 “段总,你……” “上次许小姐不是说要感谢我,请顿饭都不肯?”段怀东老神在在,惬意地靠进座椅里,随手端起保温杯,道:“许小姐要是不肯,我请也行。” 反正不管谁请,和许砚的这顿饭他是吃定了。凭什么王长乐能跟她吃了午饭吃晚饭,他段怀东就不行? 许砚看出他态度坚决,知道自己硬扛也没用。再想想,不过就是一顿饭,他总不可能把她当菜吃了。 “好。”许砚应得干脆利落,“正好借这个机会,表达一下对你的感谢。” 段怀东挑眉:“客气了,段小姐。” …… “大蔬无界”是一家禅意素菜馆,就是把诸如豆制品、魔芋之类的素食做成荤菜的样子,主打有机生活、健康环保的理念。 段怀东轻车熟路,带着许砚直接坐到窗边的双人位。 服务员立刻把竹帘卷上去,玻璃窗外布置了小桥流水,水面上雾气腾腾,更显得水边竹石风雅。 “这是地热温泉,”段怀东看许砚一直望着外面,随口解释道。又伸手把菜单推到许砚眼前,“看看想吃什么?” 禅意的菜馆,连菜谱都意境十足。许砚看了两页,愣是没从那些“梵音”、“和雅”、“如露”的名字里猜出对应的菜色。 “我不太懂,要不,跟你吃一样的吧。”她把菜单推回到段怀东跟前。 段怀东没谦让,指着菜单跟服务员交代了几样菜色,末了又嘱咐道:“再煮两杯红糖姜茶。” 菜馆里很静,桌子之间距离也远,虽然不是包厢,但私密性也还算可以。许砚听着舒缓的佛乐,紧绷了一路的精神跟着也放松起来。 毕竟忙了一天,困意袭来,她眼皮发酸,只好抬手揉揉眼角。 …… “怀东哥?” 又惊又喜的声音把许砚从舒缓的情绪中拉回现实。 她睁开双眼,看到一个身形修长高挑的女人笑着朝段怀东走过来。 不,不只是一个人。 许砚定住眼神,看到那女人身旁还有一男一女同行。 那对男女中,女人小腹微凸,素着一张脸,柔柔地倚着身侧的男人。那男人亦稳稳扶住女人臂弯,小心翼翼又万分体贴的模样,羡煞旁人。 但,许砚并不羡慕。 她目光灼灼,定定看着那男人。 浓眉大眼,鼻梁高挺,金丝边眼镜一架,妥妥的一位青年才俊。 “怀东哥,来我介绍一下,这是东港集团n市分公司黄总的女儿黄莉安和女婿徐源。” ※※※※※※※※※※※※※※※※※※※※ 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诱她入局》明天要入v了,殷切盼望大家继续支持,陪我还有许砚、老段一起走下去。 入v后依旧每天12点更新(如有临时调整,会在作话里提前告知)。 文不长 ,恳请大家支持正版。也请大家点开作者专栏,收藏何遇欢。比心! 下一本写《痴恋》如果大家喜欢,请帮忙收藏。 季雨薇捡到个男人,长得好,身材好,就是脑子不好,有点傻。 她费心费力,手把手教男人过日子。 某天,学有小成的男人指着网页,双眼充满求知欲:“他们在干什么?” 季雨薇面红耳赤,啪地合上电脑。 男人却将她牢牢困在胸口:“他们在相爱,对吗?我也要学。” 春天过去,男人什么都学会了。 可惜,他不仅学会了爱,更学会了渣。转眼间消失得彻彻底底,无影无踪。 再出现,男人已是高高在上的财经头条。 隔着电视屏幕,季雨薇恍然大悟:没想到自己中人之姿,居然入得了大佬陆平南的棋局。 只是,下着大雨,他狼狈地守在她家门口,红着眼求她收留,又是为哪般? 【女社畜vs傻大佬】 #爱情,就是寂寞时候的怦然心动#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季雨薇闭眼拾到一个老公# #说出来你可能更不信,陆平南以前脑子不好使# 【排雷】 1.姐弟恋,梗古早且狗血,基本上是个甜文。 2.男主前期真傻,情商和生活技能均为负。 3.女主外表、性格、事业三普通,掉到人堆儿里找不见那种普通。 4.商战戏码纯属yy。 5.sc。 6.文短且小,老阿姨放飞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