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宠妻日常》 姜筠 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到地上,天气冷的在外头走的人直哈手跺脚,泰宁殿西暖阁内温暖如春,淡淡的檀木香从香炉中缓缓飘散出来。 碧纱橱外一名身穿蓝色衣服的女官站在那里低声询问一个粉衣的小宫人,那小宫人名唤巧荷,是睿王派过来服侍姜筠的,只十一二的年纪,回答的却有条不紊。 “小姐今日可喂了奶。” “小姐不爱喝奶,奴婢喂了点板栗鸡丝粥,小姐吃饱了就睡了。” 姜筠听着外面的谈话,又看了看自己白嫩的小手,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外头说要喂奶的小姐就是她。 她原先是不信什么灵异鬼怪的,如今却是不得不信,她以鬼魂之态跟在姜筠身边十六年,从她出生,到死,十六年很长,于一个生命来说,却很短暂,她亲眼看见了姜筠生而丧母,父亲续弦,幸而外祖母怜惜她,将她接入成国公府抚养。 可这短暂的幸福也仅是到她五岁,五岁那年,她已经懂得了什么是寄人篱下,不敢与成国公府表姐妹相争,然而还是因得罪成国公府嫡小姐被遣送回卫国公府。 一个生而丧母的不祥女,祖母不喜欢她,父亲不管她,被外祖家抛弃的幼女,姜筠的一生是不幸的,年幼的她一直活在继母与妹妹的欺凌之下,偏居卫国公府的一个角落,最终凋零于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年华。 说起来,这姜筠也是出生高贵,母亲是成国公府五小姐,乃孝慈皇后堂妹,父亲是卫国公,原本这身份该让她享受一生荣华,然生而丧母,诺大的卫国公府中,没有母亲护着,每一步都走的艰辛。 她不知道姜筠同她是什么关系,她也叫姜筠,一觉醒来便以鬼魂之态到了这里,也许是因为同名的原因,自己才会一直跟在她的身边,无法离开,不知是何缘故,她总是能感受到姜筠身上的悲伤,每当那些人欺负姜筠时,她总是忍不住大喊,上前阻止她们,然而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呼声,也没有人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她渐渐的习惯了,默默的看着这个小姑娘悲伤,陪着她一起悲伤,正月十五元宵灯会,外面震天的鞭炮声,她想外头定是那群小姐们的欢笑声,姜筠也是这么想的,她能够感受的到,那一天,她陪着姜筠在那个小屋子里度过了最后一刻,她想姜筠终于要解脱了,她也要解脱了。 她身为鬼魂目睹姜筠一生的悲哀,再次醒来,听着周围人说话,差点一口血喷死,她竟成了姜筠。 四周富丽堂皇,三扇松柏梅兰纹屏风前的紫檀木雕凤榻上坐着一个穿着富贵的妇人,身着藏青色宽袖外袍,绣着暗金色的图案,头上插着凤钗,面容和善,姜筠记得,她就是太后,彼时她正被成国公府三夫人抱在太后宫中诉说她命运的悲苦。 底下坐着的一群人感概着,这孩子真可怜。 陈氏正拿着帕子掩面:“太后娘娘,我那女儿命薄,这孩子命苦,臣妇见着她就像见着臣妇的女儿一般。” 她旁边坐着的一个妇人开始宽慰许氏,姜筠认得那妇人,是成国公夫人。 她记得姜筠一出生便被外祖母抱回成国公府,然而在她一岁时,卫国公府却提出要将她抱回去,成国公府虽是她外祖家,可毕竟卫国公府才是她的家,成国公府要养着她,怎么都是不占理的。 说来,成国公府出了个皇后,孝慈皇后乃是当今太子之母,虽已去世,但是孝慈皇后在世时同太后婆媳关系甚好,太后又向来心慈,她外祖母便将她抱入太后宫中诉苦,太后心善,特许外祖母将她抱回成国公府养,虽然不合规矩,可有太后的话在,卫国公府也不敢来争人。 何况卫国公府要将她抱回去也不是因为在乎她,仅是因为面子问题,既然太后发话,卫国公府也就全当没有这个小姐了。 她对太后是抱有好感的,不管姜筠后来的命运如何,太后都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帮了她一回。 她重回姜筠身上,首先就是感慨了一番命运不济,随后便是想着怎么才能不重蹈姜筠上一世的悲惨命运,重活一世,她是明白的,即便是被养在成国公府,还是改不了她将来的不幸,因为外祖母再疼她,她也仅是一个表小姐,当她得罪成国公府真正的嫡小姐时,就只能卷着铺盖走人了。 正在她苦思冥想之时,便听外头宫人说睿王殿下来了。 上一世,姜筠仅见过这位睿王殿下一面,就在今天,她离不了姜筠的身边,自然也没有见过后来的睿王殿下。 她所了解的睿王殿下,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身为大历的嫡皇子,孝慈皇后所出,养在林皇后膝下,当今太子同胞之弟,太后最宠爱的孙子,自然到哪都能听到有关于他的。 那会家中姐妹到了议亲年纪,心中想的俱是这位睿王殿下,她听到的是丰姿出众,天资聪慧,身份高贵,十八岁就带兵擒住谋上叛乱的鄢陵王,骁勇善战,真是各个世家争抢的好女婿。 那时候她就在想,你们一定想不到,你们口中倾慕的这位睿王殿下,当年还抱过如今正被你们欺负的姜筠,不知怎的,她那会竟还有一种得意之色,虽然人家也感受不到她一个鬼魂的嘚瑟。 睿王年仅九岁,却行事稳重,深得太后宠爱,他来给太后请安,太后欢喜的不得了,睿王给太后请了安后,又转脸对着成国公夫人问好,成国公夫人是孝慈皇后之母,睿王的外祖母,可她知道,这睿王同成国公府并不亲近。 也不知对这屋子里多出来的小孩稀奇还是怎的,向来沉默寡言的睿王殿下竟指着她问了句。 姜筠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前世的睿王也问过这么一句,在听到许氏的介绍后,竟是破天荒的将她抱了起来,连太后脸上都露出了诧异,睿王殿下向来不爱亲近人。 姜筠当时就觉得一定要讨好这个睿王殿下,不能让他讨厌,前世的姜筠被睿王抱在怀里,小孩子骤然到了陌生人的怀里,止不住的大哭,哄也哄不好,睿王只抱了一下,便将她放了回去,吓得许氏也不敢再在永寿宫多待,抱着姜筠告退。 姜筠被睿王抱在怀里,就明白为什么前世的姜筠会哭了,因为被他抱着实在是不舒服,肚子被挤在他的腰间,气都喘不匀,难受死了,她强忍着不适,抬头眨眨眼看着面容俊秀的少年,恰有一抹阳光映在那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似有魔力一般,鬼使神差的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她发誓,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鬼魂做久了,骤然看到这么俊秀的小少年,便忍不住亲了一口,只是她没想到她这一亲居然让她这一辈子的路顺畅了这么多,这小少年居然同太后说自己同他有缘,他要抱回去玩。 后来的姜筠总是会得意的想自己一岁时就仅凭着一个吻拿下来大历最尊贵的小王爷。 身为太后最宠爱的孙子,太后对他是有求必应。 陈氏也大喜,哪有不同意的,连道这是她的福气,能被睿王殿下抱到身边养当然是她的福气,又因养在睿王身边,可不就同养在太后身边一样,虽然这个睿王殿下自己也才九岁,养个孩子实在不像样子,可众人看着他明显柔和了许多的脸,和被他抱在怀里,憋红了小脸的姜筠,居然没有半分违和感。 就这样,姜筠便被睿王抱到了泰宁殿,泰宁殿是广阳宫的偏殿,主殿含章殿是睿王的住处,姜筠被他抱回来就养在泰宁殿。 被养在一个九岁孩子的身边怎么看都不靠谱,可亲眼看过姜筠上一世的结局的她觉得被睿王养在身边也挺好的,只要自己乖乖的,听话,不惹睿王殿下生气,怎么着也该比上一世过的好。 外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姜筠竖直了耳朵听见外头行礼的声音,有些想哭,睿王殿下又来喂自己奶来了。 程文佑走到屋子里,看着床上正对着他眨巴大眼睛的小姑娘,顿了一下,转脸问身后的女官:“小姐今日吃了些什么?” 女官回道:“用了点板栗鸡丝粥。” 姜筠心中暗叹,该来的还是要来。 果然,在听了女官的回话后,就听睿王用清脆的声音吩咐:“去乳母那弄碗奶来。” 九岁的少年,还没有变音,虽然睿王少年老成,可说话的声音还是有些软萌萌的。 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执着于喂她奶呢,难道就看不出来她不喜欢喝奶吗? 姜筠又忍不住一阵心酸,谁让她还要抱着睿王的大腿呢,谁让她都一岁了还不会说话,连个不喝的音都发不出来呢。 说话 姜筠的娘生她是早产,早产儿的身体大多不太好,姜筠两岁才会说话,原本以为她重生到了姜筠身上能够早些开口说话,事实证明她高估了自己,她试了一晚上也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声音,哎,丢人,不想开口了。 姜筠喝了一嘴的奶腥味,只要不想这奶是刚从乳母的胸口挤出来的,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她心中暗示自己,我才一岁,一岁的奶娃娃喝奶也是很正常的。 姜筠到泰宁殿这些日子也摸清了程文佑的生活规律,他每日卯时起床,洗漱更衣后会到她这里看她一眼,然后就去墨文殿早读,中间去给太后陛下请安,早膳午膳全都在墨文殿偏殿用,用完了饭便继续听夫子讲学,一直到申时才从墨文殿出来。 程文佑学习刻苦,姜筠来的这几日就没见他迟到早退过,当然他在外面的表现如何姜筠不知道,不过看他回来晚上还在用功,大抵在外头也不会胡闹。 毕竟前世程文佑也有京中才子之名,虽然这份名头不知有没有因为他的身份掺杂了水份。 姜筠喝了碗奶,有些犯困,张着嘴打了个哈欠,好在这睿王殿下每日起的早,早午膳都是在墨文殿用,这两顿她还可以磨着小丫头不喝奶。 那小丫鬟这几日喂姜筠奶,她死活不张嘴,非得换了别的她才吃,这会见她一到殿下怀里就乖乖的张嘴,暗道稀奇,心想果然他们家殿下长得好,连个一岁的孩子都会看脸。 程文佑见她撇着小嘴打哈欠,眼睛嘘着,知道她困了,将青花小瓷碗搁到红漆描金梅花托盘上,伸手在她脸上轻戳了一下,将她放到床上。 他素爱整洁,自己的衣服穿的板板整整的,替姜筠把被子盖上,在那里折来折去的弄了许久,姜筠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有人在她身上折腾被子,她也睡不着。 程文佑替她整好了被子便走了出去,姜筠估摸着他是去做功课去了。 微微动了动身子,感觉身上的小被子被折的整整齐齐的。 迷迷糊糊中听见程文佑问:“小姐的生辰八字呢?” 她的生辰八字早在姜筠被送到泰宁殿的时候就送了过来,只是程文佑每日早出晚归,抽出空闲还要喂他喝奶,一直都没看过她的生辰八字。 李掌设走到内室拿出一个册子递给程文佑,程文佑将册子摊放在黄花梨嵌螺钿牙石花鸟案桌上,李掌设立在他的身后,准备听他有什么吩咐,她们这位小主子,年纪虽小,却是个极有主见的。 只是不知怎的,这小主子看了小姐的生辰八字就一直在皱眉,半晌才问道:“她已经过了一岁的生辰了?” 因未足月,姜筠身体羸弱,虽然出生后就好吃好喝的供着,可看着却不像是一岁多的孩子。 李掌设回道:“殿下,小姐的母亲生她时她还未足月,故看着小了些,不过有殿下看顾着,用不了不久应该就能养回来。” 程文佑站起身走到床前,看着姜筠一张粉嫩的小脸,成国公府三夫人对她也很尽心,养的粉雕玉琢的一个小人儿,就是看着小了些。 “本王记得元青家的弟弟一岁多的时候就会说话了?” 姜筠就是被他这句很有气势的本王给炸的清醒的,不过想想他已经封王了,确实应该自称本王。 李掌设一愣,原来殿下想的是这个事。 “这开口说话有早有晚,小姐又是未足月的孩子,开口晚些也正常。” “本王听说小孩学说话也是跟着身边的人学的,她到这里几日,也没有人同她说话,她自然是学不会的,这天气冷,不好将她抱出去,你们身边伺候的,也不要总是让她睡觉,她醒着的时候也同她说说话。” 这屋子里也确实冷清了些,小宫人虽然照料她,可大多时候还是她一个人在睡着,小宫人怕吵着她睡觉,连话都不敢高声说,整日里除了程文佑来的这一会都是静悄悄的。 程文佑发现她醒了,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一样扑扇扑扇的,程文佑下意识的觉得她能听懂自己的话,温声道:“筠筠,哥哥以后教你说话。” 这不是一个问句,他只是通知她一声。 只是这个哥哥还真是有点自来熟。 小孩子学说话都是根据自己听到的看到的学的,姜筠觉得自己是发声有问题,因为她什么都懂,就是说不出口。 程文佑教她说话的方式非常的简单粗暴,他让人在他的书房里放了一张小床,每天他回来念书的时候就让人将姜筠抱过去,他读书,她就趴在小床上呼呼大睡,每日耳畔萦绕着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一类的句子,他真是一个用功的孩子,姜筠感概。 如此往复数月,程文佑正读着书,一抬头见姜筠坐在小床上好奇的看着他,他走过去问:“筠筠,哥哥的方法不对吗?是不是听不懂哥哥的话。” 姜筠眨巴眨巴眼睛,手里还抱着程文佑让人给她做的小木雕,程文佑极其老成的来了一句:“罢了,你还小。” 可能是真的意识到他教导的方法不对,或是他自己在外头请教了别人,姜筠终于不用每日过去听那些四书五经了,只是他经常会在给她喂饭的时候指着桌子上的菜告诉她那是什么。 他的伴读秦元青过来找他,见他在教姜筠说话,忍不住道:“筠筠还不会说话啊?要不要请个太医看看。” 她已经快两岁了,这个年纪,还不会说话,确实有些晚了。 秦元青这话实属担心,他是尚书左仆射秦信鸿之子,五岁时被选为程文佑的伴读,同程文佑关系很好,经常随程文佑到广阳宫玩,姜筠不仅仅是这辈子认识他,秦元青的母亲万氏同卫国公府三夫人是亲姐妹,上辈子的秦元青同镇国公府的二小姐姜筝定了亲事,姜筠死时,离他们的婚期也不远了。 姜筝对姜筠这个妹妹很照顾,只是毕竟隔房,许多事情,姜筝也是有心无力。 程文佑道:“筠筠没有问题,现在还不会说话,大概是上天给了她大才能,才让她开口说话这么晚。” 秦元青很不给面的笑了出来,姜筠也忍不住咧着嘴笑了,这程文佑倒真是瞧得起她,秦元青指着姜筠道:“阿佑你看,筠筠都笑了。” 程文佑将姜筠抱起来,特别骄傲道:“筠筠聪慧,能听懂我们说话的。” 大概是他说的太过认真,连秦元青都有些信了姜筠真的有大才能了,忍不住开始打量姜筠,除了比普通小孩长得小了点,不会说话不会走路,没看出任何不同来。 对于说话这个事,姜筠是不急的,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掐指一算,距她会说话的日子也就两个月了。 她夜里面也试着发声,哼哼唧唧的,比一岁时顺畅许多,只是她没想到她的这个举动全都被程文佑看在了眼里,程文佑夜里醒来,便到她这里看看,岂知刚到门前就听到暖阁内传来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 李掌设站在一旁高兴道:“殿下,小姐这是在学说话呢。” 彼时姜筠正因无法说出话来,有些烦恼的将食指放在嘴里,听到声音扭头往门外看,就见程文佑和李掌设都站在外头。 姜筠脱口而出:“哥哥。”字正腔圆,奶里奶气糯糯的声音,连姜筠都被惊了一下,这声音是她发出来的。 程文佑愣了一下,而后便听见李掌设激动的声音:“就说小姐是聪慧,这不一开口就吐字清晰,知道谁对她好。” 姜筠被这夸的有些晕,正常人学说话不都是先叫爹娘吗?她被养在程文佑身边,第一个叫的自然是他。 只是这乍然会说话了,她也有些新奇,清了清嗓子,欢快的冲着程文佑道:“哥哥,哥哥。” 程文佑心下欢喜,走过去将姜筠抱起来,摸着姜筠的脸道:“筠筠再叫哥哥几句。” “哥哥。” 程文佑平日里在姜筠面前以哥哥自居,如今姜筠就一直叫他哥哥,于是他在脑中想了想,又问:“筠筠,天地之性下一句是什么?” 姜筠:“......。” 她这是刚会说话,他就让自己背孝经了。 李掌设笑着说:“殿下,小姐还小呢,哪里会背这个,要慢慢来。” 程文佑想着这个是他在姜筠面前读的最多的,于是他又问道:“筠筠,明日想吃什么?” 这大半夜的问人家想吃什么,姜筠搂着程文佑的脖子道:“哥哥,吃肉。” “哎呦,小姐可真厉害,连吃肉都知道了,奴婢明儿就让人多做些肉给小姐吃。” 姜筠深吸了口气,总算可以想吃什么就说什么了。 书房 养在含章殿中的小姐终于开口说话了,这一张口就要吃肉,消息一传出,后宫那些被陛下冷落多时的妃子们纷纷送来贺礼。 姜筠坐在程文佑的腿上,看着外头一波一波的礼品往里面运,心道,这程文佑年纪虽小,在后宫的地位可不低,连这些皇妃都要讨好他。 程文佑是孝慈皇后嫡子,孝慈皇后早逝,养在林皇后膝下,陛下专宠林皇后一人,后宫妃嫔如同虚设,林皇后六年前入慈安寺为国祈福,陛下也是经常前去看望,听说陛下并未因皇后不在宫中召过其他妃子侍寝,如此痴情之人,便是普通人家也是难得。 林皇后无子,最宠爱的儿子便是程文佑,听说林皇后未入慈安寺前,亲自到墨文殿为程文佑送饭,姜筠也曾亲眼见过,程文佑伏在案前,抄写经文,给林皇后作为生辰之礼,那一笔一画,如同对待无上珍宝。 程文佑今日休息,不用去墨文殿,他向来不喜与后宫这些妃子打交道,也不收她们送来的东西,今日倒是心情不错,随手指一样东西,让人端过来,捏在手里,低头问姜筠:“筠筠,喜欢吗?” 程文佑样貌生的好,姜筠当初色迷心窍亲了他一口,被他留在身边,如今被他抱在怀里,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更是被迷得头脑发晕,伸手去碰他手中拿的东西。 程文佑将手抬了抬,嘴角微微勾起,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筠筠得先说喜不喜欢?” 她刚开口说话,程文佑便想让她多说出些话来。 她如今不像刚来时那般瘦弱,能吃能睡,小脸也圆润了许多,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咧着嘴冲着程文佑笑。 程文佑在她小酒窝上戳了戳,温声继续哄道:“筠筠喜不喜欢啊?” 姜筠心中正在斟酌着要不要回答他的问题,企图糊弄过去的小把戏失败了,若是这次回答了他,按这小少年的性子,肯定觉得他教导自己说话用对了法子,继而日日用这种法子让自己说话。 她手撑着程文佑的腿,在他的怀里爬了爬,一只手攥住程文佑的衣袖,另一只手大胆的继续去捞他手里的东西。 程文佑见她这固执的小模样,将东西放到她手里,在她的鼻子上轻刮了一下,道:“你这小丫头。”话是这么说,还是妥协了。 姜筠将那把小扇子抱在怀里,又乐呵呵的咧开了嘴,露出了她漏风的牙齿。 太后身边的一个宫人过来说太后请殿下过去,程文佑将姜筠抱起来,道:“筠筠,哥哥带你出去转转。” 那宫人垂首站在一旁,暗道稀奇,早就听说殿下对身边养着的卫国公府的小姐极其宠爱,奈何这小姐是未足月出生,身子不好,养在含章殿中也没出去过,只殿下向来不爱亲近人,今日竟亲眼见到这殿下对卫国公府的小姐这么好。 忍不住又往姜筠瞥了一眼。 姜筠一听程文佑要带她出去转转,眼睛顿时一亮,她到这广阳宫已经将近一年了,却从未出去过,正对这外面稀奇着呢。 她伸着两只小手搂住程文佑的脖子,奶里奶气道:“哥哥,出去转转。” 因为马上就能出去了,她一个激动,就流出了口水,顿觉羞人,撅着小屁股将脸埋在程文佑的怀里。 那宫人恰好看见了这一幕,惊了一下,那小姐是将口水蹭在了殿下的衣服上吗?殿下素爱洁净,竟没有怪罪她。 姜筠也发觉自己将口水弄到了程文佑的衣服上,慢慢的抬起头看果然在他的胸口处被她的口水弄湿了。 她扬起头想要打量程文佑的神色,程文佑恰好低头,将她捉了个正着。 她又拱着腰,有些不好意思的伸着小爪子在他的胸口搓啊搓。 程文佑见她小猫一样趴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眼底盈满笑意,也没责怪她,只是伸手在她的小屁股上轻拍了一下。 姜筠打了个激灵,两个小手伸到后面捂住自己的小屁股,瞪大眼睛看着他,程文佑笑的更欢了。 从广阳宫往永寿宫,一路上宫人都稀奇的看着五殿下抱着一个小孩,不用猜都知道她就是那传说中的卫国公府三小姐。 太后见到他把姜筠也抱来了,愣了一下,道:“听说筠丫头会说话了,快抱来让哀家瞧瞧。” 程文佑将姜筠抱过去,太后将她抱过去,拉着她的小胖手,揶揄道:“听说筠筠喜欢吃肉。” 姜筠伸手捂脸,连太后都知道了,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她两只小肉手捂着脸,还从指缝里偷偷露出两只眼,太后被她这小模样逗乐了,对着一旁的女官道:“这倒是个小机灵鬼。” 站在一旁的女官忙道:“姜小姐养在殿下身边,自然聪慧。” 姜筠心道,这都是拍马屁的高手啊。 太后瞧着程文佑道:“难得这丫头竟合了你的眼缘。” 程文佑道:“筠筠同孙儿有缘。” 太后看着孙儿心情愉悦的模样,叹了口气,自阿璇入慈安寺后,就鲜少看到孙儿这么开心了,阿硕让孝慈皇后养的少年老成,这阿佑自幼便被阿璇捧在手里里宠着,见人也爱笑,才有个孩子的样子,哪知后来竟发生了那种事,阿竑整日像失了魂一样,这阿佑也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 如今小小年纪,养了个孩子在身边,倒也是有模有样的。 “既然你喜欢她,那便放到身边养一养,只是她现在还小,再大些,可就要给卫国公府还回去了。” 她到底还是卫国公府的小姐,总不好一直养在个皇子身边,何况程文佑自己也才十岁,着实有些不伦不类的。 程文佑道:“以后再说吧。” 姜筠听到这里心下有些慌乱,她是一点也不想回卫国公府那地方。 太后捏了块山楂马蹄糕给她吃,她正忧心着,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太后见她不吃,问道:“筠丫头不喜欢吃这个吗?” 程文佑见她抿着嘴,道:“刚带她来的时候喂她吃了些东西,这会可能不饿。” 其实他心里清楚,这小丫头只怕是听说要把她送回卫国公府,不开心了。 回去的时候程文佑就在哄着姜筠:“筠筠是不是不想回卫国公府。” 姜筠趴在他的肩上,很想告诉他不想,但是一个两岁的小孩说出这种话很奇怪。 程文佑抱着她,明显的感觉到怀中小人儿的失落,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问道:“筠筠是不是不想理哥哥了。” 姜筠有点小忧伤,真的不想理他。 许是程文佑的纵容助长了她的性子,她没理程文佑也就罢了,她还趴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她是让尿给憋醒的,屋内的小宫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她爬起来,看着浅廊上铺的绒毡,伸手拽了拽花开富贵拔步床上悬着的红色双绣花卉罗帐,扶着床柱子准备往下爬。 她腿短,沾不到浅廊,肚子抵在床沿,一条腿挂在下面,另一条腿讪讪的不敢下,她腿的筋骨软,至今仍不能走路,脑中斟酌着屁股着地是不是能减轻点疼痛,歪着头见床廊八角菱花镜映出的她的模样,着实有些狼狈。 门外传来一声惊呼,巧荷跑过来,放下手里的红漆木托盘,将她抱起来,嘴里念道:“我的小祖宗,你这是要吓死人啊。” 姜筠有些想笑,这宫里的人都早熟,这巧荷才多大年纪,说话就这般老成。 巧荷被她吓出一身冷汗,她就出去替她端了一碗红枣莲子粥来,一个不注意这小祖宗醒了就要从床上爬下来。 姜筠眨巴眨巴眼睛,她也不想啊,可肚子涨的难受。 巧荷伸手在她裤子上捏了一把,见她裤子没湿,抱着她去小解,抱回来的时候还夸她:“小姐真聪明,下回要叫人知道吗?” 姜筠装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巧荷将那粥端过来喂她,她摇了摇头,问:“哥哥呢?” 巧荷想到殿下说的等小姐醒了就将她抱过去,刚让小姐爬床的举动吓得差点忘了这事,对着姜筠道:“奴婢抱小姐去找殿下好不好?” “哥哥在哪?” “殿下在书房。” 姜筠赶紧要往床上爬,却被巧荷捉了回去,她蹬着两条小短腿道:“不去不去。” 巧荷哄她道:“小姐要乖。” 她苦着一把脸被巧荷抱去了书房。 程文佑见她一脸不开心的样子,捏着她的脸道:“筠筠心情不好吗?” 姜筠蔫蔫的,又要听这些四书五经了,她的心情能好吗?她从开口说话后就又被程文佑抱到了书房,每日念这些东西给她听,她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程文佑还是乐此不疲的念给她听。 走路 姜筠盯着案桌上的书,耳朵里听着程文佑读书的声音有些发晕。 程文佑闭眼背书,睁开眼就见怀中的小丫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唇边流出的口水都将案桌上的书弄湿了,他沉思片刻,将她抱起来放到一旁的小床上,盖好被子。 回到案桌前,从那一沓册子中抽出一本,小心翼翼的翻开书,看着上面的字,脑中浮现着出一道温柔的声音,阿佑,跟母后一起念好不好? 他已经记不清同母后在一起的场景了,只知道幼时母后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教导自己,他的印象中,母后很爱他,他知道自己不是母后生的,是母后亲口告诉自己的,他是孝慈皇后的儿子。 听父皇说母后幼时艰难,生母早逝,生父不亲,继母不贤,他听到这些的时候就觉得自己一定要孝顺母后,将她幼时受的苦全都弥补回来,可母后久居慈安寺,五年了,他已经五年没有见过母后了,若不是看着画像,他都要记不清母后的长相了。 小床上的小孩翻了个身,砸吧砸吧嘴,将被子蹬掉,程文佑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小短腿,将她把被子盖好。 姜筠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耳边也没有了念书的声音,她睁开眼,伸了个小懒腰,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床边站了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 她看着那小少年,一身锦衣绣服,眉眼精致,粉雕玉琢的脸上,大眼睛也正在好奇的打量着她,见她不哭不闹的,这小少年笑着问:“你就是五哥养的小娃娃吗?” 姜筠很想翻他一个白眼,这不是废话吗? 不过他都叫五哥了,又在宫中,不是哪个皇子,就是哪个王爷家的小世子,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她眼睛往外面瞟了瞟,见屋子里的丫鬟都站在碧纱橱外,却没有人进来,想来这小少年同程文佑的关系还不错,只是自己来这一年也没见过他。 “你是谁?” 那小少年听她这么问,笑了笑道:“我是五哥的七弟,你叫五哥什么?” 姜筠见巧荷进来了,冲着巧荷招手:“我要哥哥。” 程文越被她这反应吓了一跳,以为她要哭了,有些无措道:“别哭别哭,我也是哥哥,你叫我哥哥也可以。” 姜筠诧异的看着这比程文佑还自来熟的孩子,好歹当初她在含章殿住了好几日他才以哥哥自居,这七皇子第一次见面就以哥哥自居了。 程文越见她没哭,微笑道:“妹妹,我陪你玩好不好?” 程文越第一次见到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心下欢喜,他在宫中是最小的孩子,他的母妃平日里不许他到处乱跑,说是怕有危险,他今日也是偷偷跑出来的。 巧荷见姜筠没有闹,垂首站到一旁。 程文越见她不说话,露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 姜筠心中顿时母爱泛滥,愣愣的点了点头。 程文越见她点头,开心极了,拿着一旁的小点心递给她吃,姜筠有些好奇,她这一觉醒来明显已经第二日了,昨天是五日一休的日子,今日应该是正常上学的日子,程文佑现在定是在墨文殿了,这七皇子也就比程文佑小两岁,这个年纪也应该去墨文殿听讲的啊。 很快自来熟的七皇子就坐在床前的小板凳上自顾自的同她说起了话来。 “妹妹,你知道为什么我今日能到这里来陪你玩吗?” 姜筠将手中的糕点塞进嘴里,巧荷端了碗粥过来喂她喝粥。 七皇子又继续道:“今日是去墨文殿的日子,我让人去同母妃说我病了,母妃派人去给我请了假。” 他说到这里还有些小得意,姜筠实在不明白他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装病逃课吗?程文佑从来都不逃课的,每日回来还要看书到很晚。 可能这就是学霸与学渣的区别。 七皇子又在那里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姜筠偶尔会很给面子的拍手附和着。 “妹妹,你说我厉不厉害。” 姜筠点着头,回道:“厉害。” 许是没想到会得到夸奖,虽然这问题是他自己问的,可是他还是有点小羞涩,从小到大,母妃对他都非常好,除了不爱让他出去玩,说是怕他磕着碰着了,他都是偷偷跑出去的。 他念书不用功,墨文殿的夫子也不敢责罚他,因为他母妃会带着他去找夫子,责怪夫子,他不喜欢母妃这样,总感觉在众兄弟中他是个另类,兄弟们也不敢同他玩,据说是因为他那不讲道理的母妃。 唯独五皇兄不怕,母妃经常拉着他的手警告他,千万不能惹五皇兄生气,五皇兄若是生他们气了,这皇宫可就没他们的容身之地了,听起来有点惨,其实他是喜欢的,因为只要跟在他五皇兄身后,他母妃就不敢过来寻他回宫。 七皇子又说要带着姜筠到院子里玩,姜筠点了点头,让巧荷抱她。 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七皇子问:“妹妹,你说你都这么大了还不会走路,你着不着急啊?” 姜筠趴在巧荷的怀里,叹了口气,道:“哎,我急啊,我都急死了。” 巧荷噗的一下笑了出来,道:“小姐这老成的口气同谁学的?小姐还这么小,再大些就会走路了。” 七皇子道:“肯定是同我五皇兄学的,我五皇兄他......。”七皇子正准备发表一番他对他五皇兄的见解,门外传来一道声音:“你不好好听夫子讲学,跑这里来做什么?” 听到这话,七皇子明显的缩了缩脖子,而后便老老实实的站好,姜筠笑眯眯的冲着来人道:“哥哥。” 程文佑微微点头,走过去问:“筠筠今日有没有乖乖吃饭?” 姜筠觉得这个问题程文佑可以不用每日问好几遍,她向来不会亏着自己的胃。 “五皇兄,妹妹一上午都在吃东西,都没停过嘴。” 七皇子伸着头插嘴,程文佑凉飕飕的扫了他一眼,他讪讪的将脖子缩了回去。 程文佑将她抱在怀里,她乖巧的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七皇子一脸诧异道:“皇兄,你居然抱她。” 姜筠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切,没见过大世面。 “我不会走路,哥哥都是抱着我的。” 姜筠对着程文越说,听她这么说,程文佑冷冷的盯着程文越,程文越也憋红了脸解释道:“妹妹,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程文越见姜筠这么小的孩子说出这么落寞的话来,心里面有一丝内疚。 姜筠才知道他们这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以为自己在为不会走路的事情伤心。 程文佑拍着姜筠的背道:“筠筠,你是哥哥见过最聪慧的孩子。” 姜筠:“......” 她真的没有让程文佑夸她的意思。 自知戳了人家痛处的程文越也跟着道:“妹妹,听说你才刚学会说话,你瞧你这一会说话就说的这么顺畅,听宫人说我当初会说话的时候连我母妃都叫不清的。” “你还好意思说,拙而不知补。” 程文越杵在那里被他哥训,虽然他五皇兄有点凶,可是这里是唯一一处她母妃不敢来闹的地方,他宁愿在这里挨训,也不要回去,何况这里还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妹妹。 程文佑当着姜筠的面教训了程文越一番,大抵就是他课业上的问题,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墨文殿里的学霸,夫子口中的好学生,一个是墨文殿里的学渣,夫子提都不愿意提的坏学生,程文佑的功课往那里一贴就是范本,程文越的功课打死他都交不出一张纸,当然也没有人敢打他,谁敢打他,柳昭仪非得拿话堵的人三天无法下咽。 打击了程文越一番之余还不忘将姜筠也夸奖了一番,什么筠筠聪慧,一开口就能背三字经什么的,姜筠被他夸的背后发凉,她是跟着他读了几句,可当不起他的一句大才能啊。 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这个预感在程文越一走就实现了。 不管当着外人的面程文佑怎么夸奖她,此刻他手里拿着一根灰色的宽布条站在床边一脸温和的看着姜筠。 姜筠坐在床上顿了一下,随即动作迅猛的转身就往床里面爬,可惜还是没有逃离程文佑的魔掌,被他拽着一条腿拖了回去。 姜筠眨巴眨巴眼,想哭。 程文佑将布条绑在姜筠的腰上,把她放到地上,姜筠叹了口气,任命的被他拖着布条往前走,说好的我是有大才能的孩子呢?说好的你不急的呢? 她筋骨软,一往地上站,腿脚就发虚,被程文佑在后面拉着在暖阁内走了两圈,连鞋子都蹭掉了,程文佑蹲下捡了她的鞋子,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气,不想走了。 回府 “筠筠,怎么了?”程文佑问。 姜筠低头见他已经把自己的鞋子穿上了,幽幽道:“我走不动了。” 程文佑好笑:“不是才走两圈吗?怎么就走不动了?” 姜筠道:“我腿软,一走就累。” 程文佑揉了揉她的腿,哄道:“筠筠再坚持两圈好不好?” 姜筠想也不想,果断摇头,她曾经试图练习说话,最后还是到了两岁才开口说话,这种事情急不得,她到了四岁,自然而然就会走了。 “筠筠,你看到刚刚来的那个哥哥了吗?他就是不努力,现在夫子都不理他,筠筠要是不听话,不努力,将来就会同他一样。” 姜筠:“......。” 这个例子竟让她无法反驳,也不知七皇子听到他哥这么说他会是什么反应。 结果当然是姜筠妥协了,被程文佑拉着又走了两圈又两圈。 姜筠越走越心酸,说好的两圈呢?又骗人家。 姜筠在含章殿长到五岁,这日她到含章殿去寻程文佑,忽然发现程文佑身边跟着一个陌生男子,那男子看起来三十左右的样子,身着一身黑色劲装,身材挺拔,棱角分明的脸庞,对着程文佑嘴角微微含着笑,程文佑对他也很是恭敬的样子。 “小......。” 姜筠躲在柱子后面对着巧荷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趴在柱子上往那边看。 也不知这男子是什么人,她在这里四年了,也没见过多少人。 “殿下,再过半个月就要出发了,可有准备妥当?”陌生男子问。 姜筠愣了一下,要出发了?要去哪? 她在脑子中回想了一下,莫不是要去西北军营吗?她记得前世程文佑在军中待过一段时间,具体什么时候走的她不清楚,只知道他十八岁带兵一举平了准备谋上作乱的鄢陵王,才再次回到定熙。 她扒着柱子的手有些紧张,然后就听程文佑道:“陈将军放心,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姜筠顿时如坠冰窖,果然是这样的,前世程文佑就是跟着陈大将军去的西北军营。 陈大将军祖上是猎户出身,因救驾有功才被当时的穆宗带入定熙,做了太子府的一个长史,穆宗上位后,对陈府多番提拔,如今经过三代人的努力,陈家在定熙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勋贵之家。 提起这陈大将军,也是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人物,他最出名的自然不是他的家世,而是他那街谈巷议的杀妻案,相传他曾亲手杀死自己的妻子,只因她的妻子不堪忍受他在外面拈花惹草,整日哭闹。 他杀妻的缘由无可考究,可他的妻子是他亲手所杀却是事实,即便他身为当朝最受器重的大将军,也无法磨灭那段事情。 而程文佑跟在陈大将军身边多年,他的性情又有多少学了陈大将军的? 姜筠打了个哆嗦,知晓前世后来的事,她也不会天真的以为她求程文佑几句他就能留下来,她忍不住心中酸涩了起来,低着头盯着脚尖,阳光映到地面上,她忽然觉得今日的阳光有些刺眼。 地面上突然多了两道人影,她一抬头就见程文佑和陈大将军到了面前,她下意识的往陈大将军看。 他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凶神恶煞,脸上的笑意似有若无,就这么看着她,姜筠突然有一种被人看透了的感觉,伸手揪着程文佑的腿,仰头看他。 “哥哥。” 她不敢低头,因为一低头眼眶里的泪水就会落下。 程文佑用拇指抚了抚她的眼角,没说话,他应该知道自己刚刚偷听到了他们说的话。 陈希然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小丫头,道:“殿下,微臣先行告退。” 程文佑看着攥着他衣服的姜筠,有些为难的看着陈希然。 陈希然淡淡道:“殿下不用送微臣,还是准备妥当些好。” 他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去,只是这后一句话却有些意味不明。 姜筠突然想到他曾经杀了自己的妻子,那定是不喜欢在谈论事情的时候被女人打扰,虽然她仅有五岁。 她有些紧张道:“哥哥,大将军是不是生气了。” 程文佑好笑的蹲下来,从巧荷手中接过帕子,将她眼角溢出的泪擦干净,问她:“你怎么知道他是大将军。” “我听见你们说话了。” 程文佑道:“别乱想,大将军不是心胸狭隘之人。” 他牵着姜筠的手往里面走,问她:“来找哥哥有什么事吗?” “我来叫你吃饭,你忘了吗?” 程文佑笑了笑:“没忘,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姜筠低着头不说话,程文佑对着人吩咐让把饭菜送到含章殿来。 程文佑将姜筠抱到椅子上,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摆满了姜筠爱吃的。 姜筠拿着筷子,低头盯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珍馐,有些食不下咽。 程文佑见她仅仅是夹了一点米饭放到嘴里,叹了口气,放下筷子,道:“筠筠,今日大将军同哥哥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姜筠吸了吸鼻子,脸都快埋到碗里面了。 “筠筠?” “我听见了,大将军说你再过半个月就要走了。” 程文佑把姜筠抱到怀里:“筠筠,哥哥要去西北军营历练,那边都是男子,不好带你过去,你留在定熙等哥哥回来好不好?” 程文佑看着姜筠一脸忧伤的表情,心中也非常难受,只是他向来不爱将这些表现在脸上,当日他做主将筠筠留在身边,那时筠筠才一岁,如今一眨眼的功夫,她都五岁了,卫国公府老夫人从去年就在皇祖母面前提起要将筠筠带回卫国公府。 她渐渐大了,养在他身边确实有些不像样子了,他若留在定熙,管旁人说什么,他不舍就是不舍,筠筠是自己养大的,自该养在自己身边,可西北军营却是他不得不去的地方,他若是走了,怎好留她一人住在这广阳宫中。 卫国公府终归是她的家,又有他安排,任谁也不能欺负他的筠筠。 马车行驶在宽敞的道路上,穿过几条街道,停在了卫国公府。 “殿下,到了。” 程文佑伸手替姜筠理了理衣裳,车外仆人掀开车帘,程文佑抱着姜筠下车,马车外面李掌设和巧荷带着几个平日里伺候她的小宫人站在外头。 李掌设笑着过来牵着姜筠的手道:“小姐,这就是卫国公府了。” 卫国公府门口列着两排戟架,站着几个仆妇在那里张望着,为首的是卫国公府老夫人何氏最器重的卢妈妈,能把她派来等着自己,也算是对自己的看重了,只是没想到程文佑也来了。 那卢妈妈能得姜老夫人器重自然是有眼力的,她虽未见过程文佑,可也知道眼下送三小姐回府的就是当今太后最宠爱的孙子,睿王殿下了。 她连忙带人过来对着程文佑和姜筠行礼,卫国公府的人显然没有料到程文佑会亲自送姜筠回府,不然就不会只派个妈妈在这里守着了。 卢妈妈看着被李掌设牵着的姜筠,笑着迎过去道:“三小姐可回来了,老夫人和夫人已经念叨您很久了。” 姜筠淡淡的对着卢妈妈笑了一下,既不疏离也不亲近。 按老夫人吩咐,三小姐回来是要先带去见她的,卢妈妈让人将姜筠带回来的东西搬到卫国公府为她准备的院子里去,又看着马车后跟着的宫人,那齐整的站的一排,不用想都知道是从宫里头出来的。 想到前些日子老夫人还特地命自己寻了合适的丫头放到三小姐的院子里,还有大夫人往三小姐院子里放的人,这下只怕都要不中用了。 姜筠牵着李掌设的手跟在程文佑身旁,李妈妈在前头领着路,往姜老夫人的松画堂去。 穿过花园,正要沿着抄手游廊过去,就见卫国公带着卫国公府的二爷三爷连同大公子赶了过来,想来是刚刚大管事派人通知了他,才赶了过来。 “微臣不知殿下到来,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卫国公躬身行礼,后面跟着的人也一齐的矮了半截身子。 程文佑摆摆手道:“卫国公不必多礼,本王今日也是送筠筠回府。” 卫国公直起身,看着站在程文佑身后的姜筠,叫道:“阿筠。” 又想到女儿这么些年并未见过他,轻咳了声道:“阿筠,我是你爹爹。” 姜筠当然知道他是自己爹爹,这卫国公长相儒雅,耳根子软,前世他对姜筠不是没有过关心,只是他向来不爱管后宅之事,加之枕头风听多了,对这自小养在成国公府的女儿就不甚亲近了,也正因如此,才助长了温氏的性子,姜筠对他无甚好感,可没好感归没好感,他还是自己这具身体的父亲。 姜筠松开李掌设的手,上前弯身行礼:“女儿给爹爹请安。” 卫国公慈爱的看着姜筠,对这刚回府的女儿如此知礼还是很满意的。 姐妹 “好好好。”卫国公一叠声的夸了好几个好,对着程文佑奉承道:“阿筠如此懂礼,多亏了殿下教导有方啊。” “筠筠自幼乖巧懂事,此次若不是本王要去西北军营,也舍不得将她送回卫国公府。” 这句话已经挑明了他的态度,你们卫国公府要好好对待姜筠,卫国公哪有听不懂的。 只是他想着阿筠是他女儿,不用睿王殿下吩咐,他也会对阿筠好的,毕竟当年若不是成国公府来闹,他也舍不得将自己的第一个女儿送出去。 卫国公本想让卢妈妈带着姜筠去见姜老夫人,将程文佑请到中堂去,却被程文佑拒绝了,他是来送筠筠的,可不是来同卫国公府拉关系的。 到了檐下,程文佑立身低头对着姜筠叮嘱:“筠筠,哥哥马上就要离开定熙,你乖乖的,李掌设和巧荷在你身边会照顾你,若遇见什么难题,就让李掌设拿着牌子去宫中给太后请安。” 这话程文佑先头已经同姜筠说了好几遍了,这会当着卫国公的面又说了一遍,卫国公拱手道:“小孩子家的哪里有什么难题能劳烦太后的。” 程文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门内有小丫鬟撩了帘子,程文佑道:“哥哥走了。” 李掌设过来搂住姜筠,卫国公又连忙跟着将程文佑送了出去。 正房中姜老夫人一听外头说睿王殿下也来了,愣了一下,要站起来,又听说睿王殿下走了,脸上微微泛着笑容,看向一旁的国公夫人温氏。 睿王殿下亲自送姜筠回来,就代表他重视姜筠,这也合了当初她要把姜筠要回来的心思。 温氏的脸上也堆着笑,道:“老夫人念叨了这些日子,总算是把人给盼回来了。” 坐在她对面的二夫人何氏笑了一声道:“可不是嘛,要说咱们阿筠,那可是府上小姐里的头一份,大哥的嫡长女,这么些年一直养在宫中,连老夫人也是逢年过节的才能在太后宫中见一见,如今总算把人给盼回来了,大嫂你要照顾阿筠,也不用嫌弃整日无事可做了。” 这话可算是戳着温氏的心窝子了,她是续弦的国公夫人,那前头还压着个许芷玉,就算许芷玉已逝,可她留下个姜筠闹心,这些年一直养在宫中,说是甚得太后喜爱,这也便罢了,当年她嫁过来时,这府中的中馈被二夫人一把手的攥到了手里,二夫人何氏是老夫人的亲侄女,这些年无论她怎么暗示,老夫人都只做听不见。 她堂堂一个国公夫人,不能把持中馈,每每提起,还要被二夫人这个弟妹奚落一番,说她是庶女出身。 温氏心中气急,面上还要堆着笑道:“二弟妹这话说哪里去了,我是阿筠嫡母,自然要照顾阿筠的。” 二夫人嗤笑一声:“我不过是提醒大嫂一句,还是悉心照料我们阿筠,这孩子可是在宫里头长大的,照顾的不好,太后那里若是不满意了,到时候可是要牵连咱们整个卫国公府的。” 三夫人万氏手里端着一个杯盏,浅啜一口,淡淡的看着两个嫂嫂打嘴仗,也不掺和,大房和二房为了中馈之事向来不合,大房是名正言顺的国公夫人,吃了续弦的亏了,还没嫁进来,这中馈就让何氏接了手,何氏女重利,这中馈让她接了手,岂有再还出来的。 按理中馈也是该给大夫人的,可惜二房何氏是老夫人娘家侄女,老夫人偏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左右轮不到她三房,她只消看戏就好。 姜老夫人道:“好了,都少说两句。” 二夫人何氏刺了国公夫人几句,心里舒坦,笑眯眯的喝茶。 国公夫人温氏转头看向门外。 姜筠站在那里看着程文佑的背影消失不见,定了定神,才跟着卢妈妈往里面走。 她一到里头就感觉所有人的视线都看着她,正中檀木雕福禄寿挂屏前的木雕花罗汉榻上坐着一个老夫人,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面容高贵。 姜筠松开李掌设的手缓缓上前给姜老夫人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笑着向她招手:“好孩子,快过来给祖母瞧瞧。” 姜筠走上前去,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下,眼里不自觉的露出满意之色:“筠丫头可还记得去年祖母在太后宫中看你?” 姜筠点点头:“孙女记得的,祖母还送了孙女一个手镯,孙女一直带着呢。” 她抬起胳膊扬了扬手,露出了腕上的景泰蓝镶红珊瑚手镯。 二夫人夸道:“阿筠真是个孝顺的。” 姜筠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二夫人何氏一身木兰青双绣缎裳,头上插着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耳朵上挂着一对白玉耳坠,二夫人容貌普通,穿着打扮上只做端庄得体,能嫁给卫国公府二爷,也多靠老夫人的这层关系。 入府后为二爷生了两子一女,她所出的两位公子一位在卫国公府行一,一位行三,大小姐姜篱也是她所出,当年姜筠的母亲入府多年不孕,倒是让卫国公府的长子长女全都出在了二房。 姜老夫人先是指着温氏介绍:“这是你母亲,刚刚说话的是你二婶,你母亲旁边坐着的是你三婶。” 姜筠听了走过去一一见礼,温氏目光复杂,何氏又是夸奖了她一番,只姜筠知道她夸自己不过是为了气温氏罢了,这两人向来不合,这辈子刚一见面,就能感觉出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万氏对她倒是真心的一副长辈看晚辈的样子,目光和善。 同上一辈初回卫国公府时不同,那时姜筠是被成国公府送回来的,温氏高傲的摆着嫡母的架子等姜筠过去行礼,何氏也没有如这辈子这样对她大加赞赏,虽然没有改变五岁回卫国公府的境况,可一切却是不同了的。 如今她是养在宫中深得太后喜爱的小姐,仅凭这一点卫国公府的人就不敢对她怠慢,更何况今日程文佑亲自送她回来,又在她身边安排了李掌设,怎么可能如上辈子一般,回府后院子里全是老夫人和温氏的人,开始时温氏的人对老夫人的人还有所顾忌,到后头院中的人见姜筠不受老夫人喜爱,越发的放肆,连使唤都使唤不动了,推三阻四的。 那会还是二小姐姜筝时常过来,那些丫鬟仆妇在姜筝在的时候不敢放肆,姜筠的日子才稍稍好过了那么一点。 外头传来通报,说是小姐公子们过来了。 帘子被挑开,大小姐姜篱带着弟弟妹妹们进来。 老夫人慈爱道:“这些个猴儿,说是要看筠丫头,一齐的休假不去了。” 为首的大小姐姜篱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梳了个双丫髻,两髻环着淡粉色小簪花,眼角微微上扬的双凤眼,远山眉,容貌随了卫国公府二爷。 她最受老夫人宠爱,进门对着几位长辈行了礼,笑盈盈的对着姜筠道:“这就是三妹妹吧。” 大小姐姜篱是个笑面虎,前世偶尔会为姜筠说几句话,姜筠那时还是挺感激她的,只是如今的姜筠却是瞧得清楚,这大小姐姜篱就是表面对她笑对她好,暗地里没少怂恿姜简欺负她,姜简任性刁蛮,心思不正却不聪明,常常被姜篱利用的团团转。 前世姜篱不满卫国公府二爷的宠妾陶姨娘,陶姨娘有孕时,姜篱命人挑拨姜简前去寻陶姨娘麻烦,陶姨娘是姜简二叔的小妾,能有什么恩怨?偏姜简没脑子,失手将陶姨娘推进水中,十一月的冷水,便是普通人下去也要掉半条命,更何况陶姨娘挺着六个月大的肚子。 陶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流下来时头发指甲都长全了,是个男孩,陶姨娘自己也没挨过去。 陶姨娘的命不值钱,那肚子里的可是姜老夫人实打实的孙子,姜简便是卫国公府嫡女也免不了吃了一顿家法,被禁足了三个月。 彼时达到目的的姜篱也不过是心情愉悦坐在凉亭中描绘院中的景物,嘴里淡淡道:“姜简,不过是一条好狗罢了。” 那时姜筠正被心情不畅的温氏故意刁难,扯断手串让她在花园里将珠子找齐,恰好听见了这句话,回去后就决定离这个大姐远一点,那可是两条人命啊,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没了。 姜筠和姜篱之间互相拱手问好,姜篱拉着姜筠的手道:“来,我为你介绍。” 姜篱挨个的将屋里的平辈介绍了一遍,姜筠一抬眼,就见姜筝歪着头,笑嘻嘻的瞧着她,姜筝是三房唯一的小姐,万氏是尚书左仆射夫人的亲妹妹,三爷惧内,三房只有万氏这么一个夫人,三房仅有一位小姐和一位公子。 姜筝 万氏对姜筝很是宠爱,她今日穿一身嫩黄衫裙,生的一双桃花眼,柳叶眉,见姜筠看向她,笑盈盈道:“三妹妹好。” 姜筠回了一礼,就见姜筝拽着她身后的一个小少年道:“你个小木头,不是说要来看三妹妹的吗?怎么这会不说话了。” 姜筠一看她拽着的是三公子姜络,三公子是何氏所出,同姜筝这个堂姐的感情甚好,姜筠对他小时候的印象不深,只记得长大后的姜络个性清冷,平日里沉默寡言,如今看来,便是小时候就是这样了。 此刻他让姜筝拽到了前头,恰好站在姜筠面前,眉头微微皱起,道了声三妹妹好。 万氏笑着说:“阿筝,莫要欺负阿络。” 姜筝撒娇道:“哎呀娘,怎么说我欺负阿络呢,今日可是他先提出不去族学,要留在家里看阿筠妹妹的。” 姜络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姜筠又同剩下的几人见了礼,老夫人让人搬了绣墩来给她们坐。 几个小辈围着老夫人的罗汉榻坐了一圈,一旁小几上摆满了糕点,姜篱问她喜欢吃哪种糕点。 姜简见大姐姐也对这新来的姐姐示好,心中有些不开心,她已经被母亲叮嘱了一番,不可得罪这个刚回府的三姐姐,只是她不明白,这新回府的三姐姐有什么好,连母亲都让自己让着她,不就是养在宫中吗? 她是卫国公的嫡女,在这府中身份最高贵,连大姐姐也比不上,二叔不过是个四品官罢了,她爹可是卫国公,可府中的下人都说三姐姐才是这府里身份最贵重的嫡小姐,是先头原配夫人的嫡女,她也听不太懂,只知道自己约莫在她们心里比不上这三姐姐。 此刻她瞧着姜筠的一身穿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脖子上挂的珠子可真好看,自己都没有的。 姜筠瞥了她一眼,觉得有些好笑,却没理她。 何氏突然道:“这会瞧着阿筠的眉眼,倒是同阿筝有些像呢?” 姜筠吸了吸鼻子,才瞧出来啊。 姜筠也是桃花眼,柳叶眉,如今年纪小还不怎么显,再大些,和姜筝可就更像了。 老夫人道:“她们是姐妹,自然是像的。” 姜络默默道:“三妹的眼睛可比二姐的眼睛大多了。” 刚说完头就被姜筝拍了一下:“你不说实话就难受啊。” 姜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六小姐姜箬道:“三姐姐笑起来可真好看。” 姜箬是大房的庶女,生母是白姨娘,她如今才三岁,身边还跟着乳母。 姜简瞪了她一眼,姜箬平日里就惧怕这个姐姐,这会被她瞪了一眼,也还记得姨娘的叮嘱,低着头,憋着泪,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也不敢说话。 姜简素日就爱欺负这个妹妹,这会气不顺,见她这个样子,更加生气,扬手作势要打她:“哭哭哭,就知道哭,跟你姨娘一样,就知道装。” 温氏被她这话吓了一跳,连忙喝道:“住嘴。” 姜简站起来指着姜箬嚷道:“我又没说错,她姨娘在我爹面前就......。” 她话还没说完就让身边的丫鬟捂住了嘴,何氏拿着帕子掩着嘴道:“哎呦,这话可听不得了,来人,快将小姐公子们都带下去。” 好端端的气氛,让姜简这么一闹,坏到了极点。 几位公子小姐被带到偏房里,姜简气呼呼的,突然扬起手要打姜箬,姜筠眼疾手快的将姜箬护到了怀里,姜简今日本就是因姜筠而气恼,此刻见她护着姜箬,也不打算住手,可她一巴掌还没扬下,就让李掌设捉住了手腕。 她后头的丫头仆妇刚要上前,就被李掌设冷冷的扫了一眼,都有些讪讪的不敢动。 姜简憋红了脸骂道:“你这奴才。” 她不懂事,姜篱却大些,知道这是宫里头来的女官,斥道:“姜简,莫要胡说。” 姜简眼圈通红,李掌设松开她的手腕时,她身后的妇人连忙将她抱到怀里哄。 姜箬被姜筠搂在怀里,到底年幼,即便是长大后的姜箬有几分小心思,这会也只是个三岁的孩子,平日里被姜简欺负也没人护着她,姜简也没少打她,姨娘只是让她忍着,此时趴在姜筠的怀里,忍不住红了眼眶,小声道:“三姐的眼睛本来就好看。” 姜简一听这话,恼怒道:“你这奴才秧子。” 姜箬的生母白姨娘原是温氏的丫鬟,被卫国公醉酒之下稀里糊涂的受用了,温氏为了讨好卫国公,做主将白姨娘给了卫国公,白姨娘生下姜箬后才正式抬为姨娘,姜简自小就知道姜箬的姨娘只是自己娘的一个丫鬟,从未瞧的起过姜箬这个妹妹。 平日里私底下奴才秧子的也没少叫,只是今日当着众多小姐公子的面说出这话,着实把她的乳母唬了一跳。 姜筝素来知道这妹妹刁蛮无礼,没想到能说出这种话来,不赞成道:“阿简,大家都是姐妹,你怎么能如此说阿箬,她也是大伯的女儿。” 姜筠心里忍不住叹气,果然这性子是打小养成的,姜简如今才四岁就如此蛮横无礼,知道以势欺人。 再看看怀中的姜箬,小小的一团,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姜箬天资聪慧,上一世处处被姜简压制,她长相肖似白姨娘,外表柔弱,上一世她大抵也是知道,温氏一直把她当做姜简的陪嫁来养,以姜简的性子,温氏不得不派个人去帮衬她,姜简又心高气傲,知道温氏有这个打算,更加不喜姜箬了。 只是姜箬身份再卑微,也还有一个姨娘为她谋算,她自己又是个有主意的,与其一辈子帮姜简这个草包,受她欺压只能做个妾,倒不如嫁个门户小些的,做个正妻,前世姜筠死时,姜箬正在议亲,那是哪家的公子她也不不清楚,姜筠那会病重,她也只是听院子里的小丫鬟说什么六小姐大概是熬出头了,新姑爷是个举人,才十八岁,才华出众,对六小姐一见倾心。 姜筠在病中时,姜箬也来看过她,那会姜筠不喜欢姜箬,只因这个妹妹善于伪装,表面楚楚可怜,姜简犯了什么错,姜箬就替她将那过错推到姜筠身上,借此讨好姜简。 姜箬那会来看她,只道:“三姐姐,你若是气我,便骂我吧,我也是没法子,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即便我不说,这些事也还是会落到你头上,可我若不说,母亲就更加喜欢我姨娘的绣工了,这几年我姨娘的眼睛越发的不好了。” 姜筠那时只觉得她在装,这个妹妹最擅长的就是装可怜。 姜箬也曾暗示过姜筠,让她靠近成国公府,有成国公府在,她的日子也不至于这么艰难,可惜那会的姜筠执拗,成国公府不来人,她自己就不知诉苦,夜里坐在床上自言自语,人家不来看我,莫不是让我腆着脸往上去巴着吗? 她也是在姜筠死后才知道,原来成国公府不是没有来过人,只是都让温氏拦着了,姜筠的外祖母曾多次派人来看,温氏只说姜筠不愿见成国公府的人,姜筠的外祖母以为她是在气成国公府当年将她送回卫国公府一事。 两厢误会,导致姜筠到死都以为自己是被外祖母抛弃了,外祖母不要她了。 她那会蹲在姜筠的牌位前看着姜箬一身白衣来祭拜她,那时只有姜箬一人,伤心也不是作假,她道:“三姐姐,你我虽无姐妹之情,可我却真心希望你能好过点的,可你还是走了,怎么就这么倔呢,我这样的尚且知道偷生,你为何就放弃了呢。” 她叹了口气,转身离开,现在想想,姜筠确实不如姜箬,姜箬身份低微,只有个丫鬟出身的姨娘,到后来都能靠着自己熬出头。 姜筠大概就是少了那股子勇气,堵了一口气不去求成国公府的人。 卫国公的这些女儿,个个都是傲气的,姜筠堵了一口气,不屑于去求人,年纪轻轻的就走了,姜简傲气,却没有脑子,最终落得个刁蛮任性的名声,只有姜箬,她也是傲气的,不然也不会喜欢那惊才绝艳的秦元青这么多年,可她懂得忍,常年的欺压让她懂得怎样才是对自己最好的,所以她放弃了继续喜欢秦元青,去选了一条适合自己的路。 不管前世的姜筠如何,如今她们也不过都是些孩子罢了。 姜箬如今趴在她怀里哭的一抽一抽的,是真的委屈,不像后来,每次垂泪,都让人分不出真假。 姜篱也道:“阿简,你今日之话确实无礼,应该向阿箬道歉。” 姜简微愣,见别人都帮着姜箬指责自己,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院子 正房中小辈都被带下去后,何氏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温氏道:“哎呀大嫂,您这整日的闲着,怎么就不多管管阿简呢,你瞧她这小小年纪,什么话都往外说,在我们面前说也便罢了,出了府若是这么说,那卫国公府的脸面可就要丢尽了。” 温氏脸色难看,如今又让何氏拿了话柄,忍不住道:“二弟妹这是什么话,阿简毕竟年幼......。” 她话还未说完就让何氏打断:“就是年幼才要好好教导,这么小张口就装啊什么的,我说大嫂,阿简是你的女儿,那阿箬难道就不是你的女儿了吗?怎么能说阿箬同她姨娘一样呢,大嫂你嫁到卫国公府,你的母亲可也是镇国公府的夫人,从来没听过还有姨娘什么事啊。” 温氏霍的起身跪到地上,倒是把何氏吓了一跳。 就听温氏对着姜老夫人道:“娘,儿媳自问对公爷的几位庶出子女并无不尽心之处,阿箬的姨娘生她之时,儿媳将身边的王妈妈都派去伺候她了,阿综那里儿媳更是亲自挑了丫鬟婆子送过去,都是公爷的孩子,儿媳哪有不疼的道理,只是阿简那孩子性格如此,公爷宠着她,便是儿媳要教训她,公爷也是不依的,她性子直爽,二弟妹怎么就说她不好了呢,她不过是见阿箬在长辈面前哭哭啼啼不像样子,才出口教导妹妹罢了,姐姐教导妹妹,一片爱妹之心,到了二弟妹这里,就全变成了我苛待阿箬了呢?” 何氏心里呗了一口,你能对那几个不是自己的孩子好?什么到了你的嘴里都能变成好的,什么派人过去照顾那两个孩子,不过是派人看着那两个孩子,有什么事都要向你通报。 姜老夫人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我不起来,娘,您今天若是不为儿媳做主,儿媳今儿就不起了。” 姜老夫人招手道:“快快快,扶你们夫人起来。” 温氏道:“娘,我知道我是庶女出身,二弟妹她从心里瞧不上我,可我也是出自镇国公府,俗话说妻凭夫贵,二弟妹总是拿我的身世说事,儿媳顾着妯娌之间要和睦相处,也就不说什么了,今日却是不得不说了,二弟妹瞧不上儿媳,不就是瞧不上公爷吗?儿媳好歹也是正正经经的公府夫人,这过门多年,公府里头有多少仆人,多少家财都不知晓,儿媳不是要惦着公府里的什么,只是这出门夫人间聊家常,儿媳这里也从不知卫国公府有多少铺子,上回听我堂姐说要去祥和楼转转,儿媳也就去了,听着堂姐说起祥和楼如何还跟着说了两句,后来才知道那是卫国公府的铺子,凭白的被一群夫人笑话了一番。” 何氏一听她这大嫂今日是想要将中馈要过去了,她掌管中馈这么多年,自然不能将中馈交出去。 “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要中馈吗? “有什么不对吗?”温氏反问:“我是卫国公夫人,入府多年,却不得中馈,前些年娘说让我一心一意替公爷生个嫡子,如今阿纬都三岁了,府里请戏台子办宴席,也全都是从二弟妹那里拿了钥匙的,这府里哪个把我当国公夫人看。” “不要胡说,你是阿秉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回来的,府里哪个敢碎嘴,就打烂她的嘴,发卖出去。” 温氏心里堵了一口气,这说来说去,还是不想将管家权给她,那她今日撒泼还有什么用,这何氏不过是四品诰命夫人,仗着管家就敢处处奚落自己,自己若是管了家,哪里还有她说话的份。 何氏也怕老夫人将自己的管家之权交给温氏,有些着急的看向老夫人,老夫人瞪了她一眼,回头对温氏道:“好孩子,你是个好的,是你弟妹不懂事,娘让她给你赔礼,你原谅她这一回。 说着又往万氏看,意思是让万氏跟着劝劝。 万氏将头往旁边一扭,只做看不见,老夫人能做出这种偏心事,就自己解决,她可没兴趣掺和进去。 万氏有个好姐姐,老夫人也不敢随意给她甩脸色。 老夫人只好对着何氏道:“快给你大嫂认错。” 何氏把管家权看的最重,为了管家之权低低头也没什么,当即对着温氏赔礼道:“大嫂,这事都是我的不对,看在娘的面子上,你也就原谅我吧,娘是长辈,您这样闹像什么样子。” 明着是道歉,还是将温氏损了一通。 老夫人道:“你弟妹都向你道歉了,你就起吧。” 就这么三言两语就完了?温氏今日可是打定主意不管撒泼还是打浑,都要将管家权要过来。 老夫人一见她的脸色就知道她想的是什么,道:“我知道你委屈,娘也准备将管家之权还给你的。” 温氏眼睛一亮,何氏急了,刚要说话,就让老夫人瞪了一眼。 老夫人揉揉头道:“只是如今阿筠回府了,你又要照顾阿筠,阿筠是宫里头长大的孩子,怠慢不得。” 温氏一听这话更气了,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不将管家之权给她,还要她尽心伺候姜筠那个丫头,这老夫人的算盘还能打的更响些吗? 老夫人道:“好了,都回去吧,我今日累了。” 温氏本还想说什么,外头姜简身边的大丫鬟过来说姜简哭了,温氏也顾不得别的了,恨恨的看了何氏一眼,带着人去看姜简。 万氏早在老夫人说都回去的时候便起身告退了,此刻屋中就剩了老夫人和何氏两个人,老夫人恨铁不成钢道:“你呀,又去招惹她做什么?” 何氏道:“娘,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小家子气的嘴脸,自己都是庶女出身,还装的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 “行了,你再瞧不起她,有句话她倒是说对了,妻凭夫贵,她如今是国公府夫人,娘将这管家之权给了你,你行事也别太过张扬,她若真不管不顾了,将来吃亏的是你。” “儿媳知道了。” 何氏心里也明白,这卫国公府早晚都要交给温氏,到时候她们二房还不知要去哪呢,她现在不多捞点,将来分家了,好处可都要让温氏占去了。 温氏见姜简在哭,瞥了眼姜筠和趴在她怀里的姜箬,倒也没说什么,只说让姜筠回去好好休息。 姜筠从宫里过来,又经了这一番闹剧,确实有些累了,跟着李掌设回了卫国公府为她准备的院子。 她的院子离老夫人的松画堂不远,中间隔了两个小花园,穿过一处小鱼池,再转个弯就到了。 院子的名字一看就是新改的,叫迎筠院,正屋是一排青琉璃瓦悬山顶屋子,面阔五间,东西两侧各有面阔三间的厢房,正房门前留了两个小花池,里面种了两颗桂花树,廊下站着几个粉衣丫鬟,在那里看着姜筠从宫中带来的人忙进忙出的,插不上手。 巧荷带着人迎过来道:“小姐回来了,里面已经收拾妥当了,先歇一歇,等会让小厨房送饭。” 姜筠愣了一下,这院子......上一世好像没有。 李掌设笑道:“小姐,这就是你的院子了,咱们进去瞧瞧你喜不喜欢,这院子可是殿下亲自画的图,命人送到卫国公府的,里面的摆设也都是按着小姐的喜好来的。” 难怪了,难怪这卫国公府的人对她如此热情了,原来她还未回来,程文佑就让人在卫国公府动土修院子了。 走进里面,果然,同她在泰宁殿时的摆设一模一样。 屋外忽然传来交谈的声音,李掌设皱了皱眉,走出去,冷声训斥:“都做什么的,还不退下。” 那几个丫鬟正是先头老夫人和温氏塞到这院子里的。 领头的丫鬟原先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一个二等丫鬟,名唤春梅,对着李掌设行了一礼,道:“奴婢们是老夫人和夫人派过来伺候小姐的。” 她只说过来伺候小姐,老夫人说她过来是做三小姐的贴身一等丫鬟的,可如今看小姐身边已经有了伺候的人,还是从宫里出来的女官,她的身份就有些尴尬了。 李掌设自然知道她们是姜老夫人和温氏派过来的,她在宫中这么多年,这点小把戏她又怎么会看不清。 “老夫人那里过来的回老夫人那里去,夫人那里来的回夫人那里去,三小姐这里用不上这么多人。” 那几个丫鬟面面相觑,春梅一脸为难道:“这不太好吧,老夫人和夫人已经把奴婢们派过来了。” 李掌设懒得跟她们多说,道:“小姐不习惯有不熟悉的人在院子里,你们若是不愿回老夫人和夫人那里去,那就将身契拿来,自有你们的去处。” 她说完便往里走,吓得外头几个丫鬟直打颤,也不敢多待,这意思就是不回去就将她们卖了啊。 送礼 没多会外头就清净了,那些从哪来的丫鬟都回哪里去了,这屋子里的摆设都同泰宁殿一样,便是连伺候的人也没换,就是少了每日督促她读书练字的程文佑。 她们虽哄着自己说殿下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可她却是清楚,程文佑这一走就是五年。 程文佑从卫国公府出来没有回皇宫,而是去了慈安寺。 马车到了慈安寺,程文佑从车上下来,先是随着僧人到大殿中拜佛,然后便一个人往林皇后的住处,立在窗前,待听到里面轻微的响动,唇角微微勾起。 开口道:“母后,儿臣这次来,大概要有一阵子不能过来了,儿臣要去西北军营了,儿臣记得幼时母后以前同儿臣说过,想要让儿臣成为一名大将军,将来保护母后,辅佐皇兄,保护妻子,母后教导,儿臣不敢忘。” 他静默半晌,又道:“母后,儿臣四年前养了一个小姑娘在身边,她非常可爱,聪明伶俐,如今已经五岁了,儿臣也是养了她在身边才知母后当日教导儿臣的艰辛,儿臣走后,母后若是想找人聊天,可以让安姑姑去将她接过来。” “她叫姜筠,是卫国公府的三小姐,她生母早逝,从一岁起便养在儿臣身边,如今儿臣就要走了,那小丫头也不知会不会哭,母后能替儿臣照拂她一二吗?” 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回应,他也不气馁,从前他只能远远的自言自语,如今已经被默许到窗前来说话,他知道,他说的,母后都能听见。 姜筠睡了会,醒来时就见李掌设手里拿着个红面的小册子在那里对着单子,她揉了揉眼,巧荷端了杯茶递给她喝。 李掌设见她醒了,放下手中的册子,笑着对姜筠道:“小姐饿不饿,让她们摆饭好不好?” 姜筠点了点头,不一会儿桌上便摆满了精致的膳食,都是姜筠爱吃的,巧荷站到她身后替她夹菜,也不用她点,只需一个眼神,要吃哪个巧荷就领会了。 姜筠吃饱后,低垂着眼看巧荷给她斟茶,外头进来禀报,说是夫人过来了。 隔扇打开,温氏满脸堆笑的走进来,姜筠站起来给她行礼,温氏伸手扶住她道:“阿筠初回府,可还习惯。” 姜筠点头:“劳母亲费心了,这屋子同阿筠在宫中住的一样呢。” 温氏眉眼抽了下,这哪里是她费心了,哪家有像她这么娇贵的小姐,一出生就抱到外祖家养,一岁后抱到宫里养,还没回府,这府里就开始给她建院子,那宫里的殿下还每日派人来盯着,她一个嫡母,如今竟让老夫人以照顾这娇贵的小姐为由,驳了她要回中馈的想法。 偏自己还要好好的照顾她,不能让她觉得不舒心。 “住的习惯就好,母亲就怕你刚回来不习惯,只是你这院子里伺候的人少了些,母亲为你挑了几个机灵的丫头。” 这还是没歇了要往她院子里塞人的心思。 姜筠故作不知,道:“我身边有李姑姑和巧荷就够了啊?哥哥给了我八个丫头呢,够用了。” 温氏含笑道:“这哪够呢,你是卫国公府的嫡小姐,这往后出门,身边多跟些人,也有面子些。” 李掌设听了这话觉得这温氏有些不像样,这面子哪是多带些人就能有的,这不是要教坏小姐吗? 她心下有些不悦,只是温氏是卫国公夫人,是小姐嫡母,她也不能将人赶出去,累了小姐名声,只等着她走了,再同小姐说说,让小姐记住不可纷华靡丽。 姜筠点点头,一副对温氏的话很赞同的样子,李掌设正要提点姜筠,就听姜筠道:“ 母亲,女儿年纪小,倒是不在意这些,女儿在宫中见那些来往的夫人穿戴莫不是金头银面,母亲身为卫国公府夫人,却如此简约,女儿初回卫国公府,就送母亲一套赤金的头面聊表孝心吧。” 姜筠一派天真的说完,温氏反应过来时,面前已经摆了金灿灿的赤金头面,温氏只觉得头脑一阵发晕,气的肝疼,这哪里是要表什么孝心,这分明就是嫌弃她穿戴的不好,没个国公夫人的样子。 银钱一直都是温氏心中的痛,她未嫁是家中的庶女,嫡母对她也就是面子上的事,她拼命讨好嫡母,才得了嫁到卫国公府的好亲事,虽说是续弦,可也是正头夫人,比那几个跟在嫡姐身边只能为妾的姐妹强多了。 可嫡母为她准备的嫁妆并不多,嫁到卫国公府后,那中馈更是被何氏一把抓,她每月就靠着那点子月钱,值个什么,稍精致些的头面都要咬牙才能买下来,也就公爷偶尔还能拿些银钱贴补她,那何氏也不知贪了多少东西,老夫人又偏心,有些好东西都往姜篱那里送,万氏那里就更不必说了,她自己的嫁妆就够她吃几辈子都吃不完了,上头还有个尚书左仆射夫人,三五不时的给姜筝送东西。 她也不好让阿简在姐妹中落了下乘,姜篱姜筝有的,她的阿简自然也不能少,院子里的下人都说她这个做夫人的不大度,打赏都比旁人的少,又哪里知道,她们的这个夫人也是实在拿不出银钱呢,有点银钱也让人拿去给阿简打首饰去了。 如今让姜筠这个小丫头拿着个赤金头面,这就像是在打她的脸。 姜筠眨眨眼,有些委屈道:“母亲不喜欢这赤金头面吗?若是不喜欢,就再换一套就是了,我年纪小,也不知母亲喜欢什么,母亲若是不喜欢尽管说出来,让李姑姑挑一套好的。” 温氏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道:“不用,母亲很喜欢。” 姜筠道:“母亲喜欢就好,我看那些夫人都是这么戴的,母亲以后出门戴上这副头面定能更加有面子。” 她说完打了个哈欠,面露为难道:“母亲,我有些困了。” 温氏现在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了,再多待非要让这小丫头给气死。 她站起身道:“是母亲思虑不周了,这就走。” 姜筠道:“李掌设,你送送母亲。” 还要送她?那她还怎么将那副赤金头面藏起来。 温氏瞥了眼贴身丫鬟紫云手里端着的赤金头面就觉得心里一阵发堵。 李掌设对着温氏微微躬身,将温氏送出去,到了廊庑见那里站着的丫头有几个是今日才被她赶回去的,那几个丫头见了她都有些发慌,显然还记得李掌设那句颇具威严的将身契拿来,自有你们的去处,讪讪的跟在后头。 李掌设一直将温氏送到了院门口,感觉有几道视线缩了回去,心道,这卫国公府果然是个不省心的地方。 李掌设推开隔扇门,就见姜筠托腮坐在那里,一脸兴冲冲的问:“姑姑有没有将母亲送到院门口呢?” 李掌设笑了笑,宠溺的看着她道:“送到院门口了,外头的人都看见了。” 姜筠满意的捏了块酥皮马蹄糕放到嘴里,李掌设斟了杯茶给她,道:“可不能再吃了,仔细积食。” 姜筠嘻嘻笑了一下,小手悄悄的往令一个盘子里伸,李掌设抿着嘴看她,姜筠伸着食指撒娇道:“姑姑,就一块,就一块好不好。” 李掌设无奈道:“你呀?” 李掌设是看着姜筠长大的,也不舍得拘着她,姜筠听话,知道什么对她好,小孩子偶尔贪嘴些算不得什么。 雪松院里姜简一见温氏回来,目光就被温氏身后紫云手里端着的红漆木托盘上的赤金头面给吸引了,兴奋道:“娘,这是你新打的首饰吗?好漂亮啊。” 温氏有些心烦的瞥了眼那赤金头面,那哪里是好看,那分明就跟暴发户似的。 姜简还伸出手去摸那赤金头面,一副得了好东西的样子,要说姜简戴过的好东西也不少了,她又才四岁,头上不需戴多少首饰,就戴些项圈镯子,可温氏手里是真的没有什么银钱,当年她出嫁嫡母为她准备的空有箱子,可都是虚的,她就是三箱子的东西也比不得旁人一箱子的实在,又嫁到卫国公府这种地方,面子还不能落下,每年要打些新首饰,就叫人将从前的首饰偷偷拿出去当了。 姜简哪懂这些,每回温氏将她的东西拿出去当,她都要闹上好一阵子,这会见母亲突然拿了这么一副赤金头面,便以为母亲有银钱了。 开心道:“娘,你戴上这个肯定好看。”她摇着温氏的胳膊道:“娘,我也要,今日三姐脖子上挂的大珠子漂亮极了,你也给买一个。” 温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女儿,又舍不得骂,只能按着头皮让人将姜简带回她自己屋子里去。 偏心 卫国公到温氏的屋子里,就见温氏坐在窗前的贵妃榻上抹眼泪,见他来了,也不起身相迎,只是将头扭向一旁,愣了一下,问道:“这是怎么了?” 他走过去见温氏眼圈都红了,环着她的腰道:“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温氏抽噎道:“公爷当我是什么人,好端端的便哭一哭来闹吗?” “你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从外头一回来就见你在哭,总不能是我惹了你吧,若是府里的丫头有谁惹了你的气不顺,你只管罚就是了。” 温氏一听他这么说,又拿着帕子掩面呜呜的哭了起来,卫国公被她哭的一阵心烦,想走又怕她闹,有些不耐道:“好了,有什么事就说,堂堂一个国公夫人,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 温氏竖起帕子,冷声道:“公爷还知道我是国公夫人,如今这府里还有哪个当我是国公夫人。” 卫国公冷着脸:“胡说些什么?” 温氏哭着说:“我嫁进卫国公府这么些年,尽心尽力的伺候公爷,照顾几位公子小姐,今儿不过是阿简斥责了阿箬一句,姐姐训导妹妹有何不对,还是当着长辈的面,阿简也无恶意,偏让二弟妹拿了话头说我苛待了阿箬,公爷自己说,我可曾苛待了几个孩子。” 后宅之事都是温氏在管,卫国公哪里知道这些,听着她说话就顺着她的话点头。 温氏继续道:“这也便罢了,二弟妹还明里暗里的贬低我,说我觊觎国公府的中馈,我本就是卫国公府主母,如今倒成了外来人了。” 卫国公皱眉,道:“二弟妹真这么说?” “我知二弟妹是瞧不起我的出身,我虽为庶女,却是镇国公府正经的小姐,如今又是卫国公府的夫人,她总拿我的出身说事,将来阿简和阿纬如何做人?” “怎么又扯阿简和阿纬身上去了?” 卫国公让她说的一脑门子糊涂,这不是在说中馈的事吗? “公爷是在外头做大事的人,又怎么懂这内宅妇人之事,我堂堂国公夫人却不得中馈,落到下人眼里倒是我这个夫人不得宠,下人都是势力的,如今全都巴结二房去了,阿简才是正经的国公小姐,如今反而比不上阿篱了。” 卫国公哄道:“好了好了,就这么点子事,也值当你生气。” 温氏一见他这样更加气了,哪家的夫君是这样的,明知好处都让旁人落去了,还整日乐呵呵的样子,都说夫妻同心,她这夫君又哪里和她同心了。 其实卫国公又哪里是什么都不晓得,只是中馈一事终归是内宅之事,二房掌着中馈是老夫人决定的,他也不好驳了老夫人的意。 温氏本还想端着嫡妻的架子,如今姜筠回来让她意识到了危及,老夫人是二房何氏的亲姑母,偏心二房,万氏有个好姐姐,如今刚回府的姜筠更是全府要捧着的,这满府上下,真是要没有她的位置了。 她在家中时是庶出,知道怎么讨好,对男人来说,该示弱就示弱,到底是夫妻,卫国公哄道:“好了好了,你看那三弟妹手中不也没有中馈吗?” 温氏哀怨道:“三弟身边就三弟妹一个嫡妻,又有个好姐姐撑着,公爷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庶女出身,身边没多少嫁妆,这日子过的紧巴巴的,阿简平日里看着阿篱和阿筝的穿戴就觉得自己比不上,小孩子家不懂,还以为是我这个做娘的舍不得给她好东西呢?” 卫国公被她说的一阵耳热,他向来不管内宅之事,从前姜筠娘在时也没同他说过这些,如今听温氏这么说倒觉得不仅仅是温氏失了脸面,他堂堂一个卫国公,倒叫自己的妻子儿女日子过的拮据,是他疏忽了,温氏是庶出,比不得嫡出的嫁妆多,手上也不如当年姜筠娘的宽裕。 “我那里还有些银子,明日让人取了来给你做体己,你喜欢什么就派人去买。” 温氏叹了口气,道:“公爷,我也不是要你的银子,只是如今阿筠回来了,她是在宫里养大的,见过大场面的,今日去看她,她一看我就说我穿的寒酸,送了我一套赤金头面。” 卫国公微皱眉头,道:“阿筠才刚回来,一个小孩子,你收她的东西做什么?” 温氏噎了一下,道:“我原也不想要的,阿筠那孩子非要给我,我还未说话,她就说着困了,派了身边的人送我,到底是宫里长大的,她随手就送一套赤金头面,阿简看了只有羡慕的份。” 她话里多是怨怼,卫国公也听出来了,只故作不懂,他好歹也同温氏夫妻了这几年,温氏的性子他多少也了解,这么说不过就是埋怨阿简不如阿筠手里银钱多,可阿筠的银钱又不是他给的,阿筠有个好外家,能进宫,讨宫里的贵人喜欢,那些东西也是她应得的,阿简的外家也是镇国公府,可温氏是庶女,自然比不得阿筠。 “阿筠在宫中见惯了贵人,出手阔绰,送你头面也是孝顺,她同阿简是姐妹,会照应妹妹的。” 温氏心头堵着气,这意思还是让阿简靠着姜筠那丫头了,她明明说的是姜筠那丫头瞧不起她这个嫡母。 只是如今卫国公一门心思的栽到了巴结睿王的身上,连带着姜筠也成了宝贝,也是,睿王是孝慈皇后嫡子,当今太子胞弟,最是受宠,谁不想巴结他,倒是便宜了姜筠那个丫头。 卫国公脱了袍子道:“睡了睡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温氏见卫国公这个样子,不阴不阳道:“我是个俗人,整日掐指算着这些银钱,公爷是做大事的人,不用操心,只管吃喝。” 卫国公本来今日心情甚好,回来便被她一直念叨着,这会有些待不下去了,正要起身,又听温氏道:“横竖还有白姨娘陈姨娘,将来公爷再给我添几个妹妹,公爷就更不必来此听我说这些闲话,我是不如她们会讨公爷开心,她们也不用顾着咱们大房的面子,只管着伺候公爷就行。” 卫国公一听也是,这温氏代表的可不就是他大房的面子吗? 又耐着性子道:“二弟妹是母亲的亲侄女,母亲偏着她也是有的,母亲将中馈给了二弟妹,她自己心里也舒坦,我虽不管后宅之事,可那卫国公府的产业还是清楚的,那不是个好的,底下层层还要贪着,二弟妹出身何氏,最会精打细算,现在让她管着中馈,早晚是要还给你的。” 他没说何氏女重利,老夫人也出身何氏。 温氏低着头不说话,卫国公道:“我知你心里不舒坦,那二弟妹要管就管,我这里的银钱放着也没用,日后拿来让你管着。” 卫国公的银钱虽然不能同整个卫国公府比,毕竟也不少,若是拿给她,她的日子也不必这么紧巴巴的,只是想到今日姜筠的院子,那屋里的摆设,无一不是精致的,有些不甘心道:“公爷还是公平些吧,都是公爷的女儿,阿简那里可是处处不如阿筠的,旁的不说,就说阿筠那院子就花了不少银钱。” “行了,你还让不让人安生了,一回来你就闹,如今又提阿筠那院子,阿筠那院子花了你的银钱了?” 温氏一怔:“那还不是花的卫国公府的银钱,这卫国公府的银钱将来还不是阿纬的?” 卫国公站起来将衣袍穿上,温氏急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卫国公回头道:“我就说二弟妹管着中馈这么多年也没见你闹,怎么偏偏今儿闹,合着是不满阿筠回来了,阿筠她一个孩子,这么多年也没养在府里,便是我对她好些又怎么了?何况那院子也没花卫国公府的银钱,都是殿下派人直接送了银钱的,阿筠那屋中摆件也都是殿下着人买的,一两银子都没花着卫国公府的,你要埋怨也得有个由头吧,拿着这话说可说不通。” 他说完便不再管温氏,径自向外走去。 紫云眼瞧着她们公爷来了又走了,急忙走进去想问温氏怎么了,就见温氏目光阴冷的站在那里,嘴角扯出一抹弧度,要笑不笑的有些渗人。 “夫人,有话好好说,何必同公爷闹呢?” 温氏恨恨道:“那是个没有心的,都说齐州何氏女重利,公爷骨子里留着齐州何氏的血呢,从前也没见他关心姜筠那丫头,如今见宫中的睿王对姜筠好,便捧着那丫头,连说都说不得了。” 紫云叹了口气道:“夫人何必纠结,这卫国公府早晚是要交给咱们公子的,这卫国公府好了,咱们公子不也更好吗?” 理是这个理,可温氏不甘心啊,就这么一直被压着,被瞧不起。 司仪 卫国公被温氏闹腾了一番,从雪松院出来本想去看看姜筠,又想着这么晚了,姜筠约莫也睡了,当下也没有心情往侍妾那里去,便自己宿在了书房。 一大早又往雪松院去,早上几个姨娘和公子小姐们要过来给温氏请安,昨日虽不愉快,他还不至于为此打温氏的脸,何况早间阿筠也要过来请安,他正好要同阿筠说几句话。 紫云立在檐下,一见公爷又来了,赶忙又将他迎了进去。 温氏正坐在那里梳妆,心下虽对他昨日就这么走了不满,可还是开心的,同卫国公闹矛盾,最后吃亏的还是她。 她让人端了茶来递给卫国公,倒是都没有提昨日之事。 没多会姨娘公子小姐们便来了,姜筠也牵着李掌设的手过来给温氏请安,姜箬跟在白姨娘身边,一见姜筠来了,跑过去叫了声三姐姐。 姜筠淡淡的点头,姜箬有些失望的退回白姨娘身边。 姜简见姜箬跑过去同姜筠打招呼,小声嘟囔着:“就会巴结人。” 温氏象征性的问了两句,就听卫国公对着阿筠问道:“阿筠昨日睡的可还好?” 姜简撇了撇嘴,怎么不问她睡的可好,爹爹偏心。 姜筠点了点头:“多谢爹爹关心。” 卫国公满意的笑道:“你才刚回来,若是有哪里不习惯,就来同你母亲说,让你母亲替你安排。” 温氏心道,你倒是会拿我做人情。 姜筠只是拉着李掌设的手,轻笑着点头。 李掌设微躬身道:“公爷,殿下当日吩咐迎筠院的开销不走卫国公府,小姐习惯了身边的老人,也不需走卫国公府添人,还请公爷将这事说清楚,免得有心之人拿开销说事,还以为小姐拿的份例比旁的小姐多,那就不好了。” 温氏面色一僵,卫国公道:“阿筠是我卫国公府的嫡女,哪个敢乱说?” “卫国公府之事奴婢不敢多言,只听着殿下的吩咐,伺候好小姐,将来殿下回来,若是知晓小姐有半点不舒心,可是要问罪的。” 卫国公讪讪的笑了笑,自是知道这李掌设意有所指,也不甚在意,睿王殿下对阿筠越上心,对他卫国公府越有利,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呢。 知道李掌设是宫里的女官,是个厉害人,从姜筠进宫起就跟在姜筠身边,宫里好些女官不能轻易得罪,只是阿筠怎么说都是他的女儿,让李掌设这么一说倒觉得她同卫国公府无关一般。 卫国公道:“阿筠年幼,有劳李掌设照拂了。” 李掌设道:“不敢当,伺候小姐,是奴婢的福分。” 姜简觉得这李掌设太过大胆,居然敢这么同爹爹说话,昨日她已经让温氏说了一通,说这李掌设是宫中的女官,不是一般人,这会瞧了眼姜筠的穿着,只觉得每一样都比自己的好,用手搓了搓身上的布料,垂着头,蔫蔫的,有些不开心。 姜箬乖乖的站在白姨娘身旁,也不敢去招惹自己的嫡姐。 温氏笑着走过去对着姜筠道:“阿筠,母亲带你去给你祖母请安。” 她对着姜筠伸手,姜筠往后退了下,躲到李掌设身旁。 温氏的脸色变了变,卫国公倒是先开口替姜筠解释:“阿筠才刚回来,小孩子怕生。” 姜简跑过来拽着温氏的手,警惕的瞪着姜筠,像是姜筠要抢她的母亲一般。 温氏对着卫国公道:“公爷,咱们该去给母亲请安了。” 卫国公点了点头,夫妻二人带着大房的几个孩子去给老夫人请安。 卫国公到了松画堂给老夫人请了安便退了下去,留下一室的女眷和孩子。 何氏今儿穿了一身红衣,手里拿着一把美人扇,富贵又喜气,卫国公刚走,她便对着姜筠招手道:“阿筠快过来,让二婶瞧瞧。” 姜筠小步走过去对着她行了一礼,何氏连赞她懂事,道:“大嫂可真有福气,听说阿筠昨儿一回来就送了大嫂一副头面,我若是有这么贴心的女儿就好了。” 她说着还用扇子掩了嘴笑,她是个嘴毒的,专爱寻温氏的不痛快,温氏不咸不淡道:“二弟妹也别那么贪心,有了阿篱,还想要阿筠这样的女儿,哪有这样的好事。” 一语双关,指责何氏贪心不足。 何氏脸色变了变,老夫人手里端着个白瓷杯盏,道:“好了,哪个孩子不是好的,当着孩子们的面说这个?” 老夫人招手让姜筠到她身边,问道:“阿筠在宫中可读了书?” 姜筠想了想道:“听睿王哥哥读过。” 她自三岁起,程文佑便每日亲自教导她读书写字,只那些都是在广阳宫里,她并没有正经的跟着夫子读过书。 老夫人听她这么说便以为她不认字,姜家的小姐大多五六岁送到族学念书,待年长些,七八岁的时候,就送去定熙书院,能考上定熙书院的,便在定熙书院,考不上的,便回族学中念书,姜筠如今刚好到了年纪,因着睿王的关系,老夫人对着姜筠格外的上心,一来这卫国公府将来还指望着这层关系,二来怕将姜筠养的目不识丁,睿王怪罪。 老夫人道:“你如今五岁了,到了认字的年纪了,祖母待会派人同你父亲说,让他安排你去族学念书,你大姐姐二姐姐如今都在那里念书,往后你可同她们一起去。” 姜筠乖巧的点头,姜篱笑着说:“太好了,以后就能同三妹妹一起去族学了。” 姜简站起来走到老夫人身边,老夫人慈祥的问道:“阿简怎么了?” “祖母,我也想同大姐姐她们一起去族学。” “呦,咱们阿简也是个爱读书的好孩子呢。” 老夫人将姜简揽到怀里,姜简满脸期待:“可以吗?” 老夫人笑了笑,往姜筠那里瞥了一下,道:“阿简还小,等明年再入族学吧。” 老夫人态度温和,说出的话却是不容反驳,姜简有些不开心,求助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温氏坐在老夫人左下首,将女儿的脸色看的一清二楚,有些心疼,她又哪里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多半是见姜筠入了族学,能同姜篱姜筝一起了,以阿简的性子到了族学里肯定要去招惹姜筠的,眼下整个卫国公府都捧着姜筠,阿简这个时候去招惹姜筠,吃亏的还是她的阿简。 温氏招了招手,姜简便走过去趴到温氏怀里,抬头委屈道:“娘。” 温氏听着这个声音更加心疼了,抚着姜简的头道:“阿简乖,你年纪小,还未到入学的年纪,年纪够了,就可以同几个姐姐一起去族学了,你看阿箬也没有入族学呢。” 姜简蔫蔫的,目光落到姜筠的身上,心想,都是这个三姐姐,她一回来,所有人都巴结着她。 小孩子心思最敏感,何况是这么明显的落差。 姜筠倒是不介意姜简心中怎么想,横竖她按着规矩做事,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好好的躲在李掌设的身后,仗着睿王的名声,继续混吃混喝,温氏也好,老夫人也罢,谁都别想把心思打到她的头上来。 老夫人又嘱咐了温氏几句,说是姜筠刚回府,让她仔细照应着。 温氏心里暗骂老夫人,她是姜筠的嫡母,又不是姜筠的丫鬟。 正说着话,外头来人通报,说是宫里来了人。 老夫人赶紧扶了卢妈妈的手站起来,带着一屋子女眷前去迎接。 刚出了门,就见一个青衣女官领着八个宫人从抄手游廊往这边走。 老夫人一见来人,便满脸堆着笑,那女官见老夫人带人出来了,加快了步伐走过来,微微躬身道:“老夫人安好。” 老夫人笑道:“不知太后有何旨意啊。” 来人正是太后身边的尚仪女官,总管司籍、司乐、司宾、司赞四司。 姜筠跟在后头一见是陈司仪,眼角抽了抽,捂着脸躲到了李掌设身后。 这掩耳盗铃的做法让陈司仪见了有些忍俊不禁,她就寻着她呢,她能往哪躲? 老夫人将陈司仪请到了屋中,陈司仪笑着说:“倒也没什么事,就是小姐这乍一出宫,太后有些不习惯,让您有空的时候常带小姐去永寿宫坐一坐。” 她没提是哪个小姐,众人心里都清楚这说的是姜筠,姜筠在宫中时宫人们都是以小姐称呼她的,显得更亲昵一些,如今一时也没改了口。 陈司仪对着姜筠道:“小姐,过来让陈姑姑瞧瞧,你过得好不好。” 姜筠歪着头道:“怎么都问我好不好,我吃的香睡的也香。” 陈司仪笑着点头:“小姐过得好,太后那里也放心了。” 敲打 姜筠原本带着笑意的白嫩小脸突然严肃了起来,有模有样的对着陈司仪行了一礼:“多谢太后挂怀。” 太后不在,陈司仪代太后而来,替太后受了她这一礼。 姜筠直起身子,对着陈司仪道:“陈姑姑要同太后说,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我也很想她呢。” 陈司仪笑着道:“奴婢一定向太后转达小姐的思念之意。” 陈司仪又同老夫人说了两句话,低头柔声对她怀里的姜筠道:“小姐,奴婢回去了,若是想念太后,就让李掌设拿着牌子带你入宫。” 姜筠:“......” 太后果然是阿佑哥哥的亲祖母,连敲打人的方式都是一样的。 陈司仪走后,女眷们也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被睿王和太后这么轮番警告,老夫人忍不住有些头疼,虽说一开始她看中的就是姜筠养在睿王身边,在太后那里又得宠,将来于卫国公府有益,可如今看太后和睿王的态度,这何止是受宠啊,她们卫国公府分明是要将孙女当祖宗供着,不能磕着不能碰着。 表面说的是想念太后就拿着牌子入宫,那内里的意思谁听不出来,不就是谁要是给她委屈受就让她进宫找太后做主吗? 卢妈妈站在老夫人身后听她叹了口气,出言道:“老夫人当初接三小姐回来,不就是因为太后和睿王殿下格外看重她吗?如今三小姐得太后宠,老夫人应该高兴啊?” 老夫人道:“你瞧着,三小姐如何?” 卢妈妈是姜老夫人的陪嫁丫头,嫁了人生了孩子后又回到老夫人身边伺候,嫁的是卫国公府前院的大管事,平日在老夫人这里最得用。 卢妈妈斟酌道:“奴婢瞧着三小姐聪慧过人,是个有福气的。” 老夫人道:“她自然是有福气的,一岁便被睿王养在身边,那睿王是什么人,年纪虽不大,却是正统的皇室嫡脉,又对她如此尽心,去年起便一直督着府里修院子,吃喝住行皆为她考虑,筠丫头如今虽养在咱们卫国公府里头,可这吃穿住行却没有一样是卫国公府的,再没有比她还有福气的了。” 老夫人说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惜什么?”卢妈妈有些不解。 “可惜这孩子同我不亲,若是换了阿篱......。” 卢妈妈连忙劝慰道:“三小姐当初被留在宫中听说是太后怜她没了生母,咱们大小姐自小便跟在您的身边,若是大小姐,老夫人您能舍得啊?” “有什么舍不舍得,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当初姜筠出生便没了母亲,都觉得这孩子命里带煞,不祥,所以成国公府将她抱过去养老夫人也没阻止,没想到这倒是她的福气。 卢妈妈心中顿生寒意,她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了,齐州何氏最重利倒真是不冤着,瞧着大小姐是老夫人最喜欢的,如今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三小姐是老夫人亲孙女,哪有不亲的,如今她刚回府,对府里还比较陌生,等养几年,老夫人对她好点,三小姐自然能记得老夫人的好。” 她本来想说将三小姐养在老夫人身边的,忽然想到那睿王殿下从去年起便在卫国公府建了院子,那三小姐身边又跟着个整日冷冰冰的李掌设,只怕也是不许三小姐被养在老夫人身边的。 老夫人听她这么说脸上才带了点笑意:“但愿吧。” 姜筠回了迎筠院,让丫鬟拿来今日陈司仪从宫里带给她的东西,一套文房四宝,几本名家字帖,还送了几幅画。 太后送来的,自然都是好的。 李掌设指着其中一幅梅花图惊叹道:“小姐,瞧太后对你多好,这可是前朝顾大人的真迹。” 李掌设强自按捺心中的激动,顾大人,这可是顾大人的真迹啊,相传前朝顾大人德才兼备,无家世可依,科举考卷被调换,致其落榜,顾大人当街拦太傅官轿自荐,此事为睿宗所知,后受睿宗赏识,严惩当时考官,亲赐顾大人为翰林院典薄,后官至丞相之位。 顾大人一生为国为民,是为一代闲相,精通诗词、书画、音律,令人叹服。 李掌设幼时习画,最敬佩的就是这位顾大人,只恨生不逢时,不能一睹顾大人风采。 李掌设看宝贝似的看着那幅梅花图,听说顾大人的妻子最喜梅花,这幅画还是顾大人为讨爱妻欢心所作,顾大人一生只娶一妻,真是难得的好儿郎。 姜筠已经不止一次听李掌设说过这位顾大人的事迹了,太后这画名为送给她,实则应是嘉奖李掌设吧。 “李姑姑,这画你可以拿回去临摹。”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临摹好了,就放你那里替我保管,不用入库房了。” 李掌设有些犹豫,这若是太后所赐的旁的东西,她肯定是会拒绝的,不能因为小姐年幼不懂事,就随意拿小姐的东西,可是这是顾大人的画。 姜筠见她犹豫不决的样子,开口道:“李姑姑,我也觉得这画好看,我也想临摹。” 李掌设如临大敌,赶紧将那画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她可没忘了这祖宗上回心血来潮,拿着睿王殿下的画临摹,结果趴在案桌上睡着了,整张画都沾满了这祖宗的口水印子,还被她拿着毛笔戳了个黑乎乎的大团子。 晚间卫国公亲自到迎筠院送了姜筠几本开蒙书,姜筠打眼瞧了那些书,都是从前程文佑教她读过写过的,脑海里那些场景历历在目。 许是小孩子做久了,姜筠发现自己对程文佑有了依赖之情,眼睛忍不住酸涩,她怕自己会哭出来,伸着白嫩的小手揉了揉眼。 卫国公见她表情有些不对,以为她不想去族学,许多孩子刚入族学时都会闹着不愿去,姜筠没有母亲,也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样趴在母亲怀里撒娇,昔日妻子温柔的面庞一闪而过。 卫国公伸手想摸一摸姜筠的头,姜筠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卫国公的手僵了一下,放到唇边干咳一声:“阿筠,你已经五岁了,五岁的姑娘都要入族学的,你瞧你大姐姐二姐姐都入了族学的。” 姜筠知他误会了,也没解释,闷闷的嗯了一声。 卫国公想要亲近姜筠,却发现同这孩子亲近不起来,坐了会便觉得有些尴尬,起身走了。 姜筠坐在窗前的榻上,心情突然间非常失落,卫国公府众人的刻意讨好她能感觉到,前世,她跟在姜筠身边已经看清这些人的真面目,如今只觉得异常的虚伪,比起这些有着血缘关系的血亲,真正关心她的却是程文佑和永寿宫的太后。 难怪前世的姜筠宁死也不去讨好她们了,她还有程文佑、太后、李掌设、巧荷,前世的姜筠却什么都没有,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当然,还有她这个鬼魂陪着她,可惜她看不见。 李掌设见她小小的一团,托着腮坐在那里,有些心疼,若不是小姐年纪渐大,再养在宫里有些不合规矩,殿下定然不舍得让她来这里。 李掌设觉得小孩子心思敏感,姜筠定是感受到了卫国公府众人的关心并不是真心的,其实卫国公府众人如何姜筠倒是不在意,她只是想到程文佑这一走就要五年,她待在程文佑身边,也不过才四年而已。 她是知道五年以后他回到定熙,会功成名就,加上尊贵的出身,世家之女趋之若鹜,到那时,也不知他还会不会记得自己这个妹妹。 入学 翌日一早,姜筠去给温氏请了安后,便由温氏带着前往松画堂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待大房的几个孩子行了礼后,招手让姜筠过去,笑着问她:“昨儿你爹可同你说了?你入族学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今日让你二叔带你去拜见夫子,你大姐姐也在,不懂的就问她。“ 姜筠点头道:“爹爹昨日都同孙女说了,孙女晓得,要尊师重教,遇到夫子要行礼,认真听夫子讲学。” 老夫人满意地点头,道:“阿筠真是个懂事的。” 何氏在一旁附和着:“阿筠可是连宫里的太后娘娘都夸赞的,规矩自然错不了。” 温氏淡淡的瞥了何氏一眼,对着老夫人道:“母亲,时候不早了,得让孩子们去进学了。” 坐在何氏身旁的二爷姜茂才站起身,卫国公府二爷五官俊朗,身形偏瘦,着一身白色长袍,眉眼多了抹中年人的稳重。 卫国公府三位爷皆是相貌出众,可才学资质却是一个比一个平庸,远不如姜筠这一辈的几位公子,要说卫国公府的三位爷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那底下的几位公子以大公子姜纪为首皆是才貌双全,其中尤以二公子姜纥最为出众。 说起二公子姜纥,两年前程文越的伴读落了水,柳昭仪为他重新挑选了个伴读,是柳昭仪娘家哥哥的孩子,论辈分,是程文越的表弟,程文越也不知怎么想的,死活不愿意,闹着柳昭仪要自己选伴读,柳昭仪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向来溺爱,舍不得儿子受一点委屈,便依了他,为此还得罪了自己的娘家嫂子。 程文越在选伴读前还特地跑到泰宁殿去问姜筠选卫国公府的哪位公子好,姜筠当时诧异极了,她虽不知程文越上辈子的伴读是谁,却知道卫国公府没有公子给宫中的皇子做伴读。 程文越又开始嘚瑟说柳昭仪让他自己选伴读,他打算选一个卫国公府的公子,又在那里嘟囔着说也不知卫国公府哪位公子同姜筠最像,说姜筠这么聪明,那卫国公府的公子自然也不差。 那时卫国公府适合给程文越做伴读的就三位公子,姜筠突然想起了二公子姜纥,脑子转了转,便道:“我祖母上回来看我,说我的眼睛同家中的二哥哥长的很像。” 程文越不疑有他,欢天喜地的回去告诉柳昭仪他要选卫国公府的二公子姜纥做伴读,卫国公府虽是国公府,却因当家人平庸,比不得老卫国公在世时,在定熙世族里并不扎眼,姜纥给程文越这种皇子做伴读也威胁不到太子的地位,柳昭仪同意了,也就没有阻碍了。 姜纥才到宫中给程文越做了半日的伴读,程文越便气冲冲的跑到泰宁殿来问她为什么要骗他。 姜筠眨眨眼,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问他怎么了,程文越见她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向来天真无邪的七皇子叹了口气,蹲在了姜筠的学步车旁,托腮望天。 姜筠猜他当时心里一定特别郁闷,卫国公府二公子姜纥冷静睿智,聪慧好学,妥妥的学霸一枚,同程文越这种游手好闲的小皇子根本不是一路人,与程文佑的性子有些相像,他到了程文越身边才半日程文越就有些受不了了,偏程文越还不敢提出将姜纥换掉,姜纥轻飘飘一个眼神递过来,他就忍不住哆嗦。 上辈子的“姜筠”同姜纥不亲近,可毕竟是堂兄妹,对姜纥的性子很了解,姜筠面上同情程文越还安慰了他几句,心中暗喜,叫你丫整日活蹦乱跳的在我学步车前问我这么大了不会走路急不急,我都三岁了,能不急吗?都快急死了,找个人管管你,看你还能不能这么悠闲。 姜纥这个堂兄果然不负姜筠所望,从那以后程文越往泰宁殿来的次数明显要少了许多,就算是来了,也是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盯着姜筠,反应过来的七皇子越发觉得自己被姜筠骗了,虽然她小小的一团,总是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 姜筠倒是不介意程文越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毕竟他回去后还要挑灯夜读,补功课,都不容易,她理解。 姜筠从回来到现在还没有见过姜纥,估计这会程文越正被他尽职尽责的伴读督着读书呢。 卫国公府西角门大开,姜筠由李掌设抱着上了马车,后面巧荷手里提了个精致的食盒跟着上了马车,人都上齐了后,几辆马车才连着出了西角门。 前面马车里姜筝纳闷道:“三妹妹为何不同我们一起。” 这马车宽敞,只坐了她同姜篱两人,便是多添一人,也不嫌挤的。 大小姐姜篱眉眼弯了弯,道:“三妹妹与我们是不同的。” 姜筝倒是知道这三妹妹一直养在宫里头,如今才刚回了府,她瞧着三妹妹还是挺喜欢的,有些不解哪里不同了,既然回府了,那不都是一家子姐妹吗? 后面马车里李掌设开始嘱咐姜筠:“小姐,到了学堂奴婢和巧荷不能跟进去,在外头等你,下了学不要乱跑,午时奴婢去领你吃饭,下午下了学后还是一样,奴婢进去找你,千万不能跟着别人走。” 卫国公府的族学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专供公子小姐休息吃饭的地方,仆人只能在此等候,另一部分学舍仆人在公子小姐上课的时候是不能进去的,为的就是公子小姐们能够安心读书。 李掌设虽知小姐向来懂事,可毕竟小姐也才五岁,又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她冷眼瞧着卫国公府的人不能信任,唯恐小姐吃亏,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姜筠笑眯眯道:“我知道,下了学就坐在位子上等你过去接我,谁叫我走我都不走,连大姐姐叫我我都不走。” 李掌设叹了口气,温柔的摸了摸姜筠的头,看着她纯净无暇的眸子,更加心疼她自幼丧母,祖母继母都算计着她能给卫国公府带来的利益,没有一个是真心待她的。 便是同小姐一同上学的两位小姐也是不能信任的,那大小姐小小年纪眼里便充满了算计,至于那二小姐,眼下瞧着是不错的,尚书左仆射夫人的外甥女,七皇子伴读姜纥的亲妹妹,眼睛也比大小姐干净许多,小姐也不能总是一个人,总归要有个贴心的姐妹,现在还不好下定论,再看些日子。 许是因为姜筝的眉眼同姜筠相像,李掌设对姜筝也多了些好感,可好感归好感,在小姐的事上可马虎不得,与其交个姐妹将来被人算计利用,那还不如不要什么姐妹,横竖小姐还有殿下这个兄长在呢,她们小姐这么好,将来入了书院自然不缺那兰质蕙心,玉洁松贞的小姐交好。 姜筠跟着姜二爷去行了拜师大礼,记了名,便正式入了族学,她比姜筝和姜篱年纪小,同她们不在一处听讲。 负责姜筠的女夫子姓唐,将她带到她的学室后,屋子里凑在一起说话的小姑娘忙回到座位上坐好,对着唐夫子行礼。 唐夫子牵着姜筠的手对着屋子里的小姑娘们介绍:“这是新来的学生,名唤姜筠,从今儿起她同你们一起听夫子讲学。” 一室内十来个都是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只是比她早入这卫国公府的族学,都是姜氏族中的小姑娘,听得唐夫子的介绍都兴冲冲的往姜筠看,小孩子对新来的陌生人都会有些好奇。 只是瞧过后便低着头做自己的事去了,或聊天,或做功课,这会还没到上课的时间,她们还是很自由的。 唐夫子指着第一排中间的位置对着姜筠道:“你以后就坐那里好不好。” 唐夫子见姜筠个子不高,又格外的乖巧,便是姜二爷不特地嘱咐,她也要照顾照顾这尊师懂礼的孩子。 姜筠坐到唐夫子指的位子上,拿出李掌设为她准备的纸笔,翻了翻刚刚唐夫子给她的书,这些开蒙的书,她早就能倒背如流了。 课间的时候姜筠听到有两个小姑娘凑到一起谈论她,她无聊的托着腮,瞥见其中一个小姑娘拿手指了指她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唐夫子刚介绍过,另一个小姑娘道:“她叫姜筠。” 那小姑娘又问:“那你知道她爹是谁吗?” 另一个小姑娘老实的摇头:“不知道。” 她身旁的小姑娘捂着嘴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她爹是卫国公。” 小姑娘也跟着捂嘴,惊讶道:“我听我娘说卫国公是很大的官呢,我们族都是靠着卫国公府的。” “嘘,小声点,别让她听见了。”那两个小姑娘一齐对着姜筠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姜筠心道我都听见了好吗? 苦肉 午间下课后,姜筠按照李掌设的嘱咐将桌上的东西归置整齐,坐在座位上等她来领,她刚到这里,同这里的小姑娘不熟,有几个小姑娘倒是过来问她要不要一同出去用饭,姜筠笑着摇了摇头,说她要等人。 二小姐姜筝从隔壁课舍出来,站到窗前,目光寻着了姜筠,笑着向她招手:“三妹,我们一同去用饭。” 姜筠抬眼瞥见窗外不远处李掌设正往这边来,站起身走向门外,姜筝拉起她的手问:“三妹第一天入族学可还习惯?” 姜筠笑眯眯的点头,姜筝见她笑起来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儿,两颊还露出了一对小梨涡,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小梨涡,笑着说:“三妹妹的眼睛像月牙儿。” 姜筠抬头:“二姐姐的眼睛也像月牙儿。” 这两人眉眼相像,这会大眼瞪小眼的,突然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李掌设上前问姜筠:“小姐饿了没有?” 姜筠老实的点头,她素日爱吃些小零嘴,到了饭点用的饭反而不多,这半日因上学,李掌设和巧荷俱不在身边,也没个糕点吃,本来也不觉得有什么,李掌设这么一提,她便觉得胃里空空的。 姜筠扭头对着姜筝道:“二姐姐,咱们去用饭吧,李姑姑给我带了糕点,是她亲手做的,她的手艺最好,待会二姐姐也偿两块瞧瞧。” 李掌设平日里严肃,又是宫里的女官,姜筝有些怕她,这会偷偷的瞥了她一眼,见她唇角竟带着笑意,微微有些诧异,李掌设这样子倒是有些可亲了。 “这可就托了三妹妹的福,让我也偿偿李姑姑的手艺。” 她笑起来同姜筠一样,李掌设心中难免对她多了些亲近。 李掌设带着她们两个到了饭堂,里面正在为小姑娘小公子们盛饭,姜篱本在同身边的一个圆脸的小姑娘在说话,这会见姜筝同姜筠一起过来了,站起来道:“二妹妹,三妹妹,这边。” 姜筝见她身边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桌子只能坐四个人,那两个是姜氏族长家的两个孙女,平日里姜筝都是同她们一桌的,这会姜筠才刚过来,她不好让那两个小姑娘走,又不能撇下姜筠一个人,便笑着同姜篱道:“大姐姐,我同三妹妹坐这边就好。” 姜篱的笑容僵了僵,她本来是想到旁边的桌子同她们一起坐的,这会倒是不好过去了。 姜筝没注意姜篱的脸色,拉着姜筠就近坐下了,姜筠倒是注意到了,但是她才不管姜篱怎么想呢,她看着姜篱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便是自己对她好,也还是免不了被她利用,姜篱可不喜欢大房的孩子,不论是她,还是姜简,毕竟她再优秀,也只能是卫国公的侄女,而不是女儿,同出卫国公府,这侄女儿和女儿的差别可大不相同。 小孩子难免要在一起攀比,姜篱在卫国公府最受老夫人宠爱,身份上虽比不上姜简,可姜简任性刁蛮,好冲动,易被挑拨,很信姜篱这个姐姐说的话,姜篱也不过当她是个蠢蛋罢了,在她身边有一种超然的优越感,可姜筠就不同了,她一回来就受到了全府的喜爱,连她娘都奉承着姜筠,明明就是个没娘的扫把星罢了。 下午下了学后,姜筠坐着来时的马车回了卫国公府,午时姜筝吃了李掌设做的糕点,连赞李姑姑的手艺好,姜筠便邀她晚上到迎筠院去用饭。 姜筠年纪小,眉眼又同姜筝相像,说话有趣,不像姜篱,说话总带了些傲气,姜简又是个任性的,姜筝与她们总也不能亲近起来,倒觉得同这个新回府的妹妹更加亲近。 姜筠记着她前世的回护之情,又是这卫国公府里难得的不欺暗室之人。 两人回了卫国公府便相携着往迎筠院去,只见迎筠院墙角站着个小人,低着头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个小匣子,面带落寞,那小人儿正是姜箬,她身后还跟着她的乳母和婢女。 姜筝开口问道:“阿箬,你怎么站在这里?” 现下天气虽不冷,可这墙角处风却不小,姜筝见她小脸吹的微红,对着她的乳母训斥道:“你们是怎么伺候小姐的,这里风这么大,也不将她带回去?” 姜箬的乳母连忙请罪:“二小姐恕罪,我们家小姐知道三小姐要入族学,便开始为三小姐挑选入学礼,只是昨儿时间紧,没挑好,今日选好了,便说要送给三小姐,三小姐不在,小姐便在此处等,奴婢劝不住。” 姜筝冷哼一声:“劝不住?阿箬年纪小,你这做乳母的不尽心,还敢寻着借口。” 她年纪虽小,说话却颇有威严,姜筠站在一旁,不由想到前世姜筝也是这么训斥“姜筠”身边的丫鬟不尽心的。 姜箬见她训斥自己的乳母,心中有些羞愧,小声道:“二姐姐,是我不好,是我非要在此处等三姐姐的。” “你瞧瞧你,你三姐姐又不是不回来,你等着她回府了再过来也不迟,为何非要在这里吹着冷风。”姜筝拉过姜箬的手,觉得她小手冰凉,转脸对姜筠道:“阿筠,此处风大,咱们到里面说吧。” 姜筠笑着点头,道了声好,却并不似姜筝一般去斥责姜箬的乳母,为姜箬出头。 姜箬的生母白姨娘还在呢,她的乳母又怎么敢苛待姜箬,让她这么小在这里吹冷风,不过是一出苦肉计罢了,白姨娘是什么人,最会卖惨装可怜,温氏是镇国公府庶女出身,在装可怜博好处上已是个中翘楚,白姨娘在她手底下尚能让卫国公怜她一二,自然在卖惨上面更胜一筹。 今日这一出不过是想要姜箬顺理成章的靠上自己罢了,若说姜箬这么小便自己想到送自己入学礼,她信,可若说姜箬这么小就非要在这里吹冷风,等她回来,只因为心中喜欢她这个姐姐,呵呵,她不信。 前世姜箬是提点过“姜筠”,其中固然有可怜“姜筠”的意思,可又何尝不是想要让姜筠靠着成国公府同温氏相争,她好坐收渔翁呢,卫国公府的这些孩子,可是个个不能小瞧的,她不介意将来在姜箬艰难之时出手助她一二,却着实不喜欢这种被人利用的感觉。 程文佑宠她护她,事事为她考虑周全,可不是为了将她养成一个只知滥发好心的笨蛋,更不是让她借着他和太后的宠爱为卫国公府谋取利益,她若真这么蠢,又怎么对得起他的悉心教导,怎么对的起他那挂在嘴边的筠筠是有大才能的呢,虽然她一直觉得是他高看了自己,可自己也是一直在努力着不想让程文佑失望。 姜箬有些怯怯的看向姜筠,有些不明白,那日在松画堂里护着自己的二姐姐,为何这几日对自己如此冷淡。 到了屋子里,三个人坐在绣墩上,李掌设命人打了热水替三个人洗了脸和手,让人端了些糕点上来给三个人吃。 姜筠吃了块糕点,便觉得有些渴,李掌设端了茶上来,对着姜筠道:“小姐,快吃晚饭了,糕点不能多吃。” 姜筝捏着一块糕点看了看,道:“我瞧着这糕点同我那里的也没什么区别,怎么吃着就比我那里的好吃呢?” 姜筠笑笑道:“那是因为二姐姐自己那里的吃了这么久,便是山珍海味也不觉得好吃,我这里的你乍一吃,换了口味,自然觉得好吃。” 姜箬一个人坐在那里见两个姐姐说话,也插不上什么话。 她的乳母拿着帕子上前替她擦了擦嘴,又将她手上的碎屑擦了擦,悄悄的捏了捏她的手心,姜箬目光变了变,转脸可怜兮兮的朝着姜筠道:“三姐姐,你这里的糕点可真好吃,我那里都没有呢。” 姜筠淡淡的点头:“嗯。” 嗯?这是什么反应。 姜箬求助的看向姜筝,姜筝也愣了一下,不知刚刚还言笑晏晏的妹妹突然变了脸色。 姜箬咬着唇,又小心翼翼接着道:“三姐姐,我……我可以常到你这里找你玩吗?”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小孩子非要转那么多圈子做什么? 姜筝也忽然间恍然大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姜筠淡淡地笑道:“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我要去族学上学,这院子我不在的时候旁人是不能进来的,若我不在,你就莫要在这里等了。” 姜箬微垂着头,手里揪着衣裳,露出了委屈的神色。 上一世姜箬便是这样一边将所有错事往姜筠身上推,一边露出这样可怜又无辜的表情,她心中忍不住叹气,她回来那日姜箬还不是这样的,这才几日,她竟露出了前世姜箬的神情,白姨娘这几日到底是怎么教她的。 考试 姜箬见姜筠对她特别冷淡,终归年纪还小,不顾她乳母给她使得眼色,站起来告辞。 她的乳母一脸焦急的看着她,几次暗示她留下来,她也全当看不见,眼里蓄着泪,走了出去。 姜筝见她走了扭头问姜筠:“阿筠,你不喜欢阿箬吗?她姨娘虽不大好,她却是个可怜的。” 姜筠故作不解道:“我没有不喜欢阿箬啊,不是她自己要走的吗?” 李掌设笑道:“二小姐不是喜欢吃这里的糕点吗?奴婢明日多做一些带到族学去。” 姜筝立马忘掉了姜箬的事,欢喜的应了。 姜筠六岁时姜筝和姜篱都往考入了定熙书院,姜简也到了入族学的年纪,在老夫人院子里,老夫人照旧的嘱咐了姜简好好用功读书,要尊师重教。 姜简拿着姜老夫人送给她的入学礼,挑衅的冲着姜筠扬眉。 姜筠有些无语,她在族学里实在没什么学的,姜篱和姜筝都转入了定熙书院,日后就只有她同姜简一起去族学了,她实在不想每日同姜简一起,族学里的小姑娘都是姜氏族里的小姑娘小公子,在家中都受了嘱咐,要让着卫国公府的小姐小公子,姜筠已经能够想到姜简入了族学后会怎样的众星捧月了。 果然到了族学里头,姜简就被一群小姑娘围在中间,听她炫耀卫国公府。 还带着那群小姑娘跑到姜筠的课舍里问东问西的,说是她刚来,要向姐姐请教族学里的事。 有去年同姜篱一个课舍没有考入书院留在族学的问了两句姜篱的事情,又问姜简是不是同姜篱住在一起,姜简得意道:“卫国公府院子众多,我怎么可能同大姐姐住一个院子,更何况我爹可是卫国公。” 那意思俨然是她是卫国公的女儿,身份比姜篱尊贵。 呵,说大话也不怕闪着腰,这话要是让姜篱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整她呢。 她在姜筠耳边叽叽喳喳的吵得姜筠头疼,只想一巴掌拍死她,太聒噪了。 午间姜筠去同夫子告了假,便同李掌设坐了马车回卫国公府。 李掌设担忧的问她哪里不舒服,姜筠摇了摇头,突然开口道:“李姑姑,我不想去族学了。” 李掌设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淡淡点头,道:“那就去考定熙书院吧。” 李掌设这么爽利,姜筠倒是犹豫了,反问道:“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只要小姐过了定熙书院的入学考就行了,并未规定年纪,要在族学里学几年,小姐既然不喜去族学念书,那便不必委屈自己,殿下说了,只管小姐过的舒心就好。” 姜筠听她提起程文佑,不自觉的咧嘴笑了起来,她前些日子才收了程文佑的来信,信上先是问她身体如何,而后又询问她有无认真读书,书法可有勤加练习,字里行间充满了兄长的关怀,她前面是笑着看的,看到后面就变了脸色,颇有些欲哭无泪。 信的后面写道吾妹筠筠,为兄听闻你晚间喝两碗米粥,吃三块糍米糕,各式饭食点心不拘大小不拘个数,犹爱林厨蒸的蟹黄小笼包,相传能吃.....一笼,饭后还要再吃两块栗子糕,晚间夜起又背着李掌设偷食你私藏起来的酥皮马蹄糕,为兄私以为你夜间如此积食,不好。 他写到最后,字里行间已尽是揶揄,姜筠当时就叫来李掌设,说自己识不全字,让她给自己把最后一段读出来,李掌设看了忍不住伏案大笑。 姜筠笑后只觉得两颊火辣辣的热,看着那信上的字又觉得一阵羞愧,她已努力练字,自觉已写的极好,可见着程文佑的字,便觉相形见绌。 她一封信写废了十几张纸,最后才堪堪挑出一张相对好看些的,信上写的也是问候程文佑身体的话,让他多照顾自家,不要受伤,写是这么写,可也知道军营里受伤是在所难免的,姜筠来回看了几遍自家写的信,最后忍不住提笔添了一句“哥哥囊中羞涩否?” 你嫌弃我吃的多,是不是因为没钱了。 姜筠本是不想每日被姜简纠缠,这会李掌设提起程文佑,姜筠就想着若是自己这般年纪考入定熙书院,程文佑该是能收到消息的,她知道李掌设会将她的情况告知他。 她突然就像个急于向家长表现的孩子,回了卫国公府便到松画堂去同老夫人说自己要去考定熙书院,老夫人愣了一下,不知她这么小怎么就突然要考定熙书院了。 同她说了定熙书院不易考,好些个孩子便是在族学待个三四年也考不上,姜筠才入族学不到一年。 姜筠表示族学中夫子教的她都会了,想去试一试,老夫人向来纵着她,觉得她可能是因为同姜筝交好想要同姜筝一起,便劝她说不进学的时候可以同姜筝一处,等明年再考。 姜筠摇头,态度坚决。 老夫人点头道:“既然你想去,那便去试试,可你毕竟年幼,若是考不上,也莫要灰心。” “孙女明白,就是想要去试一试,便是考不上,也能熟悉一下书院的考试。” 宫里三五不时的来人探望姜筠一番,姜筠身边跟着的又俱是宫中出来的,老夫人平日里也只把她供着,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尽力不将她养歪,当然也轮不到她来养,听到她要考定熙书院,还是不免有些担心,怕她考不上,受了打击。 特地支开姜筠留下李掌设问了两句,大意就是万一姜筠考不上,让她多开解开解她,小孩子,别让她想太多。 这是为姜筠好的,李掌设自然应了,只是告诉老夫人小姐这些日子一直想着要考定熙书院,吃饭睡觉都不安生,希望老夫人能让人尽快去安排这事。 老夫人一听这可不得了,忙让人去寻了姜二爷,让他去定熙书院安排。 第二日给老夫人请安时姜简还向老夫人告状说姜筠装病,明明什么事都没有,还请假回家。 温氏训道:“阿简,别乱说话。” 这个女儿颇让她头疼,老夫人那里恨不得把姜筠捧上天,谁说姜筠有什么错,那都不用姜筠自己解释,老夫人都能替她找好借口了。 姜简指着姜筠不服气道:“娘,我说的是真的,你瞧她哪里有不舒服的样子。” “阿简,不许这么没规矩的指着你三姐,哪家有妹妹这么指着姐姐说话的?” 果然,老夫人没有训斥姜筠,倒是指责了姜简。 温氏将姜简揽入怀中,面色难看道:“娘,阿简也不是故意的,她向来莽撞,可关心姐姐的心却是好的,她也是怕阿筠身体好好的,借故不去进学,传出去说她没规矩,不尊重夫子。” 二夫人何氏冷哼一声道:“还是大嫂教的好啊,阿简这么小就能为了姐姐的名声当众指着姐姐的脑袋指出不是了。” 说完就对着姜筠招手道:“阿筠快过来让二婶瞧瞧,身体好了没有,二婶真是疏忽啊,连你不舒服都不知道,你这孩子也是,怎么不舒服也不说出来呢,你娘虽然没了,可你还有祖母还有二婶三婶关心你啊。” 何氏那里拉着姜筠的手关切的问她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口一个你娘没了,温氏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姜筝也跑过去问姜筠身体好了没有。 姜筠摇头道:“已经好了。” 姜简撇着嘴特别的不服气,明明姜筠就是装的。 姜筠任由何氏拉着她的手,听她话里话外的挤兑温氏,再看温氏的脸色,只觉得这一天都会心情畅快。 老夫人手里端着茶盏浅啜一口,轻咳了一声,示意何氏莫要再继续招惹温氏,她这个侄女,得理不饶人,同温氏又早就撕破了脸,自觉便是讨好温氏将来在她手底下也讨不了好,平日里对她说话也没了顾忌。 老夫人往温氏那里瞥了一眼,正看见坐在她怀里满脸不开心的姜简,本来准备叮嘱一些姜筠去考定熙书院的事,这会又改了主意,若是阿筠考不上,这阿简的大嘴巴肯定要闹的族学里人尽皆知,到时候这阿筠若是觉得丢了面子,不开心了,太后那里还不好交代。 “阿筠今日也别去族学了,在家里休息,待身体好了再去。” 姜筠也明白老夫人的意思,谢了老夫人对她的关心。 待堂上只剩下姜筠时,老夫人缓了一口气:“阿筠,昨日你二叔已经替你安排好了,待会你二叔来带你过去,你莫要紧张,将你平日里学的同夫子说就行了。” 姜筠乖巧的应了,姜老夫人趁着姜二爷还没来,又同她说了一番考不上也不要灰心的话,倒显得比姜筠这个即将要考试的还要紧张。 考过 马车到了定熙书院门口,李掌设带着姜筠下车,姜二爷从前面的车上下来,原想嘱咐姜筠一句,见她面色如常,一点都不紧张的样子,瞧了眼她身后的李掌设,想着李掌设是宫里的女官,阿筠又自小在宫里长大,礼仪教导应是没问题。 定熙书院的入学考最重视的就是礼仪,刚入学的小姑娘小公子多是在家中已经入了族学,基本的乐、书、数都没什么大问题,唯有礼仪,定熙书院的入学考从五年前起改用宫中女官监考,宫中女官于礼仪上多严苛,又是排在最前面的,大多小姑娘第一考礼都过不去,后面的就不用考了。 许多小姑娘考不过礼,便丧失信心,认为连最前面的都过不去,那后面的肯定考不过,第二年再考,心里紧张,更加考不过,其实就第一关难,后面三个对比第一个就容易多了。 如今不比当年了,当年要入定熙书院,只要家中身份够了便能入学,后教出子弟多纨绔,礼仪不过关,才有了如今的入学考,且以宫中女官监考。 姜二爷带着姜筠先去见宋院长,他的侍从直接将他们请了进去,进去的时候宋院长正站在案前作画,他特别投入,好像没有感觉到屋子里还有旁人。 路上的时候姜二爷就同姜筠说了,宋院长犹爱作画,他作画的时候,只要不是要命的大事,旁人都不得打扰。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姜筠觉得腿都有些酸了,宋院长才收了笔,仔细的品味了一番自己的画,大约觉得满意了,才抬起头来,愣了一下道:“这么小的小姑娘?” 来定熙书院入学考的大多八岁左右,姜筠才六岁,又因早产的缘故,看着比正常孩子还要小些。 姜筠规规矩矩的对着宋院长行了大礼,宋院长见她礼仪周全,点了点头,忽然对着姜筠招手道:“你过来瞧瞧我这画如何?” 姜二爷怔了一下,拱手道:“宋院长......。” 别人家的孩子考试都没有看画这一项的啊。 宋院长摆摆手,姜筠下意识的看向姜二爷,她也不解宋院长这是什么意思。 姜二爷点了点头,姜筠迈着小短腿走到案桌前,刚要往椅子上爬,身后就有一双大手将她抱到椅子上。 她坐在椅子上,向宋院长道了谢,低头看案桌上的画,那是一幅学舍图,里面画的是夫子给学生上课时的场景,前面的大多抬头认真听讲,后面的听课的就少了,有趴桌睡觉的,有左右笑着说话的,还有托腮逍遥游的,这应该是宋院长在查看学舍时记下来的场景,就回来画了下来。 姜筠心中同情那些没听课的孩子,就这么被宋院长画了下来。 “有什么想法吗?”宋院长问。 姜筠有些疑惑,不知道宋院长问的是哪方面,是要她评论他的画?这画画的自然是好的,听说习画之人精益求精,她若是夸好的话,万一宋院长觉得她是在奉承就不好了,可若她挑个不好来,这画她又确实挑不出不好。 她斟酌一番,扭头对宋院长道:“学生若是上课,要坐在前面。” 宋院长哈哈一笑,对姜二爷道:“这倒是个小机灵鬼。” 姜二爷也含着笑说:“宋院长过誉了。” 姜二爷同宋院长客套了一番,宋院长让人带着姜筠去考试,李掌设将姜筠送到了考场外,门外还等着几个小姑娘,身边都跟着婢女,在那里排队, 李掌设对着姜筠道:“小姐午时想吃什么?” 姜筠正要说话,便见里面一个小姑娘面色苍白的走了出来,待见到她的婢女后,突然哭着扑进了那个婢女的怀里。 排在最前头的那个小姑娘下意识的攥住了身边婢女的袖子,门内走出一个粉衣的宫人,报了一个名字,那排在最前头的小姑娘便跟着她走了进去。 姜筠前面还排了四个小姑娘,都由着身旁的婢女帮助她们复习礼仪,姜筠拽了拽李掌设的衣袖,李掌设道:“小姐要不要奴婢也给你将这些礼仪过一遍。” 姜筠扬着小脸道:“姑姑刚刚不是问我午时想吃什么吗?我想好了,我想吃麻辣牛肉,要麻辣味的,不要少辣的。” 她说到这里还抿了抿唇,她爱吃些味道重的菜,李掌设说她年纪小,吃太多辣不好,每回都不让她多吃。 她前面的小姑娘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姜筠抬头看去,就见站在她前头的小姑娘转脸道:“你不紧张吗?” 待看清姜筠后,又感慨:“你好小啊。” 她刚刚一直在练习礼仪,倒是没有注意到姜筠,只是在停下来的时候,旁人都在规规矩矩的复习礼仪,这后面讨论吃的声音就显得突兀了些。 姜筠不好意思的笑笑:“真是对不起,打扰到这位姐姐复习礼仪了?” 那小姑娘摇摇头道:“这倒是没有,我已经复习完了,就是有些紧张。” 姜筠道:“我观姐姐礼仪周全,倒没有不妥之处,只需照常发挥,定能考过,我家中两位姐姐已经考过,听她们说不难的。” 她话音刚落,先前进去的那个小姑娘又哭着跑了出来。 那小姑娘默默的同姜筠对视一眼,转过身道:“我还是再复习一下吧。” 她神色却并没有她先前所说的紧张。 姜筠站在后头等着前面的考生一个一个过,她倒是不怕自己这一场会考不过,毕竟她自小就在宫里,这些基本礼仪李掌设早就教了她,考这入学礼仪是够了。 进去的人很快就出来了,到了她前面的小姑娘时,她转脸对着姜筠道:“但愿托妹妹吉言,也希望妹妹考试顺利。” 里面的粉衣宫人又走了出来,这回念了姜筠的名字,刚刚进去的小姑娘跟在后面,经过姜筠身边的时候,笑着说:“原来你是姜家的三小姐,难怪你身边这位姑姑瞧着这么厉害了。” 姜筠:“......。” 考试的时候李掌设就不能跟进去了,姜筠跟着粉衣的小宫人进去,见地上铺了个垫子,屋子里坐着三个女官,中间坐着的是个六品女官,两边坐着的是七品女官。 姜筠走过去,听着身旁宫人的提问,行了一套礼,坐在左侧的女官目中流露赞叹之色:“这个的礼仪好。” 姜筠站起来,笑着说:“多谢大人夸奖。” 那女官愣了一下,道:“哟,这个小姑娘倒是不怕人。” 坐在中间的女官冲着站在一旁的宫人道:“过。” 她笑眯眯的对着三个女官行了一礼,跟着小宫人退了出去。 刚刚夸奖她的女官还道:“难得这么小的孩子礼仪如此好,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姑娘,快将名字拿来我瞧瞧。” 坐在右边的女官笑着说:“你刚刚在做什么了?报了名字的你没听见?这耳朵不好使,眼神也不好使了吗?” “只管着礼仪了,谁听那名字。” “便是没听见名字,她身上那衣裳的针线你难道也瞧不出来是出自叶司衣之手?” 坐在中间的女官也揶揄道:“你真是该罚,让你过来监考,你只管着愣神。” 姜筠考过了礼仪,后面的就更容易了,待她考完出来,已经是晌午了,姜筠仰着头对李掌设道:“姑姑,要吃麻辣牛肉,要麻辣味的。” 李掌设微微含笑,无奈道:“好好好,麻辣味的。” 姜筠又竖起食指,调皮的眨眨眼:“不许写信告诉哥哥。” 说到这里她又捂着脸道:“为什么要告诉哥哥我吃的多,我还是个长身体的孩子啊。” “西北军营艰苦,将小姐每日的膳食报给殿下,殿下看了后就会食欲大增。” 姜筠幽幽道:“你就知道哄骗小孩。” 回了卫国公府,姜筠先去了松画堂,老夫人得知她考过了,连声的夸了她一通。 又留了姜筠在松画堂用午饭,姜筠回了迎筠院坐在案桌前一直往李掌设看。 李掌设道:“奴婢脸上长了花不成?” “花倒是没有。”姜筠从椅子上下来,拽着李掌设的手,笑眯眯道:“就是觉得姑姑你越来越好看了。” 她将李掌设拉到案桌前,指着宣纸上的字,颇为忧愁道:“姑姑,我这字为何总是练不好呢,我听说有往手腕上绑重物练字的。” 李掌设道:“绑着重物是练习腕力,小姐年幼,能写出这样的字已经很好了,以后长大了,手有力气了,自然就写的好了,莫要心急,不可极端,做事哪有一蹴而就的。” 姜筠点头道:“知道了。” 她就是问问,没打算用这种对自己如此刻薄的法子。 姜纥 翌日恰好不用上课,老夫人的松画堂就比往日热闹了许多,老夫人怀里揽着姜筠笑眯眯的对着众人道:“还是我的乖筠儿最厉害,才六岁就考入了定熙书院,这一来,把她的两个姐姐都比了下去。” 姜篱和姜筝已经很优秀了,都是入族学两年便考入了定熙书院,中间一点都没有耽误时间,正常小姑娘都要在族学里待三年,许多便是待了三四年都考不入,年纪大了,便安心的在族学里念书,也不去考什么定熙书院了。 老夫人现在看姜筠是越看越欢喜,这个孙女虽然不如阿篱同她亲,可身份特殊,原先从宫里要回来养,只是看中睿王同太后的关系,后来太后和睿王如此重视姜筠,老夫人也怕姜筠哪里磕着碰着的,不好向太后那里交代,只是当做宝贝似的供起来。 现下这孙女又会撒娇又讨喜,成绩又好,给卫国公府争面子,老夫人的称呼也变了,原先是筠丫头,如今倒变成了乖筠儿。 何氏每日夸奖姜筠不过是为了气气温氏,她心里自然是觉得自己的女儿最好,这会听老夫人说姜筠把姜篱也比下去了,心里就有些不舒坦了。 她和老夫人同出齐州何氏,也是最了解老夫人的,心中清楚老夫人的想法,有些担心老夫人的心会往姜筠那里偏,姜二爷官职不高,将来婚事只怕还是要多靠着老夫人,老夫人最喜欢她的阿筝,婚事上自然会更尽心些,若是这宠爱让姜筠分了去,那将来如何可就说不准了。 万氏倒是笑着说道:“阿筝瞧瞧你妹妹,才六岁就考入了定熙书院。” 姜筝道:“娘,我也才七岁。” “那是谁前些日子磨着你爹,说是考入了定熙书院要赏,你妹妹比你厉害,也没见她骄傲的要什么赏。” 姜筠心想,她昨晚半夜爬起来写了封信给哥哥,也不知道这会李掌设有没有派人送出去。 姜筝私下里的事情被她娘拿出来说笑也不害羞,跑到老夫人身边撒娇道:“祖母,你瞧瞧我娘,原先就是她说的考入了定熙书院就满足我一个心愿,我不过是要我爹赏我些东西罢了,总不能因为阿筠聪明,就将我同姐姐的努力给一笔抹了吧。” 她说着还皱眉做忧愁状:“阿筠啊阿筠,你怎么就不生的笨一些,你这样叫我们这些姐姐可难做了。” 姜筠:“……” 万氏训道:“休要胡说。” 老夫人倒是乐呵呵的说:“是该赏的,乖筠儿厉害,你们姐妹几个都是好的,祖母前些日子才得了些小玩意,待会你们姐妹几个都去挑挑自己喜欢的。” 姜筝顿时眉开眼笑,谢了老夫人,又扭头对万氏道:“娘,你听见了吧,祖母都说该赏。” 万氏摇头道:“你祖母那是要赏阿筠,你沾了你妹妹的光,还不谢她。” 堂中说说笑笑的,外头丫鬟挑开帘子,说是二公子回来了。 老夫人笑道:“还通报什么,快让你二公子进来。” 姜纥刚满十一岁,穿一身蓝色直襟长袍,发顶竖一个精致的小银冠,眼尾略弯向上翘,生的一双桃花眼,却表情严肃,进门跪到地上给老夫人行了一礼,又给万氏和长辈们行了礼。 老夫人招手让他过去,拉着他的手见手心并无红肿,放下心道:“好孩子,难为你这么小就让你入宫给七皇子做伴读。” 能入宫给皇子做伴读是好事,关键是这皇子是七皇子,向来顽劣不堪,又有个蛮不讲理的母妃,墨文殿的夫子又不敢罚七皇子,七皇子若是犯了什么做,代他受罚的自然是身边的伴读。 世家大族中出色的孩子本就受宠些,更何况姜纥是三房唯一的男丁,自幼懂事,又有个做尚书左仆射的姨父,将来仕途不成问题,老夫人心里难免要偏他一些,当初陛下下旨要他入宫给七皇子做伴读时,老夫人是既开心又担心,就怕那宫里混日子的七皇子不争气,连累他的乖孙受罚。 为了这事特地把万氏叫来嘱咐,让她去同尚书左仆射家的小公子说说,让他在宫里照顾照顾姜纥,秦元青是姜纥表兄,便是不用万氏特地交代,秦元青也会照顾姜纥这个表弟,更何况姜纥自幼老成,有主见,万氏当初同他说让他去宫里给七皇子做伴读时,他也只是淡淡的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如今看来,倒真是没什么事,最起码老夫人上回进宫还被柳昭仪叫去特地感谢了一番,说是七皇子现在读书越发的刻苦了,柳昭仪倒是没指望自己的儿子在学问上能有什么大出息,可谁不喜欢自己的孩子懂事些呢。 老夫人看看姜纥,又看看怀里的姜筠,笑着对姜纥道:“阿纥啊,你妹妹要把你比下去喽。” 姜纥不解老夫人是何意思,就听姜简嘟囔道:“二哥哥也是六岁入的定熙书院,怎么就被三姐比下去了,祖母偏心。” 姜纥这下明白了,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了丝笑意,对着姜筠温声道:“阿筠真厉害。” 他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儿,密而纤长的睫毛微微向上翘起,整个人如沐春风。 饶是万氏都没有见过儿子这副模样。 姜纥入宫做伴读时姜筠才三岁,因他是姜筠堂兄,程文越去泰宁殿时时常会将他也带上,程文佑也并未阻止,两兄妹在同在宫中,长相又有些相似,关系难免亲近许多。 这一年姜纥回卫国公府给妹妹挑东西时,有姜筝的,就不会少了姜筠的。 老夫人又问了姜纥一些在宫中的事,当然侧重点在有没有被七皇子欺负。 姜纥一一答了,万氏问他有没有去给姜三爷请安。 姜纥回道:“刚回来的时候恰好遇见了父亲,等会还要去给父亲请安。” 老夫人道:“待会你先去给你父亲请安,难得你回来一趟,晌午时便留在祖母这里用饭。” 又对着屋中众人道:“你们晌午也别走了,让人在这里摆上几桌子,一起乐一乐。” 温氏起身道:“这可真是不巧,儿媳今日要带着阿简和阿纬去镇国公府,不能留下来一同用饭了。” 何氏嗤笑一声,道:“没听说镇国公府有什么事啊,若不是什么要紧事,大嫂就留下来吧,难得今日娘开心,阿纥也回来了,摆上几桌子,也全当是庆祝庆祝阿筠考入定熙书院。” 何氏专捡温氏不爱听的说,温氏心下不悦,面上不显,她当然知道老夫人留人在这里吃饭是什么意思,她就是不想替姜筠庆祝才找借口说回镇国公府的,谁要留下来给那丫头庆祝。 老夫人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回去后代我向你母亲问个好。” 墨文殿是五日一休,姜纥申时便回了皇宫,走时还替程文越带了话,说是他想念姜筠,奈何出不了宫,让她经常去皇宫玩,还很不厚道的同姜筠说今日程文越本来也想偷偷跑出来的,穿了小太监的衣服一只脚都要迈出承恩门了,又让柳昭仪带人来给揪了回去。 姜筠几乎可以想见程文越被捉住时那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了,柳昭仪虽然不会打他,可是柳昭仪会“教育”他啊,柳昭仪可是后宫嘴巴最厉害的人,连墨文殿最能说会道的符夫子对她都要退避三舍。 姜筠同情程文越,真心的。 姜筠同姜筝说了会话,回迎筠院的时候拿着姜纥今日送她的字帖练了会字。 巧荷坐在绣墩上做针线活,巧荷针线功夫好,李掌设让她给姜筠绣几个香袋。 姜筠也凑过去,拿了花绷子坐在绣墩上,花绷子上是兰花花样,巧荷怕她扎着手,放下手中的花绷,看着她绣。 她初学刺绣,觉得很有意思,李掌设不让她久坐,怕她伤了眼睛,拿着小糕点将她哄了过去。 她日子过得悠闲,每日去温氏和老夫人那里定个卯,书院课业不重,她闲暇时便练练字,偶尔还会将程文佑的字拿来仿一仿。 程文佑常会写信过来关心她的情况,姜筠逐渐养成了等程文佑来信的习惯。 这一日,姜筠从书院回来照例先看向了巧荷,巧荷摇了摇头。 姜筠有些失望,这回的信已经晚了一个多月了。 翌日陪同姜筝上街市时听着外面隐隐约约在谈论鄢陵王。 洪泰十七年,鄢陵王犯上作乱,皇五子睿王随大将军陈希然带兵前去镇压 ,她拍了拍脑袋,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醒脑 马车帘子挑开,姜筝刚伸个头进来,就见姜筠在自己的脑门子上拍了一下,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坐在姜筠身旁,见她神思恍惚,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姜筠这才回过神来,道:“东西都挑好了吗?” 过几日便是尚书左仆射夫人万氏的生辰,姜筝原先备好了礼,突然又觉得不妥,拉着姜筠上街来再挑挑。 姜筝点了点头,开口道:“你是不是傻啦,做什么自己打自己。” 恰此时车外传来一道中年人的声音,只听他道:“鄢地偏远,当年董家参与叛乱,贵妃娘娘随着先帝爷殉了,陛下仁慈,顾念兄弟之情,将鄢陵赐予鄢陵王,启料鄢陵王不知感恩,仗着皇室宗亲,竟然直接派兵强行占领建州岭州两地,那三地皆为鄢陵王辖制,此次多亏了建州刺史冒死逃了出来,不然待鄢陵王继续扩大势力,攻入定熙,就后患无穷了。” 周围人纷纷附和,指责鄢陵王不知感恩。 “听说陛下已经派了睿王殿下和陈大将军前去镇压了,鄢陵王这些年在鄢地练兵,此行只怕凶多吉少啊。” 另一个人反驳道:“胡说八道,鄢陵王不自量力,陛下顾念手足亲情才容忍他这么久,鄢地偏小,如何能同朝廷相提并论,要我说,用不了多久,睿王殿下和陈大将军就能凯旋而归。” 马车里姜筝摇了摇头,吩咐车夫快走,回头对姜筠道:“这些人整日无事可做,就会吹嘘胡说。” 姜筠低着头,面无表情,像是丢了魂一样。 这消息来得突然,姜筝先头一点都没有听说鄢陵王叛乱一事,定熙人好八卦,这会在这里谈论这事,定是一早朝堂上传来了消息,阿筠自幼得睿王殿下教导,行军打仗,刀剑无眼的,怎么能不担心睿王,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口上安慰道:“殿下是跟着陈大将军一同前去的,陈大将军定会保殿下无恙的,莫要担心。” 姜筠是知道程文佑会平安归来的,只是她重活一世,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那鄢陵王乃先帝幼子,被贬鄢陵,鄢地虽小,可鄢陵王在那里却是一方霸主,蛰伏这么多年,实力虽不足以与朝廷对抗,终归是不容小觑。 她上一世跟在姜筠身边,姜筠平日里深居简出,大多一个人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除了后来听说睿王殿下带兵平了鄢陵王之乱以外,其他的所知甚少,更何况世人仅能看见这胜利的荣耀,背后受的伤痛,又有几人能知? 洪泰十七年,鄢陵王犯上作乱一事传遍街头巷尾。 姜筠进宫陪着太后娘娘在小佛堂里为程文佑祈福,太后娘娘祈求程文佑平安归来,姜筠祈求程文佑少受些伤。 她申时从永寿宫出来,马车直接回了卫国公府,远远的就见鱼池边姜篱和姜简在那里喂鱼。 微微皱了皱眉,前面就是迎筠院,因这个鱼池同迎筠院近,姜简向来不爱到这边来。 姜筠缓步向前走去,姜篱笑着叫了声三妹,问她要不要一起,姜筠摇了摇头,就听姜简道:“三姐现在定是没有心情同我们一起玩的。” 姜筠站在那里,一双漂亮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姜简。 姜简心里一慌,这个姐姐向来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靠的不过是背后的睿王罢了,此次睿王带兵捉拿鄢陵王,生死难料,姜筠若是失了这个靠山,看她还如何横的起来,想到这里姜简直了直身子,壮着胆子笑着说:“鄢陵王犯上作乱,睿王殿下此去凶多吉少,姐姐心中忧心睿王殿下,自然是寝食难安。” 姜篱面色僵了僵,拉住姜筠的衣袖,对着姜简训道:“阿简,莫要胡说。” 姜筠的神色突然变得阴冷,这么明显的变化,姜简自然感受到了,捂着嘴惊呼道:“哎呀,三姐这是怎么了,就算日后荣华要靠睿王殿下,也无需如此忧心,我娘仁慈,便是你失了睿王殿下的庇佑,我娘也不会......啊。” 姜简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姜筠:“你居然敢打我。” 说着便扬手作势要打回来,巧荷上前一把握住姜简的手,她身后的丫鬟想上前帮忙,被姜筠身后的人拦了下来。 姜简扭着胳膊道:“放开我,姜筠,你怎敢如此嚣张。” 姜篱也拉着姜筠的胳膊劝道:“三妹,四妹性子向来如此,大家都是姐妹,何必闹得如此不愉快,你快让人放开四妹。” 姜筠身后跟着的丫鬟都是习了武的,这些年跟在姜筠身边就是为了保护姜筠的安全,哪里是姜简身后那些人能比的。 姜筠目光凌厉的瞪着姜简,淡淡道:“打你又如何,你若再敢胡言乱语,脑子不清醒,我就让人送你到水里醒醒神。” 她向来不屑理睬姜简,平日里对她的挑衅多是一笑了之,偶尔出手教训姜简,也不过是借老夫人之口训她两句,像今日这般亲自动手也是头一遭,姜简触碰到她的底线了。 她表情严肃,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姜简脸上被打了一巴掌,那一掌姜筠下手不轻,此刻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当着姜篱和丫鬟们的面被姜筠如此羞辱,姜简又害怕又委屈,此事传扬出去,她还有何颜面。 她眼里蓄着泪,就听姜篱道:“阿简,你快给你三姐道歉,祖母知道了又要骂你了。” 道歉,凭什么要她道歉,她做错什么了,从姜筠回来,祖母便偏袒她,她一个生而丧母的扫把星,不就是靠着睿王殿下吗,她有哪里说错了。 “姜筠,你就会仗势欺人,不过是靠着当年在睿王殿下身边养了几年,她又顾着你罢了,他若是回不来了,你......。” 她话还未说完,就让从后头冲上来的丫鬟扔到了水里,那丫鬟动作太快,姜简还未来得急惊呼,人便到了水里。 这是养鱼的池子,池水并不深,刚好没到姜简嘴唇上边,她在水下要踮着脚才能将整个头露出来。 姜简在水下一边扑腾着一边呼救,岸上的丫鬟急的团团转,被姜筠身后的丫鬟拦着不让救人,跪到地上求姜筠放过她们家小姐,姜篱面色难看道:“三妹,池水冰凉,你快让四妹上来吧。” 姜筠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道:“现下是夏日,死不了人,既然她脑子不清醒,那就到水下去通通气。” 她说的云淡风轻,姜篱都怀疑往日是自己错看了这个妹妹。 姜筠对着身后的丫鬟吩咐道:“守在这里,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捞她上来。” 说完便往迎筠院走,这里乱糟糟的,李掌设听见动静走出来看见姜筠道:“那边怎么了?” “有人脑子不清醒,我送她去醒醒神。” 李掌设拍拍她的背,轻声道:“既然是旁人脑子不清醒,你出手训导,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奴婢今日做了些小姐爱吃的点心,小姐先吃些,等会奴婢让人给二小姐也送一些去,二小姐也爱吃。” 姜筠点了点头,对她好的,她自然以礼待之,待她不好的,她又何须客气,便是不喜欢她,背后骂她诅咒她盼着她不得好的都无所谓,敢诅咒哥哥的就不行。 小鱼池边姜简的丫鬟一团乱,姜简一边往岸边走,一边对着姜篱呼救:“大姐,快救我。” “大小姐,这可怎么办啊?奴婢再去求一求三小姐。”说着便要往迎筠院去。 姜篱道:“你傻了不成,三妹如今正在气头上,如何能放过四妹,你还不快快让人去请大夫人和老夫人。” 那丫鬟连声说是,带着人分头去禀报姜老夫人和温氏。 温氏一听姜筠命人把姜简丢水里去了,当下脸就白了,带着人匆匆的往小鱼池边跑,女儿被丢水里去了,她也顾不得什么国公夫人的威严了。 待到了鱼池边见女儿在水里扑通,登时手脚有些发软,对着跟来的人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下去把四小姐救上来。” 姜简一见温氏来了,哭嚷道:“娘,快救我。” 她一张嘴,水就往她嘴里钻,她在水下折腾了这么久,手脚早没了力气。 姜筠留在这里的人拦着不让温氏的人救人,温氏骂道:“放肆,你们简直放肆。” 姜篱劝道:“大伯母不要着急,这池水不深,一时半会还出不了事,就是三妹妹走时说了,没有她的命令谁都不能下去救阿简,大伯母还是快快让人去把三妹妹请出来吧,这些人都是睿王殿下派给三妹妹的,只听三妹妹的话。” 温氏气的眼睛发红,恶狠狠道:“好你个姜筠,你竟然如此嚣张,欺辱嫡妹,我定不饶你,定不饶你。” 她一句话说完已是气喘吁吁,全然没有注意身侧姜篱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 挑拨 “大伯母,现在不是说气话的时候,把四妹救上来才是正经事,三妹不听我的话,我劝她也不听,您是长辈,您亲自去说,三妹定不会阻拦您让人救四妹的。” 鱼池里姜简见温氏来了都救不了她,她又没了力气,恐惧感袭来,让她再也听不见周遭的声音,仰头大哭起来。 温氏心疼道:“我的儿,别怕,娘马上就救你上来,你站着别动,不要张嘴说话。” 总算温氏还有些理智,知道池水不深,只要姜简站在那里不乱动,不说话,就不会有危险。 姜简听不见温氏的声音,仰着头在那里没多会就累了,一低头水就往她嘴里钻,她闭着嘴,又不能发出声音,只能站在那里无声的抽泣着,肩膀一耸一耸的,她毕竟年纪小,便是平日里再嚣张,此刻也全被恐惧感埋没了。 温氏一见女儿这样更加心疼,派去迎筠院的人全都被拦在了外头,握成拳状的双手紧了紧,正要发作,袖子便让身旁的紫云拽住。 “夫人,老夫人来了,老夫人来为四小姐做主了。” 温氏一扭头就见何氏扶着老夫人过来了,老夫人一脸焦急问:“这是怎么了,听说阿筠和阿简两姐妹闹脾气了,阿筠呢?” 老夫人上来就问姜筠,温氏呼吸一窒,顿觉胸中烧了起来,扑到老夫人身边,抱住她的腿道:“娘,我不活了,这卫国公府是容不下我们娘几个了啊。” 姜老夫人被她这样子唬了一跳,就听卢妈妈道:“四小姐怎么在水里,你们这些人是怎么伺候的,还不快将四小姐救上来。” 姜老夫人也才看见水里的姜简,刚刚她也只听小丫鬟说什么三小姐和四小姐恼了,什么打起来了,哭哭啼啼的也没说清,老夫人一听姜筠出了事,魂都快吓没了,这可是卫国公府的宝贝疙瘩呀,急匆匆的就跑了过来,这会见姜筠没事,暗暗松了口气。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姜老夫人扶着温氏的肩膀让她起身,然后就见卢妈妈面色为难道:“老夫人,三小姐的人不让下去救四小姐。” 姜老夫人愣了一下,就听温氏继续哭道:“娘,你都看见了吧,阿筠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歹毒,将亲妹妹丢入水中不许旁人救,可怜我的阿简,她才八岁,阿筠这是想要了她的命啊,娘,求你救救阿简,你救救阿简吧。” 她说着便砰砰的将头磕到了地上,发髻松散,哭得满脸花,模样狼狈,哪有平日里侯府人高高在上的样子,连向来爱说话讽她的何氏都被吓到了,拽着她道:“大嫂快起来,这样成何体统。” 温氏甩开她的手,跪在地上哭着让老夫人给她做主。 姜老夫人头都疼了,招手道:“快让人去将三小姐请出来。” 结果自然是没有将姜筠请出来,李掌设从院子里出来,走到老夫人面前微微躬身,道:“老夫人恕罪,小姐现在心里正难受着,只怕是不能出来同老夫人赔罪了。” 温氏仰起头恨恨道:“她还有脸难受,她害了我的阿简她还有脸难受。” 李掌设冷声道:“夫人只看到小姐将四小姐丢入水中,怎么不问问四小姐做了什么。” “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哪家姐姐会将亲妹妹丢人水中,姜筠小小年纪就坏了心肠,这事传扬出去,我看将来哪家敢要心肠如此歹毒的人。” 这话竟是想要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了。 老夫人心下一慌,这事可不能传出去,此事若是传出去不仅是阿筠的名声坏了,整个卫国公府的未嫁姑娘都会受到牵连,忙道:“老大媳妇,此事还未弄清楚,不许胡来。” 李掌设神色从容道:“夫人何必危言耸听,今日之事,夫人尽管派人传出去,左右我们小姐救了四小姐一命,瞧着夫人也不像要领情的样子。” 姜简人还在水中,温氏心下焦急,也没听出李掌设话里的意思,老夫人却是听出来了,问道:“这是何意?” “四小姐从前不懂事,我们小姐也只当她是被宠坏的孩子,我们小姐自小便被殿下养在身边,这也是我们小姐的福分,旁人得不来的,四小姐不为小姐开心也便罢了,如今因嫉恨我们小姐竟然说些混账话,奴婢倒想问问夫人是怎么教养四小姐的,四小姐年幼不知祸从口出,难不成夫人也不晓得吗?四小姐今日所说之话,若是传了出去,别说是四小姐了,只怕是要殃及整个卫国公府的。” 李掌设向来表情严肃,不像是会说空话的人,且姜简向来骄横,若说她说出什么话惹恼了姜筠,老夫人是信了的。 李掌设又道:“今日我们小姐不过是将四小姐丢入水中,以保全整个卫国公府,只是四小姐再这样口无遮拦,怕是连小姐也保不住卫国公府,将士们为国为民,征战沙场,每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卫国公府的四小姐呼奴唤婢,却因嫉恨姐姐,说出如此歹毒之话,幸得我们小姐仁慈,提点一二,若是那等任其嚣张的姐姐,才真是祸害人。” 她目光凌厉的扫过姜篱,姜篱僵了一下。 李掌设话已经说得如此明白,便是老夫人没有听见姜简说了什么,也大概猜到了,咬着牙,恨铁不成钢道:“孽障,这个孽障。” 李掌设摆了摆手,那拦着不让救姜简上来的人全都收手退到了两侧。 姜简刚被救上岸便哭着往温氏怀里爬,温氏将她揽在怀里哭道:“我可怜的孩子啊,你那黑了心的姐姐,自她回了卫国公府,全家都将她捧在手心上,你忍她让她,她还不满意,非要致你于死地才肯罢休啊。” “闭嘴。” “娘,你莫要信了她的话,她是姜筠的人,自然是向着姜筠说话的,便是阿简有什么不是,她身为姐姐训斥几句也便罢了,哪有将人丢到水里去的,分明就是想要害死阿简,儿媳自问没有哪里亏待她的,当初她回府,二弟妹说她是从宫里回来的,身子娇贵,儿媳为了照顾她,连府中的中馈都不要了,她就是这么对待我的阿简的。” 老夫人揉了揉发疼的脑袋,对着左右的人道:“还不快将四小姐带回去休息,派个人去请府医过来。” 温氏见怀里的姜简脸色煞白,也顾不得让老夫人给姜简做主了,赶紧带着姜简回了院子。 老夫人盯着低头不语的姜篱道:“阿篱,你刚刚一直在这里,你说,你四妹到底说了什么,你三妹将她丢到了水里。” “我,我也不清楚三妹为何要将四妹丢入水里。” 李掌设对于姜篱会这么说一点也不意外,淡淡道:“老夫人,小姐心情不好,奴婢要回去伺候她了,大小姐既然不清楚四小姐说了什么,想来其他人也是不清楚的,今日之事,终归是不能究其原因,三小姐一心为了卫国公府,若是所传不实,太后怜惜小姐,到时候定是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她语气隐有严厉,姜篱瞬间变了脸色,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微低着头,紧咬下唇。 她这样的心虚反应老夫人又怎么看不出来有问题,待李掌设走后,问道:“阿篱,你真的不清楚你四妹说了什么吗?” 姜篱定了定心神,摇头道:“不知道。” 老夫人微微眯了眼睛。 何氏一见情况不对,笑着揽住老夫人的胳膊道:“哎呀娘,你这是怎么了,阿篱难道还会骗您吗?” 老夫人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何氏跟着回头给姜篱使了个眼色,姜篱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 才刚到松画堂,老夫人便喝了一声:“跪下。” 何氏吓了一跳,身侧姜篱缓缓的跪了下去。 何氏抬眼见老夫人沉着脸,道:“娘,今日这事是阿筠同阿简闯下的,与阿篱何干,您罚她做什么。” 老夫人不理她,只盯着姜篱道:“阿篱,祖母问你,你当真不清楚你四妹说了什么吗?” 姜篱低着头不说话,老夫人气道:“阿简虽跋扈,却是欺软怕硬的性子,阿筠性情不定,阿简虽有挑衅,可阿筠瞪瞪眼她便怕了,若是无人挑拨,怎会闹到如此地步,你还敢说你不知。” “祖母。”姜篱扬起头,目光有些犹疑。 “还不说。” 姜篱顿了顿,道:“四妹说三妹有今日荣华,全因背后的睿王殿下,若是睿王殿下回不来了……” “什么?”姜老夫人眼前一黑,她猜到阿简可能说了什么与睿王殿下有关的话惹恼了阿筠,可她没想到她居然敢这么混说,这个混账,她不要命了,还要拖着整个卫国公府陪着她。 糊涂 老夫人面色阴沉的盯着堂下跪着的姜篱,这个孙女向来聪慧,没想到今日竟做下如此糊涂事,心中不免有些失望,阿筠和阿简,无论哪一个名声坏了,她还能得着好不成? 姜篱也知道姜老夫人这回真的怒了,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屋子里静悄悄的,何氏看着一直跪在地上的姜篱,忍不住出声道:“姑母,阿简口无遮拦,这事怎么能怪阿篱呢?” 这一声姑母已是带了求情的意味,何氏若到此时还不明白老夫人为何生气,那她也白管着卫国公府中馈这么些年了。 这个孙女出生时上头已有两位兄长,彼时卫国公府三年没有添丁,这个孙女是卫国公府小一辈头一个小姐,又因何氏的关系,老夫人对她格外宠爱,放到身边亲自教导几年,只盼着她长大以后能嫁个好人家。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阿篱,祖母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卫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便是再不喜欢你那几个妹妹,也不能坏了她们的名声,同是卫国公府的小姐,她们的名声坏了,你的婚事也要受到连累,你自幼心思通透,怎么在这事上犯了糊涂。” 姜篱低着头不说话,何氏见女儿一副倔强的样子,劝道:“阿篱,还不给你祖母认错。” 老夫人瞥了眼何氏道:“你别插话,这丫头只怕还不知道错在哪里呢。” “祖母,孙女知道错了。” “你错在哪了?” 姜篱又垂着头不说话。 老夫人气道:“你打小祖母可有亏待了你,得了什么好东西不是紧着你来的,都是你挑了不要的才轮到阿简和阿筝,没想到这娇惯却娇惯错了,锦衣玉食就堆出来你这么个目光短浅的东西。” 这话就有些重了,姜篱自幼得老夫人宠爱,何曾听过这样的话,手攥着衣角,强忍着没哭出来。 “祖母知道你不甘心被你妹妹压着,你觉得祖母待她比待你好,可你也不想想,祖母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卫国公府如今不比从前了,将来你们姐妹几个谈婚论嫁,阿筝那里还有她姨母看顾着,阿简再不济也还是你大伯的嫡女,阿筠就更不必说了,有太后为她做主,婚事自然差不了,你呢,你有什么,靠着你爹吗?阿筠回来前祖母就同你说了,同她处好关系,目光放的长远些,将来她好了,对你也是助力,你瞧瞧阿筝是怎么做的,再瞧瞧你,你以为你表面对她好,暗地里挑拨阿简,阿筠就看不出来,就算是阿筠瞧不出来,她身边跟的那些从宫里来的,哪个不是人精,那李掌设今日说的那些话,还不是说给你听的,祖母一直认为你聪明,不用祖母教你你也知道怎么做,被阿筠压着,那不算什么,将来婚事上犯了难,嫁的不好,出门抬不起头,那才是难。” 姜篱面色难看,老夫人说的这些她又如何不懂,只是还是忍不住,她哪里比阿筠差了,就因为不是大房的女儿,连阿简那个蠢货背地里都敢嘲笑她身份低,明明她才是卫国公府最优秀的姑娘,可姜筠回来了,所有人都变了,都去巴结讨好姜筠,连最宠爱她的祖母心都偏了,便是姜筠得太后的宠又如何,若当真睿王殿下回不来了,太后难不成还会继续喜欢一个心肠歹毒的小姑娘。 “祖母,孙女知道错了,祖母疼我,孙女都晓得。” 老夫人敲了敲手边的玲珑青花陶瓷茶盏,道:“起来吧。” 何氏连忙上前去将她扶起来,揽在怀里,拍着她的背道:“我的儿,你祖母这可都是为了你好,阿筠得殿下看重,你同她比什么,你同她是姐妹,她好了,将来你不也能沾光吗?” “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当初祖母去宫里要将你妹妹带回卫国公府养,睿王殿下开始时是不同意的,后来因要去西北军营,不得以才将你妹妹送了回来,可便是送回来了,那衣食住行,也是安排妥当,足见他对你妹妹的看重,你莫要小瞧了这份看重,你可知睿王殿下当初为何会将你妹妹留在身边养?” 姜篱道:“三妹妹的母亲是孝慈皇后堂妹。” 姜老夫人道:“那你可曾见殿下与成国公府亲近?” 若是因姜筠的母亲是孝慈皇后堂妹的缘故,那睿王殿下更该亲近的是成国公府,可这么些年,睿王殿下同成国公府并不亲近。 姜篱摇摇头,何氏也疑惑的看向老夫人。 姜老夫人端起茶盏,浅啜一口道:“这事本来没打算同你说,可你如今大了,还以为祖母是偏着你妹妹,今日同你说了,你憋在心里头,莫要传出去。” 姜篱走到姜老夫人身旁坐下,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祖母,孙女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老夫人这才重新露了笑意,点了点她的脑袋,道:“你呀,真是吃不得亏,睿王殿下当初一出生孝慈皇后便去了,陛下将他交给如今的林皇后抚养,林皇后贤良,待睿王殿下视如己出,夫妻和睦,本是好事,奈何生在帝王家,帝王专宠一人,就坏了许多人的利益,皇后娘娘不愿陛下名声受累,为了平息那些朝臣的闲言碎语,自请入慈安寺为国祈福,直到现在都未回宫。” 这事姜篱自然知晓,听说皇后入慈安寺后,陛下也没能宠幸后宫,经常往慈安寺去,帝后感情深厚,也是一段佳话。 “这事与三妹妹有何关系?” 姜篱不解。 “当初皇后娘娘用心教导睿王殿下,母子感情深厚,皇后娘娘入慈安寺不愿回宫,睿王殿下虽年幼,却感念皇后娘娘恩情,按理,皇后娘娘如此得陛下圣宠,她母家忠毅侯府也该跟着风光起来,可你瞧着,忠毅侯府如今如何了?” 乍一听忠毅侯府,姜篱有些没反应过来,忠毅侯府早已落败,不过是挂个侯府爵位的帽子罢了。 “这就要提到林皇后的出身了,林皇后幼年失恃,忠毅侯糊涂,将家中妾室扶正,那妾室眼皮子浅,待林皇后并不好,待林皇后大些,又算计着林皇后的婚事,你说,陛下这么宠爱林皇后,岂能容下苛待过林皇后的忠毅侯府,之所以留下忠毅侯府,不过是给林皇后撑撑面子罢了,你妹妹当初让成国公府三夫人抱到宫中时,母亲没了,你大伯又重新娶了你如今的大伯母,身世同当初的林皇后何其相像。” “所以睿王殿下将三妹妹放到身边,是因为林皇后。” “这话你们娘俩只记在心里,不许乱说。” 姜篱抬手给姜老夫人揉肩,讨好道:“祖母,您事事为孙女考虑,孙女真是愧疚。” “你别以为今日之事就这么过了,你争强好胜,凡事要三思而后行,要记在心上。” 姜篱微微侧头,手上动作不减。 迎筠院里两个丫鬟伸着手臂,小心翼翼的看着站在凳子上的姜筠,准备随时将她扶住。 姜筠对着李掌设比划着:“姑姑,哥哥这次回来,差不多也有这么高了。” 她放下手,又感概道:“哥哥好高啊,我站在凳子上都没有他高。” 李掌设看着面前仰着头的小姑娘有些心酸,小姐这是想殿下了,殿下离开时小姐才五岁,如今都九岁了。 李掌设伸手把姜筠扶下来,姜筠嘟囔道:“我上回见着七皇子,七皇子都很高了,哥哥应该比他更高。” “小姐年纪小,再长几年,就长高了。” 姜筠道:“姑姑别哄我了,二姐就比我大一岁多,比我高了大半个头,我就是一年里也长不了那么高啊。” 这还不是最忧伤的,最忧伤的是姜筝本身也算不得高。 李掌设见她并未被今日之事影响心情,笑着说:“小姐要这么高做什么,姑娘家的小巧些才好。” 姜筠不想揭穿李掌设,上回姜筝在时,李掌设还夸姜筝又长高了些呢。 巧荷收拾好了床铺让姜筠去睡觉,姜筠道:“这会去睡了,等会还要起来,何必麻烦呢?” 她今日命人把姜简丢到了水里,待卫国公回来,温氏肯定要同他告状的。 李掌设淡淡道:“小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睡觉是何等大事,谁敢打扰小姐睡觉长身体,快快睡了,再不睡,奴婢可就要写信告诉殿下了。” 也不知当晚卫国公是没来还是来了让李掌设赶走了,姜筠一夜好眠,第二日直接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面色如常,倒是没说什么,仿佛昨日她命人把姜简丢水里的事情不曾发生一般。 卫国公也在,对着姜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终归是没说什么,想来是让老夫人敲打了一番。 回京 对于卫国公的反应姜筠没有一点意外,卫国公本就不爱管后院之事,又是个孝子,惯会听老夫人的话,便是让温氏哭软了耳根子,满头应的好好的,转头到了老夫人面前也只会是个一直点头的乖儿子。 姜简在屋子里躺了大半个月,再见姜筠时也不像往常一样,明知人家不喜欢她还要往前凑去,说几句自以为气人的话,给老夫人请安时也老老实实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偶尔不小心同姜筠对视就像见了鬼一样的避开目光。 每每这时姜筠就会心情特别舒畅,果然人就得治治,像姜简这样蛮横无理的娇小姐,就得打一顿,扔水里给脑子通通气,瞧瞧这样多好,也不聒噪了,也不闹事了。 这日姜筠照例在老夫人这里定了个卯,老夫人对着几个儿媳妇嘱咐了一番,又问了几个小辈的功课,瞥眼瞧见坐在温氏身旁的姜纬,让人将几个小辈带到偏房中去,对着温氏道:“阿纬年纪也不小了,他几个兄长这个年纪早已考入了定熙书院,你这个做娘的也用点心。” 对比上头的几个堂兄,姜纬就显得平庸许多,他又是卫国公的嫡子,将来要继承卫国公府,老夫人对这个孙子还是很宠爱的,姜纬去年没考上定熙书院,每每提起这事老夫人就恨的牙痒痒,家中的这些小辈个个聪慧过人,偏温氏生的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平庸,暗地里没少骂温氏拖累了卫国公府。 姜简也便罢了,考不入定熙书院便留在族学中,姜纬不同,他是卫国公府的世子,连个定熙书院都考不入说出去多丢人。 温氏面色有些难看,又听老夫人道:“孩子如今小不懂事,吃不得苦,做不得学问,做娘的就该多加引导,一味的溺爱只会助长他堕落的性子。” 这话就是说温氏不会教养孩子,去年姜纬没有考入定熙书院的时候老夫人提出要把姜纬接到松画堂养,温氏闹了许久才让老夫人歇了心思,当她不知道老夫人打的什么主意,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老夫人又偏着二房,给老夫人养只怕这儿子长大后就敬着二房去了。 这一年里为了姜纬能考入定熙书院,温氏也没少费心思。 何氏手里拿把扇子掩着嘴笑道:“大嫂也不要觉得娘对阿纬的要求高,阿纪阿纥兄弟几个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阿纬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将来卫国公府还是要他做主的。” 温氏冷笑一声,道:“这就不劳二弟妹费心了,阿篱的婚事再不定,日后可就难了,眼界也别放这么高,那郡王府哪里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可以高攀的。” 何氏面上笑容一敛,惠郡王府的小郡主在定熙书院同姜筠的关系好,前些日子惠郡王府的小郡主下帖子邀请卫国公府几位小姐到惠郡王府做客 ,都知道是沾了姜筠的光,结果姜筠还没怎么样,何氏就叫了好几拨人来给姜篱做衣裳打首饰,明眼人谁瞧不出何氏的心思,那惠郡王府的世子今年刚满十四岁,惠郡王妃前些日子才放下话来要替世子选一门亲事。 只不过惠郡王妃当日看上的是礼部尚书家的小姐,如今都已经下了聘书了。 何氏的心思被戳破,气恼道:“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阿篱也是你侄女,你这么说叫她日后如何做人。” “你打的什么主意还不许旁人说了。” “好了。”老夫人沉呵一声:“整日里的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温氏和何氏齐声的认了错。 老夫人撇了眼有些委屈的何氏,心中无奈,谁让老二官职低,又没个实权,她也想让孙女嫁的好一些,可高门大户的瞧不上阿篱,小门小户的别说何氏了,便是她也不想委屈了娇花似的孙女。 偏房里几个小辈吃了点心有些坐不下去了,回了堂中向老夫人行礼,老夫人也被两个儿媳妇吵得头疼,挥了挥手让人都退下,屋子里的人便按次序退了出去。 姜筠同姜筝相携着出了院子,姜简揽着温氏的胳膊走在前头,一扭头看见姜筠,吓得赶紧抱紧了温氏的胳膊,催促道:“娘,我们走快些。” 温氏瞥了姜筠一眼,眸中厌恶之色不加掩饰。 姜筠笑着微微颔首,温氏皱着眉头带着姜简走了。 温氏这样子早已见怪不怪,从前温氏还装装样子,对着姜筠一副慈母的样子,自姜筠让人把姜简丢入水中后,她就再也装不下去了,每每见着姜筠便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当着老夫人的面也不知收敛。 老夫人训了她几回,她便哭着说一副慈母心肠做了驴肝肺什么的,老夫人也懒得理她了,姜筠就更不在乎了,她巴不得温氏离她远远的。 姜筝拉着姜筠的手道:“左右无事,不如咱们今儿去慈安寺吧。” 姜筠不解道:“去那里做什么?”便是无事可做,也可以到街市上转一转。 姜筝笑着说:“我昨儿听徐家姐姐说今儿便是当初林皇后同陛下在慈安寺相遇的日子,慈安寺香火鼎盛,每年这个日子更是热闹,许多才子佳人往那里去呢,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姜筠有点晕,慈安寺本不是姻缘寺,因林皇后之故,如今倒成了求姻缘的胜地了,姜筠还未说什么,姜筝便晃着她的胳膊道:“走嘛走嘛,反正在家中也无事可做。” “我向来不爱凑什么热闹,等会到了便在马车里等你,你自己去玩。”这便是妥协了,姜筝欢喜的拉着姜筠往外头走。 刚到了西角门,姜筠便看见两个少年立在那里。 左边的是秦元青,身形挺拔,面如冠玉,身穿靛蓝色长袍,腰间系着玉带,黑发束在小银冠中,立在那里唇角挂着笑容,一脸温润,他身旁站着面无表情的姜家三公子姜络,那别扭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被姜筝缠着过来的。 姜筠同姜络对视一眼,颇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心中暗骂姜筝不厚道。 姜筝腼腆的叫了秦元青一声表哥,手里揽着姜筠不放,姜筠笑着同秦元青和姜络打了招呼,便各自上了马车。 马车辘轳的转着,姜筠坐在车中撑着脑袋揶揄道:“你要同秦大哥出来玩,何苦拉着我同三哥一起?” 姜筝心虚的说人多,怕她们两个姑娘家的不安全,这小女儿家的心思怎么瞒的过姜筠,心中暗叹古人果然早熟。 待到了慈安寺,姜筠挑开车帘子,见寺门口闹哄哄的,坐在马车上没动,姜筝下了马车唤她下去,她摇着头道:“我昨儿晚上没睡好,这会有些困了。” 站在秦元青身后姜络一见姜筠这个样子,连忙道:“我也有些困了。” 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缺点这时候就显露了出来,姜筠噗嗤笑了一声。 姜筝转脸瞪着姜络道:“你困什么困,看人家困你也困。” 让姜筝说了几句,姜络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头答应陪着姜筝和秦元青进去。 姜筝笑嘻嘻的夸了他一句:“还是阿络弟弟好。” 姜络一脸郁闷的扭头,不想理这个就比自己大一个月的堂姐。 姜筝对马车里的姜筠道:“阿筠也一起吧。” 她对着姜筠有些愧疚,总不好真的把姜筠一个人丢在这里。 姜筠摆摆手道:“我身边都跟着人,等会若是无聊便去寻你们。” 姜筝知道姜筠身边跟着会武的人,今日出门卫国公府也跟了人出来,平日里姜筝和姜筠一同出门买东西,也多是姜筠一个人坐在马车里等着。 秦元青忽然开口道:“阿筠,今日人多,你待在马车里不要乱跑。” 姜络忍不住开口道:“要不我也留在这里陪着阿筠吧。” 然后他就被姜筝拉走了。 姜筠看着他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笑了笑,放下车帘子,巧荷从下面上了马车,道:“小姐,怎么不随二小姐她们一起去玩。” 姜筠舒服的靠在百蝶穿花锦缎枕头上,道:“寺门口就这么多人,里头还不知道要挤成什么样子。” 巧荷笑着拿起一旁的檀香扇给她扇风,马车里置了冰盆子,也不怎么热。 姜筠躺在马车里小憩了一会,恰好一阵风吹过来,马车帘子让风掀起一角,她睁开眼便见外头站着一个少年,身形颀长挺拔,身着黑色长袍,腰间挂着温润细白的佩玉,剑眉星目,风姿出众,唇角微扬,含了抹若有似无的笑。 回来 姜筠微微失神,马车帘子晃晃悠悠的垂了下去,姜筠心中一慌,连忙挑开帘子,见立在马车外的人没有消失,揉了揉眼睛,喜出望外,激动地叫道:“哥哥,你是我哥哥。” 面前的小姑娘明眸皓齿,一双桃花眼灿若星辰,两颊露出一对浅浅的小梨涡,兴奋的叫自己哥哥,这是自己养大的小姑娘,并未因长久的分离显得生疏,在此之前,程文佑最怕的是见面后,这个妹妹没认出自己,问自己是谁。 “哥哥。”姜筠又叫了一声。 “嗯。”程文佑秉持了兄长的威严,轻轻的嗯了一声,便见马车里的小姑娘头和胳膊都伸出马车要从里面爬出来。 他连忙用手托住她,微微勾了勾唇道:“筠筠不是说自己是大姑娘了吗?怎么还如此毛躁。” 他语气温柔,并无责备之意。 姜筠恍然想起自己如今已经十岁了,再不是那个可以随时伸着胳膊要抱的小娃娃了。 她眨了眨眼睛道:“哥哥,我是你养大的孩子啊。” 这借口,程文佑无法反驳。 姜筠笑嘻嘻的缩回脖子,趴在马车窗户上,抬眼可怜兮兮的望着程文佑,道:“哥哥,上来。” 程文佑刚走到车头,便见姜筠弯着腰等在那里。 马车里姜筠开始审问程文佑:“哥哥,你有没有想我啊。” 她满面笑容的端了一杯茶递给程文佑,程文佑接过茶盏轻轻的嗯了一声。 姜筠手捧着右脸,问道:“哥哥,嗯是什么意思啊?” 程文佑轻点了下她的脑袋,摇头道:“没大没小。” 姜筠嬉笑道:“想就是想啊,你不说我也知道。”她说完又托着腮道:“你们大人是不是总是喜欢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 她一副还是我们小孩子诚实的多的样子,程文佑忍俊不禁道:“人小鬼大。” 他同姜筠说了几句话,姜筠平复了激动的心情才发现他眉眼间有些憔悴,想到他带兵镇压鄢陵王,如今朝中并无睿王带大军还朝的消息,想来是他先行赶了回来,他素来是个孝子,几年没回定熙,自然是迫不及待的回来给皇后娘娘报个平安。 姜筠早就知道自己能被程文佑养在身边,不是因为自己那纯洁的吻,而是因身世可怜,同林皇后很像,她将靠枕推到程文佑身旁道:“哥哥睡一会吧。” 程文佑心下感动,按着有些发重的脑袋道:“先把你送回去。” 姜筠摇头不依,非拉着他的胳膊让他睡觉,他无奈闭了眼,准备装睡一会哄她,哪知道他才刚闭了眼,就感觉一双小手在自己的肩头毫无章法的捏着,捏着捏着他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就见姜筠打开食盒,从中端出些小点心,见程文佑正看着她,笑着说:“秦大哥刚过来说你申正二刻要入宫拜见太后,午时我见你累了,也没叫你起,哥哥饿不饿?” 程文佑拿着筷子夹起她端过来的小点心,这些都是姜筠爱吃的,出门在外,李掌设都会给她备着。 程文佑睡了这么久,胃里空空的,多吃了两块。 姜筠道:“哥哥先吃一些垫垫,等会去拜见太后,太后定是要留饭的,哥哥吃的多些,她老人家才开心。” 程文佑见她这会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有些反应不过来,姜筠又拿勺子舀了一勺蛋羹递到程文佑嘴边,程文佑也不知在想什么,就这么由着她喂到了嘴里。 姜筠喂了他几勺子,嘻嘻的笑道:“我还记得幼时哥哥也是这么喂我的,那时候我就在想,等以后哥哥老了,我也要这么喂哥哥吃饭,孝敬哥哥。” 程文佑拿帕子擦嘴的手哆嗦了一下,瞥了她一眼,见她一脸得意的小模样,将帕子放到一盘的托盘上,淡淡道:“你那时候才多大,能记得什么?” “我怎么记不得了,我的记性好着呢。”姜筠一脸不服气:“我还记得当初不会走路,哥哥让人给我做了个小轮椅,天天推着我往院子里晒太阳。” 程文佑怕她再说出什么等你老了不能动了,我也给你做了轮椅推你到院子里晒太阳的话来,指了指一个白瓷小碟子里的点心道:“这是不是你每日晚间喜欢吃的酥皮马蹄糕。” 姜筠愤而捂脸,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哀怨道:“人家还是个在长身体的孩子啊。” 程文佑勾了勾唇角,笑道:“待会随我一道入宫。” 姜筠点了点头。 姜筠留了人,让人等在这里同姜筝和姜络说一声,中间秦元青和姜筝她们不放心,过来瞧了一次,这会姜筝和姜络也都知道程文佑回来了,她自幼在程文佑身边,兄妹情深,姜筝也就放心的去玩了。 马车往皇宫的方向去,一路上姜筠问了些程文佑在西北军营的事情,这些程文佑都有在信里说过,可信里说的,总不如当面问的清楚。 姜筠忽然拉过程文佑的胳膊,程文佑感觉胳膊上有点痒,有些不自觉的想要缩回去,姜筠道:“别动,我来捏捏你的胳膊。” 她从程文佑小臂捏到肩胛处,整条胳膊坚硬如铁,这已经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的胳膊了。 “有没有受伤?” 程文佑叹了口气,忍不住摸着她的头道:“男儿保家卫国,这点苦若是吃不得,那还算什么男人。” 说到这里又觉得有些不对,他同筠筠说这个做什么,筠筠还是孩子。 姜筠吸了吸鼻子:“我才不管什么保家卫国,你是我哥哥,你受伤了我就难受,这回该是不用再走了吧。” 程文佑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没有说话。 马车快到皇宫的时候,程文佑看了眼坐在那里赌气不说话的小姑娘,拽了拽她的衣袖,道:“刚谁说我们大人总喜欢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这会不说话的是谁?” 姜筠侧着脸不说话,程文佑早几年哄孩子虽然很有经验,可这会姜筠大了,闹起了小脾气总不能像以前一样抱在怀里哄,按着脑袋有些发愁。 这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当然舍不得像对待底下的下属一样吼,程文佑动了动眼眸,道:“大军还要等两日才能到定熙,这两日我闲着,都陪着你。” 记得军中李副将喝酒时说过,家中小女儿闹脾气时送什么东西都哄不好,最后答应陪着小女儿两日,小女儿就不闹脾气了。 他那会听了想着筠筠小时候好像没闹过脾气,见了他就笑嘻嘻的叫哥哥,不过还是将那话记在了心上。 姜筠抿抿唇问:“真的?” 程文佑点了点头,马车停下来的时候,程文佑下意识的要抱她下去,想到她这会已经十岁了,又将伸出去的手缩回来。 姜筠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跟着程文佑下了车。 姜筠站在程文佑身旁,仰起头,哥哥果然很高。 待到了永寿宫,太后抱着程文佑哭了一通,哭过了又逮着程文佑数落:“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狠心,一走就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一眼,祖母都这么大年纪了,万一哪一天......。” 她话还未说完便让姜筠打断了,这话多不吉利。 太后将站在一旁的姜筠揽过去,拍着她的手背道:“你瞧瞧,你走时筠筠这孩子刚会走路没多久,你怎么就忍心将我们这一老一小丢在定熙,筠筠如今都长这么大了,都到了定亲的年纪了。” 姜筠:“......。”能不要再提她四岁才会走路的事情了吗? 程文佑点头道:“是孙儿的不是。” 太后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如今回来了就好。” 晚膳在永寿宫用了,程文佑刚回来,太后与他有说不完的话,程文佑话虽不多,却也一直点头应着,偶尔附和几句,姜筠趴在太后身旁,听着太后同程文佑说着鄢陵王之事。 “你皇祖父重情,亲自给你十三皇叔选了鄢陵那块封地,就是让他安安心心的做个王爷,莫要去肖想不属于他的位子,走了你大皇伯的老路子,哪里晓得那孩子偏激,不知听了谁的谗言,竟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太后话里尽是惋惜,她年轻时不喜董贵妃,也不喜她生的鄢陵王,如今先帝去了,董贵妃也随着先帝的一道圣旨殉了,她这心里又说不出的滋味。 她同先帝少时夫妻,闹了一辈子,那是个重情的人,当初狠下心来舍了安王,想要保住鄢陵王这个小儿子,原以为给他块小封地便能断了他的心思,没想到蛰伏了这么多年,还是反了。 姜筠听着听着眼睛便眯到了一起,手里还紧紧攥住程文佑衣裳的一角。 第23章 程文佑瞥了眼闭着眼睛趴在太后怀里睡觉的姜筠,对着太后道:“筠筠累了一天了,让她去睡吧。” 太后抚着姜筠的头发对程文佑摆手道:“她如今大了,不能再住在你的广阳宫了,今晚就留在永寿宫同我一道儿。” 程文佑点了点头,命人拿了剪刀把姜筠攥住的衣角剪掉,宫人抱着姜筠到西暖阁去睡觉,他跟上去亲自替姜筠理了被子,床上的小丫头睡的香甜,乌黑柔顺的头发散开,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白皙的小脸上带着笑意。 程文佑替她将贴在腮边的头发抚到耳后,站起身刚要往外走,床上姜筠一个翻身,拽住了他另一边的衣角。 程文佑扭头见她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招招手,让宫人拿来剪刀,将另一边衣角也剪了下去,把姜筠的胳膊放到被子里,唇畔勾勒出一抹弧度。 从西暖阁出来,太后轻声问他:“筠筠没被吵醒吧?” 程文佑走过去,坐到太后身旁,道:“她今儿玩了一天了,这会睡的正香。” 太后点头道:“她那么小就抱到你身边养,一直依赖着你,你一走就是这么多年,难为她还能一直记着你,盼着你,是个知恩的好孩子。” 程文佑道:“多亏了皇祖母这几年替孙儿照顾筠筠。” 这孙儿打小就是一派老成的模样,去西北军营历练了几年,行事更加稳重老成了,太后有些心疼,若是没有那事,这孙儿也该如阿越一般活泼开朗的。 “你母后还是不愿意见你吗?” 程文佑垂了眼睑,淡淡的嗯了一声,太后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父皇造的孽啊。” 姜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有些懵懵的,随后意识渐渐回笼,哥哥已经回来了,她昨儿和哥哥一起陪着太后,后来她就睡着了。 她抬起手,见两个手里都握着黑色的布,皱了皱眉,突然发现这布有些熟悉,这不是昨天哥哥穿的衣服的布料吗? 巧荷在外头听见帐内悉悉索索的响动,轻轻的问了声:“小姐醒了吗?” 姜筠嗯了一声,巧荷走过去将幔帐掀开挂到两侧缠枝葫芦金帐钩上,便见床上的小人儿翘着腿,手里拿着两片黑布放在眼睛上,巧荷笑道:“小姐昨儿晚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殿下的衣裳不松,殿下怕吵着你了,便直接拿剪刀把衣裳剪了。” 姜筠心中一暖,果然还是哥哥最疼她。 外头站了一排宫人端着红漆木托盘候在那里,她梳洗打扮后便去给太后请安,过去的时候程文越已经坐在了太后左下首,他是昨儿听说他五皇兄回宫了的,想着他皇祖母同五皇兄这么多年没见,肯定有好些话要说,便体贴的没有过来。 今儿一大早跑到广阳宫去寻他五皇兄,没想到他五皇兄比他更早,已经去给父皇请安了,他父皇不甚喜欢他,他也不想往父皇身旁凑,听说筠筠昨日留在了永寿宫,便往这边来了。 姜筠给太后行了一礼,太后招手让她过去,将她揽在怀里,笑眯眯地问她昨儿可睡好了。 姜筠乖巧的点了点头,问道:“哥哥呢?” “他刚来了一回,见你睡了,便去给陛下请安,这会估摸着也快过来了。” 正说着,外头传来通报说是睿王殿下来了,太后笑着说:“哀家说什么来着,你哥哥这是掐着点过来的。” 帘子掀开,程文佑缓步走了进来,向太后问了好,程文越早在程文佑进来的那一刻便条件反射般的立定站好,腰背挺得笔直,程文佑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程文越腿脚一个哆嗦,差点没站稳。 程文佑目光平静的看着自己的七弟,心中摇了摇头,这七弟的根骨不行,得好好练练。 程文越让他五皇兄拍了一下,立马又站直了,自觉表现不错,等着他五皇兄夸他,然后就见他皇兄径自的从他身边经过,一句话都没说,心中有些失望。 丧气的垂着头,姜筠噗嗤笑了一声。 太后饶有兴致的问姜筠笑什么。 姜筠道:“哥哥在军营里待久了,把七表哥也当做自己的兵了。” 她又对着程文佑道:“哥哥,七表哥可不是那些将士,您下手轻点。” 程文越瞪大眼睛看向姜筠,小丫头乱说什么,这不就是说他弱吗,他当然不服,壮着胆子拍着胸脯说:“五皇兄你再拍我一下,我这回一定能站稳。” 程文佑没理他,太后问道;“你父皇与你说了什么?” 程文佑道:“父皇同孙儿说了出宫建府一事。” 太后点了点头,在永寿宫用了早膳,程文佑便带着姜筠往广阳宫去,踏进广阳宫,一草一木皆是熟悉感,她曾经在这里生活了四年,程文佑不在定熙的这几年,她虽经常往宫里来,却一回都没往这边来过。 广阳宫的管事公公宜年带着宫里的内侍宫女候在院子里,都是原先伺候的老人,中间放出宫一批人,因没有主子在,也没新进人。 程文佑看了一眼,宜年摆了摆手让内侍宫女都退下,自己跟在了后头。 程文佑带着姜筠进了屋子,姜筠看着屋中熟悉的摆设,伸手拽了拽程文佑的衣袖。 程文佑低头温声问她怎么了,她歪着头将拢在袖中的右手伸出来,摊开手掌,赫然就是他昨日剪下的衣裳一角。 她嘴角扬起,眼睛笑眯眯道:“哥哥,这是你的衣裳吗?” 程文佑笑着问:“怎么还不丢掉?” 姜筠将手缩回去,摇着脑袋:“不要丢掉。” 程文佑道:“手伸出来。” 姜筠以为她要将自己手中的东西拿回去,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撒娇道:“哥哥,我不想丢掉。” 程文佑命人打了盆水过来,姜筠看着面前端着水的宫女,低头默默的摊开手掌,见手心里都攥出了汗来,有些不好意思,将那两块碎布片塞进了怀里,还拍了拍胸口,心虚的看了程文佑一眼,程文佑素来爱洁,那碎布片在她手心里攥了许久,都汗湿了。 “我回去就让李姑姑拿去洗净。”反正她打定了主意不将这两块碎布片丢掉,她都塞到胸口了,哥哥总不好伸手来拿吧。 她说完将一双白嫩小手放到水盆子里,她骨架纤细,吃的不少就是不长个子不长肉,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要小一些。 程文佑取了帕子,姜筠把两只小手放到帕子上让他擦,他做事向来认真,一根一根的手指,将水珠擦净,姜筠歪着头看着他的侧脸,只觉得哥哥哪里都好看,脸最好看,怎么看都好看。 姜筠正在欣赏哥哥的美色,忽然感觉左手的手背被戳了一下,回了神,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程文佑隔着帕子在她手背的小窝窝上揉了一下,笑道:“还挺肉。” “李姑姑说,这是福窝窝。” 程文佑赞同道:“嗯,筠筠是有大福气的人。” 姜筠又发现她哥哥与旁人的不同,旁人只说她是有福气的,哥哥每回说她都是有大才能,大福气。 外头宜年公公进来通报说太子殿下来了,姜筠才想起哥哥同太子殿下是同胞兄弟,他在外五年,目下回了定熙,最应该去拜见的人是太子殿下。 一时觉得自己不该一直缠着哥哥,倒叫哥哥没有空闲去拜见太子殿下。 程文佑带着姜筠还未迎至门前,太子便走了进来,他常年跟在陛下身边,协助陛下处理政事,身上自有股气势,叫人生惧。 姜筠跟着程文佑给太子殿下行了礼,太子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弟弟,这个弟弟向来懂事,十三岁便去了西北军营,如今五年过去,倒是没怎么变,就是长高了,脸部轮廓更加分明,心中满意,负手向里面走。 兄弟之间的感情有时候不需用言语表达,他什么都不说,程文佑也能感受到他的关心。 程文佑同太子殿下面对面坐好,姜筠坐在程文佑身旁,太子才道:“陈将军大概后日才能抵达定熙,你连日赶回来,身体可还吃的消。” 他一早得了消息,以为弟弟会随大军一起回来,没想到竟提前回来了。 程文佑点了点头,道:“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 太子想说什么,瞥见一旁的姜筠,对着姜筠道:“筠筠到院子里玩一会,我有些事情要同你阿佑哥哥说。” 姜筠乖巧的点头,走了出去,关上门,走了几步,又轻手轻脚的折了回去,趴在门上准备偷听。 半晌也没听见声音,伸出一根手指,准备将门戳个门缝,她还未戳上去,门便从里面打开了,她抬头对着程文佑那一脸你不乖的表情,嘻嘻的笑了一下,扭头跑开了。 第24章 姜筠无聊的在院子里转圈,屋子里太子确认姜筠没有在外面偷听,有些意外道:“筠筠在你面前倒活泼了许多。” 程文佑听他说姜筠,唇角挂着笑道:“小孩子活泼些才好。” 程文硕见他每回提起姜筠时眉眼都带着笑,想到这弟弟像姜筠如今这么大的时候便一本正经的询问育儿经,每每听了还拿册子记下要点,生怕自己没经验,委屈了姜筠,他曾瞥了那册子一眼,几时喂奶,几时读书教姜筠说话,标的一清二楚,那时候,连他都没有想到弟弟会这么耐心,能这么像模像样的把姜筠带这么大。 偏姜筠两岁才会说话,四岁才会走路,这弟弟表面上气定神闲,暗地里没少督促姜筠说话走路,好在姜筠争气,虽说话晚,可一开口说话就极其利索,总算没辜负了弟弟的一番心意。 “你身上的伤好了吗?这会知道急着回定熙了,都五年了,也不见你急过。” 太子语气中隐有责备,却是关怀之意。 鄢陵王兵败后妄图逃跑,程文佑带兵前去追捕,他无意要杀鄢陵王,只是想要活捉回定熙听候发落,毕竟鄢陵王谋反一事在部分大臣眼中是陛下捏造事实,想要铲除先帝留下的皇子,若是他就地诛杀鄢陵王,这谣言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却不曾想中途迷路,中了一箭,好在没让鄢陵王跑掉。 战场上受伤很正常,他怕太后担心,让人瞒着这事,只是太子毕竟是储君,又是程文佑胞兄,这事瞒的住太后,却瞒不住太子。 知道皇兄关心自己,程文佑拱拱手道:“多谢皇兄关心,已无大碍。” 太子冷哼一声:“派了信过去让你好好养伤,这才养了几日,便急着往回赶,你以为你那肉是什么,两天就长好了吗?这几日好好歇歇,你若不听,我管不了你,自有人能管的了你。” 程文佑一脸不解,太子淡淡道:“我瞧着筠筠还不知道你受伤的事情吧。” 程文佑面色一僵,扯了扯嘴角道:“臣弟听皇兄的便是,筠筠还小,皇兄别去吓唬她。” 太子嗤了一声,慢悠悠道:“你当你皇兄是什么人,没事去吓唬个孩子。” 他要协助陛下处理政事,也不能久待,嘱咐了程文佑几句便要走,程文佑跟在后头送他,到了廊下,见院子里的小姑娘正蹲在不远处歪着头看着宫人浇花。 姜筠听见门开了,站起身跑到程文佑身旁,太子笑了笑,对着姜筠道:“筠筠看着你阿佑哥哥,他在军营里呆习惯了,每日天不亮便要起来练武,你让他这两日好好休息,赶明儿陛下摆宴犒赏大军,他这身为主角的,可别顶着乌鸡眼。 姜筠点头道:“知道了。” 太子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程文佑一眼,程文佑哭笑不得,他皇兄竟然用这个法子威胁他。 姜筠在广阳宫里陪着程文佑呆了一天,因姜筠明日要去书院,程文佑亲自将她送回卫国公府。 到了卫国公府门口,恰好卫国公回府,从轿子里出来便见女儿身旁站着一个翩翩少年,女儿仰着脸,满脸笑容,这女儿同他不甚亲近,他从来都没见过女儿这副模样,这让他很诧异站在女儿身边的人是谁。 程文佑提前回来的事除了宫里的人,知道的并不多,卫国公也没得到消息,他走过去的时候姜筠看见了他,扭头对他行了一礼。 程文佑转过脸来,卫国公只觉得这少年有些熟悉 ,程文佑的样貌并没怎么变,只是长开了,所以只稍稍片刻,卫国公便反应过来,惊了一下,躬身行礼道:“微臣参见睿王殿下。” 程文佑摆手道:“卫国公不必多礼。” 卫国公直起身子,请程文佑进府,程文佑道:“不必了,本王就是送筠筠回府。” 卫国公没想到这个殿下会提前回定熙,更没想到他一回来就同自家的女儿在一起,想到女儿昨日被太后留在宫中,估计也是因为这个殿下。 “本王在西北军营听说卫国公府对筠筠很好,筠筠这么些年在卫国公府也没受什么委屈,你这个父亲做的很好。” 卫国公顿时惊了一背的汗,他府上,有睿王的人,看向睿王一脸淡然的表情,讷讷道:“阿筠是微臣嫡女,微臣自然待她好。” 卫国公府这些年对姜筠确实不错,当祖宗的供着,除了私底下谋算着怎么靠着姜筠得好处,这些程文佑大抵也清楚,他不管这些人对筠筠真心还是假意,只要不委屈了他的小姑娘就好,他要的就是他们不敢,不管私底下怎么谋划,当着筠筠的面都不能表现出来。 卫国公一时又不知道怎么说,这明明是自己的女儿,可养在府里,倒像是睿王寄养在他家的女儿一样。 卫国公站在一旁,程文佑在那里对着姜筠嘱咐着好好休息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觉得内心一阵烦躁。 姜筠回来了要先去老夫人那里说一声,卫国公一路上斟酌着打探程文佑的事,姜筠一概装糊涂,问什么都不知道。 姜筠到老夫人院子里时何氏和万氏都在,万氏手里拿把扇子,笑眯眯的坐在那里,对比万氏,老夫人和何氏的面色就有些怪异了。 姜筠过去给老夫人行了礼,又转身给何氏和万氏行了礼,老夫人让她过去将她揽到怀里,对着卫国公道:“你这会怎么有空过来。” 卫国公道:“回府时恰好遇见了殿下送阿筠回府,阿筠要来母亲这里,儿子便同她一块过来了。” 老夫人一听这话,脸上涌出了喜色,嘴上道:“不是说大军约莫后日才到吗?” 老夫人是有些心急的,眼见着阿篱年纪不小了,她一心想要把孙女往高处嫁,找个高门联姻,可背地里没有人撑腰,这稍微好一点的世家都瞧不上,几个小辈倒是好的,可惜了年纪小,卫国公府朝中无甚势力,如今睿王回来了,阿筠自幼养在他身边,阿篱可不得沾点光。 想到这里她又不满的看了万氏一眼,万氏只摇着扇子装没看见,老夫人打的一手好主意,合着别人就该按着她计划的来,都是她孙女,她自己偏心,还想让别人把好处都往她那宝贝孙女那堆,年纪大了还不安生,整日里算计来算计去的,那阿篱别的没学,倒是把老夫人这小算盘学的十成十,便是姐姐没同她说要给元青同阿筝定亲,她也不能把这么个祸害往外甥那里塞啊。 姜筠道:“大军是要后日才到,只是我睿王哥哥五年未回定熙,心中挂怀皇后娘娘,便先行回了定熙。” 老夫人摸了摸姜筠的头发道:“睿王殿下真是孝顺。” 卫国公向来不爱插手后宅之事,每日里给老夫人请安也多是定个卯便走了,这会拱拱手要告退。 老夫人叫住他道:“殿下来了,你怎么也不留住他,他照顾我们家阿筠这么久,我们合该好好谢谢殿下。” 卫国公道:“殿下刚回定熙,还有事要忙。” 老夫人点点头道:“是我大意了,陛下前年就命人给睿王殿下建了府,赶明儿殿下出宫建府,让你媳妇带着几个孩子前去谢谢殿下。” 何氏附和道:“正是呢,殿下待阿筠如此尽心,原先殿下一直在宫里,咱们不好去拜见,如今睿王府都建好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出府。” 万氏浅啜了口茶道:“这恐怕不妥吧,睿王府虽建好了,可睿王还未成亲,且不说出不出宫还是个未知,便是出宫了,睿王府没有女主人,女眷怎么好上门拜访呢?” 老夫人摇头不赞同道:“睿王府虽没有主母,可太子是睿王殿下胞兄,睿王出宫建府,太子妃定然会帮着张罗的。” 姜筠垂着头不说话,这老夫人还真是,连这个都算计好了,估计比自己还急着让哥哥回来吧。 万氏面带讽刺的笑了笑:“这倒是儿媳考虑不周了。” 万氏起身道:“娘,若是没什么事,儿媳那里还有些事情,准备着替阿筝打几件首饰,毕竟都是要定亲的姑娘了。” 姜筠愣了一下,她有些记不清上辈子姜筝是什么时候同秦元青定亲的了。 老夫人道:“一眨眼丫头们都大了,小姑娘爱俏,回头再给阿筝添几件衣裳,银钱从我账上出。” “那儿媳就替阿筝谢谢娘了。”万氏面上笑着,心想老夫人倒是变得快,今日特地叫她过来,话里话外的暗示她给阿篱和元青搭线,她索性就说开了,她已经同姐姐商量好了,要给阿筝和元青定了亲事,这老夫人眼都不眨一下的恭喜阿筝。 第25章 何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秦元青身世样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比那些来向阿篱提亲的人家好多了 ,可恨这三弟妹心里明明有了打算还不同自己说,就等着看自己笑话。 姜筠从松画堂出来,天色已经不早了,回了迎筠院洗了澡出来穿个薄衫子,头发还湿着,李掌设拿了干巾子给她擦头发,桌子上备了时令的水果,她一边吃一边听李掌设说话。 “奴婢和巧荷年纪也大了,小姐身边也应该选几个差不多年纪的伺候了,前些年留的那几个丫头养的也差不多了,小姐过两日抽空瞧瞧喜欢哪个,先提两个到身边伺候,剩下的便放到外间伺候。” 李掌设和巧荷都是在姜筠一岁时便伺候在她身边的,照顾姜筠就像长辈一样,身边伺候的当年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年纪都不小了,该嫁人的也都可以嫁人了,李掌设一直都想着选几个同姜筠年纪差不多大的过来伺候,又怕卫国公府借机塞人过来,既要选了,也不好拒绝长辈赐的丫鬟,便一直拖着没选,只将买回来的丫头放到外头的院子养着,教规矩 。 这会睿王回来了,她便想着正好让这几个丫头进府。 姜筠点了点头,李掌设和巧荷照顾了她这么久,也该让她们清闲清闲了。 第二日姜筠到了书院便被陈夫子叫去给年纪小一些的小姑娘示范礼仪,她是陈夫子的得意学生,陈夫子经常会在课上提起她,这还是第一回叫她过去示范,她有些懵,心中不想出这个风头,可陈夫子待她向来很好,便硬着头皮去了。 好在这些小姑娘乖,新入书院的总是更有上进心些,认认真真的看着姜筠做完了一套礼,便听陈夫子道:“你们要认认真真的学,也能学的像她一样好。” 那群小姑娘一齐的应了是,有几个面露兴奋,俨然是将她作为奋斗的目标了,都说姜家的三小姐是这几年书院出过的最优秀的女学生,各科兼优,比她们高了四个级,其实也就比她们大了两岁,她们在家中便听长辈提了,没想到刚入书院便能看她给自己示范礼仪,能不兴奋吗?没办法,学霸的光芒,哪个时期都一样。 “礼仪学的好了,长辈才会更喜欢,瞧瞧姜三小姐就是因为礼仪学的好,宫中的贵人们也喜欢她。” 陈夫子继续忽悠着这群小姑娘,忽悠完了出来带着姜筠到了旁边的屋子,每个课舍旁都有一间专供夫子休息处理事情的屋子。 陈夫子拿起案桌上的一本小册子感慨道:“若是能都像你一样就好了。” 姜筠瞥了眼那小册子,左边印着定熙书院四个大字,中间姓名那一列赫然写着姜筠两个大字,这是她交上去的。 她凑头见陈夫子翻了翻,也不知在翻什么,道:“她们还小呢,刚入学,学生瞧着她们都挺好的。” “你还说她们,你当年入学的时候才多大点啊,宋院长将你带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在想,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啊,这么小,你又板着小脸对着我做了一套礼,我一瞧这可不得了了,小才女啊。” 姜筠接着道:“然后夫子你问了我的年纪就更加觉得不得了了,都六岁了,才长了这么一点点。” 陈夫子见她嘟着小嘴假装忧伤的样子哈哈大笑,正巧陆夫子左手拿着黄皮册子,右手提着早饭走了进来,面带笑容道:“在说什么有趣的事,也说给我听听。” 陈夫子同陆夫子都是带着初入学的小姑娘,两个人关系甚好,姜筠向她行了一礼:“陆夫子好。” 陆夫子将册子放到案桌上,微微颔首,道:“这小阿筠真是让人越看越欢喜。” 她拆开早饭外面那一层油纸,对着姜筠道:“新出笼的蟹黄包,阿筠要不要尝一个?” 姜筠摇了摇头,陈夫子道:“今儿怎么到这会才吃早饭。” 陆夫子摇头叹气道:“这书院收的学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早几年收学生严格的时候多好,那收进来的学生多好,瞧瞧阿筠,阿筝,阿琳几个,多让人省心,这两年书院收学生越来越宽泛,尽收些混的。” 早几年姜筠入学那会定熙书院真是严格的时候,每年收的学生也在精不在多,可也正因为太过严格了,能考入的并不多,这日子久了,有些权宦世家的孩子总也考不入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了,暗中施压,书院渐渐有些顶不住了,便将标准稍稍放松了些,主要针对的还是那些权宦世家的孩子。 宋院长虽然痴迷作画,可也不是一个顽固不化的人,你与我走个方便,我也与你走个方便,总不能让这传承了这么多年的定熙书院到他手里毁了,那胳膊也拧不过大腿啊。 只是这群夫子带惯了好学生,这一时放松了标准,有些适应不过来。 陈夫子笑道:“咱们只管尽了咱们的责任就好了,到了课舍里就好好学习,咱们好好教,至于学的怎么样,这日后的造化如何还不是她们自己的事情,气不够的。” 陆夫子坐在案桌前喝着茶开始吃早饭,陈夫子将那几个册子摊到姜筠面前道:“我准备将你写的这些分到课舍里让她们传看一下,阿筠不会不同意吧。” 她都这么说了,姜筠当然不会不同意,就算是不同意估计也没什么用。 姜筠走时陈夫子抓了一把糖炒栗子给她作为奖励,姜筠两只小手捧着糖炒栗子出来颇有些哭笑不得。 当年陈夫子每回到课舍里抓偷懒的小姑娘都一抓一个准,渐渐的课舍里就传出是她告的状,她还觉得自己冤枉,现在想来她真是不冤,谁让她吃了陈夫子这么多糖炒栗子呢。 她在外头解决了那些糖炒栗子,回了课舍,惠郡王府的小郡主程琳便凑过来好奇的问她陈夫子喊她出去做什么。 她便是姜筠入书院考试那日站在她前头的小姑娘,因入学考试的时候说了几句话,待到课舍里遇见的时候就觉得分外熟悉,她又性子爽利,姜筠与她说话投机,关系处的很好。 姜筠坐到位子上一边整理书袋一边道:“陈夫子叫我过去给她带的小姑娘示范礼仪。” 程琳幸灾乐祸道:“谁让你是才女呢?” 姜筠翻了个白眼,幽幽道:“就知道你会笑话我,好好的,谁想做什么才女。” 她年纪小,长的又比同龄人看着小,无论到哪个课舍里,都会受到格外的“关注”,尤其是陈夫子,当年在陈夫子的课上,她可是陈夫子每日必点之人。 午间她和程琳准备去寻姜筝一起去吃午饭的时候,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生的圆润,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圆溜溜的大眼睛,拦住了姜筠的去路,对着姜筠行了一礼,然后便开始自我介绍:“姜家姐姐,我姓阮,名箩,家父御史中丞。” 这小姑娘看起来也才七八岁的样子,姜筠见她长相可爱,白皙圆润的小脸上表情严肃,介绍的也一板一眼的,饶有兴致道:“原来是阮小姐啊,你有什么事吗?” 她从袖口拿出一个小册子,姜筠愣了一下,就听阮箩道:“姜家姐姐,今日夫子将您的作业发下来让我们传看,我仔细看了一遍,在其中发现你写了一个错字。” 姜筠:“......。” 然后就见阮箩将那册子翻开,指着其中的一个字道:“姜家姐姐,这个箩字您写错了。” 姜筠一看还真是,那箩字她少了竹子头。 一旁站着的程琳也一脸严肃的站在那里,只是那微微勾起的唇角让姜筠知道她此时此刻在极力忍着笑。 姜筠有些惊讶,这小姑娘竟然能如此认真的把她写的字都看完。 姜筠道:“你不说我还没有发现,谢谢你为我指出来。” 阮箩红着脸道:“不用,不用谢。” 程琳道:“阮小姐的名字倒是同你的名字很像,听说,也是今年入学考试中表现最优秀的小姑娘呢。” 姜家姜筠这一辈的小姐都以竹子头起。 姜筠觉得这小阮箩生的挺合她的眼缘,认真的模样也很讨喜,笑道:“阮小姐这会也没吃饭吧,不如同我们一起吧。” 阮箩的肚子正巧在这时候叫了一下,她摸了摸肚子,有些尴尬。 “阿箩,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不远处一个小姑娘面露不耐的走了过来,见到姜筠时愣了一下,对着阮箩训道:“你怎么真来找姜三小姐了。” 她说完又对着姜筠道:“姜三小姐,我家七妹不懂事,你莫要怪罪。” 她用手碰了一下阮箩,阮箩垂着头不说话,阮家四小姐似是怕阮箩乱说话,同姜筠致了歉后便匆匆带着阮箩走了。 第26章 “这阮家七小姐倒是很讨喜。” 程琳笑道:“她父亲是御史台御史中丞,向来行事严谨,这阮家七小姐打小性格怪异,做事认真,很得她父亲宠爱,只不过听说她自入她家族学起便喜欢挑夫子的错处,夫子若是说错了让她听了出来就会让她指出来,丝毫不顾及情面,这点却是不怎么讨喜,她几个姐姐都让她挑过错处,你瞧瞧刚刚是她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姐,都不太喜欢她,你还把人家的名字写错了,人家能不来找你吗?” 简而言之,就是一言不合就挑错。 “这阮七小姐倒是实诚人。” 程琳道:“实诚是实诚,可这性子有时候也着实是让人无奈。” “她父亲就是御史中丞,可不就是专挑人错事的吗。” 程琳点点头,深表赞同。 “你们俩今儿怎么没去寻我。” 姜筠当年入书院不是在统一入学考试的时候,程琳也是因病耽误了考试,才恰巧同姜筠在同一天,所以她们与姜筝同一级却不在一个课舍,因姜筠和程琳是两个人,每日课后都是她们俩去寻姜筝的,姜筝今日等了许久不见她们过去,便自己过来了。 程琳解释:“刚因些事耽误了,正要去寻你呢,你便来了。” 姜筝笑着说:“我刚过来的时侯看见阮家四小姐带着一个小姑娘,想来就是阮家的七小姐,瞧着同阿筠倒是很像。” 姜筠道:“你怎么不说同你像。” 她和姜筝的长相倒是有些相像的,若是像她,肯定也像姜筝。 姜筝揽着她的胳膊道:“我说的又不是长得像,我说的是……我也说不上来哪点像,可能是脸上认真的表情吧。” 程琳笑着说:“我也瞧出来了,就是她那股子认真的表情,不过阮家阿箩是真认真,我们阿筠是装出来的。” 姜筠气的在她腰上掐了一把,程琳怕痒,连忙讨饶:“课舍这边禁止喧哗。” 姜筠道:“你还说我装,到底谁会装。” 提起惠郡王府的小郡主,谁不赞一句娴静脱俗,气质典雅,只有私底下相熟的人才知道,都是装出来的。 八月十七是成国公夫人生辰,姜筠的母亲出自成国公府,两家是姻亲关系,卫国公府收了请帖,老夫人特地给家里的小姑娘制了新衣。 姜筠这辈子没像上辈子般在成国公府住了几年,逢年过节,成国公府也会派人来接,成国公三夫人倒是真心疼爱姜筠,只可惜上辈子一开始便离了心,对于成国公府的其他人,姜筠也还算看的明白,亲戚之间偶尔走动是亲戚,若是一直住在亲戚家,难免会让人心生厌烦。 就像前世成国公府五小姐许嘉宁气不顺的时候拿姜筠撒气,她三表姐许嘉静看不过眼说了几句,成国公府五小姐便道:“不过是卫国公府不要的姑娘,吃我家的,喝我家的,我叫她给我端杯茶水怎么了。” 姜筠那会年纪虽小,却因自幼寄居在外祖母家心思通透,平日里虽谨言慎行,可毕竟也是心气高的姑娘,被人如此羞辱怎能不恼,气的将手里的茶盏摔到了地上,姜筠以为外祖母会安慰她,毕竟成国公府里最疼她的就是外祖母,哪知道外祖母让成国公夫人叫去也不知说了什么,回来后便叹着气摸着姜筠的脸,她是能看出外祖母眼里的不舍的,可惜年幼的姜筠看不出,姜筠只知道,外祖母不要她了。 这种想法随着姜筠在卫国公府多年成国公府没有派人来接她更加的根深蒂固,至死都没有主动去亲近成国公府。 到了八月十七这一日,老夫人让二夫人何氏和三夫人万氏带着府里的小姑娘去给成国公夫人祝寿,姜筠随着万氏和姜筝坐在一辆马车上,因成国公府是姜筠外祖家,万氏便多嘱咐了姜筠几句。 成国公府是孝慈皇后母家,做寿的又是孝慈皇后母亲,当今太子殿下和睿王殿下的嫡亲外祖母,成国公府门口热闹非凡,姜筠下车后便同姜筝一起跟在万氏身后,等着何氏带着姜篱姜简姜箬姐妹几个一起,由卫国公和姜二爷领着一道入府。 成国公世子带着几位公子站在门口迎客,见卫国公府的人到了,过来同卫国公和姜二爷寒暄了几句,命人领着他们进去。 到了里面卫国公和姜二爷便领着卫国公府的几位公子同姜筠她们分开了,由丫鬟领着她们往后院的待客厅去。 屋子里也坐了不少人,一群小姑娘在说说笑笑的,甚是热闹,万氏和何氏被领着往夫人们聚集的地方去,这一间屋子是小姑娘们说笑的地方,姜筠一进去就发现在招待的是她的三表姐许嘉静。 许嘉静出自成国公府三房,是她嫡亲的表姐,前世姜筠养在成国公府时,便是同她养在一处,成国公府几房虽已分家,却是直接在原成国公府里砌了墙隔开,又往周围扩建了些,许嘉静今日一身粉霞锦绶藕丝罗裙,腰间挂了一个花开富贵小香囊,头发梳成两股,发间插着一支彩色雕花步摇流苏钗子,身段窈窕,仪态大方。 见姜筠来了,笑着迎上来同姜篱几个打了招呼,命丫鬟引着她们入座,牵着姜筠的手道:“祖母都念叨你好久了,等会我带你去见她。” 姜筠见这里就她和许四小姐在招待,许四小姐是成国公府二房的庶出,至于成国公夫人的嫡女许嘉宁,姜筠不用问便知道她在夫人们那边陪着,这种场合,自然是陪着那些长辈们更讨好一些。 丫鬟们端了茶上来,姜筠捧着茶抿了一口,便听到不远处的小姑娘在讨论程文佑,她们大都是猜测,没有见过程文佑,突然有一个小姑娘瞥了姜筠一眼,对着姜篱道:“姜大小姐,你家三小姐自幼养在宫中,听说睿王殿下亲自送过她回卫国公府,不知你有没有见过他,他长什么样啊?” 大历民风开放,这群未嫁的小姑娘凑到一起聊得欢快,从前聊得多的是秦元青,只是秦元青如今已经同姜筝定了亲,程文佑出身高贵,刚为朝廷立了大功,这些年又不在定熙,见过他的人并不多,因此也被传得更加玄乎。 另一个小姑娘道:“听说睿王殿下丰姿出众,神勇威武。” 姜筠心道我哥哥当然丰姿出众,神勇威武。 “我也听说了,鄢陵王当日战败逃走,是睿王殿下亲自带兵追捕的呢,睿王殿下三箭齐发,两箭分别射向鄢陵王身旁的两人,中间那一箭射向了鄢陵王的大腿,鄢陵王坠马被活捉。” 姜筠没听过她哥哥三箭齐发的事,不过光想着她哥哥手握弓箭的样子就觉得一定很迷人。 姜篱笑着说:“你们问问我三妹不就知道了吗?” 那几个小姑娘一齐的往姜筠看过来,姜筠默默的捧着茶盏喝茶,心说你们别问我,你们说的都对。 许嘉静笑着说:“瞧你们,急什么,今日是我伯祖母生辰,睿王殿下定会过来祝寿的,到时候不就见着了,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们问我表妹,我表妹自幼在睿王殿下身边长大,睿王殿下在她眼里自然是无一不好的。” 众人一听也是,许嘉静怕这些人再拉着姜筠问睿王殿下的事情,她这表妹向来不爱与人谈论睿王殿下,偶尔提起也是一脸崇拜之色,她觉得那小花痴的模样还是不叫这些人瞧见的好,免得以讹传讹,便转头对许四小姐道:“四妹,我祖母吩咐了阿筠来便带她过去,你先在这里招待一下,我等会便回来。” 许四小姐点了点头,许嘉静便带着姜筠出了小花厅,姜筠笑着说:“谢谢三表姐。” 许嘉静道:“这会祖母在陪着伯祖母,那里人多,我估摸着你应该不喜欢。” 姜筠歪着头道:“果然知我者,表姐也。” 许嘉静笑道:“你就知道哄我,我怎么记得有人说过这世上最懂她的人是她睿王哥哥呢。” 姜筠嘻嘻的笑了两声,许嘉静陪着姜筠在这边院子里转了一会,担心许四小姐一个人在待客厅压不住场,便命身边的贴身丫鬟如霜陪着姜筠在这院子逛,姜筠摆手道:“不用了,今日人多,你那里也有许多要忙的,不用顾忌我,我身边有巧姑姑和平翠伺候着。 许嘉静摇头道:“不行,如霜跟在你身边稳妥些,不然我不放心。” 姜筠不再推辞,带着几个丫鬟在院子里闲逛,她逛累了便趴在池边的石头上抓了把鱼食往里面扔,她左手拖着腮,右手继续去抓鱼食,抓了个空,一股熟悉的味道传来,也不转身,欢快的叫道:“哥哥。” 程文佑站在她身后,勾了勾唇角,嗯了一声。 第27章 他去成国公夫人那里拜寿没见着这小丫头便知道这小丫头定是躲哪里去了, 果然在这里看见了她。 姜筠跟着程文佑转到花园的一个小亭子里坐下, 程文佑道:“你不去你外祖母那里吗?” 姜筠道:“我等会再过去。” 程文佑抿了抿唇, 他向来知道这孩子亲情缘淡泊, 平日里不喜应酬, 偏这孩子又看的通透, 似是一眼便能看清楚旁人的真情假意, 他倒是希望这孩子能看得不要这么明白。 姜筠垂首,心里有些紧张,哥哥仁孝, 会不会不喜欢她这样,那是她外祖母她都不过去,哥哥会不会认为她不孝顺。 她两只手攥着袖口, 她一紧张就会这样, 程文佑正要问她怎么了,便听她开口解释道:“这会外祖母在陪着伯外祖母, 人太多了。” 她有些没说清楚, 程文佑却听明白了, 这孩子, 似乎并不喜欢成国公府。 “你不喜欢, 不去也可。” 程文佑说完这句话便有一名小厮跑到亭子外头,喘着气, 跪到地上道:“睿王殿下,太子殿下在前头, 派奴才过来请您过去。” 程文佑微微颔首, 扭头对姜筠道:“你一个在这里也莫要乱跑,等会便去寻你姐姐。” 姜筠点了点头,起身要送他,正此时不远处走过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内穿蓝色长衫,白色云纹外衣,领口袖口绣着暗金色图案,腰间扣着寿鹤窄白玉带,他是成国公的嫡次子许明杰,眉眼间有股子阴柔之气,他如今年纪小还不显得有什么,可是前世姜筠却是听说过这成国公府二公子为人阴险狠辣,不是个好相与的,更有传说此人喜好幼女,姜筠每回到成国公府时都离他远远的,便是三表姐也让她离他远一点。 只见他走过来,对着程文佑拱手行了一礼,道:“原来睿王殿下在这里,刚前头太子殿下和我爹还找您呢。” 姜筠站在程文佑身后,就见许明杰的目光看向他。 程文佑立马发现了许明杰的眼神不对劲,皱了皱眉,侧了侧身子,遮住他的目光,许明杰道:“原来阿筠表妹也在这里,怎么不去祖母那里,你阿宁表姐也在那里,我带你过去可好?” 他尾音上扬,不似一般少年声色,似乎是故意加粗了声调,可姜筠还是听出了那不是普通少年处于变声期的音色,似乎有点雌雄莫辩,他加粗声调估计就是为了掩饰声音中的女气。 姜筠忽然想起前世时似乎有人拿这事取笑过许明杰娘气,对方同样是个世族的公子哥儿,只听说回去后就让人戳瞎了双眼,也查不出是谁做的。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这事是许明杰做的,只是手段高明,旁人查不出,姜简还专门拿这事来嘲笑她,意思就是许明杰是她表哥,却如此狠辣,足见姜筠也不是个好的,还说要让温氏把姜筠嫁给许明杰,当然这事也就是说说,姜简向来也就是逞逞口舌之快,过事就忘了。 姜筠正要拒绝,便听程文佑道:“本王许久没来这成国公府,有些路记不熟悉了,你带本王过去。” 许明杰听了眼里闪过一抹遗憾之色,只是一瞬,却让程文佑恰好瞥见,他唇角几不可察的动了一下,眸中闪过狠厉之色,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他这是动怒了。 程文佑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等着许明杰前头带路,许明杰半弯着身子做了个请的动作,待程文佑走后,跟在他后面,扭头对着姜筠轻挑的扬了扬眉,姜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心中大骂这许明杰恬不知耻。 对方见她的表情,眼里的贪婪之色更盛。 程文佑走在前头强压着怒气,许明杰喜好玩弄幼女一事他前阵子才知晓,平素厌恶这人的品行,不曾想这人竟然打起了筠筠的主意,当真是该死。 成国公府虽是他外祖家,可他却对成国公府人不怎么亲近,对方如今又将主意打到筠筠的头上,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早已将许明杰拨皮抽骨。 姜筠这边被许明杰恶心了一番,午间宴席时连饭都吃不下,姜筝坐在她身旁看出她的不对劲,碰了碰她的胳膊问:“怎么了?” 姜筠摇摇头道:“没事。” 这种事自然是不好说的。 午间宴席过后,她便随着许嘉静往她外祖母那里去,成国公府三房人,袭爵的是二房,长房大夫人王氏嫁过来没多久大老爷便去了,也没能留下个一儿半女,原老夫人见她可怜,要从宗族里过继个子嗣给她,只她自己看的明白,二房已经袭了爵,长房若是过继了子嗣到时在爵位上有所争端,她就是一个寡居的女人,无儿无女,现成的嫁妆吃都吃不完,没得卷进那些争端中,索性便在自己院子里立了个小佛堂,整日里吃斋念佛,不问世事,也不怎么出门。 成国公府三夫人膝下就姜筠母亲一个女儿,女儿年纪轻轻便去了对她的打击也不小,每每见了姜筠这张酷似女儿的脸便忍不住心中酸涩。 姜筠自进了屋子后便被她抱在怀里不撒手,拿着帕子擦了擦眼,强忍着眼泪道:“今儿是你伯外祖母的好日子,外祖母可不能坏了气氛。” 姜筠听到这话更加明白前世这外祖母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把姜筠送回卫国公府的了,人在屋檐下,这三夫人虽是在自己家中,可成国公府如今已是二房当家做主,便是中间砌了墙,各过各的了,三夫人还是要顾忌着二房的人。 成国公府两房这么些年之所以如此和谐,靠的不过是三夫人的隐忍,若是不忍,这阖府上下,怎么可能没有半点争端,况三夫人一直以为当初姜筠能被睿王殿下留在宫中教养,靠的也是孝慈皇后的面子,她女儿就给她留了这么一个外孙女,心中自然对二房感激不尽。 姜筠小手摸着外祖母的鬓角,这外祖母比成国公夫人还小上两岁,看起来却比成国公夫人大上许多。 三夫人本想留姜筠在成国公府住上一晚,姜筠时刻记着前世姜筠的教训,这么些年,从未在成国公府留过夜,三夫人见她拒绝了,眼里划过一抹失望之色,叹了口气道:“你外祖父在前头,外祖母已经派人去请他了,等见了他,说些话再走。” 她说完了又补充道:“你外祖父嘴笨不会说话,心中却是关心你的。” 这个便是三夫人不说姜筠也深有体会,三夫人不止一次在姜筠面前埋怨她外祖父是个闷油葫芦,不会说话,其实就是怕姜筠误会她外祖父,她外祖父也确实如她外祖母所说不会说话,不过对她却很关心,前世姜筠五岁前养在成国公府,姜筠四岁还不会走路,心中落寞,让路过的外祖父看见了,便直接将她抗在了肩头,绕着成国公府转了一圈。 那时候她外祖父便对姜筠说了,你是我的外孙女,你母亲是卫国公,你便是一辈子不会走路,也有人扛着你走。 这话一听就觉得她外祖父是个做大事的人,看起来也像是做大事的人,可惜了,长的像做大事的人,可就是做不了大事,这么些年了也只是挂个闲职,整日里大半时间待在家中,无所事事。 许赡在前院一听妻子的传唤便搁下酒杯,同桌上的人说了一句,随着小厮过来,他只娶了三夫人一个妻子,这些年官场上郁郁不得志,妻子也没有嫌弃过他,他自然也舍不得纳妾让妻子受委屈,一方面是他觉得有妻子一个就够了,另一方面,许赡也是一个惧内的人。 这会他红着脸踏进屋子,三夫人便站起来走到他身旁皱着眉道:“不是让你少喝点吗?你那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杯就上脸,三杯就倒了。” 许赡特别委屈:“夫人,我的酒量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就拿着酒杯做做样子,就喝了一杯,我若是喝的多了,这会你还能见我在这里站着吗?” 三夫人噎了一下,推着他道:“你喝酒还有理了你,快快去换衣服,阿筠还在呢,你这浑身酒气,别熏着她。” 姜筠过来对着许赡行了一礼,许赡和蔼的笑了一下,道:“阿筠又漂亮了,越长越像阿玉了。” 姜筠心中无语,这果然是不会说话啊。 然后就见她外祖母肩膀一耸一耸的,似要抽噎了起来,许赡说完了就反应过来了,手忙脚乱的要哄着老妻,三夫人拍开他的手,瞪着他道:“你还不快去洗洗换身衣服再出来。” 许赡就喝了一杯酒,脑袋虽有些懵,还是知道自己失言把妻子弄哭了,拿着袖子在三夫人的脸上擦了两把,然后便不再耽误的去换衣服。 三夫人止住了眼泪转而安慰姜筠:“阿筠别难受,你外祖父嘴笨了一辈子了。” 姜筠道:“外祖父疼阿筠,阿筠都知道。” 三夫人又摸着她的脸连夸她懂事。 待许赡出来,姜筠陪着两个老人说了会话,由三夫人领着去给成国公夫人拜寿,成国公夫人那里各府女眷还未散开,何氏和万氏也在,成国公夫人一见三夫人带着姜筠到了,便笑道:“三弟妹总算舍得把阿筠带出来了。” 三夫人笑了笑,姜筠上前去给成国公夫人拜寿见礼,成国公夫人对她招手道:“好孩子,快过来,叫伯外祖母瞧瞧。” 姜筠走上前去,下面坐着的一个夫人道:“姜三小姐真是越发水灵了,我上回见她还是在太后宫中呢。” 成国公夫人搂着姜筠道:“我这外孙女同我那外孙子投缘,自幼养在宫中,礼数周全,我都恨不得把她养在身边才好。” 她一开口便提到她的外孙子,众人又怎么会想不到她外孙子是睿王殿下,纷纷附和着说成国公夫人好福气。 姜筠坐到万氏身旁,有几道目光向她看来,她也不甚在意。 没过多会,便有女眷提出告辞,姜筠端了小几上的茶盏递给万氏,万氏接过去浅啜一口,站起身对着成国公夫人告辞。 姜筠便随着万氏走了,到了外头派人去叫了姜筝,三个人便直接先回了卫国公府。 姜筠回去当晚想到今日在成国公府时许明杰那猥/琐的眼神便觉一阵恶心,晚饭也没吃下,她这一日都被许明杰恶心的没吃多少东西,早早便睡了。 翌日去书院刚踏进课舍,便见一群小姑娘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她,她径自的走到座位前坐下,一旁的小姑娘便凑过来,一脸同情的对她道:“姜筠,成国公府的二公子是你表哥吧。” 姜筠拿着书袋的手僵了一下,下意识的以为那许明杰闹出了什么幺蛾子,面上淡淡的问道:“怎么了?” “姜筠,我说了你别伤心,成国公府的二公子......他......他死了。” 姜筠愣了一下,许明杰死了,不对啊,前世的许明杰一直到姜筠去世的时候都还活得好好的呢,她有些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谁死了?”姜筠又问了一遍。 一旁的小姑娘见她这个样子,以为她受了打击,毕竟成国公府的二公子是她表哥,忍不住安慰道:“姜筠,你也别太伤心了。” 后面有几个小姑娘也凑过来七嘴八舌的说了,不过就是今早成国公府的人发现二公子死在了自己的房中,好像是被他自己身边的丫鬟杀的。 不仅死在了自己房中,还是被自己的丫鬟杀死的,姜筠在怔愣片刻后,骂了声活该,这样的人活着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死了也好。 成国公府的嫡次子被人害死了,又是在成国公夫人寿宴的当晚,有御史启奏这未必是丫鬟杀的,毕竟办寿宴的时候鱼龙混杂的,谁也说不准是不是有人混进去将成国公府二公子给杀了,陛下派人去查,最后查出许明杰确是被身边的丫鬟所杀。 原因是许明杰身边的丫鬟伺候主子多年,起了勾引之意,许明杰喝多了酒也洁身自好,那丫鬟事败后怕主子责怪,竟拿刀捅死了主子。 当然这些也都是成国公府的说词,至于事情到底如何,横竖是成国公府的公子死了,与旁人也无关。 太子府里,太子同程文佑面对面的坐着,案桌上摆着一盘棋,棋盘上已经落了不少棋子,太子手执棋子一边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一边缓缓开口道:“他如何惹你了?” 太子百思不得其解,自己这弟弟刚回定熙没多久,也没听过那不成器的表弟招惹过他,怎么就如此干脆利索的将人给弄死了呢? 对于这个表弟太子也是不喜的,他相信若不是他先招惹了阿佑,阿佑也不会对他下杀手,只是不知哪里惹到了阿佑。 成国公府毕竟是他们的外祖家,因许明杰自己平日里做的糊涂事,成国公府怕继续查下去会把他豢养幼女的那些事情查出来,便胡诌了个借口,不让大理寺的人继续查下去,私底下却还在继续查着是谁杀了成国公府的人,一来这个仇是要报的,二来成国公府的人也有些慌乱,对方在自己的府上杀了府上的嫡子,若是哪一天想取家主之命不也是手到擒来。 成国公府不确定这是许明杰平日里行事嚣张自己惹着了人,还是杀人的人对成国公府有意见,借此给成国公府一个警告。 成国公跑到太子面前告状,想要借太子之力查出此事,太子只得安慰他的舅舅先回去,其实心里头跟明镜似的,这事是他那弟弟干的。 估计任谁也想不到,派人杀了成国公府二公子的人会是母亲出自成国公府的睿王殿下,论血缘,这可是嫡亲的表兄弟。 程文佑淡淡道:“成国公府毕竟是外祖家,这么个祸害留着将来他做的那些混账事被有心之人揭穿利用,于皇兄不利。” 这个理由似乎很合情合理。 程文佑自开蒙起便是墨文殿夫子夸奖的对象,定熙只传他容貌俊朗,德才兼备,骁勇善战,又因他对林皇后孝顺,便以为他是谦和无害之人,却不曾想过他在军营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是优柔寡断之辈。 便是鄢陵王谋反一事,朝堂早就察觉异样,鄢陵王是先帝幼子,又是先帝临死前要保的人,没有确切的证据怎么能随意诛杀,程文佑十五岁那年陛下密旨让陈大将军时刻注意鄢陵王动向,程文佑得知此事后只是写了八个字传给他皇兄,将欲废之,必固兴之。 果然朝廷放纵了鄢陵王没两年,他便反了。 太子那时候就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是杀伐果断之人,行事绝不会拖泥带水。 那谦和无害绝不会跟随他走一辈子,只是他没想到这弟弟刚回来,第一个下手的是他舅家表弟。 他现在有些担心他这弟弟了,这弟弟太闷了,不声不响的,直接把人给杀了。 程文佑见他皇兄指间夹着棋子,手撑着案桌跑神,轻声道:“那混账幼时不是让狗咬掉了男人的东西,我瞧着是将他的良心都吃掉了。” 许明杰幼时玩狗,让狗将男人的那物咬去了,自此性情大变,这也是成国公纵容他的原因,只是他从前还仅是虐打仆从,前阵子起竟然玩起了幼女,这事许明杰做的隐秘,这些世家公子有这些特殊癖好的也多,太子得知这表弟也做这事后,将他召到太子府命人狠狠的打了他一顿,并派人去告诉成国公,再有下次,便直接将他打死,许明杰得了教训,这阵子倒是收敛许多,太子也确实没有再听说他做过这事,以为他改好了,只是还没轮到太子弄死他,他就被程文佑弄死了。 程文佑没那么好兴致去替成国公府教养儿子,更何况那混账已经心态扭曲,留着保不齐什么时候发起疯来胡乱咬人,还是弄死了一了百了。 若不是顾忌到他的名声坏了会连累他皇兄,就凭他那日看筠筠的眼神,他又岂能让他死的那么痛快,还任由成国公府给他编造那么好听的名声。 太子担心自己这弟弟是在军营里待久了,身上戾气过重,便说了他几句,也不知自己这弟弟有没有听进去。 程文佑漫不经心的应着太子的话,太子府的属官过来有事要同太子商讨,程文佑便趁机溜了。 到了十一月份的时候,程文佑预备年后便正式搬到宫外的睿王府去,想着到卫国公府接了姜筠一道往新睿王府去看看。 马车里的姜筠有些开心,新睿王府距成国公府不远,见面也要方便许多。 没多会马车便停在了睿王府门口,程文佑带着姜筠进去,路上也没遇见管事仆从一类的人,整个睿王府空荡荡的。 因刚下了好几场大雪,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雪,姜筠跟在程文佑身后踩在他走过的脚印上面。 她走着走着来了兴趣,就着他的脚印子来来回回的蹦跶了几下,程文佑感觉姜筠没有跟上来,扭头就见姜筠在不远处两腿并在一起,小脸通红的在那里蹦来蹦去的,她蹦的那两个地方是程文佑踩出来的两个脚印子,原先抱在怀里的小暖炉也让她放到了地上。 程文佑叫了她一声,她扭头见程文佑在等她,冲着他嘻嘻的笑了一下,欢快的叫了声哥哥,她这会蹦的浑身发热,地上的暖炉子也不要了,沿着地上他踩的印字大步的跳过去,隔一个跳一下,程文佑怕她滑倒,跨步迎了回去,姜筠不妨他突然走过来,看准了的脚印子,一跳正好踩到了他的脚上,整个身子因被他挡住了去路向后仰去。 程文佑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姜筠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贴在程文佑的身上,程文佑也怔住了,愣在那里不动。 姜筠脸贴在程文佑的胸口,在他胸口蹭了两下,程文佑浑身都僵住了,低头看了眼姜筠露在外头的小脑袋。 姜筠仰起头来,眨了眨眼,有些委屈道:“哥哥,我眼睛痒。” 刚刚程文佑将她搂向他的时候,她的眼睛没有闭上,蹭到了他的衣服上,直掉眼泪。 她天生一双桃花眼,因为眼睛痒,仰头看着她,眸中泛起了一层水雾,小扇似的睫毛上还挂了小小的水珠,程文佑神色微微一滞,抬起一只手意图遮住眼睛,姜筠踩在他脚面上全靠他环着才能站的稳,这会见他抬手,吓得连忙攥住了他的衣袖。 睿王殿下欲抬起遮眼的手又被她拽了下来,想要躲闪她的眼睛的企图......失败了。 “哥哥,我眼睛痒。”姜筠见程文佑没理她,又重复了一遍。 程文佑缓了口气,轻声问:“下来哥哥帮你擦擦好不好?” 姜筠点点头,程文佑正要托着她的腰将她抱到地上,就听姜筠道:“可是我脚也湿了,有点凉。” 她刚刚蹦来蹦去的,那雪有的直接从她的脚脖子处灌下去,这会化了,整个脚面都湿了。 程文佑看不到她的脚面,顿了一下,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胳膊自然的环住了程文佑的脖子,心中想着哥哥抱着她的姿势不同了,从前都是竖着抱的。 她看着程文佑的脸,动了动小腿,翘起小脚给程文佑看:“哥哥,你瞧,我鞋子全湿了。” 程文佑佯怒道:“是谁刚不好好走路,堆了那么多雪在脚面上。” 姜筠抿着唇将脸扭到一旁笑。 程文佑将她抱到一间卧房内放下,姜筠一见这屋子同他在含章殿的摆设一样,就知道这里是他的卧房。 姜筠坐在床上,道:“哥哥,我鞋子都湿了怎么办,脚冷。” 程文佑道:“脱掉吧。” 他转身走向外面,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干巾子,见姜筠坐在那里还穿着湿鞋子没动。 “怎么还没脱掉?”他一边说一边弯身准备替她将鞋子脱掉。 “哥哥,女子的脚不能让男人看见的。” 她板着小脸,说的一本正经。 程文佑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将干巾子放到她旁边,道:“那你自己将鞋子脱掉,然后把脚擦一擦,到被子里暖一暖。” 他说完便负手背过身去,姜筠把鞋袜脱掉,用手碰了一下脚,果然像冰块一样,她一到冬日里就手脚发凉,手还好,走哪里还能捧着个暖炉子,一直捂着,这小脚丫子一到冬日就遭殃了。 她擦了脚便将脚往被子里伸,因程文佑还未搬过来住,床上也冷冰冰的,她坐在床上,被子盖了下半截身子,程文佑转过身坐到床上,原想着叫她过来瞧瞧睿王府,看看哪里她不喜欢的,改一改,倒是忽略了她年纪小,经不得冻。 院子里伺候的人都让他放了假,只余下一个前院的管事在守门。 唯一的小暖炉子还被她丢在了地上,伺候的人又没跟过来。 “脚有没有暖?” 姜筠垂首不说话,程文佑问:“是不是捂不暖?” 姜筠年纪小,没什么火气,坐到现在脚还是冰凉的。 她感觉脚上冒着寒气,瞥了眼程文佑,伸手到被子里开始搓脚。 他瞧着姜筠白嫩的小脸,粉嘟嘟的红唇,想到这孩子自一岁起便养在自己身边,她第一声叫的是哥哥,她依赖他,全身心的信任他。 程文佑解了大氅,将被子掀开,然后就见她那一双雪白如玉的小脚,脚踝纤细,白嫩的脚趾蜷缩到一起,他伸手将她的小脚掌捧在手心,拇指在她的脚背上摩擦了一下。 姜筠的脚向后缩了一下,让程文佑拽住了,摸着她冰凉的小脚,皱了皱眉,将她的脚放到了自己的怀里,合上大氅,问:“有没有暖一点。” 姜筠弓着脚背在他的胸口轻踹了一下,程文佑按住她的脚道:“别乱动。” 姜筠笑了一下,老老实实的不动,问道:“哥哥,我没有鞋子怎么办?” “等会我让人送过来。” 姜筠的脚隔着他的衣服感觉到他的胸口暖暖的,没多会感觉脚有些麻了,歪头问道:“哥哥,我的脚可以动一下吗?” 程文佑挑眉,姜筠笑道:“脚麻了。” 程文佑轻点了下她的额头,拿着她的脚挪了一下。 姜筠颇有些遗憾道:“真是可惜了,还没仔细在这院子里瞧一瞧呢。” “你想看什么时候不可以?” 姜筠心里一暖,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程文佑将她的脚放回被子里,对着门外说了声进,一个姜筠没见过的仆人端着一盆热水领了平翠进来。 平翠伺候姜筠洗了脚,穿了新鞋子后站到地上,屋子里添了炭盆子,渐渐的暖了起来,姜筠坐在案桌前练字,写完一页纸拿给程文佑瞧,程文佑点了点头。 姜筠忽然道:“哥哥,我再写一段字,你瞧瞧好不好?” “手累不累,先歇一歇吧。” 姜筠摇了摇头,推着程文佑道:“哥哥你先到一旁坐着,我写完了你再过来看。” 程文佑被她一副神秘的样子弄得有些好奇,还是依言转过身去。 姜筠坐在案前思索了一番,脑中回想着当初程文佑写给她的信挑哪一段合适,最后在纸上写下四个字。 她第一次接到程文佑的来信时,信上对她尽是揶揄,她不服气反问他是否囊中羞涩,他的第二次回信头四个字便是他写下的这四个字‘养你足矣’。 当日她最怕的便是他此去之后便会抛下她,每每接到他的来信必要放到枕边才能安睡。 她放下笔唤了程文佑一声,程文佑走过来瞥了眼案上的字愣了一下。 姜筠问道:“哥哥感觉如何?”“” 程文佑道:“我从前就知道你是有大才能的人,却不知还是低估了你,这一手字,只怕连我都要辨不出真假来了。” 姜筠笑了一下,道:“哥哥可别夸我了,我这字仿的也只有三分像,都说画皮难画骨,我可是真切的领会到了。” 她虽这么说着心里还是有些得意的。 程文佑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的字就很好了,旁人的字偶尔写着玩可以,莫要常常钻研,坏了自己的字体。” 姜筠点了点头,午饭的时候程文佑是带着姜筠到外面的酒楼吃的,他们坐在二楼的雅间,透过雕花窗户能看见外头街道上的场景。 这个天天气冷,街上也没什么人,又因刚下了几场大雪,堆在房檐地上,显得安静许多。 吃到一半的时候,街上突然出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姜筠伸长脖子辨认了一下,正是程文越和姜纥,走在前头的程文越一脸兴奋,跟在后面的姜纥如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程文佑显然也看见了,放下筷子命守在门外的护卫下去把程文越请上来。 姜筠坐的位置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程文越在听到程文佑请他上去时缩了缩脖子,他应该是经常偷跑出宫被逮回去逮习惯了,所以才习惯性的做出了这个动作。 没多会雅间的门便被从外头推开,程文越和姜纥对着程文佑行礼,程文佑问道:“今日出宫是做什么事吗?” 程文越想到自己是正儿八经的受了他母妃的命令才出宫的,语气欢快道:“过些日子便是我外祖父生辰,母妃命我到宫外寻些新奇玩意送给外祖父做贺礼。” 这可是光明正大出宫游玩的好机会啊,想到五皇兄都已经出宫建府,他也提出这个要求却被他母妃以年纪太小为由拒绝就忍不住一阵心塞。 不过好在只是他母妃觉得他小,就像姜纥说的,顶多再过两年,便是他不想出宫他父皇也会把他踢出宫去。 他如今还未选妃,他母妃倒也不急着抱孙子,皇子成亲就得出宫了,他母妃舍不得。 然后他便想到前几日在皇祖母宫中,成国公夫人说他五皇兄已经出宫建府,可以选王妃的事情,忍不住多了一句嘴:“皇兄,不知皇祖母可为你挑好了五皇嫂?” 姜筠本来吃着东西,闻言愣了一下,放下筷子,看向程文佑,程文佑凉凉的扫了程文越一眼,程文越打了个哆嗦,脚底开始抹油,嘴里嘻嘻哈哈道:“那啥,我和阿纥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五皇兄和阿筠妹妹用饭了。” 他说完便拽着还未反应过来的姜纥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第28章 “哥哥, 太后娘娘要给你选王妃了吗?”姜筠忐忑不安的问。 程文佑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姜筠面前的小碟子上, 道:“吃饭。” 他似乎并未打算同她说这个事, 姜筠垂下睫毛, 喃喃道:“你若是娶了王妃, 那我怎么办?” 她声音很小, 程文佑还是听见了, 道:“你小孩子家的,想那么多做什么?” 姜筠吸了吸鼻子,抬起头道:“哥哥总是觉得我是小孩子, 却不想过了年,我也十一了,哥哥若是娶了王妃, 定是不会如现在这般待我了。” 程文佑放下筷子, 左手食指轻轻的敲了一下桌子,姜筠有些沮丧的将食指对在一起, 幽幽道:“哥哥若是娶了王妃, 新王妃大度, 允许哥哥来见我, 哥哥就会觉得新王妃善解人意, 不忍心丢下新王妃一个人,哥哥每日忙于政事, 还要陪着新王妃,哪里有空闲来见我, 将来有了别的孩子, 要陪着自己的孩子,要教他说话,教他走路,还要教他做学问,就更加没有空闲顾得上我了,可若是新王妃不大度,那就更惨了,新王妃肯定不许你来见我的。” 她越说越感伤,竟像是以后再也见不了面一般,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程文佑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安慰道:“莫要胡思乱想,你是我养大的孩子。” 他这么说又觉得有些不对,接着道:“哪里有什么新王妃,莫要哭了。” 姜筠哭的更厉害了,颤着声道:“你就是把我当做孩子,你同李姑姑一样,都会骗小孩子。” 她两手捂着脸,也不抬头,吸了吸鼻子,一边擦眼泪,一边控诉着。 程文佑见他说话没起什么作用,小孩哭的更加可怜,心里有些着急,面上保持镇静,道:“刚还说我总是觉得你是小孩子,这会又说我会骗小孩子,我什么时候哄骗你了?你这么聪明,快别哭了,乖一些。” 程文佑伸手要替她抹眼泪,姜筠透过指缝瞧了他一眼,用手胡乱的在脸上擦了一把,瞥见他没什么表情,索性就伸出爪子拽住他的袖子在脸上擦眼泪,末了连手上的眼泪也往他袖子上蹭。 程文佑看着小孩捉弄人般的一下一下的把手上的污渍往他的袖子上蹭,还拿着他的衣袖擦了擦她指间的缝隙,怔了一下,当即就想到元青说他家弟弟的话,熊孩子,这就是熊孩子。 姜筠松了他的衣袖,看着他洁白的衣袖让自己弄得湿一块,皱一块的,心里隐隐有些得意。 程文佑望着袖子上的污渍,有些无奈,看着姜筠扬起的眉毛,轻拍了下她的头,感慨道:“你忧思过重,为兄觉得这样不好,容易长不高。” 姜筠:“......。” 她瞥了瞥嘴,似是又要哭,程文佑打趣道:“都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可莫要再掉金豆子了。” “哥哥,我这样不懂事,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她自到了程文佑身边起便担心自己会惹他厌烦,在他身边一直都很乖巧,像今日这般闹脾气,还将眼泪故意往他衣服上擦,还是头一回,姜筠放肆过后又隐隐有些担心。 程文佑看着小孩略有些凝重的表情,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妥当了,让小孩产生了危机感。 他表情严肃,又不说话,姜筠更加紧张了,慢慢的往他那边挪了一些,拽住他的衣袖,摇了摇道:“哥哥,我知道错了,你不能不要我。” 小孩说的可怜兮兮的,垂下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好像随时都能掉下眼泪一般,睿王殿下觉得这孩子比一般这么大的孩子老成一些,不能像哄一般十一岁的小孩一般,他有些为难,想着这事的源头似乎是阿越说他要选王妃的事,开口道:“不要你要谁?为兄现在想的就是怎么将你养的高一些,哪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至于娶王妃的事情,我更是听都没听过,阿越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什么事到了他耳朵里都要自动的添加一番,这事八成就是我外祖母同我皇祖母提了一下,叫阿越听见了,便以为新王妃选好了。” 他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正了正神色,语气中隐有严厉道:“为兄从前是怎么教你的,莫要听信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你自己就不会想一想,这事做不做得真。” 姜筠心道这事怎么就做不得真了,你年后就要出宫建府了,估计现在太后心里面顶顶的大事就是给你选王妃了。 程文佑还想端着兄长的威严,就听姜筠叹了口气,道:“哎,这事不想了,越想越忧伤。” 她还摆着手,做出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程文佑让她的样子逗乐了,也顾不得什么兄长的威严了,扬了扬唇角,道:“你这孩子太不乖了,我看是要打一顿才能听话。” 姜筠皱着脸委屈道:“别打我,我知道错了。” “你听话,我就不打你。” 姜筠幽幽道:“我听话啊,我自己忧伤还不行吗?我都这么忧伤了,你还要打我,我就更忧伤了。” 程文佑好笑地看着她皱起的小脸,越发的觉得这孩子惹人疼了,他养了姜筠这么久,她什么性子他自然是一清二楚,他从前只觉得这孩子懂事的过分,什么事都往心里藏,不往外头说,他是希望她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他养的孩子,自然是要极尽最好的一切给她,至于什么新王妃,他也从未想过,总不能叫一个外来人委屈了筠筠。 程文佑把姜筠送回卫国公府后,便命人将马车行至太子府,他有些事情要讨教皇兄呢。 太子殿下刚从衍庆殿回来,就见他弟弟若有所思的走了进来,当他弟弟一本正经的向他讨教怎么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不哭的时候,他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弟弟的身边只养了一个还不到十一的姜筠,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十三四的小姑娘,看弟弟这一副很上心的样子,筠筠那丫头若是知道了,估计要哭鼻子了。 不过他也没问什么,只道:“那你可知那小姑娘为何而哭。” 程文佑有些拿不准道:“似是听了皇祖母要为我选王妃一事。” 太子殿下露出了怪异的眼神,程文佑问:“怎么了?” “那小姑娘家世卑微?” 程文佑道:“世家大族。”卫国公府虽渐渐败落了,可还是国公府,不过是因为当家人没有才能,撑不起门户,不过他瞧着小一辈倒有几个可用之才。 太子殿下长吁了口气,还好不是出身卑微,弟弟都要去哄了,想来在他心里的分量也是不轻,道:“即是出身世家大族,与你身份也是相当,你娶了他不就是了。” “什么?” 程文佑皱起眉头,就听太子道:“你向来足智,怎么在这事上犯了糊涂,那小姑娘听说皇祖母为你选妃一事便哭了,定是怕你娶了别的女子,她既出身世家大族,你又对她很上心,你娶了她便是。” 他说完还补充了一句:“你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了。” 程文佑听了太子的一番分析,只觉得他皇兄简直是一派胡言,他说十三四岁,只是觉得筠筠比旁的孩子早熟一些,用哄一般孩子的法子可能不行,怎么到了他皇兄这里就变了味了,筠筠还不到十一岁,哪里懂什么男女之情。 太子殿下见他皱着眉不说话,斟酌道:“可是出身世族,却是庶女出身?” 太子殿下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他摆了摆手道:“身份够不上,你若实在喜欢,可先娶回去做侧妃,待将来......。” 太子殿下还未说完,程文佑便听不下去了,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什么侧妃,那是他的筠筠,要做只能做嫡妻。 嫡妻......他为他突然冒出来的想法震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他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呢,那还是个孩子啊。 太子殿下也不知道自己这弟弟在想什么,拍拍他的肩膀道:“罢了,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些事可以自己做主了,喜欢谁就去同皇祖母说,若不是太没影的事,皇祖母不会拒绝的。” 程文佑沉默片刻,对着太子殿下拱拱手道:“我还有些事,就不叨扰皇兄了。” 见弟弟一副失神的样子,太子殿下都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小姑娘能令弟弟如此了,不过弟弟既然没说是谁,那就代表他不想说,太子殿下也就没有多问。 程文佑回了皇宫先去太后那里坐了会,陛下派人来召他过去,他到了衍庆殿,隔着门都听见里面的咳嗽声,庆福公公走出来对他行了一礼,面带忧色道:“殿下快劝劝陛下吧,这陛下病了总也不许奴才们叫御医,昨儿太医院陆院正在外侯了一天,陛下就是不宣,这可怎么好……” 他话还未说完,便听里面砰的一声,陛下也不知将什么摔到了地上,庆福住了口,无声的给程文佑使了个眼色。 程文佑进去的时候便见他父皇闭目坐在案前,看了看地面上的茶盏碎片,对着洪泰行了礼。 洪泰帝缓缓睁开眼睛,声色俱厉道:“睿王来了,直接叫他进来便是,哪来的这么多话,若是嫌弃御前的差事不好,便去底下记个名,朕也不管你,你想往哪出当差便去哪处当差。” 庆福公公面色一白,跪到地上,将额头磕到地板上,他从陛下还是太子时便伺候在身边,原先陛下是个好性儿的人,并不难伺候,打从林皇后入了慈安寺后,便越发的阴晴不定起来,他也不辩解,林皇后当年出宫便是这样的日子出宫的。 他不说话,洪泰帝心里更加郁闷,冷着声道:“滚出去。” 庆福公公从地面上爬起来,背上起了一层子汗,松了口气,饶是他在陛下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也怕陛下一个心不顺将他撵了出去,去年陛下才将庆顺撵了出去,庆顺是同他一起到陛下身边伺候的,当时还觉得陛下只是一时生气,过两日气消了便能调回来,哪知道到现在都没能调回来,前儿见了自己还央着自己抽着陛下心情好的时候提一下,又哪里知道他自己都要难保了。 第29章 程文佑一直负手立在一旁, 见着庆福公公退出去后, 开口道:“刚在外头, 儿臣听见父皇似是在咳嗽。” 洪泰帝道:“不过是喉咙里淤了口气, 哪有什么事。” 程文佑道:“虽如此, 父皇还是要多注意一些。” 洪泰帝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招招手道:“你过来, 瞧瞧父皇这画画的怎么样?像不像你母后?” 程文佑静默了会,空气中都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也不动, 只道:“父皇又何必如此,您再怎么糟蹋自己的身体,母后她也看不见, 不过是让身边的人徒增烦恼罢了。” 洪泰帝抚在画上的手僵了一下, 抬起头盯着程文佑,目光突然变得阴郁起来, 狞笑一声, 连说了三个好字:“朕便知道你们这些人对着朕是虚情假意。” 程文佑淡淡道:“父皇倒是说说, 谁是虚情, 谁是假意, 我们这些人又是哪些人。” 洪泰帝眼神冷厉,程文佑却并不怕他, 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半晌听见洪泰帝道:“你们都怨朕, 她怨朕便罢了, 你又凭什么怨朕?” 他看向程文佑的眼神突然间变得像看仇人一般,这个眼神程文佑并不陌生,年幼时还不解父皇为何会如此,这么多年过去了,却是渐渐明白当日母后出宫的原因了,那么决绝,前一刻还对着他嘘寒问暖的母后,下一刻竟变得像陌生人一般,再不肯见他,他又做错了什么?父皇看他像是仇人一般,母后不见他。 看着面前两鬓已生白发的人,他忽然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跪到地上给洪泰帝磕了个头,站起身道:“父皇若是没什么事,儿臣便告退了。” 洪泰帝呼吸愈发的急促了几分,咳嗽了几声,手捏着拳头摁在案桌上,冷声道:“你要滚便滚。” 程文佑也不看他,径自的转身往外头走,也不管身后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待关了门,听见殿内传来一道疾声:“你若不是她亲自养大的,朕早便掐死了你。” 程文佑抬眼看了看檐角,深呼了口气,庆福公公在一旁急的直搓手,顾着屋里的洪泰帝,也没敢对着程文佑说话,只跟着他走了一阵子,离了衍庆殿好远才道:“这又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闹成这样。” 这么说又觉得有些不妥,似是在怪罪睿王殿下一般,他嘘了一眼,见睿王脸上并无不悦的表情,接着道:“殿下,陛下这阵子心情不畅,殿下要多担待些。” 程文佑径直的往前走,庆福公公手里拿着拂尘在那里干着急,原还指望着睿王殿下劝劝陛下呢,没想到这父子俩凑到一起,脾气一个比一个大,都是祖宗,都是祖宗啊,他是奴才,他是劳碌命,他得去劝着,主子便是要撵他,他也不能装聋作哑啊。 守在门边的小太监一边对他招手,一边指着里面,他连忙收了心思,往回小跑着。 程文佑从衍庆殿里出来,胸中积了几分火气,往回走的时候恰好遇见程文越手里提了个笼子,里面装了只鹦鹉,他一边走,一边笑着低头逗着鹦鹉说话。 他一路低着头,也没注意站在前头的程文佑,身边小太监提醒了几遍,他也没在意,只顾着逗笼中的鹦鹉,还是那鹦鹉听了小太监的话,学了一嘴子,说了声,殿下殿下,睿王殿下。 程文越嘿嘿一笑:“哟,你这小聪明,本皇子还未教你呢,你怎么就会叫五皇兄了。” 身边小太监无奈的看了眼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寒气的睿王殿下,壮着胆子拉了一把程文越的衣袖,小声道:“殿下,前头是睿王殿下。” 程文越怔了一下,这才抬起头,看着离他只有三四步距离的五皇兄,打了个哆嗦,将手中还在叽叽歪歪的鹦鹉连带着笼子塞到身旁小太监的怀里,心道完了,玩物丧志,让五皇兄看见了,好容易姜纥不在,怎么就让他皇兄撞着了呢。 他面上堆着笑给程文佑行礼,程文佑此刻哪里有心思管他,程文越看着从他身旁走过的五皇兄,一直到他五皇兄走出了好远,隐隐看不见了他的身形,一脸不可置信的对着身旁小太监道:“你看见刚刚那是我五皇兄了吗?” 小太监躬身道:“回殿下的话,刚刚过去的是睿王殿下。” 程文越扭着头纳闷道:“奇了怪了,五皇兄怎么没骂我呢?哎,刚刚五皇兄没骂我吧?还是骂了我没听见。” 小太监有些看不过眼了,他们家殿下是有多想挨骂啊。 卫国公府迎筠院里,姜筠用了早膳便抱着个枕头趴在榻上,老夫人派了院里的绿萍过来请她过去,平翠扶着她起身。 姜筠道:“今早才给老夫人请了安,这会怎么又派人来请了。” 平翠拿着斗篷给她披上,道:“许是老夫人那里寻小姐过去有什么事。” 这么冷的天,若是没事,也不会这么来回的折腾人。 姜筠由着她给自己戴了帽子,捧着小手炉往老夫人的松画堂去,到了松画堂,门口的丫鬟往里面通报了一声,替她掀开门帘,姜筠跨进去,平翠替她解了斗篷,姜筠笑着去给老夫人请安,屋中大房二房的夫人和几位小姐都已经到了,只剩下万氏和姜筝还未到,三房离老夫人的松画堂远些,估计等一会也就到了。 老夫人左手边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她身侧还坐着一个看起来和姜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一声粉衣,挽着双丫髻,看着很是娇俏,姜筠进来时正见何氏笑着同那妇人搭话,想着老夫人前阵子提过齐州何氏大房老爷调到了定熙,瞧何氏的样子,估摸着这应该就是老夫人同何氏娘家那边的人。 果然姜筠行了礼后,便听老夫人笑着说:“阿筠来认认人,这是祖母娘家侄媳妇,你该唤一声表舅母,她身侧的是你表姐。” 姜筠走过去对着何夫人行了一礼,唤了声:“表舅母好。”又同她身侧的何小姐相互问了好。 何夫人拉过她的手,称赞道:“这便是阿筠啊,真漂亮。” 身后丫鬟递过一个玉镯子,何夫人接过去道:“表舅母来时也不知你喜欢什么,这只镯子希望你能喜欢。” 何夫人替她将镯子戴上,她笑着道:“多谢表舅母。” “阿筠喜欢就好。” 何夫人对着老夫人道:“早便听说姑母家的几个孙女个个都是水灵人。” 老夫人乐呵呵道:“这我就不谦虚了,我这几个丫头啊,可是我最满意的,比她们那些兄弟还要强的多。” 这边正说着话,姜筝便随着万氏过来了,姜筝一来,姜筠便觉得浑身舒坦了许多,同姜筝坐在一起,偶尔说上几句悄悄话。 今日老夫人娘家侄媳妇过来,老夫人把人都叫来认亲戚,何夫人奉承了老夫人几句,姜筠坐在那里学着万氏喝茶看戏,偶尔提到她了,才跟着说上几句。 对何氏的娘家嫂子,温氏也懒得应付,只老夫人何氏和何夫人在说,也不知说到了什么,老夫人提起了何夫人的嫡子,道:“立诚今年也有十三了吧,怎么没把他也一起带过来我瞧瞧。” 何夫人回道:“本该带着他一起过来拜见姑母的,可昨日他爹出了个对子让他对,他没对上来,今日便不愿出门,非说要把对子对出来才出门,前些天还欢喜的说要来拜见他姑祖母,今日只让人带了话,说是让我替他给他姑祖母陪个罪,改日再来拜见姑祖母。” 老夫人笑了笑,说道:“定是建柏故意出题为难他,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建柏小时候也是这样,遇了不懂的便将自己关在屋里头不出来,什么时候弄懂了什么时候才把自己放出来,立诚这性子是像了他爹。” 何氏也笑着说了两句,何氏抿了口茶道:“说起来,不知嫂子有没有给立诚定了亲事。” 何夫人忧愁道:“原先因为老爷要调往定熙,便没在齐州定下,如今刚到定熙,又不认识什么人了,正愁着呢,还想请姑母做主,为立诚瞧瞧有没有合适的,最好能比立诚小上两三岁。” 她说着还往姜筠瞥了一眼,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平淡道:“以立诚的条件小上两三岁的倒是不难找,只是这一时我也不记得各家小姐的年纪,你若是不急,改日我便让人拟个单子,瞧瞧哪家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何夫人讪讪的笑了一下,万氏嘴角也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何立诚今年十三岁,要小上两三岁的,这何夫人倒是真敢想。 第30章 姜筝也听出不对劲了, 微微皱了眉, 刚瞧着这表舅母还是不错的, 怎么上来就打了阿筠的主意了。 何夫人已经暗示的这么明显了, 老夫人却没接话, 求救般的看向何氏, 她可是一早便听她这小姑子提了, 姜筠自小是养在宫中的,不仅仅是睿王殿下待她好,便是太后娘娘也非常宠爱她, 何府如今刚到定熙,若是立诚能娶了她,何愁那前程之事。 这事她原先也是不敢想的, 只是在小姑子面前提了句, 没想到这小姑子竟答应了,愿意替她在姑母面前说好话, 她想着何府毕竟是姑母的娘家, 姑母可不得看顾看顾何府, 哪知道这会老夫人好像并没有这个意思。 何氏仗着老夫人疼她, 笑道:“嫂子这么一说, 我倒是想起来了,咱们阿筠今年十岁, 刚好比立诚小三岁呢。” 姜筠正捧着茶盏装模作样,这一下子心生警惕, 放下茶盏, 抬起眼眸对着姜筝问道:“只听说过女大三抱金砖的,这女子比男子小三岁有什么名堂吗?” 姜筝摊了摊手道:“我也没听说小三岁有什么名堂,我见识浅陋,可能是表舅母家里那边的风俗吧,表舅母是从齐州来,大概就是齐州那边的规矩吧。” 何夫人面上僵了僵,她身旁的小姑娘见到母亲尴尬,解围道:“这倒不是什么风俗,只是我兄长觉得日后的妻子要比他小上两三岁。” 她想着把这事推给不在场的兄长,男子娶妻对母亲说一下想要娶什么样的也没什么不妥。 何夫人也松了口气,便听姜筝道:“刚听表舅母的话,还以为表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呢,原来在家中也会与表舅母谈论这些事情,这倒是比我二哥要好一些,我二哥便是每回从宫里回来也不理人,只管着埋头读书,都成了书呆子了,从来不与我娘商量娶媳妇的事情,我这个做妹妹的看着都有些替他着急。” 万氏板着脸道:“阿筝莫要胡说,哪有这么说自己哥哥的。” 姜筝嘟囔道:“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嘛。” 何小姐让姜筝说的面皮子发红,有些委屈的垂眸,万氏对着何夫人道:“表嫂勿怪,阿筝这丫头让我宠坏了。” 姜筠插嘴道:“我也觉得二姐说的有道理,赶明儿我去寻了二哥一起出去转转,可不能整日闷在屋子里,闷坏了就不好了。” 这倒是为了兄长好的意思,丝毫不提及何夫人家的那个嫡子,老夫人也转了话,对着何夫人道:“你们刚到定熙,若是哪里有不懂的,便派人来问你表嫂。” 她只说温氏没说何氏,显然是对何氏刚刚的表现不满。 温氏与何氏向来不和,也不管着何夫人是何氏的娘家嫂子了,只要何氏不舒坦她就舒坦,当即笑眯眯的应了,还道:“我是个大闲人,整日在家无事可做,表弟妹若有事,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何夫人道:“这怎么好意思,表嫂是卫国公夫人,要打理这一大家子,怎么好劳烦表嫂。” 何氏一听这话面色变了变,当初她兄长想要往定熙调任,说要上下疏通一番,来信向她借钱,她何家在齐州这么多年了,老卫国公在时都没能调到定熙,哪里这么容易就能往定熙调。 她打理卫国公府这么多年,也没落到多少好处,只攥着不把自己的私房往里贴补就不错了,哪有那么多余钱借给娘家,她合计着这钱即便是送过去了也多半是打了水漂,可让她写信劝兄长莫要浪费这个银钱,又怕娘家说她不想借钱才这么说,惹了娘家厌恶。 便只借给兄长所借钱数的零头,还写了信去哭诉一番,说是卫国公府如今都是大房在打理,那卫国公夫人乃是庶女出身,小家子气,将银钱死死的攥到手里不放,便是每月所分的月钱都不够花,姜二爷在朝中挂的又是闲职,没什么油水。 哪知道这事竟真让兄长给做成了,先前嫂子要过来她也没想起这事,哪知道这会竟提了起来。 何夫人也不是故意这么说要试一试何氏当初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她也仅是客套了一句,顺便奉承一下温氏,哪里知道卫国公府的中馈不是温氏在把持。 温氏一听这话来了兴致,抬眸瞥了眼何氏那一脸难看的表情,她是不知道何家找何氏借钱这个事的,她原以为以何氏的性子定会将这事说给何家炫耀一番的,没想到她竟然没说,这就怪了。 老夫人警告的看了她一眼,对着何夫人道:“哪里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她是你表嫂,帮你也是应当的。” 温氏却不理老夫人的警告,老夫人这般,就更加有趣了,她笑了一声道:“表弟妹就不要同我客气了,我哪里要把持什么中馈啊,二弟妹能干,一个人就能把持好府中中馈了,说来这些年也多亏了二弟妹,要不然我哪里能如此轻闲呢?” 她说到后面清闲的时候目光盯着何氏,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来的。 何夫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卫国公府内宅只怕不是看着的这么简单,又看了看上首坐着的老夫人,想到老夫人是何氏嫡亲的姑母,帮着何氏打压卫国公夫人把持府中中馈也不是没可能。 她看向何氏,何氏一脸心虚的避开她的目光,何夫人就知道卫国公夫人没有说谎,这卫国公府的银钱都是何氏在管着的。 想到当初夫君为了能到定熙做官,到处奔走活络,她也腆着脸往娘家借了好几次钱,为了这事被娘家嫂子拿话讽了好多回,夫君写信到卫国公府向这小姑子借钱,这小姑子拿不出钱也便罢了,还写信来哭诉说是日子难过,卫国公夫人管着银钱不给她,各府有各府的规矩,姜二爷官职不高,拿不出银钱他们也能谅解,哪知道根本就是这小姑子在胡说八道,这卫国公府的银钱分明就是这小姑子在管着,亏得当初夫君还觉得愧对了这小姑子,如今看来这小姑子自己到定熙过了好日子,早将娘家抛得没影了。 何夫人笑道:“既然姑母和表嫂都这么说了,那日后可就别怪我常来打扰了。” 温氏亲昵道:“都是自家人,表弟妹不要客气。” 何氏在一旁捏着手心,见温氏的样子,心中气的要死,何夫人瞧着小姑子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一阵恶心。 但凡是到老夫人这里,温氏和何氏一同在场,这中馈之事便时不时的会被提起来,姜筠也早就习惯了,只默默的坐着看戏,横竖这两个人她一个也不喜欢。 老夫人虽对娘家有些照顾,可终归嫁入了卫国公府,所想的也不过是卫国公府能更好,至于娘家好不好,不过是连带着的,她如今这个年纪了,娘家再是殊荣,也与她没有太大的关系,何氏今日的表现让她很是不满,阿筠有太后和睿王这两座大靠山,她还指望着把阿筠往高了嫁呢,结果这侄女倒是好,竟想算计着阿筠的婚事,这满府上下,最金贵的可就是阿筠了,也真亏了她敢想。 到底这卫国公府将来不是二房继承,这侄女也没把卫国公府的事往心里放,此刻见她吃了亏,也没开口帮她,便该加她知道知道厉害,免得不知天高地厚。 何夫人出了松画堂带着何小姐便要回府,丝毫不理会跟在后头的何氏,何氏面色难看道:“嫂子,不如去我那里坐坐?” 何夫人冷笑一声,不阴不阳道:“就不劳烦妹妹了,免得脏了妹妹的贵地。” 何氏干巴巴地道:“嫂子这说的是哪里话,有什么不满直接说出来便是。” 何夫人道:“我哪里敢对你有什么不满,你如今是卫国公府的儿媳妇了,这么大的卫国公府都归你管,你威风了,何必管我们的死活。” “嫂子又何必拿这话戳我的心窝子,当日那般说我也是有苦衷的。” 何氏急着辩白,便听何夫人道:“那我便听你的解释,何怡惠,今儿你若是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日后便别往何府来,我们何府也高攀不上你这个贵夫人,往后逢年过节,过府也只拜姑母,绝不往你那里多看一眼。” 何氏让她这话唬住了,绕是平日里能说会道这会也词了穷,只诺诺道:“嫂子,当日兄长信中所说银钱我确实拿不出,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怕嫂子觉得我手中把持府中中馈,必定有很多银钱却不借给兄长,心中恼我,一时无法才出此下策,嫂子也是管家的人,又怎么不知其中的难处,底下人恨不得将主家拔下一层皮来,我不往里面贴补都不错了。” 凭她说的天花乱坠何夫人都不会再信她,何况是这么没有说服力的理由,何夫人笑道:“旁人是有难处的,你可是我们家养出来的好姑娘啊。” 何氏女重利,何夫人这么说明摆着就是说她从中捞了油水还在卖可怜。 何氏面色一白,何夫人却是不想听她再说,只将避到不远处的何小姐叫过来,牵着她的手要走,还对着何氏摆手道:“就不劳烦二夫人送了,我们能认识路。” 何氏眼见着何夫人走了,也不知她回去怎么同兄长说这事,她不怕何夫人恼她,她是怕母亲和兄长厌恶她,胸中一阵恼火,又无处发作,只在心中又将温氏骂了一通。 第31章 松画堂里老夫人抚着姜筠的额角道:“我的乖筠儿, 刚你表舅母的话你也听见了, 你是个聪慧的, 祖母知道你都听懂了。” 姜筠道:“孙女晓得表舅母的意思。” “好孩子, 你娘去的早, 幸得太后娘娘和睿王殿下怜惜, 你自幼养在宫中, 得睿王和太后的宠爱,这又招了人眼,祖母与你说了实话, 何家虽是祖母娘家,可祖母也不能因此就把你嫁过去,他家配不上你, 过了年你也十一了, 你二姐也早就定了亲了,也该给你定一门亲事了。” 姜筠垂眸, 老夫人又道:“这事本该由你母亲为你做主的, 可你也知道你母亲, 她不是个大度的, 祖母不放心把这事交给她, 这事祖母为你做主,定然给你找一个好的。” 姜筠道:“祖母可是有了人选了?” 老夫人拉起她的手拍了一下道:“这事急不得, 祖母总要为你选一个好的,你年纪小不懂, 这里面可是有大学问的。” 姜筠当然知道这里面有大学问, 虽然老夫人对她还不错,不过她还是一点都不相信老夫人,总是觉得老夫人会把她卖了,她略略做出拘谨状道:“祖母总是为我好的。” 姜筠从松画堂出来时姜筝还等在外头,在那里一直搓手,见她出来了,连忙凑上来道:“祖母把你留下来说什么呢?” 姜筠同她边走边道:“我回去同你说。” 两人一同到了迎筠院,刚关上门,姜筝便道:“祖母不会是真想让你同何家表兄定亲吧?” 姜筠还未回话,姜筝急道:“祖母怎么这样啊?何家刚到定熙,脚跟子还没站稳呢,我可听我娘说了,何家女人最重利益,你这样的嫁到她们家可不得被她们给活吞了。” 姜筝说着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姜筠笑道:“说什么呢?祖母确实是同我说要给我定亲的事,却没有要我同何家定亲的意思。” 姜筝拍拍胸口道:“还好,那何家表舅母瞧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先头两句话还没说,便说要祖母替她寻一门合适的姻缘,还指明了要小上两三岁,摆明了就是想要你与她们家的表兄定亲,这事你可不能答应。” 姜筠道:“婚姻大事都是长辈做主,祖母不知要将我同谁家定亲。”她说着便托腮道:“这可真是愁人。” 姜筝见她心情也不大好的样子,以为她又想到了已故的大伯母,安慰了她几句,殊不知姜筠想的却是她刚刚在松画堂时老夫人说的话,老夫人说她到底是宫里养大的孩子,要定亲了也得叫太后和睿王过过眼。 她从来没想过要同旁的男人一起生活,她只想一辈子都同哥哥在一起,就像从前在广阳宫里时一样。 如今不仅哥哥要定亲了,她也到了定亲的年纪了。 姜筝回去后,她趴在案桌上,心里越发感伤,难怪旁人都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她好容易盼了哥哥回来,却还是不能像从前一般,如今还能时常见面,将来哥哥娶了王妃,她又要变成没人要的了。 想到这里,眼里不由自主的蓄了眼泪,将头埋在胳膊里,肩膀一耸一耸的,平翠见她这样子吓了一跳,跑过来轻抚她的肩膀,安慰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想吃什么?” 姜筠摇了摇头,颤着声道:“我什么都不想,你出去。” 平翠虽到她身边不久,可这小姐向来是个好性子的,不乱发脾气,也不娇气,这会哭了起来,她又着急又心疼,哄了两句见没哄好,打开隔扇,到了外间,巧荷正坐在那里手里拿着花绷子绣东西,见她出来了,问道:“可是小姐要什么东西?” 平翠面带焦色道:“巧姑姑,小姐刚不知怎的,突然哭了起来,您快去瞧瞧。” 巧荷连忙放下手中的花绷子,到了里面见姜筠趴在案桌子上,只肩膀在颤动,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她过去抚着姜筠的头发道:“小姐若是心里难受便哭出声来,砸东西泄愤也好,别憋在自己心里头。” 她也不问姜筠为何而哭,小姐从小便不是爱哭的孩子,若不是心里难受,又怎么会哭,人都有难受的时候,哭一哭就好了。 她把姜筠往怀里搂,姜筠也没拒绝,趴在她的怀里哽咽道:“别告诉李姑姑,我只哭一小会。” 巧荷心疼道:“不告诉李姑姑,小姐哭一哭便不要再想着难受的事了,别把眼睛哭坏了,到时候想瞒也瞒不住了。” 她轻拍着姜筠的背,姜筠渐渐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如今越来越像前世的姜筠了,那患得患失的感觉。 巧荷见她不哭了,道:“小姐渐渐大了,有了心事了,可也不能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头,说出来心情就畅快了,小姐心情不好,若是叫睿王殿下知道了可不得担心的睡不着觉,你说是不是?” 姜筠叹了口气,觉得心里压抑的情绪消散了许多。 翌日姜老夫人带着姜筠入宫去给太后请安,程文越正从永寿宫出来,见着她便招手道:“哟,小阿筠几日不见,又长漂亮了啊。” 他大冷的天只顾着风度不愿多穿衣服,才从屋子里出来便叫风吹的一个哆嗦,他还以为自己这样子有多潇洒,甩了甩头发,往姜筠这边凑。 姜筠跟着姜老夫人给他行礼,他不甚在意的摆手:“哎,咱们俩什么关系啊,你同我客气什么?” 平日里两个人关系好,这么说也没关系,只是今日姜老夫人是特意进宫同太后说她的婚事的,他这么一说,姜老夫人便将目光直勾勾的往程文越脸上瞧,姜筠反应过来,梗着脖子道:“我同你有什么关系?你莫要乱说话。” 程文越愣了一下,又觉得有些冷,脖子往下缩了缩,委屈道:“你是个知礼数的,是我不懂事,五皇兄和你二哥说了我许多回了,我总也改不掉,阿筠妹妹,我就是想与你亲近亲近,你也知道,我那些皇兄除了五皇兄,旁人都不大搭理我。” 他还要卖卖可怜,太后身边的女官出来叫姜老夫人和姜筠进去,姜老夫人见姜筠对这七皇子态度不大好,怕她得罪皇子,便对程文越说了句,牵着姜筠的手进去。 程文越本来见姜筠来了,要再回永寿宫里去同她说说话,这会见她不理自己有些不解,低头见自己的手上有些发红,心道:“该不会是自己的脸也吹红了,把阿筠妹妹吓着了吧。” 身边跟着的太监哄他道:“殿下,奴才就说多穿些衣服保暖,您瞧瞧您不听,这会冻成这样,连阿筠小姐都不想同你说话了。” 程文越苦着一把脸,让身边的太监帮自己把斗篷披上。 姜老夫人轻声的对着姜筠问了一句道:“阿筠,你觉得刚刚的七皇子如何啊?” 姜筠漫不经心道;“他啊,他就是个傻子。” 姜老夫人心里大概有了底了。 太后一见姜筠进去便笑着招手叫她过去,姜筠给太后行了礼,走到太后身边,太后搂住她道:“你这丫头,好一阵子不往宫里来了,是不是犯懒不愿意起身?” 姜筠撒娇道:“太后知道我懒,便别说出来笑话我了。” 太后让她逗得直乐,叫人端了姜筠爱吃的点心上来,姜筠道:“太后这里总是这么多好吃的,我都要吃胖了。” 她说是这么说,还是把爪子往装着糕点的小碟子里伸。 太后叫她坐在自己身旁,笑眯眯地对姜老夫人道:“你也偿偿这些东西,筠筠最爱吃的就是这些。” 姜老夫人见太后心情甚好,想着太后如此宠爱阿筠,定是舍不得委屈了她的婚事。 姜筠在永寿宫向来不拘谨,只管着吃喝,站在一旁的女官笑道:“瞧着阿筠小姐吃东西都会心情好。” 姜筠喝了口茶,幽幽道:“姑姑是在说我吃的多吗?” 太后哈哈一笑,道:“只管吃,若是不够让人再弄些来。” 满屋的欢快,姜老夫人趁机提道:“过了年,阿筠也十一了,臣妇寻思着给她定一门亲事。” 正巧这时外面说睿王殿下到了。 门帘子被从外面挑开,程文佑缓步走了进来,对着太后行了一礼。 太后笑道:“就知道筠筠一来你便会过来,可别说这回还是有事。” 程文佑道:“给皇祖母请安自然是大事。” 太后道:“正巧你不来这回我也要派人去寻你了,这回可是真有事了?” 太后往姜老夫人瞧了一眼,却是没有直接说什么事,姜老夫人估计太后应该是要在姜筠的婚事上要同睿王殿下商量商量,便道:“臣妇家中还有些事情,便不在宫中久待了。” 太后知道她是有意回避,便把姜筠留了下来,只叫人把姜老夫人送了回去。 第32章 姜老夫人跟着女官退出去后, 程文佑瞧了眼坐在太后身旁摆弄棋子的姜筠, 扭头对太后道:“皇祖母刚说有事, 不知是何事?” 太后伸手抚了抚姜筠的头发, 姜筠丢了棋子笑着靠到她怀里, 太后笑眯眯的对着程文佑道:“筠筠这丫头越来越乖巧了, 刚她祖母来说要替她寻一门亲事, 又担心委屈了她,叫哀家拿主意,这大历好男儿不少, 可也怕寻错了人,受一辈子罪,毕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孩子是你养大的, 你对外头知道的也多,你说说你的意思。” 程文佑微微失神, 只觉胸口被什么压住了一般, 抬头往靠在太后怀里的姜筠看, 姜筠垂下眸子, 状似不经意般, 可心中异常紧张,想要听听哥哥怎么说。 程文佑看那孩子一副懵懂的样子, 想到她将来若是靠在别的男人怀中就觉得胸中一阵怒火,这孩子是自己养大的, 他下意识的从位子上站起身, 太后愣了一下,道:“阿佑,你怎么了?” 程文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坐了回去,对着姜筠招手道:“筠筠过来。” 姜筠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叫了声哥哥。 程文佑听到声哥哥,这么多年了,自己一直都是哥哥,怎能对她起了心思? 他闭着眼睛缓了口气,睁开眼睛,伸手拉住姜筠的手,姜筠顺着他往他身边又走了两步。 “筠筠,你幼时一直养在广阳宫中,后为兄因去西北军营将你送回卫国公府,如今为兄又回了定熙,你想不想像从前一样,和哥哥住在一起。” 他声音轻柔,竟带了几分诱哄之意,太后一脸诧异的看着他的孙儿,却没有打断他。 姜筠有些不解程文佑这话的意思,可她心中欢喜,她想同哥哥在一起,她用力的点头,像是怕程文佑以为她不想同他住在一起一样,道:“哥哥,筠筠一直都在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把我接回去。” 程文佑扭头对着太后道:“皇祖母,孙儿想好了。” 太后叹了口气,对着姜筠道:“筠筠先随你许姑姑出去玩会。” 姜筠点了点头,跟着女官走了出去,屋子里的宫人也都退了下去,仅剩下太后和程文佑的时候,太后道:“你真的想好了?” “孙儿想好了,孙儿想一辈子都同筠筠在一起,筠筠也不想同孙儿分开,既如此,不如就叫筠筠嫁给孙儿好了,况如今男子都是三妻四妾,孙儿舍不得她嫁给旁人受委屈。” 太后无奈道:“你要考虑好了,你对她到底是什么心思,若只是想像养女儿一样的养着她,那最好不要娶她,她如今年纪小,不懂,将来懂了男女之情,怨你恨你,又是一辈子的冤孽,你不能因一己之私,毁了她的一辈子。” 程文佑道:“这事也不是孙儿一时意起,孙儿苦思冥想很久了。” 太后怔愣片刻,她本以为孙儿只是一时舍不得筠筠,毕竟养在身边这么久,感情深厚,可这感情,也就像是天底下的父亲对女儿一般,舍不得女儿嫁到旁人家吃苦,可听孙儿这意思,却不仅仅是舍不得。 她自己便同先帝闹了一辈子,也误了这一世,到了如今的陛下,又是一辈子为情所困,她不想孙儿如他父亲和祖父一样,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 “你若想好了,这事皇祖母也不反对,当初你要将筠筠养到身边,本是于理不合的,祖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并不仅是因为宠你,筠筠母亲是你母亲的堂妹,你母亲走后没多久,成国公府欲再送一女入宫,彼时成国公府仅剩筠筠母亲一个未出嫁的嫡女,当日成国公府老夫人带着她母亲入宫,她母亲也知道成国公府的意思,可你父皇那会并无纳成国公府女的意思,皇祖母支开成国公府老夫人,准备同她明说,可她自己却先跪了下来,说是要同祖母请罪,说她不想入宫,还叫祖母莫要怪罪成国公府。 “那是个好孩子,看出皇家并不想让成国公府的女子入宫,便主动提了出来,又当着成国公府老夫人和祖母的面说她不想入宫,免去了祖母的为难,她回去后便匆匆被嫁到了卫国公府,祖母后来召她入宫,她待你也是极好,她才是真正蕙质兰心的女子,当日那般情况,皇家不召成国公府的女子入宫也是为难,可若召了成国公府的女子入宫,保不齐成国公府的恩德便会一点点被消磨掉,可怜她一心为了成国公府,可成国公府老夫人却并不懂她的心思,只以为家中有女儿在宫中才是荣耀,而她又违逆了家族的意思,日子也不好过,卫国公府那样的人家,当真是委屈了她。” 太后说到这里心里一阵遗憾,都是些好孩子,却过得一个比一个不如意。 程文佑知道太后的意思,可一想到筠筠要嫁给旁人,胸口就止不住翻腾着怒气。 他知道自己不好,筠筠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他也想不通,怎么这孩子养着养着,就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愫。 姜筠坐在榻上看着手里拿支笔坐在案桌前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的程文佑,从回了广阳宫,哥哥就一直坐在那里不说话,想到先头哥哥同自己说的要自己一直同他住在一起,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又不敢确定,可今日祖母带她入宫就是要商量她定亲的事情,她过了年就十一了,要想一辈子同哥哥在一起,就只有嫁给哥哥了。 哥哥这么优秀,是大历身份尊贵的皇子,也不知是不是她想的那样,她有些纠结,从榻上下来,跑到程文佑身边,见他手中拿着的那只笔放到纸上,要写不写,那片纸上染了好大一块黑团子,凑过去从他手中抽出那支笔,放到青玉笔架上,盯着程文佑的眼睛,笑着说:“哥哥,你在想什么呢?眼睛都不动一下。” 她说完还很好奇的往前凑了凑,程文佑感受到温热的气息洒在自己的脸上,僵了僵,把头扭到一旁。 姜筠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筠筠,你真愿意同哥哥住在一起吗?”程文佑又问了一遍。 姜筠歪头道:“哥哥,我愿意啊,我当然愿意一辈子都同你住在一起,只是我已经长大了,我要嫁人了怎么办?” 程文佑见她问的天真,有些生气,自己守护这么多年的孩子,居然还想着要嫁人。 程文佑微微眯了眼,问道:“筠筠想要嫁人吗?” 姜筠摇了摇头:“不想。”她毫不犹豫的回答,程文佑听了心情有些复杂,这说明筠筠没有心仪的男子,可是同样也不喜欢自己。 姜筠是真的不想,这里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她自认没那么大度,可以一辈子贤惠,替夫君纳妾养小妾生的孩子,可若说一辈子不嫁,也是不可能的。 都说人心不知足,程文佑从前养着姜筠的时候,只觉得她快乐就好,这会对她起了心思,就想叫她也喜欢自己,他从前还能向别人讨教怎么养孩子,可询问别人如何让姜筠喜欢她,他还真没这个脸去做这样的事情。 “筠筠,上回你说为兄若是娶了新王妃,便不会对你这么好了,也没有空闲陪着你了,为兄回来想了许久,觉得你说的有理。” 姜筠愣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委屈,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带着哭腔道:“哥哥不是说会一直待我好的吗?哥哥怎么能骗人呢?” 程文佑心里一紧,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将人惹哭了。 姜筠用手使劲的揉了揉眼睛,抽了口气,发狠道:“我就知道你一要娶新王妃便不会待我好了,如今还没娶亲呢,就不想要我了,什么一辈子住在一起,原来都是骗我的,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程文佑一听这话变了脸色,冷着脸道:“你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乱说。” 姜筠又抹了把眼泪道:“是你先不要我的。” 她仰着小脸,颇为傲气道:“你不要我,总会有人要我,你以后的王妃肯定没有我美,你一定会后悔的。” 程文佑让她这话逗笑了,道:“哦,那我岂不是很吃亏?” 姜筠道:“你岂止是吃亏了,你简直是吃大亏了。” 程文佑忍不住笑道:“我也觉得我会吃亏,我这人,最怕的就是吃亏,辛辛苦苦将你养了这么大,你却不愿意理我了,将来可不得哭死,不如这样吧,你嫁给我做王妃,这样我也不算吃亏。” 姜筠愣了一下,她刚刚就有想到哥哥话里的意思是要娶自己,只是不敢确定,又听他说什么新王妃,只以为太后刚刚支开自己,不仅是说自己定亲的事,还说了他娶王妃的事,他都那么说了,肯定没有要娶自己的意思,没想到他竟真的要娶自己。 程文佑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愿意,正准备哄她,便听她道:“你真的要娶我?” 她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人居然要娶她。 程文佑道:“当然是真的,你愿不愿意,你若是愿意,将来咱们就能一辈子住在一起了,若是不愿意,为兄还是你兄长。” 他说是兄长,其实话里已经有了威胁之意,程文佑很不耻自己的行为,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使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来哄骗筠筠,可是筠筠年纪小,她不通情爱,这些都可以慢慢教,总能叫她喜欢自己,可现在得让她知晓,兄长和夫君是不一样的。 第33章 “不愿意就不能住在一起了, 是吗?”姜筠准确的抓住了重点。 程文佑抿着唇不说话, 姜筠撇着嘴道:“就知道长大了没好事。” 程文佑竖起了眉毛:“嗯?” 这是在嫌弃他吗? 姜筠歪着头道:“哥哥可能不知道, 我祖母同我说要给我定亲的时候我可害怕了, 加上你也要娶王妃了, 我年纪虽小, 却也知道这成亲以后就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先不说哥哥你娶了王妃,便是我自己定了亲,也不能与哥哥像从前一样了, 现在可好了,哥哥你要娶我,咱们就能像从前一样了。” 她分析的头头是道, 唯独没有说是因为喜欢他, 程文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孩子还是天真了些, 只想要兄妹之情。 姜筠拽着程文佑的胳膊继续道:“哥哥, 那咱们可说好了, 像从前一样, 就咱们两个人和李姑姑她们的, 你可不能给我找些小嫂子的。” 程文佑笑了一下,这孩子天真归天真, 占有欲还是很强的,这会就宣布主权, 不叫他纳妾了。 他伸手把姜筠抱到怀里, 姜筠愣了一下,问:“哥哥,你干什么呢?” “你不是说要像从前一样吗?从前你不就是这样坐在为兄腿上的吗?” 他的手环到姜筠的腰上,姜筠觉得有些别扭,又有些害羞,脸上有些发烫,她从前是坐在哥哥腿上的,可那会她还不会走路呢,这会再坐在他腿上,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又听程文佑道:“筠筠放心,就咱们两个人。” 姜筠扭头道:“哥哥莫要骗我。” “自然不会骗你。” 有他这话,姜筠就放心了,她坐在程文佑腿上,趴在案桌上画画,程文佑看着怀里的孩子,真的是在心无旁骛的画画,唯他一个人在胡思乱想。 姜筠画完了对着程文佑炫耀道:“如何?” 她画上画的是程文佑。 程文佑指着纸上的人,无奈的问道:“为兄在你心目中就是这副样子吗?” 那画上程文佑正颜厉色,她刚刚画他都没有转脸看他,想来脑中早已想好了他的样子,可这画出来的人板着脸,一副很严肃的样子。 姜筠咯咯的笑了起来,程文佑道:“还笑,重画。” “我不,我明明画的就很好,不信叫七皇子来瞧瞧,他肯定觉得这画画的好。” 她拿起那画颇为得意,程文佑道:“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思进取,你从前画人像便是面无表情的,叫你添了表情你便不会。” 姜筠慢慢变了脸色,她画人像的时候确实都是面无表情的,她把握不好,添了表情便会显得很生硬,索性就不画表情,还能画的像一些,她从前便画过哥哥,每回唇角上扬的弧度,都画不出想要的感觉。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觉得哥哥这样最好看。” 程文佑揶揄道:“只怕我若真的每日这个表情对着你,你这丫头又要哭鼻子了。” “我什么时候......。”她想说她什么时候哭鼻子了,这话说出来有些心虚,到时候哥哥又要笑话自己,索性就不说。 程文佑道:“我教你。” 他说着便握住姜筠的手,姜筠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哥哥,我小时候你就是这么教我写字的。” “莫要乱想,专心一点。” “哦。” 姜筠在含章殿学画画学了大半天,画废了好多张纸,每画废一张她就觉得哥哥的唇角上扬了一分,总觉得哥哥是故意的。 回了卫国公府后姜筠先去了老夫人的松画堂,老夫人见她回来了,面露喜色道:“阿筠,太后和睿王殿下怎么说?” 姜筠知道她问的是自己的婚事,答道:“太后娘娘说这事她知晓了,睿王哥哥说,这事交给他做主了。” “没说要定哪家吗?” 姜筠寻思着这事还没定下来,这会同老夫人说了,保不齐闹出什么事来,便道:“睿王哥哥说了,这事慢慢来,不急,祖母你也别着急。” 姜老夫人道:“祖母也不是着急,就是这事不解决,总感觉像块石头压着心尖,你若是定亲了,这事也就落下了。” 姜筠坐到老夫人身旁道:“知道祖母疼我,孙女都不知道怎么感谢祖母好了。” 老夫人乐道:“只要你自己过得好就行了,你小孩子家的,祖母还能叫你做什么。” 姜筠心道,你要真这么想,我可就得烧高香了。 外头小丫鬟说几位小姐来了,老夫人笑眯眯道:“快叫她们进来。” 又扭头对姜筠道:“祖母让人叫了你大姐她们来,晚饭便在祖母这里用,你们姐妹几个也乐一乐。” 门帘子被挑开,先是姜篱跨了进来,接着后面跟着姜筝姜简几个,姜筠笑着同她们打了招呼,姜篱走上来,偎到老夫人身旁,笑道:“祖母与三妹妹说什么悄悄话呢,可也得说给我们听听,不能偏心。” 老夫人道:“瞧瞧这丫头,真是吃不得一点亏。” 这倒是承认自己偏心了,姜筠微微有些意外,坐在一旁不说话。 晚饭在老夫人那里用了,回了迎筠院后,坐到榻上闭着眼睛,平翠进来见她一副表情凝重的样子,笑着问道:“小姐想什么呢?” 姜筠道:“别说话,我想事情呢。” 正巧这时李掌设和巧荷一起走了进来,李掌设哟了一声,道:“小姐做什么呢。” 平翠将食指竖到唇边,煞有其事道:“李姑姑别说话,小姐在想着大事呢。” 巧荷笑着在她背上轻拍了一下,姜筠睁开眼睛,关切道:“李姑姑,你咳嗽可好一些了。” 李掌设道:“多谢小姐关心,已经好了。”若是不好,她也不敢往这屋子里来。 “这天冷了,你们也别光顾着我,自己的身体也要照顾好。”她说完又觉得自己这么说李姑姑她们约莫也不会听,接着道:“你们不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一病了便躲着藏着不叫我见。” 平翠将手伸到被子里,回头道:“小姐,被子暖了,可以睡了。” 她一大早便起床进宫,白日里精神气十足,这会就蔫蔫的提不起什么劲,平翠替她脱了衣裳,她打了个哆嗦,赶紧钻到被子里,没多会便睡着了。 天气冷,书院里放了假,刚下了场雪,几个小丫头在院子里堆雪人,小姑娘家心思巧又爱俏,还往雪人的肚皮子上撒了些花瓣,姜筠抱着被子躺在榻上,叫人挑开了窗口往外看。 姜箬跟着李掌设走进来,立在窗下,往里面道:“三姐姐不出来堆雪人吗?” 她手上还拿着花绷子,前些日子温氏夸奖白姨娘的针线工夫,叫她给几位小姐公子做衣裳,姜箬这几日走路都手不离线的。 她披了件粉色的斗篷,唇角带着笑,这大冷的天,她因要做针线,也没捧暖炉子,就这么站在那里,姜筠道:“叫她们玩,我出去了她们又手忙脚乱的顾着我,玩也玩不痛快。” 姜箬笑道:“她们也是关心三姐姐。” 李掌设捧了碗燕窝来,见姜箬来了,忙叫人去再弄一碗来,姜箬开口道:“不用这么麻烦,我吃饱了才出来的。” 李掌设道:“哪里麻烦,六小姐既然来了,便吃些东西再走。” 姜箬跟着李掌设进来,坐到姜筠身旁,放下手中的针线,对着姜筠道:“三姐姐,我听了件趣事要说与你听。” “什么趣事?”姜筠虽与姜箬不亲近,这些年面上还是过得去的,平日里倒也能说些话。 姜箬捧着丫鬟递上的小手炉,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二叔的妾室陶姨娘也不知怎的惹了二婶不开心,叫人拖出去打,二叔要护着陶姨娘,叫二婶挠了一下,听说脸都抓破了。” 想到姜二爷那张白净英俊的脸,姜筠龇了口气,肯定不仅是挠了一下,何氏泼辣,又仗着老夫人是她姑母,向来不怕姜二爷,姜二爷后院的妾氏也都叫她收拾的老老实实的,这陶姨娘是姜二爷新纳的妾,姜二爷前不久经过淮县的时候看上了陶县令家里的庶女,陶县令便顺水推舟的将女儿给了姜二爷,陶姨娘今年才十五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才比姜篱大三岁,生的娇娇弱弱的,很得姜二爷喜欢。 这下可惹恼了何氏,偏姜二爷这回像鬼迷了心窍似得护着陶姨娘,这么多年了,可长了回男人的威风,可那脸上也挂了不少彩。 姜筠想到那陶姨娘便是前世让姜简推下水的姨娘,好好的一个县令之女,就算是庶出,也能嫁个殷实人家做嫡妻,就因被姜二爷看上了,便入了国公府二房做妾,还有个那样厉害的主母,年纪轻轻的丧了命,也真是倒霉。 姜筠第二日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便见陶姨娘跪在地上,哭的一颤一颤的,身形纤瘦,站到一旁的姜二爷明显是心疼了,叫何氏看了就更加厌恶陶姨娘了。 姜二爷道:“母亲,这事阿莨又没有错,这大冷的天,你叫她起来吧。” “怎么,才叫她跪了这么一会你就心疼了,不过是个妾罢了,叫她跪她就得跪。” 姜二爷咬着牙道:“何怡惠,你这个毒妇,你的心肠怎么如此歹毒,这么些年我哪里亏待了你,你容不得人,阿莨又哪里得罪了你,你喊打喊杀的。” 姜老夫人猛拍桌子,呵道:“好了,这一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安生了,孩子们都来了,也不怕孩子们笑话,你们夫妻俩要闹,就回去锁起门来自己闹。” 何氏哭道:“娘,这就是个狐媚子,天天勾着二爷往她房里去。” “闭嘴,你看看你还有没有点嫡妻的样子,闹什么闹,不就是个妾吗?” 何氏讪讪的闭了嘴,这若是普通的妾也便罢了,这么些年后院里的妾还不是随她打骂,偏这个陶姨娘就金贵了,打不得骂不得,如今若是忍了,将来还不得一忍再忍。 姜老夫人又对着姜二爷训了一通,她也不训陶姨娘,一个妾罢了,她只训姜二爷,拎不清主次,为个妾与嫡妻闹不快,嫡妻便是再有错,那也只能关起门来自己说,当着妾的面训斥嫡妻,不是给小妾找场子,助长歪风吗? 姜二爷让老夫人说的一阵耳热,连连拱手称事,他脸上还带着伤,老夫人看了也心疼,瞪了何氏一眼,撇着地上跪着的陶姨娘,面露厌恶道:“既然离间了主子主母,那便留不得了。” 陶姨娘浑身颤了一下,脸色都白了,想要辩解又不知如何辩解,只跪在地上哭。 姜二爷道:“母亲,这不好吧,她也是官宦子女。” 老夫人冷哼一声:“不过是个县令的庶女罢了,如今便叫你如此不知礼数,将来还得了,寻个庄子送过去吧。” 姜二爷还要再说什么,便有婆子上来堵了陶姨娘的嘴把她往外拖,姜二爷面露不舍,眼睛一直盯着门的方向,腿也有些不受控制的想要往外去追。 终归是顾忌着老夫人,没敢出去,估计是怕出去了,老夫人就直接让人把陶姨娘弄死了,老夫人今日处理了陶姨娘也没避着几个小姐,姜二爷眼见着心上人被人拖了出去,也没了心思在这里坐,只恶狠狠的瞪了何氏一眼,便走了,那样子,竟像是夫妻结了仇。 老夫人对着几个小姐道:“你们刚也看到了,等日后你们成了亲,哪家都少不了几个妾,可你们记住了,妾就是妾,不过就是个玩意,没得为了收拾她,自降了身份,处理妾室有很多种方法,同夫君闹不快,是最愚蠢的行为。” 老夫人没有骂何氏,可这话比骂她还叫她难堪,显然是她抓花了姜二爷的脸叫老夫人极度不满,侄女再宠那还是侄女,如何能同儿子比。 姜筠注意到老夫人说这些话时姜箬的手一松一握的,温氏一直把她当做妾室养着,灌输的思想也是叫她以姐姐为尊,白姨娘还在呢,怎能不心疼的大骂温氏,如今叫她亲眼瞧见了妾的地位如此低下,姜简现在就欺负她,将来若真做了姜简手底下的妾,还有什么活头,可她又出身卑微,婚姻大事都捏在温氏的手里,她垂头不语,眼眶里的泪珠却一直在打着转,不敢当着老夫人的面哭出来。 第34章 老夫人同几人说教了一通, 无非就是妻是主子, 妾是奴婢, 她倒是真心教导家里的孙女们这些, 免得将来到了夫家不知轻重, 败坏门第, 也没有看到底下几个孙女的心思不同, 姜篱姜筝几个嫡女自然把这些话记在心上,几个庶女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尤其是姜箬, 白姨娘不止一次在她耳边骂温氏,把姜箬当做妾室来养,就是想叫姜箬去帮她那个不成器的女儿。 姜箬自己又有了些小心思, 自见了秦元青后, 便觉得那是世间最好的男儿,她现在虽然还不懂太多的男女之情, 却也知道秦元青家世出众, 长相英俊, 叫她不由自主的想要去亲近, 可他是二姐姐的未婚夫, 便不是二姐姐的未婚夫,那样的人也不能娶她。 即便她出身卑微, 要做妾,也该做那样人的妾, 而不是让夫人送到姜简的手底下讨生活, 更何况她是卫国公的女儿,便是庶出,也不该跟着姜简去做妾,夫人自己都是镇国公府的庶女,又怎么能日日训导她,说她卑微,夫人自己存了私心,她便活该为了嫡姐毁了一辈子不成。 老夫人叫人都下去,单独把何氏留了下去,估摸着是因刚刚之事要骂她,却给她留了面子,姜篱眼见着祖母要骂自己的母亲,撒娇闹着要留下去,想要帮着何氏,也叫老夫人撵了出来。 几个小姑娘走出来后,姜筝同姜筠关系好,都是并排走在一起的,姜箬跟在后面,忽然加快了脚步,往姜筝左边走。 姜筝本还同姜筠说着话,觉得有些不对劲,笑着说:“六妹妹,我脸上有花不成,你总看我做什么?” 姜箬心虚的避开眼睛,摇头道:“没啊,二姐姐看错了吧,我没看你啊。” 姜筝有些纳闷,她都看见姜箬瞥她好几眼了,也不知在看什么。 姜筠心道傻子,她是在惦记着你未婚夫呢,看你是想比较一下你长得有没有她美。 姜筠没那心思去管姜箬的性子会长成什么样,可姜筝一直待她都很好。 姜筝好性子,平日里见姜箬可怜,还是很照顾她的,若是叫她知道姜箬对秦元青起了心思,凭她对秦元青的喜欢,只怕得彻底厌恶姜箬,惹了姜简不开心,温氏顶多打骂她一顿,有老夫人在那,她也不敢太过放肆,惹了姜筝不开心,万氏那里手段可就比温氏高明多了。 经过水池子的时候姜筠不免想起陶姨娘便是丧命在此处的,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太子殿下去永寿宫给太后请安时程文佑也在,太后便同他说了程文佑要娶姜筠的事情,太子殿下微微诧异,不是说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吗? 太后见他的表情以为他是觉得此事不妥,毕竟太子是程文佑的长兄,两人自幼没了母亲,这太子可是把程文佑这个弟弟当做宝贝珠子似得护着,便安慰道:“筠筠是个好孩子,两人年纪虽差的大些,可自幼养在你五弟身边,你五弟又喜欢,祖母想着等那孩子过了十一岁生辰,便给他们定亲。” 程文佑也抬头看着兄长,他不希望兄长不赞同自己的婚事,太子端起茶盏,浅啜一口,道:“年纪不是问题,只是觉得有些突然,倒也没什么不妥,那孩子五弟养的这么尽心,确实不能便宜了旁人,只是要想好了,成国公府那里要怎么说。” 程文佑冷哼一声道:“成国公府有什么好说的,我的婚事还轮不到他们做主。” 成国公府几次三番仗着是他外祖家想要插手他的事,他懒得去理会成国公府,当年他出生的时候,孝慈皇后已经去世,同成国公府的关系不如太子亲近。 “说是这么说,成国公毕竟是咱们亲外祖,前些时候外祖母又特地说了你的婚事。” 成国公府娇养的女儿一心想往高了嫁,太子殿下和睿王殿下身份尊贵,又是成国公嫡亲的外孙,在他们看来那太子妃和睿王妃之位便该是他们家的,两位殿下早早没了母亲,又生在皇家,可不得依靠着外祖家,同外祖家亲。 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太后和陛下不仅宠爱两位殿下,太子之位更是无可动摇,也不需依靠成国公府。 成国公府一早便盯着太子妃之位,太子殿下自幼跟在陛下身边,协助陛下处理政事,也没什么两情相悦的女子,到了娶太子妃的时候也只需娶一个家世不错的女子就行了,成国公府的嫡小姐身份是够了,可太子觉得不能娶成国公府的小姐,成国公府如今便仗着是他外家想要插手他的事情,虽然他也没叫成国公府管了他的事,可太子妃不同,那可是管着他后院的人,决不能叫成国公府干预了,所以他的太子妃并非出自成国公府。 同样,他也不想叫弟弟的王妃出自成国公府,将来牵扯太多,只是毕竟是外家,又说了好几回了,不娶便罢了,总得说几句好听的,免得让人觉得太过薄情。 太子妃不是成国公府的,成国公府怎么着也要把这个睿王妃给弄到手,成国公夫人已经进宫同太后说了好几次了,太后只是装着糊涂,太子接着道:“前头皇兄的太子妃就没选她们家的,这回没选她们家,她们心里肯定不舒服,你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筠筠考虑,成国公府毕竟也是她的外家。” 程文佑心下有些不悦,他没觉得自己的婚事需要顾及成国公府,难不成太子妃没选她们家的他的王妃就要选他家的,倒是不知还有婚事由外家做主的。 太子也知道自己这弟弟的性子,便道:“外祖母她们若是说了什么抱怨的话,只要不过分,你就保持你正常的表情,莫要摆臭脸。” 太后笑道:“我倒觉得你五弟这样的很好,他性子如此,成国公府的人也不会同他说太多,你当年娶太子妃的时候,你外祖母不也同你说了,你不理,冷着个脸,她也就没敢多说,顶多到祖母这里唠叨几句,祖母正嫌寂寞,没人陪着说话呢。” 太子微顿了一下,原来在旁人眼里他也经常摆臭脸,他一直觉得自己面容和善的。 开春的时候宫里头举行宫宴,姜筠一大早便起来梳洗打扮,前几日太后派身边的女官过来赏赐的时候特地同李掌设嘱咐了,宫宴过后便给小姐和殿下赐婚,李掌设特地叫姜筠早起了一刻钟,姜筠不愿意起,叫李掌设从被子里哄了出来,便只早了一刻钟,坐在梳妆台前,还是晕晕乎乎的闭着眼睛,任由巧荷给她梳妆。 平日里这些事情早就由平翠和秋蓉接了手,今日因要入宫,便还由巧荷替她梳妆。 太后让人送了衣裳首饰来,李掌设给她选了件颜色鲜艳的百褶裙,梳着双丫髻,两髻之间插了个粉色珠花,左髻插了一支蝴蝶钗,耳朵上带着一对珍珠耳坠,打扮的清清爽爽的。 李掌设在一旁看了直点头,姜筠年纪虽小,长相却绝美。 姜筠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道:“祖母那里派人来催了吗?” 李掌设道:“老夫人那里还未派人来请,小姐先用了早饭。” 李掌设叫人端了饭上来,姜筠早上胃口不大,吃的也不多,待吃了早饭后,李掌设又替她理了衣裳,叫巧荷跟着她进宫,宫里是不许外头带丫鬟进去的,巧荷原是宫里的宫女,如今跟在姜筠身边,是出了宫的,太后怕旁人照顾不好,每回姜筠进宫的时候,还叫她和李掌设跟着去。 姜筠到老夫人院里的时候老夫人那里也准备好了,见姜筠到了,又嘱咐了姐妹几个几句,道:“阿筠是惯常入宫的,你们几个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跟着她做,莫要失了礼,冲撞宫里的贵人。” 几人齐齐的应了,老夫人招手让姜筠过去,和姜简一左一右的站在她身旁,她虽偏着姜篱,可今日这样的场合,却不能冷着姜简,毕竟姜简和姜筠才是卫国公的嫡女,姜篱和姜筝跟在后头倒是没说什么,也没像往日一样撒娇往老夫人身边凑。 宫里的宫宴,老夫人只带了几个嫡小姐去,几个小姑娘要进宫多少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等到了宫门口,过了排查后,便有宫里的宫女引着往前走,姜简从进了宫门开始眼睛就一直盯着姜筠,瞧着她怎么做的,唯恐自己哪里出了错。 走路能有什么出错的,就走呗,她一直瞧着姜筠,姜筠突然变换了几下脚步,姜简大惊,脚下慌乱了起来,左脚右脚相互磕到了好几次,差点绊倒。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道:“阿简,你怎么了,走路都不好好走。” 姜简愣了一下,瞧见姜筠唇角微扬,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气呼呼的瞪了姜筠一眼,又想到先头姜筠一言不合就让人把她丢水里的事,吓得收敛了神色,只跟着宫人往前走,也不往姜筠看。 任谁一直被看着都不舒服,这会没人看着了,姜筠感觉舒服多了,只姜简老实了一会,便又往她看,姜筠见迎春殿快到了,就没作弄她。 这次宫宴就摆在迎春殿,许多夫人小姐都正跟着宫女往这边来,宫女正要带着她们进去,太后身边的女官从游廊里迎面走过来,对着姜老夫人行了一礼道:“太后娘娘让把阿筠小姐带过去说说话,老夫人先带着小姐们进迎春殿坐坐。” 姜老夫人道了声是,嘱咐姜筠要听话。 姜筠跟着女官到永寿宫的时候,宫女往里面通报了一声,便挑开帘子叫她进去。 姜筠跨步进去,便听见室内一阵的笑声,太后慈爱的对着她招手。 她身旁坐着的女子穿着打扮是亲王妃的品级,满面笑容的挽着太后,正是昭亲王妃,太后生有两子,一子是当今陛下,另一子便是昭亲王。 只昭亲王自陛下登基不久便悠闲了下来,带着王妃游山玩水,不大理会朝中之事,后陛下赐了封地,定熙这边就更不经常来了,昭亲王妃出自长宁侯府,其母是太后娘娘未嫁时的手帕交,她性子又极好,自幼便甚得太后喜爱,能让太后如此开怀大笑的,也就这昭亲王妃了。 不仅太后整日念叨着昭亲王妃,便是姜筠在定熙书院时,宋院长也不止一次提起昭亲王妃,只是宋院长提起她时却是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简而言之就是空有天赋,却不学无术。 昭亲王带着昭亲王妃到处游玩,闲暇时候便待在封地上,只每年太后生辰的时候是定时回京,其他时候都比较随意,这会回了定熙,估摸着他们家的小跟屁虫程熙也回定熙了。 程熙在定熙的时候同程文佑关系非常好,基本上程文佑走哪他便要跟哪,程熙跟着他父王离开定熙的前一天还跑到泰宁殿找姜筠放狠话,意思就是她霸占了他的哥哥,哥哥只要妹妹不要弟弟什么的,可怜姜筠那会连话都不会说,就听他在那里唠叨个没完,后来叫昭亲王妃拧着耳朵提了出去。 当年程文佑抱着她的姿势不正确,总是抵着她的肚子,弄得她很不舒服,还是这位昭亲王妃指正了他,教了他正确的抱法,才让姜筠舒服了许多。 第35章 姜筠走过去恭敬的对着太后和昭亲王妃行礼, 昭亲王妃笑着道:“哟, 阿筠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姜筠道:“多谢王妃娘娘夸奖, 王妃娘娘, 您还是和去年一样一笑百媚, 仪态万方。” 姜筠又同昭亲王妃相互夸奖了一番, 底下坐着的一个夫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拿着帕子擦眼泪道:“我倒是头一回见着比阿槿还会说话的小姑娘。” 昭亲王妃名唤崔槿,底下说话的是她的姐姐杨夫人。 昭亲王妃一脸坦然道:“最喜欢同阿筠说话了。” 因为姜筠会夸人,人都爱听好听的话。 太后拉着姜筠坐在她的右手旁, 扭头对昭亲王妃道:“阿熙年纪也不小了,该给他定门亲事了。” 昭亲王妃摆手说:“他皮猴子似的,还是等两年收了心, 免得祸害人家姑娘。” 太后不赞成道:“哪有你这样做母亲的, 阿熙怎么了,又乖巧又懂事。” 在祖母的心里, 孙子都是乖巧的。 昭亲王妃也不在太后面前揭儿子的短, 道:“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娶了媳妇就要承担责任了, 对妻子负责, 对孩子负责,阿熙不行, 贪玩,现在若娶妻只会是欢喜冤家。” 坐在底下的柳昭仪听了这话, 赞同道:“就是就是, 我也总觉得阿越还小,那性子自己都照顾不好了,哪能去照顾旁人。” 柳昭仪宠孩子是出了名的,旁人家的孩子打架打输了回家告状会被训一顿,她是真的会拉着程文越的手去找场子的,谁不知道柳昭仪平日里还算好说话,一牵扯到七皇子,那脑子就有些不清楚了。 也不怪柳昭仪,陛下不幸后宫已久,她就程文越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可不得眼珠子似得护着,磕着碰着的,到时候她哭都没地儿哭去。 昭亲王妃瞥了眼姜筠,见她乖巧的坐在一旁,别人说话她就笑眯眯的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觉得这孩子实在是不错。 她昨日去慈安寺的时候,阿璇姐姐还同她说了阿佑的婚事,她觉得阿璇姐姐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阿佑养了这么乖巧的小姑娘在身边,还用担心媳妇的问题吗? 昭亲王妃刚回定熙,太后同她有许多话要说,屋子里坐的又都是年纪稍长些的夫人,就康亲王府的小郡主程静凝,惠郡王府的小郡主程琳和姜筠这几个小姑娘在,太后怕她们无聊,叫人拿了盘棋来给她们玩。 康亲王府的小郡主不爱这些,姜筠便同程琳面对面的下棋,康亲王府的小郡主程静凝坐在一旁看着,也看不大明白,偶尔觉得自己看懂了,就在那里瞎指挥,姜筠正要落子,就被程静凝拍了一下肩膀,指着棋盘上的一个位置道:“下这里,你听我的准没错。” 姜筠挑了挑眉,下在了程静凝给她指的位置上,程琳捂着嘴道:“这局不算。” 程静凝不服气道:“怎么不算了,阿筠本来就是要下这里的,我就多了一句嘴罢了,你输了,就想要赖皮。” 程琳诧异道:“这不能吧,这一子可是定乾坤啊。” 程静凝正要得意,便听程琳道:“这一子一落,阿筠你这白子可就再无反胜的机会了,你确定不要拿回去重下吗?” 程静凝以为程琳故意在逗她,她可是前几天才跟着父王学了下棋的,然后就见姜筠笑眯眯的不说话。 昭亲王妃回头道:“阿凝啊,乖,到八婶这里来,咱不跟她们一起下棋,回头叫你堂兄带你去骑马。” 她这话一出,一屋子的人都笑了,程静凝也不害羞,只是故意捂着脸跑到昭亲王妃身旁撒娇道:“丢死人了,丢死人了,八婶你可一定要堂兄陪我去骑马。” 昭亲王妃笑着道:“那是自然,他什么事情都没有,叫他专出一天陪你去骑马。” 昭亲王府的世子爷才回定熙,还没好好感受下定熙的繁华,陪着那群至交好友把酒言欢,便被他母妃卖给了堂妹,陪着堂妹骑马。 快开宴的时候程琳拉着姜筠先往迎春殿那边去,到了迎春殿的时候,就见里面三两小姐凑在一起说话。 排座位的太监可能考虑到成国公府同卫国公府的关系,两家的席位排在一起,戏台子上几名舞姬摆着长袖在跳水袖舞,身姿摇曳。 这会宴席还未正式开始,几个小姐过来围着成国公府五小姐许嘉宁道:“刚德妃娘娘叫阿宁过去,是不是瞧上了阿宁,我听说德妃娘娘要给六皇子选妃呢。” 一旁的小姐忙拽住她的衣袖道:“你乱说什么,阿宁可还有她表哥呢。” 她这声说的极轻,恰好叫路过的姜筠听见了,表哥,许嘉宁的表哥不就是太子殿下和阿佑哥哥吗?太子殿下已经有太子妃了,难不成说的是阿佑哥哥。 许嘉宁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姜筠,微垂着头道:“你们莫要乱说。” 她身旁礼部侍郎家的小姐瞧见了姜筠,笑着道:“姜三小姐,你自幼在睿王殿下身边长大,听说睿王殿下马上要出宫建府,太后娘娘正在为他选妃,若是睿王殿下娶了王妃后,还叫你去睿王府住吗?” 她这话已经带了幸灾乐祸的意味,明知道自程文佑去西北军营后,她便再没有到泰宁殿住过,她是许嘉宁的朋友,显然是许嘉宁在她们身边表达过 对姜筠的不满,她才会这么拿话讽刺姜筠来讨好许嘉宁。 姜筠懒得搭理她们,便见那小姐笑着问许嘉宁:“阿宁,要是你将来的夫君,你愿意叫他养个关系不大的姑娘在身边吗?” 这话俨然是把许嘉宁当做睿王妃了,许嘉宁笑笑,没说话。 程琳冷哼一声道:“未出阁的姑娘家,整日夫君夫君的挂在嘴边,也真好意思,我若是男子,可不敢要如此轻狂的姑娘做嫡妻。” 程琳是郡主,大历皇室阳盛阴衰,程琳可是一出生就有封号的郡主,这里的小姑娘便是出身世家大族,自身却无品无级,见了程琳是要行礼的。 这会程琳一句话不仅讽了礼部侍郎家的姑娘,那小姑娘向来是以许嘉宁为首,又是为了讨许嘉宁欢心才这么说的,哪知道程琳说话这么不讲情面,直接说她不配为嫡妻,那不就是说她只能做人妾室吗? 那小姑娘急得红了眼眶,许嘉宁抿了抿唇道:“宁安郡主,你这么说话是不是有失妥当?” 程琳笑眯眯道: “许五小姐,你见了本郡主却不行礼,是不是大不敬?” 许嘉宁脸色一变,她们这群世家小姑娘平日里都在一处书院念书,宴会也时常会遇见,她不喜欢姜筠,她自小便觉得自己是要嫁给睿王表哥的,而这姜筠同睿王表哥太过亲近了,亲近的她特别嫉妒,凭什么,她才是嫡亲的表妹,睿王表哥却偏心姜筠。 等她大了些,就更加担心了,姜筠同表哥如此亲近,长得又漂亮,要是表哥喜欢她怎么办? 她不喜欢姜筠,自然也不喜欢同她交好的程琳,每回遇见都刻意忽略她们,倒是忘了程琳是惠郡王府的郡主。 她正不知如何是好,此时给姜筠行礼,众人都看着呢。 可她不行礼,又正好叫程琳拿了话头,传扬出去,说她不知礼数。 她瞥了眼站在一旁不说话的姜筠,意思就是叫姜筠给她解围,她可是姜筠的表姐。 姜筠对着她微笑,露出了两颊的一对小酒窝。 许嘉宁更加生气,这养不熟的白眼狼,若不是因为她姑母,她表哥怎么会将她养在身边,她现在在宫里头得了脸,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等将来她嫁给了表哥,便叫她知道知道厉害。 一群小姑娘围在这里,气氛明显不对,坐在上面的德妃娘娘也感受到了,叫了身边的女官过来瞧瞧。 那女官过来问怎么了,程琳笑道:“没什么,刚刚许五小姐和身旁的人说话没注意到我来,这会非要给我行礼赔罪,我知道许五小姐规矩向来周全,礼数不礼数的心意到了就行,可许五小姐就是不听,非要行礼。” 程琳一脸是她非要行礼,与我无关的表情,许嘉宁心里气的要死,顾忌着这是宫宴,周围的人虽在说话,可眼神却时不时的往这边瞟。 许嘉宁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勉强扯出一个笑脸,作势要行礼,程琳笑眯眯的拉住姜筠的手从她面前走过,留下一群小姑娘面面相觑,只装作看不见许嘉宁尴尬的模样。 德妃娘娘派来的女官本就是防止这群世族贵女们整日无事可做,凑到一起再打起来,宫宴上闹事,那就是德妃娘娘的失职了,这会见矛盾的源头似乎解开了,站在一旁观望了会,就回去给德妃娘娘复命了。 第36章 程琳拉着姜筠往姜筝那边走, 边走边凑到姜筠耳边道:“这宫宴实在是没意思, 咱们去叫了阿筝一起出去玩。” 其他小姑娘都因能来参加宫宴一脸兴奋, 也就程琳能说出这种话了。 姜筠点头道:“先吃几块糕点再去, 不然等会会饿的。” 程琳不可思议道:“你个小吃货, 刚才在太后娘娘那里不是吃过了吗?” 姜筠抬眸, 一脸无辜:“人家还在长身体呢, 不吃东西怎么能长的高。” 程琳一脸嫌弃道:“行行行,多吃点。” 姜简和姜篱都去寻相熟的姑娘了,姜筝一个人坐在万氏身边, 听着万氏同她姨母说话,见姜筠和程琳过来了,眼睛一亮, 拉了下万氏的衣袖, 说了声娘,然后便指着姜筠的方向, 万氏点了点头, 姜筝笑眯眯的提着裙子从位子上起来往姜筠的方向去。 几人出了迎春殿, 寻了处亭子坐下, 程琳对着姜筠道:“阿筠, 刚许嘉宁身边那些人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姜筠点头,那些话是对着她说的, 她当然听见了,她不仅听见了, 她还听懂了, 许嘉宁想嫁给她哥哥。 她心里啧啧了两声,她哥哥是要娶她的,并且她哥哥没有纳妾的打算,她哥哥向来一言九鼎,说不纳妾,就不会纳妾的。 程琳点了下她的脑袋,道:“你个小傻子,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姜筝一脸不解道:“许嘉宁说什么了?” 程琳冷哼一声:“倒也没说什么,不过就是癞□□想吃天鹅肉,不知天高地厚罢了。” 姜筝瞬间明白了,唏嘘道:“阿筠,你去打探打探睿王殿下的口风,你那表姐每回瞧着你的眼神都怪怪的,她若是做了睿王妃,只怕你以后就别想见你哥哥了。” 程琳不屑道:“她做什么睿王妃,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程琳一点都不喜欢许嘉宁,她为人爽利,最不喜欢那种装腔作势的人。 姜筠默默望天,她要不要说哥哥说了要娶她呢,为什么她们讨论睿王妃的时候不把我加进去。 在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说的时候,就听一道声音自后面传来:“你们怎么没去迎春殿?” 程文佑和秦元青不知何时站在了后面,刚开口说话的是秦元青。 也不知刚刚她们的谈话有没有被他们听去,几个人站起来对着程文佑行礼,程文佑负在身后的手伸出来,对着姜筠招招手,姜筠便笑着小跑了过去。 因为姜筝同秦元青定了亲,所以程琳下意识的就跟着姜筠,待快靠近程文佑的时候,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程文佑伸手扶住了跑过来的姜筠,轻声道:“慢点。” 程琳扭头见姜筝也同秦元青站到了一起,装作没有看见程文佑,走到姜筠身边,拽住姜筠的衣袖,想叫姜筠同她一道。 就见睿王殿下伸手环住了姜筠的腰,带着她往后退了一步,程琳目瞪口呆,也没有人拍她的手,她便自己松了手。 她知道阿筠是睿王殿下养大的,可这样,有些过了吧。 程文佑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对着程琳道:“宁安郡主,本王今晚同筠筠有事。” 程琳愣愣的点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事情。 姜筠抬头道:“哥哥,有什么事啊,若是没什么大事,我还是同阿琳姐姐一起吧。” 程文佑看了程琳一眼,程琳忙道:“不用了,阿筠你同睿王殿下去吧,我母妃派人来寻我了。” 她说完便装模作样的带着丫鬟去寻她母妃去了。 姜筠无奈的看了程文佑一眼:“哥哥,你这样,明儿阿琳姐姐就要说我没良心了。” 程文佑笑了笑,道:“没事,她只会为你开心。”他能看出来程琳对筠筠是真心好,不然他也不会允许程琳这般 接近她。 “开心什么?”姜筠问。 “你说呢?”程文佑反问。 姜筠摊手:“开心什么?我不知道啊。” 程文佑轻轻摸了摸姜筠的额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哥哥的睿王妃了。” 他强压下无比激动的心情,保持着面上的从容,他终于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从没哪一刻比这一刻更庆幸当初把筠筠接到身边养,那是他这十九年来做的最不可思议事情,他不喜欢孩子,也不喜欢别人靠近他,自母后入慈安寺后,他所做一切,也只为了再得母后的一句夸奖。 不曾想老天会送了这么一个孩子到他身边,这孩子乖巧,懂事,让他心疼,直到去了西北军营,他跟着陈大将军习武,每日疲累之后,最开心的事情便是看一看她给自己写的信,他一直觉得自己只把筠筠当做孩子,当做妹妹,可现在才察觉,也许,他早就对筠筠动了心思,那娟秀的字体,发自内心的关怀,都是他思念的,可回了定熙后,他又提醒自己,筠筠还是个孩子,只是他向来不是个会忍耐的人,喜欢便是喜欢,喜欢便娶回来。 程文佑把姜筠带回迎春殿,太后已经坐在上首看戏了,见姜筠来了,对着身旁的女官招招手,女官会意,戏台子上的人纷纷退了下去。 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太后笑眯眯道:“今儿宫宴,大家开心,哀家也要与你们说一件事。” 太后一开口,所有人都往太后看去。 就见太后手边还拉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坐在这里的,都是经常参加宫宴的,自然也是知道姜筠的。 太后道:“哀家的五皇孙今年十九了,哀家近些日子一直在为他选睿王妃,卫国公府的三小姐哀家特别喜欢,哀家同陛下商议了一下,卫国公府的三小姐同哀家的五皇孙很般配。” 太后这话说的比较直接,也没扯什么虚的,就是她喜欢,很般配,殿内更加安静了,成国公夫人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太后选的睿王妃,不是她们家阿宁。 许嘉宁狠狠的攥紧手中的手绢,若不是她娘在底下拽住她,她都要忍不住站起来了。 成国公世子夫人也是一脸的不快,当初说要大女儿做太子妃没做成,如今这小女儿的睿王妃又没做成,亏她那婆婆还好意思整日唠叨着什么孝慈皇后的恩情,如今看来哪还有半分情面在。 还是昭亲王妃先举着酒杯道:“儿臣恭喜母后。” 有了昭亲王妃带头,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举起酒杯恭喜太后,祝贺睿王殿下,太后的喜事就是大家的喜事。 姜老夫人坐在底下乐呵呵的,她原想着太后做主给姜筠定的婚事一定不会差,没想到直接做了睿王妃,太子早已娶了太子妃,再没有比嫁给睿王还好的亲事了。 她都能想到日后卫国公府重新辉煌的场景了。 一个世家大族要想重新站起来,一要有可用之人,她几个孙子都挺好,尤其是二孙子,不仅自己优秀,自幼在宫里给七皇子做伴读,还有尚书左仆射姨父,前途不用担忧,二就是要靠姻亲,她们家如今什么都不缺了。 这家里出个睿王妃的好处自不必多说了,现在便有人上前来同她说话了。 太后宣布了姜筠同程文佑的婚事后程文佑便把姜筠带了出去。 姜筠问道:“哥哥,你怎么没同我说呢?” 程文佑笑笑:“同你说了,怕你紧张。” 姜筠把一直没被程文佑握着的左手递过去道:“诺,一手的汗。”她是真紧张,只是没表现出来。 程文佑叫人端了水来给她洗了手,拿着帕子给她擦干净,道:“明儿我去卫国公府接你。” “去哪?”姜筠问。 程文佑微顿了一下,道:“去慈安寺,咱们去给母后请安。” 他想把筠筠带过去给母后瞧瞧。 姜筠更加紧张了,她当然知道皇后娘娘在哥哥心里不同寻常了,手搓着衣服道:“那我明儿要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娘娘喜欢什么样的?” “不必紧张,母后很好,像往常一样就好。” 他这么一说,姜筠就更加紧张了,那是哥哥最尊敬的母后,她当然要好好表现。 看着姜筠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程文佑忽然觉得自己心急了些,应该先同母后说一声,若是母后不愿见筠筠,筠筠得伤心了。 程文佑道: “筠筠,母后是念佛之人,不便见人,咱们明儿去可能见不到她,就在外面给她磕个头就好。” 姜筠愣了一下,难不成哥哥每回去慈安寺都见不到皇后娘娘。 “不要胡思乱想,母后对我很好。”程文佑道。 姜筠点头:“我知道。” 能让哥哥如此尊敬的皇后娘娘一定是这世上最温柔善良的人。 第37章 宫宴结束后, 姜筠回了卫国公府, 眼皮子都要搭在一起了, 坐在一旁的姜筝却很有精神, 一直问她:“这事你怎么没同我说过。” 姜筠打了个哈欠, 嗯了一声, 姜筝再瞧她时, 她已经趴在榻上睡着了,姜筝看着一脸疲累的堂妹也不知说什么好,这堂妹自幼聪慧, 遇事冷静,便是母亲也说过,睿王殿下养的好。 起初大家都以为睿王殿下只是把她当孩子养, 谁知这会竟说睿王殿下要娶她, 她这堂妹当年抱到睿王殿下身边可才一岁啊,若说那会睿王殿下时抱有这个目的去养她那是不可能的。 姜筝叹了口气, 招手叫屋里的丫鬟把姜筠抱去睡觉。 李掌设把姜筝送到廊下, 前头丫鬟挑着灯笼, 李掌设道:“夜深了, 二小姐走路小心些。” 姜筝浅浅一笑, 带着丫鬟回去。 翌日姜筠卯时便醒了,昨日本就睡的晚, 想要接着睡,因心里有事,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总也睡不着, 外头的平翠听见响动,轻声道:“小姐,可是要水?” 姜筠想着也睡不着了,索性就坐了起来,隔着帘子问平翠:“李姑姑屋里的灯亮了吗?” 李掌设在宫里做女官,这些年已经习惯了早起。 “你去把李姑姑叫来。” 平翠应了声是,没多会李掌设便推门进来,隔着帘子道:“小姐今日不用去给老夫人请安,怎么不多睡会?” “我睡不着,你进来。” 姜筠从帐子里将头伸出来,李掌设忙过去将她的被子裹好,道:“天还早呢,小姐再睡会,奴婢在这里陪着你。” 姜筠靠在她怀里道:“我睡不着了,哥哥说今日要带我去慈安寺见皇后娘娘。” 她这么说李掌设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了,安慰道:“小姐莫要担心,皇后娘娘宽和大度,小姐莫要担心。” 姜筠又问了几句,皇后娘娘在宫里那会,李掌设还只是一名普通宫人,并未在程文佑身边伺候,也不甚了解皇后娘娘,只是为了宽慰姜筠,尽量说的很了解皇后娘娘,姜筠也便以为她见过皇后娘娘,听她说着放心了不少,又趴在李掌设的怀里睡着了。 她这一觉也没有人打搅她,睡到巳时才醒,坐到梳妆台前,巧荷为她梳妆。 她对着镜子照了几下,自己又挑了一支钗插在发间,午膳后,姜篱带着姜箬过来道喜,姜筠心情好,同她们说了两句话,外头便来人说睿王府的马车来了。 姜筠点点头,姜篱笑道:“三妹妹还要出去吗?” 她看着面前的堂妹明眸皓齿,眸中嫉妒一闪而过,这堂妹自幼便是金尊玉贵,不是她能比的,如今又与睿王殿下定了亲,日后自己就更比不上她了,只怕以后自己的荣华都要仰仗她了。 姜筠倒是不知晓她心中怎么想,哥哥昨日就说了午膳后来接她,她站起身道:“我今日出去有些事,不能陪着大姐和六妹了。” 姜箬忙道:“没事,三姐姐自忙去吧,我们这就走。” 姜篱不妨这六堂妹平日里畏畏缩缩的,这会竟抢在自己前头说话,心下有些不悦,扯着嘴角笑道:“三妹妹有事,那我们便不打搅了。” 她站起身带着姜箬往外走,姜筠扭头笑着问李掌设:“姑姑,我穿这一身好看吗?” 李掌设笑道:“好看好看,小姐穿什么都好看。” 姜篱同姜箬走出去后,姜篱道:“三妹妹这是要去见睿王殿下吧。” 姜箬垂眸道:“应该吧,三姐姐同睿王殿下订了亲,见面也正常。” 姜篱瞧着姜箬一副老实的样子,冷哼一声道:“你倒是明白人。” 姜箬装作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笑着不说话,姜篱回头瞧了眼姜筠的院子,又瞥了眼姜箬,扯了扯嘴角,扶着丫鬟回去。 姜箬站在原处,捏了捏手心,身旁丫鬟安慰道:“大小姐说话向来如此,小姐不要往心里去。” 姜箬喃喃道:“她哪里是说话向来如此,她只不过是对我向来如此。” 她自幼便知自己是庶女,比不得姜简,比不得姜篱,更比不过姜筠,年纪渐渐大了,这身份的差别就更加明显了。 姜筠到门口的时候,睿王府的马车等在那里,下人替她掀开帘子,平翠扶着她上马车,她进去后,笑着问坐在马车里的程文佑:“直接去慈安寺吗?” 程文佑嗯了一声,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姜筠坐在程文佑身旁,程文佑问道:“昨日回去的晚,可睡好了。” 姜筠点头道:“早上起得晚,哥哥呢?” 程文佑道:“一样。” 姜筠笑了笑,程文佑从袖中拿出一只镯子,拉过她的手,替她戴在手腕上。 姜筠来过慈安寺几次,每回都是同姜筝一起来的,上一回也是在这里遇见了刚回定熙的程文佑。 慈安寺很大,因皇后娘娘在此处的缘故,陛下从户部拨款扩建了好几次。 程文佑带着姜筠直接往寺院后面去,有一个僧人迎了出来,恭敬的对着程文佑行了一礼:“睿王殿下,可要去大殿。” 程文佑道:“不用。” 那僧人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姜筠跟着程文佑走了好一会,程文佑问道:“累不累?” 姜筠摇头:“不累,还要多久能到?” 程文佑蹲下道:“上来吧,哥哥背你。” 皇后娘娘住的地方在寺庙的最深处,马车又不能行进寺庙里,姜筠四下扫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和尚,便趴到程文佑的背上,伸手环住他的脖子。 程文佑站起身背着她往前走,越往里面走越安静,姜筠第一次来这边,也才知道这慈安寺后面还有这样一处地方。 姜筠趴在程文佑的背上,忽然感觉程文佑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便停了下来,有些不解,抬起头来正要问是不是到了,便见不远处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面色难看的站在那里,他身后跟着的下人面色柔和。 姜筠僵了一下,道:“陛下。” 说着便要从程文佑的背上下来,姜筠有些怕洪泰帝,虽然洪泰帝对她还不错,可她每回见了他都感觉他眼里冷冰冰的,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洪泰帝显然也瞧见了程文佑和姜筠,面色不变,他是来见林皇后的。 程文佑带着姜筠过去给程文佑行了一礼,洪泰帝问道:“过来给你母后请安?” 程文佑点点头。 洪泰帝又往他身旁的姜筠瞥了一眼,姜筠不自觉的又往程文佑身旁靠了靠。 洪泰帝道:“正巧朕也要过去,一起吧。” 对于洪泰帝的提议,程文佑并没有拒绝,虽然他父皇的脸色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刚在母后那里吃了闭门羹。 几人到了皇后的住处前,皇后身边的安荷迎了出来,见到刚刚走又折回来的洪泰帝微微愣了一下,程文佑道:“安姑姑,劳你进去同母后说一声,我带着筠筠来瞧她了。” 安荷瞧了眼姜筠,想着这便是殿下经常说的姜小姐了,微微颔首道:“请陛下和殿下稍等,奴婢这就进去同皇后娘娘说一声。” 姜筠心下诧异,连陛下亲自来,都要在院门口等着通报,这林皇后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外面都说陛下与皇后非常恩爱,可这么一看,竟不像是听见的那般。 屋内的女子正坐在榻上闭目养神,安荷推门进去后道:“娘娘,殿下带着姜小姐过来了。” 她顿了一下,接着道:“陛下也在。” 林皇后道:“叫他们回去吧,就说本宫身体不适。” 安荷垂首劝道:“娘娘,殿下一片孝心,昨日太后娘娘才给殿下和姜小姐订了亲,他今日便带着姜小姐过来,可见他心里时时都在想着您的。” 程文佑同姜筠定亲的事是洪泰帝同她说的,皇后不见洪泰帝,安荷便充当了这其中的传话人,洪泰帝叫她带什么话,她便带什么话进来,至于皇后娘娘听没听进去,又听进去多少,她也只能叹一口气,她自然是希望皇后娘娘能够同陛下好好的,也好过一个人在这里空熬日子。 “叫他们都回去吧。” 安荷行了一礼,退了出去,正要关门,便听皇后道:“去把那孩子带进来吧。” 安荷愣了一下,随即欣喜道:“是,奴婢这就去把姜小姐带进来。” 皇后娘娘一直不见陛下,不见殿下,她在娘娘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娘娘心中一直挂怀着殿下。 自殿下从西北军营回来后,娘娘虽还不见殿下,却默许殿下站到窗下说话,如今更是愿意见姜小姐,这已经好了许多。 安荷眼中有些酸涩,她是看着娘娘这一路走来有多么艰辛,若是能见姜小姐,日后身边也能多一个能说话的人。 程文佑已经做好了他母后不见筠筠的准备,毕竟这么多年了,他母后也没有见过他,没想到安姑姑居然说他母后要把筠筠带进去,别说是他了,便是洪泰帝也面露惊讶。 惊讶过后便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姜筠,姜筠扭头看了程文佑一眼,回头问安荷:“安姑姑,只有我一个人进去吗?” 安荷回道:“是的,姜小姐,请随奴婢进去吧。” 程文佑道:“进去吧,哥哥在外面等你。” 姜筠这才跟上安荷,在当今陛下一脸羡慕的表情中走了进去。 第38章 姜筠跟着安荷到了门前, 安荷推开门, 半弯着身子请她进去, 她深呼了口气, 跨进了门槛。 安荷从外面关了门, 姜筠走进去便见榻前坐着一个女子, 连忙跪到地上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林皇后打从她一进门便打量着她, 小姑娘看起来乖巧懂事,进门便垂着头,拳头握着好似有些紧张, 不敢到处乱看。 林皇后叫姜筠起身,然后从榻上下来,姜筠站起来, 这才看清楚林皇后, 衣着素净,头发仅用一根玉簪盘起, 靡颜腻理, 气质清雅, 难怪人说美人在骨不在皮, 林皇后这种便是美到了骨子里, 身上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香气,姜筠也闻不出是什么香, 只觉得很好闻。 “姜三小姐。”林皇后轻柔的叫了声。 姜筠立马直了直身子,应了声是。 林皇后见小姑娘恭恭敬敬的, 道:“莫要紧张, 我就是同你说说话,坐吧。” “是。” 姜筠点了点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许是林皇后身上的味道让她不自觉的生出亲近之意,那种紧张感一下子就消失了,这便是哥哥最敬重的林皇后了,同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她是见过林皇后的画像的,当时只觉得林皇后是个美人,今日见了林皇后,才觉得那画里的美人不及真人的十分之一,难怪哥哥总是对着林皇后的画像感概,这画不像。 “你今年十一岁了?”林皇后问。 姜筠回道:“是。” 林皇后道:“听说昨日宫宴,太后娘娘将你许给了睿王,你自幼养在睿王身边,应该与他亲近,也了解他的为人,他小时候在我身边养了几年......。”林皇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道:“罢了,不同你说这个了,你喜欢睿王吗?” 姜筠想都未想,便回道:“喜欢。” 小姑娘的这句喜欢清脆嘹亮,林皇后见她眸中露出仰慕之情,道:“阿佑时常与我提起你,你我今日虽是第一回见面,我对你却算不得陌生了,阿佑总说筠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还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孩子,如今一见,果然是个聪明的。” 林皇后这句话不在掩饰她对程文佑的关心,姜筠不解道:“皇后娘娘,臣女有一事不明。” 林皇后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我也算是有缘人了,阿佑倔强,看起来冷漠,内心却很孤独,是我对不住他,他每回说起你时连语气都温和了许多,可见你对他很重要,有你陪着他,我便也放心了。” 姜筠又听林皇后说了许久的话,林皇后并未说其他的什么事情,只同姜筠说了程文佑很关心姜筠,叫她也对程文佑好一些。 姜筠听的出来,皇后娘娘是关心哥哥的,可是为什么,不愿意见哥哥呢,还有陛下,皇后娘娘居然敢将陛下拦在外面。 姜筠从皇后娘娘的屋子里出来时,外面站着的两个人一脸期待的看着这边,安荷把姜筠带过去,对着陛下和程文佑行礼道:“娘娘累了,陛下和殿下先回吧。” 洪泰帝面色变了变道:“她真的还不愿见朕?” 安荷摇了摇头。 洪泰帝突然向前冲了过去,门旁并未有人守着,他冲过去也没有人能拦着他,安荷急声道:“陛下,娘娘说了,她累了。” 洪泰帝正要推门的手顿了一下,而后无力的垂了下去,明明,明明都愿意听他说话了,明明连阿佑的未婚妻子都愿意见了,却不愿意见他,他知道自己错了,莫不是这一生,都不能原谅他吗?真叫他死了,她才愿意从这地方出去吗? 这慈安寺是他们相遇的地方,他曾经最庆幸的便是那一日,他到了这里,遇见了她,可怎么都没想过,她会如此决绝,那一转身,竟真的这么多年都不回头看他一眼。 他出身皇家,早早的便依照父皇旨意娶了成国公府的嫡女为太子妃,他娶了太子妃,便尊敬她,给她足够的尊荣,后院之事,全部交给太子妃,他生来便是皇子,父皇虽不宠他,上头有一个虎视眈眈盯着他太子之位的兄长,可他还是这大历尊贵的储君,他初遇林璇之时,她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那时候他只觉得这小姑娘漂亮。 后来再次相遇时,她说她喜欢自己,她喜欢自己什么?堂堂忠毅侯府的嫡长女,居然自甘堕落,毛遂自荐要入太子府为妾,有点骨气的女子,也不会愿意为妾。 后来他才知道,她在忠毅侯府举步维艰,她的父亲忠毅侯不管她,而忠毅侯的继室原是小妾,处处算计她,这样的人家,怎配为侯府,他开始想到她说的话,想入太子府,想要一个安稳之所,他如她所愿,向父皇求了旨,纳她为太子侧妃。 她入太子府后,竟真的一心伺候太子妃,不争不抢,安安静静的,他后院女子不多,却也不算少,他又政务繁忙,从前也只是太子妃安排哪个女子侍寝,他便往哪里去,后来也是觉得她安静,不吵不闹的,在她那里舒心,便多往她那里去了几次。 父皇病重,安王趁机想要谋夺皇位,派人刺杀他,太子妃那会怀着阿佑,都快生了,为他挡了那一剑,她临盆之际,祈求自己,不能叫林璇有了孩子,她愿意死后将阿硕和阿佑都送到林璇膝下养着,可那会林璇已经怀有身孕。 他那会对林璇并无太多心思,只当她是后院一名普通妾室,太子妃是自己的发妻,又为自己冒了如此大的风险,况又愿意将嫡子抱到林璇膝下养着,让林璇为正室,林璇便是没有孩子,将来太子妃的那个孩子长大了,也能孝敬她。 太子妃叫人准备了一碗药赐给林璇,他知道那是什么药,可他还是同意了,是他亲手送走了那个孩子。 太子妃生下阿佑后便走了,他一边忙着朝堂之事,一边处理太子妃的丧事,那个孩子走了,他也没去瞧她一眼。 每每想到这些,他便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爱上她,为什么曾经那般对她。 她最敬重的是先太子妃,后来的孝慈皇后,她最疼爱的,是程文佑,孝慈皇后的孩子,可孝慈皇后临死之前所求的是叫她不能有孩子,而她敬重孝慈皇后,也不仅仅是因为孝慈皇后端庄贤惠,最重要的是孝慈皇后是为他而死的。 他是该死的,她不原谅自己也是应该的,可他便是该死,也叫他再瞧她一眼啊。 姜筠站在程文佑身旁看着陛下的脸色变了又变,从懊恼,到愧疚。 “她与你说了什么?”洪泰帝冷厉的声音传来,姜筠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情绪有些不稳,甚至还有些羡慕,便是帝王,也有得不到的东西。 姜筠攥着程文佑的衣袖往他身旁靠了靠,程文佑见自己的父皇又要发疯了,淡淡道:“母后同筠筠说的话不需同父皇说吧?” “放肆。” 庆福公公一听,哎呦这两个祖宗是又要闹什么,赶紧向着站在一旁的安荷使眼色。 程文佑轻飘飘道:“母后要休息了,父皇小点声。” 洪泰帝深呼了口气,压着怒气道:“滚。” 程文佑向来不怕他,这种时候,只拿他当个疯子。 洪泰帝见他这副淡然的模样,气的举起了手掌要打他,只是这一掌还未落下,庆福公公便叫着过来挡着他,安荷也惊了一下,屋内突然砰的发出一声脆响,洪泰帝整个身子都哆嗦了一下,狠狠的吸了一口气,将手掌收到脑后摸了一下头发。 那动作,便是叫向来严肃的帝王做来,也显得有些滑稽。 安荷见洪泰帝冷静了下来,才松了口气,这陛下在这院里发疯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原先还拿头撞树,娘娘也未曾理会过。 洪泰帝想打程文佑,皇后娘娘便摔了杯子,显然是在维护程文佑,她便是不出声,洪泰帝也知道她生气了。 他收了手,也不管这院子里还站着程文佑和姜筠,也不管丢不丢人,道:“阿璇,我走了,我过两日再来瞧你,你注意多保重身子。” 程文佑带着姜筠往一旁走了两步,给他让了位置。 洪泰帝径自的从他们身旁走过,没有多看一眼。 那高大挺拔的背影看起来也是如此的凄凉。 姜筠拉着程文佑的手轻轻的在他的手背上摸了一下,程文佑低头看了她一眼,道:“无事。” 而后便拉着她的手向外走,坐在马车上时程文佑对着姜筠道:“筠筠,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的,有些事情一旦做了,便无法挽回的,你如今还小,要记住凡事三思而后行。” 姜筠点头,程文佑又道:“哥哥同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日后莫要做了什么事情自己后悔,可你有时又忧思过重,你一个姑娘家,还是开心些便好,哥哥的意思是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哥哥总能陪在你身边的。” 他父皇母后的经历叫他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筠筠有他看护,这一生都该平安快乐,姜筠也知道旁人所说的她的福气都是哥哥带给她的,若不然,她一个生而丧母的又哪里有什么福气呢? 便是她知晓前世所发生的事,也不过是能避免一些事情,可人生有太多的事情是无可奈何的。 第39章 她想到前世姜筠的凄惨, 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程文佑问道:“怎么了?” 姜筠摇了摇头:“没什么。” 说完执起面前小几上的青花瓷玲珑镂空茶壶倒了两杯茶, 端起一杯递给程文佑:“哥哥, 喝茶。” 程文佑伸手接过去, 姜筠又端起盖碗自己轻抿了一口, 放下盖碗, 笑着道:“这些年,多亏了哥哥照拂。” 程文佑伸手将她揽到怀里,姜筠靠在他的怀里, 只觉得格外的安心,马车停在卫国公府的时候,程文佑看了眼趴在自己怀里睡的格外香甜的小姑娘, 轻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 姜筠迷迷糊糊中感觉肚子有些饿, 睁开眼便见李掌设笑道:“小姐醒了,奴婢正要叫你起来用晚膳呢。” 姜筠坐起来问道:“哥哥呢?” 说完才发现外头的天色已经不早了, 李掌设道:“殿下把小姐送回来便走了。” 姜筠揉了揉额角, 她怎么又睡着了, 明明不困的啊。 李掌设道:“小姐先用晚膳吧, 都快过了时辰了。” 姜筠点点头, 心道,下回可不能再睡着了。 李掌设扶着姜筠起来, 便听姜筠担忧的问道:“李姑姑,我睡觉不打呼噜吧?” 李掌设笑道:“哎呦我的小姐, 你睡觉哪里打呼, 你只在床上翻跟头。” 姜筠睡觉不老实,经常踹被子。 翌日姜筠准备去给老夫人请安,李掌设将她送到院门口并未像往常一样回去,姜筠愣了一下,道:“李姑姑,你回去吧。” 李掌设已经许久不跟着姜筠出门了,便是巧荷也极少跟着她出去,只偶尔出门参加极其重要的宴会时怕她在外头吃亏才跟着。 李掌设道:“奴婢今日跟小姐一起去。” 姜筠也未多想,走到路上的时候恰好遇见了姜筝,姜筝同姜筠相互问了好后,又笑着同李掌设问了好。 李掌设微微颔首,跟在两位小姐后面。 两人路上一说话,走的就慢了些,到松画堂的时候,屋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昨日姜筠没过来请安,从太后宣布她同睿王殿下的婚事后,这倒是第一回出现在众人面前。 屋子里气氛很好,何氏正笑着说话逗老夫人开心,温氏突然开口道:“母亲,儿媳记得先头姐姐的嫁妆一直都在公府里头,从前阿筠年纪小,又不缺吃穿,姐姐的嫁妆便一直由公中管着,只是如今阿筠也定了亲事了,儿媳想着她也该学学管家之事了,毕竟将来她是要嫁到王府里的,若是不通管家,岂不是要被那些别有用心的恶奴欺负。” 温氏这话说的很直白,叫公中把先头姜筠娘的嫁妆还给姜筠。 姜筠微微有些诧异,随即看到何氏僵在脸上的笑容,就明白了,温氏再不喜欢她,她毕竟是要嫁出去的,可能让一直压制她的何氏不舒坦,就值得温氏这么做。 温氏看着何氏脸上的表情,嘲讽一笑,端起盖碗浅啜了口茶,拿着碗盖轻轻摩擦碗口道:“儿媳虽不是阿筠生母,却也是她嫡母,母亲从前又说过,叫儿媳好好教导阿筠,阿筠自幼在宫中长大,规矩礼仪自是不必儿媳多加指点,可这管家一事,便是有宫中女官亲自教导,那也得有庄子铺子的给她学着管,才能管好,更何况这先头姐姐虽去了,可却留了阿筠这个女儿,如今阿筠大了,这嫁妆也该还给她了。” 她这么说,何氏就有些坐不住了,道:“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先头大嫂的嫁妆自然是要给阿筠的,谁还能贪了不成?” “谁贪了,总归不能是三弟妹这种不管事的人贪了。” 万氏不管事,温氏也不管事,若是有人贪了,那就只有何氏了。 姜老夫人一拍桌子,呵道:“说什么混话,哪个说阿筠母亲的嫁妆被贪了的,我看谁在说混话,便回自己个院子里禁着别出来。” 何氏面色变了变,才意识到自己被温氏带偏了。 姜筠有些咋舌,这温氏居然能为了她的嫁妆同何氏唇枪舌战,这要是不明情况的,还以为温氏对她这个先夫人留下的嫡女有多好呢。 姜筠扭头看向站在身后的李掌设,李掌设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坐着看戏就好了,姜筠乖乖的坐好,有旁人替她要银子,不要白不要啊,更何况那本来就是她的,她虽然不缺银钱,可谁也不会嫌弃银子多了,更何况她现在花的用的都是哥哥给的。 何氏爱财,便是守着不花只看着也会觉得开心,爱财的人自有生财之道,姜筠娘的那些嫁妆铺子到了何氏手里打理,这些年也涨了不少,何氏没想过要贪这笔银钱,那嫁妆单子当年不仅她这里有一份,老夫人那里有一份,姜筠那里有一份,便是成国公府三夫人手里也还留着一份单子,她想贪也贪不了。 只是光想想这笔银子现在在她手里管着,而即将不归她管,想想她就异常的惶恐,从前的中馈之事她不怕老夫人不帮她,可这回是要姜筠的嫁妆,老夫人肯定不会帮她的。 老夫人一看何氏的表情就知道这侄女爱财的毛病又犯了,谁不爱财,她也爱财,可这爱财也要分清楚情况,这卫国公府一大家子都给她管着了,她还为这么点子嫁妆慌成这样。 姜筠娘的嫁妆虽不少,可她娘毕竟只是成国公府三房的嫡女,成国公三夫人虽宠女儿,能置办的嫁妆也有限,不过就是份嫁妆罢了,怎的就这么没出息。 老夫人瞪了何氏一眼,何氏正为即将要离手的一大笔银钱感到心焦,老夫人皱着眉头道:“老二家的,回头你叫人拿了单子去对,把阿筠母亲留给她的嫁妆抬到迎筠院。” 何氏垂着头不说话,老夫人咳嗽了一声,何氏才不甚情愿道:“儿媳知道了,回头就叫人拿了单子去对,估计要等两天,那些东西儿媳也要清点清点。” 如今这府上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姜筠,这卫国公府一大家子说不定以后都要靠着姜筠呢,这点何氏也明白。 接下来何氏也没什么心情说趣逗老夫人开心了,怏怏不乐的坐在位子上,一想到在手里捂了这么久的银子就心疼,姜筠心道她这二婶还真是钻钱眼子里去了。 从前见她这二婶能说会道的,常常堵得温氏无话可说,如今就为了姜筠母亲的一份嫁妆,也顾不得温氏会嘲笑她了,仔细想来,何氏之所以同温氏不对付,好像就是因中馈之事,果然再厉害的人也是有弱点的,她这二婶的弱点只怕就是银钱了。 何氏虽心疼那些银钱即将不归自己管,可办事还算是利索的,总归老夫人已经发了话了,再拖着也还是要还给姜筠的。 两天后何氏亲自带了人去迎筠院对单子,姜筠看着那单子上列出的每个铺子的盈利,偶尔瞥见有亏损的,第二个月立马就继续盈利了,不得不佩服何氏,这么大一家子,这么一个小铺子出了状况都能立马被她发现并且改正。 姜筠见何氏心疼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何氏眉头紧锁,姜筠强忍着一直到她走了才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李掌设摇头道:“这二夫人如今瞧着是越发的小气了。” 姜筠把小册子放到桌子上,道:“她向来如此,这些东西在她手里,她习惯了,这就像是自己养大的孩子,突然被别人抱走了,她心疼也是应该的,不过,她再心疼,这些东西也还是我的。” 姜筠哼哼了两声,唇角勾起,带着抹幸灾乐祸的笑。 巧荷笑道:“哪有小姐这么比的,把银钱和孩子比。” 李掌设对着平翠道:“你同我出去瞧瞧夫人的那些嫁妆,清点入库,你也打个眼熟。” 姜筠现在身边贴身伺候的两个是平翠和秋蓉,比起秋蓉,平翠办事更稳妥些,李掌设平日里会教她处理些琐事。 姜筠瞥见小册子上有几页子记的全是书画,姜筠对着李掌设道:“那些书画就不用搬入库房了,看看有没有潮湿发霉的,搬到外面晾一晾,然后摆到书房去。 ” 李掌设应了声是,带着平翠出去,秋蓉手里端着盘小点心,挑开帘子走进来,脸上带着笑。 姜筠从盘子里捏了块糕点放到嘴里,秋蓉才道:“院子里放了好多东西,路都快堵上了,我刚在外头看见了二夫人,二夫人瞪了我一眼,我做错什么啦?” 她这话说的有些夸张,巧荷笑道:“二夫人何止是瞪着你,只怕如今见着人都是一副旁人都欠了她的钱一样。” 秋蓉嘻嘻的笑了声,她到姜筠身边不久,这是第一回见主子这里清点东西入册,看那一箱箱的金银首饰,只觉得眼花缭乱。 姜筠道:“等会你去小厨房,让给底下人多添两个荤菜,再按份例,每人赏一个月的份例。” 底下的人只要忠心,姜筠就待她们好。 第40章 因为姜筠娘的嫁妆的事, 何氏好几天见着姜筠都没个笑脸, 当然了, 她对谁都没有笑脸。 宝庆楼里, 姜络手里捏着一个手镯端详, 站在一旁的管事笑道:“姜三公子, 您眼光可真好, 这个手镯不仅细腻通透,那成色也是极好。” 姜络年纪虽不大,行事却极其稳重, 虽不经常来买东西,可一来那挑的就是好东西。 姜络抿着唇不说话,掌柜的斟酌道:“不知姜三公子买镯子是要送给谁, 是送给府上夫人还是小姐?” 若是送给年轻的小姑娘, 那这镯子确实有些老成了,不过卫国公府三公子孝顺, 到这宝庆楼次数虽然不多, 可十次有八, 九次是买东西送给长辈的。 姜络见这镯子做工确实是不错, 成色也是极佳, 道:“行,就这个。” 管事的忙应着吩咐底下人记下来, 姜络四处扫了一圈道:“你这里有没有金镯子?” “有啊,姜三公子要什么样的?” 姜络想了想道:“最好粗一点的。” 管事的忙招手让人去拿。 姜筠和姜筝从外头进来时就见姜络手里拿着一只和他气质不太相符的大金镯子, 一看就知道是要买来送给何氏的, 何氏这些日子因手里头少了姜筠娘的那些嫁妆心情不好,姜络是个孝顺孩子,虽沉默寡言,却很贴心。 姜筝笑着打招呼道:“阿络。” 姜络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微微颔首:“二姐,阿筠。” 他手里还拿着金镯子,想避又没办法避,有些尴尬。 姜筝道:“我和阿筠过来买些首饰,你要不要陪我们一起,帮我们瞧瞧哪样的好看。” 姜络虽然是二房的,同姜筝和姜筠的关系都还不错,姜家的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都不太爱说话,大公子和二公子太严肃,姜筝不太敢去招惹,三公子姜络虽然也严肃,可他年纪小啊,姜筝仗着比他大一个月,常常以姐姐的身份压他,叫他陪着一起做她喜欢而姜络貌似不太热衷的事情。 姜络摇头道:“我回去还有些事情。” 若是往日姜筝定然说姜络两句,都碰到了,怎么着也得叫他留下,可今日姜络明显感到尴尬,她点头道:“行,我们再转转。” 姜络叫管事的收了镯子便走了,他还没忘了要将那镯子带走。 姜络出了宝庆楼后,姜筝凑到姜筠耳边轻声道:“你说二婶那样的,上辈子是造了什么福,才生了阿络这样的儿子。” 姜筝说这话时还有些心疼,她同姜络关系好,姜络是二房的次子,平日里话又不多,比起他的哥哥姐姐,难免会受到忽视,加之心思通透,不甚喜欢母亲那种斤斤计较的性格。 何氏每回因失了银子心里发慌时,姜二爷不甚理她,大公子事情多,何氏也不打扰他,姜篱又要学习琴棋书画的,何氏怕耽误她,且姜篱年纪小,又是在后院,她怕同女儿念叨这些老夫人会骂她教坏女儿,便只有姜络,每回都能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听她抱怨。 姜络每回听何氏说这些便眉头紧锁,叫何氏见了还以为他觉得自己说的有理,更加要念叨了,姜络当然不喜欢听这些,他甚至不明白母亲为何要如此,不过就是写银钱罢了,又不是缺银子花,可看着母亲心情不好,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的样子,又会跑出来买东西,投其所好,哄何氏开心。 姜筠笑着说:“谁知道呢,你刚不是说要来挑些东西吗?” 管事的耳朵尖,一听到挑东西这几个字就忙陪着笑走过来,姜筠陪着姜筝在宝庆楼里挑了几样东西,回府后,叫人拿了两把金敦子壶和四个金荷叶杯子给何氏送过去,说是感谢何氏。 接下来姜筠就跟着李掌设学管家之事,她就拿着这些年程文佑给她的和她母亲的那些嫁妆练手,李掌设教的很用心,她学起来倒也不是很吃力,就是闭了眼就是那些东西,有些头疼。 李掌设见她坐在案前揉脑袋,端了碗茶递给她道:“这些账目才学的时候都是这样,等日子久了熟练了就好,小姐将来嫁到了睿王府,那睿王府里的中馈可都是要交给小姐来管的。” 姜筠喝了茶,道:“我不想看这个了,头疼。” 李掌设连忙道:“那就不看了,歇会儿。” 外头管事的过来,说是睿王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姜筠叫人拿过来,打开一看都是蜜饯一类的吃的。 姜筠心下欢喜,上手就要拿着吃,李掌设道:“小姐还未洗手呢。” 姜筠吸了吸鼻子,缩回手,平翠端了盆水过来给她洗手,秋蓉拿着帕子给她擦手。 姜筠对着李掌设道:“姑姑,今儿不看账了。” “行,小姐若是累了,歇一阵子再学,这事不急。” 姜筠拿着筷子夹了蜜饯放到嘴里,味道和平日里没多少差别,就是觉得比平日里吃的要甜一些。 第二日在松画堂给老夫人请安,屋子里姜篱正偎在老夫人身旁说笑,外面人通报说二公子来了,老夫人笑眯眯的叫他进来。 姜纥跨进门后给老夫人行了礼问了。 老夫人关切的问了他几句,他一一答了,突然转头对着姜筠道:“三妹妹,你前些日子托我给你寻得画我已经寻到了,你等会去我那里瞧瞧吧。” 姜筠愣了一下,画?她没叫二哥给自己寻画啊,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二哥可能有事找她,面露兴奋道:“真的吗?那谢谢二哥了。” 姜纥道:“不用。” 姜篱问道:“三妹妹叫二哥给你找什么画,我瞧瞧我能不能也寻一幅送给三妹妹。” 姜筠摆手道:“不用了,就是幅山水画,我叫二哥见着好的帮我留意着。” 姜筠随口扯了个理由,站起身道:“祖母,我先去二哥那里瞧瞧画。” 姜老夫人道:“你这丫头,一听到有好书好画就坐不住了。” 姜筠嘻嘻的笑了声。 老夫人摆手道:“去吧。” 姜筠同姜纥走到外面,姜筠道:“出什么事了吗?” 姜纥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等跨进姜纥的屋子里时,姜纥刚把门关上,便见隔扇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锦衣少年。 原来是程文越来了,难怪二哥没有明说,程文越是皇子,有一回到卫国公府玩叫卫国公瞧见了,一大家子出来迎接陪同,弄得程文越浑身不舒服,他本来就是来寻姜筠玩的,到最后只同卫国公和卫国公府的二爷还有一群人逛了下他们家的院子。 更何况那会他还是偷偷跑出来的,这般大张旗鼓,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出宫了。 后来程文越在到卫国公府找姜筠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让旁人知道。 程文越笑的一脸灿烂:“阿筠妹妹,我来瞧你了。” 姜筠很不给面子道:“你是自己想出宫玩吧。” 程文越摇头感慨道:“你这小丫头,自从五皇兄回来后,你越来越不可爱了。” 姜筠翻了个白眼,同她说算什么本身,有本事去同哥哥说啊。 程文越当然没本事,他搓了搓手道:“我听说南宁街那边新开了家酒楼,不如咱们过去瞧瞧。” 皇宫里的皇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不过是觉得外头的新鲜罢了。 姜筠道:“是新开了家酒楼,不过……” “不过什么?”程文越着急的问。 他这出宫一趟也不容易,一大群人看着呢,他就听惠郡王府的世子整日在他面前说南宁街新开的那家酒楼菜的味道很好,他一定要去尝尝。 倒不是程文越有多嘴馋,只是他向来于学业上不精进,便觉得总有一样要过得痛快的,总不能什么都不好吧,那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所以程文越最精的便是吃喝玩乐,但凡好吃的好玩的必有他的一份。 因此也在宫外结交了不少吃喝玩乐的世族公子,他还算是洁身自好的,那种秦楼楚馆任凭旁人说破了天他也不去。 “不过那家酒楼我是想同哥哥一起去尝尝的。” 程文越苦着脸道:“阿筠妹妹,你可怜可怜我吧,我好容易出一次宫,你想同五皇兄去,五皇兄现在住在宫外,什么时候去不可以,今天就陪我去吧。” 姜筠噗嗤笑了一声,捂着嘴道:“行,你备好了银子。” 程文越忙点头,他什么都不多,就是银子多。 姜筠回去换了身衣裳,叫上姜筝,一起往西角门去,那里已经等了一辆马车,姜纥和程文越都坐在里面。 姜筠和姜筝坐上了后面的一辆马车,姜筝伸出左手食指道:“你瞧,都戳破了。” 姜筠让人去叫姜筝时姜筝正在绣花样,一个分神便戳到了手。 绣东西让针扎了是常有的事,姜筝也没那么娇气,就是故意给姜筠看,意思是你瞧瞧,我手都戳破了,你要补偿我。 姜筠仔细打量了那肉眼微不可查的小伤口,对着姜筝的食指猛吹了口气,道:“好了。” 姜筝笑着道:“你这也太敷衍了。” 姜筠道:“都是七皇子不好,回头你使劲吃,吃穷他。” 姜筠目露凶光,姜筝笑骂她蔫儿坏。 等快到了地方时,前面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程文越从车上钻了下来,到了她们这边道:“阿筠妹妹,这里新开了家店,我从前没瞧过,我进去看看有没有好看的,买回去送给我娘。” 姜筠一看,果然新开了家首饰店。 点了点头道:“你进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程文越逛这种店向来速战速决,看到稍稍合眼的东西就买了,只是今日却等了许久也不出来。 姜筠挑开帘子看了一会,扭头对姜筝道:“七皇子今儿也不知怎么了,去了这么久也不出来,我去瞧瞧。” 她刚下了马车,便见程文越面色有些发红的从里面出来,行动似有些艰难,可他还是一步一步的向外面走,然后,姜筠便看到程文越的身后一个圆乎乎的小姑娘正伸着手死命的拽住程文越的腰带不叫他走,蹙着眉,咬着牙,圆润的小脸上满是倔强。 第41章 程文越见姜筠也下来了, 回头对那小姑娘道:“你松手。” 那小姑娘摇头, 像是怕一说话手上就没力气了一般, 连话也不说, 只拽着程文越的腰带, 唯恐他跑掉了。 姜筠一见那小姑娘正是她上回写错了一个字, 还专门拿着册子来找她给她纠正的阮家七小姐阮箩。 叫了声:“阮七小姐。” 程文越见姜筠认识拽住自己腰带的小姑娘, 忙道:“阿筠,你认识她啊,太好了, 你快叫她松手,她一直拽着我不让我走。” 程文越又往前走了一步,阮七小姐没有他力气大, 跟着他向前走了一步, 周围的人往这边看,程文越只觉得长这么大都没有这么尴尬过, 他不过是见这小姑娘长得可爱, 又板着个小脸, 这种严肃脸他见的最多, 他五皇兄和姜纥都是这样, 且这小姑娘年纪不大,脸上那种认真的小表情像极了当年的姜筠, 便忍不住逗了这小姑娘两句。 这小姑娘鼓着腮帮子瞪了他一眼,他一看更加觉得有趣, 以他的胆子他是不敢去逗他五皇兄和姜纥的, 便是姜筠小时候让他逗了两句,也会给他使坏,这小姑娘让他说了两句,气鼓鼓的站在那里,却不说话,这种感觉对于向来在他五皇兄姜纥还有姜筠那里讨不得好处的七皇子来说,是一种稀奇的体验。 他便嘴贱的多说了两句话,他哪知道他逗的这小姑娘如此难缠啊,拽着他不让他走,他堂堂七皇子居然让人当成了拐子,拽着他不让他走也就罢了,还嚷着让人来抓他,好在周围的人见他打扮不像是拐子,没敢动手,就这还有几个人上下打量他,审问他的身份呢,他这脸,他这脸都要丢尽了。 姜筠道:“这是怎么了,阮七小姐,你先松手,是不是我家兄长唐突了你,你同我说,我替他向你赔礼。” 这种情况下,姜筠以兄长称呼程文越,只得在心里对卫国公府说声抱歉了,这里认识程文越的不多,却有许多人能认出来姜筠。 阮箩的手松了送,却还没有完全放开,有些不信道:“姜家姐姐,他真是你家兄长吗?” 姜筠笑道:“他是我远房表兄。” 按照关系,孝慈皇后也是程文越的嫡母,程文越确实是姜筠表兄。 程文越扭头对着阮箩道:“你瞧瞧你瞧瞧,我真的不是拐子,你快松手吧,衣裳都快让你拽掉了。” 姜筠面色变了变,问:“什么拐子?” 程文越尴尬的笑了笑,道:“没,没什么。” 阮箩见程文越真的同姜筠是认识的,松了手,弯身对姜筠行了一礼,一本正经道:“姜家姐姐,我不知道他是你远房表兄,得罪了。” 姜筠道:“哪里能怪七小姐,定是我表兄之过。” 姜筠虽没见过阮箩几面,可也知道这小姑娘行事虽古怪,却是个讲理之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拽男子的腰带,加上程文越又说什么拐子,显然这小阮箩是把程文越当成拐子了。 程文越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就这么站在那里听着两个小姑娘在那里相互抱歉。 程文越感觉自己此刻站在姜筠身后,就像是在外头惹了麻烦不能解决的孩子回家寻求母亲的庇佑一般。 他可是堂堂的七皇子,难不成还会怕一个胖乎乎的小丫头不成,他双手捂着腰带往前走了两步。 阮箩忙向后退了两步,面带嫌弃道:“姜家姐姐,他虽是你表兄,我也不得不说几句,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 程文越学业上虽不算精进,可这句话还是能听懂的,这小丫头是说他不明智,这就是变着法的骂他傻啊。 他做什么了,不过就是逗他两句罢了,这小丫头。 姜筠默默的瞥了程文越一眼,程文越解释道:“我真的没做什么,我就是见她长得可爱,便同她说了两句。” 在七皇子眼里,他同阮箩是说了两句话,可在阮箩眼里,就是眼前这人不仅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还狡辩,想不到姜家姐姐如此玉洁松贞之人,竟会有这样的表兄。 阮箩说道:“我问你,我与你今日可是第一次见面。” “是。”程文越敢肯定,在此之前他没有见过这小丫头,这样的小丫头他若是见过,肯定不会忘记。 阮箩又道:“那你先头可是与我说过,叫我同你回家。” “我那是同你说笑的。” 阮箩道:“说不说笑我不知道,我与你今日第一次见面,我又是孤身一人,你上来便要我同你一起回家,我年纪小,姐姐说拐子最喜欢拐的便是我这样的孩子,你从进门起,对着那些金银首饰只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没仔细观察,一般进来挑首饰的人都会唤来管事或伙计,你一不叫人,二不仔细观察首饰,瞧见我一个人站在那里便目露精光的向我走来,先是问我是谁家的孩子,又说我为何吃的这样胖。”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道:“我哪里胖了,我父亲说我这样的身材才是正好的。” 小阮箩又为自己的身材辩解了一下,继续指出程文越的不对之处:“你问这些,明显就是在打探我的身世,又叫我随你回家,这些行径,都是拐子才会做出来的。” 程文越让阮箩说的目瞪口呆,这小丫头说的貌似很有道理。 “我进来只扫了一眼,不叫管事的过来,是因为我都瞧好了,只叫他们全收好就行了。” 程文越原是想为自己解释一下,姜筠一听暗道不好,果然阮箩气道:“你不仅行事不谨慎,还如此浪费,这里皆是名贵之物,你只扫一眼,连端详都未有,便要全买下来,可见你是个生活奢侈之人,姜家姐姐有你这样的表兄,当真是不幸。” 她这话就说的直白了,程文越没想到这小丫头说话居然如此毫不留情,而且还扭过脸去不看他,好似他面目可憎一般。 七皇子从小到大,顶多是被墨文殿的夫子说了两句顽劣,余下的哪个不夸他聪明机智,怎么到了这胖乎乎的小丫头这里,就如此不堪了呢。 七皇子有些着急,这要是传扬出去,他的脸面可就没了啊。 姜筠轻咳一声,小声道:“这里没人认识你。” 程文越也不愿意同个小丫头计较什么,叹了口气道:“今日是我不对,我向你赔礼。” 阮箩见他这会态度还算好,想到这人是姜家姐姐的表兄,忍不住摇了摇头,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姜筠笑着问:“七小姐,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你的丫鬟呢?” 小阮箩面色有些忧伤的低头,姜筠见她一个人,便道:“我叫人把你送回阮府吧。” 小阮箩摇头道:“不用了,我就在这里,我姐姐等会就会派人来寻我了。 ” 姜筠想到程琳说过阮箩的性子不讨家中姐姐喜欢,今日一个人在这里只怕是与姐姐闹了矛盾了,家丑不可外扬,她也不好继续问下去,便道:“既如此,那我就同我表兄先走了。” 阮箩点了点头,程文越同姜筠往外走了两步,又有些不放心了,要折回去,姜筠问:“怎么了?” “那小丫头一个人在那里,连个丫鬟都没有,不如叫她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姜筠冷哼一声道:“说你是拐子,你还真想做拐子啊。” “你这小丫头,说什么呢?我不过是见那小丫头一个人在那里,连个丫鬟都没有,若是真遇上了拐子怎么办。” “若是拐子见了你和阮七小姐,要从你们俩中挑一个拐,你猜,拐子会挑哪一个拐?” 程文越想到刚刚那小丫头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拐子若是见了她,只怕得绕道而行。 程文越听她一直在说阮七小姐,想了想,问道: “阮七小姐,阮家,哪个阮家?” 姜筠微微一笑:“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阮家,刚刚拽着你不让你走的,正是御史中丞大人最喜欢的女儿,阮家七小姐。” 程文越面色一僵,果断加快脚步。 姜纥下了马车,见他们回来了,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出了点小事,现在已经没事了,走吧。” 姜纥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姜筠见到姜筝便道:“你猜我刚刚遇到谁了?” “谁?” “阮家七小姐。” 姜筝饶有兴致道:“哟,阮家七小姐啊,她有没有问你那箩字你会写了没有?” 上回阮箩特地跑过来给她指错的事程琳也同姜筝说了。 姜筠想到刚刚阮箩那失落的小脸,摇了摇头 ,那阮家七小姐性子太过刚正了,这样的性子,太容易得罪人了。 第42章 新开的酒楼叫醉香居, 刚开不到一个月生意却非常好, 定熙许多世家子弟无事便喜欢聚到一起, 不仅会玩, 更会吃。 几人进了雅间, 程文越道:“瞧着这地方生意还不错, 想来味道确实是不错的。” 姜筠和姜筝吃完了饭坐在靠窗的位置, 听着程文越在那里搓手道:“绍祺推荐的地方果然很好。” 他口中的绍祺正是程琳的兄长,惠郡王府的世子程绍祺,正是他同程文越说南宁街新开的醉香居味道好, 他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的。 姜纥瞥了眼犹自得意的程文越,淡淡道:“惠郡王世子开的酒楼自然是不错的。” 程文越被他说的一脑门子雾水,问道:“什么惠郡王世子开的酒楼?” 姜筠扭头捂着嘴揶揄道:“七皇子, 您巴巴的要往这里吃饭, 还不知道这酒楼是谁开的啊?” 时下商人地位虽低,那些世族之家虽瞧不上商人, 可基本上在外头都会开些店铺盈利, 这醉香居背后的靠山便是惠郡王府的世子程绍祺, 若不然一个新开的酒楼哪来这么多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前来捧场。 程文越这会也反应过来了, 一拍桌子, 怒道:“这个绍祺,我就说我从前寻他出去吃酒都不去, 这回怎么还自己跑我跟前念叨着南宁街新开的醉香居菜的味道好,合着这酒楼是他开的, 不行, 我得找他去。” 七皇子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他发了一通怒气,见姜筠和姜筝坐在窗前说话,姜纥端起茶盏在喝茶,也没人理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站起来,理了理衣摆向外走去。 姜筝见他出去了,拍了拍姜筠道:“七皇子不会真去找惠郡王世子去了吧。” 姜筠摇了摇头,瞥见她二哥还在,凑到姜筝耳边轻声道:“估计是如厕去了。” 程文越在外面晃荡了一圈,正要回去,便见不远处一个粉衣姑娘正对着一个胖乎乎的小丫头训道:“不是说了叫你不要乱跑吗?总是这样乱跑,还要连累别人去寻你。” 程文越一看那小丫头正是先头那个阮家七小姐。 那胖丫头这会正低着头不说话。 程文越觉得有趣,伸出去正要推门的手又缩了回来,抬脚往西边走去。 阮箩低头不说话,阮五小姐越看越生气,道:“你怎么不说了,你不是挺能说的吗?” 阮箩抬起头,倔强道:“我不说话姐姐生气,我一说话,姐姐更要生气了。” 阮五小姐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我管不了你,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下回再不要带你出门了。” 小阮箩有些委屈,眼睛里蓄着泪,道:“我说的都是真的,那罗公子真不是个好的,姐姐为何不肯信我?” 阮五小姐道:“你惯会挑人错处,哪个到你这里是个好的。” 阮五小姐见妹妹哭了,也不忍心再骂她,拉住她的手。 小阮箩想到姐姐的不信任,她真的看到罗公子偷偷的摸了下他身边丫鬟的腰,可姐姐就是不信她。 “好了好了,姐姐知道你也是一片好心,待会去给罗公子赔个礼,这事就这么算了。” 阮箩一听姐姐不仅不信自己,还叫自己给那个伪君子赔礼,登时甩开阮五小姐的手,说了声我才不去呢,便跑开了。 那阮五小姐不妨她突然甩开自己的手,愣了一下,对着身边丫鬟着急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追七小姐。” 小阮箩头也不回的向前跑,堂上人多,后面追着她的丫鬟也不敢太冒失,一眨眼就把人跟丢了。 小阮箩回头看了一眼,见没人跟上来了,从门后走出来,抹了把眼泪,便听一道戏谑的声音:“哟,小胖子,是你啊,你怎么哭了?” 小阮箩警惕的抬头,见他是姜筠的远房表兄,松了口气,而后又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哟,还瞪人了,真有趣。 “你同我说说,是谁把你惹哭了,我替你教训他。” 阮箩本想绕过他,却叫他拦在前头,冷着脸道:“事不关己休多管。” 程文越笑道:“原来你还知道这句话啊。” 阮箩本不想理他,却听他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哭,我刚刚都听见了,你姐姐的意中人是个伪君子,可你姐姐不信你对不对?” “你都听见了,何必再问我。” “我这不是怕听错了吗?这样吧,看在咱们俩今日遇见两次的份上,你同我说说你姐姐的意中人是哪一个,我替你去教训他,保证你姐姐以后再也不喜欢他。”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阮箩看着程文越,想了想,道:“还是算了吧,他身边带着下人呢,你打不过他。” 程文越道:“谁说我打不过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阮箩老实摇头:“不知道。” 除了知道这人是姜家姐姐的表兄,她还真不知道他是谁。 程文越忽然想起这是在宫外,尴尬的笑了一下,道:“小胖子。” 阮箩生气道:“我不胖。” 程文越见她鼓着腮帮子,好笑道:“好好好,你不胖,阮七小姐,你听好了,我是……” 他正要自报家门,好瞧一瞧这小丫头知道自己是皇子后的表情,几个丫鬟便跑了过来,其中一个过来便抱住阮箩道:“七小姐哎,可算是找着你了,快随奴婢回去,五小姐都着急死了。” 阮箩由着那丫鬟牵着她的手走,程文越看着她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离开,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忽然想到姜家三兄妹还在等着他,急忙迈着步子回去。 程文越推门进去的时候,姜筠站起身道:“走吧。” 程文越道:“这就走了吗?” 姜筠点头:“出来时间也不短了,该回去了。” 程文越一想自己出来这么久,若是叫母妃发现了,又要闹得人仰马翻了。 几个人在醉香居门口便分开了,程文越直接回了皇宫。 睿王府里,一个小姑娘坐在椅子上,抱住身旁俊朗男子的胳膊摇了两下,撒娇道:“哥哥,好不好嘛?” 小姑娘歪着头,露出了白皙莹润的耳垂。 程文佑伸手在她耳垂上轻划了一下,姜筠顿时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 “真有这么想去?”。程文佑问。 姜筠立马点头:“想,非常想。” 今日一早程文佑便派人去接姜筠,他坐在书房里处理政事,姜筠便坐在一旁写写画画,就像从前在含章殿一般,他弄了个小床放到书房里,经常把姜筠放到里面读书给她听。 这几日一直如此,他也在想这样会不会闷坏了筠筠,想着带她出去散散心,哪知道筠筠今日写字都不认真,写写停停,还经常往他看,他便改变了主意,想瞧瞧这丫头到底想做什么。 果然这丫头没多会就坐不住了,凑上来叫他带她去骑马。 “怎么突然想学骑马了?”程文佑在面前的册子上盖了一个章,将册子合上,放到一旁。 “就是突然想学了。” “哦?” 程文佑唇角翘起,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脸上轮廓棱角分明,俊美异常,姜筠脸上一热,低着头,不敢看他。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哥哥好看,姜筠一直都知道,可她不知道自己这么不争气,这么多年了,还能叫哥哥迷住。 程文佑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用手敲了敲案桌,道:“总也得有个理由吧。” “我就是想去了,哥哥带不带我去。” “好。” 姜筠微微一怔,她已经做好准备了,如果哥哥再不同意带她去,她就继续撒娇,哪知道哥哥就说了一个好字。 姜筠撇了撇嘴,程文佑捏了下她的脸道:“怎么?带你去还不开心了。” “开心啊,当然开心了。” 说完还怕他不信,学着他的样子翘起了嘴角。 她也不是真心想学什么骑马,只是忽然想到他这么些年在西北军营历练,前几日又听到旁人说他马上功夫了得,便想见识见识,一睹风采。 又不能明着说,只得说自己想要学骑马。 程文佑抚了抚她的头发道:“正好。” “正好什么?” “过几日便是秋猎了,到时候带你一起过去,猎几只狐狸,给你做大衣。” 姜筠毫不客气道:“还要手套。” 程文佑心情愉快道:“好。”未婚妻子对自己如此依赖,心情当然好。 程文佑让人在院子里扎了个秋千,带着姜筠去玩。 姜筠坐在上面,程文佑站在她后面推,她嫌弃他摇的不高,自己站起来使了两下力,来回荡一下脚尖便点一下地面,程文佑怕她弄伤了腿,不叫她这么玩,让她坐好了,手上使了两分力,将她推的高些。 第43章 程文佑推着姜筠玩了会, 管家跑进来对着程文佑行了一礼, 说是赵大人来了。 程文佑点点头, 招手叫站在一旁的秋蓉和平翠两个过来, 吩咐道:“不要推太高。” 两人齐齐应是, 左右站了好几个丫鬟, 唯恐她摔下来, 程文佑道:“筠筠,为兄现在出去有些事,你自己在这里玩, 累了就进去休息。” 姜筠胡乱的点了点头,程文佑带着管家出去,姜筠扭头看了眼离去的程文佑, 对着身后的平翠吩咐道:“推高点, 推高点。” 她才刚说完话就发现程文佑转身看着她,她心虚的笑了笑, 装作什么都没有说过。 到了秋猎这日, 姜筠双手拉住马缰, 双腿夹紧马腹, 端坐在马身上, 她原先便学过骑马,只是没什么兴趣, 马术不精,这几日程文佑又带着她练习了, 虽还不熟练, 骑着马慢慢跑却是可以的。 程文佑骑着马在她身旁同她一起,身后程文越一身骑装,身上背着弓箭,骑着马过来,笑道:“五皇兄,你不去猎东西吗?父皇可是说了,今日谁猎到的东西多,就给赏赐。” 六皇子也骑着马过来道:“七皇弟,五皇兄这是让着咱们呢,咱们快些走,可别错过这个好机会。” 说罢便一甩马鞭,快速的行了出去,七皇子一见忙扭头对程文佑和姜筠道:“五皇兄,阿筠,我也先走了。” 然后扬声对着六皇子喊道:“六皇兄等等我。” 姜筠看了眼身下跑不快的马,尴尬的用手拍了拍马头,那马像是以为她在安慰它,竟然抬着蹄子往一旁走,姜筠诧异的拉着缰绳,想把马拉回来,那马也不理,径自的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低头寻地上的草吃。 姜筠看了眼身后的侍卫,抬头对程文佑道:“哥哥,不如你先去猎些东西吧。” 程文佑道:“不急,今日哥哥定会猎几只狐狸给你做大衣。” 他刚说完这句话,前面草地便动了一下,姜筠兴奋的指着前方道:“哥哥,快。” 程文佑拿出弓箭,不紧不慢的将箭搭在弦上,嗖的一声,正好射在狐狸腿上,身后侍卫忙跑上前去捡,忽然另一支箭射了过来,姜筠愣了一下,便见那箭射到了狐狸的肚子上,侍卫捡了狐狸回来,肚子上血流不止。 许嘉宁手里还拿着弓箭,骑着马过来,下了马对着程文佑行礼道:“表哥。” 姜筠瞧见许嘉宁看程文佑的眼神,有些不舒服,指着那侍卫手里的狐狸道:“可惜了。” 程文佑道:“等会再给你猎几只。” 许嘉宁见程文佑不理她,咬了咬唇道:“表哥,对不起,我没瞧见这只狐狸让你猎了。” 姜筠拍了拍还在吃草的马头,笑道:“没关系,这狐狸既然叫表姐猎着了,那就送给表姐吧,左右这皮也坏了,做不成大衣了。” 许嘉宁瞧着姜筠同程文佑一副亲昵的模样,捏了捏手心,抬头道:“原来表哥猎这狐狸是要给表妹做大衣的,是我太莽撞了,射坏了狐狸皮,不如我再射一只,赔给表哥。” 姜筠淡淡的瞥了许嘉宁一眼,要不是这马儿贪吃不愿意走,她才不待在这里听她扯这些有的没的呢。 “不用了,既然筠筠说送给你了,那便送给你吧。” 许嘉宁装作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道:“多谢表哥。” 姜筠看着远处同许嘉宁一起的几个小姑娘骑着马往这边看,姜筠笑了笑,开始撵人:“表姐,汪小姐她们是不是在等你。” 许嘉宁不情愿的回头看了一眼,笑道:“竟是不知道她们还在等我,既然如此,那便不打扰表哥和表妹了。” 她说完便翻身上马,拉了拉缰绳,身下的马掉转了个头,她瞥了眼姜筠身下一直在低头吃草的马,心道,这个蠢蛋,连马都不会骑,表哥还陪着她,她到底哪点好了。 想到自己才是表哥的亲表妹,姜筠现在享受的一切原该是自己的,再瞧瞧姜筠脸上的笑容,只觉得格外的刺眼。 她一扬马鞭,马儿受了疼,嘶鸣一声,跑了出去,那几个小姑娘见许嘉宁回来了,护卫还带着刚刚射的那只狐狸,都以为是睿王殿下让给许嘉宁的。 礼部侍郎家的小姐汪宛梦笑道:“就知道殿下疼阿宁这个表妹,这只狐狸我们可都瞧见了啊,是睿王殿下先射着的。” “那姜家阿筠不还跟着睿王殿下吗?她是睿王殿下的未婚妻,睿王殿下将狐狸给了阿宁,她会不会不开心。” 许嘉宁想到刚刚姜筠嚣张的样子,这狐狸也是她不要了表哥才给自己的,气道:“表哥要送东西给我,轮到她什么事了?” 几个小姑娘不妨许嘉宁突然生气,面面相觑。 许嘉宁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扯了扯嘴角道:“你们也别乱说,阿筠是我表妹,虽与我表哥定了亲,可终归还未成亲,你们这么说对她名声不好。” 汪宛梦笑道:“阿宁就是心善。” 许嘉宁回头看了眼程文佑和姜筠, 程文佑正凑头到姜筠身边不知在说什么,喉咙处有些发疼,抬了抬头道:“走吧。” 姜筠看着许嘉宁拿走了哥哥猎的狐狸,虽然是她说要送给许嘉宁的,可她心里还是不舒服。 低着头不说话。 一般人都能看出来姜筠不开心了,更何况是对她性情熟悉的程文佑。 他左右看了一眼,突然骑着马走了,姜筠见他走了,以为是自己闹脾气惹他不开心了,气的打了下马头,那马吃饱了还伸着鼻子在地上嗅,也不走。 姜筠从马上下来,也不知程文佑去了哪里,看了看周围的草丛和跟在不远处的侍卫,有些想哭,哥哥不会就这么走了,把她丢在这里了吧。 正在她快哭出来的时候,程文佑突然骑着马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个白色的小兔子。 那兔子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两个耳朵上还绑着黄色的野菊花。 程文佑把小兔子递给她道:“这个兔子给你玩,别不开心了,我也不想把那狐狸送给旁人的,可你都开口了,我若说不送,岂不是很不给你面子。” 姜筠哼了哼,把兔子抱在怀里,程文佑见她睫毛上还沾着小水珠。 姜筠别扭道:“我才没有不开心呢。” 程文佑笑了笑,姜筠又道:“你突然走了也不同我说一声,吓死我了。” 程文佑拍着她的背道:“筠筠别怕,是哥哥不好。” 姜筠怀里抱着兔子,对着她的马指了指道:“我的马总是不走。” 程文佑道:“我有法子叫它走。” 程文佑将她抱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手拉着缰绳,马便跑了起来。 路上恰好又遇见了六皇子和程文越,程文越看了看程文佑身后侍卫手里没有一点猎物,得意道:“看来五皇兄是故意要把赏赐让给我们了。” 程文佑看了看他身后的猎物,带着姜筠走了。 姜筠小声嘀咕道:“七皇子的猎物还挺多的,不知陛下的赏赐会是什么。” 程文越本身就擅长骑射,加上他又一直不停的在寻猎物,这会已经猎到了不少,往年皇子中的头筹便是程文越,今年看这情形,估计还是他了。 营帐里,洪泰帝坐在上首对着几个儿子道:“快把你们的猎物抬上来瞧瞧,谁猎的多,朕满足他一个心愿。” 果然,赏赐还是和从前一样,程文越眼睛一亮,搓着手开始想着要求他父皇许他出宫建府,他往年都是要求父皇赏他些小玩意,今年可不会傻了。 洪泰帝瞥了他一眼,道:“阿越,这第一还不一定是你呢,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程文越嘿嘿笑道:“儿臣便不是第一,也为皇兄们开心啊。” 洪泰帝对着营帐里的大臣道:“不如爱卿们猜一猜,哪位皇子会是第一,猜对了,朕也有赏。” 营帐里的都是洪泰帝平日里重用的和皇室宗亲,太子没参与狩猎,笑着道:“那儿臣便先来猜,儿臣猜啊是阿越赢了。” 洪泰帝看了程文佑一眼,道:“为何不猜是阿佑赢呢?” 太子道:“儿臣觉得以实力阿越定是赢不过阿佑的。” 程文越是瞧过他五皇兄射箭的,他五皇兄是上过战场的,他们这种玩玩闹闹的自然不能比,所以他点头表示他很服气。 “既如此,你为何要猜是阿越赢。” 太子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康亲王道:“既然太子猜是七皇子赢,那微臣便猜是五皇子赢吧。” 余下宗亲大臣也都纷纷跟着猜了,庆福公公从营帐外走进来,报了数后,程文越呆了呆,这不对啊,他怎么感觉他的数目少了许多呢。 洪泰帝道:“既然是睿王赢了,那睿王想要什么赏赐。” 程文佑行了一礼道:“儿臣还未想好。” 众人一阵无语,这种赏赐一般人都会婉拒,然后由陛下开口赏赐金银财宝或是加官一类的,这说没想好的还是头一回遇见。 洪泰帝道:“既然没想好,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说。” 程文佑跪到地上:“儿臣多谢父皇。” 程文越从营帐中出来就急匆匆的去看自己的猎物,果然自己的猎物少了,再看他隔壁的隔壁,他五皇兄那里那一堆,俨然就是他今日猎到的猎物,他五皇兄偷了他的猎物。 程文越气的转了两个圈,他还准备向父皇求让他出宫的旨意呢,程文佑刚过来,程文越便气冲冲的跑到他面前。 程文佑看向他,他气势瞬间弱了下来,委屈道:“五皇兄,你那里的猎物是不是我的。” 程文佑道:“那你拿回去便是。” 什么叫拿回去便是,那父皇的赏赐呢。 “五皇兄,你为何要拿我的猎物,你又没什么想要的赏赐?” “昨日柳母妃托人送了封信给我,说是今日一定要赢过你,她说她还想留你在皇宫多住几年。” 知子莫若母,程文越心里打的那些小算盘又怎么瞒的过柳昭仪。 程文佑拍了拍程文越的肩,对着侍卫吩咐把那几只狐狸拿走,余下的猎物全都送给七皇子。 程文越瞧了眼重新堆成小山的猎物,挠着头,嗷嗷叫了两声。 第44章 程文佑去了陛下的营帐, 姜筠抱着兔子瞧见程琳和程静凝坐在那里烤东西, 程琳看见她向她招手叫她过去。 “这兔子是你捉到的吗?真可爱。” 程琳伸手摸了摸兔子耳朵上的野菊花, 姜筠揽着裙子坐在小凳子上道:“是睿王殿下送给我的。” 程琳将手上烤的肉递给她, 她接过去尝了一口道:“好吃。” 程琳笑道:“都是阿凝猎到的。” 姜筠夸道:“真厉害。” 程静凝擅长骑射, 猎到了不少东西。 程琳拉着姜筠的胳膊, 凑到她耳边道:“刚刚我见许嘉宁的护卫拿着只狐狸, 怎么听她们说是睿王殿下送给她的。” 姜筠嘴里嚼着肉,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程琳哎了一声, 道:“你嗯什么嗯,怎么回事啊?” 姜筠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同她说了刚刚的事, 程琳敲了下她的头道:“你这个没用的, 睿王殿下先射到的,还能叫她拿走了。” 程静凝也附和道:“就是, 你管她呢, 她明显就是心思不正, 这若是换了我, 敢在我面前耍小心思, 我抽花她的脸。” 姜筠道:“左右那狐狸上沾了她的箭,我也不想要了。” “不想要归不想要, 丢了也不能给她啊,瞧她那得意样, 鼻孔都仰到天上了, 还以为是我堂兄送给她的呢。” 姜筠道:“不提这事了。” 她正拿着肉张开嘴要吃,程静凝从她手上将肉夺过去,道:“你这么没用,不给你吃了。” 程静凝是个爱憎分明的姑娘,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她是康亲王的嫡女,身份尊贵,向来随心所欲,不需拘着什么,康亲王名声算不得好,都说他冷酷无情,手段残忍,姜筠同程静凝相熟,虽不太了解康亲王,却知道他是个宠女儿的。 姜筠愣了一下,摇着她的胳膊,道:“阿凝姐姐,赏我吃几口吧。” 程静凝汗毛都要竖起来了,程琳捂着嘴在一旁笑。 程静凝把手里的肉还给她,抓起一旁的酒喝了一口,问姜筠道:“要不要。” 姜筠摇头,程静凝笑道:“喝一口吧,肉就要配着酒才好吃。” 程琳道:“阿凝,你这样当心康王叔知道了骂你。” 程静凝挑着眉得意道:“我父王才不会骂我呢。” 大历宗室本就阳盛阴衰,太后娘娘又极其喜爱女孩子,是以本朝宗室的女孩子活的都很自在。 程静凝吃了一半的肉便骑着马出去了,说是再去射一点野味回头孝敬康亲王妃,程琳和姜筠都不擅长骑射,便没有跟过去。 程琳问道:“阿筝今日怎么没来?” 姜筠道:“她昨儿受了凉,今日早上身体不舒服,便没来。” 程琳一听姜筝身体不适,担忧道:“怎么受凉了,严重吗?” “她早上说比昨日好了许多,三婶担心她,不叫她出屋。” 程琳点头道:“是得好好养养,回头我随你一道去卫国公府看看她。” 许嘉宁带着一群小姑娘走过来,瞧见了正同程琳说笑的姜筠,走过来,装作没看见程琳似的,叫道:“表妹。” 程琳好几次在人前不给许嘉宁面子,这会她身旁的小姑娘见程琳也在,有些担心这两个人凑到一起会闹起来,宁安郡主娴静脱俗,不知为何,独独看许嘉宁不顺眼。 同许嘉宁交好的这些姑娘也都是官宦世家小姐,在外结交好友不能说全部看的是出身,也有真性情的,但毕竟是少数,这些姑娘自幼受到的教育便是先为家族考虑,不能丢了家族的面子,在外一言一行,皆要考虑周全。 许嘉宁不仅长得美,又出自成国公府,这群小姑娘说出去是闺中密友,平日说话却少不了要奉承她,许嘉宁是要讨好,可她们也怕得罪宁安郡主啊。 许嘉宁一身蓝色束腰骑装,头发简单挽起,发间插一支玉珍珠步摇流苏钗,笑着走过来道:“表妹,我们等会要去赛马,你要不要一起?” 姜筠不喜欢许嘉宁,便是没有前世之事,她也不喜欢许嘉宁,明明不喜欢自己,却还装作一副对自己很喜欢的样子,何必呢。 “我不会骑马,就不去添乱子了。” “怎么会呢,表妹刚刚骑马,我们可都瞧见了呢。” 姜筠微微皱眉,又听许嘉宁道:“正巧等会表哥过去了,叫他给我们做个判官。” 姜筠抬头看向许嘉宁,许嘉宁微微勾起唇角。 姜筠转了转手上的镯子道:“那可真是不巧了,睿王殿下叫我在此处等他,我若是走了,只怕他就找不到我了。” 许嘉宁面色一变,她本想把姜筠忽悠过去,到时候表哥自然就会过去了,她这么说旁人也会以为表哥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过去的,哪知道这丫头竟这么不给她面子。 一个小姑娘道:“许五小姐,你不是说要把睿王殿下请去做判官的吗?怎么姜三小姐似是与睿王殿下约好了,既如此,你又何必浪费时间,不如就咱们自己来做判断好了,左右只是我们自己的小打小闹,谁先行到了就算谁赢。” 许嘉宁勉强扯了扯嘴角道:“我不知道表哥同阿筠表妹说好了,我先头也同表哥说了这事的。” 她后面越说越小声,显然是心虚了。 姜筠静静的听着许嘉宁说谎话,她一直同哥哥待在一起,直到哥哥去了陛下的营帐,这许嘉宁什么时候同哥哥说好了,她这么说分明就是在抹黑哥哥,说哥哥说话出尔反尔,她自己说大话叫人拆穿了,还敢赖到哥哥身上。 姜筠怒极反笑,道:“这么说来,表姐刚刚也在陛下的营帐里了?” 许嘉宁还未接话,刚刚说话的那个小姑娘便笑道:“姜三小姐说笑了,陛下的营帐哪里是我们这种小姑娘想去便能去的。” 姜筠瞥着许嘉宁,勾了勾唇角,许嘉宁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里有些发堵,低声道:“表妹怎么了?” 姜筠扭头对着众人道:“这便怪了,睿王殿下除了刚刚去营帐,便一直同我待在一起,我也未曾听表姐说要睿王殿下做判官的事啊,还是表姐记错了?” 汪宛梦解释道:“可能殿下中间出来了,姜三小姐不知道。” 姜筠抚了抚怀中兔子的头道:“哦,汪小姐似乎一直都同我表姐在一起,不知汪小姐可有见着睿王殿下?” 汪宛梦本想替许嘉宁解围,却不妨这话头引到了她身上,她哪里见着了什么睿王殿下啊,这会被姜筠当众发问,红着脸磕磕绊绊的解释:“我......我没见着睿王殿下,可阿宁她见着了。” 众人见她这样还有什么不了解,这里有的姑娘要巴结着许嘉宁,有的人不愿得罪许嘉宁,可总有那不怕许嘉宁,又直心眼子的人嗤笑道:“就说睿王殿下高风亮节,怎会出尔反尔,原来是某些人爱面子,偏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许嘉宁捏了捏手心,她向来以温婉示人,人前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这会幸灾乐祸的也多。 程琳道:“你们不是要去赛马吗?” 这便是撵人了,这群小姑娘跟着许嘉宁本就是因为她暗示她们要把睿王殿下请过去做判官,睿王殿下虽和姜筠定亲了,可他长的好看,定亲了也不妨碍她们欣赏睿王殿下。 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许嘉宁还站在那里,同她交好的小姑娘有些为难,不知是走还是留,汪宛梦拽着许嘉宁的胳膊道:“阿宁,咱们走吧。” 许嘉宁忽然甩开她的胳膊,红着眼对着姜筠道:“阿筠,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姜筠愣了一下,程琳护住姜筠,冷哼一声道:“阿筠对你如何了,我们在这里好好的,是你自己带着一群人过来一会说要阿筠和你们一起去赛马,一会说要睿王殿下给你们做判官,你拿自己当做什么了,什么都由着你说。” 许嘉宁愤愤道:“阿筠,成国公府哪里对不起你了,坏了我的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这般大声,周围的人往这边看,还以为姜筠怎么她了。 姜筠道:“表姐在说什么,我如何坏表姐名声了,我说什么了,又如何同成国公府扯上关系了。” 刚刚这么多人都在,她说了什么,许嘉宁说了什么,大家可都听的真切,她就不信许嘉宁能空口说白话不成。 许嘉宁站在那里红着眼圈,要哭不哭的样子,只叫人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那姜筠也不能这么让她泼脏水,不是每个人都能听你解释的,世人多会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思想,旁人看到这个样子,听到许嘉宁刚刚说的话不会想着去问事情如何,只会觉得姜筠心狠,不顾亲情,坏了表姐名声。 姜筠看了眼身旁的程琳,直接趴到程琳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程琳早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便知道她要做什么了,这会她一往这边靠,便直接把她揽到怀里安慰。 姜筠平日里便是夫子们提在嘴边的好学生,定熙这些夫人们也常常拿姜筠做例教育自家女儿,姜筠又乖巧,在宫中得太后喜欢,这会她哭了,众人心里自然全往她这边偏了。 程文佑正和太子往这边走,身后还跟着几个皇子和世族子弟,听见这哭声,一下就分辨出这是姜筠的哭声了,也不管太子还有身后的人,便加快了脚步往姜筠所在的位置去。 第45章 程文越垂着头闷闷不乐的跟在后头, 六皇子突然碰了他一下道:“五皇兄怎么了?” 程文越啊了一声, 抬起头, 见他五皇兄已经离他们很远了, 摇头道:“不知道, 跟过去瞧瞧吧。” 他说着便对走在前头的太子道:“太子皇兄, 五皇兄似乎是有什么事, 要不咱们也跟过去瞧瞧吧。” 太子领着人跟着程文佑往前走了会,实在跟不上程文佑的脚步,这么一大群人总不好跟着跑过去, 有些不像样子,他这会也听见隐隐约约的哭声了,知道弟弟这么着急是什么原因, 他斟酌了一下, 扭头对着跟在后面的世族子弟道:“不必跟着睿王了,咱们再去打些猎物。” “怎么听着好似有人在哭啊?” 程文越觉得这哭声有些熟悉, 分辨出这是姜筠的哭声, 瞬间就气炸了, 谁这么大胆子, 敢欺负他阿筠妹妹。 他对着太子拱拱手道:“太子皇兄, 臣弟去前头瞧瞧。” 太子警告的看了程文越一眼道,程文越道:“皇兄放心, 臣弟不乱跑。” 太子摆摆手道:“去吧。” 程文佑大步流星的靠近后,就见一群夫人小姐站在那里, 他的筠筠趴在宁安郡主的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一旁的许嘉宁捂着嘴嘟嘟囔囔的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许嘉宁没想到姜筠会哭,这会人都围着她指指点点,她本就因刚刚姜筠落了她的面子气不顺,若不是这里人多,她早就想上去打姜筠两巴掌了。 许嘉宁不耐烦道:“表妹,你有什么委屈就说,好叫大家评评理,这般哭闹不止,蛮不讲理,成何体统。” 程文佑皱着眉走过去,有人看见他道:“睿王殿下来了。” 众人齐齐给他行礼,许嘉宁见睿王殿下来了,心下有些慌乱,委屈的看着程文佑道:“表哥。” 程文佑径自走到姜筠面前,姜筠浑身哆嗦了一下,从程琳怀里抬起头,满脸都是泪水,吸着鼻子道:“哥哥。” 她没想到哥哥这会就过来了,心下有些尴尬,面上却不显。 程文佑拿出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帕子,放到姜筠手上,姜筠拿着帕子把脸上的泪水擦净,也不需他问,程琳便告状道:“睿王殿下,臣女和阿筠在这里说话,许五小姐带着人过来问我们去不去赛马,我们不去,许五小姐便说要睿王殿下您去做判官什么的,阿筠说要在这里等你,怕你寻不到她,这许五小姐不知怎的,疯魔了似的骂阿筠,说阿筠坏她名声,臣女一直都在听着,也未曾听见阿筠说了什么坏她名声的话啊。” 许嘉宁白着脸道:“我没有这么说。” 程琳冷哼一声道:“你没这么说,这里的人可都听着呢,许五小姐,你刚刚没问阿筠成国公府哪里对不起她了,你没问阿筠为何要坏你名声吗?” 姜筠看着程文佑,心里叹了口气,她是不想叫哥哥搅进来的,姑娘家的事,哥哥在这里反而不好做。 许嘉宁委屈的看着程文佑道:“表哥,刚刚是我冲动了,实在是表妹她说出的话叫人误会我,我......我也不是故意的,看见表妹哭,我也后悔了。” 程文佑淡淡道:“你刚刚说谁蛮不讲理?” “表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我是见表妹一直哭,怕叫旁人看了以为表妹不知礼数。” “阿筠才十一岁,小孩子受了委屈哭怎么了,许五小姐,你身为阿筠的表姐,不仅欺负她,还找借口狡辩。” 程文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气势汹汹的跑过来。 汪宛梦这会已经退到一边去了,许嘉宁身旁这会除了她的丫鬟就没有旁人了,那些看热闹的夫人小姐也不说话。 程文越道:“阿筠自幼乖巧,皇祖母最喜欢她,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责她礼数不全了。” 程文越一副你是什么东西的表情,他是皇子,任是许嘉宁自负出自成国公府也不敢跟他顶嘴,只是含着泪解释:“臣女只是关心表妹。” 姜筠问道:“是不是我不跟表姐一起去赛马,表姐生气了,表姐说要让睿王殿下做判官,可睿王殿下说了叫我不要乱跑,在这里等他的,我若是随表姐去赛马了,睿王殿下就找不到我了。” 她这话一说别人还要什么不明白,程文佑对着身后的侍卫吩咐道:“去把成国公府世子夫人请过来。” 许嘉宁一听程文佑要请她娘过来,就知道他这是要替姜筠出气了,想要往前去靠近程文佑,却叫程文佑的眼神给逼了回来,杵在那里不敢乱动。 成国公府世子夫人过来的路上便已经听人说了大概了,心中气自家女儿怎么那么鲁莽,这整个定熙谁不知道睿王殿下把姜筠那丫头放到手心里捧着,从前还能说是因孝慈皇后,睿王殿下顾念着亲情,可如今睿王殿下都同姜筠定亲了,自家这女儿,怎么这么糊涂,去招惹那丫头呢。 许嘉宁一看见她娘就忍不住哭了出来,道:“娘。” 成国公府世子夫人章氏对着程文佑和程文越行了礼后,便拉着姜筠的手问:“阿筠没事吧,你表姐不懂事,回头舅母替你训她。” 姜筠抽出手,往程文佑身边靠了靠。 章氏扯了扯嘴角,对着程文佑道:“睿王殿下,臣妇已经听说了,这事是阿宁莽撞了,她平日里性子直,她几个弟弟妹妹都叫她训过,阿筠面皮子薄,可能以为阿宁是在骂她,这孩子真是招人疼,阿宁哪里是骂她,就是怕旁人误会了她。” 往自己脸上贴金失败后口不择言,叫性子直。 章氏觉得今日之事不过就是姑娘家的小打小闹,睿王殿下还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子事落了成国公府的面子,她自己找好了台阶,睿王殿下也应该不会太过追究。 程文佑道:“既是性子莽撞,那便待在成国公府里好好学学规矩。” 章氏心里一惊,这话的意思是不叫阿宁出府了,有睿王殿下这句话,只怕日后宫里的宫宴和外头的宴会阿宁都不能去了。 许嘉宁愣了一下,白着脸道:“表哥。” 章氏想为女儿求情,又怕火上浇油,她毕竟不是成国公夫人,底气那么足。 程文佑回头见姜筠垂着头不说话,道:“筠筠咱们走。” 姜筠跟在程文佑身后,许嘉宁只觉得整个脑袋都懵了,脚下软绵绵的,差点要栽到地上,还是章氏扶住了她。 程文佑忽然回头看着她,许嘉宁和章氏都是一喜,以为他改变了主意,就听程文佑不带丝毫感情道:“速速离去。” 许嘉宁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倒在了章氏怀中。 程文佑把姜筠带回营帐中,叫人打水给姜筠洗脸,姜筠洗完脸后,对着盆子里的水照了一下,觉得有些尴尬,她就是觉得不能叫许嘉宁占了便宜才耍了点小心思,却不妨叫哥哥看见了,丢人啊。 程文佑问道:“怎么了?” 姜筠摇了摇头,道:“哥哥,你今日不叫许嘉宁出成国公府,回头伯外祖母生气了怎么办?” 程文佑道:“你今日,可知错了?” 姜筠垂首道:“知道了。” “错哪里了?” 姜筠低着头不说话,她知道今日所为不是明智之举,不论她心中有多讨厌许嘉宁,许嘉宁都是成国公府的人,而成国公府不仅是她的外祖家,更是哥哥和太子殿下的外祖家,可若是从来一次,她还是会那么做,因为她觉得爽。 程文佑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那小脑袋里在想什么了,在她的头上轻拍了一下道:“就是想太多。” 姜筠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她的这点小心思,哪够在哥哥面前使啊。 姜筠又跟着程文佑出去转了圈,回来时听说礼部侍郎家的小姐汪宛梦冲撞了宁平郡主程静凝,叫宁平郡主打了。 满定熙上下活的最肆意的女子便是宁平郡主了,她不喜诗文,康亲王便请人在家教她骑马射箭,只要她喜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姜筠知道程静凝定是听了刚刚那事了,许嘉宁这会已经走了,程静凝为了给自己出气,就只能打汪宛梦了,姜筠心下感激,想着回头叫七皇子寻个好点的弓送给她。 程文佑今日就猎了几只狐狸,姜筠从程文越那里要了好些东西回去,给三房和老夫人那里送了些,又派人送些去宋院长和陈夫子陆夫子家里,宋院长爱吃肉,家里就一个小厮,不甚会做饭,姜筠便叫人做好了送过去。 翌日去书院的时候,姜筠又从陈夫子那里得了一大把糖炒栗子。 第46章 姜筠才从书院回府, 刚脱了外衫, 换了衣裳, 坐在窗前逗程文佑送她的兔子, 屋檐下站着两个丫鬟, 院子里李掌设正同负责往内院传递消息的丫鬟在说什么, 姜筠伸着头往外面探, 只隐隐约约听李掌设道:“先候着。” 隔扇打开,李掌设从外头进来,对着姜筠道:“小姐, 成国公府的人来了?” 昨日哥哥叫许嘉宁待在成国公府学规矩,估摸着今日成国公府的人去哥哥那里求情了,以哥哥的性子定是没理, 这会又求到自己这里来了。 “可说了是派了谁来?” “成国公夫人身边的刘妈妈和两个仆妇, 小姐若是不想见,奴婢出去同她们说。” 姜筠笑道:“做什么不见, 人家专挑了我下学的时候来, 这会不见, 明日只怕就要去书院堵着了。” 巧荷气道:“她们敢。” 姜筠把怀里的兔子递给平翠抱下去, 一个丫鬟端着盆子过来, 姜筠净了手,拿着帕子擦干净, 道:“叫去偏房里候着吧。” 成国公夫人身边的刘妈妈一早便等在卫国公府的外头了,只等着姜筠的马车进了府才前来拜见。 姜筠进了偏房便见几个妇人候在那里, 为首的穿着一身蓝衣, 头上还插了一支成色极好的玉钗,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正是成国公夫人身边最得脸的刘妈妈。 刘妈妈笑着屈身行礼,道:“给表小姐请安。” 姜筠道:“刘妈妈不必多礼?秋蓉,给刘妈妈看座。” 刘妈妈直起身子,道了谢,坐到铺了绒毡的檀木半枝莲椅上,道:“表小姐真是越发水灵了,难怪夫人整日念叨着表小姐,这是夫人叫奴婢给表小姐带的东西。” 她说完,站着的仆妇便捧着锦盒上前了两步,姜筠叫人收了,也不打开,只说带她谢谢伯外祖母。 她不打开,刘妈妈一个下人也不能叫她当面打开,心中遗憾,那锦盒里装的可是好东西啊,那是夫人准备给五小姐的生辰之礼,叫六小姐瞧见了,磨了好几回夫人都没给她,她来时夫人说要送给表小姐时她还惊讶了一下,夫人只说是五小姐自己不争气,表小姐自小在宫中养着,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送的不好她也瞧不上。 刘妈妈扯了扯嘴角,道:“夫人思念表小姐,三夫人也常提起小姐,夫人便派了奴婢来,想接表小姐到府里住些日子。” 巧荷端了茶上来,姜筠道:“刘妈妈尝尝这茶如何?” 刘妈妈愣了一下,看着上首小姑娘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笑起来眼尾向上翘起,神情迷人,心道难怪殿下放着成国公府的嫡小姐不要,反而要定卫国公府的小姐了,单从相貌上,自家小姐便输了这表小姐一大截,更遑论这小姐自幼养在殿下身边,有这自小的情分在,殿下能不护着表小姐吗? 刘妈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姜筠笑着道:“这茶是睿王殿下送给我的,我尝着觉得极好,想叫人送些去给伯外祖母,又不知伯外祖母的口味如何,刘妈妈素来最得伯外祖母的心,最了解伯外祖母的喜好,觉得这茶伯外祖母会喜欢吗?” 刘妈妈道:“表小姐一片孝心,夫人自然会喜欢。” 姜筠点了点头,对着巧荷吩咐道:“巧姑姑,你带刘妈妈去拿两罐子这茶,叫她带回去给伯外祖母。” 巧荷应了声,走到刘妈妈面前,刘妈妈愣愣的起身,道:“表小姐,奴婢来是接您到成国公府住些日子的。” 巧荷捂着嘴笑道:“刘妈妈糊涂了不成,我们家小姐向来不爱在旁人家住。” 姜筠因前世之事,从小到大,从未在成国公府留过夜,就是不叫人留下话柄,前世许嘉宁所说之话,叫她至今难忘。 刘妈妈面有挣扎,她自然知道姜筠从来不在成国公府住下,有时便是很晚了,也要坚持回卫国公府,可是今日是奉夫人之命,岂能无功而返。 五小姐是夫人最宠爱的孙女,如今叫睿王殿下一句话,弄的出不得府,便是连秋猎也是匆匆给送回来了,半点颜面也没留。 今日夫人亲自去睿王府,连人都没见着,只得派了人来接表小姐了。 这般惹怒了殿下,又被殿下当众斥责鲁莽,待在府中学规矩,这日后也难有造化了,若是府里其他小姐,只怕夫人就叫人送庄子上养着或是草草定一门婚事等着年纪到了便嫁出去,哪还用的着求情。 姜筠打了个哈欠,李掌设过来扶住她道:“小姐昨儿睡的晚了,今日可要早早休息,明儿还要进学呢。” 巧荷对着刘妈妈道:“刘妈妈,请随我去取茶。” 刘妈妈还要再说话,秋蓉便笑嘻嘻的拉住刘妈妈的胳膊,道:“刘妈妈,随奴婢走吧。” 刘妈妈只觉得胳膊上一痛,再看面前笑嘻嘻的小姑娘,只十二三岁的样子,竟有这么大力气,心中惊讶,人便已经被巧荷和秋蓉簇拥着拉出了屋子。 秋蓉和巧荷把刘妈妈送出去,看着刘妈妈的背影道:“什么东西,真是白糟蹋了小姐的好茶。” 巧荷皱着眉道:“这话在自己屋里说也就算了,出去可不能乱说,叫旁人听见了还以为是小姐不知礼数。” 秋蓉嘻嘻笑道:“奴婢知道,出去不会乱说。” “知道就好,成国公府再不好,也还是小姐和殿下的外祖家。” 成国公府里,许嘉静从二房那边出来便进了三夫人的院子。 屋子里,三夫人端坐在罗汉榻上,下首坐着许嘉静和她的母亲张氏,许嘉静靠在张氏怀里,张氏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许嘉静道:“祖母,孙女看睿王殿下斥责五妹倒是好事,也叫她知道知道天高地厚。” 许嘉静也是气狠了,许嘉宁平日里在二房那边受宠,娇纵些,她也便忍了,这回竟然欺负阿筠,连睿王殿下都斥责她,叫她待在府中学规矩。 她没去秋猎,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听着打探来的消息和许嘉宁素日里的性子也知道定是她想拿着睿王殿下的身份炫耀一番却叫阿筠落了面子便恼了,想要辩白却口不择言,叫睿王殿下知道了,便当众斥责了她。 她是阿筠嫡亲的表姐,论亲也是同阿筠更亲些,心中自然是向着阿筠的,可如今父亲和兄长还要靠着成国公府,总不好撕破了脸,加之许嘉宁一个小姑娘被殿下当众斥责,日后出去只怕也会让人嘲笑,便备了些礼去安慰她。 启料到了许嘉宁那里便被她一阵冷嘲热讽,她知这五堂妹心里头不畅快,可她也不能凭白做了这出气筒。 三夫人叹了口气:“是我无用,倒叫你们跟着受委屈了。” 张氏和许嘉静连忙站起来,张氏道:“母亲可别说这话,哪里受什么委屈了,是儿媳无能,不能叫母亲跟着享福。” 许赡带着儿子站在门旁,看着屋子里妻子儿媳相互赔罪,两人俱是变了脸色,妻以夫贵,是他没本事,叫妻子儿女跟着受委屈。 许赡带着许阔跨进门槛,张氏和许嘉宁对着他行礼,三夫人站起来问道:“你不是说今日外头有事吗?怎么这会就回来了。” 许赡忽然捏着拳头砸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屋里的人俱是一愣,连三夫人也吓了一跳。 这么多年来,许赡一直都是闷不吭声的,走到哪里都不爱说话,从前老国公在时他便不受宠,三兄弟里老国公为他的谋划最少,他也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生气到砸桌子。 “既然已经分家了,往后二房那边就不要多去了。” 许赡说出这句话时,屋子里没人出声反对,许赡拍拍许阔的肩膀道:“是爹无能,不能为你谋划。” 许阔笑笑道:“爹说什么呢,儿子自然是要靠自己的真本事的,儿子如今的职位不也就比大哥低一阶吗?” 许阔确实算有才能的,可朝堂比他有才能的多了去了,更何况这根本不是官阶高低的问题,成国公世子那里早晚是要继承爵位的。 许阔倒是松了口气,道:“儿子这些年,早不想受二房的窝囊气了,便是没了成国公府的支撑又如何,没了他们还能活的更快活些,还有阿筠,阿筠是妹妹唯一的女儿,当初便是……”想到当初妹妹的婚事是祖母做主的,许阔顿了顿,道:“不能再这样了,当初妹妹受了委屈,年纪轻轻便去了,不能再叫阿筠和阿静几个孩子委屈了。” 许赡嘴角动了动,道:“阿筠那里有睿王殿下看顾着就好,咱们就别去拖她的后腿了。” 许阔和张氏齐齐应了,三夫人还不知道许赡为何会如此,许赡今日带着许阔去和交好多年的朋友陈大人喝酒,陈大人和许赡有同窗之谊,当初陈夫人看上了许芷玉想叫两家做亲,许赡心里很乐意却做不得主,回家询问母亲,母亲说已经有了安排,他又不敢顶撞,后来许芷玉就嫁入了卫国公府。 陈大人喝高了酒,便开始调侃老友,朋友之间有时会相互嘲讽,陈大人便问了句,说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闷油瓶子,你大哥的孙女以成国公府质问压制你外孙女,你都不管吗? 许赡一听这话便找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当时不少人都听见了,又有几个好事的小姐一出来就到处说,也好打听,许赡当即脸色就不对了,刚还去同成国公吵了一架,这么些年的隐忍都在那一刻爆发了。 第47章 许阔带着妻子和女儿退下去, 三夫人见许赡还一副怒气未消的样子, 叹了口气, 拍着他的背道:“老头子, 你想如何, 都由着你, 为了旁人气坏自己的身子, 不值当。” 许赡抬头看着妻子,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成国公府是他的家, 他没本事,妻子在家时也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嫁进成国公府便一直跟着他受委屈, 这么些年了, 就因为他窝囊,就因为他听父母兄长的话, 叫妻子在妯娌面前抬不起头。 三夫人瞧着许赡满脸愧疚的表情, 红了眼圈, 她如何不明白许赡心里的苦, 她早不想同二房这么过下去了, 成国公府如此对待她们三房,她如何能不恨, 年轻时还会抱怨几句,如今早学会了不说。 她一个妇人家, 荣辱皆由着夫君, 许赡宠她,这么多年了,难得的是身边一直都只有她一个妻子,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只是委屈了她的儿子女儿还有外孙女,若说彻底分家,她早便想了,只是顾着许赡,一直不说,如今许赡都说不必顾着二房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隔开了好。 丫鬟端了盆水上来,三夫人湿了帕子替许赡擦脸,许赡今日喝了两杯酒,他酒量浅,因为怒气,脑子反而比平日里更加清醒,此刻坐在那里,眼睛闭着由着三夫人为他擦脸,三夫人忽然想到那个眉眼同许赡很像的孩子,满脸戾气的跪在地上对自己磕头。 “老头子,把阿纵接回来吧。” 三夫人默默的站着,等着许赡回话,毕竟当初是许赡亲自放话,叫阿纵一辈子都别回来。 许明纵是三房的第一个孙子,这个孙子来的巧,恰好和许赡的生辰是同一天,许赡非常欢喜,待在书房里好几天,最后为他取名为纵,他是不想叫孙子活的像自己一样窝囊的,那孩子也确实如他的名字一般,活的自在,可是他渐渐大了,不知收敛,性情乖张,不服管教,一点都不像他的祖父和父亲,闯下了不少祸事。 他十岁时养了一条狗,便是那条狗,咬伤了二房的许明杰,二房自然不依,要严惩许明纵,那狗虽是许明纵养的,若不是许明杰自己去招惹,又如何去咬他,可那会二房的宝贝孙子被咬伤了,堂堂国公府里的嫡子不能人道,说出去只怕也会被人耻笑,便是许赡和三夫人有心护着,许明纵不是故意的,也难逃惩罚。 犹记得那孩子听说要把他放到庄子上收收性子时那失望的眼神,终究是年纪小,便是平日里再没心没肺的,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许赡心里不舍,叫他去二房跪着赔罪,他也只是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许赡打了他一巴掌,他抹了抹嘴角,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一直疼爱他的祖父道:“便是孙儿故意的又如何,我不像你和父亲一样懦弱。” 许赡大怒,这孩子说话如此放肆,那话当时若是叫二房的人听见了,哪还能容他,当即便让人收拾东西,叫他一辈子都别回来,直到现在三夫人都不知道,当初那狗到底是不是那孩子故意放的。 半晌许赡才轻轻的嗯了一声,三夫人顿时捂着嘴,泪如雨下。 程文佑回到睿王府的时候,管家跟在后面道:“殿下,今日成国公夫人来过了。” 管家见程文佑不说话,又小心翼翼道:“夫人面色似乎不大好。” 程文佑道:“去库房挑些东西给成国公府送过去。” 成国公夫人待睿王府的人走后,面色一变,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气道:“当初便知道叫林皇后养着,娘娘这儿子替别人生了,果然啊,林皇后养的好啊,孝顺也只往林皇后那去。” 成国公正因今日被弟弟闹了一番心情不畅,此刻见成国公夫人这般妇人之见,气的一拍桌子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教的好孙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言乱语,污蔑阿筠。” 成国公夫人道:“怎么是阿宁污蔑阿筠了,阿宁才是你亲孙女。” 成国公今日头一遭被亲弟弟指着鼻子骂,那弟弟向来老实,从不多言,昨日陛下狩猎他未跟过去,许嘉宁被睿王殿下斥责学规矩的事成国公夫人还瞒着他,他也被骂懵了,才刚刚弄清了点头绪,到成国公夫人这里,睿王府的礼便送来了,睿王府的人走了,他还未来的急质问成国公夫人,成国公夫人便先发怒了。 成国公给夫人面子,屋子里的下人全都退了下去,成国公道:“阿宁为何会说出那些话来,你比谁都清楚,如今睿王已经同阿筠订了亲,那是太后娘娘亲自定下的,旁人改不了,木已成舟,你便叫阿宁歇了心思,既是睿王叫她好好学规矩,便请了嬷嬷来教导她,学不好规矩,便永远别出府。” 成国公夫人忍不住道:“这如何能,公爷,阿宁可是你嫡亲的孙女。” 成国公冷哼一声:“你知她是我嫡亲的孙女,她做下这等事时,你为何心虚的瞒我。” 成国公夫人理亏,低着头不敢说话,成国公想到今日之事,便更加心烦,道:“这事你也别再插手去为难殿下,如今这般,对成国公府已经是最好的了,陛下虽重新立后,可皇后娘娘也从未亏待过太子殿下和睿王殿下,如今更是在慈安寺里,避世不出,太子殿下的地位不可撼动,只要太子殿下还在,便不会亏着咱们成国公府。” “公爷,我还不是为了成国公府好,太子殿下是不错,可太子妃不是成国公府的,睿王妃也不是成国公府的,等将来......。” 成国公夫人还未说完,便叫成国公打断,道:“从前太子妃不立咱们府上的,如今睿王妃也不是咱们府上的,足见太子殿下睿王殿下甚至是陛下,不想叫成国公府再掺和进皇家之事,陛下性情不定,前些日子还发落了好几位大臣,朝堂之上,朝臣每日俱是战战兢兢,你便莫要添乱子了。” 看着散了一地的东西,成国公皱着眉道:“你只记得睿王殿下是成国公府的外孙,却不想想他是皇家血脉,君臣有别,又如何是你能抱怨的,我看那孩子行事虽冷情,却并不似你所说完全不顾着成国公府,你也莫要念叨着他孝顺林皇后,林皇后好歹养了他一场。 成国公夫人哭道:“我可怜的女儿,她可是为了陛下而死的。” “住口。” 成国公指着成国公夫人道:“你真是越发的无法无天了,这等话都敢乱说,我瞧着,便该叫你同阿宁一起学规矩。” 成国公夫人见成国公动了真怒了,也板着脸不说话。 成国公心里憋着气,甩了甩袖子出了屋子。 成国公夫人在成国公走后将桌上的茶盏狠摔到地上,骂道:“这个老不羞的,这么大年纪了,还往妾室那里跑。” 刘妈妈忙进来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夫人莫要动气,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 成国公夫人看了刘妈妈一眼,道:“你回来了,那丫头接来了没有。” 刘妈妈忙跪到地上道:“奴婢无能。” “那丫头说了什么?” “表小姐叫奴婢给夫人带了两罐子茶,旁的倒是没说。” 成国公夫人冷哼一声,道:“那丫头跟着装糊涂呢。” 外头丫鬟来报,说是世子夫人和五小姐又来了,成国公夫人揉着涨疼的脑袋,摆着手道:“叫她们都回去。” 许嘉宁一听祖母不见她,急道:“母亲,这可如何是好,我不能不出府啊。” 章氏皱着眉道:“阿宁,你的规矩呢?” 许嘉宁叫母亲训了,忙收敛了神色,昨日是她急躁了,看到姜筠同表哥在一起便忍不住火气,哪知道叫表哥误会了,她回来后,都后悔死了,表哥昨日显然是厌弃了她。 章氏对着许嘉宁道:“先回去,莫要着急,你祖母总会帮着你的。” 许嘉宁低着头,轻声说了声是。 睿王府里,程文佑坐在案桌前,声音不急不缓道:“外祖母真这么说了?” 跪在地上的人回道:”是。“ 程文佑放下手中的笔,道:“退下吧。” 黑影一瞬就消失了,程文佑靠在椅子上,想着成国公夫人说的为陛下而死这几个字,他知道他的生母当初怀着他时替父皇挡了一剑,所有人都以为他只记得母后的恩情却忘了生母,所以同成国公府不亲近,程文佑冷哼一声,他的外祖母似乎只记得她的女儿是为了陛下而死的,陛下合该补偿成国公府的,可有想过她早逝的女儿,只怕她记得的也只是孝慈皇后于陛下有恩罢了。 第48章 姜筠本以为成国公府二房的人还会再来, 让她意外的是成国公府二房的人没来, 倒是三房的人来了。 她抚了抚额头, 李掌设道:“小姐, 有时候人在屋檐下, 也是身不由己, 可你不需委屈了自己, 只管听着就行了。” 姜筠知道,李掌设这是以为成国公夫人改变了策略,叫她亲舅母带着表姐过来求情, 怕她难过,才这么说的,她倒是没这么想, 若是想叫三房的人来, 早该在她不去成国公府的时候便会来了,也不会拖到现在。 前世姜筠五岁后便没同成国公府的人有过交集, 这一世, 她从头就没有在成国公府住过, 撇开成国公府二房的人不谈, 她外祖父外祖母从未亏待过她, 这一刻她倒是有些羡慕许嘉宁了,犯了错, 能有一家子人替她奔走。 姜筠放下手中的笔,叫人收了纸笔, 带着李掌设迎了出去, 刚到檐下,便见巧荷领着张氏和许嘉静过来,姜筠笑着走过去给张氏见礼,张氏满面笑容的扶起她道:“都说女大十八变,阿筠漂亮的连舅母都快认不出来了。” 姜筠愣了一下,她这舅母性情温和,平日里说话也是一板一眼,可不会说什么好听的场面话。 许嘉静对着姜筠挤挤眼,示意她等会再同她说。 姜筠轻轻勾起了嘴角,瞧着这样子,倒像是有喜事了。 黄花梨木雕花榻上,姜筠手里拿着一面精致的小镜子道:“舅母和表姐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 张氏道:“我年纪大了,也不知道你们小姑娘家的喜欢什么,这还是叫你表姐挑的。” 姜筠叫人把东西都收起来,笑道:“我怎么瞧着舅母的气色越来越好了。” 张氏笑眯眯道:“听阿筠说话,就是叫人心情舒畅。” 姜筠扭头问许嘉静:“表姐,你快同我说说,这是不是我舅母,是不是我眼花了,认错了人。” 许嘉静笑着要上来拧她的嘴,姜筠躲到张氏怀里,张氏抱着她,对着许嘉静佯怒道:“阿静,不许欺负你表妹。” 许嘉静一脸不可置信:“娘,我可是在帮你。” 姜筠躲在张氏的怀里咯咯笑,李掌设站在隔扇外头听见里面的笑声,松了口气,回过头对着丫鬟挥手,叫人进去上茶。 张氏想到自己的儿子马上就要回来了,也忍不住拿帕子捂着嘴笑了起来。 许嘉静拉过姜筠道:“我哥哥要回来了,我娘这是开心呢。” 姜筠惊讶道:“是明纵表哥吗?” 她前世跟在姜筠的身边时是见过许明纵的,姜筠那会养在外祖母身边,许明纵身为许赡最宠爱的孙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养,那也是个小魔王,常常闹的三房鸡飞狗跳的,还喜欢把他吃的东西偷偷喂给姜筠,叫三夫人骂了,便笑嘻嘻的指着姜筠,说是阿筠表妹要吃的,三夫人便又会骂他,你妹妹才多大,你吃的东西怎么能喂给她,然后便故作头疼的撵他出去。 这辈子她五岁前一直养在宫中,待出宫时许明纵已经离开了成国公府了,也不知是何原因被逐出成国公府的,她还隐约记得前世许明纵很得外祖父的宠爱,不知怎的就突然被撵出府,为了这事,外祖母还哭了好些日子呢,只是前世,许明纵一直没有回成国公府,这一世许多事情都变了,前世成国公府的许明杰没有死,许明纵也没有回府,这一世许明杰早早便死了,如今许明纵也要回来了。 许嘉静点点头:“是我三哥,我父亲已经派人去接他了。” 许嘉静说这话时眉眼也带着笑,显然她也在为许明纵能回来而开心。 张氏看着面前的外甥女,这一回,可多亏了这外甥女,她儿子才能回府,不过这话她不能说,毕竟许明杰便是死了,那事也不能传出去。 姜筠道:“恭喜舅母,恭喜表姐。” 张氏抚摸了下姜筠的头,想到当初姜筠娘从宫里头回来便被老夫人匆匆嫁到卫国公府,没几年便去了,这孩子也可怜,生母去的早,当初婆母担心她在卫国公府受委屈,要把她接到成国公府养,卫国公府不愿意,婆母只好带着她入宫去求太后娘娘,没想到被睿王殿下看上了,养在身边,倒是因祸得福了。 张氏道:“阿筠,秋猎时的事舅母也听说了,阿宁那丫头平日里瞧着还不错,却不想越大越不懂事,竟说出那些糊涂话来,你莫要往心里去,只当她疯魔了。” 姜筠摇了摇头道:“舅母,我没事。” 张氏感慨道:“你这丫头,就是懂事,叫人心疼。” 张氏可是听说了,那日阿筠哭的可伤心了,若不是心里委屈,又怎么会哭。 许嘉静哼了声道:“阿筠,你可别听她胡扯,她算什么,拿着成国公府来压你。” 姜筠轻笑着摇了摇头,许嘉静叹了口气,道:“罢了,不说这事了,今日来就是瞧瞧你好不好,这些日子府里头不清静,你就莫要往那边去了。” 许嘉静同姜筠关系不错,说话也直接一些。 姜筠愣了一下,成国公夫人要接她过去,表姐不让她过去。 张氏以为她误会了,忙道:“好孩子,你表姐不是那个意思,睿王殿下斥责了阿宁,夫人这些日子正想求着殿下,你过去了,反而要麻烦你了。” 姜筠心里一暖,点了点头道:“我知舅母和表姐的好意,待过些日子,明纵表哥回来了,我可是一定要登门祝贺的。” 张氏笑道:“那是自然。” 公公这回可是说了,她的儿子回来,是要开宴席请人的。 她又侧头看了看面前的小姑娘,只觉得越发的欢喜,若不是因为阿筠,她的阿纵只怕还不能回府呢。 许赡如今已经放话不需顾忌二房的人了,整个三房的人都不若从前那样压抑了,张氏和许嘉静过来瞧姜筠也没避着人,二房那边的人应该也知道了,成国公夫人再不喜也说不出什么,成国公才被许赡骂了,这几日许赡见了他也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成国公理亏,也不去招惹他。 姜筠手撑着脑袋,想到前世姜筠被许嘉宁欺负,外祖母把姜筠送回卫国公府时眼里的不舍,还有那个不知原因被赶出府的明纵表哥,她这世叫哥哥养在身边,众人对她的态度自然不同,她心里也明白,卑微之时看到的,才是最真实的。 “小姐,小姐......。” 熟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 平翠站在床前道:“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李姑姑怕您睡多了,让奴婢叫您起床。” 姜筠嗯了声,平翠扶着她起床,外间的小丫鬟在打络子,姜筠瞧着有趣,也要了丝线玩,巧荷见了忙从她手中将丝线拿过去道:“我的好小姐,这天都快黑了您还拿这个玩,仔细伤了眼睛。” 小丫头进来点了灯,姜筠用了饭,姜筝过来寻她,脸上带着怒,也不知是谁惹她不开心了,问她她也不说,在姜筠这里坐了好一会才回去。 翌日姜筠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恰好在院门前遇见姜简带着姜纬,姜简对姜筠态度淡淡的,倒是跟在她身旁的姜纬看见她欢喜的叫了声三姐。 姜简拉了拉姜纬的衣袖,姜筠轻轻的勾了勾唇角,先往里面走,姜纬是男孩儿,正是调皮的年纪,叫温氏拘着性子学习,只觉得每天都是煎熬,对着姜简轻声道:“四姐,你拉我做什么,我还想问问三姐是怎么看书的呢。” 他揉了揉头,满是抱怨,他才刚被父亲骂过,学问总是做不好,他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学问却是最差的一个。 姜简道:“我怎么同你说的?” 在老夫人院子前,她也不敢乱说话,姜纬却是听懂了,不就是不叫他同三姐亲近吗? 他瞥了瞥嘴道:“我又没做什么,不过就是想去问问三姐怎么学习,你又不能教我,还不许我去问三姐。” 姜简一听他这话竟然是在嫌弃她,气的要打他,姜纬灵活的向前一闪,姜简正要追上去,忽然想到这是老夫人的院子,对着姜纬威胁:“姜纬,你给我等着。” 姜纬才不管她,反正她也不敢打他。 姜简进去的时候姜筠已经坐在老夫人身旁了,她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往一旁的椅子上坐。 老夫人问了姜纬几句进来学习上的事,姜纬做学问不咋地,好话倒是一箩筐的往外倒,哄的老夫人连叫乖孙子,又揽着姜筠道:“阿筠,你弟弟如今越发的刻苦了,你若得空也指点指点他。” 姜纬眼睛一亮,他正有向他三姐讨教的意思呢,可惜他三姐不太爱搭理他,四姐也不叫他同三姐亲近,这满府上下的兄弟,三姐见着谁都能给个笑脸,唯独对他这个亲弟弟冷冰冰的,他也没招惹过三姐啊,便是四姐还经常被他揪头发呢。 老夫人想着姜纬将来是要继承卫国公府的,阿筠是未来的睿王妃,姐弟两个亲近亲近好。 姜筠笑着瞥了姜纬一眼,没说话。 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姜纬跟在姜筠的后头,姜简拉都没拉住,姜筠见都快到自己的院子了,姜纬还在后头跟着,姜筠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他,姜纬笑嘻嘻道:“三姐,我功课总是不好,三姐给我出出主意呗。” 姜筠心道卫国公府给他请的都是最好的夫子,还学不好是因为笨,她能有什么主意。 姜纬道:“夫子们总是提起三姐,弟弟自愧不如。” 姜筠道:“四弟无需妄自菲薄,只要学总能学好的,古有头悬梁锥刺股,我相信,四弟只要能做到手不释卷,每日天不亮便起床读书,一直读到深夜,定能学好的。” “这样啊?”姜纬自问了一句,听起来很辛苦的样子,和他想的有所不同,他又道:“那字呢?” 姜纬见过姜筠写字,没瞧出什么特别之处,就是写出的字好看,他的字不成,总是写不好。 姜筠觉得有些头疼,她可没兴趣教导姜纬:“练字讲究心平气和,四弟的字怎么不好了?” 姜纬答道:“夫子说我的字没风骨。” 姜筠笑了笑道:“那便在手腕上绑上沙袋,一直练,练到手腕抬不起来,效果就出来了。” 姜纬愣了一下,他就是不想这么费劲,才来找姜筠,瞧瞧有什么讨巧的方法,哪知道,哪知道他三姐的法子如此的粗暴。 他拱了拱手道:“我回去瞧瞧,就不打扰三姐了。” 姜筠轻轻的点了点头,看着姜纬如避猛兽般的往前跑,忍不住笑出了声,恰好对上了姜简带着埋怨的目光,好似是她抢了她弟弟一般。 真是想太多,她可没兴趣去管她的弟弟,何况姜纬讨教的是不用功就学好的法子,她可没那本事。 第49章 十月份的时候姜筠在院子里散步, 突然瞧见了小腹隆起的陶姨娘, 平翠跟在后头小声道:“听说陶姨娘被送走后, 二爷往庄子上去了几回, 陶姨娘有了孕, 二爷便把她接回来了。” 底下人都说这回姜二爷是真被迷住了, 老夫人见陶姨娘怀了孕, 便也由着姜二爷把陶姨娘接回来了。 陶姨娘显然也看见姜筠了,带着丫鬟过来给姜筠行礼。 姜筠见她身子单薄,仿佛风一吹便能吹走了一般, 比原先看见的时候瘦了许多,想来也吃了不少苦头。 陶姨娘见面前的小姐梳着简单的发髻,头上戴着粉色的簪花, 身材窈窕, 肌肤白嫩,一举一动, 皆让人赏心悦目, 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 自惭形愧, 垂着头, 轻咳了一声。 她身后的丫鬟忙为她披了披风,姜筠问道:“陶姨娘身体不适, 怎么不在屋子里休息?” 陶姨娘忙道:“在屋子里呆久了,出来走动走动。” 其实就是见姜二爷往她屋里去, 她才躲出来的。 姜筠见她手腕上戴着的镯子都破了一块了, 那一小块把她的手腕子都磨破皮了,姜二爷宠爱她,什么好东西都往她那里送,还不至于叫她戴着一个破旧的镯子。 陶姨娘瞧见她的目光,捂着手腕,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道:“这手镯跟着妾身许多年了,一直戴着,不小心摔到了地上,索性没有摔碎,还能戴。” 她没说这手镯是谁给她的,姜筠想这陶姨娘是叫她的县令父亲送给她二叔的,想来也没什么父女之情,看她如此宝贝的样子,估计是她生母送给她的。 陶姨娘想着自己一个姨娘,同卫国公的嫡女说话让人瞧见了不大好,便笑着告退。 姜筠扭头正好瞧见那冰冷的池水,若是按照前世来,这陶姨娘用不了多久便会丧命在此处了。 姜筠觉得一阵心烦,眼望着那女子消失,平翠见她对着一个隔房姨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解道:“小姐,怎么了?” 姜筠回了神道:“没什么。” 她只是想到了前世姜筠的事,她所记前世的事情并不多,有时候只伴随着发生才能想起来那些记忆,她拢了拢衣袖,回了院子,秋蓉笑着迎上来道:“小姐,殿下派人给你送东西来了。” 姜筠扭头哼了一声,恰好叫走在院子里的李掌设瞧见了,笑着道:“小姐还生殿下的气呢,殿下都主动给小姐送东西来了,小姐快去瞧瞧。” 姜筠道:“我才不要去瞧呢,你叫人收起来。” 平翠替她收了披风,她坐在榻上,想着哥哥罚她抄字就一阵气闷,平日里练字倒也没什么,说不得他不罚她,她这些日子也能写些字了,可他一罚她,她逆反心理一起,反而不想写了。 李掌设瞧着她这模样,笑了笑,正退到隔扇处,便听姜筠对着平翠吩咐:“去准备笔墨。” 这别扭的样子,屋子里伺候的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睿王府的书房里头,姜筠恭恭敬敬的捧着一沓纸道:“哥哥,抄完了。” 程文佑嗯了一声,将她手中的纸接过去放到案桌上,姜筠见他冷冰冰的不说话,跑过去拽着他的袖子道:“哥哥,我知错了。” 她心里有些发紧,哥哥从前都不生她的气的,哪像这会,东西照样送,就是不理她,也不主动找她,她以后可再不敢乱说话了。 程文佑偏头看着咬唇委屈的小姑娘,伸手拉住她的手,冰凉的,甚是心疼,还是问道:“怎么抄了这么多天?” 自然是姜筠闹别扭,不想抄,才耽搁了这么久。 在睿王府用了午膳,程文佑坐在案桌前处理政务,姜筠便趴在一旁看书,她手撑着脑袋,有些无聊,眼睛望着外头,放在桌下的腿一晃一晃的。 程文佑忽然站了起来,姜筠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程文佑道:“可闷的慌?” 姜筠老实的点头。 “那为何不说?” 姜筠斟酌了一番:“我才惹了您生气,我是来赔罪的,哪还能像往日一样提要求。” 程文佑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勾了勾唇角,道:“你倒是乖巧。” 姜筠讨好的笑了笑,程文佑叫人拿着棋盘上来,陪她下棋,姜筠捏着棋子,听他每落一个棋子便说出一番大道理,幽怨道:“您再说,我就走了。” 程文佑抬起的胳膊顿了一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道:“你输了。” 姜筠盯着棋盘,气道:“不玩了。” 没多会外面人通报说陈大将军来了,姜筠站起身道:“我到院子里转一会。” 程文佑点了点头,姜筠走到廊下的时候恰好同陈大将军碰上了,姜筠对他行了一礼,陈大将军微微颔首,姜筠从他面前经过。 陈大将军同程文佑面对面的坐着,道:“微臣怎么觉得姜三小姐似乎不喜欢微臣。” 程文佑淡淡道:“她若是喜欢你,你便不能坐在这里了。” 陈希然不赞同道:“殿下这话说的可太不应该了,那几年,微臣也没亏待过殿下啊。” 程文佑看着陈希然面不改色的说这话,想到那几年在西北军营时,这大将军可一点没有因为他是皇子便对他手下留情过,旁人在练武的时候他在练,旁人不练武的时候大将军就单独的看着他练,他那会站在烈日下扎马步,大将军便捧着茶惬意的躲在阴凉下睡觉,偶尔站起来溜达溜达,拿着棍子往他小腿上抽。 姜筠想到第一回见着陈大将军时,他便把哥哥带走了,这一走就是五年,心下有些不安。 守在廊下的护卫只当没有看见轻手轻脚走过来的姜筠,姜筠趴到窗户口,竖着耳朵听里面说话。 屋子里的陈希然和程文佑正说着话,陈希然突然道:“微臣已经向陛下请旨往边关去了,殿下可要同去?” 程文佑没有说话,只是看向窗外,果然窗户被从外面推开,一道带着怒气的小姑娘的声音传来:“我哥哥不去。” 姜筠说完这句话才抬头看向屋子里的两个人,只见那两人都看着自己,显然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存在,也是,这两人怎会连这点警觉性没有。 既然知道自己在外头还这么说,莫非这回又要走了,姜筠心里一紧,扭头往门边走,推了门进去,陈希然对着程文佑拱拱手道:“微臣告退。” 姜筠跑到程文佑身旁,揪着他的衣角,目光警惕的盯着陈希然,陈希然嘴角一弯,迈着步子走了出去。 姜筠见他走了,才转头对程文佑道:“哥哥,你说好了不走的。” 程文佑嗯了一声,姜筠道:“你说,你不走。” 程文佑忽然来了兴致,问道:“你上回不还说不想叫哥哥管着你吗?哥哥若是走了,不就没人管着你了吗?” 姜筠自一岁起便养在程文佑身边,身边吃穿用度皆是程文佑替她安排的,上回姜筠在外头贪凉,身边伺候的是平翠和秋蓉,回去的时候便起了热,烧的迷迷糊糊的,醒的时候身边换了两个新丫鬟,一问之下才知道程文佑把平翠和秋蓉都换了,还打了板子,小姑娘这么大了,也是有自己的心思的,又是她自己贪凉,才生病的,程文佑却怪罪她的丫头,还打了人,顿时口不择言道:“我的丫头你想打便打?” 程文佑养她这么多年,听了这话怎么能不生气。 “我......我那是浑说的,我都知道错了。” “你浑说什么了?” 程文佑非要问出来,他着实有些不明白,哪里出了错了,他一直都是这么养着她的。 姜筠道:“我的丫头,你想打便打。” 同样的话,一个字都没变,语气不同,意思可大不相同。 程文佑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见她垂着头,前些日子还伸着脖子拒不认错,忍不住将她抱到怀里,道:“都说了不走了,别怕。” 姜筠闷闷道:“你不能走,我......我都快十二了,我还等着你来娶我呢。” 程文佑愣了一下,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姜筠别扭道:“没听清就算了,不说了。” 程文佑笑了笑,姜筠有些不好意思的推开他往外边跑。 程文佑透过窗户见她对着自己吐了吐舌头,从案桌的一摞书底下抽出一个小册子,那小册子上记着怎么养孩子,养孩子要注意的地方,每一点都是他亲自问了人记下来的,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这孩子居然不想让自己管她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姜筠站在窗户口叫了他一声,他叹了口气,将小册子压到了书底下。 第50章 姜筠趴在窗户口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程文佑站起身, 走向门外, 姜筠站在花盆前, 恰好见他缓步走了出来, 一身蓝色常服, 白色云纹外衫, 腰间挂着一块流云百福玉佩, 神采英拔,姜筠顺手摘了一朵花,献宝似的捧给程文佑, 道:“送给你,我英姿飒爽,惊才风逸的哥哥。” 程文佑低头看了眼她手里粉色的小花, 姜筠见他站着不接, 便自己走上前去伸手扒拉他的腰带,把手里的那朵粉色小花往他腰间插。 程文佑感觉腰间一阵麻痒, 小丫头垂着毛茸茸的脑袋翻着自己的腰带, 她梳着个双挂髻, 两髻戴着蓝色簪花, 左边还插着一支紫色蝴蝶流苏步摇, 恰好落在他的胸前,程文佑站着不动, 任她的小手在自己的腰间为所欲为。 姜筠看着他腰间粉色的小花,捂着嘴笑了笑, 双眸微抬, 霸道的说:“这样好看,不许拿掉。” 程文佑看她得意的样子,知道她还记着之前他罚她抄字的仇,半带轻笑道:“这样好看?” 姜筠模棱两可道:“我觉得好看。” 程文佑牵过她的手,道:“我看旁的姑娘都养些猫啊狗啊的,你喜欢吗?” 若是喜欢,他也去寻来给她养着解闷逗乐。 姜筠轻勾唇角,歪着头,问道:“您是看哪个姑娘养了?” 程文佑愣了一下,姜筠轻哼一声,要甩开他的手,却叫程文佑拽着不放,姜筠仰着头,一副要听他解释的样子。 她当然知道他洁身自好,不会招惹些红颜,可她的位置还是要摆正的。 程文佑好笑,摸了摸她的发髻,道:“这不是姑娘大了,藏了小心思了,为兄就养了这么一个小姑娘,惹了小姑娘不开心,心下焦急,食不下咽,恰逢康皇叔进宫,想着他家也养着个姑娘,我家的小姑娘又同他家的关系好,便问了几句,康皇叔说他们家姑娘就爱养些猫啊狗啊,一生气便去逗猫逗狗,为兄便想着,也送我家的那小姑娘逗趣,也不至于生气了不理人,你说是不是?” 姜筠听他说第一句的时候便知道他又要调侃自己了,听了几句便没脸再听,垂着头站在那里,偏他还不急不缓的说完这么一长串,捏捏她的手心,问道:“筠筠以为为兄看了哪个姑娘?” 耳边传来一道调笑,姜筠气的要他松手,她只在玩笑的时候才去甩他的手,真正尴尬和生气时反而不甩了,她觉得那样对哥哥太不尊重,所以她此刻右手扒拉着程文佑的手指头,企图将自己的左手拯救出来。 程文佑见她低着头有些费劲,便好心的抬高了手,恰好放到她的眼前,好让她能掰的更仔细一些。 程文越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他皇兄唇角带着笑,气定神闲的抬高自己的右胳膊,他阿筠妹妹气急败坏的在那里掰他皇兄的手指,这是在玩什么新游戏吗? 姜筠手指都有些发酸了,抬头幽怨的看了一眼,右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程文佑轻笑着扬了扬胳膊,姜筠整个人都离了地面。 姜筠愣了一下,程文佑看了眼目瞪口呆的程文越,如此往复的抬着胳膊带着她玩了几次,对着姜筠问道:“要不要下来。” 姜筠踢了踢腿,道:“我要下去。” 程文佑把她放到地上,姜筠转过脸不想理他,就见程文越杵在后面,对着她打了个招呼。 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姜筠道:“你怎么走路也没声?” 程文越很冤枉,他已经站在这里好一会了,明明是她同皇兄玩的开心,没有注意他。 他站在那里尴尬的挠了挠头,他昨日便出宫了,只是回去晚了,便到他皇兄这里住了一晚,正要来辞行呢。 程文佑瞥了他一眼,皱着眉道:“你现在才起身?” 程文越笑了笑,程文佑嗤了声:“现下都要到申正二刻了,你这一觉,睡的倒是香。” 程文越解释道:“这不是皇兄这里的床榻舒服,叫弟弟我躺下了便不想起吗?” 他惯会油嘴滑舌,对着太后和柳昭仪时撒娇耍宝,也就对着程文佑时才这么一本正经的拍马屁。 他瞥了眼他皇兄同他阿筠妹妹的手还握在一起,啧,果然是自己从前没见过大世面。 “七皇子昨儿是睡在睿王府的吗?”姜筠问。 程文佑点了点头,程文越突然看见他腰间和他气质不太相符的粉色小花,眉眼挑起兴味,正要说话,程文佑不悦道:“还不走。” 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给他看那朵花,也不遮掩,怎的了,筠筠替他插的花。 程文越憋着笑,心道,他是得走,这虽不是良辰,却是美景,他在这里确实有些碍眼。 他拱了拱手道:“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搅皇兄和阿筠妹妹了。” 他一转身便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皇兄腰间的花,简直是这世间一大奇景。 程文佑见姜筠捂着嘴笑,捏了捏她的手心,道:“还笑?” 姜筠得意的摆了摆头,道:“我就是爱笑。” 她这么说,却伸手把他腰间的那朵花拿了下来,私底下闹着玩可以,叫旁人瞧见了,损坏了哥哥的威严,她可舍不得。 她动了动手指,道:“都是汗,松开吧。” 她闹了这么久,身上出了些汗,觉得有些不舒服,伸手摸了把脖子,她脖子上挂着个小玉佛,那是林皇后送给她的,说是能保平安,她一直戴着,这会都黏到皮肤上了,她拽了拽脖子上的绳子,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程文佑点了点头:“我送你回去。” 他把她送到卫国公府西角门处,便有下人迎了上来,姜筠踩着凳子下去,同程文佑道了别,回去洗了澡换了衣裳出来,老夫人派人来说明日要带她去慈安寺烧香,临近年底了,去拜佛求个心安。 第二日,老夫人带着一大家子女眷去烧香,慈安寺本就香火鼎盛,这又临近年关,香客更是比往日多了许多,有小僧领着她们往后厢休息喝茶,姜筠同姜筝坐在一起,好容易轮到了她们,烧了香,添了油钱,准备回府时却突然下起了雨。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姜篱和姜筝面对面的坐着下棋,其他的小姑娘都围过去看,老夫人扶着何氏的手走到窗前,何氏面带忧色道:“瞧这雨一时半会也没有要停的势头,今日只怕要留在这里了。” 今日来上香的不少,且大多是女眷,山路湿滑,谁家也不敢冒这个险,寺庙的客舍只怕也分不过来。 老夫人派人去请监寺,这会需要安顿的不止她们一家,好在她们家还顶着公府的爵位,寺庙的人不敢怠慢,不一会便有监寺和尚带着小僧过来,对着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回了一礼,道:“今日这雨只怕是停不下了,可否为我府上安排客舍。” 监寺和尚道:“贫僧正有此意,不知贵府需要几间客舍?” 何氏匆匆算了一下,道:“十间。” 监寺和尚为难道:“今日人多,只怕贵府要委屈一二了。” 监寺和尚也知道这里都是卫国公府的女眷,不得怠慢,可别家的女眷也得安排,总不好一间都不给。 老夫人问道:“不知这雨还要下多久?” 监寺和尚道:“老夫人放心,主持说了,这雨下不了多久,估计明天就能停。” 他这么说也不过是抚慰人心,他自己不确定的事,这些女眷听了却很安心。 最后寺庙为卫国公府安排了五间,已经算不错的了。 老夫人道:“今日这里人多,下了雨,全都聚在此处,鱼龙混杂的,叫底下的人都打起精神来,阿筠今晚跟着我住,阿篱阿筝你们几个都跟着你们母亲住一间,卢妈妈年纪大了,剩下那一间便给她和李掌设住,余下丫鬟都守在主子身边,莫要出了差错。” 众人齐齐应是,李掌设道:“奴婢还是跟着小姐一道吧。” 老夫人本就是顾忌她,才叫她同卢妈妈一起住,这会她自己提出来了,便也没反对。 到了晚上的时候,又有小僧送来了斋饭。 斋饭是比不上家里的,众人吃的也不多,便去休息了。 果然如监寺和尚所说,第二天便放了晴。 温氏问老夫人要不要走,老夫人道:“昨儿下了一夜的雨,这会只怕还不好走,再等会吧,晾晾路。” 几个小姑娘一听这话,便又坐回去说话,这会天晴了,马上就能回去了,众人心情也变得轻松了。 正巧昨日工部尚书府的女眷也来上香,两府也有来往,便凑到一起说话。 第51章 昨日工部尚书府前来上香的是赵大人的儿媳连带两个孙女, 两府相交, 姜篱又同赵府的二小姐赵芷关系甚好, 老夫人便派人邀赵府女眷过来同坐。 二小姐赵芷刚定了亲事, 昨日赵夫人带着二小姐赵芷和三小姐赵蕊前来上香还愿, 不曾想遇到雨, 被困在了此处, 两府女眷住的又近,赵夫人也正有意带着女儿前来拜访姜老夫人,卫国公府便派人去请了。 姜筠无聊的坐在那里同姜筝翻手绳, 外面通报说赵夫人带着两位赵小姐来了,李掌设收了她的手绳,她规矩的坐好, 赵府在定熙也是书香门第, 赵大人官拜尚书,在定熙, 可比卫国公府这种空有爵位, 却无实权的风光多了。 前世姜篱的夫家正是赵府, 前世的姜筠在卫国公府只是一个无人理会的小可怜, 姜篱是被老夫人放在手掌心疼宠的, 在婚事上,自然是千挑万选, 时间她虽记的不那么明确,不过大抵也就是这个时候, 姜篱同工部尚书府的二公子定了亲事, 如今在此处遇见了赵府的人,若不出意外,姜篱的婚事也差不多要定下了。 老夫人似乎有意与赵家结亲,赵夫人一来,她便把姜篱叫到身边,这些家族的小姐公子到了年纪,长辈便开始在各府观望了,赵夫人一进门便瞧见坐在姜老夫人身旁的姜篱,姜篱长相才学皆是出众,赵夫人将卫国公府的几个女孩儿夸奖了一番,看那样子也是有意结亲的。 如今姜筝和姜筠皆已定亲,以赵夫人的身份不可能会看上姜笛和姜箬这种庶女做儿媳,那便只有姜简和姜篱了。 姜简过了年也才十一,又是卫国公的嫡女,比起快要十四的姜篱来说,确实是姜篱更要着急一些。 两府凑到一起虽未明说,不过都是心照不宣的准备做亲了。 外头来人说是秦府的表少爷来了,老夫人忙叫人请进来。 姜筠打趣的看向姜筝,姜筝不好意思的瞪了她一眼,屋子里的女孩看向姜筝的眼神都有些羡慕,都知道秦元青不仅仅是姜筝的表哥,更是她的未婚夫婿,昨夜众人因雨被困寺庙,今日秦元青便来了,不用说也知道是来做什么的。 秦元青少年有成,想与他结亲的自然不少,只可惜人家一早便有了青梅竹马的表妹,众人也只能欣赏欣赏了。 他穿了件白色袍子,少年面如冠玉,一跨进门屋子里的目光便都落在了他身上,他拱手冲老夫人行了礼,又冲在场的长辈行了礼。 万氏笑道:“这天才刚下了雨,你怎么来了?” 秦元青回道:“昨日下起了雨,母亲知道昨日姨母和表妹还有老夫人来烧香,担心山路湿滑,不好走,又都是女眷,便叫我带了人来接。” 秦夫人待万氏这个妹妹向来很好,可也不是整日无事可做,就盯着卫国公府的,昨日卫国公府的马车被困慈安寺程文佑便知道了,只是那时下着雨,他过来也不好接姜筠走,便叫人好好保护她,今日一早准备同秦元青一起过来接人时,又让陛下派人叫了去,所以到这里的便只有秦元青了。 老夫人道:“这可要好好谢谢秦夫人了,回头嘉玲你带着阿筝去替我谢谢秦夫人。” 万氏笑着应了,老夫人又问道:“你来时路上可好走了?” 秦元青道:“倒是可以走,只是还未全干。” 老夫人道:“那便用了午斋再走吧。” 赵夫人见秦元青对卫国公府的人很是恭敬,想着卫国公府如今虽不比从前了,可府里的姻亲却很好,同卫国公府定亲也不吃亏,只是她心里还是有些为难,她看上的是卫国公的嫡女姜简,儿子似乎对大小姐姜篱有意。 她看了看姜篱,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知书达理,容貌出众,可是若是选的话,自然还是卫国公的嫡女姜简更好一些,有一个做睿王妃的姐姐,姜篱虽也是卫国公府的嫡女,可终归和卫国公隔了一层,身份上差了些,她父亲又是平庸的。 姜箬自秦元青一进门,便不敢抬头看他,只是时不时的偷偷瞥他一眼,听见他的声音便忍不住心跳,又想到他是自己未来的姐夫,忍不住攥紧了衣角。 待用了午斋后,秦元青才叫了人来,老夫人一见乌泱泱的穿着统一的护卫服,吓了一跳,问道:“怎么带了这么多人。” 秦元青笑笑道:“睿王殿下也不放心,多派了些人来。” 老夫人欣慰的点了点头,秦元青跑到姜筠身旁道:“殿下本是要来的,临时有了事。” 姜筠瞥了眼身旁的姜筝,轻声道:“表哥,你怎么惹了我二姐生气了,还是哄哄她吧。” 她说完还捂着嘴笑,姜筝红着脸上了马车。 待回了卫国公府没几天,老夫人邀请赵夫人到卫国公府上看戏,姜篱的婚事也就正式定下来了。 何氏因女儿的婚事定了,且定的人家还不错,走路都带着风的,整日笑呵呵的,遇见温氏时想着温氏头先拿姜篱的婚事笑话过她,便说了出来。 她原先是想炫耀一番,得了个这么好的女婿,也不知温氏同她说了什么,连向来爱财的何氏都摔了两个花瓶。 姜篱抿着唇站在门外听母亲在屋里咒骂温氏,说什么原先赵夫人瞧上的是姜简,私下里同温氏说了,温氏没同意,赵夫人才同老夫人说了,定了姜篱。 屋子里的骂声不停,丫鬟不住的劝解何氏,姜篱阴沉着脸往外走,她身后的丫鬟连忙跟上道:“小姐,夫人气糊涂了,这话定是大夫人说了故意气咱们夫人的,这婚事哪能乱换的,那赵二公子一开始就是心仪小姐的。” 姜篱低着头往外走,她同赵芷关系好,知道赵夫人在赵芷定了亲后就一直想着给赵彦定亲,尚书府娶儿媳看重门第,她自问卫国公府的门第不差,尚书大人的官位虽高,却不是世袭的,早晚是要退下来的。 她卫国公府好歹还有个爵位,不过就是瞧着她爹官位不高又不能继承爵位,便在亲事上,连姜简那个蠢蛋也不如,她越走越快,在转角的时候恰好撞上了挺着肚子的陶姨娘。 姜篱正要发怒,抬头见姜二爷也陪在陶姨娘身边,给姜二爷行了礼。 姜二爷扶住陶姨娘,皱着眉道:“阿篱,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走路的。” 姜篱从小到大都是被老夫人捧在手心里的,姜二爷也没骂过她,本就气不顺,又见父亲为了个妾氏冲自己发火,强压着怒气道:“今日不是休沐,父亲怎么有空在家?” 姜二爷面色变了变,他就是领个闲职,去不去都可以,陶姨娘又怀着孕,他索性就留在府中陪着陶姨娘,没出去。 姜篱自然知道自己这父亲有多闲,看了看他身侧的陶姨娘,想着父亲这般还不知进取,只知在家中寻小妾逗趣,她的亲事也是因父亲官位不高才会叫别人这般看不起,就这么个姨娘,把她爹的魂都勾走了。 姜二爷没回她的话,问道:“你娘呢?” 姜篱道:“父亲问我娘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带着陶姨娘去见我娘吗?” “放肆。”姜二爷见女儿这般不给自己面子,正要训斥,可他在二房里向来没什么威严,姜篱也没理他,直接从他面前走过。 姜二爷看了身旁的陶姨娘一眼,觉得没脸,指着姜篱的背影道:“孽障,这个孽障。” 陶姨娘淡淡的站在一旁,也没理会他,姜二爷尴尬的轻咳了一声,伸手扶住她道:“阿莨,你可转好了,咱们回去吧。” 陶姨娘抽出他手中的手,道:“二爷,妾身自己走就好。” “这怎么行,你身子这么重。” 陶姨娘瞥了眼四周往这边偷偷看的丫鬟仆妇,没说话,姜二爷以为她生气了,讪讪道:“那行吧,咱们走吧。” 姜二爷从小便是孝子,听从姜老夫人的话,奉母命娶了自己并不喜欢的何氏,何氏若善解人意也便罢了,偏偏又是个泼辣的,仗着老夫人宠常常同他闹,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却不想在淮县遇见了年方十五的陶莨,陶县令又是个势力的,他稍稍一提示,就把女儿送给了他。 他这么大年纪了,娶了花一样的陶莨只觉得放在手心里宠都不够,陶莨被老夫人赶到庄子上时,他整个人魂都要没了,如今好容易求着老夫人把人给接回来了,他自知理亏,把美人带回来时说好了要好好待她的,却叫她受了这些苦,美人对他冷淡些他也受着了。 姜筝放下手中的花绷子,纳闷道:“你说这二叔是不是魔怔了,二婶好容易因大姐的婚事开心了几日,他怎么这个时候天天带着个姨娘逛园子。” 她着实不能理解向来安分守常的二叔会为了个妾氏顶撞祖母。 姜筠道:“谁知道呢?” 她那二婶这辈子都顺风顺水的,这会却让个姨娘弄的没了脸面,也难怪姜篱会出手弄死陶姨娘了,只是上回她见陶姨娘,那女子却不是如此张扬的性子。 第52章 姜筝皱着眉头道:“虽说长辈之事不该我们来管, 可宠妾灭妻这种事不该从咱们府上传出, 如今底下都传成什么了, 色迷心窍, 那二叔是怎的了, 就算是真喜欢陶姨娘, 她如今怀着孕, 也该叫她在屋中好好休养。” 陶姨娘不是蠢笨之人,却行事如此招摇,她如今怀着孕, 老夫人容忍了她,待将来生了孩子可就不能保证了,她这么做, 是真不想活了, 还是觉得姜二爷就能保住她。 姜筠这会一闭眼就想到陶姨娘挺着大肚子被推到水里去的场景,前世陶姨娘被姜简推水里去的时候姜筠是不在场的, 只是后来老夫人因此事惩罚了姜简, 底下丫鬟们也在议论, 她又亲耳听到了姜篱说的, 才记忆深刻, 大抵是因为记得这个事,总觉得是自己亲眼所见的, 那日子差不多也该快到了吧。 叹了口气,待姜筝走后, 对着李掌设道:“李姑姑, 我前儿瞧见我二叔的陶姨娘了,听说她是被她爹送给二叔的,如今怀着孕,我见她身子单薄,怪可怜的,如今这样招摇,我祖母只怕容不下她了。” 李掌设挑下了窗户,问道:“小姐喜欢她?” 姜筠伸了伸腰,懒懒道:“她上回手腕上戴着个镯子,都摔破了,把她手腕上的皮都磨破了也没拿掉,应该是对她很重要的人送给她的,是个重情之人。” 李掌设含笑摸了摸她的头,道:“重情之人好啊。” “她还是个美人呢,看着也是赏心悦目,姑姑,我看二叔如今的情形,她肚子里的胎不定能保住呢,便是保住了,那孩子多半也是一出生便没了母亲的,保她一命吧。” 李掌设听后笑了笑,替她盖了被褥,道:“小姐别想这么多了,早些休息吧。” 姜筠点了点头,知道陶姨娘算是保住了,只要不是她自己一心求死,李掌设是哥哥选给她的,性情稳重,内敛智慧,这么多年一直照顾她,教导她,若没有她,自己也不能过的这么安稳。 姜筠把心中想法告诉李掌设后,也不知道李掌设做了什么,不过陶姨娘却是没有再像从前一样叫姜二爷陪着她逛园子了。 这日姜筠去到老夫人院子里请安时见姜篱也不知同姜简说了什么,只听姜简气恼道:“不过是个做妾的,怎敢如此嚣张。” 姜筝叫万氏带着去了她外祖家,姜筠坐到姜简身旁笑的一脸和善:“大姐和四妹在说什么呢?” 姜简没理她,只低着头嘟囔道:“关你什么事。” 姜篱笑着扯了下姜简的袖子道:“怎么对你三姐如此无礼。” 坐在一旁低头打络子的姜简道:“四姐姐说玩笑话呢。” 姜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抬头对着姜筠笑了笑,道:“三姐姐,对不起,从前是妹妹我不好,多有得罪之处,还望三姐姐念在妹妹年幼的份上,不要同妹妹计较。” 姜筠愣了一下,这姜简今儿怎么也说起场面话来了。 姜筝不在,姜筠也懒得说话,姜篱笑着圆场子:“都是姐妹,哪有什么计较不计较的,三妹妹向来大度。” 卢妈妈出来对着几人行礼道:“老夫人身体不适,不便见小姐们,小姐们便早些回去吧。” “刚不还好好的吗?怎的突然就身体不适了呢,派人请府医了吗?” “已经派人去请了,小姐们莫要担心。” 刚姜二爷来给老夫人请安时,老夫人脸色有些不太对劲,丫鬟把她们几个都请到了偏房,这会听说老夫人身体不适,都猜是叫姜二爷给气的。 姜篱担忧道:“父亲可真是糊涂,不过就是个妾罢了,他怎的如此糊涂。” 她一面着急,一面捏住了姜简的袖子道:“阿简,你说祖母若是气着了可怎么好,这可真是罪过。” 卢妈妈也没说是叫姜二爷给气的,姜篱自己便说了出来,姜简忽然把自己的袖子从姜篱手中扯出来,道:“大姐姐,长辈的事情我们做晚辈的也不可妄议,大姐姐也说了就是个妾,一个奴才罢了,大姐姐派人打杀了不就行了。” 她身旁的丫鬟忙道:“哎呦我的好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那姨娘肚子里怀的可是您的弟弟。” 姜简果然住了嘴,姜篱垂着头道:“是我太心急了,倒是不如四妹了。” 姜筠轻轻勾了勾唇角,她就说姜简怎会突然变得精明了,刚刚姜简听了姜篱的话分明就是要像往常一样附和,衣角让姜箬拉了一下,马上转了模样,说出的话也通情了许多。 温氏一直把姜箬当做小妾养着,已备不时之需,可没有哪个母亲,愿意往女儿的房里塞小妾的,从前那般也不过是不得已之举,若是姜简聪明了,能够独当一面,温氏也不会愿意把一个自己讨厌的妾室生的女儿塞到女儿那里碍眼。 不得不说,姜箬小小年纪就能想的如此透彻,这份心思,只怕是连姜篱都比不了她。 临近年关的时候,卫国公从朝堂上回来时脚步都是虚浮的,陛下早朝之时突然发作了一群办事不力的大臣,降职的降职,挨板子的挨板子,顺着人来,百官中从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开始点,往中间点,遇到办事不力的便拖出去打。 一个个的点了,恰好点到卫国公的上峰时停了下来,卫国公颇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好在他虽是国公,职位却不高,这才逃了一劫。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想到平日里那些拽着文绉绉的话嘲笑他身为国公却无所作为的大人们都被拉出去按着打板子了,又觉得一阵暗爽。 这都快过年了,陛下这会子发难,是成心不想叫百官们过个好年啊。 “哥哥有没有被打?” 姜筠将笔放在笔架上,胳膊撑着案桌笑着伸头问程文佑。 程文佑气定神闲道:“你再不专心,我可就要打你了。” 他刚说完,眼前便垂下一个黑络子,姜筠挑起眉头:“喏,送给你。” 她伸着五根白嫩手指,黑色的络子便挂在她的中指上,程文佑拽住络子连带她的手也握在了手里,问道:“怎么突然想起做这个了?” “家里的妹妹总喜欢做这些,我前儿见你腰间正好佩玉,便想着也做一条给你挂玉,好看吗?” 程文佑勾了勾唇角,道:“那你帮我挂上。” 他说着便解下腰间的佩玉,叫她把新打的络子穿上,姜筠替他挂上,伸手拨弄了一下,程文佑垂首看了眼腰间的挂着的玉佩,夸道:“心灵手巧。” 对着姜筠,他从来都不吝啬夸奖。 她到书房这么久,一会摸摸砚台,一会碰碰裁纸刀的,连着做了这么久的小动作,一看就是耐不住性子想要出去玩了,这会天又冷,程文佑牵了她的手往外走。 廊下都挂了大红灯笼,添了几分喜气,她浑身上下包的严严实实的,帽子遮到眉毛处,露着两个眼睛出来,冷风一吹,她还是打了个哆嗦,程文佑刮了一下她被风吹的发红的鼻尖:“这下知道冷了吧。” 姜筠推着他催促道:“走快些。” 程文佑一路被她推着走到屋子里,低笑着问道:“可满意了?” 姜筠点头道:“甚好。” 程文佑握了握她冰凉的指尖,丫鬟端了盆子上来,姜筠洗了脸,端了茶水漱口,后又有一列丫鬟手里端着托盘进来跪到地上。 姜筠见那端着的皆是衣服首饰,愣了一下,程文佑道:“换上衣服,哥哥带你出去。” 姜筠点了点头,程文佑绕到了屏风外头,姜筠由着丫鬟替她换了衣裳,程文佑进来替她包了斗篷,她摸了摸帽子,牵住程文佑伸过来的手。 门外停了一顶青色轿子,抬到大门外,又换了马车,到了地方,姜筠叫程文佑牵着下了马车,她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这是要带着她来祭拜孝慈皇后。 程文佑见她站着等他说话,替她掀了帽子道:“筠筠,给母后磕个头吧,她老人家去的早,也叫她瞧瞧儿媳妇吧。” 他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姜筠随他进去给孝慈皇后上了香,磕了头。 年初一的时候,姜筠一睡醒就习惯性的往枕头底下摸了摸,摸到了个红封袋,笑着拆开数了数,更开心了。 李掌设进来见她衣裳也没穿,坐在那里傻乐,连忙拿了衣裳给她披上。 姜筠摇了摇手中的银票,道:“你瞧见哥哥来了吗?” 李掌设道:“这哪能瞧见啊,都睡着了。” 姜筠瞥着嘴道:“骗子,我昨儿都说了不睡了,你偏要哼小曲儿给我听,那炉子里烧的也不知什么香,我闻着就想睡。” 其实姜筠昨日是打算装睡的,可李掌设熟知她的习性,一直拍着她唱小曲儿,她装着装着便真睡着了。 李掌设笑着给她穿了衣裳,早饭还未来得急吃便叫姜筝拉着出去讨压岁钱去了。 第53章 姜筝拉着姜筠到松画堂的时候, 那里已经很热闹了, 屋子里坐满了人, 几位公子小姐正等着一起给老夫人磕头, 老夫人端坐在罗汉榻上, 头发梳得齐整, 插着宝蓝吐翠孔雀吊钗, 气色极好,正笑着同儿媳妇孙子孙女说话。 两人进去给老夫人行了礼,老夫人笑着道:“除了阿纬那个猴儿, 人都到齐了吧。” 温氏尴尬的看了老夫人一眼,道:“这个不懂事的,一大早的也不知疯哪里去了, 大家都来了, 就他没来,大年初一的, 儿媳派人去瞧瞧。” 姜纬是卫国公唯一的嫡子, 又惯会说好话, 讨好老夫人, 老夫人不过是开个玩笑, 哪里是真怪罪他,姜筝笑道:“四弟在大伯那里讨压岁钱呢。” 正说着, 外头通报说是四公子来了,帘子挑开, 姜纬从外头面带笑容的走进来, 到了地儿就跪到地板上,咚咚咚的给老夫人磕了几个响头。 老夫人心疼道:“你这孩子,这也太实诚了。” 姜纬抬起头来,跪直了身子嘿嘿的笑道:“给祖母磕头自然要实在些,祖母今儿给孙儿包个大的。” 姜简道:“你来的最晚,还好意思同祖母要个大的。” 姜纬揉了揉头,道:“那怎的,我就要讨个大的,谁让祖母喜欢我呢。” 姜简嗤了一声,道:“谁像你脸皮子这么厚。” 屋子里都笑着看她姐弟俩打嘴仗,老夫人笑着说:“好了好了,都发大的,都发大的。” 几个男孩儿在老夫人这里磕了头,姜纪和姜纥都十七了,都是清冷的性子,这会一人手里拿着个红袋子站在那里听老夫人说话,姜筝凑到她二哥面前,往他手里看了一眼,忽然捂着嘴笑了起来。 姜纥面上不显,拿着压岁钱的姿势却有些怪异,老夫人派了压岁钱,温氏便对着身后的紫云招手,紫云手里端着个架金漆木雕花盘子,里面放满了红色的精致小荷包,姜纬连忙上前,温氏在他头上拍了一下,道:“没规矩。” 姜纬笑嘻嘻道:“没成婚的皆算是孩子,都要领压岁钱的,大哥二哥还没成亲呢,快快领了。” 姜纪和姜纥年纪最大,抿着唇上前领了。 几个男孩儿领了长辈的压岁钱便走了,屋内的姑娘们坐着陪长辈叙话,老夫人叫人端了小点心上来,姜筠姐妹几个坐在老夫人的榻前,老夫人叫人端了个麻仁栗子糕的小碟儿给姜筠,道:“阿筠尝尝,这是新来的厨子做的,可合你口味。” 平翠夹了一下筷,姜筠吃了点点头道:“好吃,香。” 老夫人又让人将余下的糕点分了。 何氏站起来道:“今儿年初一,底下的管事儿要过来,儿媳这会得过去瞧瞧了。” 老夫人拍手道:“我瞧着去年还不错,几个孩子又定了亲事,今年府里还要添人,多给底下分些赏钱,讨个好彩头。” 何氏笑着应了是,她虽爱财,可底下管事儿的都是替她办事的,该赏的,更遑论她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也需要得到这些管事儿的认同。 温氏道:“这过了年,家家户户都要乐一乐,给家里的孩子添新衣裳,二弟妹可莫要舍不得银钱。” 年初一的,逢人都笑笑,又在老夫人这里,何氏也不摆脸色,只道:“大嫂说笑了,我这人平日里虽精打细算了些,可也是为了这一大家子好,将来府里添新媳妇,姑娘家要出嫁的,哪个不是要银钱的,不过是多攒一点是一点。” 她说到这里抚了抚头上的钗子,道:“我不说了,等将来阿简出嫁了,阿纬要娶妻,从公中拿银子时大嫂就知道好处了,姑娘家的嫁妆多些,脸上也光荣些。” 温氏心道她当然知道嫁妆多脸上光荣,她若不是因为嫁妆银子不多,何至于天天在这里受何氏挤兑,想到这里,心里又有些不快。 老夫人怕她俩大过年的又为了银钱闹起来,对着何氏道:“管事都等着了,你快些去吧。” 何氏福了福身走了出去。 姜箬垂着头,凑到姜简耳边也不知说了什么,姜简捂着嘴便乐了起来。 老夫人正好瞧见了,想着年前她腰上不好,这孩子还自己绣了东西,做了靠枕送过来,这份心思,连她最喜欢的姜筠和姜筝都没有。 到底人老了,就希望孩子能贴心一些,旁的也不说了,就温氏的心思,她也是一早就知道的,不过是眼瞧着这孩子能长成什么样,如今看着是个心思剔透的,虽出身差了些,将来也未必就不是个有福气的。 老夫人对着温氏道:“阿箬也不小了,你是她母亲,也该带她多走动走动。” 温氏愣了一下,这个走动走动的学问可就大了,一般出门都带着自己的女儿,谁没事带着个庶女,规矩学的好的还能叫别人称赞一句大度,那规矩不好的,丢人丢的也是主母的脸。 姜箬到底年纪还小些,听了老夫人这话,便是再稳重也抑制不住脸上的喜色,温氏自己就是庶女出身,又怎么会想不到她的心思。 姜箬还算乖巧,温氏想着阿简这些日子规矩得体,自己出嫁到这卫国公府,平日里回去不还得敬着自己的嫡母,谁也不想叫旁人戳着脊梁骨。 温氏看了姜箬一眼,道:“儿媳也正有这个意思呢,只是她没怎么出过门,阿简又是个莽撞性子,少不得要阿筠和阿筝两个带带她们了。” 她说这话时面上淡淡的,姜筠想到她自叫人把姜简丢水里去起这温氏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如今倒是说出这样话来了。 老夫人欣慰道:“一家人,便该和和乐乐的。” 老夫人见姜筠在吃东西,好似没有听见她说话似的,唤她过去,拉着她的手问道:“今儿初一,你可要往宫里头去吗?” 姜筠回道:“睿王殿下说明儿再过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娘娘爱热闹,往常这时候都是德妃娘娘领了命,吩咐底下人在永寿宫的偏殿里摆宴,宫里头的娘娘主子们便都凑头到永寿宫去用膳,说说笑笑的。 因着陛下如今不幸后宫,太子殿下地位稳固,娘娘主子们也都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平日里再串串门,横竖也不用争宠。 太后娘娘又觉得陛下不幸后宫,那些主子们大好的年华都耗在了宫里,因此对她们格外厚待一些,份例也比先帝时的妃子要多分一些,宫里头的娘娘如今过的才叫舒坦呢。 用兰嫔娘娘那个傻大姐的话说就是提前过上了太妃的生活。 都说宫里头最吃人,姜筠在宫里头的时候瞧着那日子可比如今的卫国公府要简单多了。 姜老夫人道:“你小时候在宫里头长大,又惯常去的,规矩什么的祖母也不多说了。” 姜筠点了点头。 第二天跟着程文佑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时也是一屋子的妃嫔,平日里躲在屋里不怎么出来的妃子这会也都冒了出来。 柳昭仪一见程文佑牵着姜筠过来,便笑道:“金童玉女,真是金童玉女。” 德妃娘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这会倒是金童玉女了,从前是谁一瞧见睿王带着阿筠便说睿王像慈父来着。” 柳昭仪叫德妃娘娘当场揭穿了,也不觉得尴尬,只是招手叫姜筠过去。 姜筠到她跟前跪到地上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柳昭仪拉住她的小手,小姑娘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宫里头没有女孩儿,程文越又整日要妹妹要妹妹的,柳昭仪瞧着姜筠只觉得越看越欢喜。 柳昭仪叹了口气道:“阿筠多好啊,长得好看又听话,我家阿越若是能有福气娶到这么好的媳妇就好了。” 姜筠叫柳昭仪夸的有些耳热,德妃娘娘在一旁笑道:“你还讲不讲理了,阿筠可是睿王养出来的。” 柳昭仪道:“从前还没瞧出来,如今瞧着这两人真是越看越觉得般配,到底是自己养出来的。” 柳昭仪一通感慨,又扭头对太后半开玩笑道:“回头太后娘娘慧眼替臣妾也瞧瞧哪家有好姑娘,也叫阿越养一个。” 太后笑着说:“回头阿越若是养一个,两个人能把你启祥宫的屋顶给掀了,到时候只怕你又要来哀家这里哭了。” 一说起程文越,柳昭仪心情就更好了,眉眼一挑道:“你们是不知道,我们七皇子昨儿进殿给我请安,我隔好远就听见他的声音了,愣是没瞧见人,仔细一瞧才发现他趴在了门旁的地上,我还想问他是怎么了呢,便是大年初一也不能行这么大的礼啊,他一猛子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自己的脸急得团团转,问我有没有破相。” 太后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一旁的女官拿帕子给她擦。 兰嫔道:“那是姐姐那里的门槛高了,该降降了。” 兰嫔是个热心肠,上回同柳昭仪说要给她介绍儿媳妇叫柳昭仪给拒了,这会又提了起来。 柳昭仪咂咂嘴道:“我那里门槛也不算高,就找一个知礼的能管住阿越的就好了。” 说完了又叹息道:“我还是觉得睿王有先见了,自己养了一个乖巧的媳妇儿,我们阿越……唉。” 柳昭仪这么说的时候也没想到过了没两日他儿子就往她身边领了个知礼的小姑娘。 第54章 兰嫔拿手比划道:“姐姐这门槛还不高, 睿王养阿筠的时候, 阿筠才一岁, 如今七皇子都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 这会再养, 七皇子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娶媳妇?到时候七皇子不急, 姐姐就该急了” 她说着又看向德妃娘娘道:“德妃姐姐, 你家六皇子可看好了人家?” 她娘家有个侄女,眼瞧着出落的跟朵花似的,想着替侄女说个好人家, 她自己没儿子,目下六皇子和七皇子都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了,她又惯常没什么心思, 也不想着人家能不能瞧上她侄女, 便想拉红线。 德妃娘娘拿着帕子掩面对着太后道:“太后娘娘快瞧瞧兰嫔妹妹,要不要把她送出去做官媒, 专管给人拉红线。” 屋子里的妃嫔都笑了起来, 兰嫔捏着帕子抖了一下, 嘟囔道:“哎呦, 真是的, 这有什么好笑的。” 柳昭仪把姜筠搂在怀里,叫人拿了个精致的金丝元宝荷包递给姜筠, 姜筠开心的接过去,抬头笑着说:“谢谢昭仪娘娘。” 德妃娘娘一见柳昭仪给了荷包, 也招手叫姜筠过去, 姜筠拿着柳昭仪给的荷包跑到程文佑面前,把荷包递给他。 程文佑勾了勾唇角,接了过去。 姜筠又扭头跑到德妃娘娘面前,德妃娘娘一边把荷包递给她,一边笑着揶揄道:“睿王啊,你可不能拿孩子的压岁钱啊。” 姜筠又把德妃给的荷包放到了程文佑的手里,跑到兰嫔面前,对着德妃摊摊手道:“手里拿不下了,叫哥哥帮着拿。” 太后笑道:“这个机灵鬼,快来个人,替她收着。” 姜筠笑着走回程文佑身边,把收到的荷包全都摊在程文佑腿上数了数,太后对着身边的女官道:“快去把哀家准备的拿过来,这孩子数来数去只怕就想着还缺哀家这一份呢。” 柳昭仪笑着问:“阿筠,睿王有没有给你压岁钱啊?” 姜筠抿着唇,一副很神秘的样子。 屋子里正说的热闹,女官进来禀报说是陛下传睿王殿下过去有事商议,程文佑对着姜筠道:“你先在太后宫中陪着说话,等会过来接你。” 姜筠点了点头,程文佑站起身向太后行礼道:“皇祖母,孙儿先告退了。” 太后看着他那张脸,一时想起了孝慈皇后,又想起了林皇后,心中有些难过,道:“你先去吧。” 程文佑一走太后便叫姜筠坐在自己身边,同着底下的妃嫔说话。 姜筠从侧面看着太后娘娘鬓角的白发,想到当年自己一睁眼便是在这间屋子里。 满屋富丽堂皇,太后娘娘便坐在如今这个位置,笑的一脸和善。 那时候自己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和这个大历最尊贵的女人如此亲近。 太后娘娘感觉到姜筠在看她,伸手搂住她,笑眯眯的问道:“阿筠可是饿了?” 姜筠扯了扯嘴角,道:“有点饿了。” 太后怕人多她吃东西会拘束,便命人把她带到偏殿里去吃东西。 没多会偏殿的桌子上便摆满了姜筠爱吃的,姜筠吃了点,便靠在榻上小憩。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拉她的衣袖,睁开眼便见程文佑站在榻边,揉了揉眼,唤了声哥哥,问道:“几时了?” “快午时了。” 姜筠捂着嘴乐道:“那正好,可以用午膳了。” 程文佑在她额头轻点了一下,道:“吃了睡,睡了吃。” 姜筠嘻嘻笑了一下,猜他心中想的定是小猪一样。 在永寿宫用了午膳,见太后也有些乏了,便不在永寿宫打扰太后,姜筠随着程文佑回了睿王府, 程文佑叫人拿来了王府的账目,摊在桌子上道:“李掌设说你账本看的好,来瞧瞧这些。” 姜筠手里捏着账本翻了翻,有些膛目,程文佑道:“你瞧着可能算。” 姜筠摇头道:“这么多,我哪能算。” 程文佑摸着她的头笑了笑,道:“一时半会的算不来,你抱回去算,不能偷懒,这些可都是你的。” 姜筠先是听到那些都是她的喜了一下,又想到自己要一点点的算出来,顿时便蔫蔫的,苦着脸道:“不算可以吗?这也太多了。” “你不想要?” 姜筠垂着头,斟酌一番,妥协道:“好吧。” 程文佑笑了笑,坐在案桌前看书,姜筠便拿着账本一点点的翻看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眼睛脑袋有些发晕,见哥哥还在那里看书,似是入了迷一般,便手撑着案桌起身,往院子去。 回去的时候姜筠便带上了那些账本子,她坐在榻上,平翠替她抬了抬身后的靠枕,看着案桌上放的账本子,揉了揉脑袋,见秋蓉理好了床铺,便去睡了。 因为在外头一天了,有些累,她往床上一躺,把被褥裹了裹,没多会便没了知觉。 早上的时候平翠感觉她醒了,轻声问了句,便带着人进来伺候她梳洗。 姜筠去老夫人那里请了安,回来便坐在那里算程文佑给她的账本,李掌设站在一旁给她续茶,也不打扰她。 巧荷拿着个帖子进来说是成国公府三房的人送来的,姜筠拿过去,翻了一下,竟是她外祖家的明纵表兄回来了,请她过去。 她前些日子遇见三表姐时,三表姐还同她抱怨了一下,说是她明纵表兄不愿意回府,派去的人同他磨了很久,才把人给请了回来。 本来要赶着过年的,也没赶上。 姜筠把帖子放在案桌上,姜筝过来寻她时,姜筠见她脸色有些不好,问道:“怎么了?” 姜筝叹了口气道:“我爹和我娘吵架了。” 姜筠愣了一下,姜三爷向来惧内,平日里她三婶瞪一眼他就不敢说话了,怎会同她三婶吵架呢。 本来这些事同旁人说不好,姜筝同姜筠亲近,也不拿她当外人,拉着她的手道:“我听着我娘的意思是我爹在外头有了人,叫我娘知道了,我爹也没反驳,只说我娘性格太强势了,说话不顾后果,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我爹说话都要小心翼翼的,怕我娘生气。” 她说话时手都有些抖了,姜筠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姜筝红着眼眶道:“你说他们这样都这么多年了,不也安生的过来了吗?为什么要闹呢?我娘脾气是火爆了些,可我爹不也忍了这么多年了吗?” 她是真怕啊,她二叔二婶闹成那样,夫妻两个见面就像仇人一样,她不想她爹娘也那样。 万氏倒不是脾气火爆,平日里对人也是笑眯眯的,唯独对着姜三爷不行,女强男弱,她有一个厉害的姐姐,姜三爷对着她小心翼翼的,唯恐妻子不开心。 姜筠瞧着她三叔对她三婶也像是真心的,可能是自己心里也有些自卑吧,万氏的姐姐嫁给了尚书左仆射,风风光光的,可万氏嫁给他却一直碌碌无为的。 他敬重妻子,爱护妻子,同时心里又压抑着,这种情况下,身边若是出现个解语花,很容易心就变了。 万氏心里也憋屈啊,未嫁前姐妹两人都是一样的,嫁人后这差别可就大了,姐妹两个感情再好,从姐姐府上回来,再看看自己嫁的人,心里的落差当然明显。 尤其是再对上唯唯诺诺的夫君,就更加生气了。 难怪都说要高嫁低娶。 男人若是自己能力不够,又偏偏要娶个比自己尊贵的妻子回来供着,那便该一辈子供着妻子,谁叫你要娶的,当初娶的时候不说妻子身份高,脾气坏,等了几十年了,人家为你生儿育女了再来嫌弃,那可真是没了心肝的。 面子里子都要,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姜筠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道:“快别哭了,三叔三婶十几年的夫妻了,哪有不拌嘴的,闹一闹就好了。” 姜筝摇头道:“你不知道,我爹从前都不敢跟我娘顶嘴的,这回竟然指责了我娘,说我娘不可理喻。” “那三婶怎么说?” “我娘叫他滚了。” 姜筠倒抽了口气,叫人端了茶上来,递给姜筝。 姜筝抿了口茶,垂着眼,拿着碗盖轻轻的摩擦碗口,道:“我爹还真走了。” 都吵架了,万氏叫他滚,他肯定待不住了。 姜筠道:“你也别难受了,他们是夫妻,兴许马上就自己好了,不是都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合吗?” 姜筝叹了口气道:“但愿吧。” 姜筠摇了摇她的袖子,道:“快别想了,要不咱们去外头转转吧。” 她这么说着也不给姜筝拒绝的机会,便命人去准备马车,又叫人打了水来,亲自拿着帕子给姜筝洗脸。 两人收拾好了,便坐着马车往外去。 第55章 一路上姜筠都在说话转移姜筝的注意力, 姜筝扯了扯嘴角, 道:“是我想不开了, 倒叫你来安慰我。” 姜筠见她还在为姜三爷和万氏的事情忧心, 掀开马车帘子道:“不说这个了, 前面有了酒楼, 咱们进去坐坐。” 姜筝嗯了一声, 马车停了下来,平翠和向青各自扶了自己的小姐下车。 同安楼二楼楼梯口往左的第二个雅间里,桌边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 左手端着茶盏,嘴角噙着笑,对着对面的年轻男子道:“大哥既然不喝酒, 那便喝杯茶吧。” 对面的男子并没有动作, 只是冷冷的盯着他道:“你把明杰害成那样,还敢回来?” 许明纵食指轻动了一下, 淡淡道:“大哥这话就说笑了, 便是我什么都不做, 他现在不也死了吗?一个死人罢了, 真是可惜了我那条狗。” 他摇头感慨, 迎面突然泼来茶水,好在茶水并不烫, 只是脸上脖子上连带着胸前都是一大片水渍,他抬手擦了下下脸上水, 轻笑了一下, 抬头对着已经起身的许明英道:“大哥这样就有失成国公府大公子的风度了,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说到这里,眉眼间已经充满戾气,许明英让他的眼神看的有些害怕,扭头道:“你真是不知所谓,最好老实点,否则你怎么回来的,我就能叫你怎么滚回去。” 说罢便甩袖走了出去。 镂空雕花门被许明英甩了一下,也没关严实。 许明纵喝了那杯已经快要凉了的茶水,想到这么多年有家不能回的日子,最宠爱他的祖父和父亲都不要他了。 养他的那老两口先后没了,他一个人找人葬了他们,坐在屋子里特别的孤单,没人管他,村子里的都不认识他,只说他可怜,小小年纪,父母便没了,如今连祖父祖母也没了。 他听了特别的好笑,那家人可不是他的祖父母,他父母祖父母可好好的待在定熙的国公府里呢,知道他们不会来接他,他便在那一带的孩子里玩开了。 记得有一年村子里都传县城里来了大官,那些人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官,只闹哄哄的说要去看。 他那会在一群男孩里算是领头的人了,那群穿着粗衣麻布的小少年兴冲冲的拉着他一起去见世面。 坐着牛车赶了半天刚好赶上那大官要走,他远远的看了一下,那被县令县丞簇拥在中间的可不就是他的伯祖父嘛。 他往后靠了靠,脸上的表情愈加冷漠起来,既叫他回来了,任何人都别想赶走他。 姜筠和姜筝刚进去便见许明英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姜筝面露惊讶的对着姜筠道:“那不是你表兄吗?” 姜筠点了点头道:“是他。” 只是不知是谁惹他生了这么大的气,姜筠同他也不甚熟悉,扭头对姜筝道:“不管他,咱们上去吧。” 两人往楼上去,小二正要把她们往屋子里领,姜筠微微侧了侧身子,突然见一旁雅间走出一个少年,穿着藏青缎子衣袍,腰间系着彩云仙鹤白玉带,挂着一块如意玉佩,目如朗星,风姿潇洒。 姜筠在看到他的脸时就愣了,疑惑道:“外祖父。” 她这话是对着许明纵说的,许明纵恰好也面对着她,听见她这话眉眼一跳,神情愉悦。 姜筝忙拉着姜筠道:“你这小傻子,乱叫什么呢?” 然后又尴尬的看了许明纵一眼,许明纵正往这边看,微微眯了眯眼,一脸的兴味,姜筝红着脸道:“公子莫要介意,我家妹妹认错人了。” 认错人,把人家十六七岁的少年认成外祖父。 许明纵摆摆手道:“无妨。” 然后又走到她们身边,对着姜筠伸手道:“姑娘,可否借你的手帕一用。” 平翠大惊,忙把姜筠护到身后,姜筝皱着眉道:“这位公子,向姑娘家借手帕,只怕有失妥当吧。” 姜筝见他穿着不俗,料他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这会过来像阿筠借手帕,只怕是个登徒子。 姜筝警惕的看着他,许明纵唇角微扬,轻笑道:“她都叫我外祖父了,我向她借个手帕有什么?” 姜筠面色大窘,她哪里是叫他外祖父了,这人怎么占人便宜呢,开口道:“公子,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公子的长相特别像我外祖父,才会比较疑惑。” 想到刚刚走出去的许明英和今日收到的成国公府的帖子,姜筠问道:“敢问公子可是出自成国公府?” 她问这话时已经基本确定这少年就是自己的明纵表兄了。 许明纵收敛神色,略略想了一下便知晓姜筠的身份了。 许明纵道:“小姐如何得知?” 姜筠微微一笑,冲着平翠使了个眼色,平翠道:“我家小姐是卫国公府三小姐。” 许明纵拱手道:“原来是阿筠表妹,失礼了。” 姜筝听他竟事成国公府的公子,长舒了口气,不是登徒子就好。 姜筠见他胸前衣裳未干,知道他刚刚借手帕是想擦衣裳,只是手帕乃是姑娘家的随身之物,便是表兄,也不能随意借了去。 “今日刚收了帖子要去祝贺表兄回府,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了表兄。” 无论当初许明纵是怎么走的,如今他回来,她外祖父宴请宾客为他庆祝,就是对他的看重,她外祖父定会为他找一个好借口的。 姜筝看乐看四周,立在门当口说话也不好,许明纵想到这里是定熙,不比他从前的那个小村子里,况他现在衣裳还是湿的,穿着有些不舒服,便道:“今日有些仓促,便不打扰阿筠表妹了。” 姜筠微笑着冲许明纵点头,道:“改日再上门拜访。” 许明纵走后,姜筠同姜筝进了屋,小二上了茶,退了出去,姜筝道:“我还想你怎么会突然管个公子叫外祖父呢,原来竟是你表兄。” 姜筠道:“我刚刚也愣了,他长的同我外祖父太像了。” “祖孙两个,像也是很正常的。” 姜筠笑着说:“我今早才收到的请帖说要去庆贺他回府,没想到这会就遇见他了,也真是巧了。” 姜筝没有听过许明纵,只是听姜筠说是表兄,具体是什么人她还云里雾里的,便问道:“从前怎么没听过他?” 姜筠道:“他是我外祖父的第一个孙子,长的和我外祖父很像,我外祖父外祖母都很宠爱他,后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离了府,前阵子我三表姐同我说我外祖父派人去接他了,我也才想起来我还有一个表兄不在定熙。 姜筝拍着胸口道:“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登徒子呢。” 姜筠抿唇一笑,道:“这光天化日的,他能做什么,况且哪有这么好看的登徒子。” 姜筝愣了一下,见姜筠仰着头似乎在想着许明纵的长相,伸出食指指着她道:“你呀你呀,叫我怎么说你好,小花痴,当心叫睿王殿下知道了。” 姜筠嘻嘻一笑,捏了块糕点放到嘴里:“人长得好看本来就是给人欣赏的,你说你喜欢元青表哥,是喜欢他什么?” “自然是他才貌双全。” “你瞧你瞧,还是因为长得好看,他若是长的不好看,便是才华出众,顶着个大肚腩,蓬头垢面的,或是尖嘴猴腮,你说你还会喜欢他吗?” 姜筝想象了一下,缩了缩肩膀,嘴硬道:“我就是喜欢我表哥才华出众。” 姜筠在一旁捂着嘴笑,姜筝不服气道:“那你说,若是睿王殿下不好看呢,他养了你这么多年,对你这么好,难不成就因为他长的不好看,你便不喜欢他了吗?” 姜筠歪着头道:“可是我哥哥长的好看啊,我根本想象不出他长的不好看是什么样子。” 姜筝见她得意的小模样,笑着要拧她的嘴,道:“你就狂吧你。” 姜筠笑着躲开了,见她似是忘了姜三爷和万氏的事了,便继续逗她,正色道:“我虽想不出我哥哥长的不好看的样子,但若他真的长的不好看的话。” 她伸出手挠了挠头道:“不是还有句话吗?子不嫌母丑,那儿也不嫌父丑啊。” 姜筝噗嗤一笑,道:“你这话要让睿王殿下听了便该伤心了,你们如今也是做了亲的了,好看的就是未婚夫婿,不好看就是父亲了啊?” 姜筠摇头道:“我哥哥才不会伤心呢,因为他长的好看嘛,你说,我哥哥好不好看?” 姜筝扭头道:“我觉得我表哥好看。” 姜筠反驳道:“你看得不准,明明就是我哥哥好看。” “我表哥好看。” “你又不是花痴,你喜欢的是元青表哥的才华,我却是喜欢我哥哥......。” 姜筝端着茶在那里挑眉看她,她就瞧着她能不能说出那句我却是喜欢我哥哥的脸,果然她没说。 姜筠摆头道:“我哥哥就是好看。” 姜筝一笑,拍着手道:“是是是,你哥哥最好看。” 这两人本来在说许明纵的事情,一转头便扯到了秦元青和程文佑身上,姑娘家谈起俊俏的少年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更何况还是定了亲的姑娘,姜筠本以为姜筝把她爹娘的事情忘了,刚松了口气,便见她肩膀一耸一耸的,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第56章 姜筠伸过头去, 趴在她耳边道:“你说你这会子哭, 若是回去见着三叔和三婶又好了, 你这不就白哭了吗?” 姜筝挤挤眼道:“真的吗?我爹娘还能好吗?” 姜三爷和万氏这是第一回吵架, 让向来见父母都是夫妻和睦的姜筝见着了有点受不了。 姜筠的记忆里是没有这件事的, 上一辈姜筝虽然对姜筠很关照, 但姜筠同她的关系并不如这一世亲近, 便是发生了这种事也不能同她说,不过她的记忆里姜三爷一直都是惧内的。 以后的事她虽不知道,可到姜筠十六岁, 姜三爷一直都只有万氏一个妻子的,并没有什么妾氏,所以她想着这事也折腾不起来, 估摸着就是姜三爷一时脑热, 闹一闹也就好了。 兴许就是个误会,闹过以后夫妻感情还能更近一步呢。 毕竟前世她见到的姜三爷和万氏两个感情还是很好的, 发自内心的惧怕妻子, 和单纯的因喜欢而纵容的惧内还是不一样的。 不过这回若是姜三爷真的在外头有了人, 那还是很膈应人的, 以万氏的性子, 只怕是不能忍的。 姜筠点头道:“乱想什么呢,当然能好了, 你也就听她们吵了一次便以为三叔在外头有了人,说不定是三婶自己的猜的呢。” 姜筝听了觉得有理, 擦了擦眼泪道:“那现在怎么办?” “你能怎么办, 三叔和三婶是夫妻,又是长辈,自然是叫她们自己去处理,你一个晚辈,怎么好插手这件事情,而且你能怎么处理,跑到三叔三婶面前哭吗?到时候三婶心疼你,肯定更要生三叔的气了。” 姜筝叹了口气,姜筠道:“别再哭了,眼睛都要肿了,肿了就不好看了。” 姜筝吸了吸鼻子,两人吃了点东西,回了卫国公府,姜筠亲自把姜筝送回三房,走到万氏的院门口时便见姜三爷和姜纥一起往这边走。 姜纥还是那样,脸上没什么表情,姜三爷走在他左边,微垂着头,愁眉不展,姜筠和姜筝给他们见了礼,姜三爷扯了扯嘴角道:“回来了。” 姜筝有些不想理他,往后面退了两步,将头往一边扭。 姜三爷面色有些尴尬,手握成拳抵住嘴唇,干咳了两声,瞥了姜纥一眼。 姜纥淡淡的看着他道:“父亲自己进去吧,有什么事,要同娘好好说。” 他向来没什么情绪,此刻说话却加重了好好两个字,姜筠见姜三爷脸上不甚情愿的表情,有些想笑。 姜纥打小便是有主意的,少年老成,姜三爷在他面前也摆不起长辈的谱,大事还要儿子来拿主意。 想到姜三爷压抑了这么多年,爆发了一回,就被儿子给唬住了,姜筠就有些同情姜三爷了,当然了,前提是他没在外头养外室。 姜三爷抬头看了姜筠和姜筝一眼,面上有些窘迫,姜纥也不避着姜筠,在他看来,姜筠也是他妹妹,没什么好避的,更何况姜筝这会同姜筠在一起,发生了什么事姜筠早就知道了。 “父亲,刚不是说了吗?趁这会母亲没想开,父亲去好好说说,母亲也能体谅父亲,若是母亲想开了,父亲可就不好说了。” 他说的想开了不是万氏自己原谅姜三爷了,而是觉得有姜三爷和没姜三爷日子都一样,那姜三爷可就有的哭了。 姜三爷干巴巴的解释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母亲胡思乱想,难不成你还不清楚吗?家里的银钱都是你母亲在管的,外头的铺子你母亲不好出面的也都是你在打理,我每月就那点奉银还要上交一大半,余下的银钱连买酒都不够,哪有银钱去......。” 他本想说在外头养人,顾忌到姜筝和姜筠两个小姑娘家在这里,没好意思说。 姜纥道:“我自然是清楚的,所以父亲你是不打算进去了吗?” 姜三爷甩了甩衣袖,咬牙道:“进,这就进。” 他说这话时脸上满是懊恼,也不知是懊恼刚和妻子吵完架就让儿子给忽悠来道歉了,还是懊恼为什么要和妻子吵架。 吵的时候理直气壮的,深觉振了一把夫纲,恨不得叫里头的悍妇知道知道自己才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夫为妻纲,她要敬着自己。 这回她若是不来向自己赔罪,他绝不会纵着这个悍妇,哪知道一天没到,自己便巴巴的过来赔礼道歉,还是让儿子给唬过来的,姜三爷这脸被打的,够疼。 姜三爷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表情凝重,颇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可惜进门的时候被门绊了个踉跄,歪着身子往前走了好几步。 姜筠抿着唇,憋住笑容,想给她三叔留点面子,可惜他自己个的女儿不给面子,拿着帕子捂嘴,咯咯的笑了起来。 姜三爷走到门旁的时候,屋子里的丫鬟退了出来,经过他面前给他行礼。 姜三爷拢着袖子问了一句废话:“夫人在里面吧?” 姜三爷从未像今天一样发如此大的脾气,虽然万氏没被他震住,可院子里的丫鬟都叫他震住了,这会见他过来了,只是垂着头,恭谨道:“回三爷的话,夫人在里面喝茶呢。” 姜三爷点头,喝茶好啊,又一想他们闹成这样,他心情都糟糕透了,她居然还有心思喝茶。 今日他们夫妻俩吵架,伺候的丫鬟都战战兢兢的,到底是万氏身边贴身伺候的采双反应快,见着姜三爷面上的表情,故作焦急道:“三爷可来了,夫人今日午膳都没怎么吃。” “什么,夫人没吃饭吗?” 采双点头道:“就吃了两口,便叫人撤下去了。” 姜三爷顿时就心疼了,也不等她再说什么,便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便听到万氏奚落的声音传来:“哟,这不是三爷吗?三爷日理万机,大忙人,怎么有空过来?” 姜三爷听了有些不舒服,想到她午膳没吃的份上,便忍了,走过去,对着她作了一揖道:“夫人,夫人莫气,都是为夫的不是。” 万氏抬头见他衣服上都是褶子,眯了眯眼,拿着帕子擦了擦嘴道:“三爷可别这么说,三爷哪里错了,妾身可承受不起。” 姜三爷的嘴角僵了僵,他听惯了万氏直接使唤他,可听不惯她这么奉承的话,更何况这还奉承的这么不由心。 姜三爷弯腰点头道:“夫人说笑了,是为夫的不是。” “您不是爷吗?您怎么会有不是呢,男人三妻四妾的不是很正常吗?是妾身不大度,妾身是悍妇。” 这些都是姜三爷说的,姜三爷真的想打自己的脸,明明外头没人,做什么要赌气说这些。 万氏起身往里面走,姜三爷正要跟上,万氏拔高声调道:“谁准你进来的。” 姜三爷不妨她突然发怒,脚下一顿,点头道:“是是是,为夫就在这里站着。” 万氏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更加的糟心,索性不理他。 姜三爷往里面看了眼,见没了动静,缓步走了进去,见妻子正和衣靠在美人榻上,闭着眼,突然睁开眼瞪着他道:“滚出去。” 姜三爷道:“夫人,为夫最不喜欢的便是滚这个字了,你以后莫要再说了。 夫妻快要二十年了,姜三爷头一回对着万氏提要求,不仅姜三爷自己怔了一下,连万氏也愣了,反应过来道:“你爱听不听,想听好听的,外头听去。” 姜三爷一听她又说这话,急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都同你说了,误会误会,那是卢大人找来的人,我不好不给面子。” “所以你就收了。” 姜三爷道:“哪有,那是卢大人自己的人,找来倒酒的,那一屋子的人在呢,卢大人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再说了,卢大人也是姐夫的下属,怎么敢找人来陪我,根本就没让人陪我,一屋子人身旁都坐了人,就我没有。” 姜三爷本想表示自己的洁身自好,哪知道万氏听了便道:“哟,姜俊远,你长本事了,去了那种地方,还敢回来叫冤。” 姜三爷一听她又叫自己的名字了,便知道她这火去了一大半了,装傻走过去坐到了榻前,手刚往她身上搭,便叫万氏一把给拍掉了,道:“你手往哪放。” 姜三爷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道:“夫人,你说说你,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且不论我身上没有银钱,便是有,我这么专一又深情的男子怎么会在外头胡来。” 甭管男人看着有多笨嘴,那说起哄人的话来都不打颤,姜三爷一边把自己的懦弱说成专情,一边把手往万氏领口放,万氏一脚把他蹬下去,道:“跪着去。” 姜三爷啊了一声,道:“夫人,这不太好吧。” 他还想打着商量,万氏笑眯眯的看着他,他挠了挠头,道:“跪跪跪,跪还不行吗?” 他走到隔扇前把隔扇关好,又把窗户也都关好,走到案几旁伸手挥掉了一个杯盏,怦的一声,外头的丫鬟吓了一跳,采露正要往里头来,仔细听又没了声音,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采双拉着她的胳膊轻声道:“走吧。” 说着便手指着外头,采露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挥退了守在外头的丫鬟。 屋子里的姜三爷抬头看着万氏,万氏半靠在榻上兴味的盯着他,也不揭穿他,装,再装。 姜三爷干咳了一声,抬头望了望屋顶,跪到了榻前。 第57章 姜筝站到外面听采双说自己的爹娘和好了, 激动的抓住姜筠的手道:“阿筠, 他们好了。” 姜筠笑着说:“早同你说了没事了。” 姜筝嗯了一声, 点头要进去, 采双为难的看着她, 姜筝问道:“怎么了?” 采双支支吾吾的也不知要怎么说, 姜筝道:“我爹娘都和好了, 为什么不叫我进去呢?” 采双有些不知怎么同小姐说,姜筠见她躲闪的目光,感觉好像明白什么了, 凑到姜筝耳边道:“二姐姐,咱们走吧。” 姜筝有些想进去看看她爹娘,姜筠苦着脸道:“二姐姐, 站这么久了, 我腿疼,去你院子里歇会吧。” 她说着还弯腰摸了摸自己的膝盖。 她陪着姜筝站了很久了, 姜筝一听说她腿疼, 又想着反正自己爹娘已经和好了, 便扶着姜筠的胳膊, 心疼道:“都是我不好, 叫你站了这么久。” 她们在这院门口吹了这么久的冷风,姜筠的手都有些红了, 姜筝也才反应过来,忙带着姜筠往自己的院子走。 采双也在后面关切道:“三小姐没事吧?” 姜筠摆手道:“没事, 我去二姐姐那里坐会就行了, 你回去伺候三叔三婶吧。” 两人到了姜筝那里以后,姜筝把姜筠扶到榻上,屋子里的丫鬟忙去准备茶水点心,姜筠见姜筝一脸内疚的样子,笑着说:“我没事,刚刚就是想叫你不要在那里呆了。” 她一直在那里站着确实有些累了,却还不至于疼。 姜筝不解道:“为什么?” “你想啊,你若是和元青表哥吵架了,元青表哥把你哄好了,你是希望两个人单独在一起,还是希望我也跟过去哄你。” 姜筝恍然大悟,她本想着爹娘和好了,自己进去看看,倒忘了自己爹娘吵了架,刚和好,现在正是两人增进感情的好时候。 姜筠见这出闹剧好了,伸了个懒腰,道:“我要回去了。” 姜筝道:“这就回去了吗?晚饭在我这里用吧。” 姜筠摆手道:“不了,李姑姑说晚上她亲自做点心给我吃,你也累了一天了,我就不叫你回去了,回头派人送过来。” 姜筝起身道:“那我送送你。” 姜筠也没拒绝,姜筝把她送到廊下,姜筠住了脚道:“回去吧,都一个府里的,也没什么好送来送去的。” 她知道姜筝是为了今日之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姜筝向来觉得自己是姐姐,对她很照顾,今日在她面前哭,又要她安慰的,这会姜三爷和万氏又好了,便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了。 姜筠刚回了院子,巧荷便迎了出来,帘子挑开,平翠替她脱了披风,她捧了杯茶突然发现屏风旁摆着个黄花梨木梳妆台,分成三扇,中间台面上方摆着个镜子,两边台座下方有几个小抽屉,台面上方是镂空花雕,中间镶着几颗红宝石,璀璨艳丽。 李掌设见她往那边瞧,笑着道:“这是今儿殿下派人送过来的,奴婢估摸着小姐会喜欢,便没叫他们往库房里放,小姐看是放库房里,还是替了原先的台子。” 姜筠从小就喜欢好看的东西,更何况姑娘家爱悄,梳妆台这种东西自然喜欢好看的,程文佑从西北军营回来起,经常会送些精巧玩意过来给她,姜筠笑着说:“换了,我喜欢这个。” 她现在的梳妆台也才换了没多久,只是这个更好看。 李掌设吩咐外头人进来换,姜筠坐在榻上听着秋蓉在那里说着程文佑的好话,姜筠听了很舒坦,便赏了她和平翠一人一对金坠子。 正月初八这日,光禄寺卿许阔为自己游学归来的嫡孙许明纵摆宴庆贺,姜筠到成国公府时已经来了不少人,姜筠一到那就被人领到了她外祖母那里。 三夫人陈氏今日穿着一身弹花暗纹锦缎衣,头发高高挽起,两髻发尾各插两支碧玉簪,手腕上带着个镯子,因为喜欢的孙子回来的缘故,三夫人满面笑容,看起来比以往年轻了许多。 成国公府的二房还记着当年许明纵养狗养伤许明杰一事,即使许明杰如今已经死了,成国公夫人还是不能释怀,一听三房要将人给带回来,便想要阻止,可惜这一回许阔硬气的拒绝了,三房既然已经分家,二房又凭什么不许三房的嫡长孙回家。 成国公夫人听到这话时气的手都哆嗦了,三房当年纵容许明纵放狗咬伤了她的宝贝孙子,导致她孙子性情大变,也不知惹了什么人,年纪轻轻的叫人给害了,杀他的人成国公夫人不知道,不提许明纵还好,一提许明纵,成国公夫人便把这事推到了他身上。 许明杰性子阴晴不定,确实与当年那事有关,可按道理也不能怪许明纵,那狗虽是许明纵养的,可若不是许明杰自己去虐待那狗,拉扯狗的毛,又怎么会被咬,三夫人据理力争,这事不怪许明纵,二房却没几个人能接受的。 许阔便拉着妻子的手,直接同成国公说了,这事本没有什么好理论的,他的孙子不可能一辈子流落在外,他如今还给兄长的面子,许明杰自己在外面胡来,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弄死了的事他不好说出来,只说许明纵在外流落了这么多年了,当年年幼,什么事都没做,不过就是养了条狗罢了。 成国公还算是讲道理的人,也不想因此事闹的兄弟不睦。 成国公夫人却怎么也接受不了,今日三房摆宴庆祝许明纵回府二房的女眷都没来,没来也好,有成国公夫人在的地方,三夫人总是被她挤兑的不舒坦,倒是成国公还记着自己的弟弟,命令自己的几个儿子和孙子到前头给三房充场子。 屋子里也坐了不少夫人小姐,姜筠进去给她外祖母行了礼,又给在场的长辈行了礼,便被三夫人叫到了身边。 成国公府二房和三房如今暗暗较着劲,外人却不曾得知,平日里同成国公府交好的人家基本上都来了。 只是这会却隐隐发现了些端倪,原先二房三房若是有喜事两房的人都在的,这回三房的嫡孙回府,二房女眷却是一个都不在。 姜筠同她外祖母说了几句话,便被许嘉静带去了小花厅。 里头的小姐基本都知道她,见她过去了,笑着同她打招呼,姜筠一一回了。 只是大多数的都不甚熟悉,说不上什么话,许嘉静又要招呼客人,姜筠坐了会,觉得无聊。 恰巧这时候工部尚书府的小姐进来了,她性子活泼,同许嘉静和姜筠都相熟,过来亲热的同姜筠打了招呼,对着许嘉静道:“一直待在屋子里太过乏闷,不如出去走走吧。” 屋子里有人附和了,许嘉静便笑着应了。 赵府本就同卫国公府有来往,如今两府又做了亲,赵蕊看姜筠就更加觉得亲近了,许嘉静带着一群小姐往西边亭子里去,不过是换个地方坐坐罢了。 赵蕊对着姜筠笑道:“这成国公府我来了许多回,只每回都在那边,倒是不曾来过这边,阿筠你对这里熟悉,可否带我走走?” 她说的那边是成国公府二房,成国公府分家了也不算全分开,不过是中间隔道墙罢了。 姜筠也不想跟着一大群人后面瞎转悠,点了点头,带着赵蕊往东边去。 现下这个时候也没什么景物可看的,叫姜筠自己转转倒还可以,叫她带着个人转她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赵蕊看出她的想法,道:“我也是无事可做,随意转转便好。” 人都有点八卦心思,赵蕊跟着姜筠走了会,忍不住问道:“阿筠,这回你外祖家是为了府上的公子庆贺的,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位公子啊,你见过他吗?” 许明纵如今十七岁了,他十岁那年便离开定熙了,那会赵蕊不过六七岁,哪里能知道许明纵,许明纵当年是被赶出府的,根本没有人提起过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众人早就忘了成国公府还有这么一位公子。 有些人虽是好奇成国公府的公子排序中少了一位,也只以为那位公子是早夭了。 姜筠点头道:“见过。” 赵蕊来了兴致,她从母亲叫她准备来成国公府时就好奇了,成国公府的几位公子包括那位已逝的二公子她都听说过,唯独没听说过还有位三公子,正要开口问姜筠她表哥长的什么样子,便见不远处缓步走过来一个翩翩少年郎。 许明纵被他祖父带着认了一圈的人,总有些大人听说他在外游学归来,便笑的一脸和善说要考考他,许阔怕他应付不来,便叫他先回来,待筵席开了再过去。 他刚到了中院与后院相隔处,便见到昨日见到的表妹也在这里,还听她们在议论自己,便走了过来。 第58章 姜筠本来是正对着赵蕊的, 忽然见她对着前方发呆便不自主的抬起头。 许明纵已经快要走至跟前了, 少年眉目如画, 身姿挺拔, 身着一件黑色衣服, 头发束起, 唇角带着笑意, 同姜筠打了个招呼。 姜筠问道:“表兄这会怎么没在前院?” 今日特地为许明纵设宴,按道理,他应该跟着他祖父和父亲在前头。 许明纵微微一笑, 道:“不习惯。” 他倒是说了个大实话,他初回定熙,从前那群人说话都是直来直去, 看不顺眼谁就直接动手。 哪里像现在这样, 那群人拐弯抹角的,一些他从没有见过的长辈拍着他的肩膀慈爱的考考他的学问。 要在定熙立足, 他首先要学会的, 便是忍耐。 他说话如此直白, 一旁的赵蕊笑道:“许三公子说话倒是风趣。” 许明纵刚刚就看见了姜筠身边还有位小姑娘, 只是他并不知道是谁, 这会见她主动说话了,便对着姜筠问道:“不知这位小姐是?” 姜筠介绍道:“这位是工部尚书府的三小姐。” 许明纵闻言拱了拱手, 道:“原来是赵三小姐,失礼了。” 他笑容温润, 深邃的眼睛却让姜筠看不透这位表兄到底是位怎样的人。 他自小离府, 初回定熙,她仅是提了一个工部尚书府,他便从容的对了起来,看起来他也不是对定熙之事一无所知,甚至于,很了解。 赵蕊笑着回了一礼,许明纵道:“等会就要开宴了,阿筠表妹莫要走远了,祖母等会要着急了。” 他嘱咐姜筠的口气就像是嘱咐孩子般,姜筠看着他,一时又想起了外祖父,他长的同外祖父太像了,只是眉眼隐含的凌厉却是外祖父没有的。 “知道了,多谢表哥。” 她的称呼自然的从表兄变成了表哥,许明纵勾了勾唇角,姜筠本以为他要说什么,哪知道他仅是淡淡的开口道:“那便不打扰阿筠表妹和赵三小姐了。” 姜筠点了点头,许明纵又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赵蕊微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姜筠碰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对着姜筠轻声道:“阿筠妹妹,不知你这表兄有没有定了亲事?” 姜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这表兄长相太过出众,赵蕊瞧上他也很正常。 姜筠对这些事并不了解,只是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赵蕊拉着她的衣袖道:“那你替我打听打听好不好,若是没有的话,我便去叫我娘来你外祖家提亲。” 姜筠被赵蕊的豪爽给惊到了,这小姑娘,才见人家一面,就要家里来提亲了。 她眼瞧着赵蕊手里拉扯着手绢,目光盯着许明纵离去的方向,一副少女情窦初开的样子:“我今日虽同他第一次见面,却觉得这人是错不了的,你外祖父这辈子都只娶了你外祖母一人,这许三公子定也是那种专情之人。” 姜筠不知赵蕊是从哪里看出许明纵是专情之人的,不过这见了一面就认定错不了的,只能从脸上来看了,算起来,姜筠和她也是同道中人了。 时下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如姜筠外祖父这种一生只娶一个的虽有,却不多,更何况是这种世家大族,可姑娘家,未出阁前,哪个不想以后的夫君只专情于自己一人。 眼下赵三小姐因为许明纵的脸,认定了许明纵就是那个一生一世一双人,姜筠也不知说什么。 她瞧着她这表哥虽与她外祖父长的像,可那性子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看起来也是个风流之人。 只是这话,同赵蕊却是不好说的。 姜筠同赵蕊虽是有些交情,却并不似同程琳那种亲密到无话不谈的,这种事她也不能保证,只是点头道:“我有空帮你问问。” 赵蕊欢喜道:“那就多谢阿筠妹妹了。” 赵蕊是工部尚书府的千金,而许明纵虽是她外祖的嫡孙,毕竟刚回定熙,说是在外游学,实则不知是在哪里流浪,若能娶了工部尚书的千金,对许明纵来说,绝对是有益无害的。 赵蕊这种第一面就认定了一个人的做法虽然不靠谱,可有一句话她却是说对了,许明纵确实是一位专情之人,只是那专情不是对着她罢了。 等她知道的时候也只能摇头叹息,却从不后悔喜欢上许明纵,她只是比他心里那人,晚到了一步罢了。 许明纵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走回中院与后院的隔墙处,便见一个白衣人,目光深沉的站在那里。 许明纵见到他站在那里一点也不意外,事实上他正是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那感觉,让他不太舒服。 他走过去对着白衣人行了一礼:“睿王殿下。” 程文佑盯着他的脸,微微颔首,想到前几天筠筠夸她明纵表兄好看,心下就有些不悦,筠筠那孩子,从小就喜欢好看的。 许明纵见他不说话,也站在一旁不说话,程文佑道:“你刚回定熙,行事莫要如此招摇。” 许明纵听了有些不解,他回了定熙,便没打算低调,他本就不是唯诺的人。 程文佑道:“既然回了定熙,便不能像从前一样行事荒唐。” 他这么一说,许明纵便知道自己从前那些事,只怕让这位殿下查的一清二楚了。 说起来,许明纵从前在定熙的时候和程文佑也算是有些交情的,程文佑虽和成国公府不甚亲近,毕竟是成国公府的外孙,逢年过节还是会同太子殿下一起过来看看的。 许明纵比程文佑小三岁,看似顽劣,却很会察言观色,看出这位睿王表兄不喜欢同成国公府的人打交道,他也不想往上凑,他最不擅长的事情便是拿热脸贴别人冷屁股了。 可能是他太过识趣了,这睿王殿下还曾指点过他,大抵就是好好看书,好好做人,许明纵至今不忘。 不过显然程文佑的那些教导对他没有起到半分作用,程文佑想到那些信上写的消息,就觉得一阵子糟心,信上说了许明纵的许多事情,大抵总结概括就两个字,流氓。 一个长相出众的流氓,刚刚还站在筠筠身旁同筠筠说话。 许明纵从前如何程文佑不管,可如今他回来,又同筠筠有关,他就不得不管了。 睿王殿下道:“你是叔外祖父的长孙,将来是要顶立门户的,莫要把心思,放到小姑娘身上。” 这话许明纵听懂了,睿王殿下这意思就是叫他离她阿筠表妹远点。 从没想过,外表冷漠的睿王殿下竟然如此幼稚,许明纵微笑。 程文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转身向前院走去。 被睿王殿下教导做人的许明纵默默的跟着程文佑到了前院,许阔一见孙子跟在睿王殿下的身后,慌忙的走过来道:“睿王殿下,阿纵没有得罪您吧?” 实在是这孙子不服管教,人又横,这睿王殿下可不是他能得罪起的。 程文佑看着祖孙俩相似的脸心情舒畅了许多,道:“叔外祖父放心,三表弟很好。” 周围宾客一见连睿王殿下都夸奖了许明纵,纷纷开始附和。 许阔也是受宠若惊,本来睿王殿下能来,就已经是极给面子了。 坐在一旁的许明英手里捏着酒杯,像是在极力的隐忍什么,而后又舒缓了表情,端着酒杯走到许明纵面前道:“三弟,为兄敬你一杯,恭喜你,游学归来。” 许明纵笑着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便听许明英压着极低的声音道:“别太得意。” 许明纵端着酒杯冲着他示意了一下,一饮而尽。 程文佑坐在位子上,周围的人本想端着酒杯上前去敬酒,一见他那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便退了心思。 今日程文佑本没打算来的,不过是筠筠叫他来给她外祖父家撑场面他才过来的,如今这场子也撑起来了,他转了转酒杯,起身向外走去。 午宴散后,姜筠同着几位小姐说话,平翠突然附到她耳边说了句话,姜筠起来理了理衣裳,许嘉静瞧见了问她怎么了,姜筠道:“我出去走走。” 程文佑坐在水池中心的亭子里,看着水面映着岸上的景物,站起身到了亭边,往水里看。 姜筠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哥哥站在那里低着头往水里瞧,也不知在瞧什么。 她走过去唤了声哥哥,程文佑回头看见她,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姜筠不知他是怎的了,愣愣的走过去问道:“哥哥,叫我过来做什么?” 平翠上前在石凳上铺了个绒毡,姜筠同程文佑坐在一起,见程文佑不说话,她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她说的都是她听到的些趣事,说了好一会见程文佑还是没什么反应,反而是她说的有些口渴了,捏着石桌上的杯子喝了杯茶,问道:“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程文佑扭头同她对视:“没有。” “那你怎么不说话?” “为兄向来话不多,你忘了吗?” 姜筠哦了一声,她不觉得她哥哥话不多啊,甚至于有过那么一段日子,她觉得她哥哥像极了独居久了的老人家,唠唠叨叨的没完,可是别人都说哥哥不爱说话,那大概哥哥就是不爱说话吧。 第59章 程文佑不说话, 姜筠开始找话题。 “哥哥, 你见到我明纵表哥了吗?” 程文佑嗯了一声。 姜筠接着道:“他是不是同我外祖父长一样?” 程文佑又嗯了一声。 姜筠发现了些端倪, 却没有问, 既然哥哥话不多, 那她就多说一点。 她给了一个非常中肯的评价:“我那回在酒楼的时候看见他时都愣住了, 他小时候长得虽然像我外祖父, 却也没这么像,不过他比我外祖父的五官更加硬朗一些,他那种, 应该更讨姑娘家喜欢。” 程文佑突然拍了一下石桌,姜筠愣了一下,呼吸都放轻了, 看向程文佑的目光一下子变的委屈了。 程文佑看着小姑娘低着头, 两根食指对到一起,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 只是却没有马上去安慰她, 从小到大, 但凡筠筠赞一句好看的, 他都会给她弄来, 他深吸了口气,伸手把她揽到怀里要安慰她。 姜筠把他推开, 站起身,委屈道:“你是不是在别人那里窝了火, 就来拿我撒气。” 程文佑不知要怎么解释自己的异常行为, 筠筠向来敏感,他稍稍有些异常,她便发现不对劲了。 他没说话,姜筠便当他默认了。 姜筠被他养了这么多年,宝贝珠子的护着,便是平时笑嘻嘻的,那也是有几分骄纵性子的,要说在她这里窝了火去旁人那里撒她可以理解,在旁人那里受了气,来她这里撒,她就有些不理解了。 她在这里努力说话逗他开心,他还拍桌子,姜筠心里委屈的不得了。 程文佑伸着胳膊要抱她,她对着程文佑哼了一声,便扭头跑开了。 程文佑赶紧迈着步子追上去哄她,姜筠也不听,闷头往前走。 恰好许嘉静带着丫鬟往这边走,姜筠看了程文佑一眼,想往许嘉静那里去。 她眼睛一动程文佑便知道她想的什么,所以姜筠刚往左边迈了一步,便让程文佑拉住了胳膊往外头走。 姜筠挣了两下没挣开,又怕旁人看见了不妥,便由着他拉着自己往外走。 程文佑见她不乱动了,便松开了她的手,姜筠低着头,不想理他。 程文佑哄了两句也不顶用,便带着她往前走,姜筠也没反对,低着头默默的跟着他。 两人的表情都不对劲,程文佑自小在外头便冷着个脸,一副不容易接近的样子,姜筠被他养了这么多年,那性子也是学到了几分的,这会两个都闷头不说话,一路上遇到他们的都远远的躲开了。 两个人坐在马车里时,姜筠也不像往常一样往他腿上坐,只坐在一旁故意不往他看。 程文佑讲大道理时一套一套的,哄小姑娘却不太行,何况叫他怎么说,他就是不喜欢筠筠夸别的男人好看,这话说出来,只怕要让筠筠笑话他了。 姜筠心里也有些别扭,她性子好,现在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可两个人现在已经处于冷战状态了,她要是先理他了,岂不是很尴尬。 她在等着程文佑先同她说话,偏偏程文佑在马车底下时还哄了她几句,到了马车上就不说话了。 姜筠有些不开心,每回冷战都是她先找他说话的。 程文佑在心中想了许久,才干巴巴的解释:“筠筠,哥哥刚刚没有生气。” 姜筠闷闷道:“可是我生气了。” 程文佑哦了一声,道:“你生气了,那我哄你。” 他说完这句便又没了声,姜筠偷瞥了他一眼,正好被他逮到了,四目相对,姜筠尴尬道:“你不是说要哄我吗?那你哄我啊?” 程文佑问:“你现在还生气吗?” 姜筠好性子的摇摇头:“不生气了。” 程文佑理所当然道:“那就哄好了啊。” 姜筠惊讶于他的无赖,抱怨道:“你根本没哄嘛。” 程文佑笑着把她抱到怀里,摸摸她的头道:“乖。” 姜筠扯住他的袖子问:“你刚刚为什么生气,谁惹你了?” 姜筠最后也没有问出来程文佑为什么生气,程文佑把她带回睿王府的时候便听管家说七皇子来了,还带了个小姑娘。 管家说到小姑娘的时候往姜筠瞥了一眼,程文佑点点头,带着姜筠进去。 管家在前面领路,说是要带她们去找七皇子和那位小姑娘。 程文越觉得阮家小胖丫头特别有趣,正好今儿遇见了,便把人给骗了出来。 小阮箩坐在池边的石围栏上,一脸紧张的用手扶着右边突出的圆石球,程文越站在她对面,笑眯眯的同她道:“阮七丫头,你现在知道我不是拐子了吧。” 她眼里还闪着泪花,刚一路被程文越带过来她都怕死了,一直在想着这人虽然是姜家姐姐的表兄,说不得真是拐子,只是姜家姐姐不知道罢了。 程文越一心想要证明自己不是拐子,便把她带到了睿王府,刚管家叫他七皇子,小阮箩可是听的一清二楚。 小阮箩点头道:“七皇子,我知道你不是拐子了。” 她老老实实的坐着,也不敢乱动,生怕掉入身后的池水里。 程文越似是没有看出来她的紧张,继续问道:“你现在承认不承认,我很厉害。” 小阮箩不想承认,她向来是个实诚孩子,只是眼下她被这位七皇子放到池水边,不由想起那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吸了吸鼻子,都快哭出来了,她姐姐怎么还不来找她,她以后再也不敢乱跑了。 她扭着头不想理程文越,程文越正要说话,便听到后面传来一道声音:“七皇子,你怎么欺负阮七小姐。” 姜筠见小阮箩坐在池边的石围栏上,可怜兮兮的,连忙走过去要把她抱下来。 她伸出胳膊才意识到自己抱不动阮箩,可阮箩已经因为害怕把胳膊勾到了她的脖子上。 程文越见他五皇兄来了,忙着过去行礼,程文佑扶着姜筠,瞪了程文越一眼,道:“你还不把这小姑娘抱下来。” 小阮箩也想到了姜家姐姐就比她大一点,抱不动她,可她现在撅着屁股,一点都敢乱动。 程文越应了一声,把她从石围栏上抱下来,感慨道:“胖丫头,你可真重。” 小阮箩脚一落地便往姜筠身后躲,攥住姜筠的衣服,气呼呼的看了程文越一眼,敢怒没敢言。 姜筠拍拍她的背,对着程文越道:“七皇子,你别欺负她。” 程文越笑嘻嘻道:“我没欺负她啊,我就是看这胖丫头可爱,就想逗她玩,她总说我是拐子,我便把她带过来,让她瞧一下,我不是拐子。” 小阮箩想到自己是被七皇子强行带过来的,就更委屈了,只是她刚受了一场惊吓,这会怎么也不敢去和程文越顶嘴。 姜筠拉着她的手道:“阮七小姐别怕,我带你去吃东西。” 程文越哎了一声,道:“我真没欺负她。” 程文佑道:“你长本事了,强抢民女这种事都做的出来。” 程文越道:“我问了她了,她愿意跟我过来玩的。” 小阮箩听着七皇子很怕睿王殿下的样子,告状道:“不是我要过来的。” 程文越急道:“胖丫头,你怎么乱说话啊。” 小阮箩道:“我从来不说谎话的,我爹我娘我姐姐都知道我从来不说谎话的。” 程文越:“......。” 姜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难怪七皇子要逗这小丫头玩了,她也想逗她玩了。 阮箩气呼呼的低着头,她真的不说谎话,就是这七皇子硬拉着自己过来的,这七皇子还不承认,爹说过的,做人要诚实,不可以撒谎。 于是刚刚还有些怕程文越的小阮箩便将自己今日是怎么遇到七皇子以及怎么被七皇子带过来的事情说了一遍,姜筠一听,还真是七皇子把人小姑娘硬带过来的。 程文越面上有些尴尬,小阮箩躲在姜筠身旁,姜筠问她喜欢吃什么,小阮箩有些不开心。 姜筠低头道:“是不是七皇子说你胖丫头你不开心了?” 小阮箩低着头,不说话。 姜筠安慰道:“你才不胖呢,你这样的正好,以后长大了就抽条了,七皇子不懂。” 小阮箩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抬头道:“我爹我娘也是这么说的。” 姜筠带着小阮箩去吃东西,程文佑训了程文越一通,程文越只觉得这下丢了大面子了,这五皇兄怎么一点都不给自己面子,刚刚当着胖丫头的面就骂他。 程文佑对着身旁的管家吩咐道:“快派人去阮府说一声,就说阮七小姐在睿王府陪姜三小姐玩。” “你可真是大胆,连阮府的千金都敢带出来玩,就不怕阮大人参你一本。” 程文越顿时打了一个哆嗦,他怎么就忘了,胖丫头还有一个御史中丞的爹呢。 程文越知道这位阮大人的大名也是因为自己个舅舅被这位大人参了,母妃在自己面前念了许久,这位阮大人的脾气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胖丫头认定了是自己把她强行带过来的,这要是回去告状,阮大人可不得去父皇那里告状。 虽不是什么大事,可他就怕母妃知道了又不许他出来玩了。 第60章 程文越坐在一旁盯着那一直吃个不停的胖丫头, 想着怎么哄她, 叫她回去不要同她爹告状。 小阮箩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 默默的把头扭到另一边去。 阮箩遵循食不言寝不语, 她吃东西的时候不说话。 姜筠坐着等她吃完了, 才听她道:“谢谢姜家姐姐。” 姜筠笑着说:“还要吗?” 阮箩摇头:“不用了, 我得回家了, 我再不回家,我爹娘和姐姐都要着急了。” 姜筠看了阮箩一眼,这么乖巧的孩子, 又看了程文越一眼,暗叹了声造孽。 程文越道:“我送你回去吧。” 阮箩看着姜筠道:“姜家姐姐,能不能派人把我送回去?”她实在不想让七皇子把她送回去。 程文越哎了一声, 上前道:“这么麻烦做什么, 我送你回去就行了。” 他刚走上前,阮箩就往姜筠身边躲, 姜筠护着她对着程文越道:“你别吓着她了。” 程文越急的向姜筠使眼色, 姜筠看着怀里的小阮箩, 正准备说要亲自送她回去, 程文佑开口道:“让阿越送她回去吧。” 姜筠哦了一声, 柔声道:“阿箩,七皇子送你回去好不好?” 阮箩抿着唇点点头。 程文越笑着要去拉阮箩的手, 叫阮箩躲开了,他也不觉尴尬, 对着程文佑道:“五皇兄, 那我就把阮七小姐送回去了。” 他本想叫胖丫头的,可看着胖丫头不开心的样子,再叫估计要哭了。 程文越带着阮箩出去后,姜筠坐到程文佑身边道:“这小阮箩真好玩。” 程文佑嗯了一声道:“你若是喜欢她,以后可以经常派人把她接过来陪你玩。” 姜筠摇了摇头,若是因为她喜欢便把阮箩接过来,实在是有失妥当,何况阮箩虽有趣,和她的想法却不一样,说话也不是很能合的来。 她拒绝了,这事程文佑也没有再提,不过就是怕她无聊罢了,但又想着她同她家里二堂姐关系也很好,不用特地为她寻玩伴。 程文佑第二天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问道:“听说昨日你去给成国公府压场子了?” 昨日下午成国公夫人就进宫给太后请安了。 程文佑道:“哪里是什么压场子,他也是孙儿表弟,叔外祖父又特地摆宴,孙儿去祝贺也是应该的。” 太后笑了一声,她还不了解她这孙子,那真正的表弟都不多看一眼,更何况是隔了一层的,不过是看在筠筠的面子上,便对成国公府三房格外关照一些。 “成国公府毕竟是你外祖家,你外祖母那人也是争强好胜的,莫要让人家觉得你太过无情。” 程文佑回道:“皇祖母放心,孙儿知道分寸。” 太后端了茶喝了一口道:“今日怎么没把阿筠那丫头带过来。” 程文佑好笑道:“皇祖母,筠筠前日不才给您请了安吗?” 太后愣了一下,哎呦道:“还真是,我还觉得许久没见她了,你一说才想起来,前日才见过,祖母这年纪大了,日子都记不清了。” 程文佑隐隐觉得皇祖母的反应有些不对劲,皇祖母本来问的那一句是没有什么的,只是这后面的反应却是有些过了。 太后同程文佑说了会话,便揉着头,程文佑道:“皇祖母若是累了,孙儿便不打扰您休息了。” 太后道:“昨儿晚上叫阿越那小子拿个鹦鹉来逗趣,晚上总想着那会说话的鹦鹉,睡的晚了。” 程文佑扶着她道:“皇祖母该早些休息才是。” 程文佑面色铁青的从太后的寝殿里出来,他皇祖母这辈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么会为个鹦鹉兴奋的睡不着觉。 太后身边的陈司寝战战兢兢的跟在程文佑身后进了偏殿,程文沉声道:“太后到底怎么了?” 陈司寝道:“殿下,太后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程文佑道:“陈姑姑,你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太后今日为何反常,相信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便是你不说,太医那里也是能问出来的,只是那时候,就得委屈陈姑姑了。” 陈司寝心下大惊,看着面前突然凌厉起来的睿王殿下,膝盖不由自主的便弯了下去。 程文佑目光正对着她,她叫着目光看的压抑,不知不觉竟已经跪到了地上,她垂着头不敢去看睿王殿下。 程文佑道:“陈姑姑,本王知道你对太后忠心,可忠心不是你这样的,太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本王会叫你陈家满门陪葬。” 他说这话时语气没什么波动,陈司寝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殿下,殿下自幼虽不易接近,可他性子仁厚,怎会是如此心狠之人,殿下不该是这样的。 程文佑不管她怎么想,道:“还不说。” 陈司寝头往地上磕了一下,道:“殿下,不是奴婢不说,是太后娘娘不让说。” 她内心也实在煎熬,太后娘娘不想让自己宠爱的孙子担心,可眼下睿王殿下这样子,分明是已经察觉了。 程文佑深吸了口气道:“陈姑姑,你说吧,我不与太后说就是了,可你不说,却是在害太后。” 陈司寝跪到地上,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太后娘娘近来总是头晕,还容易忘事,常常坐着坐着便昏睡过去,太医那里也查不出什么,太后娘娘总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怕陛下和殿下们担心,不许奴婢说。” “多久了?” “从年前就开始了。” 程文佑捏紧了拳头,从年前就开始了,他居然现在才发现。 “太后可有其他异常?” 陈司寝犹豫了一下,想着殿下已经知道了,索性便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奴婢有一回夜里当值,听见太后娘娘自言自语,说是早该陪先帝去的,倒叫个贵妃娘娘陪着先帝去了,实在不像样子,又说是放心不下陛下和几位殿下。” 程文佑摆手道:“起吧。” 陈司寝手撑着地面起身,垂着头立在一旁。 程文佑道:“太后那里你小心伺候着,有什么情况要及时同本王说。” 陈司寝红了眼眶,程文佑冷声道:“哭什么,不许叫太后看出端倪。” 陈司寝连声应是,程文佑从她身旁走过,走到檐下,眼睛盯着主殿那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想到幼时母后离宫,父皇接近疯狂,皇祖母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同自己说父皇和母后是爱自己的,这诺大的皇宫中,陪伴自己最久的便是皇祖母了。 想到幼时的场景,双脚就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也不知站了多久,陈司寝走过来道:“殿下,待会太后娘娘就要醒了,她醒了是要叫人掀开窗户往外面瞧一会的。” 他从永寿宫出来,程文越手里拿着他那只鹦鹉正好走到了门口,见到他也在,把那鹦鹉往小太监怀里一塞。 程文佑瞥了他一眼,程文越解释道:“我昨儿带着这只鹦鹉过来同皇祖母说话,皇祖母似是很喜欢。” 程文佑嗯了一声,道:“既然皇祖母喜欢,那以后你就带着这只鹦鹉多过来陪陪她。” 程文越欢喜道:“不如我把这鹦鹉送给皇祖母吧,它可机灵了,会叫人。” 程文佑皱着眉道:“太聒噪了,你养着就好。” 程文越哦了一声,有些纳闷,五皇兄这是嫌鹦鹉聒噪还是嫌弃他聒噪他一时有些拿不准,他侧身让了让路,一边看着他五皇兄的背影,一边往永寿宫里面进。 赵蕊托姜筠打听的事,姜筠见着许嘉静的时候还真的问了一下,许嘉静听姜筠问她哥哥的事,笑着问:“是康亲王府的郡主让你问的吧?” 姜筠皱着眉头道:“怎么扯上康亲王府的郡主了。” 她这表兄,怎么一回来就惹了一身的风流债。 许嘉静道:“难不成是旁人叫你打听的?” 姜筠没回她,这事总是不好说,坏了人家女孩子的名声,许嘉静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三哥是怎么惹上康亲王府的郡主的,前儿直接找人给我给三哥带话了,要约他出去玩。” 康亲王府的郡主行事向来无所顾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这样的高枝儿,便是抛过来,也不好接的。 康亲王府的郡主约了她三哥好几回,都让他给拒了,她还真担心那郡主直接提马扬鞭打上门去,毕竟打上门去这种事郡主做的次数也不少了,好在郡主还是有几分女儿家的矜持的,没有不管不顾的就上门去。 “表哥那里怎么说?” 许嘉静叹了口气道:“三哥虽没说什么,不过我瞧着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许嘉静坐在那里煮茶,姜筠的目光落到她的两只手腕上,带着个玉镯子,手腕莹白纤细,举止优雅,姜筠瞧着她也不怎么担心的样子,心里就有些担心程静凝了。 许明纵虽是她表兄,可这么些年都不在定熙,她和许明纵也没多少兄妹之情,可她和程静凝的交情却是不一般,这两人若要是凑到一起,姜筠还是更偏向程静凝的,更何况这种事情本就是女儿家吃亏。 论身份,许明纵是配不上程静凝的,只是康亲王向来宠爱女儿,程静凝又向来不拘世俗礼仪,想做便去做了,许明纵是有多大胆子,连康亲王府的郡主都敢招惹。 第61章 姜筠这么想倒是有些冤枉许明纵了, 就像是赵蕊见了许明纵第一面便要姜筠替她打听许明纵有没有定了人家, 许明纵也什么都没有做, 就是长的招小姑娘罢了。 只是前世并没有许明纵回定熙这件事, 所以在姜筠看来, 她那表兄回来的一点也不正常, 她眼瞧着她那表哥好看的眼眸子转一转, 便觉得是在打什么歪主意。 甭管什么游学不游学的,她瞧着不像,又听她外祖母的话, 总觉得是被家里撵出去的,在外这么多年,不回家, 本来就不是什么高风亮节的君子, 这下子也不知学了些什么坏毛病呢。 康亲王府的郡主程静凝和许明纵的相遇完全就是一场偶遇,这位郡主不爱舞文弄墨, 只爱舞刀弄枪, 性子桀骜不驯, 带着人骑马游玩的时候恰好碰上了从外“游学”归来, 还未碰上定熙大门的许明纵, 从此不入俗流的小郡主也入了凡尘。 姜筠闻到一阵茶香,许嘉静将手里的茶端给她道:“你尝尝。” 姜筠浅啜了一口, 满意的点点头。 许嘉静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也有点气我三哥, 可又不知怎么说好, 他确实也没做什么,就是长得好看,这又不是他的罪过,总不能把他锁起来,不许他出屋吧。” 许明纵回来是要撑起三房门户的,可这才回来没几天便就名声在外了,只不过是风流的名声。 长得好看不是他的错,他自负身正影直,也从来不解释这些,逢人也是笑的一脸和善,既不像睿王,冷冰冰的板着个脸,拒人于千里之外,姑娘家只可远观。 也不像秦元青那样死守贞操,出门在外便一副良家妇男的模样,我已有未婚妻,离我远点。 就是他这个模棱两可的模样,许多姑娘都觉得他对人家有意思,不然为什么要对着人家笑呢。 姜筠从那以后姜筠在外经常听到的名字里就又多了一个许明纵。 有些好事者把那几个名声响亮的串到一起竟然发现都是有关系的。 姜筝笑着同姜筠说的时候,姜筠道:“定熙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总有交流的,何况不是有句话吗?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姜筝听她这么解释笑的就更欢了,姜筠按照程文佑说的经常进宫陪着太后娘娘,发现太后娘娘越来越嗜睡了,经常同她说话的时候便睡着了。 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将这事同程文佑说了,程文佑将她搂到怀里,揉着她的手对她说老人家都那样,叫她多陪陪太后就好了。 他也挺忙的,不能时时陪着太后,何况他一个王爷,总是待在太后那里也不好,让姜筠替他尽些孝道。 姜筠自然是愿意的,太后对她那么好,从小就疼她,哥哥不在的那些年,三五不时的便叫女官去卫国公府给她撑场子。 等到秋天的时候,程文佑送姜筠的那只兔子死了,那只兔子在姜筠这里养了满一年了,都是秋蓉在养的。 巧荷那会正给姜筠熬着鸡汤,叫秋蓉看着火,等她再去时哪还见着有人在,锅底里的汤都熬干了,气的要骂她,找到她时见她坐在小院子里红着眼抹眼泪,一时间哭笑不得。 走过去道:“行了行了,回头再去寻一只来给你养,别哭了。” 秋蓉哼哼着擦眼泪,起身嘟囔道:“才不要养了,再也不养这些玩意了。” 巧荷笑骂:“你这丫头,你跟我这横什么,还不快去洗洗,等会小姐要醒了。” 那只兔子活着的时候秋蓉还经常给它做衣裳,天天给它头上戴花,那小兔子穿着衣服蹦哒蹦哒的。 姜筠知道那兔子死时也有点难受,叫人把那兔子拿去葬了,还像模像样的立了个墓碑。 她原先是不爱养这些东西的,那兔子若不是哥哥送的,她也不会养的。 姜筠接到程静凝邀她去参加她办的赏花宴的帖子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姑娘,看起来被刺激的不轻。 从来只会骑马射箭的小郡主,竟然学人家办起了赏花宴。 姜筠到的时候发现程静凝还邀请了不少人,这是在程静凝的别庄里,许多世家贵女都很给面子。 姜筠同姜筝一到便有许多目光落到她身上,有丫鬟仆妇过来把她们引进去。 内院里放了张美人榻,程静凝半躺在那张榻上,手里拿着个小弹弓,说是半躺,倒不如说是半趴着更贴切,这院子里倒是没有旁人,只程琳坐在一旁喝茶。 姜筠笑嘻嘻的问道:“阿凝姐姐这是怎么了?” 程静凝道:“明知故问。” 程琳柔声解释:“还不是你那表哥惹的。” 她一说表哥姜筠就知道她说的是许明纵,姜筠慌忙撇开关系:“这可与我无关。” 她刚说完,便听砰的一声,程静凝把手上的小弹弓往榻上一砸,姜筠吓了一跳,程琳凑到她耳边道:“别理她,她要疯了。” 她又指了指椅子,对着姜筠和姜筝道:“都坐。” 程静凝道:“许明纵这个混蛋,本郡主能瞧上他,那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居然给本郡主摆谱子。” 姜筠和姜筝对视了一眼,程琳端着茶碗轻飘飘道:“你都说你能瞧上他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他摆谱子,大抵是只修来了七辈子的福气,还没修圆满。” 程静凝手拉着小弹弓,也不知瞄到了哪里,便将弹珠子弹了出去。 程琳嗤了一声,道:“瞧你的出息呢。” 程静凝回身坐到她身旁,叹了口气道:“你不懂。” 程琳狠狠的咬牙:“我当然不懂,也不知从前是谁说的,情愿孤身一辈子,也不成亲束缚自己,如今倒是好了,人家不理你,你倒是要缠上去,咱们大历宗室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这姐儿俩凑到一起没一个说话客气的,程静凝在那里拿着弹弓乱射一通。 程琳忽然拉住姜筠的胳膊道:“你要是气不顺,也不要糟蹋那些花花草草,这不,他妹子在这呢,你拿她撒气。” 程静凝转身往这边看,像是真的在思考程琳说的话,姜筠哭丧着脸道:“别拿我撒气啊,我又没做错什么,阿凝姐姐,我那表兄眼睛不好,我若是男子,能得了你的青眼,定是要日日烧高香的。” 程静凝笑着说:“阿琳框我呢,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只怕我还没拿阿筠出气,她那哥哥就要来揍我了。” 程琳道:“你当谁都像你一样,只会打人吗?” 程静凝放下弹弓坐下来,姜筝问道:“我看外头来了不少人,你这主人家要不要出去瞧瞧。” 今日这赏花宴是程静凝办的,她却抛下众人坐在这里同姜筠几个说话。 程静凝道:“等会再出去,她们这会子估计在吟诗作对呢,我去了她们又要顾着我,岂不是扫兴。” 她有些怏怏的,姜筠还是觉得稀奇,问道:“真喜欢我表哥啊?” 程静凝从嗓子里嗯了一声出来。 她没精打采的,程琳道:“你可千万别说出什么非君不嫁的话,叫康王叔知道了,只怕要绑着人家和你成亲了。” 姜筠喝到嗓子里的茶水差点要咳出去,程静凝也道:“我才多大,哪里到了要成婚的年纪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单纯的喜欢许明纵,却没想过要同她成亲。 姜筠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她,外面管事的进来说外头吵起来了,程静凝眯着眼道:“吵什么吵。” 又对着身边的妇人道:“去外头瞧瞧是谁吵了,敢在本郡主办的宴会上闹事,都轰出去。” 程琳拍了下她的手,道:“你这什么坏脾气,你邀人家来的,现在还要将人撵出去。” “我邀她们来是赏花的,可不是叫她们吵架的。” “总归你是主人,可不得好好招待一下客人,这做主家的随意就将客人撵出去了,下回谁还敢来给你捧场子。” 程静凝抿了抿唇,程琳站起来道:“左右现在也无事,不如出去看看热闹。” 姜筠和姜筝和跟着站起来表示赞同,程静凝说:“那走吧。” 她们到了外头时正有两个小姐在那里争辩,周围站了一圈劝架的,见她们过来了,都住了口。 程静凝笑着问:“玩的可还开心?” 这都要打起来了,她还这么问,众小姐点头,表示很开心。 那两个吵架的小姐也不吵了,互相瞪了一眼,便散开了。 程静凝小声道:“办这赏花宴好没意思,闹哄哄的,下回还是咱们几个就够了。” 在程静凝的别庄里玩了会,姜筝碰了碰姜筠的胳膊,两人同程静凝道了别,程静凝和程琳把她们送到门口,姜筠和姜筝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冲着程静凝和程琳挥挥手,示意她们走了。 第62章 程文佑冷着脸坐在那里听着太子训几个大臣, 如今陛下大半的事都交给太子去做了, 太子自幼跟在陛下身边处理政务, 这些事情也是得心应手。 大臣们也乐意他来处理, 不像陛下, 一个气不顺, 就拉出去打板子, 只是这位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骂起人来也是不留什么脸子的。 太子沉声呵道:“这一个两个的好啊,叫去处理灾民, 往外头走了一圈,银子没少花,事情办的稀里糊涂。” 那几个大臣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三皇子在一旁脸上有些挂不住, 这几个都是他举荐的,人也是他带去的, 他母妃被父皇关到了冷宫, 他没人管的, 弄到了现在膝下孩子都好几个了, 哥哥弟弟的都封了王, 唯有他还是个半吊子的皇子,从前还有个最小的七皇子陪着他, 如今也让父皇封了宣王。 就他尴尬的在那里,有心大展拳脚, 叫父皇记起他, 他不比那些哥哥弟弟差,这回高卓水灾,他便举荐了这几个,然后自动请缨去办这差事,他是看好了,这回差事办好了,便是不能封王,也能落个好名头,哪知道最后把事情办成了这样。 水患倒是治好了,灾民没安顿好,差点反了,他想想就觉得牙疼,看着那几个他看好的大臣,只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们拉出去砍了,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叫他们过去,什么主意都想不出来,只知道劝他回来,说是治好了水,功过相抵了,回来做什么,看着太子的脸色。 太子骂累了,开始翻着折子,殿内静悄悄的,三皇子终于坐不下去了,同那几个大臣一起跪到地上,对着太子道:“皇兄,是臣弟有欠考虑。” 他还想着怎么把场子圆回来,太子直接将手中的折子甩到他脸上,他怔了一下,慌忙磕头请罪。 太子道:“你不是整日嚷嚷着自己有才能,不给你机会吗?如今机会倒是给你了,你可办好了?” 三皇子不由苦笑,太子这话字字都戳在他的心窝子上,他就说这回怎么就那么容易就把事情交给他办了,只怕是一早就知道这遭事不好办。 他原先也以为这事很容易的,水灾无论放到什么时候都是大事,处理不好要死很多人,可大历自建朝起便有不少地方发过大水,处理起来并不难。 他到了那里就后悔了,他自幼虽没人管着,可好歹也是个皇子,养尊处优的,那些叫大水冲走了家的百姓都快疯了,偏那地界的人生的粗壮,满口胡言乱语,也不管什么朝廷尊贵的皇子,家都快没了,他说话也不顶用。 这么一来二去,水是治好了,那群灾民却不好处理,都到处抢东西,他一时间犯了难,偏这时候灾民里又不知传了什么病,每天都要死很多人,那些灾民还跑到他住的地方闹,他没法子,知道这回回来要被降罪,可也没什么比命更重要。 这会子被太子骂成这样,早知道宁愿和那些灾民死扛着,也不回来。 他心下有些慌乱,这还没见着父皇,若是见着父皇,还不知要怎么罚呢。 坐在边上的秦大人站起来拱拱手道:“太子殿下,眼下最要紧的是把灾民处理好。” 这事太子原也没想着会如此棘手,高卓人好打猎,生的壮实,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只能听朝廷安排,到处抢东西,若说派兵镇压,那些人本就因灾祸流离失所,一个处理不谨慎,只怕就让百姓寒心。 太子问道:“不知各位大人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众人一齐噤了声,这底下跪着的可是活生生的例子,这事情不好办啊。 程文佑斜眼看着这群平日嘴里喊着忠君爱国的大臣,这事刚出来时可是个个都争抢着去的,如今见事情棘手了,便一个个的往后躲了。 太子见没人说话,不自主的便看向程文佑,问道:“睿王,你可有什么想法?” 程文佑站起来道:“臣弟心里倒是有一个人选。” “谁?” “许明纵” 听到这个名字,太子皱了皱眉,有大臣道:“许明纵如今仅是一个八品闲官,如何担此要任。” 程文佑道:“事急从权,更何况,那朝堂的三品大员去了,不也没把事情处理好。” “不知殿下举荐他的原因?” 许明纵回到定熙还没多久,只找了关系任了一个八品的闲官,和他祖父一样,整日闲的要死,到处溜达。 程文佑道:“他在外游学多年,去了不少地方,由他去再合适不过。” 这解释基本就等于没解释,只是睿王殿下都提了,眼下又没有人主动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也不敢乱说话。 待众人退下后,太子问道:“他真的能行。” “臣弟打探过,他在嘉义时好武斗,处事果断,总能叫旁人信服,高卓那些人性子暴躁,叫他去,此事能解。” 太子想了想,道:“我回头便向父皇请旨,叫他去。” 其实太子殿下本来是想让程文佑去的,毕竟这事如今看起来确实有些棘手,结果这弟弟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给他推荐了旁人。 许明纵在朝廷没什么功绩,一个八品的小官罢了,就这么派过去了,那之前派的三皇子和那几个三品四品的大臣过去岂不是有些打脸。 他正要说再指派几个人过去,程文佑便道:“他一人足矣,他如今官职小,便是往上升也升不了多少,你指派谁都不服气在他手底下做事,给他派了个上峰过去叫他做起事来也束手束脚的,到时候他去了说话也不顶用。” “林大人还在那里,文扬回来了,把他留在了那里。” “他便算是无功无过了,许明纵过去,他便可以回来了。” 太子听了他这话,便不再提什么叫旁人去的话了。 半晌他才问道:“此举,是否含有私心。” 当年林皇后搬出宫去,随后三皇子的母妃便被打入冷宫,当年之事,陛下虽下令封了口,可程文佑是林皇后养大的,要查些什么,总能查到的。 这事三皇子没办妥,若是叫个八品小官办好了,便是父皇不罚他,这三皇子在朝堂以后也没什么脸子立足了。 程文佑捏着杯盏道:“以后这种事皇兄自己解决就好。” 他说着便站起身往外走,太子笑道:“别啊,同你说个玩笑罢了。” 程文佑也不理他,太子摸了摸鼻子,他说错话了,不该这么说的。 而后叹了口气,对这弟弟,他心里也是有愧的,当年母后怀着这弟弟时替父皇挡了一剑,而后又将他们兄弟俩托付给林皇后,不叫产婆进去接生,逼的父皇打掉了林皇后肚子里的孩子,何尝不是在拿弟弟的性命在做赌注呢。 便是阿佑从来都没说过,也不代表他不知道,当年,他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母后的牺牲,从来都不是为了阿佑,而是为了他这太子之位,能够更稳妥一些。 他不像阿佑,自小便养在林皇后身边,他那会已经晓事了,对林皇后没有阿佑那么依赖。 他从小便是太子,跟在父皇身边学习治国之道,只是这一身荣华的背后,又有多少人替他牺牲。 母后,还有当年林皇后肚子里的那未出世的孩子。 刚回定熙逍遥快活没几天的许三公子,就这么又被派了出去,许阔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好好干,这次是殿下在帮你。” 许明纵拿着手里的圣旨哭笑不得,这是在帮他,还是不想叫他在定熙碍眼,他不就是和阿筠表妹多说了几句话吗? 不管那位殿下抱着怎样的心思,这机会都是实打实的,他正愁着日日陪着李大人在那巴掌大点的地方喝茶无聊呢,这事情来了,他正好也练练手。 他走的时候还特地去同姜筠告了别,毕竟没有这表妹,他还不一定得来这么好的机会。 姜筠坐在椅子上听他说了一大堆,犹豫的问道:“明纵表兄,你是不是要借钱?” 许明纵愣了一下,而后哈哈大笑。 他正笑的欢实,便见那泡在醋缸子里的殿下沉着脸走了进来。 姜筠问道:“哥哥来了怎么也不叫人说一声?” 姜筠这话的意思本是她要去迎他,听在程文佑的耳朵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他眼睛盯着许明纵道:“你怎么在这里?” 许明纵道:“微臣马上就要去高卓了,特地来给表妹道个别。” “你是去处理灾民的,又不是不回来了,来同筠筠道什么别?” 这句话,威胁的意思很明显,许明纵识时务道:“微臣这就走。” 他脚底一抹油就走了,倒让姜筠有些尴尬了,拉着程文佑往椅子上坐。 程文佑冷着脸道:“女儿家的闺房怎么能让男子随意进出。” 姜筠:“......。” 所以哥哥自己坐在这里是怎么回事? 第63章 “哥哥要是不喜欢, 我以后不让他进来了。” 姜筠垂着头坐到他身旁。 程文佑一本正经道:“不是我不喜欢, 他如今在外的名声总归是不大好。” 姜筠笑着嗯了一声, 程文佑见他说什么她都乖巧的应了, 一时间心情大好。 七皇子近来一直在准备出宫的事情, 他今年总算能出宫建府了, 柳昭仪哭哭啼啼的舍不得, 七皇子跪到柳昭仪面前保证会经常进宫去给她老人家请安,这才哪儿啊,又不是见不着面了, 他又没什么事做,可不是想入宫就入宫。 柳昭仪一向宠爱儿子,整日里就守着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七皇子要出宫, 她可不觉得魂都要没了。 皇子大了,总是要出宫的, 柳昭仪也知道这个理, 只是蔫蔫的说着儿子不好, 儿子不如女儿贴心的话。 七皇子听了她这话, 便想起了阮家的七丫头, 跑太后那里求了旨意,召了阮箩进宫。 柳昭仪正歪在她的美人榻上, 便见她儿子领了一个小姑娘进来。 阮箩早就听程文越说了,要带她来见柳昭仪, 说昭仪娘娘近来吃不下去饭, 想让她哄柳昭仪开心。 她心里有些紧张,死死的拽住七皇子的衣角,程文越向来都是被她嫌弃的,这么被她拉着倒是有些受宠若惊。 阮箩还未行礼,倒是柳昭仪先开口了:“这是哪里来的小姑娘。” 阮箩跪到地上,行了一礼,规规矩矩的答道:“回昭仪娘娘的话,臣女名唤阮箩,给昭仪娘娘请安。” 柳昭仪见她生的唇红齿白,水汪汪的大眼睛,非常可爱,笑道:“哎呦,快起来,叫本宫瞧瞧。” 阮箩站起来,看了程文越一眼,往柳昭仪身边走。 程文越在一旁介绍道:“母妃,她是御史台阮大人家的七小姐。” 柳昭仪拉着她的手道:“原来是阮大人的闺女啊,长的真可爱,今年几岁了?” “十岁。” 柳昭仪摸摸阮箩的头,越看越欢喜,搂着她要她坐自己怀里,程文越笑道:“母妃,她过年都十一岁了,怎么坐您怀里。” 柳昭仪瞪了他一眼,阮箩也道:“昭仪娘娘,我爹说了,不能对昭仪娘娘无礼的。” “哎呦,你看这孩子,多懂事多听话。” 柳昭仪叫人去弄些糕点来给阮箩吃,问道:“小七啊,你喜欢吃什么?” 程文越道:“儿臣随便什么都好。” 柳昭仪道:“没问你,我问小七呢。” 程文越摸摸鼻子,他母妃以前不就是叫他小七的吗? 柳昭仪低头对着阮箩柔声道:“小七啊,喜欢什么,本宫叫人去做给你吃。” 阮箩见柳昭仪如此和善,不由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来时她姐姐还特地嘱咐了她,说是宫里的昭仪娘娘最不讲理,叫她不要犯横,也不许挑昭仪娘娘的错处,要是说错了话,就会被拉出去打板子。 “昭仪娘娘,臣女不挑食,臣女的爹说了,挑食会长不高。” 屋子里的宫人都让她这话逗笑了,柳昭仪也哈哈大笑,侧头对着身边女官道:“阮大人这闺女教的好,去把近来本宫吃过的,叫她们每样都做一点送过来。” 那女官正要应是,便听阮箩道:“昭仪娘娘,铺张浪费不好的。” 柳昭仪愣了一下,程文越笑着说:“母妃,阮大人家家教严格,阿箩最听阮大人的话,阮大人的话,她可是记得牢牢的。” “就这样好啊,哪像你,母妃说什么你都不听。” 程文越干咳了一声,柳昭仪又问他是怎么认识阮箩的,程文越想到第一回同阮箩见面时的场景,觉得有些掉面子,正想着要瞎编一个,阮箩是个实诚孩子,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程文越大窘,柳昭仪搂着阮箩笑个不停。 到了用膳的时候,柳昭仪果然胃口大开,中间还提出要收阮箩为义女,被程文越给堵了回去。 昭仪娘娘就又有些不开心了,坐在那里嘟囔着:“叫你多在宫中住几年你不愿意,母妃想收个义女你也不乐意,你这个不孝子。” 程文越凭白的落了个不孝子,哭笑不得道:“母妃,您要是喜欢她,叫人去召她入宫陪您就好了,做什么要收义女,您是父皇的妃子,收她做义女算什么呢。” 柳昭仪在他背上拍了一下,骂道:“你这臭小子。” 程文越哎呦一声道:“早知道儿臣就不带阿箩来见您了,您瞧瞧,母妃从前叫儿臣小七,现如今小七成了旁人,那以后母妃怎么称呼儿臣呢。” 他这话就是故意耍宝,柳昭仪虽然也叫他小七,却是不常叫,叫的最多的还是阿越,不过他这么一说,昭仪娘娘倒是反应过来了,这两个人竟都是行七的。 阮箩在这里待了半天了,没有刚来时那么拘谨了,听到程文越说这话,眼睛转了转,凑到昭仪娘娘耳边说了两个字,昭仪娘娘一听,回头瞥了眼程文越,对着阮箩,两个人便笑了起来。 程文越见那一大一小,当着自己的面说悄悄话,还笑成那样,一看就知道是在笑话他,伸手摸着阮箩的双丫髻道:“小阿箩,快告诉本殿下,你刚刚说本殿下什么了?” 阮箩瞪大眼睛,双手捂着头,对着柳昭仪告状:“昭仪娘娘,七皇子欺负我。” “哎呦,你还会告状了啊?” 阮箩一听他这话就要往柳昭仪怀里躲,叫程文越把她抱起来往一旁走,柳昭仪道:“阿越你做什么,别欺负小七啊?” 她这话刚说完,便见程文越两只胳膊抱着阮箩的腰,阮箩被他抱起来,头往前垂着,两只胳膊也往下耷拉着,一脸的生无可恋。 程文越把她抱到一旁的椅子上,阮箩缩着腿坐在上面,也不说话。 姐姐总说她不懂事,什么话都乱说,其实不是那样,她还是知道人情世故的,知道七皇子是陛下的儿子,她就不敢乱说话了。 程文越看她缩在那里装哑巴,扭头对在那里笑个不停的柳昭仪道:“母妃,您不是最护着儿臣的吗?儿臣也不嫌丢脸子,实话跟您说了吧,这丫头精着呢,总是欺负儿臣。” 阮箩瞪着大眼睛看着站在那里睁眼说瞎话的七皇子殿下。 程文越破罐子破摔道:“就说这姑娘家的,哪有见着人就扒人家衣裳的,儿臣第一回见到她时,差点让她把裤子都扒掉了。” 阮箩终于忍不住了,哆哆嗦嗦的伸手辩解道:“你撒谎,人家拽的明明是你的腰带。” 程文越见她又说话了,小脸红扑扑的,想来是让他的话给气的,他笑了一下,道:“小阿箩,快快如实招来,到底同我母妃说我什么了。” 他这么威胁恐吓一个孩子,柳昭仪看不下去了,为她儿子害臊,对着一边女官道:“快把那孩子抱过来,我的乖乖,被那混小子吓坏了。” 阮箩一见昭仪娘娘护着她了,正开心的等着人来抱她,便听那嘴贱的七皇子道:“母妃您糊涂了吧,她这么重,这屋里除了儿臣,谁能抱得动她?” 阮箩最讨厌别人说她重了,鼓着腮帮子气的站到地上往柳昭仪那里跑,快跑到柳昭仪身边的时候,回头对着程文越道:“我说以后叫你老七。” 程文越刚喝到嘴里的水差点喷出来,很好,他一下子从小七变成老七了。 启祥宫外头的西墙根处站着一个小姑娘,一脸的失望,她已经在这一片转悠了许久了,她打小就不认路,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更何况是这么大的皇宫,就这么来来回回的走着,绕圈子。 眼看着天都快黑了,她鼓着腮帮子站在那里,眼睛里委屈的沁着泪花,来往的小宫人走到这里都不自觉的往她看,有的不忍心想上前问问她,也让她身后跟着的两个穿着粉色宫装的宫女给威胁走了。 小阮箩在启祥宫里陪着昭仪娘娘,一出了启祥宫的门便叫程文越抱到了这个地方,然后领着人走了,留了两个小宫人跟着她,也不管她,只叫她自己走,说是在宫门口等她。 她找了这么久的路,腿都酸了,泄气般的贴着墙根站着,也不动弹。 程文越站在不远处瞧着她,身旁的小太监看了他们家殿下一眼,再看阮大人家的小闺女,那委屈的哟,都快哭了。 阮箩垂着头,看着眼前的黑缎靴子,赌气的不抬头。 “你不想回家了?” 阮箩吸了吸鼻子,泪珠子便滴到了地面上。 程文越一见她真哭了,着急道:“哎,怎么哭了呢?” 阮箩扯着袖子抹了把眼泪,再也不想理这爱捉弄人的七皇子了。 第64章 程文越经常这么逗阮箩, 阮箩从来都是一脸严肃的表情, 也没怎么哭过, 这会委屈的在那里吸鼻子, 也不抬头。 程文越伸手要去拉她, 她也不理, 甩了甩袖子闷着头往前走。 程文越瞥了她一眼, 见她鼻尖都红了,小脸皱着,委屈的不得了。 程文越跟在她后头, 看她小屁股一撅一撅往前走,撵上去要抱她,胖丫头突然发起火来, 两只胳膊使劲的推他, 不叫他抱。 他这么高的个儿,站在个小姑娘面前, 弯着腰要抱她, 姿势本就不太雅观, 还被她一直往后推, 周围的宫人都斜眼往他看, 他身旁的小太监甩着拂尘撵人。 程文越好性儿的蹲下来道:“你不叫我抱,自己能走回去吗?” 小阮箩颇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这七皇子怎么这么坏,自己是来哄他母妃吃饭的, 他怎么还这么对自己。 她心里想着昭仪娘娘那么和善的一个人, 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儿子。 程文越见她不说话,接着道:“小阿箩,你爹没教过你吗?生气了就不是好孩子了。” 阮箩一听他提她爹,气道:“我爹才没这么说过。”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得送你回去啊,你再不回去你爹就要担心了。” 阮箩哭了,肩膀一耸一耸的,程文越看着心疼,他也没帕子,就用自己的袖子在阮箩脸上给她蹭眼泪。 阮箩脸往后仰了一下,道:“谁让你欺负我的,我不想让你抱。” 程文越让她的话逗笑了,道:“你欺负我时我都没哭。” 阮箩仰头嘟囔着:“那是你笨。” 她说的声音很小,程文越就站在她面前,也没听清楚。 他转了个身,背对着阮箩道:“不叫我抱,背着你总行了。” 阮箩想了想,还是没动弹。 程文越道:“快上来啊,再不上来我走了,等会天黑了,红眼绿鼻子出来把你抓走。” 他这话刚说完,便感觉背上一重,身后的小孩猛地冲上来,紧紧的贴着他的背,脖子也让两只胳膊死死的锁着,他感觉自己气都要喘不顺了,咳嗽了两声,道:“松开些,别抱这么紧,我快叫你勒死了。” 阮箩的脑袋贴在他的脖子处,程文越脖颈处一痒,笑着说:“你这小丫头,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阮箩闭着眼趴在他背上,也不说话。 程文越背着阮箩往前走,到了小门处,有一顶轿子在那里候着,程文越弯着身子叫她上轿子,她趴着不动。 程文越无奈道:“我也上去。” 她这才乖乖的往轿子里爬,程文越一坐进去,她便去扯他的袖子往他怀里蹭。 程文越笑着捏她的脸:“你这胖丫头,真没想到,你居然怕这个。” 他说着便哈哈笑了起来,阮箩的姐姐从小就说些红眼绿鼻子妖怪的故事来吓唬她,上回她姐姐教训她被程文越听见了,便抓住了她的这点子怕处,她心里怕死了,也不计较他说的什么胖丫头了,若是往日,定要歪着头同他理论一番。 程文越把阮箩送到阮府门口,阮府的仆人跑进去通报主子,没一会阮大人就和阮夫人迎了出来。 阮箩一看她爹来了,就跑过去扑到他爹腿上,阮大人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对着女儿柔和了许多,道:“你这丫头,才出去一天就想爹爹了啊。” 阮箩仰着头,看着她爹的脸,又哭了。 她在外头受了委屈,一般是不同她爹告状的,可这回一看到她爹就觉得委屈,阮大人一看女儿哭了,也顾不得什么七皇子了,心疼道:“阿箩不哭,告诉爹爹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然后他就见到不属于他们家的七皇子殿下凑了过来。 阮大人那张慈爱的脸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想到女儿这一天都是跟着七皇子出去的,回来就哭了,要不是被七皇子欺负了,就是被七皇子的母妃柳昭仪欺负了。 爱女心切的阮大人冷着脸道:“七皇子,不知小女今日哪里惹了您,她年纪小,又向来心直口快,七皇子莫要与她计较。” 阮大人这话明着是说阮箩不懂事惹着了七皇子,叫七皇子不要计较,实则在指责七皇子,什么是心直口快,那是性情直爽,还是在说七皇子自己不懂事,被他闺女指出来了,便欺负他女儿。 阮大人是言官,最厉害的就是嘴皮子,甭管他闺女有没有错,这话一说出来都是七皇子的错,更何况在阮大人心里,这世上再没有比他闺女还要端庄懂礼的。 程文越自己把阮箩逗哭了,心里也是自责不已,这会阮大人这么说,他羞愧道:“是我的不是,给阮大人赔礼。” 他拱着手,认错态度良好,一点皇子的架子都没摆。 阮夫人把阮箩搂在怀里给她擦眼泪,一转脸就见她家夫君板着脸在七皇子的不是,连忙拉了拉阮大人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 然后又笑着道:“阿箩就是想家了,你莫要乱说。” 她说完又对着怀里的阮箩道:“阿箩,你说是不是。” 阮箩抿唇看了眼程文越,程文越讨好的对她笑了笑,道:“阿箩妹妹,今日都是我的不是,改日请你吃东西赔罪。” 阮大人在一旁阴着脸,好啊,真是七皇子欺负了他闺女。 阮夫人一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毛病又犯了,正要去劝他不要乱说话,那可是皇子,就听小阮箩道:“爹爹,七皇子没有欺负阿箩,是阿箩自己害怕回家晚了,爹爹和娘亲会担心。” 小阮箩从来不撒谎,这一回也算是扯了个不大不小的谎,心中更加难受了,刚止住的泪珠子又不住的往下掉。 阮大人和阮夫人慌忙的去安慰女儿,小阮箩同她爹更亲,这会趴在她爹的怀里哭,心里头为自己的撒谎自责不已。 她说谎话了,她不是好孩子了。 阮夫人站起来向程文越赔罪,这位可是天之骄子,在她们家受了冷遇,若是发起火来可不是她们家能担待得起的。 程文越见她手上拿着帕子,伸手向她讨要,阮夫人不知道他是何意思,愣愣的给了他。 程文越接过那帕子,便蹲下去,把阮箩从她爹怀里拉了出来,给她擦脸。 一边擦一边道:“阿箩妹妹,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捉弄你了。” 程文越也是个大老粗,当着人家爹娘的面就这样,阮大人顿时火冒三丈,这七皇子做什么呢,他想去把七皇子拉开,却叫阮夫人拉住了袖子,不许他动。 要么怎么说女人心细呢?阮大人只看出自己闺女被人欺负了,阮夫人却看出来了,这七皇子对自家女儿的关心。 若说自家女儿这性子,是极容易得罪人的,她正担心女儿这性子以后怎么办呢,这七皇子对女儿这么好,日后若有七皇子护着,女儿也不至于叫旁人欺负了。 阮箩不是爱哭的孩子,这会看程文越真心向她认错,又觉得自己这样叫爹娘担心,吸了吸鼻子,又小声的抽泣了一会,便不哭了。 这天也不早了,阮夫人留程文越在阮府吃饭,程文越还有些担心胖丫头,便应了下来。 阮夫人把阮箩带去梳洗,就留阮大人在那里招待七皇子,七皇子本来就对阮大人那张刚正不阿的脸有些打怵,今日欺负了人家女儿,更加的心里发虚。 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也不敢同阮大人搭话,好在没多会阮府的其他人就来了,阮大人虽然不惧权势,不怕得罪人,但阮府的其他人还是怕的,是以对着程文越还是很恭敬的。 程文越同他们说着话,不住的往外头看,也不知道阿箩好了没有。 哪知道等到阮府开饭的时候也没有等到阮箩,只阮夫人过来说阮箩累了,已经在房里歇下了。 他蔫蔫的,心下有些不快,又想着自己今日确实过分了,又怪自己粗心大意,让阿箩自己在皇宫里转了那么久,也不知脚上有没有伤,腿疼不疼。 阮府上下有些身份的爷们全都坐在这里陪他了,就见这七皇子一会皱眉一会挠头的。 在阮府吃了饭,坐上马车也没回自己的王府,直接吩咐人往睿王府去。 阿筠是叫五皇兄一手带大的,五皇兄那里肯定有许多哄小姑娘的法子。 他到了睿王府便一脸焦急的问管家他五皇兄在不在,管家以为他有什么急事,正要回他话,他便自己跑了进去。 他也不往别处去,这会他五皇兄定是在书房里头。 书房外的仆人往里头通报,他便等不急的推着门进去了。 程文佑见他进来了,皱着眉道:“莽莽撞撞的,成何体统。” 程文越立直了身子,规规矩矩的对着程文佑行了一礼。 程文佑手里拿着本书,一面翻着页子,一面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程文越尴尬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还如此莽撞。” 程文越坐在椅子上,同他皇兄道:“五皇兄,弟弟最是毛手毛脚的了,今日把阮家的胖丫头给惹哭了,来向五皇兄讨些哄小姑娘的法子。” 程文佑看他弟弟难得谦虚的向他讨教,道:“这事问我有什么用,我又没把筠筠惹哭。” 程文佑本想着向他哥讨讨主意的,哪知道凭白的叫他哥嘚瑟了一下。 第65章 七皇子偷偷的用哀怨的眼神看了他哥一眼, 在他哥冷冷的眼神投过来之前收了回来。 程文佑在那里看书, 七皇子就托着腮坐在旁边, 他打小就这德性, 缠人的很, 他对他哥是又敬又畏, 可是细算下来, 七皇子还真不怕他哥。 睿王殿下的书房没有吩咐不给进,这里也没有什么服侍的下人,七皇子口渴了, 只能自己站起身去桌子上拎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顺手给他哥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的递过去,程文佑瞥了他一眼, 把茶接过去抿了一口, 道:“阮家七小姐脾气虽古怪,性子却极好, 你是怎么把她惹哭的?” 程文越尴尬的搓搓手, 道:“这事说来话长, 我叫那丫头自己往宫门口去, 那丫头不识路, 又胆子小,吓哭了。” 程文佑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没有说实话, 也不揭穿他,只道:“阮家七小姐同她爹一样, 最是正直, 懂规矩,知礼仪,你也不用特地讨好她,叫人把她接宣王府里去,叫她自己挑本书看,或是拿本字帖练,也别管她,只管自己好好读书,她自然就好了。” “真的?” 程文越有些不相信这么简单就好了。 程文佑道:“阮家七小姐最敬重的就是对待学习端正之人,你只管好好读书写字,阮家七小姐自会像敬重筠筠一样敬重你。” 程文越听着觉得有些在理,点点头,向他皇兄道了谢,才回了自己的王府。 他那书房里也没什么书,想着明日带人去书坊多挑些好书来,又想着那丫头最爱读书,自己的书房里若是摆满了书,她见了定会欢喜,一时间洋洋得意,果然还是他皇兄有主意。 姜筠踩着凳子,踮起脚尖,把同李掌设她们一起剪的窗花往窗户上贴,平翠和秋蓉站在两旁护着,怕她掉下来。 姜筠趴在那里摆弄着,一只手托着窗花,扭头问道:“这么贴可正了?” “正了正了,小姐快下来。” 姜筠贴好了,正要挪个位置,往下一处贴,外头说六小姐来了,她忙着贴窗花,只说了声叫进来。 隔扇被打开,姜箬从外头进来,丫鬟替她脱了身上的披风,她仰头瞧了一下,笑着道:“三姐姐这窗花剪得真好看。” 她穿着件浅蓝色的褂子,容貌清丽,脸上稚气未脱,走到筐子处,拿起一个窗花准备递给姜筠。 秋蓉道:“六小姐离远些,我们家小姐非要自己踩着凳子贴,我们可得贴紧了护着。” 姜筠笑着骂她:“你这丫头,连我都敢抱怨了。” 姜箬站在一旁抿着唇笑,她自小便被白姨娘教养着,姑娘家言行举止不能出格,她人又聪明,也不知怎么把姜简给糊弄住的,小时候那么瞧不起她,这会子同她好的像一个人似的。 姜筠贴了最后一个窗花,从凳子上下来,平翠给她递上茶叫她喝着暖胃,她也不理,从里头把窗户打开,打算透透气,正巧李掌设走到窗前,一见窗户开了,板着脸道:“这会子怎么把窗户打开了,下着雪呢,快关上。” 姜筠缩了缩脖子,李掌设从外头把窗户拉上,姜筠扭过头对着姜箬道:“这下着雪呢,你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姜箬同她一起坐到黄花梨木雕花榻上,矮几上摆着几盘小点心,姜筠叫她吃,她笑着说刚吃了东西来的,姜筠看她那纤细的小腰,想到那些下人私底下说的白姨娘叫姜箬节食的话。 白姨娘身段纤细,姜箬本就随了她娘,听说一天只吃一顿饭,寻常甜点荤腥更是一点都不沾的。 姜箬端起杯盏,浅啜了一口道:“正是有些事寻思着要问三姐姐呢。” “什么事?” “再过些日子,大哥便要娶新嫂子过门了,我想着要给大哥随什么礼,我姨娘也拿不上主意,夫人那里又和二婶合不来,便想着问问三姐姐,可想好了要送什么礼?” 屋子里一下静了起来,姜筠不说话,姜箬讪讪的瞥了姜筠一眼,夫人和二婶不合,她在底下也难做,就说大哥娶新嫂子,她总不能随便拿点东西过去敷衍了事,便是二婶不说什么,底下人也要说她这个六小姐小气,可她好容易讨了夫人欢心,总不能在这事上触她霉头。 她知道三姐姐不喜欢夫人,也知道三姐姐不能得罪,可她的婚事可还捏在夫人手里呢,只得来三姐姐这里问问,横竖不过是些银钱罢了,她虽是庶女,却也不缺这些黄白之物。 夫人若是想不起便罢了,若是想起来了,她也能找个托辞,都是大房的姑娘,三姐姐身份比她尊贵些,她越不过三姐姐,也不好次太多。 姜筠平日里倒是能和她说几句话,这些人不都是这样吗?总不能见了面了都不说,可她也讨厌姜箬这点,打着两边都不得罪的心思,于她是没什么影响,她却不想叫她当跳竿使。 姜筠心下有些不悦,这么小点的人,心眼子一堆。 她抿唇笑了笑:“这事我倒是没想起来,我这里送什么礼都是李姑姑在挑的,娶妻总有些避讳的,我也不清楚,六妹回去问问白姨娘,回头也同我说说。” 她这话一出姜箬就知道她不高兴了,觑着眼睛看了一下她的神色,道:“若是三姐姐也还没想好,那我便回去叫我姨娘帮着想一想。” 她神态中尽是小心翼翼,场子冷下来了,她也没坐多会便走了,秋蓉跟去送人,回来搓了搓手,道:“这六小姐一个心眼子当了十个使。” 巧荷瞪了她一眼叫她不要乱说话,那再不好也是小姐的亲姐妹,轮不到她一个做丫鬟的来说。 姜筠立在窗前,叫平翠支开了窗户,侧头瞧见姜箬站在院中扭头往这边看,眸中尽是期盼。 她捂了捂额,院中姜箬垂头眸下划过一抹失望,再抬头,对着姜筠扬起一个笑脸。 “天气寒冷,三姐姐要注意身体,屋子里烧了碳,要时常通风。” 姜箬一直都是一个细心的人,若是这关切不含有那么多功利的心思,姜筠倒也不介意帮帮她,可她占着姜筠的身子才能活这一世,若不是因为姜筠,她又怎能遇到那么好的哥哥,姜箬再有苦衷,也磨灭不了她曾经对姜筠的陷害,哪怕如今的姜箬根本不知道她做过的那些事,可若不是有哥哥护着,姜箬也不过是一边对着她笑,一边把她往地底下踩罢了。 她叹了口气,转头往榻边走,不再去管站在外面的姜箬。 姜箬看着那窗子在自己眼前开了,又关了,拢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转身仰头吸了下鼻子。 出了院门便撞见手里捧着书的姜纬,对着她笑了一下,道:“六姐也过来寻三姐啊?” 姜箬看着他那张见人三分笑的脸,想着这姜纬表面上不如几位堂兄用功,私底下却也没少下功夫,甚至比几位堂兄更通人情世故,最起码,比他母亲和胞姐强多了,知道这府里头,亲近谁是最有用处的。 便是温氏和姜简不许他同姜筠来往过密,他不还是经常往姜筠这里跑吗? 姜简再不好,也有护着她的母亲和姜纬这样的兄弟,姜纬将来继承了卫国公府,就是姜简最大的靠山。 她时常想着她若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就好了,便是庶出,只要他肯努力读书,考取功名,也能是她和姨娘的依靠啊,她这样的庶女,父亲不管后院之事,又没个兄弟依靠,将来便是被夫人卖了,也没人护着她啊。 “是啊,四弟有事要找三姐吗?” 姜纬直了直身子,道:“我这里有几句话不解,便来问问三姐。” 姜箬低笑一声,道:“那便不耽误四弟了。” 说完便同姜纬告了别。 天冷了,姜筠要吃火锅,还嘱咐着要多弄些辣椒过来。 李掌设笑话她馋嘴,秋蓉也道:“一个府里的小姐,那六小姐恨不得把腰带都勒上了,整日只喝些茶水,咱们小姐胃口好啊。” 姜筠道:“好容易有些胃口,就非要说些话来给我添堵,回头叫李姑姑给我重选几个丫头,把你撵出去。” 她也就是说说笑笑,哪里会真将人撵出去,秋蓉配合着求饶逗她笑。 屋外丫鬟通报说是四公子来了,然后便听到门外跺脚的声音,想来是姜纬在跺鞋下的雪。 姜筠听见了,故意扬声道:“这么冷的天,门一会开一会关的屋子里都不暖了,都把门关严实了,不许开。” 门外响起一道爽朗的声音:“二姐,刚刚您屋里说要吃火锅的话弟弟我可都听见了,平日里都给进门,今日不给进门,是怕弟弟蹭您这顿饭吧?” 他自第一回向姜筠讨教问题起便时常捧着书本子过来,他脸皮厚,姜筠又不能撵他走,每次都给他胡乱的解释书中的内容,姜纬倒也不介意,每回都乐呵呵的。 姜纬是男孩儿,前世和姜筠也没多大交集,只知道因为没有几位堂兄聪明,读书倒也用功,没叫他母亲养歪。 她坐在里面不搭理他,姜纬在门外叹了口气,道:“二姐不开门,弟弟就只好学那程门立雪,在此等候二姐吃完火锅了。” 他这话刚说完,便听里面姜筠吩咐人把门打开放他进去。 第66章 人都说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 不爱人者及其胥余, 按理说姜筠不喜欢温氏, 姜纬作为她的儿子, 她也应该不喜欢他才是, 可偏偏对姜纬讨厌不起来。 姜纬不是他母亲, 没有做过对不起姜筠的事情, 她跟在姜筠身边十六年,便是不能对这府中每个人的性子都了解透彻,大概的品行也还是知道的。 前世的姜筠不爱说话, 便是连姜筝和她说话都不多,更不要说姜纬这样的男孩了。 姜纬捧着本书,打着讨教的旗号, 一到屋里便把那本书往小几上随便一搁, 猛然间想起这是在姜筠的屋子里,姜筠最讨厌别人将书本子乱放了, 不整齐, 不好看, 又把那小几上的白瓷碟子往一旁推, 将那本书板板正正的放到小几一角。 姜筠瞥了那书一眼, 嗤了一声,道:“你不是来讨教问题的吗?” 姜纬本就是寻个借口罢了, 这会被她戳破了也不尴尬,像模像样的翻起那本书, 指着一处道:“此处不解。” 姜筠凑过去看他指的一处竟是易经中的话。 姜筠看了眼姜纬那突然认真了的侧脸, 一时之间也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只笑道:“易经最是晦涩难懂,我也只知其一却不能参透其中之意,不好与你多讲,改日你去问问夫子,免得我给你解错了。” 姜纬笑了笑,道:“原来三姐也不懂,难怪我研读了几日都没弄懂什么意思。” 他手指翻过书页接着道:“既然三姐都看不懂,想来我也不会弄懂了,那便不看了,浪费时间。” 姜筠在他头上敲了一下,道:“哪有你这样的态度对待学习的,旁人不懂,你便不学了吗?” 姜纬抬头看着她,神色间有些委屈,姜筠愣了一下,随手捏起一块糕点问姜纬吃不吃,姜纬接过去塞到嘴里,嚼咽之后道:“这满府上下,还是三姐这里的糕点最好吃。” 他又伸着头,带有点讨好的意味道:“三姐真的没看懂那话的意思吗?” 姜筠冷哼一声道:“便是看懂了又有什么意思,你若是觉得我这性子不好,便不往这里来。” 姜纬低着头讪讪道:“三姐误会了,弟弟没有那意思,不过是瞧着我母亲和四姐不如三姐通透,说也说不通罢了。” 姜筠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所以你便来劝我,想着我能去你母亲那里示弱,难怪人都说人善被人欺了,便是我厌你母亲已久,你母亲不也是憎我如肉中刺吗?” 姜纬不妨他有这么大的反应,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和胞姐为人太过小气,母亲与三姐不合,这也是他一早便知道的,甚至于三姐最早的时候对他也是排斥的。 姜纬抿着唇道:“三姐冰清玉粹,弟弟一直敬仰三姐。” 姜筠摩擦着杯盖沿口,笑意盈盈道:“你也不必在这里吹捧我,我也不是那圣人,四弟啊,原是我小瞧了你,今日一看,你的才学也不在二哥之下嘛?” 姜纬干咳两声,自己为自己解围道:“童言无忌,三姐莫要怪罪。” 若是一般人,此刻定是坐不下去了,可姜纬脸皮厚,坐着不走,硬是要蹭姜筠的火锅吃,姜筠故作生气道:“再说些话气我,便叫你喝辣椒水。” 姜纬捂着胸口道:“三姐怎能如此待弟弟呢,我不喝。” 姜筠哼哼道:“这可由不得你,上了这店,不割些斤两下来,可是走不掉的。” 姜纬叹气道:“原来是我为鱼肉了。” 他年纪小,声音充满朝气,姜筠逼着他发出被辣椒水辣坏了嗓子的声音,姜纬先是不愿,而后压着嗓子发出沙哑的声音。 屋子里顿时哄堂大笑,姜纬也跟着笑了笑,守在外头的丫鬟进来通报说是夫人身边的人过来寻四公子了。 姜筠勾着唇对着他笑,姜纬站起身拱手道:“看来今儿这顿饭是注定蹭不到三姐的了。” 他面上有些尴尬,他才刚劝三姐不要排斥他娘,这会他娘就派人找了过来,他也不止一次听他娘和四姐说不许他和三姐亲近,他着实不理解他娘的想法,三姐又没招惹她。 姜筠歪着身子对他摆手。 翌日姜筠和程琳约好了出去玩,经过书坊的时候见到外头拴着七皇子的马,姜筠扭头对程琳道:“真是奇了怪了,七皇子的马居然在书坊外头。” 程文越对于读书向来是能偷懒就偷懒,这些年脑子里那点知识都是姜纥看着硬塞进去的,这会在书坊外头瞧见了他的马,姜筠和程琳都是稀奇。 程琳道:“说不准这马是旁人的,只是和七皇子那匹很像罢了。” 说是这么说,可那匹马见着熟人了,都开始梗着脖子对着她俩打招呼了。 姜筠笑道:“瞧你说它不是七皇子的马,它生气了吧。” 程琳掸了掸衣袖,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进去瞧瞧七皇子是挑什么书的。” 两人对视着眨了眨眼,毕竟七皇子主动到书坊里头这事可比天落红雨要稀罕多了。 程琳对着外头吩咐了一声,丫鬟从后面的马车下来,春玲扶着程琳踩着凳子下去,姜筠跟在后头,把手搭在平翠的胳膊上。 两个人进了书坊,便有管事的过来向她们行礼问她们要看什么书。 平翠回道:“不需领着了,我们小姐自己瞧瞧就行了。” 那管事的也不是多事之人,听了她们要自己瞧瞧,便躬身行礼,退到了后头。 这书坊中间摆的都是书架子,里面有专供看书的地方,姜筠和程琳顺着书架走了一圈没瞧见七皇子的人影。 程琳道:“该不会七皇子只是将马拴在了外头,人到别处逛去了吧,我瞧那对面就是酒楼,说不得人在里面。” 姜筠正要说话,便听里头传来一句声音:“公子,这些都是适合小姑娘看的书。” 两人齐齐转身,后面摆着一道屏风,声音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两个人走到屏风边,便见坐在桌子前的七皇子殿下手里捏着一本书,面露嫌弃之意,语气有些不好道:“你们找的这是什么书来糊弄人?” 那小管事连忙陪笑道:“公子,这些都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喜欢看的书,我们书坊里就这些书卖的最好了。” 程文越猛拍了把桌子道:“你们懂个什么,我那妹子可是才女,怎能同一般十来岁的小姑娘比,你们拿的这是什么书,都带着画的。” 程文越看着那书面上一页纸画了一张图,写了一段画就来气,幸好他细心,若是阿箩在他书房里瞧见了这些书,只怕要笑话他了。 那小管事垂着头,态度和顺道:“公子稍等片刻,咱们再去给公子挑些别的来。” 心想这公子的妹子也不知是什么才女,他到这里就说挑十岁左右小姑娘爱看的书,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可不就爱看这些带着图画的书吗?他们又不知他妹子是才女,不过这公子还算好伺候的,虽然发了火,却没动手打人。 程文越摆了摆手道:“快去快去。” 他郁闷的喝了杯茶,忽然瞥见姜筠和程琳站在屏风处笑着看他。 他放下了杯盏,站起身道:“你们俩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出声,快过来坐。” 姜筠走过去道:“七皇子这是要挑书送给阿箩吗?” 她在屏风旁把程文越和小管事的话听的真切,七皇子相熟的十来岁的小姑娘,且能让七皇子如此用心思的,可就阮家阿箩了。 七皇子拿起小管事派人搬过来的书递给姜筠和程琳道:“是啊,你们来瞧瞧,这小管事寻的这是什么书,这哄三岁孩子的吧。” 七皇子对那带着图画的书非常嫌弃,姜筠看了眼那书,就是本成语书,一个成语的意思还要画图解释一遍,这些成语只怕小阮箩早就运用自如了,也难怪连七皇子都要嫌弃了。 不一会小管事便带着人抱着重新挑选的书过来了,七皇子瞥了眼坐在身旁的姜筠和程琳,想到阿筠和阿琳在书院里可都是夫子夸奖的好学生,阿箩也经常在他面前提起的敬佩的对象,便对着两人笑了起来。 “两位妹妹,能不能替我挑些书呢,你们平日都看些什么?” 姜筠道:“除了这些带图画的书,基本都看的,夫子会为我们选书的,除了夫子选的,平日里都是瞧着哪本有兴趣就看哪本的。” 那小管事一看买书的公子向姜筠和程琳询问意见,连忙向姜筠和程琳介绍。 姜筠和程琳是这书坊里的常客,经常到这里看书买书,小管事知道她们一个是卫国公府的三小姐,一个是惠郡王府的小郡主。 “郡主,姜三小姐,这些书你们平日里也都看的。” 程文越以为他说的是那些带插画的书,道:“你可别糊弄人,我这两个妹子可都是有见识的人。” 小管事忙道:“小的哪敢糊弄公子和小姐呢,这些真是姜三小姐和郡主翻过的书。” 那小管事以为这公子是嫌弃他们的书不好,连忙从书的内容到质量夸了一通。 程文越在这方面不精,扭头看姜筠,姜筠对着小管事道:“别挑了,把里面那几排的书都拿上一本。” 她又问程文越:“不嫌多吧。” 程文越豪气的挥挥手:“不多不多,都买了也不多。” 那小管事一听接了个大单子,咧着嘴笑道:“好嘞,公子您稍等,小的这就去给您记单子。” 而后便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 第67章 程文越要请姜筠和程琳吃饭谢谢她们替自己选书, 姜筠摆手拒绝了, 程文越买好了书也准备着去把阮箩带宣王府里去哄哄她呢, 便站起来道:“我就不打扰两位妹妹了, 得先回去了。” 姜筠看着程文越的背影消失不见, 回头便见程琳手撑着脑袋, 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小管事过来询问她们要不要看书, 两个人本就是出来闲逛的,既进了这书阁,便各自从书架上挑了本书坐在屏风后面的案桌前看书。 这里供人看书的地方都以书架隔开, 正面摆着屏风,遮挡外面的视线,后面有一扇窗户, 打开窗户便能看到外面的风景。 姜筠叫人把窗户打开, 竹帘拉下,外头连着的是这书坊的院子, 也有读书人坐在院子里的假山旁看书。 书坊里很安静, 基本上看书的人都是轻拿轻放, 尽量不发出声音, 约莫快到午时的时候, 姜筠有些犯困,放下书, 转了转脖子,接过平翠递过来的杯盏抿了口茶。 程琳也放下手中的书, 抿了口茶, 道:“快到午膳的点了,咱们走吧。” 姜筠也正要唤她,点了点头,起身的时候叫平翠把放到一旁的两本书买了。 身后跟着个小管事送她们出来,姜筠跨过门槛,阳光洒在脸上,暖洋洋的。 姜筠露出了一抹惬意的微笑,瞧着对面的酒楼生意还不错,她没去过那个酒楼吃饭,转头道:“恰好这对面就是酒楼,咱们就去那里吃午饭吧。” 程琳将肩上的披风拢了拢,笑着点头。 一辆马车从街道一侧飞奔过来,车帘子被风吹的扬起,姜筠恰好抬头见马车里坐着一个锦衣男子怀里还搂着一个女子,马车走的太快,姜筠有些没瞧清楚。 程琳见她怔怔的站在那里,侧头拽了拽她的衣袖,问她怎么了。 刚过去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就停在了不远处的医馆前,马车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娇喝:“怎么停车的,惊着了夫人。” 那马夫连连赔罪,程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丫鬟扶着一个年轻女子下了马车,那女子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头上戴着帽子,看不清楚脸长什么样子。 那女子走路半个身子都歪在了丫鬟的身上,看起来是生病了。 姜筠目送了那女子进去,没多会马车上接着走下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他面色焦急,一下马车便快步往医馆里走。 程琳微皱着眉头,看着姜筠道:“这些个男子,瞧着不错的,没想到行事如此荒唐。” 那从马车上走下的少年,正是同姜篱定了亲的,工部尚书府的二公子赵彦。 赵尚书为官清正廉明,家中规矩极好,赵彦是赵尚书的嫡孙,自幼也十分聪慧,读书用功,都道人品才学是一等一,是个谦谦公子,如今瞧着倒是还有些隐情了。 姜筠和程琳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视线恰好能瞧到刚刚那医馆的位置。 程琳脱了身上的披风,道:“刚刚那女子,只怕是赵彦养的外室了。” 赵府的规矩便是家里的公子未成婚前身边不许有小妾通房,赵大人对待家中小辈极为严苛,赵府里莫说是未成亲的公子了,便是成了亲的身旁也极少有通房小妾的,赵大人自己就只有一个发妻。 这也是当初姜篱同赵府定了婚事时,何氏为何会如此开心,不仅仅是赵府门第高,更重要的是家里的规矩好,基本上不会有小妾通房一类的烦心事。 看刚才赵彦那焦急的模样,若说同那女子没有关系,姜筠一点都不相信,更何况她还亲眼瞧见了马车里赵彦把那女子搂在怀里。 姜筠翻着案桌上的杯盏道:“都说赵府规矩好,赵府的公子个个是高风亮节。” 程琳勾了勾唇角道:“这些都是说出来听听罢了,赵大人确实廉洁奉公,高风亮节,可也不妨那林子大了。” 对于赵大人的品行,所有人都是不会怀疑的,赵大人宣德六年考中进士,被授大理评事,任宜县知县,为官清正,多次考核皆为上上,如今官拜尚书,受人赞扬。 定熙书院曾请赵大人去讲学,姜筠有幸听讲,心中敬佩赵大人的才学和气节,想到刚刚看到的赵彦,那女子若真是赵彦养的外室,可就真的败坏了赵大人的门风。 “出来了。” 平翠突然说了一声,姜筠和程琳齐齐往医馆的方向看去,只见先头进去的那女子叫丫鬟扶着出来,只是这回没带帽子,挽着百合髻,眉清目秀,脸色有些苍白,面上却带着喜色。 那女子刚上了马车,赵彦便从医馆里咧着嘴走了出来,向马车的方向走去,姜筠指着赵彦的方向气道:“他这是掩人耳目呢,还是掩耳盗铃呢,真是愚不可及。” 姜筠很不满意赵彦的行为,这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出来显然就是为了防止别人认出来,可这一前一后的中间都没隔上多少时间,若是一起出来倒还没什么,这般做法傻子看不出来他们有关系。 姜筠气的脸色发红,为赵大人有这样的孙子生气,赵大人那样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怎会有这样的孙子,品行如何倒还另说,光看今日这般做法就知道日后没什么大出息。 程琳也气的拍了下桌子,赵大人向来受人敬仰,任谁看到自己敬佩的人有这样蠢笨的孙子都会生气。 没多会秋蓉便回来了,刚姜筠瞧见赵彦跟着那陌生女子进了医馆便叫秋蓉去打探了。 秋蓉进来关好了门窗,道:“小姐叫奴婢去打探的那女子怀孕了,她身边的丫鬟称呼她夫人,赵二公子很开心的给了医馆的大夫赏钱。” 秋蓉知道自家小姐最想听的是什么,那女子的反应不重要,重要的是赵二公子的反应。 程琳冷哼一声,道:“就说是个外室,那女子的打扮也不像是养在身边的丫头,赵府的规矩也不许他把人养在家里头,那女子怀孕了,他还开心,他莫不是疯了,还未成亲,便叫外室有了孩子,这等辱没门风之事,赵大人可真是家门不幸。” 程琳再一次为赵大人抱亏,突然想起这赵彦是同姜筠的大堂姐定了亲事的,她虽不甚喜欢姜篱,可赵彦的行为真是丢尽了天下读书人的脸。 “阿筠,这赵彦也算是你未来的姐夫了,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不仅赵大人的名声有损,便是你卫国公府也会受人嘲笑的。” 其实这事搁一般人身上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就是家族里出了个公子哥,如今世族里的公子哥儿在外头包歌姬养外室的遍地都是,这种事说出去姑娘家吃点亏,拌嘴的时候被人拿出来耻笑。 可这事搁在赵府就不一样了,赵府向来便以家风严谨出名,听说赵家家规里也列明了,未婚男子身边不许有姨娘通房,这事要闹出来,不知有多少人看笑话了。 “赵彦瞧着老实,赵家人估计也没想到他会在外头养外室,若是知道了,定会想法子处理的,毕竟是个外室罢了,宅子里的阴私事也不少,只是今日赵彦堂而皇之的将这女子带出来,不知有没有让旁人瞧见。” “他在外头养外室不可能没人知道,他身边那些交好的朋友定是知道的,从前我也见过赵彦,若没有旁人给他出主意,他没这么大胆子的。 姜筠想着前世的时候姜篱嫁给赵彦还是很顺利的,家里也没听说过赵彦养外室的事,姜篱回府也没闹过什么庶子的事情,要不就是那女子把孩子生下来了,一直养在外头,要不就是那女子肚子里的孩子被赵府人给处理了。 程琳开口道:“阿筠,姜篱是你堂姐,这事你不能直接同她说。” 这事姜筠若是同姜篱说了,姜篱叫人知道了这种糗事,心中难免会有些疙瘩,未婚夫婿在自己还未嫁过去便养外室有了孩子,搁谁心里都不舒坦,若是感恩之人最好,最怕那种让爱情迷了眼的女子,认识不到那男子的这面目,叫人哄住了。 事情闹开了没脸,反而要怨旁人多管闲事,程琳担心姜筠好心办坏事。 姜筠点点头,她本来就没打算同姜篱说,前世她没有插手此事,事情也没闹出什么风波,她若是贸然插手了,反而容易坏事。 只是她想到赵彦刚刚脸上那欣喜的表情,应该就是一种初为人父的喜悦。 一个外室,在他的嫡妻未进门前就有了他的孩子,这孩子,便是放到一般世族中也多半是保不住的,他不为此感到恐慌,反而感到欣喜,八成是对那女子上了几分心思了。 第68章 程琳垂着头道:“这瞧着老实的都不老实, 那瞧着不老实的就更不必说了。” 姜筠道:“这也不一定, 七皇子瞧着是个胡闹的, 其实却是最正经不过的。” 程琳叹了口气道:“罢了, 旁人的事咱们就不说了, 只自己睁开了眼, 莫要找到那样的男人就好了。” 程琳也十四了, 这两年惠郡王妃一直在为她挑夫婿,惠郡王府的郡主不愁嫁,却还是要仔细的挑着, 免得嫁了那种只知靠着妻族还整日乱来的混人。 大历宗室阳盛阴衰,郡主都是最金贵的,若真是嫁了, 有太后和陛下撑腰, 郡主不同意,那郡马爷也没几个敢弄小妾通房在身边添堵的。 倒是有些郡主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 允许郡马纳妾, 程琳却瞧不上那样的, 她想着以后自己若是嫁人了, 甭管他真心的也好, 假意的也罢,都只许有她一个人, 她是郡主,有这个权利, 谁都不能欺负了她。 她倒还没有自己心仪的男子, 按她的话说,好男儿她见了多了,像睿王殿下,秦元青,再不济把七皇子也算上,看到旁的男子也算不得什么了。 前些日子她母妃还给她说了礼部尚书家的大公子,她想了一下,同她母妃说了,不如睿王殿下长的好看,也不如秦元青有才华,骑马射箭的功夫比不上七皇子,当时便被惠郡王妃笑着撵出来了。 真是好男儿看多了,轮到自己时就不好找了。 惠郡王每回见惠郡王妃急着给程琳相夫婿都说他的女儿不愁嫁,做什么那么急,又说些要留女儿在家里养一辈子的话,气的惠郡王妃几日不许他沾自己的院门。 程琳手托着下巴道:“其实我倒是赞成我父王说的话,我又没个喜欢的人,还不如这一辈子都不嫁呢。” 姜筠笑着道:“若是让旁人听见咱们知书达理的宁安郡主说出这种话来,怕是要吓得目瞪口呆了。” 她又接着打趣道:“话别说的这么早,从前阿凝不也说要一辈子不嫁吗?” 程琳脸上一红,提起嫁人这种事,哪个未出阁的女子没想过呢,只是这想归想,她身边的哥哥堂兄都是优秀的,见着别的男子时感觉就有些不对了,倒也不是她眼光高,就是没感觉。 姜筠低着头想着她哥哥,她哥哥长的好看,知识渊博,脑海里浮现上回哥哥叫宋院长请到书院讲学的场景,哥哥坐到高处,她坐在底下瞧着,那英俊的脸庞,仿佛比平日里面对面的教她更要迷人。 她四下环顾,发现那些姑娘们的眼睛都要黏在他哥哥身上了,也不知是在听她哥哥讲学,还是在看她哥哥的脸。 再看,哥哥也还是她一个人。 她一只手撑着脑袋,伸出白嫩纤长的手指轻扣在面前的案桌上。 程琳本是在想着她母妃为她挑夫婿的事,听见桌子发出笃笃笃的有节奏的响声,扭头便见姜筠歪着头,撑着脑袋,唇角还勾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凑头过去脸都快要贴到姜筠的脸上了,姜筠还是没什么反应,她立在那里不动,姜筠那本来转来转去的眼珠子突然不动了,两个人就这么坐着。 过了好一会,姜筠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在程琳的肩上推了一下,撑着脑袋的手却还没动,道:“做什么呢?” 程琳坐回去道:“我还想问你在想什么呢,眼珠子动来动去的,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谁打鬼主意了?” 姜筠不承认。 程琳哼哼了一声,没有戳破她。 两人从酒楼出来,姜筠上了马车吩咐人去睿王府,程琳叫了她一声,轻挑帘子,揶揄的冲着她笑。 姜筠笑着放下帘子,靠在枕头上,感觉到马车动了起来,平翠从一旁小柜中取出绒毯给她盖在身上。 马车到睿王府的时候管家把她迎了进去,程文佑还没有回府,姜筠在他的书房看了会书,跑到院子里去转。 睿王府院子里有一个观景楼,站在上头可以看好远。 姜筠带着人爬到三楼,管家叫人提了碳来多生了两盆火,她打开窗户往外头看,管家忙道:“小姐到里边坐着就好,奴才站在这里给您瞧着,若是瞧见了殿下的马车,奴才就同您说,您再过来瞧好不好。” 屋子里生了碳火,窗口虽刮着风,却也不怎么冷。 管家看姜筠那细皮嫩肉的,担心她吹坏了身子。 姜筠往外看了一眼,没看着睿王府的马车,转身到屏风后头的小榻上坐着。 她等到傍晚的时候也没见着人影,她今日本就是过来碰碰运气,这会没等着人也正常,走的时候同管家吩咐道:“别说我今日来过了。” 她是怕哥哥担心才叫管家不说的。 管家嘴上答应着不说,心里想着小姐来过来,便是他不说殿下也能感觉到的。 看小姐面上也没有什么生气的表情,暗暗松了口气,他们这位未来王妃就是好脾气,人生的娇滴滴的,那性子可不娇气,好伺候,不为难人。 也是巧了,姜筠刚走没多久,程文佑便回府了,一下马车,管家便跑过去同他说姜三小姐刚走。 程文佑道:“筠筠什么时候来的。” 管家斟酌了一下,同殿下说姜三小姐等他好一会了,殿下虽然会心疼,不过肯定会开心的。 “来了好一会了,没等着殿下便走了。” 管家的话刚落音,程文佑便斩断了马身上连着的绳子,骑着马跑了出去。 姜筠的马车快到卫国公府的时候叫程文佑从前头拦住了,他已经到了卫国公府一趟了,卫国公府的下人说三小姐还没回来,他便又折了回来,果然在半道上遇到了她。 他骑着马行到她的马车旁边,平翠替她挑开帘子,程文佑冲着她笑,姜筠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她刚刚就是叫人去买这东西,马车停在了路旁,才会同程文佑错过去的。 姜筠咬了口冰糖葫芦,嘟囔道:“哥哥,你今日这马一点都不好看。” 实在是有损她哥哥英俊的形象。 程文佑低头瞧了眼那马,慢慢捂额,他刚刚赶的急,这马平日里是连着车的,就这么让他斩断了绳子,那马身上还拖着好几股绳子耷拉着,这小丫头一瞧这马就嫌弃了。 他伸手扯掉马身上的绳子,那马仰着头,叫了一声。 姜筠点了点头,道:“这下好看多了。” 程文佑道:“你去睿王府寻我有什么事吗?” 姜筠愣了一下,张张嘴道:“这个管家,说好了不许同你说的。” 她牙齿上黏了个小糖块,拿舌头舔了舔,没舔掉,微皱着眉头舔了好几下才舔掉,开心的露出了两颊的小梨涡。 程文佑骑着马往前挪了挪位置,伸手捏了下她的脸,小姑娘的皮肤白嫩细滑,摸起来手感极好,道:“做什么不叫我知道?” “我就是无聊便去睿王府里转一转。” 这个答案睿王殿下不甚满意,马车里的小姑娘接着道:“今日和阿琳姐姐在酒楼吃饭,突然就想到哥哥了,便想去瞧瞧哥哥,结果哥哥一直没回来,我心里还挺失落的,这会瞧见了哥哥,我今日也就满足了,这天也不早了,哥哥早些回去休息吧。” 她说完便冲着程文佑狡黠一笑,趁着程文佑还没反应过来叫平翠放下帘子,吩咐车夫继续往前赶。 程文佑听着她的话心里欢喜极了,正要同她说话,便见那小丫头捉弄人似的把帘子放下走了。 他愣愣的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姜筠从马车里伸出头和胳膊冲着他招了招手又把头缩了进去。 他坐在马身上勾了勾唇角,脑海里浮现她刚刚嘟着嘴,垂着长长的睫毛说没见到他回去,心里挺失落的话,脸上露出了微笑。 姜筠回去用了晚膳便躺床上睡了,却不知睿王府里的睿王殿下听了她白日里的那番话一夜无眠。 第二日姜筠去给老夫人请安,见到姜篱的时候突然想到昨日见到的赵彦和他养的外室,以姜篱的性子,若是知道那外室的存在也不知会闹成什么样。 姜篱坐在老夫人身边,何氏忽然开口道:“娘,昨日赵府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肉送了不少,二房也吃不完,回头儿媳派人往大嫂和三弟妹那里送些。” 未婚男女定了亲,过年过节的男方都会往女方送些礼品,送的多那女方也有面子,赵尚书府出手阔绰,何氏有心显摆一下,便提了出来。 她便是不说,这府里也知道赵府送礼来了。 万氏笑着道了谢,倒不是在乎那点子肉,过年了,大家图个开心,也不计较何氏话里的炫耀之意,这话自然不是说给她听的。 温氏搂着姜简,轻拍着她的背,老夫人摸着姜篱的头笑着道:“便知道咱们阿篱也是个有福气的。” 第69章 姜篱红着脸低头, 姜筠看着她想着昨日午时赵彦还陪着那个外室, 那外室怀孕了, 瞧着赵彦那欢喜的模样, 定是不会回府的, 这赵府送来的礼也是赵夫人安排的。 她垂了垂眸子, 老夫人叫了她两声她也没听见, 姜筝碰了她一下,她抬起头,茫然的看向姜筝。 姜筝道:“祖母叫你呢?” 何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道:“阿筠这是想什么呢,不会是想睿王殿下了吧?” 姜筠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老夫人指着何氏佯怒道:“你乱说什么, 她姑娘家的脸皮子薄, 哪能这么打趣她。” 何氏如今正是春风得意,笑着认错。 姜简撇撇嘴, 心道都是狗腿子, 就知道巴结姜筠。 老夫人把姜筠叫到身边, 笑着叫她莫要听她二婶的那些混话。 何氏看着对面坐着的温氏, 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心中有些郁闷,她主要就是说给温氏听的, 姜篱这门婚事虽好,还是不能和姜筠和姜筝比。 姜筠那是自小便养在宫里的, 又是许氏留下的唯一的女儿, 许氏是成国公府的嫡女,端庄优雅,可不是温氏一个小家子气的庶女可以比的。 许氏和温氏一个是成国公府三房嫡女,一个是镇国公府大房庶女,那身份就相当于姜篱和姜箬,在温氏心里,姜箬自然是没法同姜篱比的,所以当初许氏在世时,何氏还心甘情愿的叫声嫂子,轮到温氏她心里就有些不大乐意了。 当初她未嫁时,卫国公府里三个表哥,她中意的是身为世子的大表哥,毕竟大表哥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将来继承爵位,整个卫国公府都是他的,比二表哥和三表哥强多了。 可她姑母却说她身份不够,叫她嫁给了二表哥,她心里虽然有些不情愿,到底还是答应了,二表哥就二表哥吧,虽说不如大表哥,可总归是卫国公府的公子,以她的身份嫁过来不亏。 她对卫国公倒是没什么想法,不过是当初定亲时的事罢了。 可如今卫国公却娶了温氏这个庶女,她心里突然有股道不明的滋味,难不成她还比不上这个庶女吗? 纵然她不乐意,那卫国公夫人也还轮不到她做主,她也不是没想过要同温氏处好关系,温氏刚嫁过来时她也亲近了几日,温氏初入卫国公府时也是小心翼翼的讨好老夫人,讨好她,她很受用,可日子久了,温氏就不满意她管着府里的中馈了。 想着法子旁敲侧击的向老夫人讨要中馈,若不是老夫人是她亲姑母,这府里哪还有她说话的份啊。 就说说温氏,一个庶女,能管好中馈吗? 要不是温氏总是打着自己手里中馈的主意,两个人的关系也还不至于闹成这样。 这么多年两个人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暗中较着劲已经习惯了。 温氏虽是国公夫人,何氏却仗着老夫人的关系,处处压了温氏一头。 姜筝的婚事也是因万氏的关系,她倒要瞧瞧这温氏能给姜简找到什么好人家,还整日端着身份,瞧不上她的阿篱。 况当初姜篱同赵家定下这门亲事时,温氏还说赵夫人本身满意的是姜简,她没同意这才定下了姜篱,这不就是说她们姜简不要的人叫姜篱捡了吗? 何氏心中一直憋着气呢,她打听过了,赵夫人当初到卫国公府听戏时虽和温氏单独说了会话,可谁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都是温氏身边的人说的,温氏是卫国公夫人,赵夫人同她说话也是应该的。 她现在想着赵夫人先瞧上了姜简的可能性都不大,姜简那会才多大,性子又娇纵,哪及的上她的阿篱,定是温氏瞧着她得了好女婿,心中嫉妒,说出这些话来恶心她呢。 当初惠郡王府的世子要定亲,她叫阿篱跟着阿筠去惠郡王府转转时还被温氏嘲笑过呢,她可是一直都记着的。 “阿简也不小了,大嫂也是时候给阿简挑个人家了。” 何氏面带着微笑,温氏淡淡道:“不急。” “这怎么能不急呢,姑娘家的,最要紧的就是终身大事,等着过两年,年纪大了,那可都是别人挑剩下的了。” 老夫人皱着眉道:“胡说什么,什么挑剩下的。” 何氏道:“阿简是儿媳的侄女,儿媳这也是担心她,罢了罢了,儿媳不说了。” 她一副好心肠的样子,住了嘴端起杯盏冲着温氏笑。 姜筠忽然明白为何赵彦养了外室,前世卫国公府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如今想来便是姜篱和何氏知道了这个事,也不会说出来叫温氏看笑话。 姜简趴在她娘怀里,忽然开口道:“多谢二婶关心,我爹说了,我是卫国公的嫡女,不愁嫁,留在家里一辈子他都养的。” 这话,疼爱女儿的父亲一般都说过。 何氏看她一副天真的模样心中噎了一口气,好好好,你是卫国公的嫡女,身份高贵,倒要看看你娘能给你找个什么样的夫婿。 老夫人怀里还搂着姜筠,皱着眉道:“阿简莫要乱说,你爹那是疼你才说的话,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 姜简嘻嘻的笑。 老夫人扭头摸着姜筠的头道:“我的乖乖,你瞧着你妹妹这个不懂事的,今年宫宴,你还是要多带带她。” 宫里每年都会举行宫宴,各家夫人带着家里的小姐进宫,表现好的,自然不愁婚事。 只是这表现好不好,也是与身世有关的,身份高的如程静凝那种,在宫宴上说笑便是活泼机灵,讨太后的喜,那身份低的在宫宴上多说一句话都是不懂规矩,在宫里头还敢乱说话。 姜简的身份放到外头,自然是不低的。 卫国公府便是落魄了那也还是卫国公府,只要陛下一日不削爵,便能靠着这名头在定熙占有一席之地。 比那种家里没了出息的子弟,一下子贬到穷乡僻壤里,一大家子都要搬过去的好多了。 更何况如今的卫国公府还住着一个未来的睿王妃,不管内里姜筠和姜简的关系如何,在外人看来她们都是亲姐妹。 姜篱唇角带着笑看向姜简,从前姜简最听她的话,如今看着倒是精明了几分,外人不知姜筠和姜简的关系,她还不清楚吗?一个府里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就在老夫人这院里了,在别处可是坐不一块去的,便是姜简想要去亲近姜筠,姜筠也是不爱搭理她的,更何况姜简也不爱去巴着姜筠,亲姐妹又如何,那关系还不如她们这堂姐妹呢。 姜筠坐在梳妆台前,平翠给她梳头,秋蓉在一旁咕哝着,她最瞧不上的就是老夫人把她们家小姐当块肉似的盯着。 原看着老夫人宠爱她们家小姐,如今瞧着也不过是想从小姐身上得好处,明知道小姐不喜欢四小姐,还叫小姐带带四小姐,这不是给她们家小姐添堵吗? 巧荷进门手里拿着小暖炉子,对着秋蓉道:“你咕唧着说些什么呢?” 秋蓉心中为她家小姐抱亏,扭头往外面去拿花绷子。 巧荷道:“这丫头真是无法无天了,脾气大了,小姐可不能再惯着她了。” 姜筠今日待在家中不出门,平翠为她选了一条粉色的棉衣,下面穿着条梅花裙子,腰间系了条绣带,屋子里烧着暖炉,她脱了外面的袄子坐在那里。 平翠正给她盘着头发,一撮头发搭在耳边,柳叶眉,是最风流的桃花眼,原先年纪小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两年长开了些,就更加好看了。 巧荷看了暗暗心惊,她是看着小姐长大的,这小孩从抱到含章殿起便会撒娇,不爱喝奶便撅着屁股在床上爬,躲着她不叫抱,那眼珠子转的可别提多机灵了。 这一眨眼当初去哪都要人抱着的小姐都长这么大了,还出落的这么好看。 她到小姐身边伺候的时候也没想过会伺候这么多年,当年初入宫时也想过日后放出去了,找个好夫君嫁了,宫里头的女子规矩好,是不愁嫁的,宫外头有些人家专挑宫里放出来的,伺候过贵人,见识广。 她想着明年她就二十五了,搁在宫里头也到了放出去的年纪了,她这么些年只一心伺候小姐,说句大不敬的话,拿当自己孩子一样的,哪里舍得嫁出去。 就等着过了年,也学着李姑姑自梳不嫁,一辈子伺候在小姐身边。 嫁了人有什么好,还不是要伺候那些男人,都说宫里头的放出去嫁了人也体面,可也不想想,那挑宫里放出去的做媳妇的就是想要个会做事的,好体会一把贵人的生活。 伺候个不相干的男人哪里有在小姐身边好,将来小姐嫁给睿王殿下生了孩子,她就替着小姐伺候小主子。 姜筠提过要她嫁人的事,她只说自己不想嫁人,一直伺候小姐和李姑姑。 第70章 巧荷把竹筐子端进来, 里面放着许多荷包, 都是留着过年打赏用的, 姜筠把手伸进竹筐里挑出一个瞧了瞧, 道:“今年底下新添了几个人, 打赏用的够不够?” 她在里面拨弄了一下, 数了数道:“二十四个。” 这院子里前些日子放出去些人, 又选了些进来,她倒也忘了问这院子里有多少人伺候了。 她身边伺候的人多,小厨房里的, 外头赶马车的一应都是哥哥给她选的人,她对底下人向来很好,平日里打赏给的也多, 这二十四个往年都不够, 今年新添了人,就更不够了。 巧荷道:“回头从外面买一些。” 这些都是屋子里的几个丫头绣着玩的, 打赏下人肯定不够。 “你瞧着办就好。” 这事不需要她操心, 她这话刚说完, 头上的发髻便已经梳好了, 她往镜子里照了照, 拔掉一根簪子,今儿不用出门, 戴多了嫌重。 今年过年同往年一样,没什么新意, 姜筠跟着姜筝出去逛街, 街上倒是比平日里热闹了许多,李掌设夜里搂着姜筠感慨她又长了一岁。 长大了,快要是大姑娘了。 姜筠到了睿王府便呵住了那些要去给她哥哥通报的下人们,做出一副凶状:“都不许去通报睿王殿下。” 她眉头皱着,管家吓了一跳,这小祖宗是生气了,要不怎么平日里都是细声慢语的问哥哥在不在,今儿板着小脸说不许去通报睿王殿下呢。 这可不得了了,忙弯着身道:“奴才带小姐进去。” 倒真没派人去通知他们家殿下,都是有眼色的人,他们家殿下最在乎的可就是这未来王妃,两人要真闹矛盾了,连殿下都要哄着的,他们还是顺着她的意思来好,告不告诉殿下的,姜三小姐去了,殿下自然就知道了。 姜筠跟着管家往前走了两步,见管家小心翼翼的不敢说话,忽然噗嗤一笑,道:“我平日里说不许同哥哥说的时候都没人听我的,前脚刚走,后脚哥哥就知道我来过了,这也叫替我瞒着哥哥?你们都欺负我小呢?我恼了你们便不敢告诉哥哥了,看来我以后还是要凶一点。” 管家意识到她刚刚是在同他开玩笑,抹了把额角的汗,他刚刚可当真了。 跟着陪笑道:“小姐性子好。” “你可别岔开话题,夸我也没用,我问你,我之前有一次走时可是同你说了,不许同哥哥说我来过,结果怎么着 ,我还未回府哥哥就从前面截住我了。” 她一副要问罪的样子,管家和身后跟着的人全笑了。 她也跟着笑,说:“哥哥总是一声不响的就到了我房外头,吃个小点心突然就听门外哥哥冒出来一句,不许吃了,吃多了不好,吓死人了,他去我那里都没人通报我。” 程文佑如今去见她基本都不走卫国公府的正门,叫卫国公府的人知道了就带着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去给迎接他,他是去见筠筠的,又不是去视察卫国公府的。 等到了姜筠的院子的时候那些人才知道殿下来了,要进去通报,睿王殿下摆摆手示意不用,自己便走了进去。 程文佑在府里也多半是待在书房,快到书房的时候,姜筠语气轻快道:“他平日里在我那里都神出鬼没的,今儿可轮到我一回了。” 管家默默望天,装作他们家殿下不知道小姐来的样子。 姜筠对着管家摆手道:“你去忙你的吧,不用跟着我了。” 她怕跟着的人多,脚步声就能叫哥哥知道她来了,叫平翠她们都住了脚,自己轻手轻脚的往里头走。 她站在门旁想着是一下子推门而入还是轻轻的进去,不打扰哥哥,将耳朵趴在门上也没听见里面的动静,抿了抿唇,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书房内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缭绕,她走到紫檀木雕花落地罩旁下意识的往案桌边看,那案桌前的椅子上空空的。 心下有些惊奇,脚步不由自主的又轻缓了一些,绕过屏风便见哥哥侧卧在榻上,双眼微闭,胸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这是在睡觉。 姜筠瞧着那英俊的脸庞,抿了抿唇,走过去蹲在榻边,凑到他脸旁看了看。 伸手在他的眉毛上拨了一下,觉得好玩,睡着的人眉头突然皱了一下,姜筠心虚的叫了声哥哥,榻上的人没有反应。 姜筠撑着脑袋,怕脚麻了还挪了个位置,觉得有些不对,以哥哥的警惕,不该到现在还没发现她啊。 她唇角勾了勾,大着胆子在程文佑的脸上摸了一下,还是没什么反应,她狡黠的笑了一下,把手伸进程文佑的领口处。 程文佑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到身上。 她趴在程文佑的身上,伸手推着他的肩膀往上撑了撑身子。 程文佑好看的眉毛挑了挑,问:“你做什么?” 姜筠笑着拍了下他,道:“让我下去。” 这么撑着在他身上难受死了。 程文佑松开了搂住她腰的胳膊,她刚松了口气,准备爬起来,整个身子便被按了下去,她哎呦一声,脸便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她抬起头,佯怒的瞪了他一样。 程文佑气定神闲道:“你刚要做什么?嗯?” 姜筠不答反问道:“你一直都是醒着的对不对?” 言下之意就是他装睡了。 程文佑确实一直都是醒着的,准确的来说,他就是故意躺在这里瞧瞧她能做什么的。 他刚刚就听暗卫来报说姜三小姐来了,不叫人通报他,想来看看他在做什么。 他冷着脸把暗卫训斥了一顿,她既然不叫人通报为何要来通报,那暗卫郁闷的退了下去。 他想着她既然不叫人通报她来了,那他便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他看着她蹑手蹑脚的进来,闭了眼睛,然后便感觉她走过来,居然拽他的眉毛。 程文佑的手指惬意的在她腰上轻敲着,她穿的多,倒也不觉得痒。 瞧着也没使劲,姜筠在他怀里爬了两下没爬起来,脸都憋的有些红了,好气,穿多了。 她不耐冻,出门都裹的厚厚的,这书房里烧了暖炉,她还未将外头的衣服脱了,手脚都使不得劲。 她哀怨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可逮着你了,在书房里不看书,躲懒睡觉,叫我起来吧。” 程文佑扬了扬唇角道:“还不是为了捉只小猪。” 意识到他说的小猪就是自己,瞪大眼睛道:“我才不是小猪,我只是穿的多而已。” 她这么说就觉得有些热了,咕哝道:“热死了。” “我替你脱衣裳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叫你脱衣裳,你松开我,我自己脱。” 她说完才意识到不对,抬头恰好看见他眼里的揶揄,他扣在她腰上的手松开了,她坐起身瞪了他一眼,伸手拉脖子下面的系带。 他一只手撑着脑袋,非常惬意的看着她脱衣服。 姜筠解着衣裳的手顿了一下,对着他道:“不许看。” 程文佑挑了挑眉,姜筠气道:“不脱了。” 程文佑好笑道:“你不热吗?” 她赌气似的道:“热也不脱了。” 程文佑摇了摇头:“小孩子脾气。” 却还是坐起来替她脱穿在外面的斗篷。 她脸上都起了一层汗了,偏手还是凉的,拿着帕子给她擦脸,她脱了斗篷和穿在最外层的棉衣,身上轻快多了。 “你这会不是该在书院吗?这个点应该是关夫子的课吧,怎么过来了。” 姜筠岔开话题道:“没打扰你吧?” “逃学了。” 程文佑直接戳穿她,姜筠尴尬道:“没有,我请了假的。” 今日就一个书法课,关夫子不严厉,平日里去上课的学生也就姜筠和程琳两个人,今日程琳派人来说她有些事情,不去书院了,程琳不去就她一个人了,她索性也派人去同夫子告了假,往睿王府来了。 “学无止境,不可任性。” 姜筠垂头道:“知道了。” 她有些郁闷,他怎么连她什么时候上什么课都知道。 “知错能改就好,莫要学阿越,知错不改。” 七皇子一直都是程文佑教育姜筠的反面教材。 他见她手上起了一个小红点,拉过去捏了一下,姜筠倒吸了口气,道:“别捏,疼。” 她食指的小红点子是肿起来的,她原先冬天手虽凉,却没有冻肿过,好在就一点,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她缩回手,不自觉的在上面挠了挠,程文佑拽住她的手不让她挠:“越挠越肿。” 姜筠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就让他捏了那一下,这会看见了就想挠。 程文佑看她不老实的样子,就一直把她的手握在手里不放。 第71章 姜筠有些担心道:“手指会不会变粗?” 姑娘家都是爱美的, 她看见那个红点也心烦, 偏李掌设也没法子, 她天天的穿了这么多衣服, 还起了红点, 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 她就想着挠一挠。 她的手生的好看, 白嫩匀称,偏生长了个红点,破坏了美感。 她自己觉得难看, 程文佑看出她的想法,安慰道:“不会变粗的,消了就好了, 抹药了吗?” “早上李姑姑给我抹了。” 程文佑道:“我怎么没闻出来药味。” 他把她的手拉到鼻尖吸了口气, 道:“果然没有味道。” 姜筠咯咯的笑道:“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 程文佑在她额上轻敲了一下, 道:“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姜筠这回倒是没顺着他的话说, 眼珠子转了转道:“解闷看的书, 整日看些诗经史册的, 脑子都要疼了, 偶尔看看这些书,找找趣味。” 程文佑笑道:“看那些书就别找借口。” 姜筠不乐意了, 撇着嘴道:“你自己个不看的书就说不好,那写出来的, 不就是给人看吗?” 她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同他说, 在他心里自然是圣贤书最好,戏本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书,心中暗暗觉得他有些迂腐。 程文佑看着她撇着嘴的小模样,觉得这丫头性子越来越厉害了,想到她小时候坐在学步车里,他一回来了,她就张开胳膊要抱,小姑娘爱新鲜,每回说要带她出去玩的时候都开心的不得了,乖乖的叫哥哥,还会夸人,哪像现在,都会龇牙咧嘴的同你吵了。 姜筠给他普及道:“人都有七情六欲,那些圣贤书里写的都是最无私的,回头我找两本来给你瞧瞧。” “真有这么好看?” “真的真的。” 姜筠连忙点头。 “那回头你寻两本来,读给我听。” 姜筠愣了一下:“我读给你听?” “这种书叫我看是没什么兴趣的,你读给我听,我才能听进去。” 姜筠脸上的笑僵了僵,深深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日后书法课都过来吧。” 姜筠瞪大眼睛道:“学无止境,不可任性。” 程文佑手指摸了摸榻沿子:“我教你。” 他又凑近她的耳朵,吐出温热的气息:“关夫子教的没我好。” 姜筠缩了缩脖子:“怎么......怎么好麻烦哥哥呢?” 程文佑笑了一下,姜筠脸上有些发热,她麻烦他的地方也不少了,三字经都是他一句一句带着读的,这会还提什么麻烦他。 外头管家来报说是太子派人来叫他去皇宫,这会派人来找他去皇宫,只怕又是那位要闹事了。 那位的性情真的跟个孩子似的,隔阵子就闹一次,没个消停。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愈发的觉得要珍惜眼前人。 他拉住姜筠的手,道:“去卧房里去吧,我去趟皇宫。” 姜筠点了点头,程文佑把她送过去,自己换了身衣服梳理好后坐着马车出府。 马车行到皇宫,他看衍庆殿门口又伏跪着几个大臣,缓步走进去,洪泰帝坐在上首,太子坐在下面,场面还算和谐。 他冲着洪泰帝行了一礼,洪泰帝也只是招招手道:“你怎么来了,坐吧。” 这副样子,竟是正常的模样,想来是叫他皇兄安抚好了。 他坐在太子对面,殿内一片寂静,父子三人暗暗较着劲,谁都没有先开口。 这父子三人里面,太子殿下的脾气算是好的了,不像洪泰帝和程文佑,倔,尤其是两人在一起的时候。 果然还是太子殿下先开口了:“阿佑,父皇想退位,你劝劝他吧。” 洪泰帝开口道:“你如今已能独当一面,又有阿佑辅佐你,这些年的政事也多是你在处理,父皇老了。” 程文佑抬头看了眼好声好气的洪泰帝,又想到前些日子回定熙的八皇叔和八皇婶,那过着神仙般的日子,比起八皇叔那个弟弟,父皇确实是老了,两鬓清晰可见的白发和那眼角的皱纹。 “眼下海晏河清,国泰民安,父皇要退位做太上皇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皇园还要修一修,父皇要过去颐养,得叫他们好好收拾收拾。” “去什么园子,朕不去园子。” “父皇退位不去皇园去哪,父皇是天子,总不好到民间流浪。” 洪泰帝叫他的话气的拍桌子,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程文佑瞥了他一眼,他父皇今日这样好声好气的也是为了顺利退位,他也觉得父皇退了好,这样子跟退了也没什么两样,可皇祖母还在呢,这样退了,她老人家又要伤心一阵子了,老人家一辈子最心疼的就是儿子了。 “父皇退了不往皇园里颐养,也没打算像昭皇叔昭皇婶般游玩,父皇总有一个想去的地方,可父皇便是退位了,也还是天子,佛门重地,怎可胡来,到时候为难的,还是皇兄。” 洪泰帝想做什么,他最清楚不过,母后性子那般决绝,两人再无复合的可能性,破镜重圆,那也要看碎的程度,有的裂了一块,重新黏在一起,内里虽有疤痕,可外头镶上一层宝石,看起来更加精致,可有的裂成了碎片 ,还如何再黏起来,他不信他父皇不懂这个道理。 他的话句句在理,洪泰帝这会心里也清明了许多,他要退位,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一登位便把太子带在身边养着,该教的都教了,他戾气太重,自己也知道,可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前些日子八皇弟回定熙还骂了自己,说是骂,也不是骂,他们兄弟感情好,老八说话也是关心他,这世上敢批评他,当面指责他的错的人不多了。 朝堂上大臣每日战战兢兢的来上朝,他见不得人犯错,因为有些错误是无法弥补的,他惩治那些犯了错的大臣,发泄着心中的不满,他想着自己这样,祖宗留下的名声早晚要被他败光。 暴君,老程家出来的都是仁君,勤政爱民,先帝在时经常同大臣促膝长谈,衍庆殿最不缺的便是笑声,到了他手里,冷冷清清的。 他着实有些不甘心,他九五至尊,头先做太子的那些年不知情为何物,后好容易体会到其中的滋味,老天爷居然给他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 衍庆殿的大门又打开了,跪在殿外的大臣满脸期待的看向从里面走出来的太子殿下和睿王殿下,跟在后头的总管太监手里的拂尘一摆,道:“各位大人都起来吧。” 跪着的人里有松了口气的,有失落的,总归还是睿王殿下的话在陛下这里有用。 太子殿下本想同程文佑一道走,程文佑摆摆手道:“皇兄先走吧,我还要往太医院走一趟。” “往太医院去做什么?你身体不舒服吗?” 程文佑道:“筠筠的手指肿了。” 太子了然,道:“去吧去吧。” 程文佑往太医院走了一趟,回到睿王府的时候看见姜筠正躺在榻上,手搭在肚子上。 这个点都过了午饭的点了,他心疼道:“怎么不自己先用饭。” “我吃了块绿豆糕,怕午饭吃的少,就敢吃一块,等你回来吃呢。” 她声音软糯糯的,眨着眼睛道:“你可千万别和我说你在外头用过了,我可是要生气的。” 知道他不会在外头吃,她才故意这么说的。 很快桌子上就摆满了姜筠爱吃的菜,她最爱喝蘑菇排骨汤,程文佑怕她汤喝多了吃不下饭,每回都只叫人放在一个小碗里端上来。 她拿着勺子舀了一勺,本想自己喝,突然抵到他的唇边道:“你喝。” 她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叫他进宫是什么事,她是什么烦心事都不必管的。 吃了饭后,程文佑带着姜筠去院子里散步。 睿王府的院子布置的可不像程文佑这个人一样冷淡淡的,有人情味多了,姜筠笑指着那些扎起来的架子,道:“若是不知道的人,瞧见了这些,定要以为王府里头添了小世子小郡主。” 他眉头挑了一下,道:“添小世子小郡主这事不急,还得等你,你急吗?” 姜筠滞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他这是在说什么话,她才十三岁啊。 她瞧着他一本正经的站在那里,面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倒像是认认真真说的一般。 她呗了一口,道:“你一定不是我哥哥,快说,你被哪个妖怪附身了。” 她翘起脚去摸他的脸,作势要辨认他到底还是不是那个人。 程文佑见她瞪圆了的眼,站在那里由着她摸,他知道他说的话她都懂的,姑娘家话本子看的多,哪有不懂的。 姜筠摸完了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程文佑抿着唇把她的手捉到手里,道:“仔细手凉,回去一冷一热的交替又要肿了。” 第72章 两人转回来, 姜筠又瞧见了那个摆在廊下的学步车, 笑着说他当年心急。 他没有说话, 想着当年教她走路, 别人家的孩子一两岁都会走路了, 她到四岁才将将能够迈步, 他能不心急吗? 他养的孩子是有大才能的, 不能被走路这个坎给绊住了,就算是走到哪里都有人抱着,她也渴望双腿稳稳当当的站在地上的感觉啊。 听说七皇子病了, 姜筠叫程文佑带着她去瞧瞧他,说是大冷天的钻水里去了,真是个少见的缺心眼。 偏七皇子梗着脖子不愿意说怎么掉里面去的, 只说走路不小心掉进去的, 这么一说,更加的缺心眼了。 到了宣王府里时柳昭仪也在, 她心疼儿子, 闹着要把儿子接回宫去住。 七皇子捂着脸道:“母妃呀, 儿子已经大了, 都分了王府了, 再回去可不得叫兄弟们笑话,就说儿子掉水里去的事, 都说了要瞒着了,母妃这么一浩浩荡荡的来, 所有人都知道了, 赶明儿儿子好了,绍祺那家伙又要嘲笑儿子了。” 他裹着被子心里羞恼的要死,柳昭仪出宫恨不得把太医院的太医都带来了,一路上哭哭啼啼,她可怜的儿子,在外头没人照顾,才出宫几天便得了病。 柳昭仪抹了把眼泪,在他身上拍了一下道:“你不做这缺心眼的事儿,别人能笑话你吗?” 七皇子抬眼看着他皇兄和阿筠,道:“母妃快别说了,您老人家早点回去休息吧,别累着了。” 他冲姜筠使了个眼色,姜筠上前扶住柳昭仪,道:“昭仪娘娘莫要担心,太医都说了没事了。” 柳昭仪叹了口气,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能不担心吗? 七皇子那里把头缩到被子里,被子隆起一大块,在里面嚎着说是没脸见人了,柳昭仪被他烦的没法子,坐在床边嘱咐了他几句,扶着女官的手起身往外头走,待外头的脚步声远了,七皇子才住了口,从被子里钻出头来。 程文佑坐在一旁嗤道:“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七皇子掀了被子,正要跳下床来,那伺候的丫鬟慌忙道:“殿下还是好好将养着,身子好了再下床。” 七皇子不理,道:“去去去,都下去,什么将养着,爷又不是小姑娘家。” 他往前走着,程文佑带着姜筠往后退了几步,嫌弃道:“莫要过来,过了病气。” 七皇子挠了挠头,丧气道:“我真没病,不就是掉水里了吗?” 他说完又觉得没面子,程文佑道:“还是小心些好,这个天,容易发热。” 七皇子见他皇兄关心他,又是一阵感动。 姜筠回卫国公府的时候听说赵夫人带着赵二公子来了,她正要往老夫人那里去,听说赵夫人带着赵二公子来了,又折了回去。 堂上老夫人坐在那里,面色不太好看,赵夫人脸上陪着笑道:“这事是我们家阿彦做的不对,他年轻莽撞,不知礼数,还望亲家莫要见怪,还有阿篱那孩子,我代这个不懂事的道歉。” 何氏道:“赵夫人可别这么说,你一个长辈,我们家姑娘受不起,赵夫人也别怪我说话不中听,人总要讲些道理的,就说这事我们家姑娘有什么错,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婚事都是父母给定的,你们家公子闹了什么事她也不知道,前几日你们家公子就这么跑进来骂了她一通,没头没尾的,她一个姑娘家,脸皮子薄,连着哭了好几天,眼睛都肿了,这不才没法出来见客。” 赵夫人理亏,讪讪道:“是我们的不是。” 她冲着一旁的赵彦拍了一下,道:“还不快给姜二夫人认错。” 赵彦茫然的抬头,老夫人和何氏一看那脸色,竟是比原先憔悴了这么多。 何氏心里更加不满,不过一个外室罢了,值当一个爷们儿这样。 坐在屏风后面的姜篱看不清赵彦的脸色,只是咬着唇,手里的帕子攥的紧紧的。 这个赵彦,她还未嫁过去,他就为了个外室跑过来责问她这个未婚妻,可恨她原先还觉得这是一段金玉良缘,如今这么瞧着,倒是个笑话。 她向来傲气,哪能受得了这份折辱。 外头赵彦带着沙哑的声音传过来,说什么是误会,他误以为那孩子是姜大姑娘动手的,她气的牙齿打颤,这怎么能是误会,若不是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何至于跑过来质问她一个姑娘家。 她原还不知道他有个外室,赵彦生的俊郎,无论是家世还是才学,都是没得挑的,若不是他自己跑过来,她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什么家里的规矩好,日后身边不会纳妾,她掐了把大腿上的肉,疼的眼泪都出来了,都是一个家的姐妹,她自问不比姜筠和姜筝差,为何这婚事会坎坷这么多。 她听着外头的声音,想着她若是真嫁过去了,夫妻两人的关系只怕也会如父亲母亲一般吧。 哪个姑娘不想人疼,不想找个可以依靠的夫君。 她此刻心里恨极了赵彦,将她推入了这两难的境地,他真是要误了她一辈子。 何氏说她哭了几天也不是扯谎,赵彦如今就能为个没有名分的外室来找她,说她心肠狠,还说便是她耍尽手段,他心里也不会有她,她真是冤枉,她什么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真是被他骂傻了,这门亲事便是嫁过去也不能如意。 她闭了闭眼,扯着有些疼痛的嗓子道:“这门亲事不如作罢吧。” 她这话一出,屏风外头瞬间就静了下来。 半晌才听赵夫人道:“好孩子,这事是我们家对不住你,我们一家子都一心盼着你能嫁过去,阿彦一时糊涂做错了事,你原谅他一次。” 这门婚事已经定了,顾着名声也不会退了这门亲事。 “夫人,是阿篱没福气嫁进赵家,请夫人为二公子另择良缘吧。” 赵夫人叹了口气,小妾通房,定熙许多世族子弟十四五岁身边就放了,为了这种事,姑娘家的要退亲有些说不过去,那这门亲事便是退了也是他们赵家占着理的。 可偏偏阿彦这个混账叫个外室怀了孩子,她知道了派人落了那个孩子,这混账不知听了谁的话,竟然跑到卫国公府闹,如今这事还被捂着,若是传扬出去,为个外室,找未过门的妻子闹,赵家的脸面不要了,这混账非得叫他祖父打死,他祖父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事呢。 她想着卫国公府也是顾及脸面的,退亲这种事对姑娘家名声也不好,这话多半也是姜篱的一时气话。 她对着老夫人道:“老夫人,像阿彦这么大的心性不定,难免会受到外界的干扰,那丫头伺候了阿彦这么久,阿彦一时冲动也是有的,如今那丫头已经被远远的打发了,再影响不到阿彦,等阿篱嫁过来,夫妻两人处处,哪有感情不好的。” 老夫人皱着眉头,何氏冷哼一声道:“心性不定是一回事,赵二公子这为了那样的女人上门责怪我们阿篱,将来保不齐就能做出那等宠妾灭妻的事来。” 何氏这些年和温氏斗嘴惯了的,最会知道怎样能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嫁是要嫁的,尚书府这样的人家本就是她们高攀了的,若是退了婚,就难找了。 赵夫人眉心一跳,宠妾灭妻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她推着一旁的赵彦道:“快点同老夫人和夫人说你知错了。” 赵彦抿着唇不说话,赵夫人瞪了他一眼,他站起身道:“姜老夫人,姜二夫人,上回是晚辈莽撞了,以为那孩子......。” 他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那孩子是他的,他怎么能不心疼,初为人父的喜悦还没好好体味,那孩子便没了。 何氏道:“赵夫人,你也是做母亲的,将心比心,若是赵小姐遇到这种事,您还能如此说吗?只怕要将那人捉来打一顿吧。” 这话就是说赵府仗势欺人了。 “娘,此事不必再说,回头把媒人找来,毁了婚书。” 她这话说的如此决绝,连赵彦都忍不住往屏风那边看了,他想到自己上回误会了姜大小姐,已经定亲的人了,退亲对姑娘家的名声太不好,许多女孩儿被退了亲都被家中送到庙里去了,一个姑娘家,能说出退亲这种话来,她该是被自己伤透了心了,想着自己要误了姜大小姐终身,内心一阵愧疚。 对着屏风拱手作了一揖:“姜大小姐,是我对不住你,我向你赔罪,你若愿意嫁我,我赵彦,愿娶你为妻。” 何氏同老夫人对视了一眼,对着赵夫人道:“赵夫人先带着二公子回去吧,这门亲事我们也是不想退的,如今看来,是要考虑考虑了。” 赵夫人又叹了口气,道:“阿篱若是嫁到我们赵府,我们定不会委屈了她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们赵家是不希望退亲的。” 赵夫人将姿态放低了,带着赵彦出去,赵彦垂着头,默默的跟着赵夫人,他现在心里万分纠结,他家教严,初尝禁果,初为人父,如今孩子没了,第一个女人也不知是死是活,他又那样误会了姜大小姐,真是枉读了圣贤书。 第73章 赵夫人带着赵彦走后, 姜篱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眼圈都红了。 何氏把她搂在怀里, 道:“阿篱莫怕, 这回是他们赵府理亏, 你嫁过去后, 她们定会好好待你的。” “娘, 不如就退了吧。” “胡闹。”老夫人皱着眉道:“定了亲的,怎能说退就退,便是赵府有错在先, 受到影响多的也是你,名声对一个姑娘家有多重要。” 姜篱抿着唇,老夫人看她这个样子, 心疼道:“阿篱啊, 祖母知道你委屈,可你想想, 又有几个男子身边干干净净没有姨娘通房的, 赵府算是好的了, 顾及颜面, 你嫁过去后, 赵夫人都能出手替你料理那些女人,可你嫁到了别处, 有的夫人还会把自己身边的丫鬟塞给儿子做通房。” 何氏抚着姜篱的头发道:“你祖母说的是,赵夫人的态度你也看见了, 你嫁过去, 不会叫你委屈的,至于赵彦,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嫁过去好好哄哄他,他心里又对你有愧,到时候还不全都听你的,我看那赵彦也是耳根子软的人,没什么大气性,最好听房里人的话,你嫁过去在他面前态度放软一些,他可不得心疼你。” 何氏教女儿态度放软些,自己这辈子对姜二爷却没软过,经常把姜二爷的脸都抓花了。 姜篱捂着脸道:“我原看他是个好的,才华样貌都不缺,可母亲你都看出来他是个没大气性的人了,将来还不是同我……。” 她想说同她爹一样,顾及着老夫人,到底没说出口。 老夫人道:“如今便是退婚,也再找不到比尚书府更好的人家了,同尚书府退了亲的,还有哪个世家愿意娶你,难道你愿意屈就吗?” 老夫人心里她孙女是聪明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便是说出退婚这种话来,也是一时赌气罢了。 姜篱听了老夫人的话,果然不吱声了,老夫人和何氏又劝了她几句,她喃喃道:“我就是这个命了吗?我不甘心。” 她在乎的倒也不全是赵彦为了个外室来骂她,她心气儿高,一心想嫁个聪明睿智的夫君从前她以为赵彦是,可这些日子她算是想通了,赵彦不是她想要的,更不是她满意的那种男人,聪明,果断,他一个都没有,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知道祖母不会让她退婚,便是母亲也不会同意退婚的,毕竟在外人看来,这门婚事是她占尽了便宜,她手指捏紧了衣角,便是再不甘,也只能认了。 老夫人怕姜篱改变主意,这孩子聪明,若是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她自己好了,连累了全家,孙女是自己养出来的,什么样的性子她最清楚,便道:“也别叫亲家提心吊胆的了,明日就去把赵夫人请过来把日子定了吧,我看那赵二公子也就是年轻,火气旺没把持住,阿篱嫁过去培养培养感情,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姜篱深深的吸了口气,道:“祖母和娘安排就好。” 老夫人笑道:“这才是明事理的好孩子,祖母和你娘总是为你好的。” 姜筠披了件氅衣坐在床上,听着秋蓉说赵夫人带着赵二公子走了,这个时候赵夫人带着赵彦过来,只怕是那件事没瞒住,带着人来赔罪来了。 她想着这事总归也不关她什么事,她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脱了氅衣往被窝里头缩。 李掌设推开隔扇进来,后面还跟着个丫鬟端了个霁蓝釉地皮雕刻白花面盆,上面还缭绕着热气。 姜筠从被窝里深处手,盯着食指上的红肿哀叹道:“怎么就肿了呢,我穿的也不少啊。” 连哥哥都说她是小猪了。 李掌设笑道:“都快好了。” 姜筠嘟囔道:“难看死了。” 这可真是金尊玉贵的,没干过一点重活的手,细腻光滑,李掌设捉了她的手看了看,道:“消了点。” “真的吗?我瞧着怎么更红了呢?” “你不要挠。” “痒。” 她往后缩了缩肩膀,两只手都叫李掌设往面盆子里放,热水浸过手面,她不自觉的动了动手指。 李掌设拿着帕子给她擦干净,抹了药,见她不住的往那里盯,笑道:“你莫要注意它,它自己就好了。” 姜筠把手缩回被子里,只露个头出来,道:“这过了年天就渐渐转暖了,我就能多出去跑跑了,像这样整日闷着,人都要发霉了。” 李掌设含笑道:“小姐那些不穿的衣服,奴婢替你收拾出来吧。” 姜筠哎了一声,巧荷扭头过来道:“小姐也是大姑娘了,过两年都能嫁给殿下了。” 姜筠一听说要嫁人,脸上有些发热,道:“别胡说,我还要等着二姐呢,长幼有序,总得二姐先嫁到秦府,然后才能轮着我。” 本来万氏同秦夫人商量的是姜筝十五岁就嫁过去,可前几日秦元青的祖母去世,这婚期就只能往后再拖一拖了。 好在万氏同秦夫人感情好,也不用担心女儿大了,秦府反悔误了女儿的事情发生。 巧荷笑了声,道:“小姐要真这么打算,王爷就该心急了。” 这自小养着的宝贝珠子,好容易长大了,谁能忍着放到那里再干等几年。 姜筠翻了个身,把脸朝里面对着,不叫人看见。 许明纵去高卓赈灾一事已经有了着落,许明纵这人办起正事来严肃却不失风趣,刚去之时因为官职低,又是个世家的小公子,高卓的各级官员只觉得他是因家里同睿王殿下的关系被派过来的,不过是玩一玩,过几日就会像三皇子一样带着人跑路。 当时也没人顾及他,便好吃好喝的供着,许明纵也不计较,他这些年在外面游荡,没有世家公子的身份,看遍了这世态炎凉,若是连这么点小事都要计较,那也真是白经历了这么多年了。 他刚到的那几日就换了衣裳在外面瞎晃悠,那些官员见了也只当他是去外面玩,暗叹这不知世间疾苦的小公子啊。 哪知道他转了几日,突然派人去捉了几个灾民,也不管闹成什么样,只叫人按着打,连个原因都不给。 高卓知府痛心疾首的指责他,他也只是微笑,无论在什么时候,总有那么些人想趁机谋取好处,许明纵捉的那几个人,便是这些日子在灾民中鼓吹之人。 当然这种人有很多,他也不能一下子全抓了,只能抓了几个倒霉的。 说是朝廷虽派了人来,可也是处理好水灾就走了,他们的家没了,也不会有人管的,就得闹着朝廷才会怕,给他们建房子,发银子。 要说这群百姓也真是可笑,朝廷打仗的时候几十万的大军冲锋陷阵,那死人摞在一起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了,还怕一个区区高卓百姓闹事。 那几人被打的皮开肉绽的挂起来给百姓看,有些人骂他,不理解,内心有鬼的人自然怕了,要的就是他们怕,他不在乎名声,只在乎效果,效果出来了,名声自然就有了。 再然后也不用人哄着了,叫喝药就喝药,叫不许乱跑就在棚子里好好待着,不过就是一群百姓罢了,再好武斗又有什么比命还重要的。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只会吃喝玩乐的小公子啊,那手起刀落的利落劲,可不是先头那个草包皇子可比的。 临走那日高卓百姓还摆了席面送他,许明纵对于这种热情的场面得心应手,他被成国公府接回去的时候他那群小弟们也是这么送他的,他坐在一群庄稼汉中间和他们胡侃这田地里日后的收成,叫坐在后头的一群高卓官员目瞪口呆。 小公子生的好,眉清目秀的,在一群皮肤黝黑的粗莽大汉中更加显得鹤立鸡群。 要说高卓的这些人,也是自诩不凡之人,他们生的高壮,只恨自己没有机会罢了,平日里也没少骂朝廷那些官员,只知道吃百姓的血汗,正事不会干,偏就能被许明纵收拾的老老实实的。 许明纵推门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他从高卓回到定熙,一群处的不错的公子便要为他庆祝庆祝。 七皇子带着头起哄道:“你瞧瞧,咱们都是来恭喜他的,结果我们这群人来的早早的,偏偏这最重要的人来的最晚,得罚。” 七皇子最爱热闹,这种事情怎么能不来凑一下。 许明纵爽快的提起酒壶,程邵祺调侃道:“许兄今日是主角,等会还有的喝呢,自罚一壶就不必了,自罚三杯吧。” 满堂大笑起来,许明纵转了转酒杯,自不必他来倒酒,一旁站着的姑娘就凑上前去为他倒酒。 堂中坐着的一位公子笑道:“咱们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了,也不见香茹姑娘主动为我们倒酒,可见许兄……咳咳。”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咳嗽了起来,他身旁的公子道:“李兄这是怎么了,话都说不利索了。” 香茹姑娘是乐坊里的,是今日到场姑娘里名气最大的。 也是特地找来为许明纵添香的。 第74章 许明纵回到定熙的日子不长, 风流名声却传了出去, 倒不是他真的风流, 一群小公子凑到一起总要找点玩乐, 他向来不拘泥于这些, 倒也不会为了这种事情折了旁人的面子。 他接过去, 爽落的喝了三杯, 香茹姑娘仰头看他,眸中尽是仰慕,在场许多基本都是风月场上的老手, 又怎么会不懂,本就是他们找来的。 “哟,许三公子身旁竟是少了一个位子, 不如香茹姑娘就坐许三公子腿上吧。” 许明纵官职不高, 是以旁人还是称呼他为许三公子。 他手里捏着酒杯,唇角微微勾起。 香茹羞涩的看了他一眼, 见他没有说话, 大着胆子往他身边凑, 眼瞧着美人就要入怀了, 许明纵突然道:“你身上的是什么香?” 香茹愣了一下, 道:“奴家今日衣裳上熏了聚仙香。” 许明纵抿着唇不说话,香茹讪讪的也不知他是何意。 在场人也看出来了, 许三公子八成是不喜欢香茹姑娘。 七皇子端着酒杯道:“怎么没有人倒酒,酒都没了。” 他这一声倒是解了围, 香茹执起酒壶为七皇子倒酒, 而后便退回了原地站着。 七皇子到哪里都只管吃喝看戏,他是皇子,也没人拿他调侃,皇子还是不一样的,外头的女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干净,他们可不敢拉着皇子瞎胡闹。 “听说高卓人个个都生的人高马大的,到处闹事,你是怎么治服了他们的?” 七皇子饶有兴致的问,他向来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可柳昭仪对他护的太好,从前连出宫都不容易,更不要说这种事情了。 许明纵一只手搁在腿上,另一只手晃了晃酒杯,扬着眉头道:“打呗,若是还不服气,那就往死里打,总有打服气的时候。” “那若是那种硬骨头,怎么打都不服气呢?” 许明纵含着笑道:“那就得劳烦阎王爷叫他服气了。” 众人俱是一愣,七皇子哈哈大笑:“许三,这在场在坐的,我就服气你,够爷们,来,我敬你。” 他双手拖起酒杯,许明纵把酒杯放到他的酒杯下面碰了一下。 今日是特地摆宴为许明纵庆祝的,他自然免不了被轮番的敬酒。 众人酒足之后,各自散去,程邵祺对着许明纵道:“今日喝的不尽兴,改日再聚一聚。” 许明纵微微颔首,香茹姑娘走过来对着许明纵福了福身,程邵祺一扬眉毛,对着程文越道:“七皇子,咱们得先走了。” 刚当着众人的面许明纵才没将场面弄得难看,这会只剩程邵祺和程文越了,他也就没了顾忌,正要叫香茹退下,便听七皇子干咳了一声。 他扭头便见对面雅间门旁,程静凝目光冷冷的站在姜筠和程琳中间。 七皇子对着她们打了招呼,姜筠瞧着许明纵后面站着个姑娘,穿着打扮应该不是世族小姐。 她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姐,对这些公子哥儿在外头玩乐找姑娘作陪也知道一些。 悄悄打量了下程静凝的神色。 还好,面无表情。 偏这时候香茹往前面挪了两步,面带羞涩的拽了拽许明纵的衣裳,许明纵瞥了她一眼,拢着袖子往前移了一步,脸色如常的对着姜筠道:“真巧,又遇到表妹了。” 姜筠道:“是巧啊,一别数月,还未恭喜表哥赈灾顺利呢。” 身旁程静凝却是待不下去了,扯了姜筠和程琳的衣袖就往外头走。 待人都走后,许明纵端坐在椅子上,声音清冷道:“谁派你来的。” 香茹姑娘怔了一下,道:“大人,奴家仰慕大人已久,上回在乐坊远远瞧着大人,便觉得大人英姿飒爽。”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许明纵的神色,抬眸垂首之间,媚眼如丝,将手伸到腰间勾起束带,指尖轻挑,水芙色的外衫滑落在地。 许明纵不动声色的看着她,香茹姑娘抬起手,正要拔掉头上束发的簪子,便见许明纵碰了碰腰间的佩刀,再看他那冰冷的眼神,不带任何□□,整个人打了个寒颤。 她脸色羞红,许明纵忽然抽出佩刀,香茹吓的往后退了两步,下一刻,那把佩刀便抵在了她的下巴上。 她白着脸道:“大人这是做什么?奴家自知身份卑微,本以为一辈子只能痴心妄想,万没想到今日能与大人共处一室,这才斗胆想与大人……大人若是不喜欢,奴家以后只将这份喜欢埋在心里就是了。” “你主子怎么同你说的,说本公子喜欢拈花惹草,还是好色成性?” “大人在说什么,奴家听不懂,大人在奴婢心里就是......。” 许明纵动了动手腕,香茹只觉得下巴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那你主子有没有同你说,我最喜欢的事情便是杀人,看谁不爽就杀谁。” 香茹心头一惊,房门猛然被人从外头踹开,许明纵手里的佩刀瞬间收回腰间黑色刀鞘。 程静凝立在门外看见的就是许明纵一脸不悦的看向她,那个乐坊的女人衣裳半脱,脸上的表情失措,似是她进来打搅了他们的好事。 她捏着手心,深吸了口气,走进屋子,关了房门。 香茹见有人来了,倒是松了口气,捡起地上的衣裳穿上,刚把腰带系上,便觉背上一阵撕裂的疼痛,整个人站不住的往前趴去。 许明纵侧了侧身子,叫她倒在地上。 香茹双手撑在地面上,回头楚楚可怜的看着许明纵。 程静凝手里扬着鞭子忽然对着她的脸抽了过去,她连忙偏头躲过,鞭尾恰好扫过她的脖子耳朵,留下一道血痕。 她哀叫一声,捂着脖子求饶道:“郡主饶命。” 这郡主下手真是一点不留情,她一个乐坊女子,还要靠着脸呢。 程静凝看向许明纵,冷哼道:“这样的女人,你不嫌脏啊?” 许明纵淡淡道:“与郡主无关。” “你……” 程静凝气的把手里的鞭子在地上甩了一下,冲着香茹道:“滚出去。” 香茹连忙忍痛从地上爬起来,走了出去。 “许明纵,你莫要不识好人心,本郡主就是提醒你一句,那女人是文国公府二公子看上的。” 文国公府,太后娘娘的母家,许明纵勾了勾唇角。 程静凝见他笑了,气道:“许明纵,你真是不知好歹。” “多谢郡主关心。” “许明纵,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本郡主对你……” “郡主,微臣不敢高攀康亲王府。” 他唇角挂着笑,仿佛每回见着他时,他都是这幅样子,便是在城外初遇时,他冲撞了她,她扬鞭打他,他空手接下了她的鞭子,眉头都没皱一下,夺了她的鞭子甩到一边。 还笑嘻嘻的同她说她冰肌玉骨,仔细叫鞭子伤了自己。 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人敢对她这么放肆,不知从哪里来的流氓,居然敢调戏她。 得罪她的人从来都没有全身而退的理,却无奈技不如人,叫他跑了。 她回去就派人打听,才知道他便是成国公府里新回府的三公子。 想到这人惯来风流,便满腹怨气,手里的鞭子也不知何时叫自己甩了出去,眼看着就要甩到他身上了,他竟也不躲,只伸手接住了鞭子。 程静凝愣了一下,许明纵松开鞭子,道:“鞭子韧性极大,郡主用的时候可要小心些。” 她低头瞧着他掌心留下的鞭痕,白着脸道:“为何不躲开。” 明明能躲开的。 许明纵笑道:“总要让郡主出了气才好。” 屋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姜筠和程琳站在门旁看着两人身边一片狼藉,茶水碎片全都混在那里。 姜筠缓缓吐出了口气,走进去拉住程静凝的手道:“阿凝,没事吧?” 程静凝摇了摇头,姜筠看她面色不好,又看许明纵掌心的鞭痕,怔了一下,垂眸想了一会,才道;“阿凝,走吧。” 程静凝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就是抬不起来,硬是叫程琳和姜筠拉了出去。 姜筠走到门旁时回头看了许明纵一眼,许明纵冲她挑了挑眉,姜筠对着他无声的吐出了两个字。 许明纵勾唇一笑,他看出来她口形比的是什么了,“活该。” 姜筠和程琳把程静凝带出去,到了外头的时候看见了程文越,程静凝气的伸手指着程文越,程文越在她还未说话前便笑嘻嘻的抚下她的胳膊,道:“阿凝妹妹莫要生气。” 程静凝跺了跺脚,道:“你居然任由他和别的女人一起喝酒,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他,你还是不是我堂兄了。” 程文越无奈道:“就这么点子事,你就质疑咱们的血缘关系吗?阿凝,听堂兄一句劝,你和他不合适,他那人性情不定,我和他玩了这么久也不能看透他心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他骨子里是个狠厉的人,你这么天真可爱,和他一点都不合适。” 他还冲着姜筠扬了一下头,寻找同盟:“阿筠妹妹,你说是不是。” 程静凝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你能看透谁的心思。” 程文越噎了一下,他是真觉得堂妹和许明纵那人不合适,他堂妹从小金尊玉贵的,受不得一点委屈,要是嫁给了许三,还不得天天闹腾。 程静凝瞪了他一下,拉着程琳和姜筠的手往马车上去,程文越也跟着要上去,头刚伸进去,便被程静凝摁着脑袋推了出去。 第75章 程文越眼睁睁的看着马车从自己买面前经过, 叹了口气。 马车帘子被从里面挑开, 程文越立马朝着马车的方向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便见他阿筠妹妹从马车里露出一个头, 还没对她说话, 便叫人拉了回去, 还伴随着他堂妹气愤的声音:“不许理他。” 程文越顿时哭笑不得, 得了, 这回只怕又要没人理会他了,他堂妹性子向来霸道,从小到大, 不喜欢都摆在脸上,他从前逗她玩,叫她拉着他几个皇兄一起孤立他, 宗室阳盛阴衰, 对这么个小郡主宝贝的不得了,他那些个皇兄前一秒还对他笑嘻嘻的, 他这堂妹一来, 便对他冷着张脸, 没办法, 小郡主说了, 都不许理阿越堂兄,谁要是理阿越堂兄, 她就不理谁了。 为了哄小郡主开心,他那些皇兄们就只能委屈他这个弟弟了。 马车已经走远了, 独留程文越一人在那里惆怅的望天, 回头见许明纵走了出来,那张脸上还挂着笑容,心道,这才是没心没肺呢。 他耸了耸肩,走过去道:“许兄,我这可是因为你得罪了堂妹,我这堂妹可是最不能惹的,我这回去后只怕就要面对我那些皇兄,堂兄堂弟的冷脸了,我也不乐意回去,许兄委屈一下,陪陪我这个孤家寡人可好?” 许明纵把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拨掉,露出一个招牌笑容:“殿下,微臣很忙的。” 被嫌弃的七殿下也露出一个笑容,许明纵从他身边走过,耳朵一动,回身攥住他的手腕,眉头一扬道:“殿下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当然是那你那张漂亮的脸揍花,回去向阿凝妹妹邀功。 程文佑笑笑,道:“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宣王殿下若是想要切磋一下的话,微臣随时都有时间奉陪的。” 许明纵松开程文越的胳膊,程文越忽然变了脸色道:“许三,你想做什么,本王管不了你,可你若是再敢欺负本王的妹妹,本王保管叫你在定熙什么都做不了。” 程文越看着他掌心的那道鞭痕,后面的那句话说的有些心虚。 许明纵倒是不介意,比起那些动不动就说叫他在定熙待不下去的人,七殿下这话已经是客气多了。 马车里程静凝耷拉着脸,一脸的不开心。 程琳拽着她的胳膊道:“好了好了,刚要是走了不就好了吗?你又偏要回去,拦都拦不住,回去了你又不开心。” 程静凝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空荡荡的,惯常用的鞭子不见了。 姜筠瞧见了道:“刚走的时候忘记把鞭子拿来了,我叫人回去拿。” 她正要吩咐人,程静凝垂眸道:“不用了,我以后再也不用鞭子了。” 她吸了吸鼻子,程琳伸出食指在她额上轻点了一下,道:“你这死孩子,你这死孩子。” 程静凝歪了一下头,委屈道:“我又怎么了?” “你说说你,想要做你宁平郡主的郡马的男人可以排到定熙城外面去,你又何必独独去喜欢一个许明纵,那是个什么人?迷的你晕头转向的。” 程静凝托着下巴感慨道:“可我就喜欢他,在我眼里,没有比他更好的了,我不是要招郡马,我就是喜欢他。” 马车里气氛有些凝重,姜筠默默举手,程琳问道:“阿筠怎么了?” 姜筠道:“阿琳姐姐,你确定想做阿凝姐姐郡马的人可以排出定熙城吗?那些人听见阿凝姐姐的名头,第一反应不都是夹紧双腿吗?” 程琳噗嗤一乐,程静凝作势要拧她的脸,姜筠笑着躲在程琳后面。 又把程静凝夸了一通,程静凝哼哼道:“现在知道哄人了吧,你这丫头,嘴巴最坏,叫姐姐,不叫就揍你。” 姜筠老实的叫道:“姐姐。” 程琳道:“你也太软骨头了,叫你叫你就叫。” 姜筠摊摊手:“我本来就叫她阿凝姐姐啊。” 程琳轻咳了一声,想到上回程静凝找她抱怨说她阿佑堂兄那人也忒霸道了,她和阿筠从小就认识,阿筠一直都叫她阿凝姐姐,结果叫她阿佑堂兄听见了居然不许她再让阿筠叫她姐姐,还说阿筠是她嫂子,不能乱了辈分,这还没成亲呢,就要按着他的来叫,阿筠才多大,她现在叫她嫂子可不得被人笑话死。 程静凝也是想到上回程文佑说以后不许让姜筠叫她姐姐的话,心道我就让她叫我姐姐,怎么着了。 “再叫。” “姐姐,阿凝姐姐。” 程静凝心里爽快多了。 姜筠回了迎筠院便吩咐人去给许明纵送伤药,姜筝立在屏风旁问道:“许三公子受伤了?” 姜筠嗯了一声,道:“他这人真是......。” 姜筠摇了摇头,也不知要如何说他。 姜筝笑着道:“说起来,我倒是听说了一件关于许三公子的趣事。” 姜筠饶有兴致的坐直了身子问道:“什么事?” 姜筝走过去,同她面对面的坐着,姜筠手撑着桌子,迫不及待的凑过去。 姜筝勾了勾食指:“想知道啊?” 姜筠立马叫道:“姐姐。” 姜筝听到她叫姐姐,捂着嘴乐道:“叫姐姐没用,回头自己去问你哥哥去。” “哪个哥哥?” 姜筝欲盖弥彰道:“我不同你说,你自己猜。” 这些定是秦元青为了哄未婚妻告诉她的,秦元青同程文佑关系好,又是替程文佑做事的,他知道的事,程文佑定也是知道的。 姜筠问道:“是与什么有关?” 姜筝道:“你那表哥也到了要定亲的年纪了吧。” 她这么一说,姜筠便知道大概是与姑娘有关了,她叹了口气道:“他那人也不知在外头经历了什么,上回我外祖母见着我时还同我说了,他在外头这么多年,我外祖母自觉对他有愧,心里巴不得多弥补他一些,便知道他在外头风流,也不好说他。” “我倒也没瞧着你那表哥怎么样,他生的好,倒是那些小姑娘喜欢他的长相,背地里头议论的多了,便说他风流,可也未曾见他似那些纨绔流连花巷啊?” 姜筠想想觉得也是,双脚并在一起,晃了晃腿,道:“说是这么说,可如今不说旁人,便说阿凝,阿凝现在一心扑在他身上,也不知他对阿凝是个什么心思,日后,若是真的不成,伤了阿凝的心,以康亲王宠女儿的性子,定是不会放过他的,我外祖父外祖母一心期盼他能有大出息......哎。” 她也看出来了,她那明纵表哥八成是不喜欢阿凝的。 姜筝托着下巴,嗯了一声,道:“也未必,阿凝喜欢你那表兄,说不得就是一时兴起,况你我都瞧出来了,你表兄对阿凝没那意思,康亲王便是爱女,也该讲些道理吧。” 冷酷无情的康亲王会不会讲道理谁知道呢? “所以你知道的有关我表兄的趣事到底是什么呢?” 姜筝摇了摇头:“我不同你说,你自去问睿王殿下去。” 姜筠正准备撒娇,姜筝便道:“撒娇也没用,我同我表哥说了,这事不传出去。” “那你还来说这么多,再说了,元青表哥又不是不知道,你什么事都会同我说,这个不传出去定然不包括我的。” 姜筝还是摇头,姜筠撇嘴:“不说便不说,我自己去问哥哥。” 姜筝解释:“这事我同你说没意思,我说的也不全,睿王殿下那里把你表哥调查了底朝天,你去他那里问,定比我说给你听的有趣。” 姜筠听她说的心里痒痒的,偏姜筝就是不同她说,气的她跑到床边坐着,道:“我要睡觉了。” 姜筝笑着站起身道:“正巧我回去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你睡觉了。” 姜筝看了看还亮着的天色,转身往外头走。 姜筠正侧着身子,装作生气的样子,一扭头,见姜筝真的走了,气的跺了跺脚。 程文佑抬头看着进门便笑意盈盈的姜筠,此刻立在那里像模像样的给他作揖行礼,招了招手道:“过来。” 姜筠走过去坐在他身旁,开门见山道:“哥哥,我向你打听个事?” 她提起放在一旁小几上的茶壶,倒了杯茶,递给程文佑。 程文佑一边接过去,一边听她道:“听说我明纵表兄在外头发生了许多趣事。” 程文佑抿了口茶,嗯了一声,姜筠把他手里的茶盏接过去,讨好的笑了笑。 程文佑向来对她的讨好没什么抵抗力,指了指一旁的书架子。 姜筠颠颠的跑过去,指着放着一沓信封的地方,问道:“是这里吗?” 程文佑轻嗯了一声,姜筠把那沓信抽出来,信封上全都写着嘉义两个字。 她抱着那些信坐回程文佑身边,放到案桌上,随意的拿起一封,抽出其中的纸,她拿的是最上面一封,上面写的是许明纵初到嘉义时的事,世家小公子,初离繁华的定熙,独自一人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程文佑坐在那里看书,姜筠默默的看着那些信,心下震撼。 她着实想象不出她那美如冠玉的表兄会有这样一段过往,他那会真的是个混混,连个纨绔都算不上,在旁人眼里不过是个自幼便丧父丧母的克亲之人,也敢去肖想人家娇养着的小姐。 第76章 许明纵从十四岁起便喜欢跑到嘉义汤府院墙外头, 对着汤府表小姐的阁楼喊喜欢人家, 后来被汤府的人发现了, 就把他打了出来。 那汤府虽不是什么勋贵世家, 在嘉义却也是数的上号的, 更何况许明纵喜欢的是汤府的表小姐姚婠。 若说汤府官位最高的也不过是姚婠的外祖, 在嘉义任八品县丞, 姚婠的父亲却是余州四品大员,比汤府的那些小姐要尊贵的多。 只因姚婠自幼体弱多病,有一回生了重病, 怎么医都医不好,姚婠的祖母信佛,以为是中了邪, 请了和尚回去替小姚婠驱邪, 那和尚倒也真有几分本事,小姚婠还真是好了, 只是说小姚婠不适合姚府的地界, 也不适合在余州养着, 若是一直养在姚府, 只怕活不过二十岁, 过了二十岁便可接回家去养了。 姚府这才把小姚婠一直寄养在嘉义汤府,她身份贵重, 她外祖母又疼她,把她当宝贝珠子似的护着, 那和尚又说她二十岁之前不能接回家去养, 姑娘家一般十五六岁的成亲了,姚婠出嫁也多半是从汤府出嫁的,姚婠身子骨弱,不常出门,见过她的人不多,哪知道汤府娇养着的小姐会叫许明纵这样的小流氓给盯上了。 他那时候可不是流氓嘛,无父无母的一个人在一群少年中打架斗殴,他又厉害,把旁人打伤了,人家也找不到他的父母赔钱,他在那一片混的好,也不过是在一群不务正业的少年中,真正有点底蕴的人家哪个会叫家里的公子同他玩闹到一处。 许明纵在人家娇养的小姐阁楼下面调戏人家,被发现了,能不被打吗?人家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 姜筠叹了口气,难怪她那表哥会如此离经叛道,这事搁在一般人身上也受不了,何况他还是成国公府里的小公子,本该金尊玉贵的长大,却不知因何被撵出府去。 若是以成国公府公子的身份说他喜欢姚婠,只怕汤府和姚府还不得开心成什么样子,可以一个什么都不是又整日胡闹的小混混的身份去肖想人家小姐,就着实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程文佑能调查到的也是有别人看见的,至于姚婠和许明纵私底下有没有什么来往却是查不到的。 程文佑看着姜筠叹气,撂下了手中的书,把她抱到怀里,板着脸道:“可看好了,知道以后不许再打听他了。” 姜筠扭头笑嘻嘻道:“知道了,我日后只打听你的消息。” 程文佑的脸色这才好看起来,摸着她的肚子道:“可饿了。” 姜筠拍了下他的手,从他身上下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道:“我把这些信件整理好。” 程文佑点点头,姜筠一封一封的把信整理好,程文佑叫人进来把那些信拿了出去。 姜筠疑惑道:“拿哪里去?” “拿去烧了。” 姜筠心下有些尴尬,这就是等着她要看的啊。 他叫人去调查许明纵本就是想瞧瞧这个人该不该回来,筠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成国公府也是他的外祖家,他虽与成国公府不亲近,心里头却还是不希望成国公府出事的。 那些信件他看过了本是要随时就处理掉的,留了无用,后来想着那信里面瞧着许明纵同如今的形象也大不相同,将来便是筠筠不开心了,拿出来哄哄筠筠也是好的,哪知道她今日主动问了,他便给她看了。 “你父亲对你好不好?” 他从来没有问过姜筠卫国公对她好不好,也没有问过卫国公府其他人对她怎么样,因为好与不好,自有人禀报给他听,更何况他只要筠筠快乐的长大就好了,余下的便由他来守护了。 姜筠愣了一下,道:“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我时常在想我是不是没良心的人,旁人对我再好,我也不太能感觉出来,因为都没有哥哥对我好,所以哥哥你问我父亲对我好不好,实在是为难我了。” 姜筠对卫国公是提不起好感的,她不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对她好,所以上一世同姜筠没什么交流的姜纥,姜络,甚至是姜纬,她都能坦然接受,唯独卫国公不能,因为上一世的姜筠不爱说话,也不同家中的那些兄弟姐妹们亲近,道不同不相为谋,处不来也是人之常情,没道理你自己不爱说话,别人还要想法子来哄你。 可卫国公不同,他是姜筠的父亲,为人父者,任由幼女被人欺凌,他没有做到一个父亲的责任,若是他能对姜筠多一点关心,在茶前饭后偶尔想到自己的嫡长女,顺口问一声,上一世的温氏也不敢那么放肆,姜筠也不至于那么年轻就没了命。 她是卫国公的嫡长女,若不是卫国公的态度,便是温氏是卫国公府的主母,那些下人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欺负府上的嫡小姐,说到底,前世姜筠的性子懦弱,也还是卫国公造成的。 如今卫国公对她再好,也还是哥哥的缘故。 她凑上前去,发髻上带着发钗的流苏恰好扫了一下他的脸,他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样,伸出食指轻碰了一下她发钗下的流苏,紫色的流苏一晃一晃的。 他勾着唇道:“乱说什么,筠筠是最懂事知礼的。” 姜筠觉得哥哥可能就觉得她没有不好的,从小到大,哥哥都夸她,从前说她有大才能、大智慧,如今又说她最懂事知礼,好在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若真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要他这么养着,只怕就要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完美的人了。 姜筠默默的扬了扬头,幽幽道:“你就会哄我。” 程文佑笑了一声,摸着她的头道:“什么时候哄你了,你是哥哥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 姜筠听他这么说,心下忍不住叹息,人果然是不知足的,她多希望她和哥哥永远都能这样。 她自己都要说不清自己经历了多少年了,便说上一世她以鬼魂之态待在姜筠身边,也是见惯了生死的。 小姑娘都希望自己能快些长大,她不是真正的小姑娘,跟在哥哥身边的这些日子,她总希望时间过得不要那么快。 姜筠和程文佑坐在案桌旁吃饭,平翠站在她身后为她布菜,她前些日子说要喝果酒,今日便上了一壶葡萄酒。 她捏起面前的玉酒杯喝了口,葡萄酒甜甜的,她砸了砸嘴,要平翠再给她倒。 程文佑道:“别喝那么多。” “我才喝了几口。” 程文佑笑着说:“喝多了你要难受了,等会肚子喝撑了,你又吃不下去饭。” 她转了转眼珠子,往后面的靠垫上一躺,歪在那里,程文佑道:“怎么了?快起来。” 秋蓉也伸手扶她,她拍掉秋蓉的手不叫她扶她起身,还对着伺候在旁边的丫鬟招手,叫她们全都退下去。 平翠放下手中的筷子,躬着身子带着丫鬟往后退了两步。 程文佑捏了捏她的脸,她脸上的皮肤白皙嫩滑,这会脸上的温度比平日里高一些,整个人歪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软软的,好像没了骨头一样。 程文佑好笑道:“真喝醉了啊?” 姜筠摸着自己的肚子,上下顺了一下,道:“姜筠喝醉了,要哥哥才能扶起来。” 小姑娘的声音本就清脆甜美,这会刻意撒娇,听起来更加酥软。 程文佑握住她的手,她一动不动的靠在那里冲着程文佑眨眼睛。 程文佑笑道:“起来了,好好吃饭。” “你扶我啊。” 她说要程文佑扶她,自己靠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程文佑一拉她,她就故意使坏往后面靠。 程文佑又不敢使劲,这么个小姑娘,像滩水一样,程文佑直接把她抱到怀里叫她坐在腿上吃饭。 姜筠拧着胳膊不愿意,坐他腿上吃饭多不痛快啊,程文佑按着她的胳膊腿不让她动。 她气呼呼的坐在他腿上瞪他。 她那点力气哪能同他比啊,他不用使力,就这么把她圈着,她就不能动了。 他伸手拿着筷子夹了一道她爱吃的菜放到她唇边故意道:“是不是筠筠喝醉了,要哥哥喂才能吃饱饭?” 姜筠笑着把他的胳膊往一旁推,道:“让我下去吧,我自己吃,我真饿了。” 她刚刚故意耍宝,不好好吃饭,这会要下去,程文佑却不放她下去了。 程文佑夹了她爱吃的菜放到她唇边,她扭头不吃,要从他腿上下去。 程文佑挑了挑眉,道:“真不吃?” 姜筠自小便在他身边长大,对他的一举一动都熟悉的不得了,知道他这个表情不是个好兆头,但是她还是坚持摇头。 程文佑把菜放到自己面前的小白瓷碟上,一只手环着她,另一只手夹菜夹饭,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他从小不挑食,对食物也没什么特殊的偏好,后来养了姜筠,姜筠喜欢吃什么,他便跟着吃,他夹的菜也都是姜筠喜欢吃的。 姜筠眼睁睁的看着他吃,更饿了,她刚刚就没吃什么东西,就喝了几口葡萄酒,他还故意把菜从她鼻子旁夹过去。 她不由得想到她小时候坐在他腿上,他每吃一道菜,便会放到她眼前晃一晃,告诉她那是什么菜,叫什么名字,然后自己吃下去。 只是那会她还小,好些东西都不能吃,他也是为了教自己说话。 他对她向来很好,做事从来都是一本正经的,像这样故意逗她还是头一回。 她咽了咽口水,在他筷子再一次夹着菜从她鼻前划过的时候,她仰着脖子伸嘴去吃。 他像是知道了一般,提前把筷子移开。 姜筠幽怨的看了他一眼,他笑了笑,问道:“吃哪个?” 姜筠指了指桌子左边的一道菜道:“吃虾。” 平翠听了连忙上前道:“奴婢伺候小姐吃虾。” 姜筠摆了摆手道,看着程文佑道:“筠筠喝醉了,要哥哥喂才能吃饱饭。” 程文佑对她向来宠溺,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只除了偶尔强硬的要抱她之外。 平翠看了眼姜筠,把那碟虾放到程文佑面前,便自觉的退了下去。 第77章 程文佑放下筷子给她剥虾, 他的手指修长, 骨节分明, 夹着剥好的肉给她吃, 姜筠摇了摇头, 继续指挥道:“蘸醋。” 程文佑捏了捏她的脸, 她摇了下头。 一顿饭都是程文佑喂她吃的, 她吃饱喝足后躺在榻上。 程文佑换了身衣裳出来看她懒洋洋的躺在那里,镂空的雕花窗打开,微风吹进来, 她舒服的眯了眯眼睛。 程文佑坐在榻边道:“吃饱了就犯懒。” 姜筠踢了一下腿。 看,她动了一下,她不懒。 程文佑好笑的拉过一旁的小毯子给她盖在肚子上, 道:“我去太子府一趟, 你自己在这里玩。” 姜筠点点头,她经常往这边跑, 倒也不用程文佑时时刻刻的陪着她, 她自己在这里就可以了。 程文佑去了太子府, 姜筠叫平翠取了书来, 本想看一会的, 结果靠在靠枕上没多会便打了个哈欠,把手里的书盖在脸上睡觉。 平翠和秋蓉也没把她盖在脸上的书拿掉, 按她的话说是闻着书香,入睡快。 程文佑去太子府回来的时候姜筠正在给院子里的花修剪枝叶, 她哪里会修什么花, 不过就是瞧着好玩,才拿着剪刀玩一玩,该剪的不该剪的都剪了,一旁站着的养花的下人一脸肉疼。 姜三小姐这么娇滴滴的一个人,怎么竟干这缺德事呢,那脚边都落了一地的花叶子和花瓣子。 她见程文佑回来了,把剪刀还给那下人,笑嘻嘻的去迎他。 程文佑看她手上被勒了几个印子,心疼道:“玩这个做什么,手疼不疼?” 知道是她自己要玩,程文佑也没怪罪她身边伺候的。 下人端了盆水来,姜筠净了手,程文佑把她送回卫国公府。 他把她送到卫国公府门口,看着她进门便走了,姜筠这会不想回自己的院子,便带着平翠和秋蓉转了转。 卫国公府里离姜筠院子不远处有一个假山,那假山旁边有一条小道是用鹅卵石铺成的,她偶尔会去那里玩,踩在那些石头上,脚下鞋不脱,也不觉得疼。 只是她今日运气着实不怎么好,那假山四周并不算开阔,平日里也没什么人过去,她带着平翠和秋蓉过去的时候也没发现有人,突然听到姜篱说话的时候她也吓了一跳。 只是走的不是,不走也不是,躲在这里说话,嘀嘀咕咕的也听不清,以她对姜篱的了解,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她带着平翠和秋蓉杵在那里,姜篱的丫鬟突然扬声问道:“谁在那边鬼鬼祟祟的,快出来。” 她声音里带了抹焦急,秋蓉皱着眉道:“放肆。” 那边没了动静,估计是听出来是姜筠身边人的声音了,没多会姜篱笑着从假山后面走出来,亲切道:“阿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姜筠淡淡道:“我刚过来,并未看到大姐也在,大姐身边的丫鬟......。” 她话还未说完,姜篱身边的丫鬟便跪到地上请罪道:“三小姐恕罪,奴婢并不是有意冒犯。” 那地上都是鹅卵石,就这么直直的跪下去,姜筠看着都觉得疼,不过不是她的丫鬟,她也不心疼。 “怎么了,好端端的跪什么?” 那丫鬟和姜篱对视了一眼,姜篱斥道:“你这莽撞的性子,得亏三小姐好脾气,若是换了旁人,便是我也护不了你。” 那丫头又连忙磕头,姜筠知道姜篱说的是姜简,姜简性子火爆,又向来觉得尊卑分明,若是换了她来,这丫头说她鬼鬼祟祟的,定然二话不说便上去打人了。 姜筠也不知道这主仆两人说什么了,来个人把她们吓成这样。 姜筠道:“大姐这是怎么了?” 姜篱笑道:“我就是随便转转。” 姜筠往左边挪了两步,姜篱忙道:“我那里正好新添了两罐茶,我觉得味道不错,正准备送给祖母呢,也不知道祖母喜不喜欢,阿筠去我那里替我尝一尝吧。” 姜筠摸了一下额角,道:“改日吧,我今日有些累了,便不逛了。” “那阿筠便回去好好休息吧,莫要累着了,祖母又要心疼了。” 她同姜篱告了别,转身带着平翠和秋蓉回去,姜篱看着她渐渐走远,唇角挂着的笑容渐渐消失。 她身边的丫鬟站起身看了一眼,道:“走远了。” 姜篱猛然伸手打了她一巴掌,那丫头脸上顿时浮现五个手指印,捂着脸便又跪到了地上。 姜篱低声斥道:“你什么时候警惕心这么小了,人来了都没发现,留你何用。” 那丫鬟低着头,确实是她的失误,人都到了跟前才发现。 姜篱道:“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听见说了什么?” 那丫鬟道:“应该没听见。” 姜篱冷笑一声,道:“应该?你什么时候会说这个词了。” 应该就意味着不保险,姜篱微微眯了眯眼睛,那丫鬟道:“小姐,三小姐身边都是睿王殿下的人,咱们......。” 姜篱道:“算了,便是她听见了也不能怎么样,都是一个府里的姑娘,我不好了,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回去再说吧,起来吧 。” “小姐,老夫人定下的婚期快要到了,难道您真的要嫁到赵府去吗?” 老夫人知道她如今心里不甘愿嫁到赵府去,院子里安排了好几个人看着她,若不然她同贴身丫鬟商量个事也不至于躲到这里来。 那丫鬟站起来道:“小姐,咱们去找大公子和三公子吧,大公子和三公子总是真心疼爱小姐的。” 大哥做事小心谨慎,这事又是祖母定下来的,他也不能为了自己去忤逆祖母。 至于三弟,三弟自幼便同姜筝和姜筠亲近,对着她这个亲姐姐还不如对姜筝和姜筠呢。 姜篱道:“别说了,我还要好好想想。” 她再有主意,也只是一个小姑娘,婚期都定下来了,她能怎么办,她祖母老谋深算,她自幼便是养在祖母身边的,想什么,祖母轻易便能看透,如今身边换了那么多祖母的人,便是不认命,又能如何呢? 想到刚刚遇到的姜筠,都是一个家里的姐妹,他的父亲和大伯是都是祖母所生,为何这命运差别就这么大呢,姜筠自幼便养在宫中,有睿王和太后护着,便是睿王去了西北军营,也是将她的事情安排妥当,太后也经常派人到府里给她撑腰。 小小年纪,便同睿王殿下定了亲,日后便是睿王妃了,她什么都没有,原以为她是府里最受宠的姑娘,便不是大房的姑娘又如何,在祖母那里,她还是比姜简受宠,可姜筠回来了,祖母便说她心里是护着自己的,实际上也慢慢向姜筠偏了。 到如今明知道赵彦不是个好归宿,还是为了尚书府,把自己往那火坑里推,她算是瞧出来了,她便是再好也是个女儿,祖母表面上再宠她们这些姑娘,也不过是想把她们嫁出去,好为姜纬铺路罢了。 祖母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大伯的嫡子,这卫国公府日后的继承人。 姜筠回了院子,秋蓉凑过来道:“奴婢听见大小姐她们商量的好像是说了什么替嫁。” 秋蓉自幼习武,耳力比一般人好许多,姜筠和平翠没听见,她却听见了。 只是她们到那里的时间也不长,也未刻意的去听。 “替嫁。” 姜筠缓缓的吐出这两个字,眉头皱了一下。 秋蓉道:“是替嫁,奴婢这两个字听的真真的。” 她刚刚还说好像,这会就说真真的了,估计也就听清了这两个字。 李掌设听了道:“大小姐只怕是不想入赵府,只是这两府的婚约都已经定下来了,她估计是想要寻个法子让府中的其他小姐替她嫁过去。” 尚书府门户不低,姜筝和姜筠都定了亲事,替嫁这种事怎么都轮不到她们身上,姜篱难不成想让姜简替她嫁过去吗? 姜筠摇了摇头,姜简是卫国公嫡女,便是早先赵夫人去找温氏要定姜简的时候温氏都没同意,如今姜篱的婚期都定下来,叫姜简替她嫁过去就更不可能了。 想到赵彦做的那些事,老夫人还坚持把姜篱嫁过去,只怕姜篱也心寒了。 果然老夫人的眼里没什么亲情,只有利益。 姜篱是她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孙女里面,除了姜筠以外,最宠爱孙女,对她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是其他人了。 巧荷倒了杯茶递给姜筠,姜筠浅啜一口,巧荷转移她的注意力道:“小姐前几日绣了一半的荷包,奴婢给小姐收起来了,小姐什么时候要接着绣吗?” 她不提姜筠都要忘了,正好这会她没事,便叫巧荷去把花绷子拿来。 第78章 姜筠面前的小碟子上放了瓜子, 她一边嗑着瓜子, 一边想着事。 姜篱如今不想嫁给赵彦, 老夫人却想让她嫁。 这两人从前是最亲近的祖孙俩个, 现在心里各自计较着。 姜筝轻碰了一下她, 问道:“想什么呢?” 姜筠回过神来, 冲着她笑了笑, 看着姜老夫人正笑着同姜篱说准备她婚事的事情,姜篱唇角挂着惯常的笑容,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感受到姜筠在看她, 往姜筠瞥了一眼,姜筠扭头同姜筝说话。 姜篱见她这个样子,总觉得她那日在假山旁, 她听到自己说的话了, 又怕姜筠会同老夫人告状,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老夫人看起来心情很好, 见姜篱没什么兴致, 便对着一旁的何氏说。 温氏最看不过眼的便是何氏嚣张的模样, 不过就是个尚书府的二公子罢了, 既无爵位, 又不是长子,她的阿简将来定会比姜篱嫁的好。 “母亲待阿篱可真好, 什么好东西都往阿篱那里送,儿媳不管, 将来底下的几个丫头出嫁了, 母亲可不能偏心啊。” 她说着又向万氏看了看,道:“三弟妹你说是不是?” 万氏虽不计较这些,可老夫人偏心的太过明显,将来姜筝出嫁了,老夫人给的若是没有给姜篱的好,她肯定也会不乐意,做长辈的怎么样都可以,就是不能委屈了孩子。 她端起茶盏慢悠悠道:“大嫂多虑了,都是母亲的亲孙女,母亲怎么会偏心呢?” 温氏的话得到了万氏的认同,心情甚好,老夫人笑道:“你们呀,阿篱是长女,最先出嫁,日后底下的几个妹妹出嫁,自然是要比对姐姐的来的。” 温氏心里冷嗤,老夫人嘴上这么说,便是明面上一样,私下里还不定补了姜篱什么好东西呢。 老夫人看了看姜筝和姜筠,如今卫国公府的几个小姐中,除了即将要出嫁的姜篱,也就姜筝和姜筠定了亲,因秦元青要替祖母守孝,婚期要往后推,那便只有姜筠了。 姜筠同程文佑订了亲,程文佑是王爷,一切安排卫国公府都要等着皇家派人来说,老夫人想着太后和睿王殿下这么宠爱姜筠,这些事情不用她操心,便对着温氏道:“阿简也大了,你这个做娘的也多上点心,仔细留意着,瞧着有哪家何意的。” 姜简的婚事老夫人心里其实有底,只是温氏这么多年都觉得她偏心,怕她替姜简做主的婚事不如给姜篱的好,处处提防着,每回提起姜简的婚事都像吃了火药似的,唯恐老夫人替她做主了。 老夫人如今也不提姜简的婚事,她就等着温氏拿不定主意,自己来求她。 “母亲放心,儿媳一直都留意着呢。” 老夫人嗯了一声,又看了看坐在一侧垂首的姜箬,姜箬似有所感,抬头微微勾唇。 外头人进来通报说是姜纬过来了,温氏脸上露出欣喜,甭管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如何,对她所生的姜纬却是真心疼爱。 果然一听姜纬来了,老夫人便松开了扶着姜篱的手,笑着让人叫姜纬进来。 丫鬟替姜纬挑开帘子,姜纬穿着一身蓝色云纹长衫,腰间挂着一块佩玉,大步流星的迈进来跪到地上给老夫人请安。 他年纪渐长,小时候看不出来,这会看着倒像是同卫国公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孙儿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把他叫到跟前,问他在镇国公府过的可好。 姜纬这阵子一直住在镇国公府,老夫人许久不见他,如今乍然见了,便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姜纬回道:“孙儿一切都好。” 说着他又忧愁道:“就是孙儿的字,怎么都练不好了。” 他打小字写的就丑,卫国公给他请了许多书法大家教导他都没让他的字好起来,镇国公的字写得好,上回姜纬在他面前露了一手狂草,他便直接派人过来把外孙子打包接了过去,说是要亲自指点外孙书法。 有镇国公亲自指点,卫国公和温氏自然欢喜,温氏是庶女,家中又姐妹众多,镇国公也很少注意她,从小到大,也就出嫁那会才多同父亲说了几句话。 难得的是镇国公喜欢姜纬这个外孙子,时常叫到身边指点,奈何姜纬的字,就像一滩烂泥,怎么都扶不上墙。 姜老夫人无奈道:“你现在年纪小,最要紧的便是读书练字,镇国公都亲自指点你了,你还不用功。” 姜纬直呼冤枉,道:“祖母,孙儿什么样你还不清楚吗?” 他伸出掌心给老夫人看:“手都要磨破了。” 姜老夫人看着那光滑的手心,在上面拍了一下。 姜筝笑道:“四弟,镇国公这回可同你说了什么?” 想到镇国公派人来替姜纬收拾东西那利索劲,还以为学无所成,便不会放他回来呢,这才几天啊,姜纬便又回来了。 姜纬嘻嘻笑道:“外祖父叫我滚。” 温氏变了脸色,道:“阿纬,你外祖父亲自指点你,你怎能惹他生气。” 姜纬挠了挠头,走到温氏身旁道:“娘,不是儿子不用功,外祖父也忙,儿子实在不忍心一直叨扰他老人家。” 姜纬自幼便经常被镇国公捉去教导他读书写字,镇国公一辈子顺风顺水的,这个外孙子估计就是他心里头的一个的坎了,每回来了兴致便派人过来接过去,用不了多久又气的把他撵回来,姜纬都习惯了。 “你还好意思说。” 想到父亲气急败坏的把儿子撵回来,温氏就一阵耳热。 老夫人道:“好了好了,阿纬年纪还小,字好好练就行了。” 姜纬的字写的倒也不是特别差,只能说没有根骨,同他几个兄长比起来就更加露怯了。 老夫人又说了几句,姜纬嘴巴甜的把老夫人哄的哈哈笑,走的时候冲着姜筠挤了挤眼睛,姜简气的瞪了他一眼。 姜纬走后,老夫人对着温氏道:“阿纬也大了,我院里的紫竹和紫兰不错,做事利索,细心体贴,回头叫她们俩去伺候阿纬。” 老夫人这话是直接通知温氏,倒没有要商量的意思,温氏心里再不乐意,老夫人打着关心孙子的旗号,她也不好拒绝,只得僵着脸应是。 姜篱听着老夫人给姜纬塞了两个丫头,便想着老夫人前些日子给她送去的那两个丫头,心里一阵的发闷。 从老夫人那里散了,姜筠和姜筝一同出来,姜纬也不知又从哪里蹦了出来,姜筠道:“你刚不是说有事要出门吗?” 姜筝道:“你还不知道他,定是拿话忽悠人。” 姜纬笑着把食指立在唇前,道:“嘘,二姐小点声,回头我娘看见了又要骂我了。” 姜筝道:“祖母赏了你两个丫头,这回你可有的闹了。” 姜纬变了脸色,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祖母把身边伺候的紫竹和紫兰给你了。” “我那院子里伺候的丫头都够多了,每日起来吵吵嚷嚷的一大群人。”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道:“紫竹和紫兰都是祖母用惯了的,我怎么好叫她们过去伺候我。” 姜筝幸灾乐祸的笑,温氏宠儿子,总是担心儿子身边伺候的人不够用,缺什么短什么的,他是卫国公府的世子,性子好,对待身边伺候的丫鬟也好,那些丫鬟也不怎么惧他,平日里都捧着他,有时候几个丫鬟在主子面前争宠,都是身边得脸的丫鬟,姜纬不好斥责了谁,便跑出来躲清静。 这一听老夫人又给了他两个丫头,还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当即就急了,本想跟着姜筠和姜筝说两句话的,这会拱着手道:“两位姐姐,我回去瞧瞧。” 姜筝笑话他:“回去瞧什么,紫竹和紫兰你又不是没瞧过。” 姜筠忽然想起紫竹和紫兰是伺候在老夫人门旁的,专管掀门帘子引路,姜纬嘴甜,进门喜欢夸人,想来是他夸那两个丫头漂亮的时候叫老夫人听见了,便以为他喜欢那两个丫头。 姜筠看着还没有姜筝高的姜纬,忍不住摇了摇头。 姜纬道:“三姐摇头做什么?” 在姜纬心里自己这个三姐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聪明,不由自主的想向这姐姐讨法子,姜筠道:“没什么。” “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寻两位姐姐玩。” 看着姜纬急匆匆的走了,姜筝拉着姜筠的手,凑到她耳边道:“祖母前两日给大姐送了两个丫头。” 这个年纪的姑娘还不至于不知道老夫人给姜篱送丫头的目的,姜筠叹了口气道:“长者赐,不可辞。” 姜筝怕姜筠不知道老夫人赐丫鬟的意思,姜筠没有母亲,被睿王殿下保护的好,又有太后做主同睿王殿下定了亲,睿王殿下年轻有为,身份贵重,身侧干净,早有人盯着他身边的位置了。 姜筠日后若是稀里糊涂的就把老夫人赐的丫鬟领了回去就不好了,叮嘱道:“你记着,祖母若是给你赐丫鬟,你就说身边伺候的够用了,别把人领回去。” 姜筝是真的关心姜筠,姜筠笑着点头:“我知道了。” 从小到大,老夫人也没少想往她身边塞人,只是她那会年纪小,可以由着李掌设做主,自己装糊涂,老夫人顾忌李掌设是宫里头出来的,李掌设拒绝了,她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这会姜筠长大了,许多事情老夫人直接问她,她也不能总是说要问李掌设,她心里虽亲近李掌设,可在外头还是不能这么说,别人会以为她这个做主子的很容易被底下伺候的人拿捏。 第79章 姜纬跑回去没见着人, 又跑到温氏的院子里去, 温氏正坐在那里, 紫竹和紫兰两个丫头垂首立在一旁听训。 见他来了, 紫竹尚且垂首不语, 紫兰却眼巴巴的朝着姜纬看着, 温氏瞧了更加不满, 心烦的捏了捏手心,挥手叫她们下去。 对着姜纬道:“不好好看书,怎么跑过来了?” 姜纬摸了摸鼻子, 故作不解道:“娘,祖母房里的丫鬟怎么到您这里了?” 坐在一旁的姜简道:“你整日去寻三姐玩,祖母体谅你无聊, 特地赐了两个丫鬟陪你玩。” 她气姜纬去亲近姜筠, 心里堵着气。 温氏皱着眉道:“阿简,怎么同你弟弟说话的?” 姜简踢了一下桌子道:“我怎么不能同他这么说话了, 他是我弟弟。” 说着从椅子上起来, 站起身对着温氏道:“偏心眼, 就知道疼阿纬。” 温氏气道:“娘怎么偏心了, 娘对你不好吗?” 姜简哼了一声, 也不理温氏,扭头往外边跑。 温氏捂着头道:“这个小白眼狼。” 姜纬忙上前扶着温氏, 端了杯茶给她喝,拍了拍她的背, 儿子这么体贴, 温氏心下欣慰,道:“你也是的,娘怎么同你说的,你和你四姐才是最亲的姐弟,你们都是从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姜筠算什么,那丫头整日阴森森的,一肚子坏水,她小时候就叫人把你四姐扔水里去,不许旁人去救,她对你能是真心好吗?” 温氏本就不喜姜筠,姜简被她扔水里去,更是她的一个心结。 姜纬也不同母亲辩驳,他能分辨是非,他觉得三姐好,想同三姐亲近,都是父亲的骨血,他从小就听夫子夸奖三姐大智,心中敬仰三姐,三姐虽对他淡淡的,不爱搭理他,他还是忍不住要去亲近三姐。 只是他那会年纪小,三姐不理他,他也不敢往她身旁凑,后来他长大了,咳,脸皮就厚了。 他岔开话题道:“娘,儿子身边的人都够多了,再领丫鬟回去,那院子都住不下来,祖母赐的那两个丫鬟,便叫她们回去吧。” 温氏叹了口气道:“你以为娘想把那两个丫头给你吗?那是你祖母给你的,娘也没办法。” 想到老夫人把那两个丫鬟给儿子的目的,心里暗骂了句老不羞的,阿纬才多大,她便想着往孙子房里塞人。 姜纬不知老夫人塞人给他的用意,转身道:“儿子去和祖母说,叫她把那两个丫头收回去。” 他人都快走到门旁了,温氏回过神来,道:“快回来。” 姜纬不解道:“怎么了?” 温氏道:“你要怎么同你祖母说,你一个爷们,你祖母亲自赐了你丫鬟,你还去给拒了,你的礼仪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姜纬即将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委屈的站在那里。 卫国公从外头进来,笑着道:“怎么了,好端端的,阿纬又惹你生气了吗?” 他走过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阿纬年纪还小,还未成家立业呢。” 温氏知道他是听见了她说阿纬爷们的话,上前给他脱了外面的袍子道:“年纪小也是爷们。” 卫国公今日得了陛下的夸奖,心情甚好,坐到温氏旁边端了茶抿了一口,忽然想到儿子前些日子都是在镇国公府的,这会子回来了,定是又被他那岳父撵回来的。 姜纬一见他爹皱眉,暗道不好,正要脚底抹油,便听他爹道:“我看你门外站的那两个丫鬟,是母亲赐给阿纬的吗?” 温氏嗯了一声,小声抱怨道:“阿纬才多大,母亲如今就......。” 后面的话当着儿子的面不好说。 卫国公招手叫姜纬过去,用力的在姜纬肩上拍了一下,姜纬一时不妨,却还是顶住了。 卫国公笑道:“可以啊,小爷们了,这时候虽有些早了,却也可以了。” 温氏怔了一下,看卫国公也不像是喝酒了啊。 姜纬没听懂他爹的意思,卫国公看着儿子的蠢样,又要开口说话,温氏看着他没正形的样子,在他胳膊上碰了一下,使了眼色。 卫国公也意识到自己失了稳重,轻咳了一声,道:“不是你外祖父叫你过去要教你练字吗?怎么又回来了?” 姜纬一听他爹还是说了这个,苦着脸道:“外祖父又叫儿子回来了。” 卫国公想着儿子又给他丢人了,他膝下就这么一个嫡子,平日里也多是纵容,他自己才学平庸,在这方面倒也不好去教导儿子,今日被陛下夸奖,他又觉得来了底气,道:“你好好读书练字,莫要心浮气躁。” 大道理他也说不上来,摆手叫姜纬出去。 姜纬如逢大赦,冲着温氏和卫国公拱手行礼,退了出去。 屋子里就剩卫国公和温氏两个人了,温氏幽怨的睨了卫国公一眼,卫国公顿时心神荡漾,伸手往温氏的领口伸,岂料姜纬又折了回来,站在那里目瞪口呆。 温氏一阵尴尬,觉得没脸见儿子了,起身往内室去,卫国公气道:“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姜纬干巴巴的道:“那两个丫鬟怎么办?” “怎么办,领回去,你都多大了,还不晓事,难怪你祖母都要给你赐人了,就你这样的将来娶了媳妇,还不得叫你媳妇给笑话死。” 姜纬这才听出卫国公的意思,那两个丫头,是祖母赐给他的通房吗?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卫国公撵他:“快把那两个丫头带回去,不会的叫那两个丫头教。” 温氏在内室听着卫国公训儿子觉得一阵脸热,这个老不正经的,就是这么教儿子的。 卫国公打发了儿子,推开隔扇往里面去,温氏脸都羞红了,道:“公爷怎么给阿纬说那些话呢?他才多大啊。” 卫国公拦腰把她抱起,温氏推他,他也不理,直直的往床榻走边走边道:“不小了,是时候学学本事了。” 他今日像是吃了药似的,把温氏放到床上就急哄哄的往她身上压,大白天的,温氏想持着主母的尊重,又想着卫国公现在这个样子,她要把他撵下去了,可不就是把他往那几个姨娘那里撵,况卫国公对着她这么急切,她心里也是开心的,半推半就的也就没拒绝。 程文佑领着姜筠去给太后请安,程静凝正陪在太后身边说话,见姜筠来了,太后开心道:“筠丫头又长高了。” 她上回在太后身边说自己个子不高,这回太后一见面就说她长高了,姜筠随着程文佑跪到地上给太后行礼,程静凝捂着嘴坐在一旁笑。 姜筠站起身,伸手把自己同程文佑比划了一下,道:“我也觉得我长高了。” 太后哎呦一声,道:“阿筠长了不少嘛,上回瞧才到阿佑的腰间,这会都快要到阿佑肩膀了。” 程静凝笑的更欢了,姜筠心道太后娘娘您心里我是有多矮。 程文佑垂头看她,也才意识到这一眨眼的她都长这么大了。 太后道:“这日子一天天的过的就是快,哀家还觉得筠丫头坐在阿佑膝头喝奶的场景就是昨天呢,如今阿筠都快要有阿佑高了。” 姜筠默默的抬头看了眼程文佑的身高,太后招手要她过去,她笑着走过去道:“太后娘娘,莫要再提喝奶的事情了,很尴尬的。” 程静凝附和道:“皇祖母,阿筠是阿佑堂兄的未婚妻,您这么一说,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差着辈呢。” 太后笑道:“阿佑那会养筠丫头的时候,这宫里头谁不说他养了个小闺女。” 程文佑坐在一旁,静静的听太后和两个小姑娘说话。 太后摸了摸姜筠的头发,扭头对着程静凝道:“凝丫头,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有喜欢的人了吗?快同皇祖母说说,是谁家的小子。” 太后心里也清楚程静凝喜欢许明纵的事,只是她不清楚许明纵不喜欢程静凝,程静凝年纪也不小了,早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太后逗她,想叫她自己说出来,程静凝从前就说过要一辈子不嫁的,这会有了喜欢的人了,太后便想着叫陛下给她赐婚,皇家没有公主,最尊贵的便是郡主了,这郡主的婚事可是要紧事。 程静凝听太后这么说,心里难受,面上挂着笑道:“皇祖母,那是阿凝乱说的,阿凝才没有喜欢的人呢。” 太后愣了一下,道:“怎么又没有了呢,阿凝莫要害羞。” 程静凝想到自己头一回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她自幼尊贵,想要什么得不到,偏偏一个许明纵,要她又爱又恨。 太后见她这个样子便知道出了什么事,不然这丫头爱笑爱闹的性子不会这样,姜筠依偎在太后身上道:“太后娘娘,阿筠想吃你这里的糯米肉糕,想了好几天了。” 太后对着程文佑道:“看把这丫头馋的,可是你亏着我孙媳妇了。” 她一个孙媳妇说的姜筠差点从榻上跌下来,程文佑回道:“她从小就馋嘴,皇祖母又不是不知道。” 姜筠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开始告状:“太后娘娘,就是哥哥不许我多吃东西,还说我只会吃。” 太后故作生气道:“这个混小子,回头我们吃东西,罚他在一旁看着。” 太后又搂着程静凝道:“阿凝想吃什么,皇祖母让人去弄,就不给你堂兄吃。” 程静凝不是忸怩之人,吸了吸鼻子,开始说自己喜欢吃的菜名,太后身边的女官记下来,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第80章 用了膳, 在太后那里坐了会, 外头女官来报说是成国公夫人带着许五小姐来了, 程静凝转着手腕上太后刚送给她的金镶玉双扣镯, 嘟囔道:“她来做什么?” 程静凝不喜欢许嘉宁, 从来都是摆在脸上的。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 对着女官道:“带筠丫头和凝丫头出去玩会。” 太后也不勉强她们陪在这里, 程静凝看了眼程文佑,道:“皇祖母,我不想出去玩, 让我和阿凝待在这里吧。” 成国公夫人是程文佑的外祖母,她来了程文佑肯定是不能走的,许嘉宁对着程文佑的那点子心思程静凝也是看在眼里的, 许嘉宁如今还未定亲呢。 太后笑道:“既然不出去, 待会在这里可别说闷的慌。” 程静凝坐直了身子表示会乖乖坐好,姜筠端着盘子往程文佑身旁走, 到他身旁坐下, 指着盘子里的糕点问他要不要吃。 许嘉宁跟在成国公夫人身后进来的时候恰好见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姜筠一手捏着糕点往睿王殿下的嘴里塞, 睿王殿下也不嫌脏, 就那么吃下去了,还在她头上拍了拍。 想到睿王殿下对自己的冷淡, 就觉得心里一阵发堵。 她是成国公府的嫡女,幼时在家中见到这个表哥, 便觉得他长的好看, 当时姐姐也说了,他会是自己未来的夫君,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会是睿王妃,未曾想他竟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对着姜筠那么体贴那么温柔,对自己却不屑一顾,为了姜筠惩罚自己,让自己丢尽了脸面。 她垂首掩饰着脸上的情绪,跟着成国公夫人给太后行礼。 太后叫了起,成国公夫人站起身带着许嘉宁坐到另一边,姜筠已经停止了吃东西,手里捏着块糕点也不知是准备自己吃还是准备给程文佑吃。 成国公夫人道:“现下已经过了用膳的点了,阿筠是不是没吃饱?” 姜筠笑着回道:“伯外祖母,不是我要吃,是哥哥喜欢吃。” 她说着便把糕点往程文佑嘴里塞,程文佑配合的张开嘴吃了下去。 成国公夫人面色不变道:“饭后积食不好,睿王殿下可莫要随着小孩子胡闹。” 她是程文佑的外祖母,关切一句旁人也不能说什么。 程文佑点了点头,程静凝道:“那个很好吃吗?拿来给我吃。” 她伸手要,太后在她头上轻点了一下,慈爱道:“你啊你啊,看着别人有什么好东西就要。” 程静凝缩了缩脖子道:“皇祖母这话可说错了,皇祖母这里的吃食也是为我准备的啊,若是旁人的东西我才不屑要呢,我也不稀罕,不是自己的东西,怎么求都求不来的,何必丢了脸面,到时候连家里人也跟着丢脸。” 就像许明纵于她一般,她努力过,争取过,可许明纵真不喜欢她,她可以以郡主的身份施压,让太后娘娘赐婚,让皇伯父下旨,许明纵胆子再大还能抗旨不成,可那样强求来的不是她想要的。 许嘉宁觉得她话里有话,在说自己惦记着姜筠的东西,反驳道:“臣女却是听说过一句话,自己想要的便去争取,不争取一下,又怎么知道没有机会呢?” 她这话是对着程静凝说的,目光却落在一侧程文佑的身上。 程静凝冷嗤了一声,心道,果然是没死心啊。 姜筠听了点头,赞同道:“表姐说的有道理,我自幼便养在哥哥身边,哥哥一直护着我宠着我,喜欢我也不敢说,当日若不是我祖母说要为我定一门亲事,哥哥还不会向太后娘娘说要与我定亲呢,如果那时候不说,如今我也不会是哥哥的未婚妻,哥哥便是再喜欢我也没用了。” 她叹息了一声,仰头宠着程文佑笑。 许嘉宁被她的话惊到了,诧异的看着她,这丫头还要不要脸了,当着人的面就敢说睿王殿下喜欢她,她瞧着睿王殿下坐在一旁,脸上淡淡的,也没什么表情。 程静凝笑道:“你这么说,羞不羞。” 姜筠一只手捂着脸道:“是有点害羞,不过都是自家人。” 她拍了拍有些发红的脸颊,对着成国公夫人和许嘉宁道:“伯外祖母,表姐,你们不会笑话我吧。” 成国公夫人心里想着这丫头简直是不知廉耻,抬首见坐在上头的太后娘娘面带着笑容,一脸慈爱的看着姜筠,那句荒唐到底没说出口,压下心中的不满,道:“阿筠真性情,难得的是阿佑喜欢你。” 程静凝道:“阿筠聪明漂亮,性子又好,我若是男子,我也想娶她,堂兄喜欢她,倒也不是难得。” 程静凝不爱读书,夸人的词也不多,都是最直接的,也不用费心思去猜。 成国公夫人憋了口气,道:“郡主是不知道,孝慈皇后从小性情含蓄内敛,喜欢什么不爱说出来,我原是担心睿王殿下的性子随了他娘,如今见着睿王殿下这样便也放心了,只是睿王殿下如今都快二十二了,像他这般年纪的男儿大多孩子都满地跑了,他没个孩子,我这心里总是也不踏实。” 太后娘娘听到她提起孝慈皇后,变了脸色,想到孝慈皇后在时对她多恭敬,孝慈皇后虽不若昭亲王妃那样是她看着长大的,可她自嫁进皇家,她也是真心拿她当女儿对待的,孝慈皇后在时对如今的太子管教颇为严厉,她劝她,她也总是说那是太子的嫡长子,身上担着重任,松不得。 又想到当年孝慈皇后挺着肚子坐在底下,面带慈爱的摸着肚子说这个孩子是她的第二个孩儿,她再也舍不得早早将这个孩子送去读书,整日的见不着面,定是要日日带在身边养着的,可她去的早,阿佑一生下来她便去了,也不知道来没来的急看这孩子一眼,便是舍不得,也要舍得了。 思及往日之事,太后忍不住红了眼眶,身边女官连忙拿帕子给她擦眼泪,程静凝见成国公夫人故意说起孝慈皇后,引太后伤心,拿眼睛瞪了她一眼。 成国公夫人拿着帕子在底下抹眼泪,小声啜泣道:“我那可怜的女儿啊。” 太后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姜筠抬头见程文佑静静的坐在那里,眸中闪过一抹沉痛之色,心中也恼成国公夫人,她若真爱孝慈皇后也便罢了,偏总要拿死去的女儿出来做戏,旁人都道哥哥只知养母不知生母,却不知已逝的人,他便是再爱,也不过是深埋在心中,坟头祭拜,诉几分衷肠罢了。 她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程文佑看着她看着自己,知道她在安慰自己,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去哄太后娘娘。 姜筠站起身,走到太后娘娘身边劝道:“太后娘娘,阿筠没见过孝慈皇后娘娘,可她生出太子殿下和哥哥这样的孩子,太后娘娘您至今念着孝慈皇后娘娘,便知道她定是个端庄孝顺之人,孝慈皇后娘娘在时敬重您,她走了定也希望您身体康健,不希望您为了她难过,太后娘娘您这般,若是被孝慈皇后娘娘瞧见了,岂不是要自责了。” 她一边安慰,一边取了女官手中的帕子给太后娘娘擦眼泪,太后娘娘听了她的话,深呼了口气,好一会才止住眼泪道:“那是个孝顺的孩子,临走时最放不下心的就是太子殿下和阿佑了,如今两个孩子都好,她见了也能欣慰。” 底下的成国公夫人还在哭,程文佑开口道:“外祖母莫要哭了,对眼睛不好。” 成国公夫人怔了一下,这还是头一回,她提起孝慈皇后,程文佑开口说话了,以往都是默不作声的在一旁听着,让人拿不准他是怎么想的。 成国公夫人一直都觉得程文佑心里是没有孝慈皇后这个生母的,毕竟人嘛,谁养的便跟谁亲。 程文佑自幼便是林皇后在养着,那林皇后说是敬重孝慈皇后,可她一个侧室,这天底下哪个女人能真心的对着原配嫡出的孩子好,还不是她自己不能生,便哄着程文佑,小孩子最好哄,瞧着程文佑对林皇后那孝顺劲,可不是心都偏林皇后那里去了。 许嘉宁拍着成国公夫人的肩道:“是啊祖母,您从前说姑母对您最是孝顺,见着您为她哭,心里定也不好受。” 她又抬头对着程文佑道:“表哥......睿王殿下,您快劝劝祖母吧,祖母前些日子说是梦到了姑母,日日哭,饭吃不好,睡觉也不安宁,旁人劝也劝不好。” 太后心善,不能想那些伤心事,一想起就忍不住落泪,她心里也清楚成国公夫人是要拿着孝慈皇后说事了,只是她觉得这为人父母的都是爱子女的,这成国公夫人便是做戏,那也是有几分真情在的。 太后道:“可是孝慈那孩子想你了,回来同你说什么了?” 成国公夫人拿着帕子掩面道:“臣妇梦见孝慈皇后坐在她未出阁时的闺房里在给睿王殿下绣小衣,还怪臣妇不爱她生的孩子,说臣妇总是不去睿王府看望睿王殿下,也不把睿王殿下接到成国公府住,说臣妇偏心,只疼她兄弟姐妹的孩子不疼她的孩子。” 五根手指有长有短,但凡家里孩子多的,总是避免不了对谁偏重些,成国公梦见的这场景像极了小女儿家对着母亲撒娇,太后心知这梦多半是假的,叹了口气,便是假的又如何,成国公夫人好歹都是生了孝慈皇后的人。 “阿佑,回头你去成国公府小住两日,也叫你母后能安心。” 程文佑面无表情的应了是,许嘉宁眼睛微微一亮,程静凝顿时不乐意了,姜筠拉住她的胳膊,轻轻的在她胳膊上划了一下,程静凝这才不满的哼了一声。 从永寿宫出来的时候,姜筠就变了脸色,在永寿宫里还笑眯眯的脸,这会耷拉着不说话。 太生气了,成国公夫人这是豁出脸面不要了。 程文佑同她上了马车,看她撅着嘴委屈的坐在那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姜筠不满道:“你还笑,去成国公府住你很开心吗?” 程文佑问:“筠筠,哥哥记得你快十四了吧。” 姜筠气道:“你连我的年纪都不记得了吗?” 程文佑勾了勾唇道:“那便是没记错。” 他忽然伸手勾住姜筠的腰把她抱到怀里,姜筠吓了一跳,耳朵传来一阵温热的呼吸声:“怎么会不记得呢,一天天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呢,就怕数错了。” 他对着她的耳朵轻轻吹气,姜筠缩了缩脖子,觉得有些奇怪,有些痒,伸手推他:“你松开些,我有些痒。” 程文佑没松开,抱得更紧了,在她耳边嘀咕着:“十四了,可以亲了。” 姜筠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托着下巴仰起头同他的唇贴到了一起,程文佑本是想浅尝辄止,轻轻碰一下就松开的,可这唇一碰上就忍不住多亲了会。 姜筠愣了一下,意识到他在亲她,乖乖的把胳膊环在他的脖子上,小姑娘这么乖,程文佑就更加激动了,狠狠的吸了下她的下唇,姜筠不满的哼哼了声,程文佑轻轻的抵着她的牙关,她便自己张开了嘴。 程文佑把舌头伸进去,抵着她的舌头来回挑弄,姜筠也不知要怎么亲吻,便顺着他来,程文佑忍不住激动了,手上的环着她纤细腰肢的手也忍不住重了几分,姜筠皱眉表示不满,程文佑便松了几分力道。 姜筠睁开眼睛看他,也不推他,由着他亲,十分信赖他。 程文佑深吸了口气,唇从她的嘴上移开,在她的鼻尖轻亲了一下,问道:“筠筠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吗?” 姜筠睁着大眼睛老实道:“亲吻。” 程文佑愉悦的笑了笑,道:“知道哥哥为什么要亲你吗?” 姜筠心道果然是学霸,亲吻还要知其然知其所以然。 姜筠坦荡的同他对视,道:“话本子里男子喜欢女子时便会亲她,哥哥喜欢我,当然会亲我啊。”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程文佑笑着说:“那你喜欢哥哥吗?” “我当然喜欢你啊,不喜欢你我给你亲做什么?说好了,你亲了我,便不许去亲旁人了。” 她嗯了一声,道:“你若是亲了我还去亲旁的女人,那我就不给你亲了。” 程文佑看她边说边用小眼神瞥自己,她的脸都红了,其实刚刚他亲她的时候她的脸就红了,程文佑宝贝似的把她搂在怀里,亲了一下,道:“当然只亲你一个人,我都看不到旁的女人嘴在哪里。” 姜筠被她逗笑了,道:“那你看别的女人吃饭都用什么吃的。” 程文佑哄她道:“我哪知道啊,她们脸都是糊的,我每回见到她们吃饭都诧异死了,这怎么都把饭往鼻孔里头塞。” 姜筠笑的更欢了,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当做奖赏,又捧着他的脸哀怨道:“伯外祖母让你去成国公府住,也不知怎么想的,你可得小心些,你只在那里住着,吃饭的时候小心些,当心被下药了。” 姜筠脑洞大开,逼着程文佑发誓要为她守身如玉,程文佑总觉得他的筠筠被那些话本子给带坏了。 第81章 程文佑把姜筠送回卫国公府, 回府时便有成国公府的人在那里候着了, 那是成国公府的管家许高, 程文佑一下马车他便笑嘻嘻的迎了上来, 躬身行礼道:“睿王殿下, 夫人命奴才来接您过去。” 程文佑淡淡瞥了他一眼, 睿王府大管家对牵着马的小厮招招手, 那小厮牵着程文佑的马过来,程文佑接过马缰,踩着马镫利索的上马, 拽着马缰掉了个头,座下红色的马踢了踢马蹄,便颇为有气势的跑了起来。 许高让马惊得往后退了两步, 等反应过来时, 程文佑已经骑着马跑得没影了。 许高一只手在腰前摆着,对着睿王府的大管事道:“这睿王殿下怎么走了, 我们夫人特地吩咐了, 睿王殿下一回府便把他接过去。” 大管家睨了他一眼, 道:“我们家殿下一早便同宣王殿下约好了出去喝酒, 总不好失约于宣王殿下, 许管家放心,我们家殿下一回府便会往成国公府去。” 许高道:“那睿王殿下何时才会回府呢?”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殿下什么时候回府也不是我们做奴才的可以管的,不过殿下同宣王殿下关系好, 常常深夜才归, 偶尔聊到兴处,不回来也是有的,许管家还是先回去等着。” 许高听他这么说,急的额角都冒汗了,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把睿王殿下给接过去,不能有任何闪失的,如今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跑没影了。 大管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许管家,这么点子事莫要着急,殿下总会回来的,就是搬去成国公府住两日,哪值当这么紧张,殿下便是过去住了也不可能日日待在府里不出门。” 许高讪讪的笑了笑,冲着大管家拱手行礼道:“老哥哥有所不知,我家夫人这些日子茶不思饭不想,常言道这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把睿王殿下接过去,府上主子们都不能安心。” 大管家变了脸色道:“这话可不好说,谁不知道我们殿下是最仁孝之人。” 许高见他生气了,张嘴解释道:“老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实在是......哎。” 他叹了口气,他这管家之位可好多人盯着呢,办不好差事,多少人等着呢,他能不急吗? 他是世子夫人提拔上去的人,夫人早就对他有所不满,此次差事若是办的不好,夫人极有可能就借口把他换了下去,只是这些事他放在心里,哪里是睿王府里这深受重任的大管家能体会的。 大管家淡淡道:“莫急莫急,先去里边喝杯茶。” 他对着许高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许高刚刚在这里等的时候已经喝了一肚子茶水了,只是眼下也没办法,只得跟着大管事进去继续等了。 他对着身边跟来的仆人吩咐道:“你们去宣王府瞧瞧睿王殿下在不在那里,若是在的话,尽快把他请回来。” 大管家心里冷嗤,殿下能让你们找到才是怪事呢。 姜筠回迎筠院经过湖心亭的时候便见姜篱和姜筝几个坐在亭子里,姜纥姜络和姜纬也在。 姜筝瞧见姜筠回来了,站起身冲着她招手道:“阿筠快过来,就差你了。” 姜筠走过去,笑着问道:“玩什么呢?” 姜箬回道:“四哥哥从外头弄了几个蛐蛐回来,在同二哥哥三哥哥斗蛐蛐呢。” 姜筠惊讶的看了眼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姜纥和稍有表情的姜络,已经兴奋的脸都红了差点要爬石凳子上去的姜纬。 姜简见姜筠在看姜纬,觉得他丢人,拽了拽他的衣摆。 姜纬眼瞧着自己选的那只蛐蛐被打趴下了,气的坐在石凳子上,哼哼道:“四姐,你拽我做什么,我刚刚没给蛐蛐加油,都输了。” 姜简气道:“就你话多,那二哥哥没说话,不还照样是赢了你。” 姜筝哎呀一声,扭头道:“二哥哥赢了,我又赢了个糖葫芦钱。” “这还押钱了啊?” 姜篱道:“凑热闹的,三妹妹要不要瞧瞧跟谁的。” 姜筠还未说话,姜纬撇着嘴道:“三姐当然是跟我的了,三姐运气好,她跟我,我定能赢的。” 姜简道:“你还好意思说,这个月的月钱都要跟着你输掉了。” 姜箬摸着小荷包道:“四哥哥你这次再输,下一把我就不跟你的了。” 姜筝姜篱她们跟的都是姜纥的,姜简是姜纬的亲姐姐,自然要给弟弟面子,跟了姜纬,姜箬也就随着跟了姜纬,姜纬读书虽不如姜纥,在玩乐方面却是自觉比姜纥精通,哪知道他挑的蛐蛐一直输。 姜筠见她们还真的赌了起来,看了眼一脸严肃的姜纥,这么个冰块子放到这里,得亏他们能玩起来。 见姜筠往姜纥看,姜纬不乐意了,道:“三姐,可别往二哥看,看看弟弟我和四姐六妹,咱们再输这下半个月可就只能喝水度日了。” 姜筝笑道:“四妹和六妹还不都是跟着你输的,你还想让三妹跟着你一起输吗?” 姜纬憋着脸道:“我下一把一定赢。” “二哥也会斗蛐蛐啊?” 姜纥淡淡道:“看宣王殿下玩过。” 姜纬嗷嗷道:“难怪了,我就说二哥没玩过怎么这么厉害。” 姜篱笑道:“四弟啊,你不服输可不行,你惯常玩的,二哥可只是看过。” 姜纬看着姜筠可怜巴巴道:“三姐,帮帮弟弟吧。” 姜筠点头道:“一直输挺可怜的。” 姜纬嗯嗯嗯的点头。 “所以我还是跟二哥吧。” 他都一直输了,傻子才跟他呢。 姜纬让她这选择激起了斗志,他就不信了,读书读不过二哥,斗蛐蛐还不如二哥,事实证明,他就是不如姜纥。 姜纬丧气的趴在石桌子上唉声叹气,姜筝数着荷包里赢来的钱乐开了花,姜纥把赢来的钱分给姜简和姜箬。 姜筝瞪大眼睛道:“二哥你偏心,都不给我。” 姜纥没理她,站起身道:“你们玩吧,我还有事。” 姜络也跟着姜纥后面站起来,姜筝见姜纥走了,死死的拽住姜络的衣裳不让他走,姜络让她扯着衣服又扯了回来。 何氏院子里的丫鬟跑过来对着众人行礼道:“大小姐,赵夫人来了,夫人请你过去。” 姜简道:“赵夫人对大姐可真好,大姐以后嫁过去可有福了。” 姜篱僵着脸,扯出一个笑容道:“那我先过去了。” 姜筝点头道:“大姐快过去吧,可别叫赵夫人等久了。” 姜筠撑着下巴看着姜篱的背影叹了口气,姜筝推了一下她,道:“你叹气做什么?” 姜筠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 平翠站在一旁替姜筠剥了一个橘子,姜筠吃到嘴里差点没把眼泪给酸出来,又不好吐出去,眯着眼咽了下去。 “太酸了。” 姜筝笑着说:“都是甜橘子,你吃的这个橘子倒是会混,混在一堆甜橘子里。” 姜筠瞧着远处管事的带着好些个人往后头走,不解道:“那是做什么?” 姜纬道:“说是后面那个塘子不好,要填上。” 几个姑娘家在里头没听过这个消息,姜纬前几天听姜二爷提了一嘴子。 姜箬道:“挺好的一个塘子填了做什么?” 后面那个塘子虽然没什么用,好歹夏天的时候还能长些荷花。 姜纬挠挠头道:“我也不知道,填了便填了吧,反正咱们也不爱往那边去。” 几个小姑娘没事做,商量着给姜篱准备什么压箱礼,姜络听了心烦意乱,嗯了一声,恰好叫姜筝听见了,问他怎么了。 姜络摆手道:“没什么。” 姜箬笑着说:“我看还是放三哥走吧,三哥在这里也怪无聊的。” 姜筝哼哼道:“他这脾气怪的,以后哪里会有姑娘家喜欢他,这会就该叫他多练习练习。” 她嘴上这么说,还是对着姜络摆手道:“今儿能坐这么久,也是难得了,不难为你了。” 姜络站起来往外头走,姜箬问姜筠准备送什么东西给姜篱,提议道:“不如咱们都送一样的吧。” 姜络回头看着几个小姑娘外加姜纬在那里兴致勃勃的商量姜篱成婚那日怎么为难姐夫,沉着脸往前走了几步。 他的贴身护卫走过来对他低声说了句话,姜络嗯了一声,轻描淡写道:“还是按原来的计划,留条命能成亲就行了。” 姜络迈着步子,径自的向何氏的院子走去。 姜筠新做了几身衣服,准备等姜篱大婚的时候穿,回到迎筠院时那些衣裳正好都送来了,她便挨个的试了一下,最后选了一套水粉色的裙子,李掌设又为她选了首饰出来,准备在那一日戴着,要姜筠去试。 姜筠想着这世和她所见到的许多事情有所不同了,姜篱的婚事还未必能顺顺当当的成呢,半歪在榻上不愿意去试。 李掌设见她真的累了,上前抚着她的头发道:“咱们小姐也大了。” 姜筠想到今日马车里的事情,这会才感觉有些害羞,翻了个身道:“姑姑,我要睡了。” “马上用晚膳了,这会可不能睡。” 姜筠一听要用晚膳了,强打起精神坐了起来,得醒醒神了,可不能耽误了吃晚饭。 李掌设看着小姐一提起吃饭便坐起来,笑着在她的背上轻拍了一下,真是个小吃货,十几年了都没变过。 第82章 姜篱成亲的前一日晚上, 姜筝用了晚膳便到迎筠院寻姜筠一起过去。 姜篱的屋子里围满了人, 何氏在姜篱身旁看着姜篱试嫁衣, 姜氏族里一个同老夫人一辈的妇人在一旁点头道:“阿篱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真是便宜了赵家那小子。” 一个年轻点的妇人道:“婶子, 咱们姑爷也不差啊, 人品才学那可是没得说的, 要我说,同阿篱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屋子里七嘴八舌的开始附和着,先头说话的老妇人扭头看到姜筠, 笑眯眯道:“阿筠也来了,瞧这府里的几个姑娘,个个生的都跟花一样。” 她这话是对着坐在那里的姜老夫人说的, 姜老夫人听了这话很受用, 招手叫姜筠过去,姜筠乖巧的上前站在她身旁, 那老妇人又道:“阿筠也快要成亲了吧?” 何氏正替姜篱抚着嫁衣的衣摆, 见姜筠一来, 屋子里的目光都被她吸引去了, 明显就是抢了自家女儿的风头, 心下有些不满。 姜老夫人道:“她还小呢,还要等着太后娘娘安排, 来人,快去把大小姐的箱子拿来。” 她这么一说, 众人才想起来今日是来给大小姐姜篱送压箱礼的。 姑娘家出嫁前, 会准备一个箱子,娘家亲近的长辈姐妹便会过来送礼,装在这个箱子里面,叫做压箱礼。 丫鬟拿了一个紫檀雕花箱子放在案桌上,按照长幼顺序上前给姜篱添妆,压箱礼不宜准备过大的物件,防止一个箱子放不下,姜筠准备的是一对玳瑁镶金嵌珠手镯,模样精巧,既不会落了下乘也不会太出挑。 等众人都送了礼后,姜老夫人站起来道:“好了好了,咱们都走吧,去我那屋里坐坐,叫她们小姐妹自己说说话。” 姜老夫人一开口,众人纷纷应是,跟在她后面走,何氏对着姜篱身边的丫鬟嘱咐了一番,对着姜筠几个笑道:“你们大姐明儿就出嫁了,这会心里紧张,你们陪她说说话。” “二伯母放心,有我们在呢?” 何氏夸了句好孩子,抬眼看着姜篱黑漆漆的双眼,也不知在想什么,心里面叹了口气,她知道她的阿篱不想嫁入赵府,可眼下再没有比赵府更好的亲事了,这天底下做父母的哪有不为了儿女好的,阿篱这会还小,等以后经了事便明白她的苦心了。 五小姐姜笛道:“大姐的嫁衣可真漂亮啊。” “大姐的针线功夫自是不必说的。” 姜篱低头看着嫁衣上的图案,那一针一线,皆是自己细心绣上去的,女儿家出嫁是一辈子的大事,她初绣嫁衣时满怀着憧憬,原以为是一段金玉良缘,没成想竟是这样的局面。 她垂着睫毛掩饰眸中的表情,姜箬哎呀一声,道:“大姐仔细手指,莫要勾到了针线。” 姜篱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左手小指的金晶护甲勾在腰间鸳鸯图案上,她收回手,勾起唇角道:“多谢六妹关心。” “大姐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是不是在想大姐夫啊?” 姜篱笑了一下,微垂着头没说话。 姜篱到里边将嫁衣换下去,姜筝凑到姜筠耳边道:“你的嫁衣开始绣了吗?” “还早着呢。” “不早了,要慢慢绣,还要请绣娘指点,我娘说要为我请个绣娘,那从头到脚的要绣好长时间呢,你也该准备准备了,到时候来不及。” 姜箬听着姜筝和姜筠说话,想着自己看着大姐嫁衣上图案回去练习,眼下夫人在替四姐挑亲事,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想起自己,姨娘说会为了她去求父亲,父亲那里也不知怎么说的,姨娘也没同自己说过。 翌日一大早卫国公府的下人便忙碌了起来,卫国公府里张灯结彩,几个小姐都凑在姜篱的屋子里,姜篱坐在梳妆台前梳妆,何氏笑眯眯的从门外进来看了眼姜篱,见姜筠和姜筝坐在一旁,对着她们使了个眼色。 姜筠和姜筝对视一眼,跟着她出去,关了隔扇,何氏问道:“可见着你三弟了。” 姜筝同姜络关系好的比姜络和姜篱还亲,何氏也清楚。 “三弟没过来啊。” 何氏皱着眉道:“这个混小子,一大早的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不见个人影。” “要不我出去找找。” “这会外面闹腾的哪里去找他,罢了,你在这里坐着,我派个丫鬟去找。” 何氏想到儿子先头不同意阿篱同赵府的婚事,心里有些慌乱,这儿子闷不吭声的性子,可别在今日闹出什么乱子来。 姜筠姐妹几个帮忙接待各家小姐,成国公府也来人了,许嘉宁跟着成国公府世子夫人过来,梳了分肖髻,右髻插着一支缠枝珍珠步摇流苏,穿着一身玫瑰紫色裙子,脖子上戴着金项圈。 她面容姣好,跟在成国公府世子夫人身侧,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 屋子里的夫人相互问了好,成国公府世子夫人同几个夫人进去看了新娘子,出来时便发现自家女儿不见了。 万氏道:“许小姐被带去小花厅里玩去了。” 一般未嫁的姑娘和她们这些出嫁了的妇人都是不在一道的。 因是喜事,屋子里的夫人们难免会谈到各家公子小姐又没有订婚,借此试探哪家有结亲的意向。 姜筠人到了小花厅里,姜筝安排人给那群小姐上茶,姜筠凑到她耳边说了句话,姜筝点头道:“去吧。” 姜筠带着平翠在外头转了两下,便到凉亭子里坐着,平翠拿着大红色的斗篷给她披上,秋蓉提着暖炉子给她捂手。 “阿筠表妹怎么坐在这里,不嫌冷吗?” 姜筠回头见许嘉宁站在不远处,精致的脸上挂着笑容。 姜筠抱着暖炉子不理她,许嘉宁也不计较,绕了一圈,走过来,道:“表妹府上的景色倒是好。” 姜筠也不知她这会同自己客套什么。 “表姐有事吗?” 许嘉宁笑了笑,道:“倒也没什么事情,就是见表妹一个人坐在这里,过来同表妹说说话,表哥今日没过来吗?” 姜筠心中冷哼一声,哥哥当然不会过来了,他一个王爷,又不是什么人的婚事都去的,本来老夫人是想让她去叫哥哥过来给姜篱压场子的,她装了几圈糊涂老夫人就没说什么了,本来吗?她现在和哥哥还未成亲,哥哥和卫国公府是没什么亲的,一个小姑娘出嫁都要哥哥来压场,未免也太看轻哥哥这个睿王殿下了吧。 许嘉宁见她穿着并不算奢华,眉宇间却透露着一股贵气,那气质是与生俱来的,有些人穿着华丽的衣服,带着奢华的头饰也装不来的贵气,这姜筠自小便是太后和睿王殿下宠着护着长大的,自不是一般小姐能比的。 眸中情绪一闪而过,姜筠她凭什么,不过是个生而丧母的扫把星罢了,也配睿王妃之位吗?若不是因为她,嫁给表哥的该是自己。 拢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道:“表妹要不要去成国公府小住几日,正好表哥也在那里。” 姜筠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不用了。” 她抱着暖炉子起身,本想出来透透气,没想到这么扫兴。 许嘉宁倒是毫不在意,伸了伸腿道:“表妹,我前日听了个趣事,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听啊。” 姜筠继续往前走。 “是关于表哥的。” 姜筠扭头看着她,许嘉宁扬着笑脸道:“表哥这些日子住在我家,我可是听他说了好些东西呢。” 姜筠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许嘉宁道:“酒后吐真言,表妹见过表哥喝酒吗?” 秋蓉向前一步护住姜筠,道:“小姐,咱们走吧。” “你这丫头可真不懂规矩,都能自作主张了。” “懂不懂规矩,就不劳表姐费心了。” “咱们表姐妹说说话,叫她们往后退一退吧。” 秋蓉和平翠警惕的看着她,许嘉宁身边带的丫鬟已经往后退了,姜筠烦她,许嘉宁这明摆着就是要把那趣事同她说,她不听估摸着她会一直缠着她。 秋蓉见她面色松动,道:“小姐,奴婢是贴身伺候您的。” “在卫国公府里表妹怕什么。” 姜筠走过去坐在她身旁道:“说吧。” 许嘉宁瞥了眼退到凉亭外头,死死盯着自己的平翠和秋蓉,捂着嘴笑了一声,轻声道:“前日表哥同我祖父一同喝酒,祖孙两人开心,喝的便有点多了,回去时我祖母叫我去给表哥送醒酒汤,表哥坐在桌子旁一直叫着一个人的名字,表妹,你知道表哥叫谁了吗?” 姜筠皱着眉,深更半夜,一个姑娘家去给男子送醒酒汤。 “叫谁了。” “我原以为表哥叫的是表妹你的。” 说到这里她眉眼间带着抹幸灾乐祸,倒是不像是作假,姜筠道:“表姐要说便快些吧,等会二姐要寻我了。” 许嘉宁也不想再卖关子了,道:“表哥在叫他母后的名字。” 姜筠瞥了许嘉宁一眼,这次程文佑会去成国公府住,便是因为成国公夫人在太后娘娘面前说她梦到了已逝的孝慈皇后,程文佑去成国公府,也是住在孝慈皇后未出阁前的闺房里的,意思是叫孝慈皇后瞧瞧儿子回她从前住的地方了。 住在母亲的房子里,叫自己的母亲有什么稀奇的。 姜筠不想再理她,站起身准备走,许嘉宁得意的声音传来:“他叫的不是我姑姑,他叫的是阿璇。” 姜筠愣了一下,扭头冷冷的看着许嘉宁,许嘉宁冷哼一声,站起来同姜筠面对面的站着,凑到她耳边道:“表妹应该知道阿璇是谁的名字吧,听说皇后娘娘幼年失恃,继母不慈,表妹当日处境,倒是同皇后娘娘挺像呢。” 许嘉宁勾了勾唇角,她的丫鬟上前替她披了斗篷,姜筠脑子里有些嗡嗡的,她知道哥哥当初把她养在身边,是有林皇后的原因的。 许嘉宁已经走远了,亭子里只剩下姜筠和平翠秋蓉,平翠和秋蓉刚刚退出去,许嘉宁的声音不大,她们也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只知道那许小姐走后自家小姐便愣在了这里。 第83章 “小姐。” 姜筠驻足在那里好一会才听见平翠和秋蓉叫她, 不甚强烈的阳光照到水面上有些晃眼, 姜筠冷哼一声。 光影下她的肌肤白嫩无暇, 好看的眉头皱了一下, 平翠福身轻碰她的胳膊, 道:“小姐, 外人之言皆不可信。” 她虽未听见许小姐说了什么, 可从小姐的反应来看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姜筠手里抱紧了暖炉子,微微敛神,她自是不会信旁人的无稽之谈, 她这一世一岁起便养在程文佑身边,程文佑如何她再清楚不过,未曾想单纯的母爱也会被旁人拿来利用, 那还是他的亲外祖家, 许嘉宁不敢私做主张这么说,成国公顾念亲情, 更不会这么说, 能教许嘉宁这么说的, 便只有成国公夫人了。 那是他的亲外祖母, 血脉骨肉, 她知不知道她这话若是传了出去会害死他,便是他是陛下嫡亲的孩子又如何, 陛下为了皇后娘娘已然疯了,若是叫陛下听了这话, 心中怎能不忌惮他, 三人成虎,成国公夫人活了大半辈子了,怎能不懂这个道理。 许嘉宁今日之话只怕只会对她说,不会传扬出去,可事无绝对,若是叫旁人听了去,哥哥被这莫须有的罪名牵连,旁人也不会觉得他冤枉,他亲外祖家的人都这么说了,还不是坐实了哥哥说过这话吗? 她心中暗恼成国公夫人做事不经脑子,又为哥哥有这样的外祖母感到悲伤,哥哥若是知道这事,应该也会伤心吧。 不知不觉已经回了小花厅,屋子里闹哄哄的也不知在说什么,你一句我一句的,姜筠走进去对着她们笑了笑,许嘉宁扭头对着她挑衅的扬眉。 姜筠没理她,叫人推开隔扇进了里间。 一股茶香飘散过来,屏风后面姜箬坐在矮几前,面前放着黑檀木雕刻茶盘,正提着紫砂壶往盖碗里面倒水。 屋子里烧了地龙,她脱了外面的裘皮大氅,只穿了件淡蓝色的襦裙,纤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对乳白色的玉镯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她放了紫砂壶,抬首对着姜筠轻笑,端起一个青瓷盖碗道:“姐姐也尝一杯。” 姜筠从外头进来,正觉得嗓眼有些干燥,接过她递上的青瓷盖碗,喝了一口,放到案桌上道:“怎么是你在泡茶,青宛呢?” 青宛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煮茶的丫鬟,姜篱大婚,老夫人特地派了她过来帮忙。 姜箬道:“她去二婶那里帮忙去了,左右我也无事,便坐下来泡了两杯。” 她一个小姐,亲自泡茶有失身份,怕姜筠嫌弃她,连忙站了起来,解释道:“我刚刚口渴,便想着自己泡一杯尝尝。” 姜筠笑了笑,她不解释姜筠也知道,她一直在学这些东西,白姨娘教导女儿是什么都要会一些,姜箬虽聪明,却也不是全才,什么都能学会的,自然要勤加练习。 姜筠往里面的榻上坐着,靠在绣着富贵图样的锦缎靠枕上,姜箬跟着坐在一旁的绣花凳上,道:“姐姐不出去吗?” 这里是隔间,一般客人都在外头说话,不往里头来,姜筠不太喜欢与不相熟的人周旋,今日她处的好的那几位都没过来,又有她不想见的,索性便不出去。 姜箬是庶女,外头基本都是家族里面的嫡女,也没什么人能同她说的上话,见姜筠不出去,便也待在里面不出去。 临近开宴的时候,姜筝才进来叫她,看她懒懒的躺在榻上,摸了摸自己有些酸痛的腰道:“你可在这里躲清闲了。” 姜筠夸道:“谁让姐姐这么厉害呢,我在外头也帮不上什么忙。” 姜筝笑道:“你这双嘴,就是说话好听,让人心甘情愿的帮你做事,快起来收拾收拾,出去吃饭了。” 姜筠嗯了一声,她吃饭时不出去吃的,只随着人到姜篱的院子摆了一桌子菜,屋子里没有外人了,姜络沉着脸站在那里,何氏训他道:“你大姐今日成婚,你一大早的跑哪里去了,这会还摆着一张脸,你大姐的好日子,你好歹也给个笑脸啊。” 姜络淡淡的嗯了一声,脸上表情不变。 何氏也没空多搭理他,扭头去吩咐事,一转头他又跑没影了。 二房的几个姨娘也过来送大小姐出嫁,众人正在说笑,陶姨娘怀里抱着的小公子突然哭了起来,陶姨娘连忙哄他。 何氏不满的看向陶姨娘,她向来不满这个只比女儿大几岁的小妾,她怀里抱着的小公子又是姜二爷最宠爱的幼子,不过是个庶子罢了,姜二爷那架势竟是要当做嫡子来养,她看着更加觉得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了。 今日自己女儿大喜,他还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更加惹她心烦。 陶姨娘看她皱眉,吓的脸都白了,连声的哄儿子。 何氏道:“阿绍也不小了吧,怎么还这么哭哭啼啼的。” 陶姨娘抱着儿子吃力的行礼道:“二夫人,阿绍这几天身体不舒服。” 小孩子最是敏感,姜绍感觉到何氏不喜欢他,吓坏了,指着门外,哭丧着脸道:“姨娘,走......走。” 陶姨娘连忙拍着他的背道:“阿绍乖,今天是大姐的大喜日子,姨娘昨天不是同你说了要送姐姐出嫁,祝姐姐幸福的吗?” 小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大喜的日子,他从小就受宠,有什么事姜二爷都顺着他,他不想待在这里,想出去,一听不能走,当即脾气就上来了,伸着胳膊往后面仰,陶姨娘一看他这架势暗叫不好,他的乳母也上前扶住他不叫他摔下去。 陶姨娘匆匆的对何氏行礼,便把儿子抱了出去。 何氏气道:“不像话,简直是不像话。” 林姨娘敛目站在那里不敢说话,她虽为姜二爷生了一子一女,却不像旁人所说,生了孩子,腰杆子就直了,她这一辈子腰杆子就没直过。 夫人霸道,又是老夫人的亲侄女,自己又有两子一女,皆是有出息的,她一个妾室,又不像陶姨娘那样年轻,受姜二爷宠爱,在夫人面前,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何氏还算有理智的,今日是姜篱大喜之日,生气也不是这会生的,以后有的是机会惩治那个小贱人。 姜篱上花轿时是姜纪背她上去的,别看何氏平日里那么要强的一个人,花轿的帘子放下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哭了。 这些人好歹都有人关心,姜篱有何氏,姜筝有万氏,便是姜箬也有白姨娘,她虽有哥哥,可终归是不一样的。 她知道自己不能贪心不足,有了这世间最好的,还要去想别的,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呢。 她垂眸掩下脸上的失落,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扭头便见姜纬那张放大的脸道:“你别担心,等你出嫁了,我也背你出去。” 姜筠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姜纬大概以为她是在想着以后出嫁了谁背她出去吧。 姜纬还有些嘚瑟的仰头:“大姐出嫁不过是大哥背他,你出嫁有我背着你,我是卫国公府的世子,我背你比大哥背你有面子。” 姜筠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也不知是谁一见大哥就怕的要死,还世子呢。 姜简本来在前头,听他们俩在后头嘀嘀咕咕的忍不住跺脚,气的对温氏道:“娘,阿纬心里根本没我这个姐姐。” 温氏回头看了眼同姜筠说笑的姜纬,心下虽有些不满,还是宽慰女儿,为儿子说话:“你弟弟心里哪里没有你这个姐姐了,他前儿提了句想要一对新镯子,他昨儿出门就给你买了两对回来。” 姜简瞥了瞥嘴,她想要的是个碧玺带珠翠饰手串,他给自己买了两对大金镯子回来,那大金镯子哪里是给她这样的小姑娘戴的,戴起来跟暴发户似的,到底是他的一番心意,就是眼光不好,姜简也不好多说什么。 姜纬确实是有些冤枉了,早几年姜简最喜欢的就是那些金灿灿的东西,姜纬年纪虽小可一直记着呢,这两年姜简眼光渐渐变了,也知道首饰不一定要金子做的才好看,才华丽,有些首饰可比金子值钱多了。 偏姜纬只记得她喜欢金子,送给姐姐的多是金子做的,姜简一肚子牢骚也不好发出来。 第二天姜筠便去睿王府了,她只说去玩,便有人去禀报程文佑了。 程文佑在成国公府也住了好些日子了,虽然中间经常不过去,只隔三差五的去,瞧着日子也不算短了。 程文佑回来的时候身上穿一件玄色常服,挺拔的身姿迈着门槛进来,姜筠道:“你今日没去宫里吗?” 程文佑嗯了一声,撩起袍子坐在椅子上,招手叫她过去。 姜筠走过去便被他抱在怀里,他似乎有些累,头埋在姜筠的脖颈处狠吸了口气,抬起头道:“你身上味道有些不一样。” 姜筠扬起胳膊闻了一下,道:“没有味道啊。” 程文佑皱着眉头道:“我闻着倒是有些不一样。” 姜筠忽然想到自己葵水在身,脸上一红,这人真是,怎么连这个都闻出来了。 她真觉尴尬,程文佑的手便捂在她的肚子上轻轻揉着,姜筠怔了一下,这人还说自己身上味道有些不一样,这分明是知道了啊。 姜筠盯着他在自己肚子上的手欲哭无泪,也是,这人上过战场的,对血的味道应该会敏感一些。 第84章 “你今日还要去成国公府住吗?” 程文佑拉住她的手把玩道:“不去了。” 姜筠听他说不去了, 心里有些开心, 她一开心便表现在了脸上, 程文佑见她眼角弯了起来, 笑道:“这么开心吗?” 姜筠道:“我是怕你在别处住的不自在。” 程文佑吩咐人做了饺子, 丫鬟推开门, 端着热乎乎的饺子进来, 姜筠执起筷子放到碗里把饺子皮戳破,夹了里面的肉出来放到嘴里,温度不是特别烫, 吃到肚子里刚好。 姜筠不爱吃饺子皮,一碗饺子吃到最后还剩半碗饺子皮,那着筷子在里面拨了一下, 见都是皮了, 才放下筷子,平翠端着茶水站在旁边等着她漱口, 一旁丫鬟把案桌上的碗撤下。 姜筠摸了摸肚子, 道:“吃了饺子胃里挺暖的, 哥哥要不要也吃一碗。” 程文佑故意道:“你都吃完了才想起我来。” 姜筠笑了一下, 道:“这个天气, 温一壶酒喝着也挺暖的,哥哥, 不如叫他们弄一壶酒来。” 程文佑皱着眉道:“胡闹,怎么能喝酒?” “我想喝啊, 哥哥不喝酒吗?” 程文佑当然喝酒, 他酒量不浅,却不是酒鬼。 姜筠叹了口气道:“不喝也好,喝酒误事。” 程文佑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话表示赞同,还是捏了捏她的脸,道:“回去不许偷偷喝酒。” “我知道。”姜筠把头往一旁扭了一下,心中不免叹了口气,哥哥不是不谨慎之人,可造谣太简单了,根本不需要有证据。 她只一个表情,程文佑便看出她有心事,却没有直接问她,午膳后姜筠躺在榻上睡觉,程文佑把隔扇门轻轻关上,走到檐下。 平翠和秋蓉都候在那里,程文佑问道:“这几日筠筠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两个丫头摇了摇头,秋蓉想到昨日之事,抿了抿唇。 程文佑道:“说。” 平翠看了秋蓉一眼,秋蓉福了福身道:“昨日许五小姐单独同我们小姐说了几句话,我们离的远,没听清许五小姐说了什么,她走后我们小姐倒是愣了会,不过没多久便好了,余下便没有什么不对了。” 秋蓉说这话时身体不由自主的打哆嗦,有些害怕睿王殿下责怪她们放任小姐一个人同许五小姐说话,小姐对她们好,她们伺候在小姐身边没怎么被小姐罚过,却也被这睿王殿下罚了不少回。 程文佑听了表情淡淡的,回身往屋子里去,秋蓉和平翠同时松了口气。 秋蓉一脸愧疚的看着平翠,平翠摇了摇头示意没事,昨日之事,确实应该同殿下说的,若真有哪点不对,她们担待不起。 姜筠醒来后睁开眼便见程文佑坐在榻边,坐起来还未说话,便被程文佑压在榻上,不由分说的亲了起来。 他的亲吻中含着抹怒气,姜筠能够清晰的感受出来,她本是闭着眼的,下唇让他轻咬了一下,睁开眼睛,盯着他的鼻尖,也不知他这愤怒是从哪来,姜筠手紧紧的捏着他的衣服,任他亲着,他的唇顺着下巴滑到脖子上。 姜筠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他牙关并起揪起一小块嫩肉轻摩了一下,姜筠龇牙咧嘴的叫疼,手脚使不上力,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有些害怕,想着他应该不能这么禽兽,自己年纪这么小,又葵水在身他也是知道的。 她感觉脖子左侧的那一小块肉都被他吸的麻木了,也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叹了口气,双手从他的腰侧松下来,无力的放在榻上,整个人放松了摊在床上,像滩泥一样躺在那里,真是难为她了,这个状况还能如此放松。 程文佑从她身上起来,面无表情的推了她一下,姜筠撅着嘴幽怨的看了他一眼。 程文佑轻抚她的头发,深邃的眼睛半眯着,道:“有事情瞒着我。” 姜筠斟酌了一下,问道:“哪件?” 程文佑挑眉:“不止一件。” 姜筠嘻嘻笑:“我从前晚上爱偷吃东西,现在已经改好了,也没有偷偷的玩雪。” 程文佑在她耳朵上捏了一下,姜筠哎呦一声,继续道:“给林夫子粥里加盐巴的主意是阿琳出的,把苏夫子板凳腿割掉一个也不是我干的。”她只是看见了没出声阻止罢了。 程文佑皱了下眉,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她在书院里向来是个好学生,夫子提起都是赞不绝口,若是知道这些自己被整的事情她都有参与,不知道要怎样痛心疾首,不过这些现下不是他要听的。 姜筠慢慢的往里面挪了一下,程文佑按住她的身子不让她动,冷声道:“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姜筠嘟囔道:“你不都知道了吗?” 她从前便知道她的什么事情都是瞒不住他的,只是日常中同谁说说话,他也不会去干预的,哪能事事都要过问。 “你不信任哥哥吗?” 姜筠愣了一下,坐起身道:“没有。” “那为何要试探我呢?” “我......没有啊。” 程文佑笑了一下,凑到她耳边,含住她的耳垂,道:“筠筠,你从小到大,一个眼神哥哥便知道你要做什么,你爱吃肉,不爱喝酒,闻不惯酒气,喝酒也只爱喝果酒,因为甜,喝酒误事,你以为哥哥误了什么事,嗯?” “喝酒确实挺误事的。” 姜筠也不知道他听了什么,解释道:“我没有怀疑哥哥,也没有试探哥哥,只是提醒哥哥罢了。” “许嘉宁说了什么?” 程文佑直截了当的问。 姜筠低头想了想,道:“哥哥,姑娘家私下说的话,哥哥就不要问了吧。” 程文佑对她的回答有些不满,却没有继续问下去。 姜筠怕他误会,摇着他的胳膊道:“她倒是没说什么,无非就是向我炫耀哥哥住在成国公府,她对哥哥的那点心思,我也是能看出来的,所以担心哥哥喝酒误事。” 她开始胡扯,虽然这么说自己有吃醋的嫌疑,可她知道哥哥便是知道许嘉宁同她说了什么让她不开心的话,也定是不知道许嘉宁具体说了什么,不然就不会这么淡定了。 他那样一个人,自小便尊敬林皇后,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污蔑林皇后的清誉。 她又想起林皇后同她说的,未来如何不可预知,可要珍惜当下。 程文佑嗯了一声,姜筠坐在那里,摸了摸脖子,撒娇道:“哥哥,脖子都疼了。” 程文佑看着她脖子上的青紫,那都是自己弄上去的,一时间满满的成就感,摸着她脖子上的青紫,眼角微微翘起。 姜筠抖了一下,道:“你还笑。” 说完便捂着自己的脖子下榻去照镜子,照完镜子回头怒瞪他。 他笑了笑,握着她的纤腰,道:“又不疼。” “你试试。” “来吧。” 程文佑松了她的腰,把自己的衣领扒开了一些,姜筠吓了一跳,道:“做什么?” “你不是让我试试吗?” 程文佑理所当然的说。 姜筠发现自己跟不上他的想法了,她哥哥从前多正经啊,那个每日抱着她念三字经,教导她做人的哥哥变了。 程文佑见她哭丧着脸,笑了一下,道:“还记得哥哥与你说的,做了哥哥的未婚妻便与从前不一样了吧?” 姜筠幽怨道:“怎会不记得了。” 她如今总算体会什么叫不同了。 姜筠也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从睿王府回去便想着怎么整一整许嘉宁,只是还未等到她想好主意,便接到了成国公府的喜帖,许嘉宁要嫁人了。 姜筠有些诧异,许嘉宁之前连婚都未定,怎会这么快就要成亲了。 她看了帖子上的名字便明白为何许嘉宁的婚事会如此快了,许嘉宁要嫁的是李家,李家老太爷原任督察院左提督,前年告老,在家中颐养,李老太爷共有三子,许嘉宁嫁的是长房嫡长子,长房老爷因有腿疾,并未入朝为官,他所出长子李修齐正要调往福州任职。 李修齐年二十,读书刻苦,这些年也未有妻室,因马上要离开定熙,家中才会如此快的为他张罗亲事,许嘉宁既然与他定了亲事,自然是要快些成亲,好随着他去福州的。 李家门户虽不低,却远远比不上成国公府,许嘉宁是成国公府嫡出的小姐,心高气傲,怎会同意嫁入李家,更何况她要嫁的人马上就要离开定熙了。 许嘉宁年十六都未定亲,不过就是想往高了嫁,如今叫她嫁入李家,她自然不愿意,哭哭啼啼的同成国公夫人闹。 成国公世子夫人搂着女儿在成国公夫人面前哭,成国公夫人被吵的脑子疼,许嘉宁是她最宠爱的孙女,她一心盼着她能嫁给睿王殿下,又哪里舍得她嫁去李家那样的人家受苦。 “祖母,我不嫁,叫我嫁给李修齐,我情愿撞死在这里。” “我可怜的女儿啊。” “闭嘴。”成国公夫人拍着桌子道:“你现在知道不想嫁了,我问你,你为何会与李家那小子共处一室。” 许嘉宁哭道:“我不知道。” “娘,阿宁这是叫人给算计了啊。” “在自己家中都能被别人给算计。” 成国公夫人说完,忽然又想到许明杰便是在成国公府里被别人给杀了,一时按着脑袋道:“天啊,这是造了什么孽了。” 许嘉宁跪到成国公夫人面前哭道:“祖母,我不想嫁给李修齐,我不喜欢他,看到他就不喜欢他,你想想办法,同祖父说我不嫁给他。” “这事你祖父已经做主了,喜帖都叫派出去了,还如何能改,阿宁啊,祖母也不想叫你嫁到那样的人家,可事到如今,已经改不了了,你放心,你嫁过去,祖母去求太后娘娘,叫李家那小子留在定熙,不去福州。” 许嘉宁白着脸道:“祖母,便是他不去福州又如何,我若是嫁给了他,还不如三姐嫁的好,更不要说姜筠了,我见到她还要向她行礼,祖母,我不想。” 成国公夫人叹了口气,道:“回去安心准备出嫁吧。” 这事已经不是她能决定的了,如今整个定熙都知道许嘉宁要嫁给李修齐了,成国公动作太快,怒气来了,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了,成国公夫人暗恨成国公不通情理,亲生的孙女都能这样,那日便是发现了许嘉宁和李修齐躺在一张床上,也不过是成国公府里的人罢了,谁还敢说出去不成。 至于李修齐,他算计了她孙女,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都敢肖想她的孙女,直接除了也不为过。 可惜成国公不听劝,非要把阿宁嫁到那种人家受罪。 “祖母,祖母,你帮帮我吧,帮帮我吧,从小你就说过,我未来会嫁给睿王表哥,你说过的啊,祖母。” 许嘉宁一见成国公叹气,心都凉了半截,成国公夫人道:“阿宁,祖母累了,你出去吧。” 许嘉宁瘫坐在地上,成国公夫人身边的下人过来把她扶起来,强硬的送她回去。 她一路上是哭着回去的,成国公府的下人都知道自家小姐对婚事不满了。 许明纵从外头回来就听府里的丫鬟议论着许嘉宁的事情,几个丫鬟聊的正起劲,一见三公子回来了,吓得赶紧弯身行礼,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许明纵从她们面前走过,心里冷嗤一声,他那堂妹倒真是眼界高,他辛辛苦苦为她寻的好婚事她还不满。 李修齐配许嘉宁,倒真是糟蹋了,李修齐如今虽官位不高,可肚子里是有真才实学的,许明纵同他也算是半个知交,此人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调回定熙是早晚的事,关键也是个能忍的,李家大老爷有腿疾,他身为长房长子,李家的嫡长孙,这些年也没少受二房三房的人排挤,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不然也不能配合他乖乖的同许五小姐躺到一起。 许嘉宁现在嫌弃他,他却能看到李修齐日后定是前途不可限量,只可惜一切荣华也与许嘉宁无关,那是个有仇必报的主,便是自己的妻子也一样。 第85章 成国公夫人终究是心疼孙女的, 亲自进宫去求太后娘娘, 希望太后娘娘看在孝慈皇后的面子上叫李修齐留在定熙任职。 太后娘娘拿着帕子掩住嘴对着坐在那里面容憔悴的成国公夫人道:“当初陛下能娶到孝慈那孩子, 哀家心里比谁都高兴, 哀家想着哀家虽然疼孝慈, 可却更疼爱陛下, 可怜天下父母心, 你是孝慈的母亲,对她自然是疼爱的,可是她已经走了, 你这为人母亲的便叫她安息吧。” 成国公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太后仁慈,当初孝慈皇后为陛下而死, 每每提起孝慈皇后, 太后娘娘便会对成国公府厚待几分,更何况李修齐只是一个小官罢了, 留在定熙也并无多大影响, 只是她不忍心叫孙女跟着他远离定熙罢了。 成国公夫人跪到地上, 哀求道:“太后娘娘, 臣妇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孙女了, 她这么多年养在臣妇身边,恰好慰藉了臣妇的思女之情, 求太后可怜可怜那孩子,叫她夫君留在定熙吧。” 太后道:“孝慈已经去了这么些时候了, 你又何必总是提起她, 陛下对成国公府已经很纵容了,满朝上下哪个世家能比的上成国公府,这朝堂之事,哀家身为后宫之人本就不能干预,你也莫要为难哀家了。” 太后说完便招手叫女官扶着她往暖阁去,独留成国公夫人跪在那里,她早知道靠着孝慈皇后的面子,不过是能保成国公府几年罢了,如今太后尚且念着旧情,可这后宫向来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地方,以后谁还能记得已逝的孝慈皇后,所以她才那么急切的想让成国公府再出一位皇妃,可惜陛下当初宠爱林皇后,不纳成国公府的女子入宫,太子殿下和睿王殿下也没有一个娶了成国公府的姑娘。 便是太子殿下是成国公府的外孙又如何呢?将来他登基为帝,后宫之中也没有能为成国公府说话的人,就像现在,她不过是求太后娘娘留李修齐在定熙任职罢了,太后娘娘都不能应允,成国公夫人心中有些恼怒,太后身边的女官请她出去。 她站起身,脚下一个踉跄,忽然昏倒在永寿宫。 程文佑立在隔扇旁,凝视着床榻上的成国公夫人。 成国公夫人转醒的时候便见程文佑目光冷冷的看着她,心里一惊,她对这个外孙是不亲的,总觉得这孩子看人的眼神太过渗人。 程文佑看着成国公夫人脸上的表情,淡淡道:“您醒了。” 成国公夫人道:“这是哪里?” “这是永寿宫偏殿,外祖母您在皇祖母殿中昏倒后,皇祖母给你召了御医,御医说您郁结于心,需好好休养。” 成国公夫人看着程文佑的态度,没有一点亲近之意,心里更凉了几分。 程文佑往前近了一步,问道:“外祖母现在觉得好一些了吗?” 成国公夫人想了想道:“还是有些头疼。” 程文佑唤了宫人进来伺候成国公夫人喝药,程文佑坐在一旁道:“外祖母身体不适,这阵子便好好待在成国公府,莫要出来了。” 成国公夫人愣了一下,皱着眉头道:“你这是何意?” “便是外祖母理解的意思。” 成国公夫人推开给她喂药的宫人,哆嗦着手指着程文佑道:“你这是要软禁我。” 程文佑不置可否。 “你敢,我是你外祖母,你这做便不怕别人说你不孝吗?你眼里还有你母后吗?” “母后一直在本王的心里,倒是外祖母你口口声声说爱母后,却一次次拿母后说事来达到你的目的,外祖母你是爱母后,还是爱你成国公府的尊荣啊?” 成国公夫人被程文佑堵得无话可说,孝慈皇后才走的那两年,她确实是记挂着孝慈皇后的,那是她的女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可是她已经走了,太后记着她的好处,提起孝慈皇后基本上有求必应,久而久之,她便也习惯了把孝慈皇后拿出来说事。 “阿宁是你表妹,你便不能帮你帮她吗?” “外祖母是说叫李修齐留在定熙吗?” 成国公夫人道:“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外祖母知道你可以做到的。” 程文佑道:“外祖母,这天下姓程。” 这天下姓程不姓许,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成国公夫人面色难看道:“早知道你的心不在成国公府,便是成国公府对你再好也没有用。” “随外祖母怎么想吧,本王还有事。” 他站起身要离开,成国公夫人喝道:“站住,站住,你便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程文佑道:“外祖母只怕是忘了,君臣有别,母后嫁入皇家,便是皇家的人了,更何况是本王,本王要孝顺,对着皇祖母,对着父皇母后,倒实在不知要听成国公府的话,若真如此,朝纲岂不是要大乱了。” 程文佑一甩袖子,不再管殿内的成国公夫人,他本是一腔愤怒,对成国公夫人说出来的还是客气的话,他不是仁慈之人,又何必为了那莫须有的名声委屈了身边之人。 成国公夫人本想破口大骂,顾忌着这是太后宫中,叫人扶着起身要去见太后,却被太后身边的女官拦住了,说是太后娘娘身体不适,她还想说什么,便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宫人强硬的带了出去。 许嘉宁是哭着上花轿的,大婚那日成国公夫人身体不适没有出现,许嘉宁心里觉得祖母是嫌弃她嫁的不好才没来送她,却不知成国公夫人如今已经不能自由行动,被拘在自己的屋子里养病。 许嘉宁嫁到李府的第二天便被李修齐带离了定熙,连成国公府的门都没回过。 许明英堵在许明纵的屋子里,气愤道:“阿宁的事是不是有你参与。” 许明纵扬着唇角道:“大哥这是何意,阿宁不是嫁到李家了吗?” 许明英指着他道:“你少装糊涂,你与李修齐早就认识,他李家是什么人家,若不是发生了那种事情,阿宁怎么会嫁给他。” 许明纵道:“大哥说话最好考虑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若是被旁人听见了,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你......。”许明英伫定许嘉宁被李修齐算计的事有许明纵帮他,却没有证据。 许明纵笑了笑,道:“大哥好歹也是成国公府的嫡长孙,成国公府日后还要靠着大哥呢,还有,弟弟我还等着大哥叫我滚出定熙的那一天呢。” 他说完便不理会许明英,跨出门槛,许明英气的捏紧拳头在桌子上砸了一下,桌子上的茶盘震了一下。 他是想叫许明纵滚出定熙,可如今许明纵没滚出定熙,倒是阿宁嫁到了李家,随着李修齐离开了定熙,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回到定熙。 许明纵从府中出来便去了睿王府。 程文佑正和下属商量着事情,听人说他过去了,便挥退了下属,许明纵进门给他行了礼,程文佑端着茶杯坐在椅子上,问道:“何事?” 他示意许明纵坐到他对面,许明纵看着他不紧不慢的样子,暗道这人在阿筠表妹面前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对着别人却是毫不手软。 “殿下吩咐的事情微臣已经办好了,不知微臣的事......?” 程文佑抿了口茶,淡淡道:“姚大人的调令已经下了。” 许明纵拱手道:“多谢殿下。” 程文佑见他欣喜的样子,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许明纵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他如今是为程文佑办事的,为程文佑办事便是为太子殿下办事,太子殿下地位稳固,其他皇子没有同他一同较量的资本,他只需按着程文佑吩咐的办就好。 许明纵心情好,就忍不住拍马屁道:“殿下果然是一言九鼎,难怪阿筠表妹喜欢殿下。” 程文佑瞥了他一眼,道:“既然姚大人要入定熙了,想必姚府的其他人也会跟着过来,阿凝那里对你还是有些放不下,你要处理好了,若是处理不好,伤害了阿凝......。” 后面的话他虽没说,可威胁之意却是明显,许明纵哭笑不得,怎样才是处理好,他已经尽量躲着宁平郡主了,此刻他只怪自己当初嘴贱,招惹了宁平郡主,他那会并不知道宁平郡主的身份,也不知道那郡主会喜欢自己。 他原以为睿王殿下除了对阿筠表妹好一点,对其他人都是不会理会的,此刻才知道他对宁平郡主那个堂妹也是关心的,只是关心的方式不同罢了。 姜筠去康亲王府玩,康亲王妃知道女儿喜欢许明纵,她对这女儿一向宠溺,拉着姜筠的手打听她表哥的事情。 程静凝本来是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忽然站起身道:“问那么多做什么?” 康亲王妃笑道:“难得我儿喜欢,不如母后进宫去求了你皇祖母做主,叫陛下下旨赐婚。” 以许明纵的身份是配不上程静凝的,程静凝是郡主,出身皇家,这满定熙按身份自然是没有能够配的上她的,康亲王府给女儿寻郡马不看身份,只看人品与女儿喜不喜欢。 程静凝嚷道:“谁说我喜欢他的,母妃,我不是早说过了吗,这一辈子都不嫁的,您就不要瞎操心了。” 康亲王妃一脸揶揄的看着她,对着姜筠道:“你瞧瞧这孩子,还真是长大了,连喜欢人这种事都不同她母亲说了,难不成我还看不出自己女儿喜欢什么吗?” 姜筠见程静凝一脸要发火的样子,想着先头在哥哥那里看的有关许明纵的事,许明纵喜欢的是那姚小姐,他对阿凝的态度也知道他不可能移情于阿凝,阿凝若是一直放不下她,受伤的也只能是她自己。 程静凝拉着姜筠的手,扭头对康亲王妃道:“反正我同你说了,我不喜欢许明纵,你莫要乱点鸳鸯谱。” “哎,你说说你这孩子。” “阿筠,走,我带你出去转转。” 女儿虽不承认自己喜欢许明纵,康亲王妃也只把这归结于女儿大了,知道害羞了,她难道还看不出女儿喜欢谁吗? 正巧康亲王府世子过来了,康亲王妃便问了几句,康亲王府世子程安晏在外头早知许明纵的品行,皱着眉道:“这事母妃还是别管了,那许明纵不是妹妹的良配。” 康亲王妃早前也叫人留意了许明纵,倒并未听说有什么不妥,他又赈灾有功,连康亲王都提起过说他有手段,做事果断,气度沉稳,这会听儿子说不是良配,叹了口气道:“我也就是见你妹妹喜欢。” 康亲王府世子道:“妹妹那里母妃看着些,若是妹妹还喜欢,母妃就劝劝她。” 想到自己妹妹那性子,也不是个听劝的,抿了抿唇道:“回头儿子亲自去妹妹那里说说。” 康亲王妃连忙摆手道:“你可别说她,她说了她不喜欢许明纵了。” 自家女儿性子爆,最听不得的便是旁人训她。 程安晏嗯了声,自己妹妹那性子就是父王母妃给惯出来的。 程静凝拉着姜筠到自己的闺房里坐,她的房间不同于一般小姐住的地方,墙上挂满了弓箭鞭子,姜筠问道:“你不是说再不用鞭子了吗?” “我就是挂着看看。” 她说话算话,从那次之后出行再没用过鞭子。 姜筠不止一次听她说再不喜欢许明纵了,却知她心里根本没有放下,捧着她的脸道:“阿凝姐姐,你天生丽质,貌美如花,是我那表兄配不上你。” 程静凝嘟着嘴道:“他配不上我又有什么干系,他若是喜欢我的话,那我......。”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说到底还是他不喜欢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姜筠是听程文佑说姚大人的调令下来了,也就是许明纵喜欢的姚小姐要来定熙了,从前许明纵不喜欢程静凝,那也只能说是无情,可姚婠若是来了定熙,许明纵又喜欢她,程静凝心里就更要难受了。 她是皇家的郡主,在感情上竟是输了个四品大员的女儿,心里肯定不舒坦。 姜筠垂头想着,感觉程静凝看着她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对,疑惑道:“怎么了?” 程静凝道:“他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吧,我看她对你挺好的。” 姜筠蹙着眉道:你莫要乱说,明纵表哥和我是正常的表兄妹之情,我和哥哥才是一对。” 程静凝嗤了一声,道:“是是是,我知道你和我堂兄才是一对。” 姜筠怕她再胡思乱想,道:“七皇子说要去郊外玩,你去不去。” “去啊,什么时候?” “明日。” 程静凝点头道:“行。” 姜筠站起身道:“那就这么说好了,我要回府了。” “这天还早呢,再玩会吧。” “不了,我回府还有些事情呢。” 她还要去同七皇子说明日要去郊外玩的事呢。 “你也准备准备,明日一早就出发了。” 程静凝出门是不需要花很多时间准备的,只是一般姑娘家出行都是需要时间准备的,也就没有再留姜筠。 姜筠从康亲王府出来,便直接去了宣王府,宣王府和康亲王府距离不远,没多会就到了。 姜筠本想着以七皇子爱玩爱闹的性子,未必在府里。 她去的巧,管家说七皇子在书房里,她便跟着管家去书房寻七皇子,到了书房门口停着里面的声音觉得有些不对劲。 七皇子的书房不许旁人靠近,姜筠不在那个旁人的范围内,她立到廊下,竖着耳朵仔细的听里面的声音,便听七皇子带着谄媚的声音传出来:“小七夫子,学生这个成语默写的可对了。” 而后又一道清脆嘹亮的声音传出来:“错了错了,你这个善解人意的意字写错了,是意思的意,不是衣服的衣,重写十遍。” “小七夫子,善解人衣没错啊,你过来瞧瞧。” 站在门旁的姜筠眼皮子动了一下,这七皇子在调戏阿箩。 第86章 阮箩一本正经道:“哪有什么善解人衣, 你再乱说, 抄二十遍。” 里面传来七皇子故作求饶的声音:“小七夫子, 学生错了, 您说什么都是对的, 善解人意, 就是善解人意, 小七夫子你善解人意,学生我善解罗衣。” 阮箩本来还同他解释善解人意的意思,她是个较真的姑娘, 这会见七皇子吊儿郎当的样子,又说什么善解罗衣,抿着唇, 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七皇子干咳一声, 坐正了身子抄写成语。 姜筠敲了敲门,七皇子皱着眉道:“谁?” “七皇子, 是臣女。” 七皇子还未说话, 阮箩听是姜筠的声音, 眼睛一亮, 唤了声阿筠姐姐, 便迎了出去。 姜筠推门进去,阮箩屈身行礼:“阿筠姐姐。” 七皇子看着阮箩对姜筠的态度, 再对比每回见着自己时的不情愿,心道, 小阿箩要是见到自己时也能给这样的笑脸多好。 他坐在那里羡慕姜筠, 姜筠往他看了一眼,他突然想起自己纸上写的字,慌忙把桌子上的纸抓了起来,揉作一团,准备毁尸灭迹。 姜筠揶揄道:“宣王殿下,您写的什么呢?” 七皇子干笑了两声,准备胡扯,站在姜筠身旁的阮箩是个实诚姑娘,七皇子怕她乱说话,站起身走过去拽了她一把,阮箩往一旁侧着身子瞪了他一眼。 可他顾了这头忘了那头,这边的人证被他拽住了,那边的物证落到了姜筠手里。 他手忙脚乱的要去躲姜筠手中被他揉成一团的纸,姜筠拿着纸团子往后面躲了一下,笑嘻嘻的问道:“宣王殿下,你要跟臣女抢东西吗?” 七皇子摸了摸鼻子,尴尬道:“阿筠妹妹,这纸上也没写什么东西,你还给我吧。” 姜筠故作生气道:“不就是张纸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还给你。” 七皇子是怕她看了那荤话,被皇兄知道了要训他,这会把纸丢到纸篓子里,见姜筠生气了,哄她道:“阿筠妹妹,我那字写的丑,怕你笑话。” 一边说着一边给阮箩使眼色,阮箩白了她一眼,拉着姜筠往檀木屏风后面的小榻上坐。 七皇子吩咐人上茶点,七皇子书房里的书不少,估摸着他看过的也没几本,都是给阮箩看的。 阮箩这阵子在看棋谱,案桌上摆着个棋盘,阮箩摸了摸棋子,问姜筠要不要下棋。 阮箩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姜筠下棋在一群小姑娘中已是难有对手,一般打发时间同别人下棋都不尽全力,第一次同阮箩下棋的时候还想着让让她,哪知道阮箩的棋路并不如她的人看起来那么温和。 阮箩看过的棋书不少,一盘棋摆下来很快就能找到破法,她擅长分析棋局中的漏洞,且能揣测对手下一步要走什么,提前想好破解之法,姜筠占了比她年纪大的便宜,上一回同她下棋时侥幸赢了她。 今日天色已经不早了,阮箩这会兴致上来了,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姜筠道:“改日吧,我等会要回去。” 阮箩有些失望,她一直研究棋谱,却没能有人同她试试效果,书上学的和实际应用还是不同的,她家中姐妹爱下棋的不多,父亲和兄长忙,也没有时间同她下棋。 七皇子看了有些心疼,道:“我陪你下。” 阮箩看了他一眼,退而求其次的点点头。 其实七皇子若是认真下,也不比姜筠差多少,毕竟年纪摆在那里,他只是做事不认真,可自小也是在墨文殿学习的,皇家的孩子,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姜筠同七皇子说了明日去京郊的事,七皇子答应了,他本就是爱玩的性子,正巧阮箩喜欢姜筠,他便借此叫阮箩也去。 姜筠回府的时候管家说大小姐回府了,在老夫人那里。 姜篱不喜欢赵彦,婚后多番回府,陪在老夫人身边,每回都是赵彦亲自过来接过去的。 姜篱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向姜老夫人和何氏赌气,你看,你们说的为我好,如今我一点也不快乐。 单看赵彦,也是个爱护妻子的好夫君,每回姜篱前脚来了,他后脚便会过来,对着姜篱也是处处赔小心,府里都说大小姐好福气,嫁了个好夫君。 想到赵彦先头做的事,姜筠就一阵恶心,不仅没有任何担当,还把自己的懦弱当做深情。 姜筠正准备去老夫人那里,听到身后下人给赵彦行礼的声音。 她顿了下步子,赵彦跨着步子到她前面,隔了几步远,身姿笔直。 姜筠屈身行礼:“大姐夫。” 赵彦扯着嘴角道:“三妹。” 姜筠微微颔首,扭头往另一边走。 赵彦倒也没在意她,随着下人往老夫人的院子里去寻姜篱。 姜筠回了迎筠院,叫人给她收拾明日出门要用的东西,她要出门,是要去同老夫人说一声的,可惜现在赵彦在那里,她不想过去,派了人去打听赵彦什么时候走,再回来同她说。 派去的丫鬟还没回来,老夫人那里派人来说大小姐和大姑爷今日要在老夫人那里用晚饭,叫她也到老夫人那里用晚膳。 姜筠知道这是老夫人怕赵彦嫌弃姜篱闹脾气,才这么热情的招待赵彦。 老夫人派来的丫鬟退出去后,平翠对着姜筠福身道:“小姐,奴婢去老夫人那里说一声,说您明日约了郡主出去玩,今日累了,要早点休息了。” 姜筠点了点头,道:“替我向祖母赔礼。” 平翠应了声,退了下去。 姜筠坐在梳妆台前,巧荷过来替她卸头上的珠钗,李掌设不知端了碗什么进来,姜筠一闻一股子奶味便捂着鼻子,摆手道:“姑姑,我不喝。” 李掌设哄她:“小姐,加了蜂蜜的。” “那也不喝。” 她从小便不爱喝奶。 “小姐不还要长高吗?” 李掌设对着姜筠总是不由自主的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哄她,姜筠也习惯了依赖她。 听她说她要长高,姜筠得意的露出两颊的小梨涡道:“哥哥说我不矮了,我这样的个子正好。” 李掌设见没哄住她,把手里的青瓷碗递给一旁候着的丫鬟。 姜筠爱漂亮,从前一说能变漂亮,能长高,便是不喜欢她也会忍着喝点,这会竟是哄不住了。 李掌设看着姜筠的身段,满意的点点头,原先小姐和二小姐走一起都比二小姐矮一个头,如今站在一起个头竟是差不多,两个人长的又像,走到一起旁人还笑称两人是双胎呢。 翌日一早姜筠叫李掌设替她打扮,小姑娘爱美,去京郊游玩一定要打扮的美美的去,她平日里梳妆都是平翠伺候的,可这里面眼光最好的还是李掌设。 李掌设为她选了件粉色襦衣,下面配着蓝色的裙子,脚下的鞋子也是粉色的。 她一双桃花眼,浓长的睫毛眨了两下刮得人心痒痒的,向来稳重的李掌设都忍不住在她白嫩的脸上捏了一下。 李掌设把她送到廊下,叮嘱平翠和秋蓉要好好照顾她。 马车往康亲王府去,到的时候七皇子,阮箩,程静凝都等在那里了,程琳最近被惠郡王妃拘着绣嫁衣没出来。 七皇子笑嘻嘻道:“阿筠妹妹,你可来晚了,是不是一早起来便打扮去了。” 姑娘家出门哪有不打扮打扮的,姜筠来的不晚,只是七皇子自己一大早便跑去阮府把阮箩接出来,姜筠又去老夫人那里说了声,昨日虽派了平翠去,可她自己不过去一趟还是不好,这才显得来晚了些。 打扮归打扮,这么被七皇子说出来姜筠就有些不开心了。 程静凝要骑马,七皇子不好叫她一个人在外面骑,便陪着她在外面骑马,马车里只剩下姜筠和阮箩时,阮箩从一旁车壁里抽出一个小屉,取出一个棋盘,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渴望的看着姜筠。 她这个样子姜筠哪里拒绝的了她,笑着在她额上轻点了一下。 阮箩兴奋的把棋盘摊开,外头七皇子的声音传进来:“阿筠妹妹,你要是无聊,便和阿箩下棋玩。” 什么她觉得无聊,分明就是想叫她和阿箩下棋,七皇子对阿箩倒是关心。 只是想到七皇子刚刚就那么把她打扮的事情说出来,姜筠就觉得这七皇子一点都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她眼珠子动了动,对着阮箩轻声道:“阿箩,今日是七皇子去你家接你的吗?” 阮箩点了点头,看她一副表情凝重的样子,问道:“怎么了,阿筠姐姐,有什么不妥吗?” 姜筠面带忧愁道:“我大嫂怀孕了,她身边的丫鬟都说什么大哥去她房里她就怀孕了,我看我大嫂整日吃饭都吃不下,闻着肉味就要吐,我们以后要是怀孕了,就不能吃肉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捂着肚子。 阮箩和她一眼,爱吃肉,一听不能吃肉了,一张包子脸便皱了起来。 “那怎么办啊?” 姜筠道:“我也不知道。” “那不怀孕就行了。” 姜筠道:“怎么才能不怀孕呢?” 阮箩皱着眉头想了想,表情凝重道:“要一男一女才能怀孕,要不怀孕,便不能和男人靠的太近,我娘就是和我爹靠的太近,才怀了我弟弟的。” “是这样吗?” 小阮箩坚定的点头:“一定是这样的。” 小阮箩的悟性很高,一下子就领悟到了姜筠要表达的意思了。 到了地方,七皇子笑眯眯的过来要扶小阮箩下马车,小阮箩避开了他的手,扶着自己的丫鬟下了马车。 七皇子想带阮箩单独出去逛逛,阮箩抱着姜筠的胳膊不撒手,道:“我不想去。” 七皇子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整天阮箩都在躲着他,一见他去就吓得躲到姜筠身后。 回去的时候七皇子忍不住对着姜筠嘟囔道:“我今儿哪里做的不妥当吗?怎么感觉阿箩在躲着我。” 姜筠摇了摇头道:“我今儿去的晚,不知道先头你们说了什么,你自己想想。” 七皇子叹了口气,郁闷的去骑马去了。 第87章 回去的时候阮箩一直摸着自己的肚子不放, 姜筠看着她一副忧愁的样子, 觉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 这日姜筠随着宫中的叶司衣学绣嫁衣, 大历姑娘出嫁嫁衣多是自己绣的, 只是好多复杂的部分自己绣不来, 得跟着有经验的绣娘来绣, 她坐在绣墩上, 手里拿着绣针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叶司衣。 叶司衣是司衣司里绣工最好的,她原是司制司的典制,绣工出众, 原司衣司的林司衣退任后,便把她调到司衣司接任司衣一职,司衣司比司制司清闲许多, 太后娘娘便把她派过来教她。 姜筠的衣服许多都是出自叶司衣之手, 对叶司衣也很是熟悉,宫中许多女官都很严肃, 尤其是在训导小宫人的时候, 姜筠印象里是没见过叶司衣发火的, 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 有一种人, 说话就让人感觉很舒服,叶司衣就是那种。 叶司衣现在手里正拿着一块素锦绣鸳鸯, 姜筠有些没看懂,叶司衣把针捏在手里对着姜筠笑了一下, 柔声问:“不懂吗?” 姜筠老实的点头:“姑姑, 这是什么绣法,我怎么没见过?” 叶司衣道:“这是我自己闲时无事琢磨出来的,绣出来的花样更活一些。” 学别人的东西不难,难的是自己能创造出新东西。 “我再给小姐绣一遍,小姐可要看仔细了,等会嫁衣上的也要用这种绣法。” 绣一件嫁衣是极废功夫的,姜筠有些担心嫁衣绣不完,如今婚期虽未定,可她也十四岁了,她针线功夫不是很好,便是用她会的绣法也不知要绣多久,如今再学新的,学会了绣的不好看还不能往嫁衣上绣,得反复在其他布上练习好。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一样,叶司衣笑着说:“小姐莫要着急,慢慢学,这嫁衣极难,太后娘娘已经安排好了,小姐只需绣一对鸳鸯就行了。” 太后的原话是嫁衣虽要自己绣才有意义,可一个人来绣太过麻烦,姑娘家最要紧的是婚后同夫君恩爱,便叫她自己绣那对鸳鸯,余下的叫司制司的人来绣。 那些嫁衣说是自己绣的,其实真正自己绣的不多,毕竟闺阁女子,绣活再好,也比不上那些绣了几十年的绣娘,且绣嫁衣是极废功夫的。 姜筠面色一红,这么一说,倒像是她着急出嫁一般。 李掌设用红漆木托盘端了两盏茶上来,珠帘微微摇晃,李掌设笑道:“喝杯茶歇会吧。” 李掌设亲自将茶端到叶司衣面前,叶司衣睨了一下,打趣道:“可是你亲自泡的茶,我从接到太后娘娘旨意起,想的最多的可就是你的茶了。” 叶司衣和李掌设原是一同入宫的宫人,关系很好。 “叶大人的茶,自然是要奴婢来泡的。” 姜筠拿着花绷子仔细回想着刚刚叶司衣教的,李掌设看了叶司衣一眼,意思是不需那么认真,小姐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叶司衣同李掌设多年姐妹,又怎么会不懂李掌设的眼神,想到当年李掌设初入宫时为考进尚宫局,整日恨不得连饭都不吃,只埋进书里面,别人劝她时,她便说做事便要一心一意,不可三心二意,那时一群姐妹都说李掌设将来只怕是一群人之中站的最高之人,入尚宫局,谁不想坐上那尚宫之位,更何况是李掌设这种目标明确的人。 后来李掌设入了广阳宫,也算是好运的,只是她本以为李掌设会一直留在尚宫局,却不想后来随着姜筠出宫,一直伺候在姜筠身边,甘愿做个平庸之人。 “小姐也休息会吧,做事哪有一蹴而就的,慢慢来。” 李掌设笑道:“你还是那个性子,不急不躁的,好像什么事都影响不了你一样。” 叶司衣笑了笑,不是什么事都影响不了她,而是这么些年她早已经看透了,旁的地方不说,单说尚宫局,一群人盯着尚宫的位子,底下几个司级女官见面恨不得都要打起来了,都是一群有脸面的人,没得让底下人看了笑话。 人有多大能力才能担多大职责,强求来的又有什么用,可惜了那些人想不通,把好好的尚宫局弄的乌烟瘴气的,好在太后娘娘给她指派了这么个任务,也好躲躲清静。 廊下传来人说话的声音,那是刚刚去小厨房的巧荷回来了,隔扇被打开,巧荷端着盘翡翠蒸糕进来,后面跟着的小丫鬟手里都端着糕点,看那架势,若是这会叶司衣不打算休息,就要强迫她休息了。 巧荷弯下身子道:“小姐,阮七小姐来了。” 姜筠轻笑一声,道:“快请进来。” 阮箩从外头进来,穿了一身浅蓝色的襦裙,头发盘成双丫髻,耳朵上带着一对小巧的珍珠坠子,她皮肤白,如今抽条,比小时候瘦了许多,两颊的婴儿肥虽消了一些,可她天生小圆脸,配上一双大眼睛,非常可爱。 她一进来便是一脸焦急的样子,姜筠见她面色有些紧张,问道:“怎么了?” 她走过来对着姜筠屈身行礼:“阿筠姐姐。” 而后看见叶司衣和李掌设也在,又对着她们行了一礼。 叶司衣笑道:“阮七小姐越来越好看了。” “谢谢叶姑姑夸奖。” 阮箩被夸奖了,脸上有些羞涩,低头见案桌上的筐子里放着针线和素锦,好奇道:“阿筠姐姐在学绣花吗?” 姜筠点了点头,阮箩道:“阿筠姐姐,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姜筠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回头对着李掌设道:“姑姑,你带叶姑姑去看看她要住的地方。” 太后特许叶司衣住在卫国公府指点姜筠。 李掌设和叶司衣出去后,姜筠问道:“怎么了?” 阮箩一脸难为情道;“阿筠姐姐,我肚子好像大了。” 姜筠怔了一下,阮箩怕她不信,把手放到小腹处,鼓起肚子给她看:“阿筠姐姐你看。” 姜筠往她肚子上瞥了一眼,果然肚子有些鼓。 姜筠不说话,阮箩眼泪都快出来了;“阿筠姐姐怎么办啊,我好像怀孩子了,怎么办啊,我怀了七皇子的孩子了。” 她一脸愤愤道:“一定是我先前和七皇子靠的太近了才怀孩子的,我娘知道了肯定要骂我了,呜呜呜,怎么办啊。” 她说着说着眼圈泛红,而后便哭了起来。 阮箩不是爱哭的孩子,但是想到这么小就怀孩子了,家中长辈做寿也请过戏台子,她跟着母亲听戏时那戏文子里都唱未婚怀了孩子是要被打死的,一时焦急,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的脸圆圆的,哭起来眼圈和鼻尖都红了,白嫩的小手在脸上抹眼泪,一边哭一边说自己怀孩子了,要被她娘骂了。 姜筠有些哭笑不得,安慰道:“别哭别哭,你是不是吃多了。” 阮箩哽咽道:“我没吃多,我平时就吃那么多的。” “你吃了多少?” 阮箩掰着手指在那一样一样的算自己吃的东西,十个手指没算过来。 姜筠道:“别哭了,你这不是怀孩子了,是吃多了。” 阮箩一下子收了声,摸着自己的肚子,眨巴眨巴眼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姜筠看着阮箩那张天真无邪的脸,有些不知怎么跟她解释怀孩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于是她再一次道:“好像不是同男人靠近就会怀孩子,要睡在一张床上。” 阮箩在脑子中想了想,然后瞥着嘴,又哭了,这回哭的比刚刚更厉害了。 “我一定是怀孩子了,我上回同七皇子睡一张床上了。” 姜筠心中腹诽,这七皇子到底是怎么带孩子的。 姜筠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安慰道:“不哭不哭,你这不是怀孩子了,你这是吃多了。” 她估摸着阮箩这就是心理作用,吃饭吃的多肚子鼓起一点也是正常的,阮箩的饭量也不算小。 阮箩伸手拉住姜筠的手,可怜巴巴的问:“阿筠姐姐,那我要是怀孩子了怎么办?” 小姑娘哭的实在可怜,泪珠子还挂在睫毛上,姜筠更加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欺骗了一个纯洁的小姑娘。 姜筠私底下同程琳她们也会开一些玩笑,她不是真正的小姑娘,自然不会认为同男子靠近就会怀孕,最开始同程琳谈起男女之事还是源于程琳看到书上写的云雨一番,都是不懂就问的好孩子,只是直觉那词不能拿来问夫子,便同交好的姑娘说了。 姜筠那时候觉得不能带坏小姑娘,后来是程琳自己弄懂了,过来向姜筠普及知识,都是闺中密友,程琳正是好奇的年纪,说说也没什么。 只是阮箩和程琳不同,这从小就是个较真的孩子,读书用功,又才十二岁,这种事情,姜筠不好解释啊。 姜筠开始胡扯道:“你这我一眼看便知道是吃多了,医书里说怀孩子不是你这样的。” 姜筠在阮箩心中的形象是很高的,阮箩自入定熙书院起便视姜筠为自己的目标,向姜筠学习。 姜筠一数和医书里说的怀孩子不一样,她心里虽还有些担心,不过已经没那么紧张了。 她又小心翼翼道:“阿筠姐姐,你可看好了,不是怀孩子吧。” 姜筠笑着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你就是想太多了,哪有这么容易就怀孩子了,你现在还小,等你以后长大了就知道了。” 阮箩哦了一声,姜筠倒了杯茶递给她,她接过去,道:“谢谢阿筠姐姐。” 好容易安抚好了阮箩,姜筠对着她道:“阿箩,叶司衣奉太后旨意教我绣嫁衣,你要不要瞧瞧。” 阮箩点了点头,叶司衣跟着李掌设出去还没回来,门外巧荷说是六小姐过来了。 姜箬进门眼睛在屋子里看了一圈,笑道:“阮七小姐也在啊?” 阮箩微微颔首,姜箬坐在绣墩上,眼睛瞥着筐子里的素锦,她一早听说太后派了宫中的女官过来教姜筠绣嫁衣,便想着过来求求姜筠,叫她跟着一起学学。 姜筠见她时不时的往门外瞟,也不戳破她,只是叶司衣回来的时候,见到屋子里又多了一个人,她没见过姜箬,看打扮估摸着是府里的小姐。 李掌设同她介绍了姜箬的身份,姜箬站起来对她行礼,叶司衣听是府里的庶出小姐,点了点头,坐到姜筠身边继续教姜筠。 姜箬坐在一旁仔细的看着,叶司衣奉太后旨意教姜筠,自然不会顾的上她,姜筠看她坐在那里眼巴巴的瞧着,叫人给她和阮箩都拿了针线跟着绣。 叶司衣一直指点着姜筠,姜箬一边听着,手上的动作不停。 阮箩有些听不明白,索性就闷头自己在那里绣了起来。 叶司衣回头瞥见姜箬绣的一个花瓣,虽未成形,却能看出来绣的很好,她拿过来看了看,不免多看了姜箬一眼。 她又看阮箩低头在那里不停的拉线,叫她把头抬起来,道:“阮七小姐,头离远点,这样容易伤了眼睛。” 阮箩把头仰起来,叶司衣看着她那花绷子上绣的乱七八糟的,饶有兴致的问道:“阮七小姐,你绣的是什么?” 阮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乱绣的。” 她确实是乱绣的,她听不懂,叶司衣也顾不上她,姜筠凑头过去瞧了一眼,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那绣的虽然丑,还是不难看出来,那绣的是竹子头,她估摸着是要绣自己的名字,只绣了竹子头,下面的罗字还未绣,便绣到了边角,没有地方绣了。 第88章 叶司衣瞧了阮箩一眼, 便不再管她, 叫阮箩自己低头绣着玩。 姜筠按照叶司衣教的绣, 犯了错叶司衣也是柔声的给她指出来, 比起姜箬, 姜筠刺绣的功夫就差多了。 叶司衣倒不像先头只管着姜筠, 偶尔回头看姜箬一眼, 不耽误姜筠学的时候给她指点指点。 叶司衣对着姜箬说话的时候,姜箬有些受宠若惊,面露欣喜, 又怕姜筠会生气,抬眸瞥了她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 才松了口气。 姜筠绣了一个花瓣, 叶司衣便不叫她绣了,她放下花绷子亲自送阮箩出去。 姜箬不好再待在屋里, 跟着姜筠一起出去。 姜筠把阮箩送到院门口, 阮箩同她告辞, 便跟着巧荷和自己的丫鬟出去了。 姜箬小心翼翼的看了姜筠一眼, 道:“三姐姐, 我明天还能来吗?” 姜箬从小就会察言观色,先头每回拐弯抹角的在姜筠这里都讨不了便宜, 渐渐的也知道自己的那点小心思瞒不住自己这三姐,她最怕的就是姜筠用那种看透她心思的眼神看她, 不仅让她感到惶恐, 更让她觉得羞辱。 她想着自己什么样自己这三姐又不是不知道,便是装的再清高,在她面前不还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嫡庶有别,她如今的处境又何需想那些东西,面子是给别人看的,日子才是自己过的。 她年纪渐长,姨娘整日嘱咐她要好好表现,万不可叫夫人和三姐四姐厌弃了,未嫁的庶女,终身大事捏在主母的手里,可她也清楚的知道,这府里最不能得罪的是这三姐。 姜筠轻笑了一声,道:“我每日早起辰正二刻开始练习刺绣,你若想同叶司衣学刺绣,需得提早一些来已示恭敬。” 姜箬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了,面露感激,屈身道:“多谢三姐。” “你不用谢我,是叶司衣赏识你。” 姜箬大着胆子问道:“不知叶司衣喜欢什么?” “叶司衣喜欢天赋高又认真的,你只需好好学就是了。” 这一句也是提醒姜箬莫要想着送礼,叶司衣最不喜欢的便是贿赂,若是姜筠送她东西不算什么,若是姜箬送她东西,便有讨好的意味了。 姜箬垂首应是,极力掩饰脸上的喜色,姜筠勾了勾唇角,转身进去。 姜箬看着她的背影,转身再也忍不住,抬头笑了一下。 如她这样的人,每走一步便要小心翼翼,老夫人向来是有利则用,无利则抛,她随着叶司衣学刺绣,不仅可以让自己的刺绣功夫更精进一些,更重要的是叫老夫人多注意她。 老夫人觉得她是个优秀的孙女,她的婚事才能更顺畅些。 姜筠一直随着叶司衣学刺绣,一对鸳鸯绣了许多遍,一直到年前,叶司衣才满意的点头,允许她往嫁衣上绣。 叶司衣进宫把姜筠学的状况头太后说了一遍,太后当即便叫人把程文佑叫过去了,意思是婚期可以定下来了。 程文佑道:“一切都凭皇祖母做主。” 太后揶揄道:“现在倒是全凭皇祖母做主了,那前阵子是谁到哀家这里暗示哀家可以给他的婚事做主了。” 程文佑面色不变,好像太后说的不是他一样。 太后感慨道:“这下好了,你成亲了,也了了哀家的一桩心事了。” 程文佑过年都二十三岁了,像他这个年纪还未成亲的着实不多了,他比姜筠大八岁,当初也就是因为两人年纪差的大,才让人觉得程文佑一直把姜筠当做妹妹宠的,哪知道他后来说自己喜欢姜筠。 太后是看着孙儿长大的,又怎会不了解孙儿的性子,他决定的事情,那基本就改不了了。 若他说看上旁的小姑娘,太后也未必答应,可姜筠也是太后看着长大的,乖巧懂事,知道心疼人,又是孙儿一手养大的,她总有老去的一天,不能一直陪着孙儿,总要有人替自己去心疼孙儿。 这娶妻就要娶那种知冷知热的,会体贴人的,姜筠小是小了点,孙儿愿意等,证明他喜欢,没有什么比他喜欢更重要。 太后娘娘派人去请长宁侯夫人徐氏进宫,长宁侯夫人徐氏是太后娘娘的手帕交,亦是昭亲王妃的母亲,太后娘娘替孙儿找保媒人的时候最先想到的就是她。 长宁侯夫人徐氏是惯常入宫的,徐氏穿着一身莲青色夹金线绣衣,头发高高挽起,精致的发髻上戴着宝蓝吐翠孔雀吊钗,脸上挂着笑,看起来竟是比太后娘娘年轻许多。 她是个好命的,儿子孝顺,夫君宠爱,长宁侯一辈子宠媳妇,外人都笑说长宁侯是个怕媳妇的,没回说起时长宁侯都笑呵呵的应了,真是一辈子没叫她受过委屈,这日子过的舒心,烦心事少,看起来就年轻些。 程文佑又看向自己的皇祖母,皇祖母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本该养尊处优的,却为她们这些小辈操心着。 长宁侯夫人刚要给太后行礼,太后便笑呵呵的摆着手道:“快快免礼。” 又让她坐自己身旁去,到底是手帕交,又是亲家,长宁侯夫人笑道:“太后今儿心情倒是不错,臣妇猜着是要有喜事了吧。” 太后道:“今儿叫你来,就是叫你帮着做件事。” 太后叫旁人说话那都是下懿旨,到了长宁侯夫人这里用了个帮字。 长宁侯夫人道:“太后娘娘尽管说来,但凡臣妇能做的,定给你办的妥帖。” 太后娘娘笑了一声,手指着程文佑道:“你瞧我们家这小子,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原先同阿筠那丫头定了亲事,这会劳烦你走一趟,去商议婚期。” 程文佑站起身,拱着手恭敬的对着长宁侯夫人行了个晚辈礼。 长宁侯夫人打趣道:“咱们睿王殿下总算是要成亲了,这定熙男儿成亲晚的可是以睿王殿下为首啊,上回我们家阿敬小子,可就是以睿王殿下为借口搪塞他娘的。” 从前都说男儿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有了睿王殿下开头,底下好多世家子弟都嚷着要先立业,再成家。 目下定熙以睿王殿下为首,秦元青,姜纥,宣王殿下,个个都是年纪大了不成婚的,早些时候都十五六就成亲了,像他们这年纪儿子都开蒙了。 长宁侯夫人说的阿敬,是长宁侯世子的第三子,今年十六岁了,也是个油腔滑调的主,长宁侯夫人都拿他没办法。 提起他,太后娘娘便问了句:“阿敬今年的院试准备考了吗?” 说起这个,长宁侯夫人有些尴尬,崔敬那小子这么大了,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长宁侯夫人道:“不提他了,他祖父说不叫他读书了,叫他去练武了。” 长宁侯夫人有些头疼,人家文武好歹占一样,偏她家孙子文不成武不就的,整日就知道赖在屋子里睡大觉,动一步就嚷着胳膊疼腿疼的,上回叫他祖父拴起来抽了一顿鞭子,更懒了,借口更多了,说是五脏六腑叫他祖父抽坏了,要好好休养。 程文佑见太后和长宁侯夫人拉起了家常,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长宁侯夫人看着他严肃的表情,一乐:“哟,睿王殿下心急了,咱们先聊聊睿王殿下娶媳妇的事。” 长宁侯夫人惯常进宫,也是看着程文佑长大的,外人看程文佑不易靠近,看他冷着脸不敢说话,长宁侯夫人却不怕他,按长宁侯夫人的话你小时候尿床的尿布我都换过,我还怕你给我甩脸色吗? 程文佑对她也恭敬,亲自站起身到宫人那里端了杯茶递给她,道:“有劳夫人了。” 长宁侯夫人看着那杯茶,对着太后笑道:“都说吃人家最短拿人家手段,臣妇这杯茶是接好还是不接好呢。” 太后道:“说了这么多话,快喝杯茶润润嗓。” 长宁侯夫人把茶接过去抿了一口,程文佑站在一旁听着长宁侯夫人和太后说话,长宁侯夫人都有些看不过眼了,道:“睿王殿下坐吧,这事臣妇一定给你办妥帖了。” 睿王殿下拱手道:“多谢夫人。” 太后娘娘和长宁侯夫人在那里纠结着婚期,这会快过年了,婚事肯定要定在年后的,姜筠生辰是一月份,恰好是及笄之年。 这正是姑娘家最好的年华,若不是程文佑要娶姜筠,这会估计得有吾家有女初长成得感慨了,可这会他心里却是有些急的,每日里梦到那丫头,床单上的湿润都表明睿王殿下没有看起来那么禁欲。 他年纪不小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面对比自己小八岁的姜筠,他也只能忍着,如今好容易等到姜筠要及笄了,他坐在那里想着前几日把筠筠压在榻上,掀开她的小衣,那胸前的一对白嫩圆润,他碰一下筠筠就害羞的要咬他,成亲之后就可以了。 他想着,太后娘娘叫了他两声,他才反应过来,掩饰着脸上的情绪,嗯了一声。 太后问他:“你觉得七月初八如何?” 程文佑敲了敲桌子,太后娘娘不等他说话,便道:“我就说七月初八有些晚了,阿佑生辰是五月份,好歹要在他生辰前,将来说成亲的时候也好说是二十二岁。” 到底是亲祖母,知道疼孙子。 要在五月份前,长宁侯夫人觉得四月份不好,那便只有三月份了,长宁侯夫人挑日子喜欢挑带八的,只是这日子有些急了,她犹豫道:“三月初八日子是不是有些紧了。” 太后也觉得这日子有些紧了,礼部那边还没吩咐人去办,其实原先她想的也是定在□□月份的,只是这一商量就觉得孙子年纪不小了,能往前提提就往前提提吧。 “三月份是有些紧了,不如......。” 程文佑道:“三月份挺好的,天气也好,不冷不热。” 太后笑了笑,道:“那便三月初八吧。” 姜筠嫁衣还未绣好呢,从太后派叶司衣教她绣嫁衣上的那对鸳鸯起她就知道这婚事估摸着要定了,只是她掐着日子以为要等到她十六岁,程文佑也从来都没同她说过什么时候成婚的事,她这会还在苦练绣鸳鸯呢,便是叶司衣说可以了,她也还觉得不好,要多练练。 第89章 松画堂里老夫人沉着脸, 下首坐着温氏和何氏, 其他人按照辈分依次坐好, 老夫人面色不好, 其他人也不敢说话, 连向来看不惯二房的温氏都没有说话。 老夫人拍了下桌子, 气道:“阿篱, 你过分了,哪家媳妇像你这样的,都快过年了还往娘家跑。” “娘。” 何氏叫了老夫人一声, 目光落到对面坐着的温氏身上,面上有些尴尬,她一直在温氏面前说阿篱嫁的好, 如今叫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 以后温氏还不得笑话她。 温氏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何氏,姜篱三天两头往卫国公府跑, 便是赵二公子经常过来哄她, 也能看出来夫妻两人感情不好, 更何况这次姜篱已经在卫国公府待好几日了, 眼下都快过年了, 那赵二公子也没要过来接她的意思。 其实赵府也派人过来了,只是赵彦没有过来。 姜篱坐在那里, 垂着头不说话,老夫人道:“今儿赵府再派人来, 你就收拾东西回去, 夫妻俩过日子的,哪能像你这样。” 姜篱淡淡道:“祖母,赵彦如何您又不是不清楚,何必为难孙女呢?” 老夫人气的把手边的盖碗砸在地上,怦的一声,何氏吓得跪到地上,红着眼圈道:“娘,您莫要生气,是阿篱不对。” “阿篱,快给你祖母认错。” 因为快过年了,今儿来的人多,不仅家里的小姐们都在,公子们也都来了。 姜篱一言不发的跪到地上,姜络也站起身求情道:“祖母,大姐若是不想回去,便叫她在这里吧。” “胡闹,阿络,你大姐不懂规矩,难不成你也不懂吗?” 老夫人失望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姜篱,这个孙女是自己最宠爱的,从小看着就是个聪明的,没想到如今看着竟是个蠢的,赵彦是她的夫君,她这么同他闹能落到什么好,更何况赵彦对她也好,哪一会闹脾气了,不是赶紧的过来哄人。 姜络瞥了眼自己的大姐和母亲,恭敬道:“祖母,便是大姐有什么不是,总归也是自家人,她若是在赵府没受委屈,又怎么会往娘家跑,轮门第,咱们卫国公府可比尚书府强多了,没道理家里的小姐在他们府上受了委屈还要忍气吞声的不做声,传出去,还以为咱们卫国公府好欺负呢。” 跪在地上的何氏被姜络的话吓的一声冷汗,姜络这话就是明着顶撞老夫人了,老夫人刚还说姜篱不懂规矩,姜络这么说,就晒摆明了老夫人知道姜篱在赵府受委屈了,老夫人不为姜篱做主,却责怪姜篱,这不是打老夫人的脸吗? 果然老夫人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何氏赶紧道:“阿络,你小孩子家的懂什么,你祖母这是为了你大姐好,赶紧跪下给你祖母认错。” 姜络跪到地上,拍了拍姜篱的背道:“大姐别怕,还有弟弟呢。” 姜篱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跪在那里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姜络的话刺的老夫人身子抖了一下,阴沉着脸,大公子姜纪不在,大少夫人叶氏见婆婆小姑小叔都跪了,也跟着跪到了地下,二房几个庶出的孩子也全都跪了下去。 老夫人揉了揉气的发疼的脑袋,一向只管看戏的万氏也不指望温氏了,出声打着圆场道:“阿络护姐心切,年轻气盛,娘也别生气,咱们都知道你也是为了阿篱好,小孩子家想的自然同咱们不同,考虑事情不长远,这大过年的,就该开开心心的,行了,二嫂也带着几个孩子起来吧,就当是提前给娘拜年了。” 老夫人叹口气道:“我老了,管不住你们了。” 何氏哭道:“娘这话不是要戳儿媳的心窝子吗?。” “行了行了,二嫂快带着孩子们起来。” 万氏扶住何氏,何氏抹着眼泪站起来,抬头瞥了眼老夫人,叫道:“娘。” 姜篱和姜络还跪在地上,姜纥走过去,沉着脸训道:“还不快起来,等着祖母请你们起来吗?” 姜纥在弟弟妹妹面前向来很有威信,便是姜络也有些怕他的,更不要说二房的那几个庶出子女了。 姜纥对着老夫人行了一礼,把几个弟弟妹妹带出去训话,姜纪不在,他便是老大,姜筝拉着姜筠要跟过去,外头管事的妈妈进来通报,说是睿王殿下和长宁侯夫人来了。 老夫人连忙站起身道:“快请进来。” 自己也跟着迎了出去。 姜筠一听是睿王殿下和长宁侯夫人来的,脚步顿了顿,姜筝冲着她笑了一下,凑到她耳边道:“睿王殿下这会和长宁侯夫人一起过来,八成是要商量婚事的。” 卢妈妈吩咐人把地上的碎片打扫了,姜筝带着姜筠躲到屏风后面去。 没一会便见老夫人笑着进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面容慈祥的夫人。 姜筠倒是没怎么注意长宁侯夫人,她的目光落到了一旁的程文佑身上,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长袍,腰间挂着佩玉,玉冠束发,轮廓棱角分明,眼眸深邃,他身姿挺拔,站在一群女眷中,高出一个头还多。 老夫人请他往上首坐,他拱了拱手道:“本王今日是以晚辈的身份过来的。” 老夫人眉眼含笑的同长宁侯夫人坐到上首。 姜筝凑到姜筠耳边低声道:“我就说是过来商量婚事的。 姜筠红着脸瞪了她一眼,而后又伸出食指,对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外面程文佑的声音传进来:“老夫人,本王今日是来商量同筠筠的婚事的。” 他的语气里带了抹不可抗拒,老夫人笑了笑,道:“不知殿下可看好了日子。” 程文佑顿了一下,看向长宁侯夫人。 长宁侯夫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好了是她来商量的,这小子还是急了啊,早不急,都这会了还急个什么。 姜筠躲在屏风后面,竖着耳朵听,忍不住把手伸到屏风上面挠。 外头听着沙沙沙的声音,程文佑眉眼含着笑意看着屏风的方向。 姜筝拍了下她的手,指着外面,意思是她暴露了。 姜筠瞪大了眼睛,撅着嘴往里面走。 长宁侯夫人笑着说:“太后娘娘已经选好了日子了,便在年后的三月初八。” 老夫人愣了一下,长宁侯夫人接着道:“这可是个好日子,太后娘娘选了好久才选到的。” 太后娘娘选的,姜老夫人自然没有什么异议,更何况她巴不得姜筠能够早点嫁到睿王府呢,便是时间紧了点又有什么,派喜帖,安排酒宴的事只要吩咐下去就行了。 “太后娘娘选的,自然是好日子了。” 姜筠听到三月初八的时候也怔了一下,这也太快了吧,她还没准备好呢。 迎筠院里,姜筠坐在程文佑腿上,程文佑把她搂在怀里,姜筠拽着他的一小撮头发勾在手指上绕了绕去的,问道:“你怎么早没告诉我啊,我还没准备好呢。” 程文佑诧异道:“都准备十几年了,还没准备好啊?” 姜筠睨了他一眼,道:“我嫁衣还没绣好呢,而且你的衣服鞋子我都没做。” 大历女子出嫁前是要为未来夫君做衣裳鞋子的,姜筠本来打算嫁衣绣好了就做的,哪知道这婚期这么急。 三月八号,这时间也太紧了,只有两个多月了。 程文佑伸手在她耳朵上捏了一下,道:“不急,等你嫁给我以后,再慢慢做。” 她脖子上带的围脖是去岁他为她猎的狐狸皮,毛茸茸的,他使坏的把手往她脖子里伸,姜筠腾地一下直起身子要从他身上跳下来,被他攥着腰,回头怒瞪他:“做什么呢?你手凉。” 他的手不凉,暖暖的,姜筠经常把手藏在他的手里捂手,只是她带着围脖,那脖子的温度自然就比他的手高了。 程文佑刚刚那一下其实是带着不满的,三月八号虽然不远了,可他心里还是着急的,他觉得她应该和他一样着急才是,可她竟然说没准备好。 他把她抱起来往榻上压,姜筠推着他的肩膀道:“做什么呢?” 程文佑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道:“给我亲亲。” 他说是亲亲,看这架势也不止是亲亲,他今日是来商量亲事的,这会老夫人和长宁侯夫人在说话,他们俩在她的屋子里,外面守得都是人,他还敢乱来。 他坏心眼的伸手到她腰间挠她痒,姜筠扭着腰躲开,头发在榻上蹭的有些散了,眼眸湿润,脸颊有些发红,程文佑本就有些火,这下子更忍不了了,伸手把姜筠围脖摘了,去吻她的耳垂。 她是怕痒的,浑身上下就没几处不怕痒的,只是她向来乖巧,他要亲便配合着他,这会微微缩着脖子,耳朵猛然间听见廊下说话的声音,一个激灵便踹了他一脚。 程文佑闷哼一声,捂着肚子,脸色铁青的看着她, 她跪坐在榻上,讪讪的笑:“也没......也没踢到重点位置哈。” “姜......筠。” 他一字一顿的叫出了她的名字,她就觉得要完,眼巴巴的往门外看,想着李掌设这会在门外叫一声能救她。 他平日里对她多宠溺,唯独对于这方面,说亲就要亲,今日是来商量婚期的,他脸皮子厚,她还怕人笑话呢。 程文佑揽着她的脖子把她摁到怀里,她鼻尖碰到他的胸膛上,硬邦邦的,倒不是很疼,就是眸子里忍不住蓄了泪。 然后开始指控道:“你欺负我。” 程文佑笑了:“你先踢我的,你踢我这一脚怎么算。” 他指着自己的肚子。 姜筠撅着嘴道:“那你踢回来。” 程文佑在她脸颊上捏了一下,笑道:“就知道说话气我。” 他怎么舍得踢她。 “你不是说我最乖最听话吗?” 这些都是程文佑从前说过的,程文佑道:“踢一脚亲十下。” 姜筠想了想,道:“好吧。” 程文佑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道:“这回和从前不一样了,不是你亲我,是我亲你,你解了衣服让我亲。” 他眼神往她胸前瞟,她瞪圆了眼,骂他流氓,程文佑催她快点,又哄她说答应了就要做,不能言而无信,对着这个她最尊敬的哥哥,姜筠突然生了一种把鞋底砸他脸上的冲动。 第90章 姜筠最后当然没解了衣服给他亲, 她本就怕痒, 何况这青天白日的。 她蜷着腿, 跪坐在那里, 程文佑看她戴上了围脖, 在那里整理头发, 满脸遗憾, 凑过去要帮她把钗子插在头上,姜筠躲开他,从他手里把钗子接过来, 抬手插钗,一脸警惕的看着他,程文佑哭笑不得。 长宁侯夫人派人过来说要走了, 日子商定好了还要去给太后复命, 姜筠下榻去送,走到隔扇旁的时候, 程文佑凑到她耳边道:“你要听话。” 姜筠抬眸睨了他一眼, 她哪里不听话了。 程琳是二十六号成亲的, 二十四号的时候给卫国公府和康亲王府递了帖子, 邀姜筠姜筝程静凝几个过府聚聚, 她一直让惠郡王妃拘着绣嫁衣,已经好一阵子没同姜筠她们出来玩了。 康亲王府和惠郡王府距离近, 姜筠和姜筝过去的时候,程静凝正在那里看程琳绣的嫁衣。 程静凝是不会做这些针线功夫的, 在那嫁衣面前转了几圈, 直夸程琳厉害。 程琳见姜筠来了,问她的嫁衣绣的怎么样了,姜筠摇了摇头,道:“还没绣好呢。” “怎的这会还没绣好,你的婚期也快到了吧。” 姜筠见她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揶揄道:“阿琳姐姐,拿出你大历宁安郡主的架势来,该紧张的是郡马爷。” 程琳捏着手心,她后日就要成亲了,姑娘家出嫁前,多少都有些紧张的,这会叫姜筠调侃了,又紧张又有些尴尬。 毕竟她先头也说过一辈子不嫁的话。 程琳的未婚夫君文国公府徐家的嫡长子徐迟,去年殿试陛下钦点探花郎,模样出众,乡试会试连正两元,本以为会连中三元,殿试前三出来的时候却是探花郎,许多人都开玩笑说因为徐大公子长的好看,才被陛下压成了探花郎,姜筠听到的时候觉得有些不服,去年的状元是她二哥,她二哥长的也好看。 琼林宴那日惠郡王爷喝高了酒,说要在前三甲中给自己寻女婿,当时徐迟正端着酒杯赋诗,听到惠郡王要在前三甲中挑女婿,当即便捧着酒杯对着喝的晕晕乎乎的惠郡王爷叫岳父。 惠郡王爷手撑着脑袋,眼前看人都是一个人几个脑袋,只耳朵里清晰的听着有人叫他岳父,竖起食指沉着嗓子说,这个女婿好,这个女婿好。 琼林宴本就是庆贺宴,当晚陛下心情似乎也不错,这两人一个唤了岳父,一个叫了女婿,他便做一番好事,下旨赐婚了。 喝的摸不着北的惠郡王爷第二日醒来知道自己把自家女儿卖了的时候肠子都悔青了,惠郡王妃站在床前恨铁不成钢的骂他,人家为新科进士举行的宴会,他一个郡王乐呵个什么劲,喝成那样,把女儿都卖了,真是丢人。 好在徐迟家世才学样貌都无可挑剔,也算是一门好亲事,酒醒后完全忘了自己前一晚还拉着人家手叫好女婿的惠郡王爷耷拉个脸,觉得自己被算计了,要去叫陛下收回旨意,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怎么能随意的许了出去。 让惠郡王妃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又想到陛下那时不时抽疯的暴脾气,陛下一片好意的为他女儿赐婚,他再去请求陛下收回旨意,这让陛下的脸面往哪搁,指不定就叫人把他拉出去一通乱捶。 虽说这门婚事是让惠郡王和稀泥给和来的,但是惠郡王妃对这门亲事却很满意,徐迟又恭敬,第二日晌午时就带了礼品上门来孝敬未来岳父岳母,这门婚事就算是定下了。 提起徐迟的时候,程琳就免不了一阵脸红,可见她对徐迟也是满意的。 程静凝见她这个样子乐道:“好在惠郡王叔醉酒了眼光还好,没给阿凝随便指一个大胡子,不然陛下下了旨意,哭都没地方哭去。” 徐迟同科的榜眼便是一个络腮胡子,膀大腰圆,游街那日同姜纥和徐迟一起,简直是鲜明对比。 三甲出来的时候,百姓里就开始议论了,说是这位榜眼家里是杀猪的,他本人虽是读书的,却长的一脸凶相,说是他以前为客人送猪肉,路遇一小儿啼哭不止,其母怎么都哄不好,便指着送猪肉的榜眼道:“再哭便叫那位叔叔把你带走。”然后那小孩便瞪大眼睛,憋着泪,不敢哭了。 程琳小女儿姿态道:“这可不是我父王先拉的他,是他先管我父王叫岳父的。” 这两者的区别可不一样,若是惠郡王先拉的徐迟,又有陛下下旨,那徐迟便是不满意也要娶的,可徐迟先叫惠郡王岳父,那就是徐迟本身满意程琳了。 姜筠笑着挤挤眼,道:“阿琳姐姐,你实话招来,你与那探花郎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程琳掩着嘴道:“这定熙就这么大点的地方,他又是文国公府的嫡长子,我当然认识他了。” 这便是承认了,几个人乐呵呵的笑,程琳□□灵带着人摆了茶水,同她们几个坐着说话。 程琳送她们几个出府的时候恰好遇见了程文佑,他身边还跟着秦元青和许明纵,看样子是从惠郡王书房那边过来的,几个人同程文佑行了礼,程静凝看着许明纵,眸中的神色暗了暗。 姜筠回头对程琳道:“送到这里便不要送了,我们自己出去就行,你回去好好歇着吧,我们明日再来。” 今日是程琳邀她们过来玩,明日晚上她们这些处的好的是要过来添妆的。 出了惠郡王府,姜筝叫秦元青给带走了,姜筠对上程文佑的眼神,有些为难,扭头看向程静凝,程静凝笑了笑,道:“你先走吧,我正好有些事情要同许三公子说。” 许明纵闻言挑挑眉,姜筠就更加不放心了。 程静凝利索的翻身上马,经过许明纵的面前道:“本郡主在前头等你,你若是不过来,本郡主便去成国公府寻你。” 说完便骑着马走了,姜筠道:“明纵表哥,你别欺负阿凝姐姐。” 许明纵笑着说:“阿筠表妹,你瞧着郡主是会被欺负的人吗?” “反正你别欺负她就行了。” 她转身进了马车里,程文佑跟着进来了,姜筠担忧道:“不会出什么事吧?” 程文佑吐出两个字:“不会。” 姜筠撇着嘴不满道:“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吗?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我要去瞧瞧。” 她站起来,弯着头准备下去,程文佑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回去坐好,对着车夫吩咐出发。 他扭头看她,道:“我已经同你表哥说好了,你表哥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 别人说这话的时候可能是真的说好了,睿王殿下说这话的时候总有一种你放心,我已经威胁好了的感觉。 程文佑抱着姜筠,忽然问道:“筠筠,若是叫你离开定熙,你愿意吗?” 姜筠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何意思,她自到了这里,便没有出过定熙,这么乍然的问她,她自然是不愿意离开的,她所熟悉的人和事都在这里。 姜筠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哥哥要走吗?” 程文佑抿着唇,没有说话,准确的说,他也还在考虑。 前些日子朝中有人弹劾他,他一个皇子,无非就是说他滥用职权,行事乖张,他是当朝的嫡皇子,太子殿下的嫡亲胞弟,又是太后最宠的孙子,眼下太子地位稳固,陛下几次说要让位给他,朝臣都知道,这太子殿下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他本以为是那几个兄弟坐不住了,后来又觉得不对,那几个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鼓吹的动当朝太傅。 他几个兄弟里三皇子生母是被父皇打入冷宫的淑妃,没权没势的,本人又蠢,六皇子和七皇子一样整日只想着玩闹,四皇子出身卑微,也就二皇子生母是德妃,要是搁在别的朝代,倒也有争权的可能,可他父皇自己受了争权的苦头,又哪里允许旁人动那歪心思。 如今事情已经明了了,竟是太子妃。 太子妃这么做,他也明白是什么心思,眼下皇兄地位稳固,若说哪个皇子最有威胁,那便是他了,他逐个的分析了,却漏掉了自己。 同样是孝慈皇后的嫡子,他又自小养在林皇后膝下,陛下爱林皇后爱到疯狂,满朝皆知,难保将来陛下不会为了林皇后改变主意。 更何况他父皇几次要退位给他皇兄,都是他反对的,他父皇要退位时也召见了不少大臣,都知道他反对父皇退位,他不是太子,却反对陛下退位给太子,别人觉得他有异心也正常。 一个对储君之位有威胁的皇子,自然不适合待在定熙。 “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只要你不丢下我就行了。” 她说着还抱紧了程文佑,像是怕他真的不要她了一样。 程文佑摸着她的头,愉悦道:“当然不会丢下你,傻孩子,哥哥怎么会不要你呢?” “休要骗我,你以前就把我一个丢在这里了。” 程文佑:“......。” 姜筠从他怀里抬起头,眸中一片清明:“哥哥是陛下嫡子,该不会遇着什么难处吧。” 她果然是聪明的,单一句话便能听出不寻常来。 程文佑笑笑,道:“莫要胡思乱想。” 姜筠哦了一声,想到那个有些不正常的陛下,倒是离远些好。 惠郡王府不远处有一条小河,程静凝骑马立在河边俯身看着站在那里的许明纵。 许明纵静静的站在那里,半晌也不见程静凝说话,眉峰微挑:“不知宁平郡主叫微臣过来有何事要说。” 他如今连郡主都不叫了,直叫她的封号,这般疏离。 程静凝仰头道:“本郡主再问你一遍,我现在叫你娶我,你愿不愿意。” 许明纵笑:“宁平郡主还是这么爱说笑。” 程静凝点头,扯着嘴角道:“我知道了,日后再不缠着你了,你也无需处处躲着我。” 许明纵抿着唇不说话。 程静凝抑制住眼里的泪水:“我第一回瞧见你便喜欢你了。” 她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走吧。” 她说是叫许明纵走,自己却拽着马缰掉头走了,她还是那个高傲的郡主,一个许明纵算什么。 第91章 除夕夜的时候, 洪泰帝在金华殿设宫宴, 宴请四品以上大臣极其家眷, 还有些年轻有才干的官员也被破格宴请。 大殿中央悬着几颗硕大的夜明珠, 熠熠生辉, 四周雕龙台柱上摆着莲花灯, 檐下垂着五色彩带。 殿内几名舞姬正甩着水袖蹁跹, 最中间身穿大红色纱裙的舞姬正怀抱琵琶,一舞罢,对着众人万福, 惠郡王爷拍手叫好,叫身边的惠郡王妃瞪了眼便讪讪的端起酒杯不敢说话了。 珠帘掀起,太后身边的女官走出来, 到洪泰帝的身旁弯腰行礼, 说太后想看大臣们传诗。 所谓传诗便是专门指派一人传着酒壶,到了谁面前谁便将面前的酒杯斟满, 而后开始即兴作诗, 一人一句, 若是作不出来, 便罚酒。 太子的嫡长子程庭轩年仅五岁, 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跑到洪泰帝面前磕头行礼, 道:“皇祖父, 让孙儿来传酒吧。” 太子妃招手道:“阿轩,莫要淘气。” 程庭轩胆大的拽住洪泰帝的袖子,他不似太子小时候那么严谨,太子小时候行事皆是规行矩步,这嫡长孙面上嬉笑着,水汪汪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叫人不忍拒绝。 他胆子也大,洪泰帝性情不定,别说那些皇孙了,便是几位皇子都不敢轻易招惹他,也不知他哪会心情好,哪会心情不好。 太子妃在程庭轩拽住洪泰帝袖子的时候脸色都吓白了,生怕洪泰帝下一刻就把那小人儿甩台阶下去。 正要起身去把程庭轩抱回来,就见洪泰帝哈哈大笑,摸着程庭轩的头道:“去吧,看谁像做不出来诗的便把酒壶传他面前去。” 学问不好的大臣纷纷心虚的低头,惠郡王爷喝的晕晕乎乎的,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又叫惠郡王妃给拉了回去。 程庭轩带着女官站在大殿中央,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向着他七皇叔的位置走去。 七皇子扭着头,冲着他使眼色,意思是叫他把酒壶递给六皇子。 程庭轩笑嘻嘻的带着女官走到他面前,执起酒壶,道:“七皇叔,侄儿给你倒酒。” 七皇子哭笑不得,康亲王道:“阿越啊,你侄儿给你倒的酒,你便是做出了诗,也要喝酒。” 七皇子端着酒杯站起来,对着上首的洪泰帝弯身一揖,豪迈道:“便由儿臣来作今晚的第一句诗。” 珠帘后的柳昭仪见自家儿子站起来作第一句诗,激动的往外头看,嫌弃珠帘碍眼。 她对面的兰嫔道:“昭仪姐姐,别着急啊,喝杯酒,那宣王殿下的诗就出来了。” 柳昭仪这会是又激动又紧张,手心攥的都是汗,平日里和墨文殿那些夫子吵架都没那么紧张过。 众人都饶有兴致的看向七皇子,瞧他能开个什么诗出来,然后就见七皇子自信满满道:“今晚夜色真是好。” 朝臣都笑了起来,站在七皇子前面的程庭轩都看不下去了,憋红了脸道:“皇叔你作的什么诗,要罚酒。” 他说完又低头嘟囔道:“你作这样的诗,叫别人可怎么接。” 六皇子道:“七弟这得罚两杯了,连阿轩都嫌弃你。” 七皇子开始忽悠程庭轩:“阿轩你觉得这诗不好吗?这可是好诗,你小孩子家的不懂,回去问问夫子。” 程庭轩老实的点头:“这诗就是不好,侄儿才是传诗的,要听侄儿的,罚酒。” 他一副小大人模样,众臣笑的更欢了。 七皇子喝了两杯酒,程庭轩苦着把脸道:“这作的诗太差啦太差啦,可怎么接下去啊。” 他在场中转了一圈,又转回了七皇子面前,吩咐后面的女官把酒壶递给程文越,对着程文越解释道:“七皇叔你自己作的诗,你自己接吧,四句作完一首诗,侄儿去找旁人开诗。” 礼部侍郎开腔拍马道:“小皇孙真不愧是陛下的嫡孙,真是聪慧过人。” 一群人开始夸奖程庭轩,不忘带上这是陛下的孙子,这么聪明都是因为骨子里流着陛下的血,都自动忽略了那位陛下的七儿子。 殿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传姜筠在殿上呆的有些闷,叫了姜筝一起偷偷从后面溜出去。 她们坐的离洪泰帝不近,很少有人注意到她们。 殿檐上都挂了大红灯笼,这皇宫也添了些喜气,姜筠同姜筝只往殿外不远处的亭子里去。 两个人坐下没多会,便见一个粉嫩的小团子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宫人,在快靠近亭子的时候,叫她们停下了。 姜筝诧异道:“小皇孙,你怎么过来了。” 这粉嫩的小团子正是刚刚在殿上传诗的程庭轩。 程庭轩走过去对着姜筠行了一礼,唤道:“五皇婶。” 姜筠:“......。” 他同姜筠很熟,小时候姜筠还抱过他呢,他本就是活泼的性子,跑到姜筠旁边坐下。 姜筠捏了下他白嫩的脸蛋,道:“你怎么跑出来了,太子妃知道吗?” 他小声道:“母妃陪皇□□母去了,我偷偷跑出来的,但是我同姑姑说我母妃知道我出来了,嘘。” 姜筠好笑道:“那你还不赶紧回去,等会太子妃找不到你要着急了。” 他低头,微垂眸子,似乎有事,又不好意思说,姜筠问道:“怎么了?” “五皇婶,我父亲生我母妃的气了,把我母妃身边的管事妈妈都打死了。” 姜筠愣了一下,又听程庭轩道:“好像是我母妃惹了五皇叔,我父亲不高兴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到底是皇家的孩子,心思敏感,姜筠大概听出他的意思了,这是让她去让哥哥去劝太子原谅太子妃。 可太子妃一个女眷,哪里能惹了哥哥呢。 她又想到哥哥说的要离开定熙,太子把太子妃身边的管事妈妈都打死了,想来是气的不轻。 她对着程庭轩笑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程庭轩嘟囔着:“我才不是小孩子呢,我母妃都哭了,说是为了我父亲好。” 姜筠微皱眉头,同姜筝对视了一眼,她尚且有些糊涂,姜筝就更不知道什么情况了。 她站起身道:“我先带你回去。” 他点点头,半路上的时候果然遇见太子妃带人来寻,程庭轩叫了声母妃,便跑了过去。 太子妃蹲下来替他理了理身上的袍子,摸着他的脸柔声道:“阿轩,姜三小姐把你带回来,你有没有谢谢姜三小姐啊。” 程庭轩道:“儿臣已经谢了五皇婶了。” 太子妃笑道:“不要乱叫,要叫姜三小姐,过一阵子才能叫皇婶。” 又对着姜筠解释说小孩子不懂事。 姜筠微微颔首,示意无碍。 程庭轩道:“我五皇叔这么让我叫的。” 说到程文佑,太子妃脸色微微一变,而后恢复如常,脸上挂着笑,对着姜筠道;“姜三小姐快回去吧,刚太后娘娘还问你呢。” 几人一起往金华殿去,路上太子妃同姜筠和姜筝说了几句话,态度和善。 姜筠一进殿程文佑的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身上,看到她身旁站着太子妃和程庭轩的时候,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身侧康亲王叫了他一声,他收回目光,端起酒杯同康亲王比划了一下。 康亲王揶揄道:“到底是年轻人啊。” 康亲王一贯表亲严肃,便是调侃人也是一本正经的,听不见声音,光看口形还以为他们俩在商量什么朝中大事呢。 程文佑喝了杯酒,毫不谦虚道:“康王叔也是从侄儿这个年纪过去的,应该能理解。” 康亲王笑嗤了一声,道:“哪个像你这样了,离开一会就坐不住了。” 程文佑抿着唇不说话,又瞥向姜筠的位置,发现她的位子又空了,而后看见她跟着太子妃往珠帘后面跑,估计是去陪皇祖母去了。 姜筠到太后身边的时候,太后正被兰嫔说的笑话逗的呵呵直乐,太后今日也喝了两杯酒,她年轻时就是能喝酒的,酒量同先帝也是不相上下的,后来年纪大了,便慢慢的不喝酒了。 姜筠过去对着她屈身行礼,太后慈祥的问道:“可吃饱了?” 这种宴会男人们还能喝些酒,女眷们大多是不吃菜的。 姜筠点了点头,太后指着面前的一道点心道:“这道点心尝了吗?哀家吃着觉得味道不错。” 姜筠瞧着那炸的金黄的糕点,又来了食欲,夹起一块放到嘴里。 太后问道:“怎么样。” 姜筠点头:“好吃。” 太后慈爱的摸着她的头,人老了,就喜欢看这些活蹦乱跳的小姑娘,爱吃爱闹的,底下坐的妃嫔都已经习惯太后对姜筠这么亲近了。 第92章 糕点吃到喉咙里咽下去, 感觉有些噎, 喝了一杯茶, 气顺了许多。 太后又问她还要不要吃, 姜筠觉得太后这是把她当猪喂呢, 摇了摇头道:“不用了。” 刚刚也说不吃的, 又吃了这么多。 原本坐在柳昭仪对面的兰嫔不知何时移到了柳昭仪的身旁, 伸着脖子道:“昭仪姐姐,这睿王殿下马上都要成亲了,宣王殿下也不小了, 也该给定一门媳妇了。” 柳昭仪笑了笑,道:“不急。” 兰嫔娘娘甩着帕子,哎呦一声道:“昭仪姐姐还不急呢, 宣王殿下都多大了, 有二十了吧。” 旁边的一个妃子提醒道:“宣王殿下过了今天都二十一了。” 兰嫔娘娘砸吧砸吧嘴,看着柳昭仪, 意思是你瞧, 你家儿子都二十一了。 她又开始当红娘:“嫔妾有一个侄女啊, 今年十五了, 生的花容月貌。” 德妃娘娘笑道:“兰嫔妹妹, 你那侄女还没出嫁呢?” 兰嫔娘娘每回给皇子介绍媳妇都是她有一个侄女。 兰嫔娘娘笑睨了她一眼,道:“瞧德妃姐姐这话说的, 嫔妾又不是只有一个侄女。” 太后娘娘本在和姜筠说话,瞧着那姐几个聊的正欢, 问道:“你们姐几个说什么呢, 也说来给哀家听听。” 兰嫔娘娘道:“太后娘娘,嫔妾说要给昭仪娘娘介绍儿媳妇呢。” 她说话时手里还拿着手帕,扬着兰花指,她说话虽直接,却是那种糯糯的小软音,姜筠听她说话,再看她动作,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个傻大姐,得亏了陛下不幸后宫已久,不然这样的性子在后宫里头活这么久可不容易。 有一些官眷坐在这边,听兰嫔娘娘说要给柳昭仪介绍儿媳妇,便以为柳昭仪有意要为宣王殿下选妃了,都忍不住往柳昭仪看了。 能坐在太后这边的基本都是世家大族的女眷,宣王殿下如今还没有正妃,若是自家女儿能嫁到宣王府,那可是正正经经的宣王妃,宣王殿下可是陛下幼子,又同孝慈皇后所出的睿王殿下关系甚好,虽然登不了帝位,却也能做一辈子的富贵闲王。 这样的王爷是最安全的,若能嫁过去,不用担心将来新帝登基便会被发配到贫瘠之地,家里又可落得皇亲的名头。 底下的官眷心思都开始活络了起来,有几个夫人开始同柳昭仪叙话,柳昭仪微笑着附和。 太后笑道:“兰嫔要给阿越介绍个什么样的,也说来给哀家听听。” 太后这话只是开玩笑,这种场合,自然不能说要把谁介绍给程文越,万一柳昭仪没看上,那姑娘的名声岂不是坏了。 哪知道兰嫔那个傻大姐还真的准备说了,柳昭仪见她张嘴要说,连忙拽住她,瞪了她一眼。 兰嫔虽然一根筋,也知道自己没有儿子,没有仪仗,位分又不如柳昭仪,一见柳昭仪瞪她了,便不敢说话了,讪讪的端起一杯茶,对着太后道:“嫔妾都昭仪姐姐说玩笑话呢。” 珠帘外的程文越还忙着喝酒,这种宴会,太子稳重,睿王冷漠,其他皇子要么出身尴尬,要么不受宠,也就他这样的能活络活络场子。 浑然不知珠帘后有好多道目光落在他身上,用一种打量女婿的眼光打量他。 他正端起酒杯要敬程文佑,瞥见不远处几位大臣正对着阮御史敬酒,说是敬酒,其实是灌酒。 阮御史为人刚正,朝堂之上弹劾了不少大臣,又不拉帮结派,也得罪了不少人,他是御史,又深得陛下信任,旁人明里不敢招惹他,暗地里却可以,向今日这场合,好几位大臣便不谋而合的要灌他酒,想把他弄醉出口气。 程文越眯了眯眼,把手中的那杯酒同程文佑干了之后,离开席位往阮御史那里去。 新任光禄寺卿正是春风得意,左手捏着酒杯,右手提着酒壶,对着阮御史笑道:“阮大人,今儿陛下赐宴,咱们就不醉不归可好?” 阮御史趁着空当夹了个花生米放到嘴里,他脸色已经有些发红,看样子也喝了不少,闻言只揉了下脑袋,问道:“你们家有酒吗?” 坐在一旁的大臣见状哈哈大笑:“阮大人喝醉了,这可不是在家里,这是在宫里头呢。” 只光禄寺卿端着酒杯的手晃荡了一下,杯子里的酒都溅出了些,面皮有些发白,讪讪的笑了笑,道:“阮大人是有些醉了,等会还要回家,改日再同阮大人喝。” 坐在阮御史左侧的大人对着光禄寺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他继续,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把阮御史灌醉。 光禄寺卿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他哪还敢去灌人,把柄都握在人家手里呢。 这些人只以为阮御史是喝醉了,他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他家中的妻子是个悍妇,泼辣的很,家中姬妾被她弄的都不敢叫他近身,他在外头养了个外室,对他那是一个温柔体贴,声音又娇柔,怕这外室遭了家里悍妇的毒手,他特地同那外室说了,日后但凡是他去,便会在外头问你们家有酒吗,说了这句话才给开门,若来人不说这句话,便不开门,发现不对劲,便从后面逃跑,那娇花一样的外室落到悍妇手里还不得遭殃。 他有些郁闷,这阮御史平日里弹劾了不少大臣,怎么连这点子鸡毛小事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哪里知道他喝高了酒,为了证实自己不是妻管严,同交好的几位大臣炫耀这事时,隔壁坐的恰好坐的便是这位鸡毛小事都要记在心上的阮御史。 这种事阮御史自然不会弹劾他,大历养外室的官员不少,阮御史哪里管的来,只有那种宠妾灭妻的叫阮御史知道了才会弹劾,向光禄寺卿这种,充其量也就是被阮御史记在心里罢了。 程文越站在不远处,笑意从唇角晕染开来,看着那些前去向阮御史敬酒的人都被阮御史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吓退了,他刚刚还想着怎么帮他挡挡酒呢。 阮御史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手指摸到了酒杯又放了回去,心中默念,夫人说过了,最多只能喝十杯,除非陛下和太后娘娘,不然谁叫都不许喝。 程文越走了过去,阮御史抬头对着程文越看了一下,程文越怕他向刚刚对别的大人那样,揭自己的短,慌忙道:“阮大人,你没喝多吧。” 阮御史嗯了一声,竖着眉道:“宣王殿下,要喝酒吗?” 程文越摇着头道:“不喝不喝,本王不能再喝了。” 阮御史又嗯了一声,便不再理他了,程文越吸了吸鼻子,他好歹在阮府蹭了那么多顿饭,这阮御史对他还是一副不愿搭理的样子。 宴会散后,姜筠跟着万氏和姜筝一起回卫国公府,太子叫住了程文佑,把他带到广阳宫,广阳宫是先头程文佑住的宫殿,宫中并未选妃,这里还空着,程文佑经常进宫来不及出宫的时候便在此处安歇。 里面摆设都未变,太子同程文佑面对面坐好,直接道:“阿佑,你皇嫂妇人之见,你莫要往心里去。” 他知道这事是太子妃做的时候都觉得没脸见弟弟了,母后去的早,他身为长兄,本就该好好照顾弟弟的,如今他的妻子竟然联合当朝太傅企图诬蔑弟弟,还口口声声说这弟弟是他皇位的威胁。 程文佑道:“皇兄,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向父皇请旨赐封地。” 太子皱着眉头,斥道:“胡说什么,咱们是兄弟,什么请赐封地,就待在定熙,哪都不许去。” 程文佑道:“皇兄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只是......。” “没有指示,这是命令,以兄长的身份命令你,便是你向父皇请旨,没有我的允许,父皇也不会给你赐封地的。” 说完这句话,两人便对视一笑,这便是兄弟的默契,太子妃觉得程文佑几次三番劝陛下不退位给太子,一定是肖想帝位,待日后羽翼丰满同太子一较高下,可不让陛下退位却是兄弟俩共同的决定。 陛下虽“宠”程文佑,却绝不会越过太子这个储君,甚至于程文佑的许多事情,陛下都不会直接做主,而是询问太子之后才下旨,包括几年前程文佑跟着陈大将军去西北军营的事也是太子同意了,陛下才下旨的。 太子又劝道:“你便是不为自己考虑,难不成还不想想阿筠吗?你们成亲后,她定是要跟着你的,你去哪,她便只能跟去哪里,她自幼便生长在定熙,你要请封地,到了封地那边,阿筠又不认识人,哪像在定熙,还可以同阿琳阿凝她们一起出去玩玩。” 太子殿下开始曲线救国,程文佑果然不说话了,低头思索。 他之所以考虑,一方面是因为皇祖母,另一方面便是因为姜筠。 他也不想离开定熙,只是有时候确是不得已而为之。 太子拍着桌子痛心道:“都是那无知妇人,坏我兄弟感情。” 太子从前觉得太子妃端庄贤淑,又为他生了嫡长子,太子府交给她打理他很放心,他给她足够的尊荣,却不想她竟然受她娘家人鼓动,离间他们兄弟之情。 半晌,程文佑道:“皇兄,我也不想离开定熙,若有一日,你怀疑弟弟了,便同弟弟说一声,弟弟愿意放下手中所有权利,带着筠筠,离开定熙。” 太子拍着他的肩头道:“说什么傻话呢,你是我同胞弟弟,我怎会疑你。” 程文佑继而道:“弟弟自然是听皇兄吩咐,只是太子妃疑心弟弟,若是未来储君由她教养,难保不会受她影响,弟弟马上就要成亲了,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他会像弟弟辅佐皇兄一样,辅佐未来储君。” 太子微微一叹,阿轩是他的嫡长子,天资聪慧,将来是要继承他的位子的,他明白弟弟的意思,阿轩,不能由太子妃教养。 孩子小,自幼的教导很重要,他原是觉得太子妃教导嫡长子是没问题的,她出身世家,礼仪周全,如今看来,倒是妇人之见,嫡长子确实不适合由她来教养,只是嫡长子身份贵重,不由太子妃养,便只能他亲自教养了。 第93章 太子道:“未来储君也是你的侄子, 谁都不能挑拨你们的感情。” 程文佑微微颔首, 当初太子不立成国公府的女儿做太子妃, 便是不希望成国公府插手皇家之事, 如今太子妃娘家竟插手挑拨兄弟两人的感情, 太子又怎会任由旁人不知好歹。 太子妃正眯着眼半卧在榻上, 心中有些烦闷, 昨日宫宴后就没见着太子,也不知去了哪里,如今她身边的人都被限制着, 打探不到太子的下落。 “母妃,你不吃吗?” 檀木雕螭纹鱼桌前程庭轩放下手中的碗,扭头看着太子妃, 他如今都是自己吃饭的, 并不叫旁人伺候着。 太子妃睁开眼道:“母妃不吃,你自己吃吧。” 程庭轩站起身走到太子妃面前, 道:“母妃, 孩儿吃饱了, 您吃点吧。” 太子妃正要说话, 外面人通报说是太子来了, 太子妃面上一喜,摸着发髻对着身旁丫鬟道:“本宫头发没乱吧。” 那丫鬟回道:“娘娘这样很美。” 太子妃下榻整理整理衣服, 便笑着迎了出去,刚到门旁, 便见太子一脸铁青的走了过来, 她脸上表情僵了一下,微垂着头行礼,太子径自的从她面前迈过去,太子妃面上极力的保持冷静,跟了上去。 “孩儿参见父亲。” 程庭轩拱手给太子行礼。 太子看见他面上表情缓和一些,道:“起来吧。” 程庭轩道:“父亲,儿臣和母妃正在吃饭呢,您吃饭了吗?” 太子回头,目光冷冷的看向太子妃,太子妃背上蓦地起了一层细汗,小心翼翼道:“殿下要在臣妾这里用膳吗?” 程庭轩拽住太子的袖子,道:“父亲,母妃也还未用膳呢。” 从前母妃留父亲用膳,父亲说忙,只要他撒撒娇,父亲便会留下来陪着母妃。 太子摸着他的头道:“父亲知道了,阿轩先随林管事出去玩,午膳便在父亲那里用。” “那母妃呢,母妃也一起吗?” 程庭轩看向太子妃,他想和父亲一起,也想和母妃一起。 太子妃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就听太子道:“阿轩长大了,不能一直跟着你母妃了,从今儿开始,阿轩便跟着父亲去前头住。” 太子妃瞪大眼睛道:“不,殿下,阿轩一直都是跟着臣妾的,她离不开臣妾的。” 太子不理她,只对着林管事道:“把世子带下去。” 林管事上前躬身对着程庭轩道:“世子殿下,跟奴才出去玩。” 太子妃浑身哆嗦的站在一旁,忽然上前把程庭轩抱在怀里,哭道:“不可以,谁都不能带走我的孩子。” 程庭轩见母亲哭了,也撇着嘴,想到自己是男孩子,父亲教过的,男孩子不能哭,又生生的忍了下去。 林管事看了眼太子,对着身后的人招手把太子妃拉开,自己把小世子抱了出去。 程庭轩回头看着太子妃,眼睛里已经有了泪花,却没有掉下来,他虽然不清楚父亲要做什么,可看母妃的样子,也不想离开母妃,他又不能忤逆父亲。 太子妃见程庭轩被抱走了,哭着要追上去,被太子带来的人拦了下来。 太子妃跪到太子面前,声音嘶哑道:“殿下,臣妾求您了,不要把阿轩带走。” 她又哭跪着上前扯住太子的袖子:“殿下,臣妾知道错了,您饶了臣妾这一回吧,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 太子甩掉她的手,看着面前的女人满脸是泪的哭着,这个女人,便是他千挑万选的太子妃,年少时,谁不想有一段和如琴瑟的姻缘,太子妃初嫁给他时,两人也是如胶似漆,亲密无间。 她端庄贤淑,稍微逗弄一下,便会害羞的脸红。 她怀阿轩的时候,他政务繁忙,不能时常陪她,她每日挺着肚子把他送到院门口,叮嘱他要注意身体,她会和孩子在家中等着他,而后又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舍不得离去。 他那会是骄傲的,家中娇妻等他,为他生儿育女。 普通人奋斗一辈子,皆是为了妻儿,他是太子,当朝储君,他除了妻儿,还有这天下百姓,为此,他对太子妃是有愧的。 她嫁入太子府也几年了,他对太子妃早没了刚嫁过来时那种冲动,他无法爱上太子妃,无法爱上这个他亲手挑选的发妻。 纵然他不爱她,却尊敬她,从不在外人面前落她的面子。 可如今这个发妻,着实叫她失望了。 “殿下,臣妾所做一切皆是为了殿下啊,殿下是臣妾的夫君,是臣妾的天,未经殿下允许,擅自做主,是臣妾的错,只求殿下饶了臣妾这一回,臣妾以后什么都听殿下的。” 太子失望道:“你到现在都不知自己错在哪里,还妄图孤原谅你,你未经孤的允许,伤孤胞弟,挑拨孤与兄弟情谊,你若不是孤的发妻,孤便亲手杀了你。” 太子妃哭的哽咽一下,怔怔道:“殿下,臣妾怎敢挑拨您与睿王殿下的兄弟情谊,臣妾也无伤睿王殿下之意,只是古往今来,多少皇家为了皇位,兄弟阖墙,睿王殿下权势过大,若是受了小人挑拨,臣妾唯恐对殿下不利,这才出次下策。” 太子见她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气道:“唯恐他受小人挑拨,你便受小人挑拨,你可真是孤的好妻子,阿佑尊你为长嫂,处处敬着你,你便是这么算计他的,孤的嫡长子若是由你教养,岂不叫你教坏。” 太子妃听他提起程庭轩,摇头道:“殿下,阿轩还小,他不能离开臣妾的。” 太子冷声道:“他已经五岁了,孤五岁的时候便跟着父皇学习治国之道了,孤的世子,怎可由你这种心思不正之人教养,日后你便待在屋内好好反省,没有孤的允许,哪里都不许去。” 这不仅仅是要把阿轩带走,这是要软禁她,她以后就见不到儿子了。 他转身往外头走,太子妃上前拽住他的袍子哭道:“太子殿下,臣妾知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求您把阿轩带回来吧。” 她死死的拽住太子的衣袖不撒手,太子强行往前走了两步,她被太子往前面拖了两步,惊叫着趴在地上,仰起头看着太子。 太子声音冰冷:“孤可以叫你教导阿轩。” 太子妃面色一喜,太子低头对着她道:“当初成国公府要把嫡长女嫁给孤做太子妃,孤没有要成国公府的嫡长女,却选择家世差一等的你,便是因为孤讨厌外人插手皇家之事,更痛恨别人打着孤的名号去伤害孤亲近之人,孤可以把阿轩交由你养,你也可以带着他亲近你的娘家人,但是孤的世子孤会亲自教养,孤的世子觉不会是你教养出来的。” 太子妃顿时如坠冰窖,浑身发抖,喃喃道:“殿下这是何意。” 太子不语,只是盯着太子妃,半晌,太子妃攥住太子衣袍的手缓缓落下,无力的垂到地上。 太子早已离开,太子妃一个人趴在地上,她身边的丫鬟进来,见她趴在地上,吓得赶紧把她扶起来,却发现她满脸泪水,面色发白。 “娘娘,您要振作起来,你还有小世子呢。” 太子妃扶住她的手道:“太子殿下走的时候可说了什么?” “殿下只是吩咐娘娘若是想念世子,便自去把世子给带回来,娘娘,您要见世子吗?奴婢这就去把世子给带回来。” 太子妃尖叫道:“不许去。” 刚进来的几个丫鬟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太子给太子妃面子,刚同太子妃说话的时候把伺候的都潜了下去,这些丫鬟在外头只听见太子的哭声,知道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发怒了,太子殿下刚走便有人把院子围了起来,却并不知道太子殿下到底说了什么。 太子妃深吸了口气,闭着眼道:“谁都不许去接世子。” “娘娘。” 那丫鬟吩咐人去端水,感觉扶着的太子妃身子在慢慢的往下坠,有些站不住的样子,慌忙把太子妃扶到了榻上。 太子妃浑身无力的靠在那里,口中说着一些丫鬟们不甚懂的话:“为何要如此绝情,不可以,阿轩是嫡长子,谁都不能取代他世子的地位,不可以。” 太子妃屋内的几个丫鬟都是新调上来的,先头贴身伺候的都被太子殿下发落了。 太子妃不理她们,坐在那里自言自语她们便屏息站在一旁,太子妃突然睁开眼睛,领头的采云以为她有事吩咐,走过去弯着身子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啪的一声,太子妃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采云脸上立即浮现五个指印,她怔了一下,跪到地上。 身后的丫鬟见太子妃骤然发怒,全都吓得跪到了地上。 太子妃指着她们道:“你们是不是瞧着本宫落魄了,便都瞧不起本宫,对本宫也敷衍了起来。” 丫鬟们连忙摇头。 太子妃冷哼道:“为何全都躲着不说话?” 屋内的丫鬟垂头请罪,太子妃把手边的盖碗摔到地上,道:“全都滚出去。” 采云磕头道:“娘娘有什么火尽管冲着奴婢们发,要打要罚的奴婢们绝对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求娘娘莫要再动气了,对身子不好。” 太子妃被她堵了一下,摆摆手道:“下去下去。” 这些不是她用惯了的人,她的乳母,管事妈妈,贴身丫鬟,都叫那绝情的人弄死了,她如今连儿子都不能见了。 她心中有悔恨,有怨气,悔恨自己为何要听了母亲的话,去招惹睿王殿下,又怨太子绝情,她才是他的发妻,她一心为了他好,他却只顾着他的弟弟,这么多年了,他对她竟真的一点情谊都没有。 太子从太子妃的院子里出来,心中着实烦闷,自己选的妻子,曾经那么亲密,如今才知道枕边人是个什么模样。 他回了自己的院子,便见刘侧妃候在院门口,在那里逗阿轩,阿轩板着脸,一脸不开心的站在那里。 程庭轩见他回来了,叫了一声,跑了过来。 太子扶住他,刘侧妃走过来屈身行礼道:“殿下,妾身给您煲了汤。” 程庭轩拉着太子的手动了一下,偏了偏头。 太子见她穿着华丽,盛装打扮,心中突然厌恶了几分,斥道:“太子妃早有命令,不许随便往孤的院子里送东西,你是要违抗命令吗?” 刘侧妃愣了一下,太子妃确实有过命令,未经允许不能往太子的院子送吃食,只是这些日子太子妃失宠于太子,她这才大着胆子过来的。 “禁足三个月。” 刘侧妃跪到地上认错,程庭轩到底还是小孩心性,拉着太子欢快道:“父亲,您不是说有空要亲自教儿臣写字吗?您先用膳,用了膳再教儿臣好不好。” 太子纵容的点头,带着他进去,他不觉得对待孩子一定要严厉,他的嫡长子天资聪慧,乖巧懂事。 刘侧妃看着那一对父子,父慈子孝的,气的眼红,被人请了回去。 第94章 程文佑知道太子把程庭轩从太子妃身边带走的事也没什么表示, 弹劾他的那些大臣也被太子敲打了一番, 这事便算揭过去了。 程文佑忙着准备大婚的事, 也没那心思去想别的。 慈安寺里, 他站在林皇后寝房的廊下, 对着窗户道:“母后, 儿臣三月初八便要大婚了。” 半晌没听见里头的动静, 他心下有些失望,微风卷起他的衣角,他往前挪了两步, 伸手敲了敲窗户:“母后,您能听见儿臣说话吗?儿臣三月初八便要大婚了,儿臣想母后了。” 程文佑垂着眸子, 声音落寞:“母后总说儿臣是孝慈皇后的儿子, 儿臣不敢忘记生恩,儿臣知道自己是孝慈皇后所生, 儿臣也知道儿臣的生父生母所做之事, 愧对母后, 母后仁慈, 对儿臣视若亲子, 儿臣本不该为难母后,可却奢望着母后能够参加儿臣的婚事, 此生便无憾了。” 他在外头说着,里面同她仅有一窗之隔的林皇后早已泪流满面, 只是得极力的忍着, 唯恐叫他听见。 从前阿槿便说过,她性格执拗,早晚要吃大亏,当初入太子府,便是她错误的开始,原就是她抢了孝慈皇后的夫君,她又怎敢去埋怨孝慈皇后。 知道孝慈皇后所做之事时,她心中也是怨恨孝慈皇后的,恨不能到她的牌位前去问一问,她林氏阿璇到底哪一点对不起她了,她从未想过要同她争什么,也从未想过将来自己生了孩子,去取代太子之位。 她待阿佑如同亲子,可他的生母却算计了她,叫她此生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她夜不能寐,闭眼便是那个还未来得及出世的孩子,他血肉模糊,连脸都看不清,哭嚷着叫着娘亲,为何不要他,为何不想他,为何要用别的孩子来取代他。 她知道自己魔怔了,她也想过报复,可没有一种能让她痛快的,一个是她最爱之人,一个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哪个母亲不疼自己的孩子,阿佑那么听话,那么懂事,他说长大要做大将军,保护母后,她看着那孩子,便想到自己的孩子,心如刀绞。 心下微微一叹,喉咙里发出一丝哽咽,恰叫程文佑听见了,他跪到地上,道:“母后莫要伤心,是儿臣不孝。” 窗上的影子一下矮了下去,林皇后知道他跪下了,喉咙里有些发堵,想要说话,轻咳一声,唤道:“阿佑。” 程文佑怔愣着抬起头,声音都变了,欣喜道:“母后。” 他有多久没听见母后的声音,仿佛那温柔的声音只在梦中出现过一样。 林皇后下意识的伸手摸着自己的喉咙,她刚刚说话了。 程文佑趴在窗户上,道:“母后,儿臣听见了,儿臣刚刚听见您叫儿臣了。” 屏息站在一旁的安荷再也忍不住,捂着嘴道:“娘娘,您便见一见殿下吧。” 林皇后拿着帕子擦了擦脸,听着阿佑因为她叫了他一声而开心,心中忍不住酸涩,深吸一口气,抬脚往外面走。 安荷看着她的动作,仰头笑了起来,泪水顺着眼角滑了下去,她默念了句,佛祖保佑。 程文佑还跪在窗前,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他以为是安荷出来撵他了,急着拍了下窗户,耳边突然传来压抑的哭声,他愣了一下,慢慢的扭头看向右侧。 那是一张即陌生又熟悉的脸,他呢喃了句母后,便跪着上前,林皇后慌忙跑过来扶住他,捂着嘴哭起来。 程文佑也眼角泛红。 安荷跟在后头看着这对母子相见,走过去对着林皇后道:“娘娘,莫要哭了,与殿下相见,是开心的事情。” 她总担心娘娘郁结于心,如今愿意出来见殿下,也算是想通了一节。 “娘娘快叫殿下起身去屋里坐吧,地上凉。” 林皇后扶着程文佑的肩膀道:“快起来。” 程文佑站起身叫了声母后,林皇后点点头道:“阿佑长大了,都比母后高了。” 程文佑两岁时不喜欢霸占自己母后的洪泰帝,洪泰帝一来,他便迈着小短腿把他往门外推。 洪泰帝那会宠他,由着他把自己推到外面,还推着门要把门关上,他胳膊短,只能关了一扇再去关另一扇,洪泰帝趁着这个空当往殿内去,程文佑便会不开心的跺脚,抬脚要去踩洪泰帝的脚。 洪泰帝爱逗他,便会捏着他的脸说他小人儿,还没有他腿长还想踩人。 程文佑仰起头,看着他父皇,奶里奶气的放话说他还小,明年就会长得比父皇还高。 洪泰帝又会继续逗他玩,林皇后坐在一旁看着那父子俩斗嘴,小的自然斗不过大的,板着小脸坐在一旁生闷气,林皇后便会抛弃洪泰帝抱着他哄他。 他又得意了,冲着洪泰帝龇牙咧嘴的。 程文佑三岁时自然没有洪泰帝长的高,洪泰帝捏着他的脸说小子,你不是说今年就有父皇高了吗? 程文佑抬起头看着两个人的身高差,再次放话,明年就会比父皇高。 林皇后入慈安寺时他才四岁,便是这么多年透过窗户能看见他,那也不如此刻看的这么清楚。 林皇后把程文佑带到屋子里去,这是程文佑第一次踏进这个屋子,里面摆设简单,没有华丽的摆设,却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清新自然。 程文佑同林皇后坐在案桌前,林皇后往茶壶里面添了点茶叶,问道:“你皇祖母近来可好。” 程文佑点了点头,道:“皇祖母她老人家身体康健,就是心中还记挂着母后。” 便是太后身体不好,程文佑也不能说出来徒让林皇后伤心。 说起太后,林皇后心下微叹,太后娘娘真是她见过的最善良的人,拿她当做女儿般看待,她入慈安寺这么多年,只怕是叫她老人家失望了。 “你皇祖母虽福厚,却命苦,你要时常去陪陪她。” 太后生来便是公府嫡女,后一路为太子妃,皇后,太后,自是福厚之人,可也是命苦之人,同先帝相互折磨了一世。 “儿臣晓得。” 林皇后要为他倒茶,他慌忙从林皇后手中接过茶壶,倒了两杯茶,端起一杯,递给林皇后。 林皇后道:“你明日可有空闲?” “有。” “那你明日把阿筠带过来给母后瞧瞧吧,你们要成亲了,我这个做母后的也该表示表示。” 林皇后这么多年一直未见程文佑,却经常会见姜筠。 程文佑点了点头,道:“母后,儿臣大婚之日,您能否到场?” “阿佑,母后知道你孝顺,母后也会向佛祖为你和阿筠祈福,你如今大了,许多事情不需母后解释你也明白,母后与你父皇再无可能,便是今日与你相见之事,也不能叫你父皇知晓。” 她从前还不明白,相爱之人为何要相互折磨,如今总算是明白了,心里的那道坎,过不去。 谁都不是圣人,能够轻易就选择原谅。 “儿臣听母后的。” 他本想求母后去参加他的大婚,如今却觉得母后愿意见他,他便已经知足了。 “阿筠还小,你现在就要娶人家,以后要好好待她,莫要欺负她。” 程文佑笑了一下,道:“母后放心,儿臣怎么会欺负她呢。” “那倒也是,你比她大那么多,她又是你养大的,母后看出那孩子心里有你。” 程文佑唇角勾了起来:“母后看人自然是准的。” 程文佑这一趟见了林皇后,心情甚好,待到天黑时才舍得从慈安寺出来。 姜筠正坐在床边替程文佑做衣裳,时间有些紧,她要做不完了,巧荷坐在绣墩上替她穿线,做些零星的碎活。 天已经黑了,李掌设怕她伤了眼睛,屋子里比平日多点了好几盏灯。 姜筠抬头道:“李姑姑先去休息吧,这里巧荷姑姑在就行。” 李掌设笑着道:“哪里要睡的这么早,奴婢都习惯了。” 她低头看手中缝的衣袖子,弄宽了也改不回来,气的拿剪刀剪了,坐在床边生闷气。 李掌设见她这个样子,苦笑不得,道:“小姐今儿先休息吧,明儿再做。” 她又拿起针线,道:“不行,做不完了。” “哪里做不完了,小姐莫要着急。” 人家姑娘出嫁都要为夫君做衣裳的,姜筠这么想着,眼睛却要眯到了一起,李掌设看她那样子也不劝她,料她也撑不了多久,果然没多久便头垂着往地下趴。 巧荷眼急手快的托起她的头,看着她手里的那根针暗自心惊,祖宗哎,这要是扎上去可了不得。 李掌设刚出去了一趟,进来的时候巧荷已经给姜筠盖着被子了。 巧荷轻手轻脚的走过来,两个人到了外间。 李掌设道:“睡着了?” 巧荷回道:“睡着了。” 李掌设点了点头,对着平翠和秋蓉吩咐:“明儿一早殿下要带小姐去慈安寺拜见皇后娘娘,你们俩好生准备准备。” 她刚刚出去便是因为这个事。 两个人应了是,李掌设又走到隔扇门前往里头看了一眼,见姜筠睡的香甜,这些日子忙着绣嫁衣,给殿下做衣裳,她也累了。 李掌设不忍心打扰她,对着几个人挥挥手,便都退了下去。 第95章 次日姜筠还未睡醒, 便被李掌设叫着起来, 她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嘟囔道:“姑姑, 什么时辰啊, 我再睡会儿。” 李掌设笑着说:“可不能睡了, 今儿是有大事的, 小姐快起来。” “什么大事啊?” “今儿殿下要带您去拜见皇后娘娘。” 听说要去拜见皇后娘娘, 姜筠瞬间清醒了,坐起来睁开眼睛道:“今儿去拜见皇后娘娘吗?我怎么不知道?” 李掌设怕她冻着,先给她披了件衣裳, 道:“昨儿殿下派人来说的时候小姐已经睡下了奴婢便没有吵醒小姐。” 她伸着胳膊道:“那快点给我穿衣服。” 秋蓉打趣道:“咱们小姐平日里头都要在床上赖一会,今儿倒是积极了。” 姜筠睨了她一眼,道:“你这丫头, 等我嫁入睿王府后可不许这么说我, 我把你罚到厨房里去。” 秋蓉捂着嘴笑,平翠站在一旁, 忍俊不禁。 巧荷推门进来, 手里端着一套头面, 有两支镂空兰花珠钗, 一对玉如意珍珠步摇, 一个景泰蓝额前流苏。 姜筠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梳妆台前。 她走到李掌设面前屈身道:“您让奴婢备的已经备好了。” 姜筠梳洗好了, 用了早膳,往老夫人那里请安, 她去的比平日里早一些, 绿萍为她挑开帘子,笑吟吟的问好:“三小姐来了,快里面请。” “祖母起了吗?” “老夫人起了。” 她进去便见老夫人坐在黄花梨木雕纹桌前喝汤,屈身给老夫人行礼。 卢妈妈候在一旁,忙把凳子往外移开了些。 老夫人放下手中的白瓷碗,招呼让姜筠过去一起吃。 姜筠摇头道:“祖母,我今日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老夫人听说她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忙道:“那可耽误不得,皇后娘娘可有派人来接你,还是睿王殿下随你一道去?” 姜筠回道:“哥哥同我一起去。” 老夫人点点头,叮嘱道:“到了皇后娘娘跟前,可要懂规矩一些。” “孙女晓得的。” 老夫人慈爱的摸着她的脸,夸道:“我的乖孙女是最懂事的,几个孙子孙女里就你最让祖母省心。” 姜筠抿着唇低头笑,老夫人道:“皇后娘娘自入了慈安寺起便没出来过,祖母也是十几年前看过娘娘,你是个有福气的,能做皇后娘娘的儿媳妇,祖母不能亲自去拜见皇后娘娘,你替祖母给皇后娘娘问声好。” 姜筠点了头,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面,道:“快去吧,也不知睿王殿下可过来了,你先去瞧瞧,莫要让睿王殿下久等了。” 姜筠对着老夫人屈身告辞,老夫人从后面看着身材窈窕的孙女,又想到这孙女是要入睿王府做睿王妃的,太后娘娘宠着,便是那避世不出的皇后娘娘也时常召她过去,每每参加宴会,旁人提起自己这三孙女时就会羡慕的瞧着她,愈发的满意起来,对着身旁的卢妈妈吩咐道:“三小姐马上就要出嫁了,你去把我给三小姐准备的嫁妆拿来,我再瞧瞧。” 卢妈妈应了是,知道老夫人这是又要给三小姐添嫁妆了,难怪人都说妻凭夫贵了,从前瞧着老夫人最宠的是大小姐,可如今给三小姐准备的嫁妆比大小姐的贵重多了。 卢妈妈把单子拿来,老夫人瞧了一眼,又问道:“我为三小姐选的陪房丫头规矩你可教好了。” 卢妈妈道:“那几个都教好了,只是不知三小姐会不会收。” 她是老夫人的心腹,有什么便直接说了。 老夫人揉了揉头道:“这事我也还在思量着,按理她出嫁,我这个做祖母的为她选几个陪房丫头也是应该的,只是那孩子打小便是有主意的,身边又有人教着她,她身边之事我这个做祖母的倒是一点都插不上手。” “奴婢瞧着睿王殿下宠爱三小姐,倒是不需那些丫头,若是贸然将那些丫头送去给三小姐,三小姐小孩子家心性,难免会误会老夫人,对老夫人您心生隔阂。” 人家未婚夫妻感情好,马上就要成亲了,你给人送几个丫头过去,那丫头的用处谁不明白,那心里能不膈应吗?便是当初大小姐收了老夫人送的丫头时脸色都是耷拉的。 “筠丫头年纪小,睿王殿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我是怕那丫头受不住,到时候白白便宜了旁人。” 卢妈妈把她扶起来,边走边道:“睿王殿下身侧干净,这会送去也未必有用。” “理是这么个理,可筠丫头这会还算咱们家人,将来嫁到睿王府,那便是睿王妃了,我再往她身边送人可就不容易了。” 老夫人想着哪个男人身边没有几个通房小妾的,便是睿王殿下这会身边没人,将来成了亲,开了荤,尝了其中滋味,那阿筠年纪小,睿王殿下少不得要去找旁人。 “奴婢瞧着这会还是先不给三小姐送,三小姐如今正是好时候,要因此怨了您,可就得不偿失了,将来三小姐若真在睿王府受了委屈,可不得回来亲近您这个祖母吗?您再教她也不迟。” 老夫人点点头,道:“先把那几个丫头养起来,我再瞧瞧,筠丫头不若旁人,她亲娘去的早,这府里头又没个同母的兄弟姐妹,自小便是养在睿王殿下身边的,她就一个人,将来若是抛下咱们一大家子......。” 卢妈妈笑道:“哎呦,老夫人,您就是多心,您对三小姐这么好,瞧着三小姐也是个孝顺的,您和公爷还是她亲祖母亲父亲呢,哪能不管你们。” 老夫人叹了口气:“但愿吧。” “老夫人您就放心吧,这满定熙的老夫人哪个不羡慕您,几个孙子有出息,二公子还是状元郎,三小姐马上就要做睿王妃了,二小姐要嫁的是尚书左仆射的嫡长公子,您就等着享福吧。” 到底是老夫人身边伺候久的,知道老夫人爱听什么,姜老夫人这人,说到底还是有些虚荣,她出身齐州何氏,在齐州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可放到定熙这些世家大族面前,可就不够看了,当初嫁给老卫国公,可是在家中姐妹里出了好一阵子风头。 可卫国公去的早,她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孩子,孤儿寡母的守着这份家业,也不容易,从前那些风光都不在了,她便是卫国公府的老夫人,在那些姐妹眼里,她还是个寡妇,她都能从那些人眼里看出怜悯。 这么些年过去了,卫国公府从繁荣渐渐衰弱下去,如今眼瞧着又要好了起来,仿佛回到了她初嫁入卫国公府的时候,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都是羡慕的。 姜筠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恰好遇见前来给老夫人请安的卫国公,他身旁走着温氏,姜简笑嘻嘻的在同卫国公撒娇,卫国公一脸宠溺,温氏佯怒着叫姜简不许对卫国公无礼。 那才是一家人,姜筠心道,没什么好羡慕的,她有哥哥。 瞧见姜筠,温氏和姜简脸上的表情都收敛了,卫国公唤道:“阿筠。” 姜筠屈身给她行礼,姜简撅着嘴道:“父亲,您瞧三姐,都不给我娘行礼。” 姜筠含着笑看她,她心中有些惧怕姜筠,往后退了两步,躲到卫国公身后。 卫国公面色有些尴尬,知道这个女儿同妻子向来不合,叫她给温氏行礼是不可能的,只装作没有听见姜简的话,笑道:“阿筠这是要去哪儿啊。” 姜筠回道:“女儿要出府一趟。” 卫国公点了点头,对着温氏使了个眼色,温氏有些不情愿,卫国公皱了皱眉头,温氏才不咸不淡道:“三小姐马上要出嫁了,有些事情还要我这个做母亲的来教,三小姐回府后到我院子里来一趟吧。” 姜筠瞧她一副被谁逼迫了的样子,也懒得理她,只对着卫国公道:“父亲,女儿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卫国公点了点头,姜筠屈身告退。 姜简摇着卫国公的胳膊道:“爹,你看她,你看她一点都不尊重我娘,也不尊重你。” 温氏也抱怨道:“公爷您让妾身教她,如今瞧见了,不是妾身不愿意教她,是她不愿意理妾身,妾身又有什么法子。” 卫国公安慰道:“好了好了,她一个小孩子,你莫要同她计较。” 温氏看着卫国公一副什么事都算不得事的样子,恨的牙痒痒。 姜筝过来的时候就见姜简在那里同她大伯说姜筠的坏话,瞧见她过来了,便讪讪的闭了嘴。 她对着万氏道:“娘,你不是说过,一家子的姐妹,无论是哪一个名声受损,另一个都会受到牵连吗?为何总有人想要别人承认自己的姐姐不好呢?” 温氏解释道:“阿筝,你妹妹不是那个意思。” 卫国公干咳一声,道:“进去吧。” 姜筝皱着眉,看着她的大伯父,万氏瞪了她一眼,叫她不要多话,姜筝撇撇嘴,软耳根的男人,她才不想看呢。 姜筠到西角门的时候,睿王府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她从平翠手里接过一个包裹,秋蓉为她掀开马车帘子,她一只脚刚迈进去,便被程文佑拦腰抱了进去,耳畔传来一句:“筠筠,我要亲你了。” 还未反应过来,嘴唇便被堵住了,她愣了一下,想起来今日要去见皇后娘娘的,连忙拍着程文佑的肩膀,程文佑不理她,她狠狠心,对着他的舌尖咬了一口。 他轻哼一声,舌头从她的嘴唇里退了出来,她凑头过去看他有没有事,从怀里掉下来一个大包裹。 她咬的不重,只是他感受到了她明显的拒绝,有些不满的看了她一眼,弯腰把那个包裹捡起来,问道:“这是什么?” 姜筠把那个包裹抢过去,宝贝似的打开,程文佑见那里面竟是一双鞋子。 他眉头挑起,问道:“你做的?” “当然了,你快穿上,看看合不合脚。” 程文佑看到那鞋子的时候便想穿在脚上,只是她叫他穿,他反而不想穿了。 姜筠看他不动,不解道:“愣着干嘛?换上啊。” “这会换鞋子,不好吧。” 姜筠愣了一下,看着他那不怀好意的笑,红着脸道:“有什么不好的,我都经常在你面前换鞋子的。” 她拉扯着包着那鞋子的布,嘟囔道:“真是的,就换个鞋子,我又没有占你便宜。” 程文佑笑了笑,把脚上的鞋子脱了,换上她做的鞋子,正合脚,他夸道:“做的很好,很舒服,筠筠真是厉害。” 她弯下身子在他的鞋头戳了一下,前头没有空隙,不大不小,抬起头道:“我做了很久呢。” 程文佑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道:“我的筠筠,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那你刚刚还不愿意穿。” “逗你呢。” 程文佑把她抱在怀里,问道:“这个鞋子应该是之前就开始做了吧。” 姜筠别扭道:“哪有,就是你跟我说三月初八要成婚的时候我才做的。” 程文佑伏在她肩头,闷声笑了一下,道:“撒谎可不是好孩子。” 姜筠缩了缩脖子:“就......就先头无聊时做的。” 先头姜篱要出嫁为赵彦做鞋子的时候被她瞧见了,那些日子姜箬又说每个女子出嫁前都会为夫君做衣裳鞋子,她那会婚期虽未定,可也回去偷偷的做了,一直没叫人知道,只是那会子不急,她又想做的精细些,一直到他说婚期的时候都没做完,也就前些日子才做完。 她又在程文佑膝盖上拍了一下:“你可别说我是孩子了,咱们都要成婚了,你在说我是孩子,我可要生气了。” 程文佑见她鼓着脸,佯装生气,在她腮帮子上戳了一下,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孩子了。” 姜筠觉得他又要耍流氓了,从他身上下来,往一旁坐。 等会还要去拜见母后,程文佑也怕被她蹭出火气,便没再去招惹她,只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越看越欢喜。 姜筠坐在一旁一直不说话,程文佑问她怎么了,她答道:“我在想怎么才能让皇后娘娘知道你脚上穿的是我做的鞋子,好让她知道,我也会照顾你。” 程文佑看她纠结的样子,真是服了她了,难怪一直不说话,原来是想着这个事,他还以为他不抱她,她生气了呢。 第96章 两人到了林皇后的屋门前, 程文佑轻轻扣门, 姜筠见着他的动作怔愣一下, 而后了然的绽出笑容。 她同程文佑一起到皇后娘娘这里很多次, 每次都是她一个人进去的, 她心下隐隐明白皇后娘娘, 陛下, 还有程文佑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今程文佑立于廊下扣门,那便说明皇后娘娘愿意见他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皇后娘娘在程文佑心目中的地位。 程文佑垂首对着她笑了一下, 显示了他现在的好心情。 屋内安荷走过来打开房门,勾唇笑着屈身行礼:“殿下,小姐。” 程文佑微微颔首:“姑姑。” 他对安荷向来恭敬, 安荷是林皇后的贴身女官, 程文佑自小养在林皇后身边,对安荷甚是亲近, 后林皇后入了这慈安寺, 身边伺候的女官宫人除了安荷, 尽皆遣去, 她又甘愿自梳不嫁, 一辈子伺候林皇后,程文佑自然更加敬他几分。 安荷轻声道:“今儿早起, 娘娘比平日里头多用了一碗粥呢。” 她声音夹杂着抹喜悦,她是一直伺候林皇后的, 名为主仆, 情同姐妹。 里头女子柔和的声音传来:“可是阿佑和阿筠来了?” 安荷扭头对着里面道:“是殿下和小姐来了。” 她躬身请程文佑和姜筠进去,帘子从里面被挑开,微微荡漾,林皇后立在落地罩前。 安荷忙上前替她把珠帘子挂在两侧檀木钩上,程文佑带着姜筠跪到地上给林皇后磕头。 林皇后伸手扶住姜筠道:“行了行了,快起来吧。” 姜筠瞥了眼程文佑,叫林皇后发现了,笑道:“瞧他做什么,母后说起就起。” 姜筠来时程文佑便说了,他们马上就要大婚了,皇后娘娘久不出慈安寺,不能在大婚之日到场,今日是特地过来给皇后娘娘磕头的,她本以为是她一个人磕,却不想今日皇后娘娘愿意见程文佑,这会程文佑没说话,她看了眼皇后娘娘,觉得皇后娘娘说了算。 她顺着皇后娘娘意站起身,程文佑也跟着站起来,对着皇后娘娘道:“母后,您坐。” 他一面说着,一面扶着皇后娘娘往里面走,待皇后娘娘坐在榻上后,他又带着姜筠跪到了地上。 皇后娘娘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孩子,永远都是那么实诚,同母后还计较那些虚礼做什么。” 刚进门给皇后娘娘磕头,皇后娘娘是站着的,不正式,这会皇后娘娘坐着,程文佑又和姜筠一起正式的磕了三个头。 皇后娘娘笑着对安荷道:“你瞧瞧这两个孩子,都说了不磕了。” 安荷道:“这是殿下和小姐孝顺。” 程文佑扶着姜筠起身,替她掸了掸膝盖上看不见的灰尘,皇后娘娘从袖中拿出两个红包递给姜筠:“阿佑的你也替他收着吧。” 姜筠:“......。” 是谁刚刚说不计较那些虚礼的,这连红包都准备好了。 姜筠笑眯眯的上前把红包接过去。 “谢谢皇后娘娘。” “要叫母后了。” 姜筠抬眸看了眼程文佑,有些不好意思,握着手里的红包,羞答答的叫了声母后。 皇后娘娘笑着应了,又连声的说了几个好字,拉着姜筠的手道:“以后有你陪着阿佑,母后就放心了。” 姜筠道:“母后,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哥哥的。” 她叫母后还有些别扭,冲着程文佑使了个眼色:“是吧,哥哥。” 程文佑会意的笑了一下,对着林皇后道:“是呢,母后,筠筠可会照顾人了,儿臣脚上的鞋子都是她给做的,大小正合适呢。” 皇后娘娘和善的笑道:“是吗?母后瞧瞧,阿筠可真厉害啊。” 她说话细声慢语的,一点都不吝啬夸人,姜筠总算知道哥哥那么会夸她是跟谁学的了,她估摸着哥哥小时候,皇后娘娘就经常说些好听的话哄他。 用午膳的时候,程文佑的侍卫霍礼来报,说是陛下来了。 皇后娘娘面不改色,对着程文佑道:“阿佑,你出去等着吧,待阿筠吃饱了你再带她回去。” 为了不叫洪泰帝知道林皇后愿意见程文佑了,程文佑饭吃了一半被撵了出去。 只是这次他的待遇比以往好点,在得到皇后娘娘的允许下,安荷姑姑给他搬了把椅子放在廊下,叫他坐着等。 姜筠一见程文佑出去了,站起来道:“要不我也出去吧。” 皇后娘娘笑道:“坐下吃,吃完了再出去,莫要担心阿佑,他是男儿,饿一会没事,你是女儿家,身子最是娇贵,不能饿着。” 话是这么说,程文佑没吃饭便去外面等着了,姜筠也没心思慢慢品尝了,只坐下随意的吃了些便站起身道:“母后,我吃饱了。” 皇后娘娘道:“瞧把你急的,你等会。” “安荷,去把我为阿筠和阿佑准备的玉佩拿来。” 安荷转身去拿了一个檀木盒子递给林皇后,林皇后把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有一对圆形玉佩,通体晶莹,没有多余的图案。 皇后娘娘道:“这两块玉佩是我带在佛前求了许久,你和阿佑一人一块。” 姜筠小心翼翼的接过去:“我和哥哥一定会好生保管的。” 皇后娘娘见她如此乖巧,欣慰的笑了一下。 这玉佩是她一早便准备好了的,带在佛前日日受着佛光普照,太后娘娘同先帝大婚时,慈安寺当时的主持送了太后娘娘两块玉佩,太后娘娘把两块玉佩分别送给了孝慈皇后和昭亲王妃,孝慈皇后走后,那块玉佩被交由她保管,太子同太子妃大婚时她托人送给了太子妃。 当时她便想了太子妃有孝慈皇后的玉佩,阿佑将来的媳妇不能没有,孝慈皇后那块玉佩是慈安寺上上任主持送的,她便带着玉佩在佛前虔心求佛,保儿子儿媳平安。 洪泰帝一跨进门便见程文佑坐在门前,他冰冷的眸子多了抹柔和,程文佑站起来迎上前去给他行礼,洪泰帝道:“不必多礼。” 他越过程文佑,准备进去,程文佑道:“父皇,母后没让你进去。” 洪泰帝回身拍了下他的肩膀,道:“你这小子,小时候就喜欢堵在你母后门前不让父皇进去,叫父皇逗你玩,如今这么大了,这顽劣的性子还是一点都没改。” 程文佑见他缅怀过去,拱手道:“父皇,您可用了午膳,儿臣陪您去用午膳可好?” 洪泰帝感慨道:“你马上就要大婚了,可同你母后说了?” 洪泰帝面露期待的看着程文佑,阿璇最疼爱的便是阿佑了,阿佑大婚,她应该会去的,那他也能瞧一瞧她了。 程文佑同他对视着,看着他父皇鬓角的白发,别过头去:“儿臣已经同母后说了,母后已经知道了。” 洪泰帝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求阿璇去参加他的大婚被拒绝了,登时变了脸色,房门吱的一声被打开,姜筠从里面出来,安荷跟在后面,两个人对着洪泰帝行了礼。 洪泰帝这回比以往冷静了许多,只对着安荷问道:“她还好吗?” 安荷有些怨他,又不知如何怨他,都是可怜人,若娘娘能想开便好了,只可惜了,娘娘那性子,是不可能看开的。 “陛下放心,娘娘很好。” 洪泰帝点点头:“那便好,叫她好好休息吧,朕就不打扰她了。” 许是被林皇后不去参加程文佑的大婚给刺激到了,洪泰帝头一回到这话都没同林皇后说便走了,只走的时候双手无力的向下垂着,一步一步向前踱着,形如木偶一般。 她连阿佑的大婚都不去了,为了不见他,她连最疼爱的孩子的大婚都不去了。 姜筠和程文佑同林皇后告了别,程文佑直接把姜筠送回卫国公府,姜筠明白他可能是要进宫去了,马车到了街道上的时候,姜筠道:“前面书坊把我放下来吧,我要进去瞧瞧。” 程文佑还未说话,姜筠又接着道:“哥哥自去忙去吧,我没事的。” 洪泰帝从慈安寺走时有些不正常,程文佑想了想道:“霍礼留下来保护你,有什么事,吩咐他就行了。” 姜筠嗯了一声,到了书坊门口,姜筠从马车上下来,目送着程文佑的马车离开。 书坊左侧有一个算命的先生摆着摊子,吆喝着给人算命,一个姑娘经过,那算命的想叫住那姑娘,被那姑娘身侧的丫鬟驱散,只扬声道:“姑娘你本不是定熙人,身体多病,至今未有婚配,不知老夫算的对不对。” 姜筠站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心里暗嗤,这些还用算吗? 却见那姑娘听了这些,顿住脚步,她身侧的丫鬟便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那算命的便装模作样起来,一看就是要银子了。 那姑娘往一旁丫鬟使了眼色,那丫鬟便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算命的目露贪婪,正要伸手去拿,便被她身侧一个丫鬟拿着把剑挡开了,姜筠这才发现,她身侧的丫鬟里有两个是配着剑的。 平翠凑过来道:“小姐,咱们不进去吗?” 姜筠摆摆手,继续瞧着那姑娘,那姑娘一瞧便是初入定熙的,举止端庄,虽对四周充满好奇,眼神却不乱瞟,确是一个养在深闺之中的大小姐。 姜筠再看那姑娘,她的丫鬟在摊子前的凳子上铺了一层纱布,她一坐下,那算命便问道:“不知小姐要算什么?” 那姑娘面露好奇道:“大师你算不出来吗?” 姜筠听了噗嗤一笑,那算命的也愣住了,满脸为难道:“这姑娘你只怕是要算姻缘吧。” 那姑娘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姜筠来了兴致,竖起耳朵听。 那姑娘道:“我要算的倒不是姻缘,只是要找一个人,不知大师你能不能为我找到呢?” “姑娘知道他叫什么吗?” 她身侧的丫鬟凑上前道:“小姐,您不是要去挑书吗?” 那丫鬟看起来还是有几分谨慎的,那算命的怕生意黄了,忙道:“姑娘,找人是不难找的。” 那姑娘还有些犹豫,便听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算命的,你上回说要我在桥头便能等到知心人,我在那里等了一天一夜,都快冻僵了,也没等到什么知心人。” 算命的骗过的姑娘家多了去了,正准备在胡乱编个理由,便叫先头那姑娘身边的丫鬟一把剑架在了脖子上,吓得浑身一哆嗦,道:“姑娘饶命。” 那丫鬟道:“还当你是个高深的,居然是个骗子。”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那算命的直觉的今日晦气,平日里骗了那么多人,也没有直接就把刀架在脖子上的。 “敛秋,算了,放了她。” 先头的小姐发话了,那拿剑的丫鬟收了剑,踢了那算命的一脚,真是个泼辣的丫头。 那小姐对着出言提醒的姑娘谢道:“多谢姑娘提醒。” 秋蓉笑了笑道:“小姐不必客气,是我家小姐叫我过来的。” “不知贵府小姐是?” 秋蓉对着姜筠的方向道:“那便是我家小姐,卫国公府的三小姐。” 那小姐顺着秋蓉的目光看去,便见一个小姐站在那里对着她微微颔首,明眸善睐,朱唇皓齿。 她缓步移过去,屈身道:“三小姐好。” 姜筠回了一礼,道:“姚小姐好。” 那小姐愣了一下,茫然道:“小姐怎知我姓姚。” 姜筠微微笑了笑,她不仅知道她姓姚,她还知道她叫姚婠呢。 第97章 姜筠一本正经胡扯道:“小姐举止端庄, 言谈得体, 一看便是大家闺秀, 又是初入定熙, 那便只有姚家了。” 姚婠点了下头:“小姐过誉了。” 两人进了酒楼, 叫小二领进了雅间, 临窗坐着, 姚婠道:“刚让姜三小姐看笑话了。” 姜筠知道她说的是刚刚算命先生的事。 姚婠自幼体弱,因有和尚说不宜养在家中,一直养在外祖家, 身体才有所好转,家中格外迷信一些,加之她平日里多养在闺阁之中, 对这外头骗人的伎俩所知不多。 “姚小姐初入定熙, 不了解也是应当的,若是有什么不解, 可以问我。” 对这未来的表嫂, 姜筠见人便充满好感, 又觉自己这么说话太过鲁莽, 解释道:“我这人有些自来熟, 又见小姐面善,所以格外亲近些, 小姐莫要嫌我唐突才好。” 姚婠道:“怎么会,相逢即是有缘, 况姜三小姐心善, 今日又好心帮我,我该谢谢姜三小姐的。” 姜筠笑道:“我刚刚听姚小姐说要找人,我自幼便生长在定熙,姚小姐不如说来,我瞧瞧我有没有见过。” 姚婠斟酌一下,摇摇头道:“姜三小姐身份贵重,只怕是没有见过他的。” 姜筠端起盖碗,浅啜一口,道:“希望姚小姐能早日找到自己想见之人。” 姜筠现在更加确定,姚婠想找的人是自己那明纵表哥了,也不知那明纵表哥搞什么名堂,喜欢的人都到了定熙了,为何还不见面。 姚婠对姜筠也很有好感,很想把心里事同她说,又顾忌着是第一次见面,怕说来被人笑话,只得憋在了心里。 两人又一同去了书坊,姚婠得知她即将要大婚了,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姜筠顺势邀请她三月初八参加自己的婚宴,姚婠觉得姜筠很好相处,姚府在余州虽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可同这些定熙的公侯府邸相比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母亲也再三嘱咐过,不可招惹定熙的那些世族之女,免得惹祸上身。 姚婠本以为姜筠只是随口一提,毕竟两人也是萍水相逢,却不想翌日就收到了卫国公府的请帖。 她同姚夫人说起了这事,姚夫人道:“阿婠确定是卫国公府的小姐吗?且她要嫁的是当今的睿王殿下。” 姚夫人有些不信,姚婠伏趴在姚夫人身上,道:“阿娘,我那日见着的那小姐气质出众,待人和善,不像是作假。” 姚夫人抚着她的头道:“若真如你所说那小姐也确实值得来往,只是咱们初入定熙,卫国公府那样的人家不是咱们能高攀的起的,阿娘不求你能结交世家贵族的小姐,只求你能平安喜乐就好。” 对这个自幼不养在身边的女儿,姚夫人是既心疼又愧疚,姚婠一出生身体便不好,常常夜里睡的好好的便烧了起来,姚夫人只把这些怪到自己身上,定是在怀着孩子的时候哪里做的不妥当,才叫女儿一出生便体弱多病。 “女儿知道阿娘最疼女儿。” 姚夫人看着女儿白嫩如玉的脸蛋,就是瘦了些,这些年养在她娘家,她虽每年都过去看望,总归是不能带在身边养着,女儿一路上心神不宁的,她也知道是什么缘故,女儿喜欢上一个混混,一个无父无母,不务正业的人。 姚夫人至今记得母亲痛心疾首的给自己形容女儿喜欢的人时的样子,女儿一直养在闺阁之中,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叫男人给哄骗了也怨不得她。 她曾经是想过女儿喜欢什么便给她,可是那样的男人,她真的不忍心把女儿嫁过去,这女儿便不是养在自己身边,那也是娇养着受不得一点苦的,那样的男人如何能嫁。 女儿的身体不宜操劳,若不能找一个真心疼爱她的人,她宁愿一辈子不把女儿嫁出去,自己养在家中,也好过嫁出去后,伺候夫君,伺候公婆的受人蹉跎。 姚婠坐在梳妆台前梳妆,对着站着的丫鬟道:“敛秋,叫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敛秋为难道:“小姐,奴婢没有打探到有张公子的消息,不如就算了,要是让夫人知道了,会生气的。” 姚婠垂首看着掌心的耳环:“你派人留意着就行了,我便是不能做什么,总要知道他好不好,他走时被外祖母派人打的那样重,也不知道身上的伤好没好。” 敛秋抿着唇不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便是打的再厉害,这么久过去了,也该好了,偏小姐总是挂念着,也不知那人有什么好。 有什么好?自然只有姚婠自己知道,她食指绞着一缕头发,看着镜中的自己,她身子不好,阿娘说了,便是一辈子不嫁也可以的。 日子过的很快,到了姜筠成亲前一晚,族里的长辈和交好的几个姑娘来添了箱后,万氏把姜筝和几个姐妹都撵了出去,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册子递给姜筠。 姜筠一看到那小册子便知道是什么了,万氏同她一起坐在床边,道:“阿筠莫要害羞,姑娘家出嫁前都要知道这个的,三婶来教你。” 她没说姜筠和温氏关系不好一类的话,只直接说教她。 万氏性子爽落,把那小册子翻开了一页,连忙移开了目光,她平日里和程琳她们一起看的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那册子上一男一女赤身裸体的,又是和三婶这个长辈一起看,难免会有些不好意思。 万氏见她红了脸,把册子合上,笑道:“三婶也不能教你怎么做了,洞房的时候顺着睿王殿下便行了。” 姜筠点了点头,万氏又道:“三婶知道睿王殿下疼你,可还是提醒你一下,日后和睿王殿下相处,便不能如从前一般了,你们日后便是夫妻了,夫妻俩是要过日子的,日子过的好不好全靠你自己,睿王殿下身份贵重,若是闹了矛盾,你可能会吃亏,三婶别的经验没有,就教你一点,万不能纵容别人欺负你。” “你也是有骨气的女儿家,男人的那些毛病都是女人给惯出来的,你要想他一辈子都疼你,就不能怕他,若是他一不小心打了你,你也不要同他闹,只晾着他,他爱去哪去便去哪去,也别理他,一个字都不要同他说,要让他主动认错,让他日后想起来,一根手指头都不敢碰你的。” “若是她有了别的女人,那你就不要让他再进你的屋,问他还想不想过了,想过就守着你一个人,不想过便去同别的女人好去,你自己过你自己的,不要怕别人说你是悍妇,也不要觉得男人三妻四妾便是天经地义,他守着你一个人还没那么多事,你越是贤良淑德她便越是欺负你,记住,不理他的时候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三婶果然是驭夫有道啊。 “三婶说这么多只是三婶自己的经验,三婶是过来人,你要记住了,有一就有二,一次做错了,就闹的天翻地覆,要不就彻底决裂,要不就让他日后再不敢犯,绝对没有凑合过日子的。” “我知道了,多谢三婶。” 万氏笑了笑,道:“自然,也不可以随意的使性子,再有那些上不得台面之人,也没有必要为了这些同睿王殿下生气,凭白的让旁人觉得你这个睿王妃小气,日后入了睿王府,你就是当家的主母,想发落谁就发落谁,要大大方方的,叫旁人无话可说。” 万氏笑的一脸和善,外人都知道姜三爷惧内是因为万氏有个好姐姐,却不知道万氏本人真的很泼辣。 晚上姜筠躺在床上,忍不住把万氏给她的小册子拿了出来,翻了两页便又合上了,压在枕头底下,过了一会又忍不住拿出来看了几页。 翌日天还未亮,李掌设便带着几个丫头过来伺候她起床,她心里有些忐忑,她马上就要嫁给哥哥了。 姜筠穿好了嫁衣,没多会屋子里便来了不少人,姜老夫人穿了个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笑容满面的招呼姜筠过去,道:“我的孙女,真漂亮。” 老夫人在这里坐了会往外头去招呼今日过来的贵夫人,姜筝过来同姜筠站在一起,扶着她的胳膊,悄声的问她紧不紧张,说不紧张是假的,哪个姑娘家出嫁能不紧张呢。 外头传来笑声,小丫头传来通报说是宁安郡主和宁平郡主来了。 程静凝素来爽落,进门就说来看新娘子了。 姜筠脸上抹了厚厚的粉,这还是她再三要求抹少点,她还是觉得粉抹的太多了,都快认不出她原来的样子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程琳和程静凝一叠声的夸好看,姜筠觉得让这两人这么违心的夸自己好看,也是挺内疚的。 今日姚婠也来了,她和这里的人不熟,坐在一旁不说话,姜筠特地要姜筝替自己多照顾她,一般人只进来看一眼,说两句恭喜的话便走了,屋子里只剩了卫国公府的几个小姐和平日里同姜筠处的好的人。 这会见姚婠就有些好奇了,她之前来过卫国公府,姜筝和姜箬都见过她,程静凝和程琳却是第一回见她,程静凝稀奇道:“阿筠,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么漂亮的妹妹?” 姜筠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她只顾着要照顾姚婠,却忘记了还有阿凝,心中暗自庆幸阿凝这会不知道明纵表兄喜欢的是姚婠。 姚婠站起来给程静凝行礼,姜筠给她们俩相互介绍了,程静凝见着美人实在欢喜,且姚婠说话细声慢语的,程静凝虽是爽落性子,听她说话却觉得是一种享受。 同她坐在一起道:“定熙城里来了个这么标致的妹妹,我竟是不知道。” 姜筠笑道:“你这妹妹妹妹的叫着,说不得谁叫谁妹妹呢?” 程静凝道:“阿绾妹妹一看就比我小啊。” 姚婠看起来是要小一些。 “我今年十七了,妹妹今年多大了?” “十七。” “我是八月份,妹妹是几月份。” “七月份。” 程静凝噎了一下,她这妹妹妹妹的叫着,到头来她还真得叫姐姐。 姜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程琳道:“你可不能笑得太厉害,快快快,粉都掉了,再补粉。” 吓得姜筠赶紧憋住了笑。 第98章 姜筠全部梳妆好后, 头上戴的有些重, 坐在床边同几个小姐妹说话, 外头来人说新郎到门口了, 屋子里的丫头们全都兴奋了起来。 姜筠下意识的往外头看, 程琳调侃道:“你急什么, 这会子到门口了, 还要过好几关才能到这里呢。” 昨日添箱的时候,程琳也在,姜纬同她们商量着要为难为难姐夫, 姜府的几个公子在前面顶着,到了最后一关由着姜筠的这个姐妹们守着。 程静凝道:“那咱们可得打起精神来了。” 这话音刚落,秋蓉就跑进来道:“到了到了, 殿下他们到荷花池了。” “这么快, 姜四公子也太没用了,这么快就把人放进来了。” 程静凝特别嫌弃, 对着一旁的阮箩道:“阿箩, 咱们替你阿筠姐姐把关, 记住了, 我不点头不许放进来。” 阮箩点了点头, 程琳是成了婚的姑娘,不适合过去, 姚婠初入定熙对这里的习俗不熟悉,便坐在屋子里看热闹。 程静凝带着阮箩到了院门口守着, 鼓乐声传来, 外头七皇子那轻挑的声音传来:“里头的仙女姐姐,快快开门了,新郎来啦。” 阮箩从袖中掏出准备好的对子,准备从门缝里递出去给外面的人对,程静凝拦住她道:“外头的可都是大才子,对对子有什么意思,咱们换一个。” 姜筠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透过窗户往外面看,只见程静凝扬声道:“这一关为美人关,若要抱得美人归,需得唱首歌来听听。” 程琳笑道:“阿凝这丫头叫外头的唱歌呢。” 姜筠憋着笑道:“我哥哥不会唱歌啊。” 她开始脑补哥哥唱歌的样子,程琳道:“就是不会唱才有意思啊,都会的有什么意思。” 里头的要唱歌,可为难坏了外头的迎亲队伍,程文佑碰了碰胸前的大红花,看了看秦元青,秦元青以手抵唇,轻咳一声:“宣王殿下会唱歌,叫宣王殿下唱。” 程文越往后面退了一步,嚷道:“我不会唱,我不唱。” 外面一时没了声,姜箬小声道:“怎么没人唱歌啊,要不还改成对对子吧。” 程琳瞥了她一眼,道:“怕什么,还怕你姐姐嫁不出去啊,放心,睿王殿下比谁都心急。” “呀,塞银票了塞银票了。” 秋蓉手指着外面,门缝里一张一张的银票塞了进来。 阮箩弯腰把地上的银票捡起来,塞进怀里,拍了拍胸脯,看向程静凝,向她讨主意。 程静凝摇了摇头,对着外面道:“就这么点银票啊?还是唱歌吧。” 门缝里又塞进来几张银票。 如此反复几次,阮箩的胸前都被塞的鼓鼓的,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小脸问可不可以把人放进来。 姜筠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道:“放进来吧。” “这就心疼殿下了?” 姜筠点头,一脸肉疼:“这塞的可都是我的银票啊。” 她是要嫁进睿王府的,这塞的可不是她的银票吗。 众人:“......。” 合着这心疼的是银票啊。 新娘子亲自发话了,程静凝也不再闹了,估摸着再闹,她那位堂兄就要发飙了,笑嘻嘻的把人放进来。 姜筠已经坐回床边盖好了盖头,屋子里的人全都到了外间,姜筠低着头只能看见面前的一小块地方。 脚步声传来,姜筠的心跳有些急,手落进一双温暖的大手里,低头看手里被塞了红布,耳边传来程文佑温柔的声音:“筠筠,我来娶你了。” 姜筠轻轻的点头,嗯了一声。 由着他把她牵起来,跟着她走。 出了隔扇门,平翠过来扶着她走。 程文佑领着姜筠同卫国公府的长辈行了告别礼,到了哭嫁的时候,姜筠有些哭不出来,狠狠心掐了自己一把,眼泪便冒了出来,带了点小哽咽,站在一旁的程文佑听了心疼,拍着她的背哄道:“别哭了。” 众人看他这么体贴,都道卫国公府的三小姐好福气。 姜老夫人对着姜筠嘱咐了几句话,温氏也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姜纬背着姜筠上花轿。 她手里拿了柄玉如意,外面噼里啪啦的炮仗声,轿子平稳的被抬起来,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哄闹声,姜筠知道那是外头在撒钱。 她手里不由自主的握紧了那柄玉如意,今天她就嫁人了,嫁给她最尊敬的,最喜欢的哥哥。 程文佑骑在马上,扭头看了看卫国公府的牌匾,十年前,他亲手把筠筠送到这里,十年后,他又把筠筠从这里娶了出来,他唇角翘了翘。 人群中有人议论道:“睿王殿下笑了呢,我看见睿王殿下笑了呢。” “呦,睿王殿下也是人,娶媳妇这样开心的事,哪有不笑的。” 姜筠坐在轿子里听见这些话,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姜筠一路被人引着同程文佑拜了堂,今日陛下和太后娘娘都来了,阵仗极大,诺大的睿王府都显得有些拥挤了。 姜筠拜堂后同程文佑一起到喜房里,程文佑拿着喜秤站到姜筠跟前准备把盖头挑开,屋子里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这边,好奇的打量着。 都是群皇室宗亲的女眷,男的都被程文佑撵到了外边,一概不给进,无论大的还是小的。 盖头挑开,入眼的便是满屋子的大红,屋子里都是人,姜筠有些不好意思,目光不知道往哪放,只好抬头往程文佑看。 他今日一身大红喜服,头发上的束带也是红色的,身姿挺拔,剑眉星眸,他人前不苟言笑,总爱冷着张脸,给人不易接近的感觉,只有姜筠才知道,她的哥哥有多么的温暖,笑起来有多么的好看,这些都只有她才能看到的。 他对着姜筠笑的一脸温和,姜筠也勾唇笑了起来,露出两颊的酒涡,一双桃花眼笑起来霎时勾人,水汪汪的,屋子里一片赞叹,都说这睿王妃是个美人儿,又爱笑,一点也不露怯,端庄大气。 程文佑是背对着众人的,所以众人只能看见睿王妃抬眸对着睿王笑的一脸深情,却看不见睿王也笑了。 哪个男人不爱美人呢,更何况这美人心眼里还全是自己。 程文佑还要去外头陪酒,这屋子里都是人,这会也不好同姜筠说些体己话,只是眼神示意她不要怕,他先出去一趟。 姜筠低眸垂首,门外的人已经催了好几遍了,叫睿王殿下过去喝酒,康亲王妃道:“这睿王殿下看着新王妃这么美,舍不得去喝酒了吧。” 姜筠有些害羞,伸手推了一把程文佑,意思是她不害羞,他可以走了。 程文佑嘴角翘了翘,回头对着康亲王妃,惠郡王妃几个人拱手行了一礼道:“劳烦几位婶婶替侄儿照顾筠筠。” 他还唤她筠筠,没改口,一点也不惧旁人调侃他。 他出去喝酒的功夫怕她新婚面生,叫几个面子大的王妃照顾她,姜筠听了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康亲王妃道:“就说睿王殿下是最疼媳妇的。” 外头几个平日里和程文佑关系好的,这会已经开始造反了,仗着这是程文佑的婚宴开始为所欲为,威胁他要是再不出去,就进来看新娘子了。 程文佑一出去后,屋子里的女眷就开始说起话来,都看到睿王对睿王妃的宠爱,也不敢太过放肆。 姜筠是新娘子,便是平日里活泼,这会也得保持几分矜持,康亲王妃怕她尴尬,把人都带了出去。 屋子里就剩下姜筠和平翠秋蓉几个。 程文佑原先身边是没有丫鬟伺候的,后来为了照顾姜筠,才在府里添了丫鬟,姜筠嫁到睿王府,身边伺候的还是原先卫国公府里伺候她的那些人。 李掌设过来把她头上戴的首饰拿掉,只留下两支固定头发的钗,姜筠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 李掌设问她要不要沐浴,姜筠心里有些纠结这个问题,这若是洗到一半程文佑回来了怎么办,可若是不洗,难不成等他回来一起洗? 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巧荷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放着姜筠沐浴后要穿的衣服。 程文佑进屋的时候屋子里伺候的都自觉的退了下去,他自己把门合上往里头走,站在珠帘外的时候隐约看见坐在床边等他回来的小娇妻。 她垂着头,搭在大腿上不住搓来搓去的手体现了她此刻的不安,大红色的轻薄纱衣里鸳鸯肚兜清晰可见,他深呼了口气,挑开珠帘,缓步走了进去。 姜筠心里也一直在忐忑着,这么露骨的衣服她从未穿过,何况还是穿给他看。 老天证明,她姜筠虽然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但她可是正儿八经的黄花大闺女,虽然之前两人也有过亲密接触,可那都是他主动的,这会她自己个穿着这样的衣服坐在床边等他,还是有点小羞涩的。 他越是靠近,她就越是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只得不停的搓手。 啪的一声,大红喜烛炸了一下,程文佑从一旁案桌上端起两杯酒走过去,唤了声筠筠。 他的声音太过温柔,姜筠更加觉得羞的无地自容,手攥住衣袖,头使劲的向下埋。 她不是害羞,她只是害怕自己不争气会留鼻血。 程文佑轻笑了声,把一杯酒放到她手里,左手轻捏她的下巴使她抬起头来同他对视,问道:“害羞了?” 他尾音上扬,姜筠才不叫他笑话他,梗着脖子道:“没有。” “那咱们把交杯酒喝了吧。” 他同她胳膊挽着胳膊的把酒喝了,程文佑把酒杯放到一旁,姜筠砸吧砸吧嘴,有些辣。 眼泪都有些沁出来了,她抬头见他看她,揪着衣服,干巴巴的解释道:“李姑姑叫我穿的。” 她皮肤白皙,上身穿了个肚兜,披的那件薄纱衣根本遮不住性感的锁骨,程文佑伸手在她肩甲处轻轻摩擦,他手上有些薄茧,覆在她的皮肤上她轻轻颤了一下。 他的手往下滑,再往下便能摸到那团白嫩的丰盈,偏他不往下去,只在上头轻轻摩擦。 她终于忍不住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他右手捏着她的下巴对准她的红唇便亲下去,左手顺着腰际下去,勾到丝带,食指轻挑,那外面一层薄衫便滑了下去。 第99章 她缩了缩脖子, 程文佑把她压倒在床上, 吻着她的唇瓣。 姜筠浑身酥软, 双手无力的勾在他的脖子上, 他微微用力, 便听她嘤咛一声, 脸颊通红, 眸含氤氲,眼角浅浅红晕,仿若下一刻便能漾出水来。 她向来乖巧, 平日里被他占便宜若不是太过分都不会反抗,更何况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她整个人软成一滩水一样在他怀里, 叫他恨不能立马把她揉进骨子里。 她又扭了下身子:“腰......痒。” 她声音软绵绵的, 红着眼圈,有些委屈。 他把手伸下去, 在那里轻轻磨着, 她吸了吸鼻子, 带着哭音可怜兮兮道:“我是你的, 你别欺负我.......嗯。” 她这话音未落, 尖锐的疼痛传来,她抿着唇, 额头埋在他的肩膀上,眼泪从眼角沁出来, 双手覆在他的背上, 只用力的捏着,舍不得掐。 程文佑僵着身子不敢动,半晌,才哑着嗓子道:“筠筠,你放松。” “你怎么不放松?” 她极少顶撞他,这一句却顶的他哑口无言,他额角尽是汗水,那要命的地方他一进去便想横冲直撞,又怕伤了她,只极力的忍着。 听说这第一遭女子都要吃些苦头,他便没叫她吃过苦头,这是第一回,却也是必要的一回。 他轻声哄她,她小声的吸气,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说她疼。 他这头一遭开荤,到后头就有些控制不住了,姜筠哭的嗓子都有些哑了,被程文佑抱去洗澡,她歪成一团,像个死人一样,他把她身上的水珠擦干净,抱回床上。 床上的床褥已经换了一套,她刚刚累狠了,也没听见人进来,她嫁过来身边伺候的人也没换,能进内室的还是平翠秋蓉她们几个,想到这里,她脸色有些发红。 她浑身酸软,拥着被子往床里面挪了挪,只留给他一个后背。 他笑了笑,这是生气了。 他上床去扯了下她的被子,她便自动松了手,转过身把自己埋在他的怀里。 死而复生的姜三姑娘抬眸幽怨的看他:“你不是说不欺负我吗?” 程文佑伸手在她腰上揉了揉:“我欺负你了吗?” 她撅着嘴,哼了哼,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程文佑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 她正在睡梦间感觉有人亲她,胸口一阵发闷,她睁开眼睛,程文佑正压在她身上,她苦丧着脸道:“我腰疼。” 他拉起她的手,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姜筠坐在床上,看他穿着寝衣坐在床头慢条斯理的拧湿帕子,冲她挑眉道:“这下可以了吧。” 她抿着唇不说话,他把她的手拉过来给她擦手。 她垂首看他给她擦手,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想到刚刚他拿着她的手做的事,嘟囔道:“我手腕子都酸了。” 他把帕子丢到水里,上床握住她的手腕,道:“为夫给你揉揉。” “那腰也酸,腿也酸,怎么办啊?” 她眼波流转,故意睨他。 他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胸口处放,她手握成拳,锤了他一下,道:“做什么呢?” 他扬起嘴角:“为夫觉得你那里是最疼的,要不要那里也揉揉啊。” 他一言不合就开黄调子,姜筠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要挣开他。 他闷笑着道:“好了好了,给你揉腰呢。” “什么时辰了?” “还未到卯时,可以再睡会。” 他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睡吧,早起要进宫给皇祖母她们请安。” 她身上乏累,被程文佑抱在怀里,没多会便睡着了。 洪泰帝自回了衍庆殿,便命人拿了几壶酒来,一个人坐在桌子边,也不许宫人们靠近,自斟自饮。 庆福公公手里拿着拂尘,在外面看着皇帝陛下一杯杯的,又是着急又是无奈,招手叫小宫人去弄醒酒汤。 “阿璇,咱们的阿佑今儿也成婚了,你也没来,你怎么那么狠心呢,你不是最疼他吗?为什么不来呢?” 他端起酒杯,仰头喝尽,苦笑道:“阿璇啊阿璇,你今儿开心吗?有没有小酌几杯呢?” 怦的一声,洪泰帝倒在桌子上,桌子上的酒壶杯子全被他碰到了地上,庆福公公忙跑进去,扶住他道:“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洪泰帝睁开眼,见是他,冷声斥道:“谁准你进来的,滚出去。” 庆福公公跪到地上,额头磕着地板道:“陛下,奴才求您了,叫奴才在这里伺候你吧。” “放肆。” 洪泰帝猛拍了下桌子。 庆福公公头磕到地面上不敢起身,半晌没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发现陛下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把洪泰帝扶到床上,命人把醒酒汤拿进来喂他,洪泰帝躺在床上,嘴里一声声唤着阿璇。 庆福公公手里端着碗,走了出去。 睁开眼的时候喉咙里有些干,她哑着嗓子要水,李掌设端了杯茶过来,撩开帐子,喝了茶,见程文佑已经穿戴好坐在那里。 她一动浑身上下就发酸,程文佑走过去扶她起身,她低头看着胸前的痕迹,不好意思叫李掌设她们看见,红了脸不叫她们伺候穿衣。 程文佑挥手叫她们退下,把衣服拿过去给她穿,姜筠道:“你也出去。” 程文佑直接掀了她的被子,她身上还是光着的,这下全都露了出来,惊叫一声捂着脸,程文佑手里拿着个鸳鸯肚兜给她穿上,道:“快起来吧,皇祖母要等急了。” 他还有脸说,他自己起了不叫她。 他帮她把肚兜的带子系好,揉了揉她的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好了好了,不生气了。” 姜筠:“......。” 他以为她在向他求亲亲? 他替她穿衣服,自然看见她身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紫红色的痕迹,看着有些严重,姜筠看着他不动,顺着他的目光看见自己腰间的痕迹,转而安慰他:“就看着吓人些,其实没那么严重。” 她心大,早忘了昨晚哭求他放过她时的狼狈模样,也忘了昨晚发狠似的说要把他身上也掐出那些痕子来。 他把她抱起来,她脸颊有些发烫:“我可以自己走的。” 她觉得他这样又有些小题大做了。 他把她抱到梳妆台前,把李掌设她们唤进来替她梳妆。 李掌设为她梳头,他就在一旁坐着不走,姜筠红着脸道:“你总看我做什么?” 她觉得有些别扭,虽然两个人很熟悉,可如今身份变了,她有些不适应。 李掌设道:“当然是因为王妃好看了。” 她手上的发髻已经完成,如今嫁了人,发髻也梳成了妇人模样。 “本王瞧着王妃倒是比昨日好看多了,李姑姑,你瞧着呢?” 他刻意用了王妃这个称呼,语气里多了抹揶揄。 昨儿是她大婚之日,他竟说她昨日没有今日好看,姜筠不服,李掌设手里拿着发钗给她戴上,眉眼里扬着笑意。 姜筠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偏头瞪了他一眼,把手里的帕子甩到他身上,他笑着把帕子拿在手里。 李掌设夸道:“昨儿外头人还说看见咱们王爷笑了,了不得了似的,咱们王爷多爱笑啊,性子多好啊。” 姜筠看了看那个笑的根本停不下来的王爷,两只手放到他的脸上,直视着他的眼睛道:“保持住你的威严,王爷。” 王爷瞬间敛去脸上的笑容,恢复从前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程文佑带着姜筠进宫去给太后请安,太后看着小夫妻俩眼睛都好像黏到对方身上一样,拉着姜筠的手,笑道:“往后阿佑若是欺负你,你便进宫找皇祖母,皇祖母给你做主。” 姜筠抬眸看了眼程文佑,底下坐着的妃嫔将这一眼看的一清二楚。 兰嫔娘娘扯着帕子道:“睿王殿下怎么会欺负睿王妃呢,太后娘娘您就等着好吧,来年睿王妃给您添个大胖重孙子。” 程文佑平时冷着脸不爱说话,这群娘娘便是长辈也不敢得罪他,今日他新婚之喜,便拿着小夫妻俩打趣,什么一年抱俩,两年抱三的,姜筠觉得真的是把她当成猪了。 太后娘娘道:“都少说两句,哀家这孙媳妇脸皮子薄。” 所有人都往姜筠的脸看去。 姜筠:“......。” 她觉得太后娘娘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七皇子坐在下面看着他皇兄和他皇嫂恩爱的样子,忍不住跟着调侃了一句。 德妃娘娘道:“宣王若是羡慕,也叫你母妃给你选一个王妃啊,咱们宣王一看就是个宠媳妇的。” 七皇子捏着酒杯,讪讪的笑。 他倒是想娶来着,可他媳妇还小啊。 程文佑又带着姜筠去给洪泰帝请安,本来洪泰帝该到太后那里一起接受拜见的,可愣是没见着洪泰帝的影子。 到了衍庆殿的时候,总管太监笑眯眯的解释说睿王和睿王妃昨日大喜,陛下太开心,喝多了,今日不便接受拜见。 他们大婚,陛下乐呵个什么劲啊,这喝高了到现在人都没醒。 第100章 陛下喝高了不能接受拜见, 程文佑带着姜筠在衍庆殿门口对着大殿磕了几个头。 两人经过御花园的时候, 阳光射到花园沿边大理石上, 映出道道光影, 姜筠随口夸了句园中的西府海棠海棠好看, 程文佑闻言要去为她折下一枝, 姜筠拉着他的胳膊不叫他去。 宫中德妃娘娘喜欢西府海棠, 她管理后宫多年,太后念她劳苦,特地命人移栽了过来, 并用大理石砌起来,旁边还建了一处凉亭,专供德妃娘娘过来赏花, 这一处西府海棠, 是太后娘娘赏给德妃娘娘的,德妃娘娘闲来无事便会到此处坐坐。 姜筠觉得程文佑擅自去摘了不太好。 程文佑道:“你既喜欢, 我遣个人去同德妃娘娘说一声就行了, 不过是枝花罢了, 有什么打紧。” 旁人不清楚, 程文佑可是清楚, 他皇祖母当初要在御花园中加几处凉亭,供宫妃休息落脚之用, 恰逢德妃娘娘夸赞了她殿内的西府海棠开的好,她皇祖母便说你既然喜欢, 那便在东边砌一个花园, 养上一片西府海棠。 因德妃管理后宫,底下宫人执行的时候少不得巴结奉承,传久了便变成了这是太后娘娘赏给德妃娘娘的了,德妃当初为了这事还特地跑太后那里请了罪,太后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放在心上,不过是一园子花罢了,放在那里,谁看不是看。 程文佑不觉得这花是德妃娘娘的不能摘,只要筠筠喜欢,就是筠筠的。 他往跟前去给姜筠折花,姜筠站在原处望着他,他个子高,伸手便能够着,指着那些花问她喜欢哪一朵。 她手指了他左前方那一朵,有点高,他要踮起脚尖才能摘到,程文佑把那朵花连着枝子折下来,姜筠冲着他笑了笑。 “阿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程文佑恰好让御花园的花遮住了,从七皇子的角度只能瞧见姜筠一个人站在那里。 姜筠扭头见程文越和程静凝一起往这边走,程静凝今儿也进宫了,刚去给太后请安,便和程文越一道出来玩。 姜筠昨日大婚,一到睿王府,程文越这些人便被程文佑给轰了出去,今早姜筠和程文佑过来给太后请安,殿内都是长辈,且有程文佑在,程文越也不敢打趣姜筠,他们自小是一道长大的,关系颇好,此刻见他皇兄不在,便想趁机调侃姜筠。 他正笑着说了一句阿筠啊,便见他皇兄手里拿朵花突然冒了出来。 他本想同他皇兄说几句笑话的,见他皇兄板着脸,他也僵了僵嘴角,把笑意收了回去,敛着袖子垂头站好。 不是他没出息,是他自小便习惯了,他皇兄稍微一板脸,他就害怕。 程静凝瞧了眼她没出息的堂兄,又瞥了眼姜筠,觉得还是同她堂兄站一起比较好,最起码不会那么招眼。 程文佑把摘来的花递到姜筠手里,对着程文越皱眉,吓得程文越赶紧回想自己哪里做错了,他觉得自己没有哪里做的不妥当,便又大胆了起来,笑嘻嘻道:“五皇兄也在这里啊,刚让那些花遮住了视线,竟是没瞧见五皇兄也在,给阿筠摘花呢。” 程文佑不悦道:“真没规矩,阿筠是你能叫的吗?” 程文越:“......。” 他愣了一下,对着姜筠改口道:“五皇嫂。” 姜筠被他这句五皇嫂雷住了,虽说他也叫过她五皇嫂,可那都是调侃叫的,像这么正经的语气还是头一回。 两人自小便是一道玩的,她年纪又比他小,头先他还哄她唤他表哥呢,这会叫她皇嫂她觉得有些别扭。 程文佑又看向程静凝,程静凝甩了甩袖子,道:“瞧堂兄急的,我们又不是不知道要唤嫂子,真是的。” 她上前挎住姜筠的胳膊,唤她堂嫂。 程文佑环住她的腰把她带到怀里,对着程文越和程静凝道:“你们随意逛逛吧,我带你们嫂子回府了。 姜筠窘。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姜筠忍不住嘟囔道:“干嘛那样啊,他们只是一时改不了口罢了。” “规矩不可乱。” “不过是个称呼罢了,怎么就扯上规矩了,你这样,回头阿凝同阿琳她们说了,她们定是要笑话我了。”姜筠低着头搓手。 程文佑问道:“笑话你什么?笑话你夫君疼你?” 他凑到她耳边问,温热的气息传来,她缩着脖子躲开了,他追着凑上去问。 姜筠笑着推开他道:“你真是,怎么这么不正经。” 他又掐了把她的腰,她腰处最敏感,在他怀里猛蹿了一下,他逮着她的弱点逼问她,她被他撩的满眼泪花,伏在他肩上喘气,气恼道:“程文佑,你再闹,我生气了。” 这声程文佑叫的颇有气势,这是她头一回这般连名带姓的当着他的面唤出他的名字。 她私底下写过他的名字,默默念过他的名字,唯独没有这般,完全是脱口而出。 她喊出他的名字自己也愣住了,他倒是高兴,捏着她的脸哄她再叫一遍。 他在她脸上亲着,蹭着,像块牛皮糖一样。 程文佑打量了下她的神色,又对着她的唇瓣亲了下去,像是证实什么一般,一遍遍的哄着她叫自己的名字,叫到她不耐烦为止。 她其实不知道,他瞧着骄傲,那心里对她还是有些不自信的,他比她大那么多,他向来行事果断,当初发现自己对她的那点不同的心思后,便连哄带骗的把她变成了自己的未婚妻,她那会小,又是他养大的,对他的决定也从未提出过任何意义,他总怕,她对他只有兄长之情。 总要一遍遍的叫她承认,她喜欢他。 睿王府里没有长辈,就程文佑和姜筠两个主子。 姜筠是睿王妃,两人一回府,管家便把账本全都捧来给姜筠。 姜筠在卫国公府的时候便跟着李掌设学管家了,当初程文佑送她的,她娘的嫁妆,虽然不能同睿王府的产业比,可管账都是大同小异,无非就是看账算账,底下那些琐碎之事自有各个管事安排,无需她费心。 她本不想管家的,毕竟那些账本子看多了头疼,她未进睿王府,管家管的也挺好的。 仔细一想自己现在已经是睿王府的主母了,这会睿王府人口少倒还不觉什么,可她总要生孩子的,日后孩子再娶媳妇,府里头添了人,她又什么都不知道,还不得全乱了。 她想的有些远,连日后的儿子女儿儿媳妇什么的都想了一遍,觉得这家还是自己亲自管比较好。 程文佑也想让她管,毕竟她是睿王府的主母,这睿王府的账目也不算太乱,她从前也看过的。 他今日想叫筠筠多休息休息,便对管家道:“这些先撤下去,五日后再呈上来。” 这几日要休息,三朝回门回来后也要好好休息,便暂定了五日之后,管家这个事不急,如今府里大小事管家管的都很好,什么时候接过来都可以。 姜筠歪在榻上,晃着小腿,觉得这日子很是惬意。 三朝回门这日,卫国公府里的人一大早便起来折腾了,准备迎接王爷王妃。 等到程文佑和姜筠到的时候,卫国公已经领着人在外头等着了。 程文佑把姜筠扶下来,卫国公先给程文佑和姜筠行了礼,程文佑才对着卫国公拱手道:“岳父。” 先国礼,后家礼。 自动忽略了站在一旁的温氏,他礼节向来不会出错,温氏虽是继室,名义上还是姜筠的母亲,程文佑该唤一句岳母的。 他是王爷,也没人敢挑他的刺,他就是不想叫。 温氏在一旁陪着笑脸,脸上有些僵,她心里自然是不畅快的。 卫国公带着姜纬行在前头把程文佑和姜筠领进去,卫国公府热热闹闹的,便是连姜简也觉得有了个睿王姐夫特别有面子,在一群小姐妹中,听着别人奉承的话,只要不想那奉承的原因是姜筠,也还是挺舒心的。 她婚事还未定下来,姜老夫人催了几次,温氏挑来挑去也没挑到合适的。 姜纬是了解他姐姐的,没人的时候故意说她不是不喜欢三姐吗?为何又要沾着三姐的光,气的姜简差点把手上的绣花针戳他肉里。 把人领进老夫人的松画堂,老夫人站在廊下等着,卫国公忙道:“母亲你怎么出来了。” 又想到睿王还在身旁,对着睿王拱手道:“睿王殿下,老夫人身体不好,微臣怕她吹着风了。” 卫国公对着睿王的胆子比从前大了点,可能觉得这都是自己女婿了,关系也就靠近了点。 程文佑微微颔首:“无妨,岳父一片孝心。” 卫国公也就这么点子孝心可取了。 姜筠上前扶住老夫人道:“外面风大,祖母在屋里等就好。” 老夫人弯着身子行礼,她本就不需行大礼,只稍稍弯了弯身子,姜筠把她扶起来,老夫人摸着姜筠的脸道:“我的儿,你这一去睿王府,祖母这魂都像丢了一样。” 姜筠:“......。” 何氏在一旁安慰道:“娘,阿筠是去睿王府做睿王妃的,有睿王殿下护着呢,您就放心吧。” 她又冲着程文佑道:“老夫人这么多孙女,最疼的就是阿筠了。” 卫国公道:“先让殿下进去吧。” 到老夫人这里叙了会话,卫国公和姜二爷姜三爷领着程文佑往正堂里去,姜筠则留在了松画堂陪着女眷说话。 第101章 姜筠同老夫人一起坐在榻上, 老夫人见程文佑出去了, 又拉着姜筠的手道:“虽说你小时候是长在睿王殿下身边的, 可你五岁就回府了, 这么多年陪着祖母, 这乍然离开, 祖母总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 姜筠实在不知道这老夫人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说出这些话来的, 她从前觉得老夫人便是开始时对她是假意讨好,可人都有一种习惯,有时候对一个人好也是一种习惯, 人心都不是石头做的,总有被感化的一天。 她瞥了眼坐在底下的姜篱,姜篱也正瞧着她, 嘴角挂着笑。 姜筠知道姜篱是在嘲笑老夫人, 当日她初回府时姜篱是多么风光啊,卫国公府里的大小姐, 亲娘掌管着府里中馈, 老夫人最宠爱的孙女, 便是她自小养在宫中, 有太后娘娘和睿王殿下做靠山, 老夫人刻意讨好她,也从不会落了姜篱, 她若坐在老夫人左侧,那另一侧定是姜篱陪伴, 姜简这个卫国公的嫡出女儿都让让她三分。 可如今这祖孙两人已经到了两看两相厌的境地了, 或许老夫人还觉得姜篱是她最喜欢的孙女,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姜篱好。 可姜篱每每回到卫国公府,老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是嫁出去的女儿,不该总是往卫国公府跑。 姜篱未嫁时便知赵彦不是良配,姜篱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又怎会甘愿嫁给赵彦那样的人,她同姜篱感情不好尚且都知道,况是看着姜篱长大的老夫人。 老夫人为了面子,强逼着着姜篱嫁给了赵彦,如今更是不顾姜篱的感受,把她往赵府撵。 对着姜篱尚且如此,姜筠实在不知道老夫人对着自己这个从开始便是假意的人有几分真心。 姜篱如今何尝又不是在看自己是不是真蠢的信了老夫人那些虚情的话,任由老夫人利用呢。 她又想到前世那个凄惨的姜筠了,生在这样的家族里,便注定了她一生的坎坷,若她也如前世的姜筠一般无依无靠,只怕如今的处境要比姜篱还要凄惨。 她自顾想着陪在前世姜筠身边的那些日子,老夫人唤她几声她也未曾顾忌,耳畔传来姜篱带着笑意的声音:“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三妹总是往我瞧做什么?” 姜筠回过神来,笑了一下,道:“瞧着大姐耳朵上的那对珍珠坠子倒是好看。” 姜篱轻抚了下耳垂道:“殿下那么疼你,你要什么他不给你,还稀罕个坠子吗?” 她这话说的淡淡的,姜筠也没在意,本就是她随口扯的一个借口罢了。 老夫人皱着眉,警告的瞪了姜篱一眼。 姜篱表情有些不屑,无非就是觉得她如今要靠着姜筠罢了,她又不需要靠着姜筠,她能靠着姜筠什么,求她回去给睿王殿下说说好话,给赵彦谋个好差事吗? 她巴不得赵彦不好了呢。 她如今就是浑身长满了刺,自己不好过,也不想叫旁人好过。 何氏总是劝她不为自己好,也要为了自己将来的孩子好,她却从未想过要孩子,她恨赵彦还来不及,又怎么想给他生孩子,那样一个懦弱无能的人,又怎么配她给他生孩子。 老夫人如今是厌烦了姜篱总是待在卫国公府,出嫁的女子总是待在娘家,对名声不好。 可姜篱有姜纪和姜络两个兄弟护着,想到这里老夫人又有些生气,那两个孙子虽不会顶撞她,却会拿话堵她,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她为了利益不顾孙女的死活,她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卫国公府好吗? 姜筠要往从前的院子里坐坐,老夫人要陪她过去,被她拒绝了,只说老夫人身体不好,要老夫人好好休息,有姜筝陪着就好了。 老夫人夸姜筠有孝心,又说她们小姐妹的说些体己话,叫姜简和姜箬也跟着。 二房几个小辈惹了老夫人不开心,大房的姜筠嫁的好,连带着姜箬这个庶女在老夫人这里也沾光。 五小姐姜笛羡慕的看着姜箬,嫡出的小姐她不敢比,如今因为她嫡姐惹了祖母的不快,整个二房在老夫人这里都受了牵连。 同是庶女,姜箬是卫国公的女儿,她的身份本就差了姜箬一层,如今在府中的待遇,更是比不上姜箬了。 姜筠同姜筝走在前头,姜简和姜箬跟在后头。 姜简从前就不敢惹姜筠,如今姜筠是睿王妃了,她就更不敢去招惹她了,只是乖乖的跟在后面。 姜筠同姜筝说这话,忽而开口道:“四妹的婚事定下了吗?” 姜简不妨她同自己说话,愣了一下,支支吾吾道:“没有。” 姐妹谈论婚嫁之事本是正常,姜简却被姜筠这问话吓的不轻,她和姜筠关系一直不好,如今姜筠已经是睿王妃了,她这么多年都没主动同自己说过话,如今问这个,姜简总怕她会报复自己给自己寻一门不好的亲事。 到时候祖母为了讨好她,定会信了她的话,把自己嫁出去的。 她越想越害怕,拉着姜箬的手不想跟着走,姜箬察觉到不对,问她怎么了,她小声道:“我有些头疼,六妹,你陪我回去吧。” 姜筠和姜筝停下来,看着姜简和姜箬,姜筠问道:“四妹怎么了,跟上来啊。” 姜简缩着手,讪讪道:“三姐,我有些不舒服,就不和你一道了。” 她又看着姜箬,姜箬无奈道:“那我送四姐回去吧。” 姜筠好心道:“派人去叫府一过去瞧瞧。” 姜简应了是,拉着姜箬走了。 姜筝摇着头道:“你呀你呀,做什么吓唬她。” “我哪里是吓唬她了,祖母叫她跟来,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姜筝笑了笑,倒也是。 她对她祖母的处事也是不满的,从前小还觉得祖母挺和善的,如今大了,便更能理解老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了,那是个做什么都要考虑利益的人,又爱面子,有时候同别的府里的夫人说话,她听了都不舒坦,更别说那些听了她炫耀的人了,面上陪着笑,私底下不定怎么说她呢。 两人进了姜筠先头住的迎筠院,当初这院子是程文佑替她建的,为了彰显他对她的喜爱,不叫她在卫国公府受委屈,连院名字都没给她好好取,只用了最俗的,含着她名字的迎筠院。 到了屋子里,姜筝打趣道:“瞧着你这脸色都比从前红润了,想来殿下待你是很好的。” 姜筠在姜筝面前从来不会掩饰程文佑对她的好,一来不需要掩饰,二来姜筝也不需要嫉妒她,她和秦元青两个人好着呢。 她扬着眉道:“那是自然,我哥哥待我当然好了。” 她从小在姜筝面前就喜欢说她哥哥怎么样,姜筝那会没见过程文佑,只每回看这丫头傻笑,便知道她那睿王哥哥又给她来信了。 “还哥哥哥哥的叫着呢,睿王殿下答应吗?” 姜筠特傲娇:“我叫他什么,他都喜欢。” 姜筝笑道:“真不害臊。” 姜筠故意捂着脸道:“哎呀,我害臊了。” 姜筝:“......。” 姜筠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时不爱表现自己的性子的,通常是坐在哪里不说话,所以在一般世族之女眼中,姜筠是倨傲的,冷冰冰的性子随了睿王殿下。 姜筝问道:“阿筠,姚婠是不是你表兄从前喜欢的姑娘?” 当初还是姜筝同姜筠说起许明纵从前有些趣事的,秦元青只同她说了许明纵在人家姑娘闺房外面调戏人家,却不知那姑娘姓甚名谁。 姜筠听了她的话,想到她成婚那日许明纵也来了卫国公府,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她表兄虽然知道姚婠来了定熙,可从姚婠的话里却能知晓她并不知道她表兄是谁。 姚婠与许明纵之间的那些事,姜筠当初在程文佑的书房里便大概了解一些了,她第一次同姚婠见面便喜欢姚婠,正巧卫国公府那会在准备派发她大婚请帖之事,她便给姚婠下了帖子。 是她考虑不周了,本想先同明纵表兄说的,后来忙的倒是把这事给忘了。 “阿婠姐姐见着我表兄了吗?” “何止是见着了,我看她整个脸色都不对了,后来你表兄把她给带走了。” 听到许明纵把姚婠给带走了,姜筠松了口气,幸好没出什么乱子,改日她见着了明纵表兄,得问问他了。 “郡主也瞧见你表兄把姚婠给带走了。” 姜筠刚松了口气,便又被姜筝的话弄的紧张起来,问道:“阿凝有没有说什么。” “郡主只是比较诧异罢了,倒是没说什么。” 姜筠道:“只要不出乱子就好。” 程静凝瞧着是个蛮横郡主,其实是个讲理之人,她喜欢许明纵是她的事,许明纵喜欢姚婠是许明纵的事,她不会因此去找姚婠麻烦的,姜筠信她。 程文佑亲自过来接姜筠回去,姜筝瞧着程文佑和姜筠关系那么好,心里为姜筠开心,又忍不住想起了她的元青表哥。 姜筠为了这事对程静凝有些愧疚,回府后便叫人从王府的库房挑了些东西给她送过去。 程静凝见着姜筠时还谢了姜筠,说到底是做了嫂子就是不一样了,对她这个妹妹都比从前好了。 第102章 初夏时节天气还算不得炎热, 换上了薄衫, 屋子里置了冰盆子, 不用人拿着扇子在一旁扇风也凉快。 窗边摆了一个雕花檀木美人榻, 程文佑抬头时正见姜筠歪身靠在那里打瞌睡, 右手撑着脑袋, 左手拿着本书。 脚上的鞋都未脱, 左腿搭在右腿上,翘在那里,应该是刚刚睡着, 身体还未全部放松。 程文佑本想过去把她抱到床上,姜筠睡觉总是喜欢翻来翻去的不老实,在榻上睡总是没有在床上睡舒服, 刚要起身, 就见姜筠砸吧砸吧嘴,右手在头上挪了个位置, 睡的香甜。 他扬了扬唇角, 改了主意, 提笔在纸上画了起来。 啪嗒一声, 姜筠手中的书滑落到地上, 她被那声响惊醒,迷茫的睁开双眼, 有些不知所措。 两颊微红,鬓角前方被抵了个红印。 程文佑瞥见她坐在那里左右看了几下, 而后捡起地上的书, 偷瞄了自己几眼,以为自己没发现她偷睡,坐直了身子继续看书。 他画完了手中的画等着上面的墨迹晾干,姜筠瞧着他往自己看,笑道:“哥哥,看了这么久了,你可乏了,不如出去逛逛吧。” 程文佑道:“你累了吗?” 姜筠点头,解释道:“我看了许久了,眼睛累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知道程文佑爱学习,肯定不会乏的,姜筠便改了种说法。 程文佑看着面前的话,闷笑一声,道:“行,陪你出去走走。” 姜筠瞧见他笑了,纳闷道:“你面前的是什么?” 她从榻上起身走过来,待瞧着他画上画的是她睡觉的样子时,便知自己刚刚偷睡让他瞧见了,又想到自己刚刚以看书久为由抱累,微微有些窘迫。 程文佑低低一笑,把她抱到怀里,问道:“筠筠,为夫画的好不好。” 姜筠幽幽看了他一眼,道:“你都瞧见了还取笑我。” 她眼睛转了转,猛然伸手想要抓住案桌上的画毁尸灭迹,便被程文佑提前握住了她的手腕,似笑非笑道:“你要做什么?” 她哼了一声,从他怀里下来,拉着他的衣袖把他往外边拽。 “我真是佩服你,坐那么久都不嫌累。”她边走边道。 程文佑从小便是一个自律的人,姜筠是他带出来的,小时候不会说话便被他抱到书房里日日听他念书,她自己也是个爱看书的,只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到底是有些坐不住的。 她才刚叫他一起陪她出去玩,管家便过来说太子派人请他过去,姜筠心里有些不开心,却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正事要紧,只对着程文佑说叫他早点回来。 程文佑笑道:“家有娇妻,怎舍在外逗留?” 当着管家的面,姜筠有些脸红,睨了他一眼,道:“快些去吧,莫要让皇兄等急了。” 她转脸恰好有一盆花在那里,伸手拽着上面的叶子,那叶子都快让她拽秃了,转身发现程文佑还没走。 “你怎么还没走?” 程文佑把她抱在怀里:“亲一口。” 这还要不要脸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平翠秋蓉几个自觉的避开目光,姜筠手推着他的胸膛道:“快走吧。” 程文佑抱着她不松手,俨然一副不亲就不走的样子。 姜筠被他缠的没办法,只得在他左脸上亲了一口。 程文佑有些不满意,想让她亲嘴,姜筠瞧着身后的丫鬟们都忍着笑,低声道:“快走吧,回来再......。” 程文佑得逞的笑了一下:“那便这么说好了。” 他心情极好的出门去了,姜筠扭头把手边那盆花上的最后一片叶子给拽掉了。 他出门时便不算早了,晚饭时派了人回来同她说不用等了,她估摸着是太子留饭了,便自己先用了饭。 程文佑回来的极晚,她已经缩在被窝里睡着了,听着外头的动静,又醒了。 他正拖着外袍,回头对她道:“没事,继续睡。” 她吸了吸鼻子,道:“喝酒了。” 程文佑嗯了一声,道:“我去净房。” 她被吵醒,也没了什么困意,睁着眼在床上等他。 他洗了澡,披了件白衫子,胸膛都露在外面,头发湿漉漉的垂在胸前。 姜筠看的有些脸红,从床上坐起来,微垂着头,拿了干巾子给他擦头发。 他忽而按住她的手叫道:“筠筠。” “怎么了?” 他侧头指腹摩着她的唇瓣,呼吸里还含着酒气,不是很浓,姜筠闻着头脑有些发晕。 “我先给你擦头发,湿的容易着凉。” 他把她按到怀里,呼吸有些急促道:“先不急。” 他声音低沉,握着她的手,带着诱哄的意味,把她的手往自己的腰上放,她脑子里有些晕晕乎乎的,由着他亲。 他头发都是湿的,发丝缠绕在她脖子上,凉凉的。 今天本该是她休息的,昨日就说好了的,结果糊里糊涂的,她没有半分拒绝之意。 翌日她醒来的时候,身侧的人早已穿戴完毕,站在床前往她唇上亲了一口,便去上朝了。 姜筠撑着身子起床,平翠端着服饰伺候她起床。 她用了早膳,便听外面的人通报说是姚婠小姐来了。 大婚那日她安排有失妥当,昨日给姚婠下了帖子,邀她到睿王府坐坐,顺带瞧瞧她和明纵表兄是个什么情况。 姚婠今日穿了一身水蓝色裙子,腰间系着丝带,姜筠腰本就纤细,姚婠一进门,姜筠就觉得她的腰比自己的还细,脸色虽正常,瞧着却比先头见面时更瘦了。 姚婠屈身给她行礼,她忙把她扶起来,道:“阿婠姐姐不必多礼。” 李掌设端了茶来,姜筠斟酌道:“阿婠姐姐,你那日见着我明纵表兄了吧。” 姚婠面色平静道:“王妃所说的表兄是成国公府的三公子吗?” 姜筠点了点头。 姚婠道:“难怪王妃初见我时便知我是谁。” 姜筠有些不好意思,姚婠叹了口气。 姜筠道:“我从前便见过你的画像。” 她不说姚婠也知道,她定是对她与许明纵之事有所了解的。 “我刚入定熙便听说过成国公府三公子的那些风流韵事了,他从前在嘉义时,我们都以为他是无父无母的,我在外祖家长到十四岁,除了家中亲人,府里的下人,便只见过他一个男人,他生的俊朗,比我兄长还好看,虽身着破衣,却一点都掩盖不了他的风采,我那时最喜欢的便是每日他到我阁楼下面同我说话了。” 她说到这里眼里尽是落寞,她喜欢他,不在乎他出身卑微,旁人都说他是混混,外祖母不许她再见他,表姐说她傻,她都忍了,便是混混又如何,她就是觉得他好。 可是她害了他,外祖母让人打了他,他走了,她再也找不到他了,只打听到他来了定熙。 听说爹爹调到定熙的时候她有多开心,她这一路上听人说了许多趣事,听了那些在她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定熙繁华,公子哥儿做的那些荒唐事。 成国公府的三公子她也有所耳闻,少时离家游学,能力出众,深受陛下重用,他对女人,也是来者不拒的。 “阿婠姐姐,你莫要听信那些谣言,那些都是假的。” “我始终不明白,既然他是成国公府的三公子,为何他从来都不来找我?” 难不成是嫌弃她的身份配不上他吗? 她听说定熙许多未出阁的世家贵女都喜欢他,尚书府的小姐,甚至是天家的郡主,她的身份确实是配不上他的。 姜筠也不知道许明纵为何不去找姚婠,许是少年气盛,或者是别的原因。 定熙世族里的尔虞我诈,姚婠其实是不太懂的,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她被保护的太好了。 “你见到我明纵表兄,他怎么说?” 姚婠苦笑一声:“他说他要娶我,我却是不敢了。” 感情之事,外人不好插手,姜筠同她说了会话,阮箩也来了,她特地叫阮箩晚来了会。 阮箩如今也十三岁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同人辩起理来总是一套一套的。 她进门对着姜筠和姚婠恭敬的行礼,她来了,姜筠必是要让人上点心的。 她来了,屋子里便没有先头压抑了,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小荷包递给姜筠和姚婠看,上面的花被她绣的歪歪扭扭的,也看不出是什么花。 姜筠打趣道:“阿箩,你这是绣的什么花?” 阮箩红着脸道:“我娘给我请了人教我刺绣,我总是绣不好。” 姜筠瞧着她绣的荷包,觉得真没有必要再学了。 她本想向姜筠讨个法子的,她觉得阿筠姐姐什么都会,很厉害,想到七皇子嘲笑了她,忍不住抱怨道:“宣王殿下说我绣的荷包太丑了,说我笨,是学不会的。” 虽然程文越大抵说的是实话,可这实话有些伤人了。 程文越这么大年纪了,还是改不了乱说话的毛病。 “你哪里笨了,只是针线功夫不好罢了,宣王殿下读书还不好呢。” 阮箩觉得有理,受了姜筠的开解,就忘了自己立志要学好刺绣的事了。 阮箩和姚婠一同出府,姜筠把她们送出去,阮箩手里拿着李掌设给她准备的糕点,开心极了。 拿着糕点上车,对着姜筠挥手,笑的傻兮兮的。 她一边摇着手说阿筠姐姐再见,一边撅着屁股往马车里拱,忽然屁股让人拍了一下,她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她胆子小,从小就怕红眼绿鼻子的妖怪,这会屁股让人拍了,也不敢动,保持着弯身的姿势,眼圈红红的,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 第103章 马车帘子恰好放下遮住了她的头, 她眼前看不见东西, 感觉肩膀又让妖怪碰了一下, 都快吓傻了, 哭道:“别......别吃我, 我是乖孩子, 我很听话的。” 程文越让她的话给逗笑了, 乐道:“哦,你是乖孩子,转脸让我本瞧瞧, 你有多乖。” 阮箩听到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下,扭过头去就见到程文越一张放大的脸近在眼前, 笑的一脸嚣张。 她吸了吸鼻子, 咬住薄唇,含泪的双眸气恼的瞪着程文越:“你又吓唬我。” 程文越把她横腰抱到位子上, 双手给她擦眼泪, 笑道:“你这丫头, 胆子怎么这么小, 这大白天的, 哪来的妖怪。” 他还好意思说,她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下去, 撇着嘴道:“你欺负人,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程文越直呼冤枉, 他就是跟她打个招呼好吗? 他要不说是打招呼阮箩还没想起来, 他这一说阮箩更加生气了:“哪有人打招呼往屁股上打的,你这分明就是占我便宜。” “往屁股上打招呼怎么了,又不会怀孕。” “你。” 阮箩一下子脸变得通红,她曾经以为同男人靠近就会怀孕的事叫程文越拿来笑话了好一阵子,到现在都时不时的提起来。 程文越瞧她脸颊红扑扑的,肉嘟嘟的小脸蛋,可爱极了,忍不住在她脸上揉了两下,道:“让我占便宜又怎么了,反正你是要嫁给我的。” 阮箩让他的话惊呆了,甩着袖子道:“谁要嫁给你了。” 她瞧着程文越脸上挂着微笑,不紧不慢的在那里喝茶,对着外面的车夫道:“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她弓着身子准备下车,忽而想起这是自家的马车,又坐了回去,推着程文越道:“下去。” 程文越哎呦一声,稳住胳膊,才没让杯盏里的茶撒到袖子上,放下杯盏道:“这怎么好端端的,气什么,不气不气,小七不气。” 阮箩发现同他说话,简直是对牛弹琴,索性坐在一旁不说话,坐不住的程文越又开始撩她:“小七啊,你最好了,别生气了,我错了,我向你赔罪。” 他执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阮箩,阮箩大度,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生气都生不了多久,且她这几年被嘴贱的程文越欺负的都习惯了,她现在年纪小,敌强我弱,她总有一天会长大的,她要多吃饭,长高些。 姜筠本来在屋子里有些无聊,正想着什么时候把姜筝几个约出来玩,外面传话的下人来报,说是太子妃之母叶夫人上门拜访。 姜筠皱了皱眉头,卫国公府同叶府并无深交,她也仅见过这位叶夫人几面罢了。 “请进来。” 叶夫人跟着李掌设进来,进门给姜筠行礼,她虽是太子妃之母,论品级却没有姜筠高的。 姜筠笑着叫她起身,从她进门姜筠便打量她了,穿着华贵,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发饰繁多,容长脸,吊梢眉,眉眼虽有忧愁之色,头却扬的高高的,若不是天生高傲之人,便是被人捧习惯了。 叶家家世在定熙算不上高,最起码同卫国公府还是不能比的,只是因出了个太子妃,才叫旁人捧了起来。 太子妃嫁到太子府也好几年了,这叶夫人母凭女贵,也是应当的。 姜筠坐在主座,叶夫人坐在下首,平翠奉上茶来,和秋蓉退到一旁,因叶夫人是太子妃之母,到睿王府不知所为何事,李掌设将她引进来后,也站在一旁听着。 姜筠一杯茶已经下肚,还不见叶夫人说话,瞥眼瞧着叶夫人,笑道:“不知叶夫人所为何事啊?” 叶夫人瞧着这王妃年纪小,面上笑嘻嘻的,倒不像是个厉害人,端起杯盏,抿了口茶,道:“不知王妃可知太子将小皇孙带在身边教养一事。” 姜筠微微一笑:“倒是听说了,太子殿下重视嫡长子,带在身边教养,阿轩聪慧懂事,夫人你有一个好外孙啊。” 叶夫人见她装傻,面上露出忧伤的表情,道:“小皇孙还那么小,如何能离得了母亲呢,太子殿下这么做虽是重视他,可这瞧着却有些揠苗助长了。” 她拿着帕子掩面,说着说着便泪眼婆娑起来。 姜筠见她这样有些心烦,哪有这样的啊,说了几句话便哭,旁人还以为她欺负她了呢,总归是太子妃的母亲,便是她这个睿王妃也不好对她不敬的。 她正要劝叶夫人,便见叶夫人跪到了地上,头碰着地面道:“王妃娘娘,你心地善良,太子妃殿下也说过您最是心疼小皇孙的,臣妇求您帮着说句话,叫小皇孙回到太子妃殿下身边吧。” 姜筠眸中闪过不悦,李掌设上前道:“叶夫人快起来,咱们王妃年纪小,受不得您如此大礼。” 叶夫人跪在地上不起身,姜筠淡淡道:“叶夫人如此又是何必,你到这睿王府才说了几句话,我还是一头雾水呢,好歹也把话说清楚啊。” 她对着李掌设使了个眼色,叫她过来,这叶夫人要跪便要她跪,横竖是她自己要跪的,她心中最烦的就是这种人,话不好好说,就知道耍惨卖可怜。 叶夫人叫人捧惯了,她是太子妃的母亲,那些个命妇哪个不羡慕她,她原想着自己往这地上一跪,这小王妃便吓的把自己扶起来,然后按照自己说的去办了,哪知只有一个下人来劝了自己几句,她现在跪在地上,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姜筠拿起一旁的折扇把玩,展开扇子遮住自己半张脸,道:“夫人先把事情说清楚吧。” 叶夫人道:“太子殿下把小皇孙带在身边教养,不许太子妃殿下去见小皇孙,太子妃殿下如今忧思成疾,太子殿下与睿王殿下兄弟情深,王妃娘娘您心地善良,臣妇才来求王妃娘娘,给小皇孙和太子妃殿下说说情。” 姜筠感慨道:“太子殿下把阿轩带在身边是好事啊,何来求情一说,当初太子殿下便是陛下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的,太子是一国储君,阿轩是太子殿下的嫡长子,太子殿下重视他才会如此,夫人您回去应该开解开解太子妃。” 叶夫人噎了一下,陛下当初把太子殿下带在身边教养,那是因为太子殿下生母没了。 当初怂恿太子妃叫人参奏睿王殿下,把睿王殿下逼走的正是叶夫人,想到女儿哭着说自己害惨了她,太子殿下知道此事后根本不顾及夫妻之情,不仅软禁了她,还把儿子从她身边带走。 这回若不能叫小皇孙回到太子妃身边,那太子妃只怕要怨她这个做母亲的了,她心里一阵慌乱,口不择言道:“王妃娘娘,您便不怕小皇孙记恨您吗?” 这话可真是把姜筠给逗笑了,威胁她。 她也不生气,只瞧着叶夫人自己吓白了脸,讪讪的解释说错话了。 她手里折扇慢慢的展开又合上,声音温和道:“夫人这话也不知怎么说的,小皇孙何来记恨我一说呢,我不过是睿王府里的王妃罢了,我年纪小,王府里的许多事情都要王爷指点,又哪来的功夫去管太子府的事情,何况太子府的事情怎轮的到我一个王妃来管,这不是闹笑话吗?” 叶夫人支支吾吾道:“不是叫王妃去管,是叫王妃在王爷面前求求情。” 这事本就是太子妃鼓动大臣去参奏睿王殿下惹出来的,听太子妃的意思太子殿下把小皇孙从太子妃身边带走也是为了让睿王殿下能消气。 “夫人如今只怕也是一脑子糊涂吧,皇家之事怎能容外人插手,夫人便是小皇孙的外祖母,也是不便插手太子府的事情的,更何况,夫人叫我去给王爷求情,我又凭什么要听夫人的呢?” 她最后一句是笑着问出来的,她可以继续同着叶夫人兜圈子,却不想浪费时间了,当她睿王府是什么地方,居然敢上门来威胁她。 叶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头来瞧着小王妃的脸,凭空的多了抹凌厉之色。 “小皇孙是太子殿下的嫡长子,没有孩子不思念母亲的,他若是知道自己的外祖母跪着求王妃娘娘你让他去见他母亲你都不帮他,他会怎么想?” 叶夫人刚刚威胁之话已经说出来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程文佑刚到门旁便听见了这句话,跨进门槛斥道:“放肆,皇家之事也敢妄论。” 程文佑一身朝服还未换下,跨步进来,阴沉着脸色叫叶夫人瞧了害怕,她跪了那么久,腿都有些僵了,这会见睿王殿下发怒了,哆嗦着身子伏在地上。 她终究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人罢了,不然也不能撺掇着太子妃做下那等糊涂事了,如今还到睿王府里威胁姜筠。 “殿下恕罪,臣妇一时情急,口不择言,都是臣妇之过。” 姜筠站起身,走到程文佑面前,抚着他的胸口道:“莫要生气,不值当的。” 程文佑嗯了一声,扭头对着下人吩咐道:“撵出去。” 姜筠:“......。” 如果知道他回来就直接把人撵出去了,她又何必同她多费口舌呢。 她就是瞧着她是太子妃的母亲,才给她面子的。 程文佑对着姜筠道:“日后你不喜欢的,便不必放进府,睿王府又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她总归是太子妃的母亲。” “皇兄当日选太子妃,便是瞧着太子妃出身不高,没那么多事,如今瞧着出身低也有出身低的不好,目光短浅,不知所谓。” 姜筠拉着他要替他把朝服换下来,程文佑道:“我自己来就行了。” “那怎么行,我都嫁给你了,总要尽点做妻子的义务,我这整日吃了睡睡了吃的。” 她叫程文佑抬胳膊,把他的朝服换下来。 程文佑挑挑眉,按照她的话站在那里,姜筠取了他的常服来替他穿上,仰起头替他扣领口的扣子时,他手总是不老实的在她腰上摸着。 她腰上怕痒,躲了一下,抬眸瞪他。 程文佑凑到她耳边,轻笑着道:“你不是说要尽妻子的义务吗?” 姜筠红着脸把他的扣子扣好,从他怀里退出来,她又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第104章 这会是傍晚时分, 晚霞在廊上映下一层金黄色, 窗户开着, 姜筠同程文佑面对面的坐在窗前, 姜筠手里摆弄着一个小拨浪鼓。 鼓面四周镶嵌着珍珠, 两侧缀着的弹丸子也是上好的白玉制成的, 整个小鼓精致小巧。 程琳前些日子诊出来怀孕了, 姜筠听说的时候便叫人做了这个小拨浪鼓准备送给程琳肚子里那未出世的小宝宝。 她摇了两下,听着声响觉得有趣。 程文佑见她垂头玩着那拨浪鼓,跟个孩子似的, 她抬头道:“明日就把这个送给阿琳。” “她如今怀孕才一个多月,不急。” “谁说不急了,怀着孩子的时候这些便都得备着了, 我上回去文国公府, 阿琳好些个东西都备齐了。” 程琳是郡主,怀的又是文国公府的嫡长孙或是嫡长孙女, 惠郡王府和文国公府都当宝贝疙瘩似的, 才刚知道有孕, 两府便忙挑着孩子用的东西, 听说惠郡王爷如今正在家中忙着个小外孙做摇床呢。 “咱们也该准备准备了。” “咱们准备什么?”姜筠疑惑道。 “说不得咱们的孩子如今也在你肚子里了, 你这忙着给别的孩子做东西,他听见了不是要吃醋了。” 姜筠听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附和着点头:“那便给咱们的孩子做两个吧,这样他听见了便不会吃醋了。” 她手捂着肚子:“娘的乖孩子, 娘最疼你了。” 程文佑突然冷哼了一声, 姜筠抬头见他板着脸,也不知哪里不如意了。 “你最疼的不该是我吗?” 姜筠哭笑不得,这人如今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把对面的大小孩安慰了一下,姜筠又摇了下那拨浪鼓,想起刚刚叶夫人威胁她的事,她知道太子殿下把小皇孙带在身边教养,倒是不知道太子殿下不许太子妃见小皇孙。 程庭轩聪明可爱,姜筠甚是喜欢他,白嫩嫩的一团,软糯糯的叫自己五皇婶,孩子一般都离不开亲娘的,想到那小机灵红着眼可怜兮兮的要娘,姜筠就有些心疼,问道:“太子殿下不叫太子妃见阿轩吗?” 程文佑道:“皇兄是一国储君,阿轩是他的嫡长子,天资聪慧,将来是要接替皇兄的位子的,太子妃愚昧,皇兄怕她教坏阿轩,才不许她见阿轩的,倒也不是全见不着,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读书时还见不着母亲呢,更何况是皇家。” 姜筠叹了口气,道:“阿轩才五岁啊,这般离了母亲只怕要哭着找母亲了。” 程文佑以为她要让他去皇兄那里求情,让太子妃见阿轩,哪知她低眉道:“ 太子这么做虽有些不近人情,却也是慈父心肠,母亲对孩子的影响太大了,阿轩这会离了母亲,虽难受些,那也比养歪了强,他又是太子府的嫡长子,若没有过人的智慧,将来大了只怕更加糟糕,太子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 程文佑轻笑着看她,听她条理清晰的分析,末了开口道:“你若是喜欢阿轩,改日接他到府里陪你玩玩。” 姜筠摆摆手:“太子妃如今都见不着阿轩,若是叫她知道我把阿轩接来玩,只怕要以为我跟她抢儿子了。” “胡说八道。” 转念一想太子妃说不定还真能这么想。 用了晚膳后,程文佑带着姜筠到王府的花园里逛,王府花园里有一条通往外面的湖,湖面波光粼粼,一条小船停靠在岸边,小船两侧挂着琉璃灯,姜筠远远的就瞧见了那处亮光,笑着指着那处:“那里怎么会多了条小船?” 程文佑携了她的手道:“我今儿命人弄进去的,要不要上去坐坐?” 姜筠点头,她跟着他榻上传去,弯着身子进去坐着,小船里面摆着一个案桌,上面放了几盘她爱吃的东西,旁边还放了一张美人榻。 她先是坐在那里,手里执了一壶果酒,倒在金素太乙莲叶杯中,悠闲的放到唇边品尝。 他站在船尾,把船划到湖心去,他一身白色袍子,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姜筠渐渐的歪在了榻上,手里捏着酒杯,小风吹过,甚是舒服。 程文佑回头见她小猫似的微眯双眼,舔着嘴角,举着杯子对他道:“不用划了,就停在这儿吧。” 她拍着旁边的位置叫他坐过去,他便知道这丫头有了榻,便不会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 他走进船里面去,问道:“舒服吗?” “这船晃悠悠的,我想睡觉了,不如今晚,咱们在这上睡吧。” 这船不大,虽是夏日,到了晚上温度低时也容易着凉,程文佑本来就只想带她在上面玩一会,哪知道她要在上面睡觉。 “你要是喜欢,改日换个大船再睡,这个不行。” “大船跟地面上没什么两样了。” 她这还嫌弃了。 她晚饭已经吃饱喝足了,到了这小船上又吃了一肚子点心,她胆子大,蹲在船头手放到湖里面拨水。 她玩疯了,拽着程文佑的胳膊闹着不回去,要在船上睡觉,程文佑不答应,她便趴在榻上闭着眼睛装睡,赖在上面不起来。 程文佑把船划到岸边,叫她下船的时候,就见这个装睡的小丫头已经睡着了。 他把她抱下船,她迷迷糊糊的手搂着他的脖子,嘟囔着肚子撑,叫程文佑给她揉。 他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到屋子里时把她往净房里抱。 正要脱她的衣裳,她猛地一下清醒了,捂着胸口,不要同他一起洗:“你出去,我自己洗。” 程文佑嫌麻烦,直接把她连人带衣裳的放进了水里,这下好了,连衣裳一起洗了。 她梗着脖子瞪他,气恼的低头解衣带,头发丝沾到耳边,她抚了一下,道:“我生气了。” 程文佑脱了衣裳,姜筠一下子红了脸,侧过头去,他的身子她虽看过许多次,可总归她面皮子不厚,还是会不好意思的。 他跨进去,把她捞在怀里,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还生气吗?” 他大抵对她有什么误解,觉得他的吻在她闹脾气的时候能解决一切。 姜筠第二天便亲自把那个拨浪鼓给程琳送过去了,她和程琳十来年的好姐妹了,感情深厚,曾经也是说过那种日后你的孩儿便是我的干儿子干女儿的话的。 姜筠是和程静凝一起去的,说起这事,她忍不住红了脸,上回一听程琳怀了她的干儿子,她便兴奋的往文国公府里去了,程琳和徐迟刚成婚没多久,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她去的不巧,正好碰见了程琳和徐迟调油的时候,场面异常尴尬。 要说这徐迟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夫君,姜筠私心里觉得,就比她的夫君差一点。 她和程琳是一同入书院的,这么多年了,程琳也没说喜欢什么人,这徐迟就是半道里冒出来的,也就惠郡王爷喝高了酒,才有了这门婚事。 她这回还特地挑了个徐迟要当值的日子,哪知道踏进程琳的屋子便瞧见了徐迟坐在程琳身旁,见她们来了,站起身给她们行礼。 姜筠道:“徐大人不必多理。” 她眼瞧着徐迟,徐迟笑了一声,道:“微臣今日告了假了。” 他这一个朝廷官员,活蹦乱跳的站在这里理直气壮的跟她说今日告了假了。 程琳拉着姜筠的手,笑道:“ 我今日早起的时候有些头疼,阿迟便派人去告了假,留在家中陪我。” 姜筠听她说头疼,担忧道:“没事吧?” 程琳有些不好意思说她头疼是因为睡久了。 “没事,已经好了。”她又对着徐迟道:“阿迟,你先出去吧,我同阿筠和阿凝说说话。” 姑娘家说话,他一个男人不好待在这里。 姜筠瞧着徐迟听话的样子,笑着说:“徐大人对你倒是好,原还担心他对你不好呢。” 程静凝道:“这门亲事可是他自己趁着惠郡王叔醉酒骗来的,能对阿琳不好吗?” 姜筠点了点头,好奇的摸着程琳的肚子:“他可有闹你。” “他还小呢,不闹人。” 姜筠欢喜的叫干儿子,其实她更喜欢的是女儿,可程琳这是第一胎,世人大多觉得生儿子好,她要是叫干女儿有些不好。 程琳摸着肚子道:“什么干儿子,你莫要乱叫,我闺女听见该不高兴了。” 姜筠叫平翠把那个小拨浪鼓拿过来送给她,程琳叫人收了,对姜筠道:“你也莫要羡慕,你这婚都成了,孩子也快了。” 姜筠笑了笑,程琳努嘴道:“就是这丫头。” 程静凝手撑着下巴:“我怎么了,我已经建了好多处别庄了,你们若是嫌弃我,我到别庄上住去。” 姜筠和程琳齐齐的转过身去不理会她。 第105章 因徐迟特地告了假在家中陪媳妇, 姜筠和程静凝倒是不好在文国公府多待了。 她们如今都成了亲了, 不用去书院上学, 整日里没什么事做, 府邸离的也不远, 想什么时候聚在一起就聚在一起了, 实在不好打扰如今正是蜜里调油的小夫妻。 从文国公府出来姜筠本准备回睿王府的, 这天气她也懒得动,却抵不过程静凝叫了她一句堂嫂,拽着她的胳膊挤眉弄眼央着她陪她一道在外面溜达, 这若是往日她未嫁给程文佑的时候程静凝敢这么冲着她撒娇,她绝对二话不说转脸就走,可如今她做了人家嫂子了, 便也有了几分做嫂子的自觉, 看着程静凝程文越这些个妹妹弟弟的也多了几分慈爱,横竖程文佑一早便说了午膳不回去用了, 她便是回去了也就她自己。 她微笑着摸了把程静凝的头:“乖, 想去哪里, 都由着你。” 这一副宠溺的样子, 差点让程静凝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程静凝性格一向强势, 姜筠从前和她在一处时若是有旁人企图欺负她,都是她在前头护着的, 这一番变成了妹妹,适应倒挺快的。 “随便去哪里, 只要不回家就行了。” 姜筠露出了一个理解的表情, 程静凝处事潇洒,从前就说过一辈子不嫁的话,后来好容易喜欢上了个许明纵,他心里还有了旁人,情窦初开的小郡主这一番受了打击,更加不想嫁人了。 可若论起年纪,别说是比姜筠了,程静凝比程琳还大两个月呢,虽说皇家的郡主不愁嫁,在家中多留几年也没关系,可哪个做父母的不愁孩子的婚姻大事呢,程静凝回府难免会被康亲王妃多唠叨几句,她索性就在外头弄了好些个住处,康亲王妃一唠叨她,她便出来住些日子,待回府后,能管康亲王妃好几日不唠叨她,这一招,屡试不爽。 姜筠本是随意出来走走,倒没想到会听到个风流韵事,这事还是她那个身为卫国公的爹,说是她爹在上峰那里喝高了酒,睡了人家的一个丫头,今日把那丫头领回家了。 姜筠和程静凝一踏进雅雁楼便听坐在底下的那些人在议论此事,那声音大的让她想不听都不可以。 她本来对卫国公的事是没什么兴趣的,那样不负责任又糊涂的爹。 在主家喝酒睡了主家的丫头这事也是常有的,多半还是主家安排的丫头,卫国公的爵位摆在那里,如今又有一个做王妃的女儿,自然多的是人要讨好他,这事想想也就明白了,不足为奇。 这些个公子哥摆着性子在这里喝酒,喝高了难免碎嘴,且这些个男人都有些劣性,凑到一起爱说些荤话。 “这卫国公倒还真是老当益壮。” “这卫国公一瞧就是个能耐人,不然也不能生出个睿王妃啊。”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的,姜筠不爱听,瞧着那几个都是不认识的,看穿着倒还不错,程静凝是个暴脾气,要上去教训他们,调侃卫国公可以,把姜筠带上就是大不敬了。 姜筠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要教训也不用她一个郡主亲自动手。 她叫秋蓉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秋蓉点点头,便对着身后跟着的护卫吩咐去了。 她其实不想让卫国公府占自己的便宜,可无论如何她都是卫国公府出来的,这个便宜似乎卫国公府是占定了。 卫国公睡了上峰给他准备的丫头,还把人领了回去,估计温氏那里又要闹腾了。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底下街道上的场景,程静凝忽然道:“听说陈大将军要回来了。” 姜筠登时僵直了身子,她对陈大将军有阴影。 程静凝噗嗤笑了一声:“瞧把你吓的,陈大将军又没有招惹过你。” 陈大将军是没招惹过她,可他把程文佑从她身边带走过,且她听程文佑说过跟着陈大将军在西北军营的事,这个陈大将军可狠了,教导程文佑的时候丝毫不顾及他是皇子王爷,该打就打,甚至比打旁人更狠。 她每回听程文佑说起那些学武的凄惨事件都会抱住他给他爱的抚慰。 说起陈大将军,程静凝不免羡慕道:“陈大将军还没娶妻呢,他家里也没催他,我若是能像他一样该多好。” 姜筠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陈大将军又不是没娶过妻,你能和他一样吗?” 他娶了,只是又让他给杀了。 “横竖他现在是没妻子的,不一样吗?” 姜筠对程静凝的想法颇为不赞同,她还是希望程静凝能找一个真心疼爱她的夫君的。 不过陈大将军要回来了,陈大将军也算是程文佑的师傅了,他回来了,程文佑肯定要见他的。 姜筠问道:“你是听谁说的陈大将军要回来了。” “我父王说的,估摸着再过几天就能到定熙了。” 康亲王很宠程静凝这个闺女,没事的时候便会同她拉家常,她想听什么他都能说,康亲王是个杀伐果断的人,所以养出的闺女也有点......凶猛。 姜筠嘀咕道;“哥哥怎么从未与我说过呢?” 程静凝笑道:“我堂兄还不是为了你好,我才提一句陈大将军你便吓成那样,晚告诉你几日,也叫你多安宁几日。” 姜筠脸上就差直接写着她怕陈大将军这几个字了。 姜筠回府的时候程文佑也刚好回府,正在换衣裳,姜筠上前接过他脱下的衣服。 程文佑瞧她额上出了些汗水,拽着她往净房里去。 “这会不洗澡,等会要吃饭了,吃完饭再洗。” 程文佑看了她一眼,吸了吸鼻子,姜筠别扭道:“我基本都坐着马车的,没在外头跑。” 换言之就是她身上不臭。 程文佑嗯了一声,拧了巾子准备给她洗脸,她赶紧把湿巾子接过去,自己洗,她如今可不要他替她洗了。 吃饭的时候姜筠道:“听说陈大将军要回来了。” 程文佑道:“不必担心,他还会再走的。” 姜筠笑了:“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在府上准备准备招待一下陈大将军。” 好歹陈大将军也是程文佑的师傅啊。 程文佑放下筷子看着姜筠,姜筠不好意思道:“这么看我做什么?” 程文佑道:“看我媳妇多贤惠。” 她害怕陈大将军都要为她张罗招待陈大将军之事,姜筠被她这句媳妇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手里捏着裙角道:“总不好让旁人觉得咱们失了礼数。” 程文佑自然会招待陈大将军的,只是姜筠本就因幼时之事心中有些害怕陈大将军,后来他为了在媳妇那里求安慰,出卖了陈大将军很多次,说自己在陈大将军那里挨打受骂,所以在姜筠心里,陈大将军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男人。 “确实不好失了礼数,陈大将军也多次提起过你。” 姜筠啊了一声。 程文佑接着道:“他是我师傅,你是他的徒媳妇,他自然要问问的,咱们成亲的时候他人虽未回来,不是派人送了礼了吗?” 她大婚的时候送礼的人太多了,姜筠着实没有注意陈大将军送来的礼。 “那你怎么跟他说我的。”姜筠一脸期待。 程文佑笑了笑:“他本来说一回来就到府上来的,我同他说你惧怕他,叫他不要过来了。” 姜筠怔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气的捏着拳头捶她的肩膀:“你怎么乱说话。” 程文佑接过她的拳头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姜筠把拳头收回来,坐在那里气呼呼的瞪他。 “你这么说陈大将军肯定就不喜欢我了。” “他若是喜欢你就进不来这睿王府了。” 姜筠哼了一声,拿起自己的筷子在他面前的粥里搅来搅去,一边搅和,一边抬头挑衅的看着他,他素来爱洁,在姜筠看来是有些洁癖的,她这么拿着沾满自己口水的筷子在他的粥里搅来搅去,她看着都有些恶心了。 程文佑故作皱眉,看她脸上得逞的小表情,冷声道:“筠筠。” 姜筠有些心虚:“谁让你乱说话的。” 程文佑把她捞过来抱在怀里:“不想好好吃饭了是不是?” 姜筠揪着他的头发,一副没所谓的样子,他端起那碗被她搅和了占着油花子的白粥,笑了。 “从你口中吐出来的东西我都能吃,何况是沾了你一点口水的粥。” 他说的实在恶心,姜筠有些害怕。 “你若是不信,咱们可以试试。” 姜筠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不用试,我信。” 程文佑在某些方面有些执拗,比如说他要试试,还真就得试试,姜筠悲催的喝完那碗被她搅和的乱七八糟的粥,捂着自己咕噜咕噜叫的肚子,那碗粥,过了她的嘴,全都进了他的肚子。 她眼巴巴的瞧着他筷子上夹的一块牛肉,掐着嗓子,娇滴滴道:“爷,这一块肉,赏给妾身吧。” 她抿着唇,楚楚可怜的看着他。 他毫不犹豫的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她两只手都叫他攥着不能动。 “晚上不宜食过油腻的东西。” “那你为何可以吃。” “因为我晚上会动,把吃下去的消耗掉。”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她噎了口气,直着脖子道:“我也要动啊。” 程文佑眼眸子都亮了,修长的手指摩擦着他的纤腰,凑到她耳边道:“你的意思是你要自己动?” 姜筠羞愤欲死,程文佑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好了,好好吃饭。” 姜筠赶紧喝了一肚子粥,抬头道:“那你说同陈大将军说我怕他的事是不是真的?” “骗你的,好好吃饭。” 姜筠:“......。” 是谁曾经教她的,好孩子,是不能撒谎的。 第106章 姜筠再三确认程文佑没有同陈大将军说过让自己很尴尬的话, 程文佑笑道:“当然是真的, 我难不成还会骗你?” 姜筠:“......。” 他似乎忘了他刚刚才骗过她的事。 翌日把程文佑送去上朝, 姜筠慢慢悠悠的把饭吃完, 正准备把账房的管事叫来对对账本, 管家便带着账房的管事过来了, 账房的管事先生姓夏, 看着是个呆头呆脑的,算起帐来却不含糊。 夏管事跟着管家给姜筠行礼,姜筠叫了起, 问道:“夏管事这会过来,有什么事吗?” 夏管事是老实人,没事不会主动到她面前卖喜讨赏。 夏管事拱手道:“回王妃的话, 今日流云楼的管事过来要账, 记的是王妃您的名字,奴才特地过来同王妃确认一下。” “流云楼。”姜筠皱着眉道:“我未曾在流云楼记账。” 流云楼是定熙一家大的金银首饰店, 只是地处东大街, 姜筠一般不过去, 且她买东西都是当场结清, 从未记过帐。 夏管事道:“一般人也不敢到王府骗钱, 可是王妃身边的几位姑娘替王妃办事的时候从流云楼记了帐,那管事说已经半个月了。” 姜筠扭头看向李掌设, 她身边的事都是李掌设在打点的。 李掌设问道:“多少银子?” “五百两。” 五百两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只是欠钱的名声着实不好听。 李掌设正要说话, 姜筠开口道:“大约是旁人欠下的,记了我的名字,流云楼也开了不少年了,不会做了假账来咱们王府赖银子的,先把银子给了,再派个人跟过去问问,到底是谁欠的银子。” 管银子的人大多有种通病,这银子的去向得清楚,夏管事道:“既不是王妃欠下的帐,不如就等问清楚后,叫那欠账的人还。” 姜筠摇头道:“横竖就五百两银子,先还上了,免得传出去,坏了王府的名声。” 夏管事应了是,退了出去。 姜筠扭头对着李掌设笑道:“姑姑你说说,是谁把这帐记在我头上的。” 李掌设皱着眉道:“流云楼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欠账的地方,大约是和王妃有些关系的。” 同她有关系的能把帐记在她头上的人也不多了,姜筠有些无奈,这都是什么事,卫国公府也不是缺银子的地方,又想到何氏那个攥着银子不撒手的性子,想着无论如何都得把事说清楚了,倘若没了银子往她这借些,她也不会不借,只是这样一声不响的把帐记在她的头上,半个月过去了,连句话都没递过来,旁人还以为是她睿王府欠债不还呢。 派去的人没多久便回来了,原先她以为这事是卫国公干的,没想到不是卫国公干的,是他闺女干的。 姜筠倒是有些意外,姜简这胆子倒是长进了不少啊。 只是做出的事却着实让人哭笑不得,姜简今年也十四岁了,平日里虽骄纵些,却也不会这么不靠谱。 秋蓉愤愤道:“这四小姐也真是的,她欠下了银子不还,往我们王妃头上记,合着咱们王妃都出嫁了,还要管着她一个妹妹的吃穿用度不成,这也便罢了,好歹过来说一声,把那帐给清了,这一声不吭的要账的都要上门来了,旁人还以为咱们王妃在府上多不受宠,连五百两银子都拿不出呢。” 这倒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也不知那熊孩子有没有在别的地方欠钱记在她的头上,人家没好意思来王府要的。 姜筠叫人收拾收拾准备往卫国公府去,平翠劝道:“王妃何必亲自走这一趟,不如直接派人去卫国公府请四小姐过来。” 姜筠摆摆手:“我亲自去稳妥些,派人去请指不定会以什么借口不过来,或是过来了哭哭啼啼的也不好看,旁的不说,先把她欠下的帐给还清了。” 姜筠到卫国公府的时候,管家连忙派人进去通知老夫人,领着人跪到大门口行礼。 姜筠扶着平翠的手下车,秋蓉叫了起,管家跟在身边一路陪着到了中院,就见何氏带着人迎了出来。 “我说这早起的时候左眼怎么一直在跳,原来是王妃回来了。” 何氏还是一如既往的说话好听。 松画堂里还是如往日一样,姜筠一进门,屋里的人就起身给她行礼,姜筠笑着叫了起,瞥眼见温氏身旁的姜简不在,问道:“阿简今日怎么不在?” 众人都愣了一下,姜筠原先在府里的时候都是当姜简是空气的。 老夫人道:“那丫头身体有些不适,刚回去了。” “这可真是巧了,我来了,她便走了。” 温氏变了脸色,解释道:“阿简是真的身体不适,还请王妃莫要怪罪,我替她向王妃赔礼。” 姜筠笑了一下,道:“什么赔礼不赔礼的,她身体不适,我这个做姐姐的难不成还逼着她过来陪我吗?只是有些事情要问一问阿简。” 老夫人见她面带笑容,对着温氏道:“老大媳妇,瞧你紧张的,阿筠这个做姐姐的就是关心关心妹妹。” 姜筠事先没有派人来通知便过来了,这会又反常的提起了姜简,老夫人看她脸色以为有什么好事,忙对人道:“快去把四小姐请过来。” 温氏有些心疼女儿,姜筠瞧着这屋子里还有族里的人在,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站起身道:“她身体不适,还是我过去瞧瞧她吧。” 老夫人愣了一下,心中疑惑姜筠什么时候对姜简这么好了,还是点着头道:“好好,叫人领着你过去。” 温氏怕女儿吃亏,也跟着站起来:“臣妇带王妃过去。” 姜筠微微颔首。 路上温氏试探性的问了姜筠几句,姜筠估摸着她是想歪了,以为她是为了姜简的婚事,姜筠同她胡扯了几句,温氏便不再说话了,她原先同姜筠就没什么话说。 事先已经有人去通知姜简姜筠过去看她的事,她急的在屋子里乱转,拽住丫鬟的胳膊道:“怎么办怎么办,三姐要打我了。” “小姐不要慌,王妃不会打你的,小姐把事情说清楚就好了。” “她要是同祖母说怎么办?” 姜简这会都快急哭了,当初把帐记在姜筠账上的时候都没那么着急。 姜筠和温氏一进门,就见姜简跪在地上打哆嗦,温氏一看自己女儿怕成那样,以为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姜筠又欺负她女儿了,只是姜筠如今是王妃了,她也不能直接质问,只是上前扶住姜简的胳膊道:“阿简你怎么了,你姐姐来看你了,你快起来啊。” 姜简摇着头,不起身,把温氏往一旁推了推,对着姜筠道:“三姐,我知道错了。” 温氏有些错愕,瞧着女儿跪在那里颤着身子,实在可怜,扭头看着姜筠,道:“不知阿简做错了何事?” 姜筠冷着脸坐到椅子上,姜简抿着唇,膝行了两步。 下人上来换了茶,姜筠手里把玩着杯盏的盖子,道:“阿简,你倒是说说,你哪里做错了。” 姜简抬头心虚的看了眼温氏,垂首讪讪道:“我......我。” “说。” 姜筠一拍桌子,吓得姜简缩了下肩膀,哭着道:“我不该在外头欠了钱,把帐记在三姐姐的头上。” 她跪在那里,抽抽噎噎的,一点都不像先头那个骄纵蛮横的姜简。 温氏听她说她欠了钱,把帐记在了姜筠的头上,也吓了一跳,问道:“阿简,什么时候的事?” 姜简抹着眼泪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半个月前她和她镇国公府的表妹一起去逛街,小姑娘都爱俏,看见好看的东西都禁不住诱惑,更何况温氏是镇国公府的庶出,她那表妹就不大能看得起她,偏她又是卫国公府的嫡小姐,又有了姜筠这个做了睿王妃的姐姐,她那表妹也是耐着性子的陪着她,只是话里难免有了几分轻视之意。 她那表妹是镇国公府当家主母所出,打小便是金尊玉贵的,手里的银钱自然不是姜简能比的,姜简本来买东西还有点准头,叫她那表妹明里暗里的贬了几句,激起了性子,便多拿了几样东西,结账的时候发现银钱没带够。 她那表妹又笑话她,她爱面子,便扯了个慌,说事先她姐姐同她说了,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尽管记在她姐姐的账上,回头王府自有人去把帐给结了。 姜筠不幸就是她口里的姐姐。 “你既然把帐记在了我头上,为何不同我说?你可知你记在我头上,便是我睿王府欠债不还,传出去,那便是我睿王府仗势欺人,欠债不还。” 她冷声斥责,温氏也腾地跪到地上:“王妃息怒。” 姜筠扫了眼跪在地上的温氏,淡淡道:“把夫人扶起来。” 她跟着程文佑这么久,他的威严不说学的十成十,板起脸来,学的也有八分像了,温氏这时候不敢顶撞她,这事可大可小,她的女儿为了面子,把账面往睿王府记,如此胆大妄为,哪个人家敢要她,眼下正是姜简议亲的重要时候。 姜简哭着道:“我就是把帐记在三姐姐的头上,没想过叫三姐姐替我还了,三姐姐是睿王妃,那流云楼应该不敢往睿王府要钱,待我筹齐了钱,就去把钱给还了。” 这主意打的倒是好,既在她那表妹面前挣了把面子,又能叫那表妹知道她这个做了睿王妃的姐姐对她有多好,以后不敢轻视她。 只是姜简自幼便同姜筠处不来,更别说求着姜筠把她那欠的五百两银子给还了,她一个闺阁女子,每月靠的就是那点子月钱,基本上到手就花光了,哪里去凑五百两。 第107章 温氏看着不争气的女儿颇有些头疼, 又见她跪在那里实在可怜, 抬头道:“王妃, 您替阿简出了多少钱, 臣妇还给你。” 温氏膝下就一儿一女, 未出阁时在镇国公府是庶女, 看着府中嫡姐嫡妹对着母亲撒娇, 颇为羡慕,有了姜简这个女儿,自然把最好的都给她, 还时时约束底下的姜箬,叫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不能同姜简比的,姜简如今这性子, 与温氏的纵容也脱不开关系。 这钱自然是要还的, 只是事情有一就有二,不好好敲打一番, 保不齐姜简下回还这么做。 姜筠开口道:“倒不是钱的事情, 阿简如今也十四岁了, 行事这般欠妥当, 意气用事, 只怕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呢。” 温氏忙推了一下姜简,道:“阿简, 快给你姐姐认错,说你以后不敢了, 不敢拖累睿王府的名声了。” 到底温氏还是有几分脑子的, 姜简缩着脖子,怯怯道:“三姐姐,阿简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莫要同祖母说,我娘......我娘会把银子还给你的。” 姜筠笑了一下,道:“姜简,我现在是你三姐了,我怎么记得以前你说过情愿没有我这个姐姐吗?” 温氏脸色微变,苦涩的开口:“王妃,阿简年幼,那些话都是她乱说的,骨肉的亲情,怎是说不是就不是的。” “卫国公夫人。”姜筠打断温氏的话,目光落到姜简的身上:“她四岁的时候你说她年幼,如今她十四岁了,你还说她年幼,我在卫国公府的那些年,咱们关系如何,我心里清楚,你们心里也清楚。” 温氏连声道是:“王妃的银子臣妇都会还给你,绝对不会欠下的,只求王妃饶了她这一回,老夫人那里,还请王妃担待一二。” “姜简。” “在。” “可有在别处欠下了钱,记在我的头上的。” 姜简连忙摇头:“没有了,就流云楼一家,三姐,我不是故意的,是阿珊她总是嘲笑我,我是你妹妹,她嘲笑我,不也是不给你的面子吗?我才说出那样的话来的。” 姜筠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对你不好,应该像你说的那样,让你喜欢什么便买什么,全都记在我的账上,然后派王府的管事去把你欠下的账给结了?” “不是,不是的,是我,是我自己好面子,又不敢同三姐姐说,害得王府丢了面子,三姐姐,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们表姐妹的事别拿我面前说,我也不会为你出头出气,你愿意拿我的名头出去挣你的那点面子,我也不管,只要别让我知道就行了,若是让我知道了,别怪我不饶你,可懂了?” “三姐姐,从前是阿简不懂事,咱们是亲姐妹,在这府里,没有比咱们更亲的了,阿简以后一定不会乱来,拖累三姐姐名声的。” 外头传来姜纬的声音,估摸着是温氏怕她欺负姜简,特地叫人去把姜纬给叫了过来。 姜纬正是长个子的年纪,隔一段日子不见,个头就往上长许多,进门便撩着袍子跪到地上给姜筠行了大礼,转而看着跪在一旁的姜简,呦了一声,道:“这不是我最聪明机智的四姐吗?惹祸啦。” 姜简瞪了他一眼,姜纬对着姜筠道:“三姐,可是四姐闯了什么祸事,她若是闯了祸,你一定要好好罚她,免得她不长记性。” 姜筠对姜纬还是不错的,不然温氏也不会请他来救场。 姜简气道:“姜纬,我是你姐姐。” 姜纬掏了掏耳朵:“我知道你是我姐姐,所以你闯了祸,我不能骂你,也不能罚你,可三姐是你姐姐,她可以罚你。” 他这话说的颇为得意,仿佛早就想治一治姜简,却碍于自己是弟弟,姜简气的想打他,碍于姜筠,只得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 姜筠懒得替温氏管教女儿,只是今日若是不罚姜简,她定是不长记性,日后还要麻烦她。 “既然你知了错,那便在此跪上一个时辰,正好你说了你身体不适,祖母那里也不会派人里叫你过去吃饭,你便在这里跪着好好反省,跪完了才许吃饭。” 姜纬挑了挑眉毛,看着姜简老老实实的应是,好奇道:“三姐,她到底闯了什么祸,这么老实?” 姜简是什么性子姜纬再清楚不过,得理不饶人,更何况是姜筠要罚她,若不是她犯了错,此刻定跳起来同姜筠吵了。 “关你什么事。” 这话是对姜纬说的。 姜纬道:“怎么不关我的事了,我是你弟弟,也是卫国公府的世子,不求你能帮到什么,只求你莫要拖后腿就行了。” 姜筠没兴趣看她们姐弟俩斗嘴,站起身道:“一个时辰,不到时候不许起身。” 姜纬凑到她身旁道:“三姐,你院前的池子里新养了许多大金鱼,你可要过去瞧瞧?” 这会正无事可做,姜筠点了点头,姜纬扭头对温氏道:“娘,我陪着三姐转转,你若无事便去祖母那里去,二婶三婶都在那里呢。” 姜纬瞧着嬉皮笑脸的,却是个聪明人,比他母亲和姐姐看的明白多了,这卫国公府未来如何还不知道,可眼下却还是老夫人做主的,何氏这么多年在府上如鱼得水的,靠的就是老夫人,何氏是老夫人的侄女,温氏对上她本就没有任何优势,对着她再冷冷淡淡的,不去讨好,老夫人就更不喜欢她了。 姜筠原先的院子在姜简院子的西边,出了门姜纬便又问了一遍姜简惹的事,秋蓉把姜简欠债记在姜筠头上的事说了,姜纬愣了一下,道:“这种事她都做的出,真是越来越荒唐了。” 他又嘟囔道:“镇国公府有什么好,与其嫁到镇国公府去,倒不如嫁到别家去。” 温氏打算把姜简嫁到镇国公府去,姜纬却不甚同意母亲的做法,母亲本就是镇国公府的庶女,镇国公府里的人都不大能看得起母亲,总觉得她如今再是卫国公府的夫人,也还是镇国公府的庶女,上不了台面,姜简是卫国公府的嫡女,如今卫国公府正在渐渐兴旺,想同卫国公府结亲的人家多的是,没必要嫁到镇国公府去受人白眼。 姜纬陪着姜筠在园子里逛了会,老夫人派人过来请她过去吃饭,吃了饭后同姜筝一起到她原先的院子里坐。 姜简跪足了一个时辰过来给她行礼,姜筠又警告了她一番,她便揉着膝头,一瘸一拐的走了。 姜筝看着她那乖巧的样子,好笑道:“她这么听话啊。” “做错了事,能不乖巧吗?” 姜简回了自己的院子,姜纬和温氏便等在那里了。 姜简瞪了姜纬一眼,对着温氏道:“娘,你看,阿纬一点都不尊敬我这个姐姐,三姐姐最疼他,他也不替我求情,只知道在一旁煽风点火。” 姜纬被她气笑了:“你自己做错了事,还指着我替你求情,三姐只是叫你跪了一个时辰,若我说,便是罚你跪上一天也算不得重。” 姜简噎了一下,扑倒温氏的怀里,撒娇道:“娘,你看他。” 温氏这会也是生气了,她何曾在姜筠面前这么低声下气过,今日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女儿,真是脸面都丢尽了。推开姜简道:“跪下。” 姜简不妨母亲会对自己发火,从小到大,温氏都是最疼她的,她瞧着温氏冷着脸,吓得哭了起来。 温氏指着她的脑袋骂道:“哭哭哭,你还有脸子哭,阿珊那丫头笑话你,你不会说回去,她厉害她怎么不去嫁给皇子王爷,把账记在姜筠的头上,你怎么不索性记在睿王殿下的头上,这样旁人就更不敢去要账了。” 姜简把眼泪憋回去,冲着温氏吼道:“我手里若是有银子,又何必把欠债记在三姐姐的头上,阿珊是镇国公府的嫡女,我也是卫国公府的嫡女,却样样都比不过阿珊,她随便拿一样首饰都比我强,穿的戴的都比我精致。” 温氏让女儿说的又是生气又是内疚,若她厉害些,把这卫国公府攥在手里,也不必要女儿跟着自己受苦。 姜纬皱着眉,看着自己的姐姐:“你身为卫国公府的嫡女,本身就比旁人高一等,谁敢轻视你,那富商之女倒是有钱,你瞧瞧有几个人能看得起那等身份的女人,何必为了争一时意气,做下这种没脸子的事。” “你一个男孩儿,又怎么能懂。” 姜纬甩了下袖子道:“我是不懂你们女儿家的心思,可我身为男子,绝不会娶你这种做妻子。” 他说完便往外头走,姜简拿起桌子上的茶盏便要往他砸去,温氏抬起手,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第108章 啪的一下, 清脆的掌声响起, 姜简脸上浮起五个指印, 姜简捂着脸, 不可置信的看着温氏。 温氏也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 掌心的温热还在, 她打了她的阿简, 姜简哭道:“你打我,你居然打我,从小到大你就没打过我。” 温氏往前走了一步, 想要摸摸她的脸,姜简躲开她伸过来的手。 走至门旁的姜纬回头看着姐姐和母亲,温氏瞧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想要对着姜纬解释什么, 姜纬叹了口气,拉开门走了出去。 屋内又传来姜简哭诉的声音, 他娘在安慰他姐姐, 他眉头微皱, 想要折回去, 瞥见站在院门口的姜箬。 “六姐。” 姜箬微微颔首, 眼神往里面示意了一下,问道:“四姐怎么了?” “她也不知看中了什么东西, 这会正缠着娘给她买呢,六姐还是莫要进去了。” 他这话也是好意提醒, 姜箬这会进去, 以屋里那两人的脾气,姜箬这会进去只会被拿来撒气。 姜箬点了点头,姜纬从她身边走过去,姜箬听着屋内的声音,神色有些不解,夫人打了姜简,夫人怎么会打姜简呢。 “六姐。” 姜纬不知何时又折回了姜箬身旁,姜箬见他面色有些不对,秀美皱起,问道:“怎么了?” 姜纬对着姜箬拱拱手,道:“六姐请随我来。” 姜箬不知他所为何事 ,跟着他到了他的住处,姜纬遣下屋内伺候的丫头,回身看着姜箬,道:“不知六姐可有丢过香囊?” 姜箬吓了一跳,摇头道:“我未曾丢过香囊,怎么了?” 姜纬听她这么说,目光冷了几分,转身到一旁花架上取来一个蓝色香囊,丢到案桌上。 姜箬面色变了一下,正要开口辩解,便听姜纬道:“我打小便知道六姐聪明,心思通透,比四姐强了不知多少,这香囊上没有绣六姐的名字,也没有什么能证明是六姐的东西,可旁人不知,弟弟却是在六姐那里亲眼见过这个香囊,不知为何会到了旁人手中。” 他手指轻点桌案,咚咚咚的仿佛敲在姜箬心尖上一样,她手指轻颤的捏起案桌上的香囊。 姜纬一直都是盯着姜箬的,姜箬回头看着他,道:“阿纬,你就当帮一帮姐姐,这事,你别说出去好不好?” “六姐,你是我卫国公府的小姐,这么做,岂不是让旁人轻看你。” “他不会轻看我,他说了,他会娶我。” 姜纬看着她伫定的眼神,道:“那便叫他堂堂正正的与父亲提亲,如今他在府上借居,这种事情传出去,于你,于他的名声都不好。” 姜箬支支吾吾道:“阿纬,他如今在准备会试,我......。” 姜纬瞧着姜箬着急的样子,勾了勾唇角,道:“六姐其实不必担忧,以孟兄才能,他日定能高中。” 姜箬见自己的心思被揭破,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姜纬心里叹了口气,他这六姐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那四姐,若是有六姐一半,他也不必如此忧心了。 “他既对你有情,你对他有意,那他就不便住在卫国公府了,免得将来外头的人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我记得父亲在宜兴门那里有几间院子,我会同父亲说叫孟兄暂时住到那里去。” 他口中的孟兄,是南阳知府的长子孟文彦,自小聪慧,十七岁便考中举人,南阳知府同卫国公昔日交情深厚,儿子中举后,便叫儿子到定熙长长见识,备考会试,写信托卫国公代为照顾儿子。 孟文彦聪颖好学,卫国公自然欢迎他,便叫他住在府上,也顺带指点指点他不成器的儿子姜纬。 比起镇国公府里那位靠着家中混吃混喝的公子哥,孟文彦不知道要强上多少,他这六姐虽是庶女,无论是脑子还是眼光,都比他四姐强太多了。 他虽然现在家世不比镇国公府的公子,可他为人正直,连二哥都对他的文章赞不绝口,日后前途自然一片光明。 姜纬看她手中还捏着那香囊,道:“六姐这香囊既然找到了,那就莫要再丢了。” “多谢四弟。” 姜纬平日里嬉皮笑脸惯了,这一日为了两个姐姐的事觉得自己瞬间老成了许多,自己都有些不适应了,收起深沉,又露出往日的表情:“六姐莫要担心,咱们都是亲姐弟,我自然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一些的,不管日后如何,我这个做弟弟的都会为你撑腰的。” 卫国公府的几位公子,性情大多冷淡,不爱说话,也就姜纬活泼些,爱与府里的几个姐妹说玩笑话,且他不像旁人眼里俱是嫡庶之分,对姜箬这个姐姐态度也是不错的。 只是姜箬心中自有一番成算,姜纬再好,总归不是她一母的兄弟,她不是姜简,可以为所欲为,哪怕是做错了事,姜纬也会在后面为她解决麻烦,她若是做错了事,姜纬只怕就要抛弃她了。 此刻见姜纬的表情,她松了口气,只要他不将事情同夫人说就好了,夫人心眼小,见不得旁人比姜简过的好,此事不落定下来,她不放心。 姜筝坐在那里听姜筠把姜简做的事说了一遍,姜筝无奈的摇摇头:“这个阿简,我真想瞧瞧她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那面子是这么挣来的吗?还白白拖累了你,好在睿王府人口简单,就你与睿王殿下两位主子,若是那种乌烟瘴气的府邸,这事不知道能被那些妯娌提起来笑话多少回呢?” 她说起妯娌,姜筠又想到太子妃,好在她和太子妃不住在一个府里,不然不知要添多少烦心事。 就像温氏和何氏一样,妯娌两人整日见面跟见仇人似的。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下起了雨,乌云黑沉沉的,煞是吓人,平翠领着丫鬟把屋内的琉璃灯点亮,老夫人派人过来同她说叫她留在府上。 姜筠瞧着外头的倾盆大雨,倒真是不好走。 平翠扶着姜筠道:“王妃,这雨越下越大,今日只怕是不能回王府了。” 姜筝接着道:“那便不要走了,咱们也许久未在一处睡过了,不如今晚咱们就睡在一起,说说话。” 姜筠瞧着这大雨,要走也不是不能走,只是到时候又要弄的人仰马翻的,倒不如在卫国公府安心住一日,待雨停了再走。 她和姜筝关系好,嫁入睿王府后,虽能见面,却不能如以往一样畅快说话,见她点头答应留下,把姜筝开心坏了,只是她显然是开心早了,因为晚上的时候程文佑便过来了。 他是冒雨过来的,虽有下人替他撑着伞,可雨下的大,身上难免都被雨水弄湿了。 姜筠透过窗户瞧见他进来的时候连忙开门要迎出去。 程文佑一见她出门站在檐下,大有要冲出来的趋势,扬声道:“站在那里别动。” 大雨哗啦哗啦的,姜筠听了他的话,乖乖的站在檐下等他,身上还是崩到了些雨水。 程文佑走到她跟前,她要拉住他的胳膊,程文佑摆手往一旁侧了一下,低头甩了甩袖子道:“别沾着我,我身上都是水。” 姜筠也不管,拽住他的手,把他往屋内拉。 他身上都湿了,衣服贴着肉,穿着不舒服,这里也备了几身程文佑的衣服,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姜筠撸了一下他湿哒哒的头发,道:“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你在这里,我一个人在王府有什么意思。” 他还要说什么,姜筠连忙阻止了他道:“二姐也在呢。” 姜筝从珠帘后走过来,屈身给程文佑行礼,程文佑微微颔首:“二姐不必多礼。” 热水已经备好,姜筠从平翠的手里接过他的衣裳推给他叫他去洗澡,他笑了一下,也不接过去,直接往净房去,那意思已经很明显,叫她给递进去。 他进了净房,姜筝揶揄道:“原还以为今日能彻夜长谈呢。” 姜筠笑了笑,姜筝道:“既然殿下来了,那我便回去了。” 姜筠看着外面的大雨,忧心道:“等雨小些再回去吧。” “殿下冒着大雨前来,身上都湿透了,你该关心的是殿下。” “我自然是关心他的,可你是我姐姐,我也要关心你啊。” 平翠从柜子里找出一个斗篷,向青把斗篷接过去替姜筝披上,姜筝拉着姜筠的手道:“我住的离这也不远,一会就到了,这几日天气闷热,正好回去沐浴,莫要担心。” 她把姜筝送走后,才端着程文佑的衣服穿过隔扇进去,净房里水雾缭绕,程文佑光着身子坐在木桶里,两个胳膊搭在桶沿,冲着她挑眉,俨然一副等了许久的样子。 第109章 姜筠把他的衣服放到一旁的美人榻上, 眉角微皱, 歪着头数落程文佑:“你说说你, 这么大的雨, 跑过来做什么?” 程文佑对着她招手:“过来。” 姜筠不过去, 坐到榻上:“快点洗, 等会着凉了。” 程文佑笑笑, 这点雨他自然是不惧的,从前跟着陈大将军,越是到雨天越是会被拉出去训练, 陈大将军最喜欢的日头,一是大雨倾盆,二是烈日中天。 他转身坐在桶里, 姜筠走过去把他的头发散开, 程文佑感觉头皮一阵酥麻,她手指插.入他的发中, 往下滑到他的腰间, 那里有一个巴掌长的刀痕, 隐在水中, 姜筠看不见, 却能准确的摸到那一块,轻轻的摩擦。 那里是他昔日带兵捉拿鄢陵王时所受的伤, 她身上还穿着衣服,伸手环住他的腰, 脸贴在他的背上。 程文佑捉了她的手, 放在唇间细细密密的吻着,眼角翘起,扭头轻笑道:“再摸就要坏事了。” 瞥见她眼圈红红的,抿着唇,眼眶里泪珠子乱转,柔声道:“怎么还哭了?” 姜筠吸了吸鼻子道:“你那几年那么辛苦,我却觉得你不要我了,你走了,便没有人护着我了,你写信过来总是关心我过的好不好,我却总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说着泪珠子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程文佑知道,这丫头这会是内疚了。 大约是觉得他对她太好,这会又想起了他身上的伤,觉得自己那会没有那么关心他。 她小时候是不爱哭的,乖乖巧巧的,那会不会走路,有时候不甚摔到了地上,也是爬起来咧嘴冲他笑笑。 他拍着她的头道:“好了好了,水都要凉了,我会着凉的。” 为了哄她,他只好娇弱了一把。 他穿了衣服出来的时候,她坐在床榻上,脸颊有些发红,头埋的低低的,想到自己刚刚不争气的哭了,有些尴尬。 大约是人老了,容易伤感些。 她抚了下头,心里默默的算了一把自己的年纪,哎呦,算不出来了,算了。 她刚刚和姜筝一起是吃了饭的,倒是忘了他了,心里更加内疚了。 程文佑坐到她身旁,勾起她的下巴,在她唇角亲了一下,道:“瞧啊,我对你好,也没便宜了旁人啊。” 都便宜他自己了。 他笑的有些得意:“得亏没有便宜了旁人,不然这会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姜筠推开他,道:“饭菜都备好了,先吃饭吧。” 他环着她的腰,凑到她耳边道:“我这会倒是不想吃饭了。” 外头轰隆隆的雷声不断,一道亮光划过,垂着的帐幔里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够着放在案几上的水壶,随后探出半个身子倒了一杯水,端了进去。 层层纱帐中传出低声轻哄的声音,姜筠顺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枕在他的臂间嘟囔道:“雨下的那么大,明日也不知能不能停呢。” 程文佑把杯子放回去,伸手抚着她的头道:“睡吧。” 翌日雨倒是停了,卫国公昨日在外头躲雨没回来,一大早回来听说睿王殿下来了,连忙带着人到迎筠院给睿王殿下请安。 姜筠揉了揉眼睛,偏头看着身侧的程文佑,往他身上蹭了蹭,道:“我还想再睡一会,你也陪着我吧。” 一般人家都是妻子比丈夫起的早,伺候丈夫穿戴,再不济也是一同起身,她爱睡觉,时常睁眼的时候他便去上朝了。 程文佑想着还在外头等着行礼的卫国公府众人,笑了笑,道:“好。” 坐在厢房等待的卫国公一盏茶已经下肚了,还不见睿王殿下和阿筠起身过来,想着睿王殿下昨日是下着大雨过来的,不免有些惶恐。 平翠带着丫鬟过来倒茶的时候,卫国公道:“昨日忽降大雨,王爷冒雨前来,你在王妃跟前伺候着,可有何不妥当的?” 平翠屈身道:“昨日王爷过来身上是淋了雨的,王爷一向不爱让奴婢们近身伺候。” 卫国公听了皱了皱眉,惶恐之心更加惶恐了。 温氏坐在一旁对他还有几分怨气,心道这回知道急了,早去哪了,昨晚还不知跑哪个女人那里去了呢。 温氏越想越气,端着杯盏往案桌上猛的一搁,怦的一声,吓了卫国公一跳。 侧头看着温氏板着脸,余光瞥见坐在底下的姜二爷以及小辈们都往自己看,以为温氏毛病又犯了,到如今还不喜欢阿筠,自己一大早带着她过来拜见睿王殿下,她不开心了,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斥道:“你做什么?” 温氏神色不变道:“有些烫,没端住。” 卫国公噎了一下,抿了抿唇道:“小心点。” 他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两步,熟知自己三姐的姜纬有些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拱拱手道:“爹,睿王殿下昨日冒雨前来,定是没有休息好,不如咱们就先回去吧。” 卫国公以为他是找借口要走,冷着脸道:“胡闹,你怎可不知礼数,整日就想着出去玩,今日你便待在府中,哪里都不许去。” 姜纬郁闷的坐回了椅子上。 卫国公又开始教训儿子不学无术,温氏忍不住为儿子辩解道:“阿纬如今已经很用功了。” 卫国公本想拿姜纥出来做例子,想到自己如此平庸,即将说出的话又收了回去。 暖阁里姜筠闭着眼睡了会,有些睡不着,便睁开眼,抱着程文佑的腰同他说话。 听见外头有些响动,问道:“什么声音?” “大约是卫国公派人来询问了。” 姜筠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在卫国公府不是在睿王府,急忙的坐起了身。 程文佑环着她的纤腰把她揽了回去,笑道:“急什么?” “若是知道你来了卫国公府,我父亲定会带着一群人过来拜见你的。” 程文佑挑挑眉:“那便让他们再多等会。” “他们已经来了?” 程文佑点点头:“大约有半个时辰了,嗯,咱们可以起床用膳了。” 姜筠听他这云淡风轻的样子,想着外头这会等了一群人,着实有些尴尬,睨了程文佑一眼,气道:“你知道他们来了,为何不提醒我。” 程文佑特委屈:“是你说要我陪你再睡会的。” 姜筠噎了口气,唤人进来伺候她穿衣。 她起床穿戴要比程文佑慢些,待她坐在梳妆台前梳妆时,程文佑已经神清气爽的站在一旁看着她。 秋蓉进来屈身行礼道:“殿下,卫国公叫奴婢过来看看您起没起。” 他还未说话,姜筠便道:“你现在不许去,等我一起。” 他要是去了,那就证明是她赖床的了。 卫国公肚子都喝的有些撑了,总算把程文佑和姜筠给盼了出来。 姜纬盯着姜筠笑,姜筠有些不好意思,卫国公关切道:“听闻殿下昨日是冒雨前来,不知身体可有大碍,要不要请府医前来。” 程文佑摆摆手道:“无碍。” “睿王殿下昨日前来,微臣没有好生招待,还望殿下恕罪。” “岳父不必多礼。” 他站在椅子前也不坐,平翠领着丫鬟上前拿着帕子把那两个座位来来回回擦了好几遍,程文佑才带着姜筠坐下去。 卫国公眼角抽了抽,他瞧着睿王殿下那张俊脸上没什么波动,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了,他手抵在唇间,轻咳一声,往温氏示意,温氏本不欲理他,想着女儿闯的祸,脸上堆着笑道:“王妃昨日睡的可还习惯?” “我在这院子里住了这么些年了,哪里会不习惯。” 这边说了会话,姜筠去老夫人那里告辞,这会连午饭都没吃,老夫人留她用午膳,姜筠道:“王爷也来了,府里还有些事未处理。” 这便是拒绝了,老夫人拉着姜筠的手道:“要时常回来看看祖母。” 姜筠点头:“孙女知道了。” 何氏站在一旁看着老夫人对着姜筠的态度,想到每回她的阿篱回府,老夫人都恨不得把她撵回去的样子,这待遇,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心里忍不住叹息,当初给阿篱定下的亲事,真是定错了,阿篱如今连她这个母亲也怨上了。 何氏喉咙里有些酸涩,姜筠和程文佑走后,她往自己的院子回,路上恰巧遇见姜二爷带着陶姨娘,背上背着姜绍,那孩子在姜二爷的背上咯咯的笑,陶姨娘扶着他,叫他慢点。 她心下不快,冲着姜二爷的方向走去。 姜二爷专心逗着儿子,没瞧见她,陶姨娘余光瞥见温氏,拍了下姜二爷,屈身给何氏行礼。 姜绍年纪小,见姜二爷不走了,趴在他的肩头,奶里奶气道:“爹,怎么不走了?” 何氏目光冷冷的扫过他,陶姨娘吓了一跳,伸手抱住姜绍道:“阿绍,快给你母亲请安。” 姜绍被从父亲背上抱了下来,有些不乐意,嚷道:“爹,爹。” 姜二爷看小儿子小脸皱着,心疼道:“阿绍还小呢。” 他正要把姜绍抱回去,何氏冷哼一声,道:“二爷不会要以小为借口吧,阿纪和阿络像他这般年纪的时候可是日日都过来给我请安的。” 陶姨娘跪到地上请罪:“是妾身的不是,没教好阿绍。” 姜二爷皱着眉道:“明明是你说你不想见到阿莨和阿绍的。” 何氏冷冷道:“是吗?二爷既然记得我的话,那为何还要将她带出来,还要让我见到她。” “你怎么如此不讲理,我们三人在此处玩,是你自己过来的。” “我是二房的主母,我不愿意见她,自然该她避着我,难不成要我一个主母避着她一个姨娘不成。” 姜二爷要拉着陶姨娘起身,陶姨娘摇头不敢。 姜二爷心疼她,也知道何氏不叫她起身,她是不会起的,对着何氏道:“这么些年,因你不喜阿莨,她们母子俩都是躲着你的,你还想怎么样,难不成叫她们母子俩一直待在院子里不出来吗?” 何氏瞧着陶姨娘跪在地上,小小的瓜子脸,楚楚可怜的样子,只觉得心中更加烦闷,姜二爷的话像是垂在了她的心尖,她也是女人,再强硬,又怎会不期待丈夫的怜惜呢。 她深吸了口气道:“二爷既然这么说,好似我亏待了陶姨娘一样,那么从今日起,陶姨娘每日便过来请安立规矩吧。” 她笑看着姜二爷:“二爷不会不同意吧,自古妾室给主母立规矩便是天经地义的。” 她这么一说姜二爷确实无话可说,他再心疼陶姨娘,总不好为了她坏了规矩,之前陶姨娘不过去给何氏请安,那是她自己说了不想见陶姨娘,不叫她过去的。 陶姨娘伏到地上:“是,妾身日后每日都会去给夫人请安。” 何氏又斥责了一番姜绍不通礼数,见着嫡母不下跪请安,看着姜二爷脸色难看,才觉得心里舒畅些,往前走去。 第110章 何氏的背影消失, 姜二爷扶着陶姨娘道:“来, 阿莨快起来。” 陶姨娘站起身, 把胳膊从他手中抽出来, 身子往一旁侧了侧, 垂着头。 站在一旁的姜绍眼睛里闪着泪花, 小小的一团, 被何氏训的委屈极了,到底年纪小,见到自己的姨娘被何氏欺负了, 想要护着姨娘,又想到姨娘教导的,夫人是母亲, 是他的嫡母, 不能顶撞他。 姜二爷干咳了一声,扯了扯嘴角, 要抱姜绍。 姜绍往后面退了一步, 再也忍不住, 吼道:“我不要爹爹抱, 我不要爹爹抱。” 姜二爷蹲下身子, 心疼道:“阿绍怎么了,怎么不让爹爹抱了。” 姜绍哽咽着扑到陶姨娘怀里, 只留了一个背面给姜二爷。 陶姨娘拍着他的背哄他,怕他说出什么话被旁人听去了, 传到夫人那里惹出什么事端来。 陶姨娘把姜绍抱起来要回去, 姜二爷跟在后面拉住姜绍的小手哄他,姜绍蔫蔫趴在陶姨娘的肩膀上呜呜的哭着,好在他虽委屈,却没在外头说出什么话来。 “阿莨,不逛逛了?” 陶姨娘回头看着姜二爷,便是这样一个懦弱的男人,毁了她的一辈子。 她鼻尖一酸,姜二爷一看她这表情便慌了,道:“阿莨,阿莨你别哭啊,是我不好,咱们回去吧。” 陶姨娘深吸了口气,把儿子抱回自己的小院子里,姜二爷跟在后面道:“阿莨你累了吧,快把阿绍放下来吧。” 陶姨娘也不理他,命人去打水来,准备给儿子擦脸。 姜二爷对着姜绍笑了笑,伸手要抱他,他往后面退了退,抱住陶姨娘的胳膊,抹了把眼泪,强忍住哭意道:“我不要你抱。” 姜二爷声音温和道:“阿绍不是第二喜欢爹爹的吗?怎么不让爹爹抱了?” 姜绍仰头看了眼陶姨娘,委屈道:“我不喜欢夫人,她欺负我姨娘,她还让别人来砸坏我们的东西,她坏,爹爹你由着她欺负我姨娘,你也坏。” 小孩子,最是童言无忌,面对儿子这样的指责,姜二爷有些羞愧,却还是板着脸道:“阿绍,你不可以这么说,她是你的嫡母,你要尊敬她。” 陶姨娘冷着脸斥道:“阿绍,给你爹认错。” 姜绍一见姨娘生气了,缩着肩膀道:“我不,就是夫人欺负你,爹爹看着她欺负你,却不护着你,我不喜欢他。” 陶姨娘一拍桌子:“跪下。” “阿莨你别这样,吓着阿绍了。” 姜绍哭着要去抱陶姨娘,陶姨娘把他推开,他张着嘴大哭,一边哭一边跪到地上给姜二爷磕头:“爹,阿绍知错了,你原谅阿绍吧。” 姜二爷叹了口气:“阿莨,你这又是何必,阿绍还是个孩子。” “正因他还是个孩子,他便该从现在开始明白自己的身份,免得日后犯下大错,连二爷你都救不了他。” 她目光冷冷着盯着姜二爷,姜二爷抬起的手又落了下去,这样子,他最是熟悉了,他知道她不爱他,当初她是被她爹逼着嫁给自己为妾的,可他还是满心欢喜的把她纳入了府中,他比她大了那么多,做她父亲都够了。 “阿莨,对不起,是我没用,让你们母子受委屈了。”他又蹲下对着姜绍道:“阿绍起来吧,爹爹原谅你了,你说的没错,爹爹不能护着你姨娘。” 姜绍不起身,姜二爷扯了下嘴角,无奈的笑了一声,转身对着陶姨娘道:“阿莨,我先走了,你别怪阿绍了。” 他推门出去,陶姨娘看着他落寞的背影,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姜绍膝行到陶姨娘跟前,陶姨娘蹲下,他伸出小手够着她的脸,擦她脸上的眼泪,道:“姨娘别哭了,阿绍会长大的,阿绍会保护姨娘的,阿绍以后再也不会说爹爹不好,也不会说夫人不好,阿绍会听话的,姨娘别哭,姨娘别不要阿绍,姨娘抱抱阿绍吧。” 陶姨娘握住他的小手,一声声唤道:“阿绍,阿绍,姨娘的宝贝。”是姨娘对不起你,把你生下来,却要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姜筠跟着程文佑回府,刚到了屋子里管家便递上了一张请帖,是陈府送来的。 程文佑打开请帖看了一下,姜筠好奇的凑上去,问:“是什么喜事吗?” 程文佑把请帖放到案桌上,揽着她的腰道:“是陈大将军。” 果然感觉到怀里的身子一僵,他笑了笑,揉着她的头道:“陈大将军这次回来要认一个义子,陈大将军无子,能认个义子也是好事,你怕他做什么,有我在呢。” “陈大将军要认义子,谁啊?” “是他从前副将的儿子,你不认识。” “你认识吗?” 程文佑笑了笑,他自然是认识的,陈大将军即将认的这位义子名叫裴元朗,是陈大将军昔日部下裴副将的儿子。 他娘在他五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去了,裴副将同妻子感情深厚,也没续弦,又当爹又当娘的把他养到十岁,被仇家追杀,裴府上下只余下一个在陈大将军处喝多了酒歇在陈府的裴元朗。 陈大将军本就喜欢他的机敏,又念及裴副将,这么些年把他养在身边,程文佑和他也算是难兄难弟了,他是皇子,裴元朗是陈大将军当做义子来养的,两个人都受陈大将军的重视,陈大将军重视人的表现向来与众不同。 “我从前跟着陈大将军磨炼的时候,日日同他待在一处的。” 姜筠瞪大眼睛,语气里生出一抹嫉妒:“日日待在一处?” 程文佑嗯了一声,补充道:“也不是日日待在一处,他经常被陈大将军罚去劈柴。” 姜筠窝在他的怀里:“是他没有哥哥练武学的快,才被陈大将军罚去劈柴的吗?” 程文佑干咳了一声,余下的话他没说,裴元朗被罚去劈柴,他被罚去挑水。 姜筠的肚子咕嘟的叫了一声,她面颊有些发红,道:“我饿了。” “那便先吃饭。” 没多会桌子上便摆满了姜筠爱吃的菜,她吃了饭便歪在榻上听他说故事。 陈大将军认义子的日子定在了五月二十,他这么多年为国效力,在朝中地位尊贵,早年曾娶了一个妻子也被他亲手杀了,到如今膝下连个一子半女都没有。 虽只是个义子,却办的格外隆重些,连陛下都亲自赐了赏赐下来。 姜筠跟着程文佑去陈府,远远的一条街道停的都是马车轿子,姜筠放下帘子,回头对着程文佑道:“到底是陈大将军面子大,这认义子的宴会倒是比旁人家儿子办满月宴场面还大些。” 程文佑道:“这是认义子的,怎能和满月宴比。” 姜筠摇了摇手中的扇子:“都一样,都是为了儿子庆祝。” 马车停下来,程文佑扶着姜筠下马车。 站在门旁的是陈大将军的两个侄子,带着人过来给他们行了礼,便把他们领了进去。 陈大将军自己也是被赐了府邸的,只是他待在定熙的时日不长,一般都是住在陈府的。 陈大将军此刻不在前厅,姜筠和程文佑被领到陈大将军的书房。 陈大将军刚过四十,生的温润如玉,和他在外凶狠的名声一点都不相符。 他身侧还站着一个面容俊朗的少年,见到程文佑进来了,陈大将军带着他过来行礼。 程文佑微微颔首,道:“将军不必多礼,恭喜将军。” 陈大将军拱拱手,目光落到姜筠身上,面容温和道:“不知王妃可还记得微臣。” 姜筠结结巴巴道:“自然……自然记得。” 陈大将军笑了笑,他身旁的少年也爽朗的笑出了声,道:“难怪殿下从前总是藏着王妃的画像不给看了。” 姜筠看向程文佑,程文佑道:“这位便是陈大将军的义子裴元朗。” “裴公子好。” 裴元朗自来熟道:“嫂子唤我阿朗便好。” 程文佑冷冷的扫他一眼,又看向陈大将军:“将军想好了要收他做义子,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裴元朗哎了一声,道:“殿下,没你这么拆台的,我可是叫了十来年的义父了。” 外头管事的说东西都准备好了,陈大将军要带着裴元朗往前厅去,程文佑拍拍姜筠的手,道:“你自己先去和夫人们玩会,走时我叫你。” 陈大将军唤来婢女带姜筠往陈老夫人那里去。 陈府的院子里景色极好,因陈府祖上猎户出身,早些年定熙的世族都瞧不上陈府,总觉得这一家子是暴发户,粗俗,比不上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底蕴深厚。 陈府为了摆脱暴发户的名号,也曾在各方面狠下了番功夫,便是这院子也是修了好多次,才有了如今的景色。 第111章 到了陈府待客的花厅, 两边坐了不少夫人, 中间坐着陈府的老夫人, 正笑着同身旁的一个夫人说话。 见姜筠来了, 一群人站起来行礼, 姜筠免了众人的礼, 康亲王妃今日也来了, 姜筠朝她屈了屈身:“五皇婶。” 又对着她对面的湘亲王妃行了礼,湘亲王妃是先帝十皇子的正妃,年纪比康亲王妃小一些, 穿着玫瑰紫牡丹花纹锦长衣,挽着双刀髻,额间贴着梅花花钿, 笑起来面颊露着小酒窝, 皮肤白皙,像个小姑娘似的。 湘亲王妃未嫁时便是出了名的美人, 湘亲王是个疼媳妇的, 未娶妻时便无心朝堂之事, 整日里吃喝玩乐, 洪泰帝登基后, 封了他做亲王,他也不上朝, 整日闲在府中玩乐,后娶了湘亲王妃这个美人, 便没有娶过侧妃。 要说湘亲王妃才是真正有福气的, 她自幼体寒,太医说她不易有孕,她嫁给湘亲王后曾怀过一次孩子,却因身体不好没保住,从那以后便没有怀过了,湘亲王也不嫌弃她,照样宠的宝贝珠子似的,别说侧妃了,他身边连个通房姨娘都没有,还听不得旁人说任何有关湘亲王妃不能生的话。 曾经一个闺中跟湘亲王妃有隙的夫人在宴会上遇到湘亲王妃,话里讽刺了几句湘亲王妃不能生,叫湘亲王知道了,直接命人去把她逮到湘亲王府按着跪到地上掌嘴,叫她自抽巴掌向湘亲王妃认错,湘亲王虽无职位,但好歹也是皇家的亲王,要教训个夫人还是容易的,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敢说湘亲王妃是不会生的母鸡了。 打从那以后湘亲王妃便不常出席这些宴会了,今日出席也是看在陈大将军的面子。 湘亲王时常带着她出去游玩,湘亲王母妃去的早,两人没有老人要侍奉,也没有孩子要照顾,湘亲王妃才真正的是无事一身轻,三十多岁了,看起来还跟二十出头的姑娘似的。 康亲王妃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道:“阿筠坐这里。” 康亲王妃很喜欢姜筠,平日里很照顾她,姜筠也很尊敬她。 这里大部分是年长些的夫人,聊的大多是府里的小一辈,哪家公子才华好,哪家公子相貌好,再聊聊哪家公子姑娘还未定亲。 因康亲王府地位尊贵,便是程静凝脾气不好,还是有许多人家想为家里的儿子求娶郡主,康亲王妃谈起程静凝不免头疼:“我们家阿凝上辈子八成是个男孩,这辈子投错了女胎,皮的跟个猴子似的。” 众人纷纷附和着说郡主活泼可爱。 坐在对面的湘亲王妃捏着帕子笑道:“阿凝那性子多好啊,姑娘家就该爱笑爱闹些,我若是有阿凝这样的闺女就好了。” 坐在这里的都知道湘亲王妃是不能生的,这会听她这么感慨,都怕湘亲王妃想起伤心事不开心,湘亲王拿在坐的人撒气。 索性湘亲王妃说了这话,面上也没什么不对。 康亲王妃道:“阿凝可不也算是你的女儿吗?” 当年湘亲王妃参加宴会被人讽刺不能生,回府后心情不好,恰好康亲王府的小郡主程静凝满周岁,湘亲王前去参加宴会,走时把小郡主偷回家中哄湘亲王妃,害得康亲王府到处找小郡主,湘亲王见湘亲王妃喜欢小郡主,看着康亲王府的人找郡主也没说。 皇族阳盛阴衰,这事都闹太后和陛下那里去了,那会湘亲王正带着湘亲王妃和小郡主往郊外的别庄住,湘亲王妃心情舒畅,回府的时候才知道小郡主是湘亲王偷出来的,不是康亲王送给他玩的。 康亲王闺女找回去后,把湘亲王揍得鼻青眼肿的,洪泰帝又罚他跪着给康亲王妃认错,后来康亲王府防湘亲王跟防贼似的,唯恐他把孩子给偷走了。 湘亲王妃没孩子,对程静凝这个侄女很喜欢,康亲王妃可怜她,也经常带着程静凝到湘亲王府上去。 康亲王妃怕姜筠在这里无聊,同这些老一辈的夫人们也没什么话说,拍着她的手道:“阿凝不知道你来,这会估计玩疯了,你要不要过去寻她,我派人带你过去,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才有话说,同我们这些老人家在一起可没什么乐趣。” 姜筠点了点头。 康亲王妃唤来婢女,带姜筠出去寻程静凝玩。 一般夫人们在一边,未嫁的小姑娘都在另一边玩。 姜筠跟着婢女走到了一处池子,远远的看着凉亭里面几个小姑娘在说着什么,周围围了一圈的人,程静凝也坐在那里,只是没开口说话。 临近了才听清楚几个小姑娘在说什么,原是左侧的一个黄衣服的小姑娘作画把墨汁弄到了另外一个粉色衣服小姑娘的身上,姑娘家都爱美,又是来参加宴会的,衣服上被泼了墨汁,怎能不生气。 那黄衣服的小姑娘低声道歉,那粉色衣服的小姑娘却不依不饶。 黄衣小姑娘姜筠看过脸,却叫不上名字,粉衣小姑娘是太傅府的三小姐。 中间一个小姑娘应该是陈府的小姐,拉着粉色衣服小姑娘的手想要调解:“冯三小姐,眼下还是随我去把你身上的衣服给换了吧。” 冯三小姐甩开陈小姐的手,道:“陈六,你莫不是因为她是你表妹,便袒护她,这么多人都瞧见了,是她把我的衣服弄脏的,难不成还要抵赖吗?” 那冯三小姐如此不通情理,陈小姐有些着急,今日是她陈府宴请宾客,她身为主人家,若是闹出了事,自是她处事不当。 黄衣的姑娘也有些恼了:“我如何抵赖了,弄脏了你的衣服是我不对,可我也不是故意的,我赔给你便是了。” “赔,你如何赔,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弄脏我的衣服,好叫我出丑,你以为这样,陈三公子便会喜欢你吗?” 黄衣姑娘气道:“不过是件衣服罢了,与我表哥何干。” 姜筠也大概听出什么意思了,这八成就是两个小姑娘同时喜欢一个公子,一个小姑娘弄脏了一个的衣服,另一个便以为她是故意的。 她瞧了瞧坐在一旁吃东西的程静凝,也真是难为她了,听到现在都还没恼。 一群小姑娘都在劝解,也不知是谁看见了她,唤了一句睿王妃,那些小姑娘才发现她来了,跪到地上给她行礼。 姜筠摆手道:“都起来吧。” 程静凝见她来了,招呼她过去坐。 那太傅府的小姐瞧见她来了,心里还憋着口气,陈六小姐对着姜筠道:“王妃,咱们先前在作诗,您的文采好,可否给咱们点评点评。” 那些小姑娘纷纷附和着,人群中的冯三小姐见自己被冷落了,皱了皱眉,捏着自己的衣角道:“陈六,你莫要说别的事,你表妹把我的衣服弄脏了。” 这位小姐可真是骄纵,人家都道歉了,她还不依不饶的,且一点眼色都没有。 大约是这位小姐在家里受宠惯了,撒娇也习惯了,对着姜筠噘嘴道:“王妃,你瞧瞧我这衣服,都让卢四给弄脏了。” 姜筠眯了眯眼,疑惑道:“哦,不知这位小姐是?” 她一脸不认识冯三小姐的样子,人群中几个小姑娘没憋住笑出了声。 陈六小姐微微屈身道:“回王妃的话,她是太傅府的三小姐。” 姜筠点了点头,道:“既然衣服脏了,那还不赶紧去换了,等会人多了,被旁人看见了,还以为冯三小姐不懂事,人前失仪呢。” “是,臣女这就带冯三小姐去换衣服。” 陈六小姐对着冯三小姐道:“冯三小姐,请。” 冯三小姐不依,道:“不行,是卢四把我的衣服给弄脏的。” 她一副要找卢四小姐问罪的样子,程静凝冷着脸斥道:“你要闹回太傅府闹去,莫要在这里打扰旁人兴致。” 冯三小姐脸色变了一下,不敢顶撞程静凝,瞪了卢四小姐一眼,才跟着陈六小姐去换衣裳。 卢四小姐垂首对着姜筠和程静凝行了一礼:“多谢王妃和郡主为臣女解围。” 姜筠点了点头,这卢四小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那冯三小姐蛮横无理,得理不饶人的,姜筠瞧着她,倒想起了前世的姜筠。 刚说要姜筠点评她们作的诗,这会陈六小姐走了,便由镇国公府的小姐带头,请姜筠过去评诗,程静凝道:“评什么诗,堂嫂,咱们走。” 她向来随心所欲,拉着姜筠走,也没人敢说什么。 陈府花园里的花开的正好,程静凝拉着姜筠在里面转悠,前面突然走出一个少年,身材挺拔,面容俊郎,正是陈大将军刚认的义子,裴元朗。 第112章 裴元朗刚从老夫人那里请安过来, 瞧见姜筠, 便向她走过来。 程静凝眯了眯眼道:“他是谁, 怎么从未见过他?” 姜筠小声道:“他便是陈大将军今日认的义子, 裴元朗。” 正说着话, 裴元朗已经走到跟前, 拱手行礼道:“王妃。” 姜筠微微颔首, 裴元朗瞧着一旁站着不动的程静凝,问道:“不知这位是?” 姜筠介绍道:“这位是康亲王府的宁平郡主。” 裴元朗笑了一下,再次拱手:“原来是宁平郡主, 微臣裴元朗参见郡主。” “裴公子不必多礼。” 裴元朗笑容谦和,他还要往前头去敬宾客,不便在此处多留, 对姜筠和程静凝说后院老夫人那里这会开了戏, 若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姜筠向他道了谢,他正要开口道谢, 便听站在一旁的程静凝开口道:“你长的倒是俊俏。” 她说这话时语气淡淡的, 仿佛只是一句正常的夸赞。 姜筠眼角抽了一下, 她们是经常私底下谈论过哪家的公子长的好, 却没有这么第一次见面就当面说人家俊俏的。 裴元朗也愣了一下, 姜筠想他大概是没想过会有这么豪爽的姑娘。 裴元朗弯着身子道:“多谢郡主夸奖。” 他又直起身子,唇角还挂着温润的笑意:“郡主也是眉目如画, 貌美如花,最重要的是郡主的眼光很好。” 这个最重要的, 好像是在夸他自己。 程静凝本来就是觉得他长的好看才夸了这么一句, 这会听他也夸了自己,便也客套了一句:“你眼光也很好。” 裴元朗闷笑一声,姜筠听她俩在那你夸我我夸你最后夸的还是自己,觉得有趣。 裴元朗道:“不打扰王妃和郡主了。” 姜筠嗯了一声,裴元朗又冲着程静凝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去。 姜筠看着他的背影,对着程静凝揶揄道:“你这调/戏俏郎君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程静凝嘻嘻的笑,我没调/戏他啊,我说的是实话,她又用手比划了一下,实话。 她们两个在园子里逛了会,听到路过的小姑娘谈论说是冯太傅府上的三小姐也太霸道了,卢四小姐就是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衣裙,且也向她道歉了,她却不依不饶的,泼了卢四小姐一身的墨水,头发脸上也尽是墨水。 姜筠估摸着是那冯三小姐换了衣服回去,气头还没消,回头拿墨泼了卢四小姐。 程静凝面色变了变,道:“这太傅府如今倒是旁人得罪不起的了。” 她这话里隐含了些怒气,她是皇家的郡主,自然见不得别的世族小姑娘仗着家世嚣张,皇家人,都不喜欢大臣家里权势过大。 且卢四小姐弄脏了冯三小姐的衣裙,刚姜筠和程静凝已经出面了,她便该息事宁人,这会又闹事,摆明了是不给姜筠和程静凝的面子。 程静凝和程文佑这个堂兄亲,先前冯太傅受太子妃怂恿,弹劾程文佑,便叫程静凝不喜了,大历皇室除了先头的安王和鄢陵王,便没有想谋权篡位的,大多都是兄友弟恭的,要么如康亲王一样尽心尽力的辅佐朝政,要么就像湘亲王一样闲在家中,也不闹事,宗室感情还是极好的。 程静凝觉得冯太傅仗着陛下尊敬他,这几年越发的不知分寸,整日摆着一副老臣一心为了朝廷,为了陛下,满口忠心的样子,却妄图插手皇家之事。 以程静凝的性子,刚冯三小姐闹起来,她便直接叫人撵走,却坐在那里不说话,一直看戏的原因便想瞧瞧这冯三小姐到底能嚣张成什么样,陈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在陈府闹事,她肯定是讨不了什么好的,冯府教出这样一个姑娘,传出去,也叫冯太傅那个老家伙面上无光。 “都是群小姑娘罢了,到底在旁人府上,咱们不好说什么,你也少闹点事吧,免得皇婶总是担心你。” 程静凝心里是有气的,越想却觉得太傅府如今有点蹬鼻子上脸了,冯太傅朝中弹劾程文佑的事是康亲王同她说的,她不知道姜筠知不知道,只是想着堂兄向来宠她,这种事大约不会同她说让她徒增烦恼,便也没把这事同姜筠说。 姜筠和程静凝回到席位上的时候陈老夫人正领着众夫人在外头看戏,戏台子上正唱着一出《状元媒》,唱柴郡主的伶人声音低回婉转,诉说着对杨六郎的思念。 有夫人调笑道:“这戏台子上唱的是假郡主,咱们真郡主就来了。” 康亲王妃慈爱的拉着程静凝的手,笑道:“是呢,人家郡主是状元做的媒,看来我也要请状元给我们家阿凝做媒了。” 湘亲王妃道:“莫说莫说,咱们阿凝该害羞了。” 面前的桌子上摆了精致的点心,程静凝自己吃了一块,还不忘夹了一块酥皮马蹄糕给姜筠。 陈老夫人看着姜筠和程静凝道:“王妃和郡主的感情倒是好。” “她们自小便玩在一处的,我家阿凝脾气坏,也难得阿筠能迁就她了。” 程静凝在定熙的名声也不算好,提起她大多都觉得她骄纵泼辣,陈老夫人这种武将家的老夫人却喜欢她这种活泼些的,便真诚的夸了程静凝几句。 康亲王妃面上带着笑,程静凝拦住她的胳膊,依偎在她怀里,道:“母妃,您不是说陈老夫人最是德高望重吗,她都夸我了,她的话总不是假话吧。” 这句话不仅有着小女儿家对母亲的俏皮,连带着陈老夫人也夸了进去。 姜筠在一旁抿着唇,嘴角微弯。 康亲王妃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道:“瞧你不害臊,连阿筠都笑话你了。” 程静凝扭头面带威胁:“堂嫂,你笑话我了吗?” 姜筠含着笑道:“我觉得陈老夫人的话有理。” 康亲王妃笑着在她头上轻拍了一下。 有丫鬟过来俯身在卢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卢夫人面色变了变,她未嫁前是陈府的七小姐,脾气也是火爆的,只是嫁了人后,脾气收敛了许多,生的闺女卢四小姐性子随了爹,不爱说话。 她大约是听了自己女儿被欺负的事了,当即就站了起来,走到陈老夫人面前屈身道:“娘,我出去走走。” 卢夫人是陈老夫人的亲生女儿,陈老夫人一见她的表情就知道不对劲,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卢夫人摇了摇头,道:“没事,娘你慢坐。” 陈老夫人对着坐在一旁的大儿媳妇任氏使了个眼色,任氏领会到母亲的意思,跟着站了起来。 没多会冯夫人也面色匆匆的离了席。 程静凝同姜筠对视了一眼,姜筠捏起杯盏浅啜了口茶,有个夫人对着姜筠问道:“听说王妃娘家的妹妹还未定亲?” 姜筠打眼瞧了一下,那夫人是兰嫔娘家的嫂子,兰嫔是个爱拉红线的,这娘家的嫂子听说也不逞多让。 姜筠道:“我家中妹妹众多,不知夫人问的是哪一个?” 那夫人道:“王妃娘家的四妹。” 姜筠勾起唇角道:“这我倒是不知,前些日子瞧着家中长辈倒是给四妹议亲,也不知如今定没定。” 程静凝接口道:“卫国公夫人便在这里,夫人何不去问她。” 那夫人讪讪的笑了笑,她就是想找个借口同睿王妃搭话罢了。 那夫人寻了温氏的方向问她,温氏笑了笑,往镇国公府世子夫人那里瞥了一眼,有些得意。 早些年镇国公便同她说了,有意叫姜简嫁入镇国公府,只是镇国公府世子夫人嫌弃温氏,对这门婚事多有不满,这才一直拖着未定下来。 后来姜筠同睿王殿下定了亲事,镇国公世子夫人便又主动提起了这事,哪知道近来镇国公府世子夫人又开始对此事不满,温氏心里恼火又有些着急,姜简年纪也不小了,眼瞧着定熙世族里适龄的好男儿基本有定了亲,这事可不能再拖了。 姜筠对姜简的婚事没什么兴趣,好也好,歹也罢,都与她无关。 午宴散后,程文佑过来寻姜筠,他晚饭不回睿王府用,陈大将军相邀。 问姜筠要不要留下来,姜筠道:“你们一群爷们喝酒,我留下来做什么?” 程文佑道:“还有几位夫人也会过来,你同她们不熟,可以把阿凝留下来同你说说话。” 姜筠听他这么说脸上表情就有些不对了,程文佑道:“别乱想,想太多不好。” 姜筠哦了一声。 晚上的宴会是定在雅雁楼的,来的大多是陈大将军的部下,和一些交好之人。 秦元青和许明纵也来了,这里就许明纵同陈大将军不甚熟悉,不过他如今在程文佑手底下做事,武功不错,陈大将军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他们的包厢是隔间的,爷们在外间喝酒,里面也摆了一桌子,姜筠这些夫人在里面说话。 隔扇外头还隔了一个四扇屏风,外头大多是大老粗,说话的嗓门大,里头也能听见。 一群人在瞎起哄,叫程文佑喝酒。 程文佑捏着酒杯道:“今日是陈大将军和阿朗的好日子,怎么倒要本王喝酒了?” 几个人粗声道:“殿下,您成亲的时候咱们都没来的急回来喝喜酒,如今可不得补上,再说了裴小将军如今可还单着呢。” 一个夫人对着姜筠笑道:“王妃娘娘,外头人叫睿王殿下喝酒呢,你要不要瞧瞧。” 这群夫人好些个都是这群武将在西北军营那边娶的,性格爽朗。 一个夫人道:“我听着这声音像是我们家老李,我的天啊,他居然敢给睿王殿下灌酒,就他那猪脑子。” 她说着便和一个夫人走到隔扇前,轻手轻脚的推开隔扇往外看,程静凝也好奇的拉着姜筠凑过去。 姜筠隔着那屏风模模糊糊的看见程文佑把酒杯递给裴元朗,声音爽朗道:“阿朗,你把这杯酒喝了,我给你找媳妇。” 姜筠:“......。” 她怎么不知道哥哥还有做媒的潜质。 程静凝也捂着嘴笑了起来。 裴元朗本还拒绝,这杯酒是给程文佑喝的,他接下来还有的喝呢,这会听程文佑要给他介绍媳妇,接过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捏着酒杯笑道:“殿下,信中你说要给我找媳妇,我这可是快马加鞭的回了定熙,原本十五号才能回的,我七号就赶回来了,可您瞧瞧,今儿都二十号了,兄弟我可还单着呢。” 他说着眉宇间多了抹忧愁,姜筠表示理解,裴元朗虽然长得好看,可军营中都是男人啊,再好的男儿也抵不过男女人数严重不同啊。 大抵是裴元朗在军营里待久了才会觉得找媳妇是个难事,他能力出众,又有陈大将军这样的义父,何愁找不到媳妇。 一群单身多年的大老粗纷纷举杯给程文佑敬酒:“殿下,我们也都还没媳妇呢,您娶了王妃,可别忘了我们啊。” 姜筠瞧着程文佑坐在那里,面色淡定的对着一群人摆手道:“莫急莫急,媳妇都会有的。” 他这话无异于人家找媳妇这事都包在他身上。 姜筠深深的为她们家一家之主的信誉感到担忧,咱要是做不到,就不要说大话啊。 第113章 程静凝笑嘻嘻的在姜筠腰间摸了一把, 姜筠瞪了她一眼, 便见她咧着嘴乐道:“瞧着堂兄平日里话不多, 没想到还会给旁人找媳妇。” 她没想到的, 姜筠自然也想不到。 姜筠手撑着隔扇, 看着程文佑在那里哄裴元朗喝酒, 觉得特别的喜感, 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就浮现了她没陪在他身边的那几年的样子了。 姜筠有点小忧伤,感觉错过了哥哥最风华正茂的样子,她趴在那里, 手指轻点的挠着门框。 程文佑的目光透过屏风往这边瞥,姜筠看见他冲着自己挑了挑眉。 垂眸笑了笑,拉着程静凝的手往位子上坐。 外头喝高了酒, 开始猜拳, 也不知谁说了声,说还有女眷在, 大约是怕说了粗话吓着她们。 有一个人粗着声道:“这有什么, 往常她们还出来和咱们一起喝酒呢, 哪来这么多讲究。” 他这话音刚落, 姜筠便见对面的李夫人扬声道:“老李, 再乱说话,王妃和郡主都还在呢。” 李夫人身材娇小, 嗓门倒不小,一句话一吼, 外头的老李便闭了嘴, 许久都未听他开口说过话。 姜筠往外头看了一眼,外面已经分了两拨。 几个武将坐在桌子一圈继续喝酒,程文佑和陈大将军坐在正中黄花梨莲花纹案桌两旁,裴元朗秦元青许明纵几个坐在一旁说着话,他们几个声音不大,又被喝酒嘈杂的声音盖去了大半,姜筠只隐隐听陈大将军说什么阿朗将来是要接替他的位置的。 陈大将军手里有兵权,这么些年保家卫国,程文佑一直也有做将军的心思,她怕陈大将军再把哥哥给拐走了,竖起耳朵仔细的听了起来。 “咚咚。”陈大将军手指在桌子上轻敲了几下,姜筠更加紧张了,陈大将军缓缓道:“殿下可要给阿朗找一个脾性相投的媳妇。” 姜筠:“......。” 屋内的几个夫人同姜筠叙话,她们性格都豪爽,先头怕吓着姜筠这个娇滴滴的小王妃,也没敢乱说什么,这会见小王妃没有看起来那么孤傲,笑起来挺平易近人的,便聊在了一处。 外头大约是要散场了,里头的几个夫人正聊得兴奋,不想走,姜筠也不想走,她发现这几个夫人讲故事比哥哥讲故事有趣多了。 程文佑同她说军营的事只是平平淡淡的描述,这几个夫人却是带着表情和动作的。 姜筠跟着程文佑出去的时候还意犹未尽,结果坐到马车上没多会,便靠在程文佑的怀里睡着了。 马车到了睿王府大门便直接行了进去,到院门口的时候程文佑把姜筠抱了下去,李掌设带着人迎了出来,见姜筠睡着了,微微屈身行礼,没有说话。 时候已经不早了,程文佑抱着姜筠去洗了澡回来把她放到床上,她半睡半醒之间砸吧砸吧嘴,抱着被子往里头翻了个身。 程文佑看她压着被子,刚洗了澡出来,小脸红扑扑的,把她怀里的被子抽出来,她还抓着不放,他脱了衣服鞋子上床,笑着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她的手便自动的放下了被子,环上了他的腰身。 程文佑在她的脸颊上轻戳了一下,才拥着她睡觉。 启祥宫里,柳昭仪坐在榻上,拉住坐在身旁的阮箩的手,道:“小七啊,我们家阿越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我昨日已经同你娘商量了,给你和阿越定亲。” 阮箩:“......。” 柳昭仪笑道:“小七不要害羞,你喜欢阿越,阿越也喜欢你,现在定亲也不早了。” 阮箩着实不明白,昭仪娘娘是从哪里看出来她喜欢宣王的,她想要解释,柳昭仪自顾自的拿出一本册子,上面的图案都是大婚的嫁衣:“小七你来看看你喜欢哪一种,阿筠和睿王大婚的时候那嫁衣是太后娘娘派了叶司衣亲自绣的,真是漂亮极了,你和阿越大婚,我一样去求太后娘娘把叶司衣指过去给你绣嫁衣。” 柳昭仪看起来心情甚好,要带着她去给太后请安。 阮箩憋了一肚子的话,又不想扫了柳昭仪的兴致。 昭仪娘娘叫她嫁给宣王殿下,娘也知道的,那就是她娘也答应了,她觉得她娘都答应了,那她也没什么,只是宣王殿下总是欺负她,还有点幼稚。 阮箩跟在柳昭仪身旁,一脸的忧愁。 到了永寿宫里,阮箩给太后行了礼后,坐在柳昭仪旁边,太后娘娘笑着问了她几句话,她一一答了,没多会德妃娘娘也带着几位娘娘过来了。 太后笑道:“哟,今儿倒是赶巧了,你们姐几个都凑一起来了。” 柳昭仪道:“太后娘娘威仪,臣妾们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娘娘呢。” 太后娘娘手指点了点,说道:“你呀你呀,就会拿话哄哀家。” 太后娘娘叫人把阮箩带到偏殿里玩。 偏殿里桌子上备了一桌子的小点心,刚和太后在一起的时候,阮箩还有些拘谨,没放开胆子吃,这会殿里就她和伺候的宫女在,她坐到椅子上,捏起一块云片糕放到嘴里嚼了嚼,满意的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的宫人怕她坐着硌得慌,贴心的给她加了个绒毡,又给她倒了杯茶。 她觉得坐着有些不舒服,端了一盘点心站起来,一旁的宫人道:“小姐要去哪儿,奴婢帮你端着吧。” 阮箩笑了笑,道:“姐姐帮我把那盘酥皮马蹄糕端到那边小案几上吧。” 她手指着靠墙摆放的檀木美人榻左侧的案几,宫人应了是。 阮箩端着手里的点心走到榻前,把手里的点心放下,半歪在榻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后面垫着靠枕,又把点心盘子端起来继续吃,小腿一晃一晃的,甚是惬意。 这永寿宫她来了不少回了,除了新来的小宫人她大多都认识,尤其是侍立在这个偏殿里的宫人。 一个宫人走到她先前坐的桌子旁,用手把她吃掉在桌子上的碎渣子掸落在手心。 阮箩余光瞥见,开口道:“姐姐,你用手捧着,回头可莫要忘了洗手。” 那宫人笑了笑,道:“是。” 阮箩是个小吃货,吃起东西来便不怎么烦心旁的事了,身旁的宫人什么时候默默退下的她都不知道。 只一晃神,便见程文越从门旁冲了进来,她下意识坐起来用袖子护住了手里的点心盘子。 程文越跑到她跟前双手在她肩上轻推了一下,她又半歪了回去,程文越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她愣愣的移开袖子,低头看盘子里最后剩的一块点心还在,松了口气,她还以为程文越要来吃她的点心呢。 程文越捏了捏她的脸颊,道:“阿箩,我母妃要去求父皇给咱们赐婚了,你开心吗?” 阮箩的反应着实是慢了半拍,她在护住了点心后才想起来自己被亲了,用手背在脸上擦了一把,羞恼的狠狠瞪着程文越。 “你亲了我。” 程文越道:“对啊,我亲了你,咱们马上就要定亲了,等你及笄了便会嫁给我。” 阮箩半眯着眼瞧着程文越,她是不排斥嫁给程文越的,她自小没什么朋友,家中姐妹不爱同自己玩,便是那些个表兄表弟也是躲自己躲的远远的,好像就是遇见宣王之后,她才慢慢的有了朋友,阿筠姐姐不嫌弃她,阿筝姐姐也不嫌弃她,宣王虽然总是欺负她,但总归对她是很好的。 她姐姐总是叫她傻子,她才不傻呢,知道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 程文越瞧着她那肉嘟嘟的小脸蛋便欢喜,在她脸上揉来揉去。 阮箩被他弄得颇不耐烦,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表示她生气了。 “阿箩,你还没回答我,你开不开心呢?”程文越揉着她的头。 “你又欺负阿箩。” 姜筠刚进门便见阿箩不耐烦的冲着程文越翻白眼,程文越还在那里嬉皮笑脸的。 阮箩见是她,从榻上下来,给她行礼,姜筠扶住她,对着程文越道:“太后娘娘唤你过去呢。” 程文越看了眼阮箩,道:“你莫乱跑,回头我送你回去。” 程文越出去后,阮箩拉着姜筠坐下,叹了口气。 姜筠笑问:“怎么了?” 阮箩问道:“阿筠姐姐,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傻啊?” “怎么这么问,谁说你傻了?” 姜筠接过平翠递过来的帕子给她擦嘴上的碎渣,酥皮最容易掉皮,她刚刚叫程文越那一猛子冲进来吓住了,嘴都没擦呢。 阮箩唔了声: “家中姐姐们都说我脾气古怪,还叫我傻箩。” 她有些不满。 姜筠笑道:“那下回她们再这么说你,你便问问她们千字文可能倒背如流了。” 千字文是孩子开蒙用的,大多数人都是随口便能来上两句,小时候都读的,只是小时候会背,如今要全背下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阮箩道:“千字文怎么会背不下来呢,这不是幼时便学的吗?” 姜筠一脸温和道:“你瞧,这就是你与他们的差别,你能顺顺当当的背下千字文,她们却不可以,所以到底谁傻,还不一定呢。” 阮箩歪了歪头,半晌疑惑道:“她们真的连千字文都背不出吗?” 姜筠发现阿箩关注的点好像不太对。 第114章 阮箩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连千字文都背不下来, 索性就不想了, 她捧了一盘点心递给姜筠吃。 外头有宫人进来, 手里端了一盘晶莹剔透的樱桃, 上面还搁着冰, 看起来个个鲜红欲滴。 珠帘微微荡漾, 小宫人矮了半截身子行礼:“王妃, 阮七小姐,陛下刚派人送了几盘樱桃过来,太后娘娘叫奴婢端一盘过来给王妃和小姐吃。” 姜筠微微颔首, 本是半歪在榻上的身子直起来,道:“替我谢了太后娘娘。” 那小宫人年纪不大,十二三岁的样子, 刚到永寿宫没几个月, 姜筠上回在偏殿暖阁里面睡觉,她在碧纱橱外守着犯瞌睡不甚碰碎了一个花瓶, 余掌设要罚她, 姜筠当时出门就见这个小宫人跪在地上, 肩膀一耸一耸的, 也没什么求饶的声音, 就是那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她觉得可怜,小姑娘长的挺好看的, 便替这小宫人说了两句话,小宫人也是感恩的, 闷不吭声的对着她磕了好几个响头, 起来时额角都磕破了,看的姜筠都觉得有些疼了。 阮箩捏起红樱桃放进嘴里,唔了声道:“姐姐,这樱桃真甜,好吃。” 姜筠笑着看她小馋猫一样,道:“这个放了冰的,你不要多吃,回头要闹肚子了。” 那小宫人瞧着王妃娘娘说话温柔,眉眼莞尔,像三月份的桃花一样,以前太妃宫中久有几颗桃树的,一到三月份,院子里飘得到处都是桃花瓣。 姜筠余光瞥见那小宫人一直偷偷的看自己,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宫人愣了一下,才意识到王妃是同自己说话,跪到地上道:“回王妃的话,奴婢名叫亦瓷。” “亦瓷,倒是个好名字啊。”姜筠夸道。 向来怯生生的小宫人笑眯了眼:“这是太妃娘娘给奴婢起的名。” “太妃娘娘,是温太妃吗?” “是温太妃。” “原来你还在温太妃身边伺候过。” 温太妃可是老一辈的太妃了,她是当今陛下皇祖父的妃子,穆宗龙御归天的时候这位太妃刚好怀了孕,才能免去皇寺修行,只是那小皇子才刚三岁的时候便失足落水死了,为了这事先帝当时龙颜大怒,把小皇子身边伺候的宫人全都赐死。 先帝可怜温太妃,还一直把她养在宫中,温太妃宽厚仁和,对待宫人极好,小皇子死后她便极少出宫门了,没什么存在感,只每月往她宫里发份例裁剪衣物的时候各司才知道还有这么位娘娘在。 “奴婢福薄,只在太妃跟前伺候了半年,太妃便仙去了。” 小宫人说到这里眼圈有些泛红,才刚半年便能这么念着,可见温太妃着实是位慈善的,这小宫人也是个知恩的。 姜筠回头见那一盘子樱桃都快让阮箩吃完了,伸手在她头上轻拍了下,阮箩唔了声,一手揉着头,抬头茫然的看着姜筠,大眼睛乌溜溜的转着,煞是委屈。 “还吃,都说了凉了。” 阮箩红了脸,道:“我不是故意的,阿筠姐姐你想吃,咱们去太后娘娘那看还有没有。” 姜筠看她垂着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揉着她的头道:“好了好了,不是我想吃,是你吃多了不好。” 她的头发本来就让程文越弄的有些乱,这会额前垂下一小撮头发,毛茸茸的,她如今同她熟悉了,会笑会闹,想到初见时这小姑娘板着小脸,一本正经纠正自己的错字,姜筠一颗随时会母爱泛滥的心,又有些收不住了。 亦瓷站在一旁看着王妃和阮小姐相处特别羡慕,她原先好像也有个姐姐,对她也很好,只是时间久了,她都不记得姐姐的模样了,只隐约记得姐姐也会端着碗筷哄自己吃饭的。 姜筠带着阮箩去正殿时殿内已经只剩下太后娘娘,柳昭仪,还有程文越,太后娘娘一脸慈爱的招手叫阮箩过去,阮箩恭敬道:“太后娘娘。” “乖。” 阮箩觉得太后娘娘今日更加慈祥了。 太后身边的女官从暖阁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琉璃盘子,上面摆着发钗,耳环,手镯,还有一个金项圈,上面挂着金锁。 她今日本就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襦裙,领口袖口都用金丝绣了云纹,太后娘娘亲自拿着项圈给她戴上,唇红齿白,螓首蛾眉,瞧着像个福娃娃似的。 姜筠瞧着那个大项圈想起自己箱子底收着的那个,当年她和程文佑定亲的时候,太后娘娘也送了她一个。 太后笑道:“阿箩真漂亮。” 阮箩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垂着的金锁,屈身道:“谢谢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又亲自给她带了镯子,她发髻齐整,余下的耳环发钗太后便没给她换,只叫宫人替他拿着。 折腾了这么久,太后也有些乏了,柳昭仪领了她们几个出去。 柳昭仪把黏在阮箩身边的程文越撵开,一左一右的牵着姜筠和阮箩的手,程文越在后头嚷道:“母妃,你不是要去父皇那里求旨吗?” 柳昭仪道:“我哪敢去找你父皇啊,便是去了,那衍庆殿的门你母妃我都不一定能进去,莫急,这事太后娘娘会亲自同陛下说的。” 柳昭仪说这话时特别的干脆,一点都不为自己不受陛下恩宠而遮掩,那衍庆殿是陛下居所,这满后宫的妃子也没有几个能随意进出那里的,托儿子的福,柳昭仪有幸进去几回,每回都是惊的一声冷汗,太吓人了。 柳昭仪觉得自己有些没出息,陛下也是她的夫君,她一个女子,每回去夫君住的地方都吓得腿脚发软,别看柳昭仪娘娘嚣张跋扈,一张嘴击退所有老学究,一到陛下面前就蔫了。 程文越小时候把夫子的胡子烧了,被他父皇拎去衍庆殿教训,柳昭仪去领他,出衍庆殿大门的时候都快抖成筛子了。 程文越问他母妃为什么那么害怕,柳昭仪感慨说不是母妃怕死啊,是母妃怕死了之后没人照顾你啊,那时候洪泰帝还是个一不爽就杀人的暴君。 你知道你的命有多珍贵吗,想当年,你母妃我还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的时候,在太子府住了一年多,又到宫里住了一年多,还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陛下终于想起了你母妃我,到你母妃我的宫中住了一晚上,就有了你,我怀着你的时候你父皇就专宠皇后娘娘了,宫中其他妃子再没受过宠,你说巧不巧,就差那么一点,你就不会出现在这世上了。 你三个月的时候你父皇叫人送了碗药来,那碗药黑不溜秋的,你母妃我只需喝一口,你就没有了,后来是皇后娘娘赶来,才保住了你这条小命,你说你多珍贵啊。 程文越觉得他母妃说的怎么都是想表达他的命不值钱。 总之柳昭仪就是能不去见陛下就不去见陛下了。 柳昭仪又对着身旁的姜筠和阮箩道:“你们可知道我是怎么怀上阿越的吗?” 姜筠愣了一下,听说陛下当年便宠爱皇后娘娘,后宫形同虚设,程文越是最小的皇子,柳昭仪又这么问了,难不成她给陛下下药了? 再看柳昭仪两颊有些微红,便知不是了,普天之下,除了太医院的太医,谁敢给陛下下药啊。 柳昭仪又想到陛下到她宫里的那一晚,那是她这辈子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陛下怒气冲冲的进门把她扯到床边,他应该是同皇后娘娘闹脾气了,她那宠,也是从皇后娘娘那里匀出来的,幸好,叫她有了儿子,她这辈子,便是在这凄凉的皇宫里也不寂寞了。 程文越跟在后面也不敢同他母妃抢,姜筠走在前头都感受到他那幽幽的眼神了,便同柳昭仪告了辞。 她领着平翠秋蓉往回走,路上遇见了程庭轩,他一身锦袍,站在那里,小脸板着,颇有皇家威严。 “侄儿给皇婶请安。” 姜筠免了他的礼,问道:“怎么站在这里?” “侄儿今日随父亲过来给皇祖父请安,皇祖父和父亲在议事,便叫侄儿出来玩了。” 他微低着脸,满腹心事的样子。 姜筠笑了笑,对着他身边伺候的道:“等会把小皇孙带回去,莫要让太子殿下找不着?” 程庭轩扬起脸道:“皇婶,你不陪我玩吗?” “皇婶要回府了,你要等太子殿下找你的。” 程庭轩哦了一声,姜筠从他身旁经过,程庭轩看着她的背影,突然红了眼眶,眼里的泪水打了颤儿,又憋了回去。 姜筠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拉住了,扭头便见程庭轩扬着小脸看她,她无奈道:“阿轩。” 程庭轩死死的拽住她的衣袖,就是不撒手。 第115章 姜筠问道:“怎么了?” 程庭轩抿着唇不说话, 姜筠看了眼他身后伺候的, 蹲下来道:“阿轩想跟皇婶去睿王府玩吗?” 程庭轩摇了摇头, 又点了点头。 姜筠捏了捏他白嫩的脸蛋, 道:“那便去吧, 皇婶派人去同太子殿下说。” 她眼睛扫向他身后的小太监, 近身伺候程庭轩的小秦子往前走了两步, 跪到地上对着姜筠磕头:“王妃,今日是小主子休息的日子。” 程庭轩如今还小,从前身边伺候的大多是太子妃给他安排的人, 太子不许太子妃见他之后便把太子妃安排的人都给换了,看着爱嚼舌根头的也给换了,这样一来程庭轩身边伺候的老人就剩下三四个。 小秦子是程庭轩身边的老人了, 他是希望小主子能随睿王妃玩一玩的, 小主子如今每日把自己埋在书房里,小主子不能见母亲了, 想母亲的时候便把人都撵出去, 自己躲着哭, 以为旁人都不知道, 那红肿的眼睛任谁都能看出来是哭过的。 姜筠扭头哄程庭轩:“皇婶那里的李姑姑做点心甚是好吃。” 她站起身牵着他的小手往前走, 小孩的掌心滑嫩,有一层薄薄的茧, 再过几年这薄茧就要变厚了,姜筠想, 读书人的茧子, 哥哥也有的。 程庭轩长的是有些像程文佑的,他们是叔侄,姜筠当初第一回看他便发现他眼睛长的最像哥哥,其他地方倒不怎么像。 小秦子跟在后头远远的瞧着太子殿下身边的兴庆公公走了过来,他想着兴庆公公八成是来寻小主子的,便停了脚步等他。 兴庆公公疾步走到跟前的时候,睿王妃已经带着小主子走了有一段距离了,他面带喜色的对着兴庆公公行礼。 兴庆望了眼前方的睿王妃和小主子,再看笑的一脸傻缺的小秦子,气道:“你这没脑子的。” 小秦子无端被骂,愣了一下,跪到地上道:“公公,怎么了?” “你怎能让小皇孙随睿王妃走呢?” 小秦子一脸懵逼,挠了挠头道:“睿王妃待咱们小主子好,小主子也喜欢睿王妃,公公,今日是小主子五日一休的日子。” 兴庆摆了摆手中的拂尘,敲了敲他的脑袋道:“你在小皇孙身边伺候那么久了,殿下如今亲自把小皇孙带在身边,从前那些人都被送出去了,你是不是也不想干了?” 小秦子都被吓傻了,不住的磕头,兴庆摆手道:“快起来,跟上去,提醒点小皇孙,莫要叫他同睿王妃说,叫他去见太子妃。” 小秦子从地上爬起来,脑子里还没想明白兴庆公公的意思,便跑着追去了。 兴庆叹了口气,先头太子不叫太子妃见小皇孙的原因他是知道的,小秦子却不知道,只以为殿下重视小皇孙,才亲自教养,毕竟养在殿下身边的总是更亲近些的,殿下会有很多孩子,可继承殿下位子的却只能有一个。 太子殿下看重同睿王殿下的兄弟情义,太子殿下恨极了太子妃,却看在小皇孙的面子上饶她一命,希望那位娘娘能知道怎么才是对小皇孙好,莫要乱来。 到了马车前,姜筠准备抱程庭轩上去,他摇了摇头,自己爬了上去,还对着姜筠伸手要拉她上去。 姜筠笑着夸他懂事,小秦子愁眉苦脸的看着小主子和睿王妃,兴庆公公说不叫小主子找王妃求情,叫他见太子妃,可王妃同小主子上了马车,万一说了可怎么好。 姜筠给他后面垫了靠枕,小孩子皮嫩,怕他颠着。 姜筠把一旁的小屉抽出,取出一个九连环递给他解闷。 他接过去,打眼瞧着里头放着的一本易经,姜筠见他看着那本书,拿起来笑道:“你要看这个吗?这个你可看不懂,你太小了。” 姜筠又问他近来在读什么书,程庭轩答道:“在读《千字文》、《孝经》、《论语》。” 大历重孝,尤其是皇室,认字起便在学习孝经,姜筠当年不会说话听的最多的便是孝经了。 姜筠把手中的易经放回去,道:“这个等你再大些时候再看吧,这书你皇婶我都不看的。” 小孩有些不信,她不看这里怎么会有这书。 姜筠看出他的想法,道:“这是阿箩看的,上回她坐皇婶的轿子,便在里面放了这本书。” 她又想起她说阿箩阿轩大概不知道是谁,补充道:“便是阮七小姐。” 程庭轩点点头,一本正经道:“侄儿知道,七皇婶。” 姜筠心道是这孩子太过早慧,还是宣王殿下平素里头太高调了,连个孩子都知道了。 程庭轩不爱玩九连环,他觉得太过无趣,把九连环丢在面前的小几上,眼巴巴的瞅着小屉。 姜筠发现这孩子还挺倔的,姜筠觉得他还小,再聪明也不能过于揠苗助长,所以她分散他的注意力,提问道:“阿轩,天地之性下一句是什么?” 程庭轩:“......。” 姜筠把程庭轩带回去也不知道这孩子喜欢什么,问了他身边的小秦子,小秦子说小主子爱读书,这问了跟白问一样,她带他出来,总不能带着他到书房里去看书吧。 程文佑回来的时候便见他家花园里那个他放了一条小船哄媳妇的湖边坐着一大一小,坐在那里俱是左手托腮,右手拿着鱼竿钓鱼。 “皇叔回来了。”发现程文佑的程庭轩对着姜筠说。 姜筠嘘了一声,道:“别说话,我感觉我这鱼竿下面有鱼了。” 程庭轩往后瞥了眼两人放鱼的小桶:“皇婶,不钓了,算你赢好不好?” “我一个大人,怎么好占你小孩子的便宜呢,你钓的比皇婶多。”姜筠一副不占小孩子便宜的样子,程庭轩听了抿着唇。 他当然知道他钓的比皇婶钓的多,只是皇婶说了,一定要比自己钓的多,输给他一个小娃娃会被旁人笑话,可是皇婶她到现在一条都没钓上来啊,他便是有心输给皇婶,也不能叫自己那桶里的鱼消失啊。 程庭轩特别忧愁,索性丢了鱼竿双手托腮蹲到姜筠身旁瞧着她钓。 姜筠余光瞥着他那眼巴巴的样子有些想笑,这孩子太可爱了,就是什么都不爱玩,秋千摇了两下便不玩了,她那些哄小孩的玩意更入不了这小孩的眼,想起她把那抖嗡给这小孩玩的时候这小孩一脸无奈的表情,有些得意,小样,我还治不了你了,我当年像你这么大实际年龄不知道多少对的时候不还照样捏小人吗? 程文佑绕过来,程庭轩站起来给他行礼,姜筠坐着没动,只是扭头示意了一下她知道他回来了,全神贯注的钓鱼。 程庭轩委婉道:“皇叔,你替皇婶钓吧。” 姜筠摆手不用,程庭轩道:“书上说夫妻本是一体,皇叔钓和皇婶钓都是一样的。” 这话大大取悦了程文佑,褒奖的对着他勾了勾唇角,姜筠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程文佑瞧着她眉眼那得意的样子,眼里挂着笑意:“好了,别逗他了。” 姜筠覆到他耳边道:“你侄子真是太可爱啦。” 程文佑捏捏她的手心:“你小时候比他可爱多了。” 程庭轩假装没听见这话。 程文佑看着姜筠面前那个空空的小桶,再看程庭轩的桶里游着两条巴掌大的小鱼,夸道:“阿轩真厉害,今晚便留在睿王府用膳,皇叔叫人把你钓的这两条鱼做给你吃。” 程庭轩有些脸红,程文佑拍拍他的头,姜筠道:“哥哥,我不厉害啊?” “你还好意思说。” 程文佑的到来解救了程庭轩,他实在不喜欢钓鱼,他觉得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等着鱼上钩太无趣了,若是想吃鱼可以去买,或者拿网子撒更快些。 程庭轩走着走着忽然感觉身体悬空,整个人被他皇叔举了起来。 程文佑看侄子突然瞪大的眼睛,问道:“怕不怕?” 程庭轩摇头,高声道:“不怕。” “这才像我的侄子。”程文佑也没把他放下来,就那么举着他,他极喜欢自己这个侄子的,且他母亲做了错事,与他却无关的,他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不能见母亲的痛,他是最能明白的。 程文佑带着他回到了自己和姜筠住的院子才把他放下来,太子是请了师傅教程庭轩练武的,为了向弟弟表达歉意,太子给程庭轩找的师傅便是姜筠的表兄许明纵。 程文佑拍拍他的头道:“打两套拳让皇叔瞧瞧你学的如何了。” 程庭轩拱手对着程文佑和姜筠行礼,便开始抬腿出拳,小胳膊小腿,倒是有模有样的。 第116章 程庭轩打了一会拳, 对着程文佑拱拱手, 又从一旁侍从手中接过一把剑, 便又接着武了起来, 姜筠看他那小胳膊小腿的, 怕他伤着自己, 拉了拉程文佑的袖子。 程文佑笑道:“莫要担心, 小孩子玩的剑,不伤人。” 姜筠这才放下心来,看着院中那同程文佑相似的脸, 满意的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程文佑余光瞥见她摸自己的肚子, 勾了勾唇角, 一双大手覆上姜筠的手,盖在她的肚子上, 姜筠仰头同他对视一笑。 “皇叔, 侄儿已经练完了。” 程庭轩拱手弯腰对着程文佑说话, 说了两声发现没人理他, 他抬头见他皇叔和皇婶站在那里脸都快凑到一起去了, 抿了抿唇,把剑放回一旁侍从的手里, 小秦子端了茶给他,道:“小主子辛苦了。” 程庭轩接过茶盏抿了一口, 姜筠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扭头便见程庭轩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和哥哥,小孩子的眼睛最是纯净,清澈无暇。 姜筠拿开程文佑的手,扯了扯嘴角,伸手牵过程庭轩的小手:“阿轩累了吧,皇婶带你去吃东西。” 程庭轩从他手里把手抽出来,摇了摇头,道:“皇婶不用牵着我。” 他眼睛看向程文佑,意思是叫姜筠牵着程文佑,以前每次父亲到母妃那里,他都会退下去,不打扰父亲和母妃的。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在皇叔皇婶在一起的时候打扰她们,可是又舍不得离开,皇婶身上的味道,太好闻了。 他想着便凑进了姜筠,姜筠眼看着这小孩往自己走,眼神飘忽着,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直直的走过来抱住自己,把头埋进了自己的怀里,小孩头毛茸茸的,往前拱了拱,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头,哄道:“阿轩怎么了?是累了吗?。 程文佑面色变了一下,把程庭轩从姜筠的怀里抱起来,程庭轩眼睛红红的,抿着唇,憋着泪,他刚刚打拳把外袍脱了,这会缩在程文佑的怀里,小小的一团,可怜极了。 程文佑抱着他走,程庭轩把头埋在他的肩头,不想让姜筠看见,姜筠想跟上去,程文佑回头对着姜筠道:“你先进去,我同阿轩说说话。” 姜筠见他面色淡淡的,又看程庭轩哭了,怕程文佑训他,他们皇家最是奉承什么男儿流血流汗不流泪了,嘱咐道:“你别骂他。” 程文佑嗯了一声,程庭轩的身子颤了一下,却没抬起头来。 程文佑把他抱到偏殿,放在椅子上站着,淡淡道:“抬头。” 程庭轩垂首丧气的站在那里不说话。 程文佑也不再叫他,就默默的看着他,程庭轩抹了下眼睛,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程文佑道:“皇叔,侄儿知道错了。” “何人说你错了?” “侄儿自己觉得自己错了。” “你既知错,为何还要再犯?” 程庭轩憋不住眼泪,哭了起来,哽咽道:“皇叔,我想见母妃,父亲不要我见母妃。” 他挤了挤眼睛:“她们说我母妃做了错事,所以父亲才不让我见母妃,皇叔,我母妃她做错了什么,她做错了事,她也是我母妃啊,呜呜呜。” “谁跟你说是你母妃做了错事,你父亲才不叫你见你母妃的。” 程文佑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为了不叫程庭轩听到那些闲言碎语,太子已经把他身边该换的人都换了,没想到还有人在他面前乱说。 程庭轩顿了一下,摇头道:“没人同我说,是旁人说被我听见了,我......我不记得她们是谁了。” “阿轩,是谁教你的,你竟然学会了说谎。” “我......不是的,皇叔。” 程文佑道:“罢了,你不想说便不说,你是太子的嫡长子,当今圣上的嫡长孙,你不想说,没人能逼的了你,可你要记着,你生来便是这尊贵的身份,你要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 程庭轩垂头听训:“皇叔。” 程庭轩又哭了起来,这次是羞愧的哭了,皇叔说的没错,他说谎了。 他站在那里哭,程文佑也不理他,阿轩是皇兄的长子,这点挫折都受不了,将来如何担当大任,他嘴上虽硬,却也知道如此要求阿轩,是为难他了,阿轩比幼时的自己强多了,可太子妃实在不适合教养皇长孙,若由她教养,将来皇兄继位后,这太子便只能另选了,阿轩身为嫡长子,没有哪个储君会放心他的存在的。 姜筠在屋子里走走停停的,李掌设扶着她道:“王妃,坐着歇会吧。” 姜筠往院子里瞧了瞧,见程文佑牵着程庭轩出来了,笑着迎了上去,程庭轩松开程文佑的手,跪到了地上。 姜筠愣了一下,问道:“这是怎么了?快起来。” “侄儿今日打扰皇婶了,侄儿向皇婶赔罪。” 姜筠笑笑,道:“哪里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皇叔不在家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无聊,今日呀,多亏你这小家伙陪我。” 桌上已经备好了饭菜,几个人坐着吃了饭后,程文佑把程庭轩送回去。 他回来的时候,姜筠正坐在床上等他,问道:“哥哥,阿轩怎么了?” 程文佑走过去,伸手搂过她:“他年纪还小,想他母亲了。” “太子一面都不许他和太子妃见吗?” 姜筠本以为太子说的不许太子妃见程庭轩,只是不养在身边,有些时候还是能见面的。 “不是我皇兄不允许她们见面,太子妃不堪其位,阿轩孝顺,若允阿轩去见她,难保她不会教阿轩些不该教的。” 姜筠点点头,程文佑说的有理,只是如此做,对一个孩子太过残忍,明明母亲近在眼前,却不能相见。 程文佑凑到她耳边,似笑非笑道:“筠筠,你今日摸着肚子,是不是也想生一个阿轩那样的孩子。” 姜筠脸有些红,偷瞥了他一眼,道:“今日我瞧你看着阿轩练武,你们一大一小的像极了父子,只可惜我年纪小了些,不然旁人看了,还以为咱们是一家三口呢。” “你这是嫌弃为夫老吗?” 程文佑突然板起了脸来,姜筠摇头道:“没有,当然没有,我夫君怎么会老呢。” 程文佑对她这句夫君很是满意,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道:“阿轩是我的侄子,自然是像我的,只是他是皇长孙,性子总是沉闷了些,若是咱们的孩子,就把他宠成阿越那样的,叫他无忧无虑的。” “啊,那日后咱们的孩儿岂不是毁了你的一世英名。” 姜筠觉得程文佑养孩子必然是往那种做事全神贯注,一丝不苟的方向养,毕竟她从小到大被灌输的思想就是不努力就会变成程文越那个样子,哪知道他竟然想要个程文越那样的孩子。 程文佑闷笑了一声,道:“你这么说阿越,便不怕他知道了找你撒泼。” 姜筠把食指竖在唇边:“哥哥,千万别和阿越说,你若同他说了,他定然寻你不在的日子过来烦我,让我瞧瞧他是一个优秀的人。” 不得不说,姜筠还是非常了解程文越的。 得不到岳父大人认同的宣王殿下此刻坐在阮府的会客堂里,屋子里堆了许多箱子,阮御史不为钱财所动,手里捧着茶盏,瞄都没瞄他一眼。 程文越也知道曲线救国,对着自己的岳母大人讨好卖乖道:“岳母大人,您瞧着又比前些日子年轻了许多。” 阮府的几个公子对这位皇子都挺有好感的,程文越身为皇子,不摆架子,因为经常往阮府来,也时常同阮府的公子一起出去骑马游玩。 阮夫人乐道:“殿下来便来了,怎么还带了这么多礼物。” “应当的应当的。” 阮御史冷哼了一声,阮夫人瞪了他一眼,对着程文越道:“殿下别理他,他就是这脾气,对谁都爱搭不理的。” 程文越觉得这样不成,阮大人可是他的岳父大人,怎能一直对自己爱搭不理呢。 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便去卫国公府请教了姜纥。 他脸上挂着笑意,展开手中的折扇,放到面前扇了两下。 那扇上画的是一片梅花,那梅花长在扇面上,花瓣上还砸着雪,婀娜多姿,背影映着红彤彤的落霞,只瞧着那扇上的画,便感觉一股清幽的香气传来。 阮大人先还没注意,瞧了他一眼,呵,果然是纨绔皇子。 在阮大人心里,像程文越如今这个样子便是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只是程文越身份更高一些。 只是再瞄一眼,阮大人就呆住了,蹭的一下站起身。 程文越收了扇子,站起来笑嘻嘻道:“岳父大人怎么了?” 阮大人眼睛盯着他手里那扇子,像是能喷出火来一样,又坐了回去,捏着茶叶,往茶壶里添了点。 程文越又打开折扇,摸着扇骨上的花纹,坐在他对面的阮二公子道:“殿下,您这扇子上的画倒是好看。” 程文越轻笑了一声,阮大人再也忍不住了,猛拍了桌子:“蠢蛋,那是顾大人的画。” 阮大人脾气真的有些暴躁,连亲儿子都能这么残忍的伤害。 第117章 阮二公子有些委屈, 他就是接到他娘的暗示, 叫他说句话替殿下化解尴尬罢了, 便被他爹骂蠢蛋。 阮夫人瞪了阮大人一眼, 当着程文佑给他面子, 也没骂他, 说道:“顾大人顾大人, 你自己恨不得每日抱着顾大人的书画去睡觉,又不是人人都能识得顾大人的。” 阮大人吹着胡子道:“天下文人士子,哪个不识得顾大人。” 阮夫人冷哼一声:“哟, 识得。”那个顾大人都死了几百年了。 程文越怕再说下去,他这岳父大人就更要生气了,站起来道:“前朝闲相顾大人文采确实令人叹服, 本王虽然才疏学浅, 却也听闻顾大人八斗之才。” 阮大人听他这么说,面色好看了些, 能知道顾大人, 总算不是太无知, 摸了摸胡子, 嗯了两声, 又往程文越手上的扇子看了两眼,程文越连忙把扇子合上, 双手捧着递给他。 身为皇子,对待一个大臣如此恭敬, 阮夫人对这个女婿是满意的。 她碰了一下阮大人道:“还摸什么胡子, 你不是最喜欢顾大人吗?再拿乔,便是把胡子都拽下来也没有后悔的地儿。” 阮大人干咳了一声,坐在两旁的阮府的公子们都劝阮大人拿着,阮大人一看自己的儿子侄子们都劝自己接过去了,他板着脸从程文越手中接过扇子。 把扇子打开,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宝贝似的拿着那把扇子,赞叹道:“不愧是顾大人的真迹啊。”就是与他书房里收藏的那副赝品不一样。 阮三公子一拍脑门道:“难怪看这幅画这么熟悉了,我还说在哪里见过呢,这可不就是和父亲摆在花架上方不给碰的那副画一样吗?” 阮二公子往阮大人看,意思是爹你快看啊,你三儿子比你二儿子我傻多了。 可惜阮大人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压根看不见他二儿子那期待的小眼神。 他侧着身子把画展给程文越看:“殿下,这梅花可是顾大人最喜欢的。” 程文越点头:“岳父大人喜欢就好。” 阮大人听到他这句岳父大人才反应过来,他实在敬仰顾大人的人品才学,对着程文越道:“宣王殿下,你这画可否借微臣几日。” “岳父大人说笑了,这画就是小婿孝敬岳父大人的。” 阮大人嘴角僵了僵,他为官这么多年,清正廉明,从未接收过任何贿赂,理智上应该把画还给宣王殿下的,只是,舍不得啊。 程文越看出他的纠结,道:“岳父大人,小婿是真心求娶阿箩的,这俗话说的好,一个女婿半个儿,这做儿子的要孝敬您,您就收下吧。” 阮夫人慌道:“殿下可不能这么说。” 宣王殿下可是当今圣上的儿子,谁敢要他当儿子啊。 阮大人哼了一声道:“你莫不是以为一把扇子就能娶到阿箩吧,阿箩可是我最喜欢的女儿,是我们阮家阖府上下的宝贝蛋子,你竟然想以一幅画娶走我的女儿。” 程文越弯腰道:“是是是,阿箩也是我的宝贝蛋子。” 阮二公子噗嗤笑了一声,他的笑声成功引起了阮大人的注意,阮大人盯住他,道:“笑什么?” 阮二公子道:“殿下对阿箩这么好,儿子为她开心。” 阮大人敛了神色,拿着扇子道:“殿下,这扇子微臣只借几日,过些时日便还给你。” 他心中还有些火的,他的女儿,婚姻大事,他还未来的急为她选个好夫婿,便收到了陛下的圣旨,他心中有些郁闷。 程文越笑笑:“岳父大人想留几日便留几日。” 他这岳父是个倔脾气,他说是借,那就只能是借。 鉴于这宣王殿下每回过来都赖皮赖脸的去阿箩那里把阿箩带走,阮大人拿着扇子便去阮箩那里了。 阮箩正坐在书房里练字,她看着娇小,写出的字却入木三分,遒劲有力。 阮大人进门的时候正是她在纸上写的最后一划,她把笔放到檀木雕刻镂空云纹笔格上,站起身,对着阮大人行礼道:“爹。” 阮大人点点头,走过去看着她的字,满意的点点头,阮箩看他面色有些沉重,问道:“爹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阮大人叹了口气,坐到椅子上,阮箩端了一杯茶递给他,阮大人抿了口茶,瞧着挂在花鸟落地罩上的鎏金镂空球形香囊,淡淡的清香飘散开来,同宣王殿下身上的香味是一样的。 “毛孩,爹爹问你,你对你同宣王殿下的婚事可有何看法。” 阮箩愣了一下,抠了抠手指:“爹爹,女儿年纪小,是从未想过婚事的,可若叫女儿嫁给宣王殿下,女儿是愿意的。” 阮大人松了口气,还好女儿愿意,若是不愿意,他也不能违背圣意啊。 他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阿箩,你可知道嫁给他是何意思。” “女儿知道,女儿嫁给他后,便会和他一起住到宣王府去,时常也能回来看看爹。” 阮大人点头,很好,女儿还是知道嫁人的意思的。 吃饭的时候阮大人对程文越的态度就和善了许多,程文越觉得姜纥不愧是状元郎,就是法子多。 程文越得意的走出阮府,笑容满面。 姜筠坐在秋千上发呆,程文越晃晃悠悠的从廊下走过,站在那里,望着姜筠道:“皇嫂近来可好。” 他走路都不自觉的左右摇摆。 姜筠笑道:“咱们宣王殿下是有喜事啊,要我猜猜,除了前两日陛下下旨赐婚,还有什么喜事?莫不是今儿同人斗鸡赢了?” 程文越跨步走到她跟前:“这就有些肤浅了。” 姜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扬眉道:“宣王殿下,听说你从我夫君那里要走了前朝顾大人的一把扇子,那扇子上可是有顾大人的真迹,价值连城。” 程文越嘿嘿的笑了一下:“皇嫂,那扇子是我要过来的,你便是要,我也不会还的。” 姜筠手扶着两边,晃荡了两下,从秋千上下来,抱怨道:“真是忙的忙死,闲的闲死。” 闲的是程文越,忙的自然是程文佑。 程文越跟在她身后:“皇嫂,你这里可还有顾大人的墨宝了。” 姜筠道:“你当顾大人的墨宝有那么好得的,哪有这么多。” “真的没有?” “有是有,只是不能叫你拿去了。” 前朝闲相顾大人的真迹价值连城,虽难得,可当年他在宫中教导太子,写下不少给太子做范本,且他是个爱妻的人,他一生画的最多的是梅花,并非他爱梅花,而是他的妻子最爱梅花,所以他的画也传了不少下来。 前朝最后一任皇帝昏庸无能,整日寻丹问仙,不顾百姓疾苦,大历太/祖皇帝顺应民意,率群雄揭竿而起,打下了这大历江山。 当时宫中存了许多顾大人的字,都被收入了大历皇室。 所以顾大人的字大多在宫中,顾大人的画大多传到了民间,被士人收藏。 “为什么?” “你要讨好阮大人,一柄梅花扇就够了,这东西啊贵精不贵多,更何况,你堂堂一个王爷殿下,竟要靠到处要东西讨好未来岳父,切,丢人。” 她走进屋子,穿过帘子,程文越跟在她身后恰好叫帘子甩了一脸,水晶帘微漾,平翠端了个青花小碗进来,程文越隔着帘子道:“你这丫头,真是蔫儿坏。” 平翠经过他面前的时候福了福身,程文越闻着药味,问道:“这是什么药,阿筠,你生病了吗?”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他叫阿筠叫惯了,以为她生病了,有些担心。 姜筠端起青花小碗,憋着气把药喝下去,秋蓉递给她一个蜜饯,她解了口中的苦。 程文越还在那问,姜筠就是这个月葵水提前过多,才半月便来了,才叫府医开了方子,调理调理。 李掌设笑道:“宣王殿下莫要担心,王妃就是夜里有些受了凉,喝些药就好了。” 程文越道:“严重吗?” “不严重。” 程文越听她说不严重,又想着若是严重,皇兄也不能安心出去,这才放下心来,又说了几句叫姜筠好好注意身体的话。 姜筠有些犯困,程文越还要往卫国公府去找姜纥,便同她告辞了。 姜筠到床上睡觉,等她睡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内点了两盏灯,不太亮,廊下窗边有两个人影,她竖着耳朵听那低低的交谈声:“王妃今日睡了多久了” “大约一个时辰了。” 程文佑嗯了一声,姜筠听着脚步声向门边靠近,犯懒的把被子盖在头上。 程文佑走到床边,看着被子隆起一小块,伸手去掀被子,却叫她从里面按住了,掀不开。 第118章 程文佑轻笑了一声, 拍了拍那隆起的一块, 道:“筠筠, 起来了。” 他说了一句话, 也没听见动静, 便伸手掀了被子一角, 他把被子整整齐齐的折成了一个长方形, 被子盖在姜筠的脖子上,只露出一个脖子,她面颊有些发红, 动了动身子,嘟囔道:“热。” “刚刚怎么不嫌热?” 姜筠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幽幽道:“你欺负我。” 程文佑有些好笑, 把她身上的被子松开些, 手掌伸进杯中,覆在她的肚子上, 问道:“肚子可疼?” 姜筠摇头:“肚子不疼, 就是有些害怕。” 她半坐起来, 抱住程文佑的腰, 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 程文佑抚着她的头, 道:“不怕不怕,府医已经诊了, 药喝了吗?” “嗯。”姜筠点头:“哥哥,要是不能生孩子了怎么办?” 葵水一般都是一月一次, 她这半个月便来了葵水, 心中着实有些不安。 “莫要乱说。” 程文佑拍了下她的头,姜筠哎呦一声,手摸着头,睨了他一眼。 她刚睡醒,额角还粘了几根碎发,双眸剪水,面颊红润,他在姜筠脸上揉了一下,道:“瞧这小脸红彤彤的,哪里是不能生孩子的,生十个八个也不成问题。” 她把头埋在他的肩上,露出一段优美的脖颈,她刚从被窝里出来,浑身热乎乎的,他使了坏心思,把手伸到她的脖颈处摸了一下,她在他怀里颤了一下,他俯下身子,在她脖颈上亲了亲。 姜筠推了他一下,道:“什么十个八个的,拿我当猪吗?” 程文佑笑了笑,这话自然是哄他的筠筠,他对孩子没什么要求,生不生都可以,只要筠筠开心就好。 他把这想法同姜筠说了,姜筠道:“你现在是年轻,等你老了,你便会想要孩子了。” 她一副老成的口气,程文佑乐了,道:“我年轻吗”他才二十三岁,当然年轻,只是他比筠筠大八岁,在筠筠面前,总怕她会嫌弃自己年纪大了。 姜筠叹了口气:“你不懂,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何况这事根本不能说,她是一个死了又活过来的人肯定是不能说的。 李掌设带着人立在碧纱橱外,问程文佑要不要摆饭,程文佑扭头问姜筠:“要不要哥哥喂你?” 姜筠摇头,哥哥对葵水有些误解,总以为女人来了葵水便会身体不适,肚子疼,其实她是没有的,只偶尔贪凉才会疼。 吃了晚饭后,姜筠下午睡了觉,这会也不困了,李掌设捧了个册子过来,放在黄花梨嵌螺钿牙石花鸟案桌上,姜筠洗浴之后便坐在案桌前翻着册子。 程文佑从净房出来,见她坐在那里,走上前伸手搂着她的腰,见她翻的是库房登记的册子,问道:“这么晚了,翻这个做什么?” “阿婠姐姐病了,我瞧瞧有什么寓意好的送给她。” 程文佑捧着她的头,在她额角亲了一下道:“你倒是挺喜欢她。” 姜筠不受他干扰:“那当然了,她可是我未来表嫂。”她翻着纸张的手顿了一下,也不知想起了何事,笑着说:“也多亏了她啊,若不是她,某个醋坛子只怕早就打翻了。” 这个醋坛子是谁,不言而喻。 程文佑笑笑,知道她说的应该许明纵刚回来那会,他倒也不全是吃醋,许明纵性子狠辣,小时候便能放狗把自己的堂兄咬成了太监,他觉得许明纵接近筠筠,有可能是为了利用筠筠,可后来瞧着他虽行事狠辣果断,却是个明白事理之人,旁人对他好,他便对旁人好,旁人若对他不好,他就十倍还之,他才放心许明纵接近筠筠的。 姜筠翻了许久也没想出要送什么,送给姚婠的自然不能随便选,她是有些相信神佛之力的,毕竟她自己以鬼魂之态游荡了这么多年。 她说她要送个辟邪之物,叫程文佑帮着出出主意,程文佑道:“玉佩可保平安,震鬼气。” 姜筠摇了摇头:“阿婠姐姐有佩玉的。” 平翠道:“桃木剑能辟邪的,奴婢从前家中房梁上就挂了柄桃木剑。” 姜筠:“......。” 秋蓉噗嗤笑了一声:“平翠姐姐,你见过哪个送人礼物送桃木剑的。” “便是没有,那才稀奇,姚小姐也不缺什么,镇邪之物嘛。” 李掌设笑容温和道:“好了好了,王妃本就纠结了,你们就莫要添乱了。” 姜筠坐在那里选来选去,都不知道选哪个,程文佑直接把她拦腰抱起,她哎呦一声,道:“我还没选好呢。” “不选了,睡觉。” “不行。” 程文佑勾了勾唇角:“不行?” 姜筠马上改口:“行,我明日再选,这会也不知选哪个说,说不定梦中就有了决定呢?” 程文佑道:“乖。” 结果姜筠第二日起床还是不知送什么好,也没有神仙托梦给她告诉她送什么好,只好选了个玳瑁手镯。 她是同她表姐许嘉静一起过去的,许嘉静如今也是□□了,她前年嫁入了宋府,如今儿子都八个月大了,生的白白嫩嫩的,出生时请了大师来算,说是五行缺木,大名取作宋彬,小名唤做木木,带着个虎头帽,脖子上挂着项圈,见着姜筠就咧嘴笑,肉乎乎的小手拍了两下,手腕上的银镯子叮当叮当响,咿呀咿呀的很兴奋的样子。 姜筠要接过去抱,许嘉静道:“你小心些,这小子可沉着呢。” 姜筠把木木抱过去,拿着个铃铛在他面前摇着哄他。 木木不怕人,躺在姜筠怀里,大眼睛睁着,也不往那铃铛看,只盯着姜筠的脸,把手放在嘴里啃,一直流口水,然后笑着要去摸姜筠的脸。 许嘉静在一旁拍下了他的手,笑道:“小色鬼,脏死了。” 小木木有些委屈,许嘉静拿着帕子把他沾了口水的手给擦干净了,对着姜筠道:“我来抱吧,你不知道,这木木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是个小色鬼,专爱摸漂亮人的脸。” 许嘉静性情沉稳,她夫君宋二公子也是个老实人,家中就许嘉静一个妻子,所以小木木在家中经常被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姑姑门嘲笑是个色鬼。 小木木趴在他娘的肩膀上开始啃他娘的肩膀,许嘉静还要去姚府呢,衣裳不能被他啃湿了,便叫他的乳母抱他。 去姚府的路上,姜筠问道:“表姐,表哥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喜欢阿婠姐姐吗?” 她实在是不明白许明纵是怎么想的了,既然喜欢姚婠,人也被他弄到了定熙,两个人年纪也不小了,他却迟迟不提亲。 许嘉静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三哥喜欢姚小姐,我娘也知道,只是听人说姚家小姐身体不好,我娘总是担心我三哥若是娶了姚小姐,日后不能有嫡子,便是能生下嫡子,我娘也不知从哪听说了姚小姐只怕不能活过二十岁了,就更加害怕了,她娘也是想让三哥好,想为我三哥另外定一门亲事,把这事同我三哥说了,我三哥当场就翻脸了,这些天一直也没给我娘好脸色。” 姜筠听着变了脸色,她不觉得舅母有什么错,任何一个做母亲的听说儿子喜欢的人活不过二十岁,都不会想让儿子把人娶回去的,那在她舅母面前嚼舌根头的人必是有私心的。 阿婠姐姐身体不好,可初到定熙,她生在余州,长在嘉义,定熙大多数人对她都不熟悉,可见在她舅母跟前嚼舌根头的人定是派人到余州或是嘉义打探了。 阿婠姐姐自小寄养 在嘉义汤府,只说她不适合余州姚府的地界,二十岁之前不能接回家养,却被有心之人说成了活不过二十岁,真是可恨。 “便是我娘叫我去看看那姚小姐的,我三哥幼时不在府中,我娘总想对他好一些弥补他,如今见他固执的要娶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子,整日以泪洗面,觉得自己对不起三哥,若是三哥一直在府中,便不会遇到姚小姐。”她顿了一下,接着道:“其实这也不一定,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姜筠道:“阿婠姐姐身子骨确实比一般姑娘要弱些,只是说活不到二十岁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了。” “我也知道这是假话,其实假不假的,单就那份心思,就让人心寒,都是姑娘家,何必说这种话,若是我三哥听我娘的话,不娶姚小姐,这话再传出去,可就害了姚小姐一辈子啊。” 哪家愿意娶一个活不长的媳妇,且流言向来传的快,但凡是个嘴碎的,说了出去,整个定熙城只怕都知道姚小姐活不过二十岁了,能这么说的人,定然是想要嫁给许明纵的,不然何必废这心思,许嘉静觉得她三哥便是娶一位身子骨弱,甚至活不长的夫人,也比娶那种心思沉重,祸害家宅的夫人好。 第119章 定熙城是皇城, 寸土寸金, 姚家刚从余州过来, 只在常兴胡同买了一个五进院落, 这院子原是陈府的宅子, 陈家本是官宦人家, 后家道中落, 便变卖了宅子,姚府买了之后,只换了牌子, 稍稍修整了下。 马车停在姚府门口,守门的仆人进去通报,把她们引进去。 小木木睡着了, 许嘉静本想叫乳母抱着他等在马车中, 有担心他醒来会闹,便把他抱了进去。 跨过垂花门到了内院, 姚婠住的院子和姚夫人的正院是紧挨着的, 抄手游廊下坐着两个青衣丫鬟在喂姚婠养的鹦鹉, 姚婠如今病了, 这鹦鹉便从屋内移了出来。 到了廊下的时候, 门口立着的粉衣丫鬟掀开帘子,姚婠院子里的林妈妈见许嘉静怀里抱着孩子, 微微躬了躬身道:“夫人,叫小公子去厢房睡会吧。” 许嘉静知道她这是怕姚婠病了, 木木年纪小, 扛不住。 她把木木放到乳母怀里,嘱咐道:“别把他弄醒了。” 木木虽然不怕人,可每回睡醒找不到她都会大声哭闹。 姜筠进门便闻到一阵药味,暖阁里传来咳嗽的声音,敛秋正拿着帕子掩在她的嘴上。 姚婠急咳了两下,推开敛秋,对着进门的姜筠和许嘉静道:“王妃,宋夫人,你们来了。” 姜筠见她病的这般严重,快步走上前,担忧道:“姐姐,快别起来。” 敛秋端了碗茶给她漱口,她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许嘉静道:“怎么咳得这么厉害,可叫大夫来看了。” 敛秋回道:“府医已经开了方子了。” 姚婠身体不好,自小便由府里的李大夫治的。 “怎么好好的就病了呢?” 敛秋看了姚婠一眼,姚婠摆摆手叫她下去。 姜筠道:“我表哥可来看你了。” 姚婠听她说起许明纵,苦笑一声,道:“莫要再提他了。” 姜筠听她语气有些不对,知道大抵是出了什么事,姚婠微垂眸子,道:“我与他大抵是有缘无分了。” 许嘉静站在一旁,看姚婠的样子也有些心疼,她也是女人,又心肠软,只是姚婠与她哥哥的事,她这做妹妹的也不能多说什么,姚婠若是身体好,她也觉得与哥哥很相配,可姚婠身体不好,她虽心疼,私心里还是希望哥哥能放弃她的。 人都是有私心的,姚婠身体这样差,若真活不了几年,那哥哥岂不是......。 她转过身去,闭了闭眼。 姚婠看了姜筠一眼,在她手上稍稍用力握了一下,姜筠明白她的意思,扭头对许嘉静道:“表姐,你该去瞧瞧木木了,他等会醒了要哭着找你了。” 许嘉静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姚婠,点了点头:“我先去瞧瞧木木。” 许嘉静转身出去,到了门旁的时候忍不住叹了口气。 姜筠看姚婠魂不守舍的,双手握住姚婠的手,道:“阿婠姐姐,到底怎么了?” 姚婠不回她,只是指着门的方向道:“你看,宋夫人便是来瞧我好不好的,她瞧了我这个样子,我与他,只怕是不成了。” “莫要说这些丧气话,好好养好身子,不过就是小病罢了。” 姚婠摇头道:“不是的,我知我这病要不了多久就会好,可我这身子我也清楚,从小便是这样,三五不时的病一病,我原先以为你表哥只是一个无父无母之人,我是想嫁给他的,只盼着他不嫌弃我这羸弱的身子,可如今他是成国公府里的公子了,他不是一个人,他有父有母,身份尊贵,未来更是要支撑门庭,绵延子嗣,我这样的如何配的上他。 姜筠听了她这话,知道她这病只怕是病在心结上了,这个心结便是子嗣了。 “你如何配不上他了,你只知他是成国公府的公子,祖父父亲俱是朝中官员,如今任太子府左郎将,春风得意,可他从前过的什么日子,旁人不知,难不成你也不知吗?你还真以为就像旁人所说的,是外出游学吗?哪个世族公子出去游学是他那样的,他那是被家中逐了出去,不许他回府,也没人管他,别说是定熙这些世族娇女了,便是嘉义那些普通女儿家都是瞧不上他的,只有你不嫌弃他,你喜欢他,是喜欢他这个人,旁人喜欢他,与他的身份都脱不了干系,你配不上他,谁能配上他。” 姚婠沉默不语,姜筠又道:“姐姐,在我看来,是我表兄配不上你的,你如此善良,在你还是汤府阁楼里娇养的小姐时,他便只能在泥里打滚。” 姚婠道:“阿筠,你不懂,他若无父无母,只要他喜欢我,我便能和他在一起,可他是成国公府的公子,我若不能为他生儿育女,他必是要纳妾的,他会同别的女人有孩子的。” 姜筠终于明白为什么许明纵把人弄到定熙却迟迟不娶,只怕不是他不愿意娶,是姚婠不愿意嫁。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当时要找的就是我表哥,你找了他这么久,你愿意看着他娶别的女子吗?” “自会有更好的女子做他的妻子的。” 姜筠笑了一下,柔声道:“姐姐,你觉得谁与我表哥更配呢?” 姚婠这么些年养在府中,没怎么出过府门,外面的那些事她经历的少,很容易听了旁人的话,姜筠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可她就是喜欢姚婠。 姚婠又是一阵咳嗽,姜筠替她端了茶漱口,姜筠道:“姐姐虽体弱,可从前瞧着也与常人无异了,这回病的这么严重,只怕是听人说了什么,姐姐虽不出府,可话本子总看过的吧,你初到定熙,又不常出府,谁要说话也没必要跑到你跟前说,说起来我那表哥确实挺招姑娘家喜欢的,总有些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背后不择手段,你愿意我表哥娶一个不择手段的女人吗?” 姚婠抿了抿唇,她不是傻子,姜筠话里的意思,她听的懂。 她想了想,道:“我前些日子陪着我娘去买首饰,在宝庆楼的时候,我遇到两个丫鬟,她们说她们郡主喜欢你表哥,又说你表哥似乎不喜欢她们郡主,但是碍于皇家威严,经常讨好郡主,估摸着是要做郡马爷了,陛下也会赐婚的,到时候不管你表哥喜欢谁,便是娶了妻,也只能休妻重娶。” 姜筠的目光冷了下来,阿凝喜欢许明纵的事,知道的人也不少,只是阿凝不会做这种事,也不屑做这种事,她要想嫁给许明纵,只要陛下一道圣旨就成了,这人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还是要把事情赖到阿凝身上,毕竟阿凝在旁人眼中,只是一个刁蛮郡主。 “若如你所说,这事是有人算计了我,那两个丫鬟,只怕不是王府里的,郡主的为人我也清楚,她素来磊落,不会做这种事。” 她的语气很肯定:“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我同你表哥,大概是没可能的。” “两情相悦,什么都有可能,姐姐安心养好身子,也别把话说那么绝对,我依稀闻着你这屋子里还有我表哥身上的味道,他只怕是来过吧。” 姚婠低着头,姜筠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哪里能闻出什么,不过是随口瞎说的罢了。 姜筠看她精神有些乏了,便替她掖了被子,道:“我过些日子再来看姐姐,姐姐好好休息,什么都没有身子重要,可莫要学那些所谓的大义的女子,为了心上人好,便把心上人让给旁人,这样可就傻了,喜欢的便要捏在自己手里才好。” 姚婠歪靠在床上,盯着床柱子上的花纹发呆,眼前浮现从前许明纵站在她的阁楼底下,冲着她的窗户喊,小姚儿,小姚儿,哥哥喜欢你哟。 她那时候真是吓傻了,怎么有这样的登徒子呢。 她知道,她大抵是遇到传说中的流氓了。 她没理他,汤府的护卫来了,他便吓跑了,而后他又来喊了几次,每回都被护卫撵走。 应该是这个流氓太无赖了,连官府都不管他,他后来再来,也不喊了,便蹲在她的阁楼下,她忍不住往偷偷看了他一眼,恰好被他逮个正着。 她看见他的正脸了,只觉得这流氓长的挺好看,嗯,非常好看,她看过的男人虽不多,但是他是最好看的。 她想着想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若能有个好身子就好了,其实她如今比起从前,已经算是很少生病了。 姜筠走出屋子,许嘉静正抱着木木在游廊上玩,见她出来了,便要再进去瞧瞧姚婠,姜筠把木木抱到怀里,等她进去看看姚婠,许嘉静进去没多会便出来了,也没多说什么,姜筠在姚婠面前劝着她能想通,可在许嘉静面前便不多说什么了,同她说了也没用,她那表哥的事,别说是她一个做妹妹的,便是她舅舅都做不了主,问题还是出在姚婠这里了。 翌日她去见林皇后的时候把这事说了,倒不是想听她出什么主意,只是纯粹的一种倾诉。 林皇后道:“阿筠就是为了这个事烦心啊。” “倒也不是烦心,就是觉得阿婠姐姐也挺苦的,生下来便身子不好,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我生来便走路晚,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我懂。” 林皇后道:“可你后来不也靠着自己,会走了吗?” 姜筠面露喜色道:“母后可是有什么法子了?” “法子倒是有一个,不过未必有用。” “母后多智,您给的法子定然有用。” 林皇后也不卖关子,直接道:“依你所说的,那姚小姐的心结只怕就是身子不好,觉得自己不能生孩子,她体弱多病,幼时是个和尚救了她的命,她们姚府应该很信神佛的,那便在寺里请一个厉害的高僧过去,告诉她,她本不是体弱多病的身体,随着年纪的增长,慢慢便会好的。” “可她若还是时常生病,这怎么骗她啊。” “她都没什么大病,只是身子弱了些,随便编个由头,叫她每日挑几桶水,身子自然就好了。” 姜筠想了想,觉得这法子是可行的,每日挑水走上些路,锻炼了身体,对身体好,像现在这样整日吃药,身子只会越来越差。 第120章 姜筠又怕姚婠身子太弱, 且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 叫她去挑水, 如何能挑的动。 安荷推门进来的时候恰巧听见皇后说叫姚婠每日挑几桶水, 她把手里的托盘放到案桌上, 笑着对姜筠道:“这院子后面有一块菜地, 那菜地里种的菜都是奴婢和娘娘挑水浇的, 这身子骨确实比从前不干活的时候好了许多,感觉人的精气神都变好了。” 这院子后面有一块菜地姜筠是知道的,只是她不知道那菜地里的菜是皇后娘娘亲自种的, 只隐约记得早几年的时候瞧见陛下给那菜地里的菜浇水,后来再看那地里的菜就枯黄了。 皇后娘娘说了这法子后就没再说姚婠的事了,照例问了程文佑好不好, 太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好不好。 姜筠一一答了, 皇后娘娘又问:“阿佑可有欺负你?” 她说这话时是笑着说的,她笑起来有些婉约, 姜筠依稀觉得皇后娘娘年轻时也是一个果断之人, 只是这么多年在佛前, 沉淀了心境, 叫人瞧着更加的稳妥。 她摇了摇头:“没, 哥哥......阿佑他没有欺负儿臣。” 她中间改了口,皇后娘娘瞧着她有些娇羞的样子, 道:“你们好就成了,你是个聪明又懂事的孩子, 阿佑能娶了你, 也是他的福气。” 姜筠谦虚道:“这也是哥哥教导有方啊,何况,能嫁给哥哥才是我的福分。” 她一点都不掩饰她对程文佑的尊敬与爱意,皇后娘娘心下欣慰,瞧着姜筠的样子,她想起了自幼的好友崔槿,她幼时最羡慕的就是阿槿,长大后就更加羡慕阿槿了,她原以为她也能和阿槿一样的,同自己的夫君之间没有任何隐瞒,她也能全身心的依赖自己的夫君,如今想想,这些多么可笑啊。 她能看出来阿筠很喜欢阿佑,言语间也很维护阿佑,听不得旁人说阿佑的任何不好。 姜筠鼻尖闻着皇后娘娘身上的香气,不由自主的向她靠去,偎在她的胳膊上,皇后娘娘温柔的勾了勾唇角,问:“怎么了?” “母后,若是儿媳也不能生孩子呢?” 皇后娘娘愣了一下,姜筠捂着小腹道:“儿媳这个月的葵水距上次中间只隔了半个月,儿媳害怕。” 皇后娘娘笑道:“傻孩子。”她说罢便拉起姜筠的手站起来往门边走,姜筠有些不解,跟着皇后娘娘走。 皇后娘娘把她带到东暖阁,东暖阁里供奉着一尊佛像,是林皇后平日里念佛的地方。 佛像前摆了一个蒲团,皇后娘娘叫安荷又拿来了一个蒲团过来,带着姜筠一起跪到佛像前,姜筠跪在那里,跟着皇后娘娘一起双手合十闭眼,拜了三拜后,皇后娘娘又把姜筠带出来,道:“现在不担心了,母后已经对着佛祖替你求子了。” 姜筠:“......。” 皇后娘娘一本正经的,她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开玩笑还是忽悠她,想着她刚刚说的请个高僧,随便编个借口叫阿婠姐姐每日挑水,便觉得皇后娘娘的话......还是有信服度的。 皇后娘娘道:“刚你说起姚小姐时也说了,她是心结作祟,其实许多东西都是心结,你还那么年轻,哪里就生不了孩子了,至于那葵水,定是你贪凉贪辣,才提前了半个月。” 姜筠刚刚向皇后娘娘说的时候只是纯粹一种晚辈向长辈寻求安慰的心理,这会听她说葵水有些不好意思。 她低垂着头,皇后娘娘拉起她的手,露出她手腕上的镯子:“阿筠,你这腕上的镯子也是母后念佛时带在佛前的,母后把这个送给了你,佛祖便会一直保佑你的。” 姜筠笑笑:“母后,儿媳知道了。” 姜筠从林皇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习惯性的往左边游廊上瞧了瞧,果然瞧见了身穿便服的皇帝陛下,他面容严肃的负手立在那里,身后的总管太监冲着她招手。 姜筠有些无奈,她十回过来,有九回都能在出来的时候遇见陛下,还有一回,是半道上遇见的,她知道陛下在这慈安寺放了人,甚至是睿王府都放了人,她也知道陛下这么盯着她们睿王府不是怀疑睿王府有什么大逆不道之心,纯粹是为了盯着她和哥哥什么时候往这慈安寺来看皇后娘娘,他好随时过来堵人。 她缓步移到洪泰帝面前,跪到地上行礼:“父皇。” 洪泰帝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命令道:“阿璇同你说了什么?” 姜筠下意识的往门旁看了一眼,洪泰帝道:“别看了,阿佑在宫里。” 言外之意是没人来帮她了,姜筠被这么堵着同陛下说她和皇后娘娘说的话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程文佑在的时候还好些,他会和洪泰帝互相言语攻击,最后把洪泰帝气的拂袖而去,只是这一回,似乎真如陛下所说,哥哥没过来。 她跟在洪泰帝身后往外走,思忖着是实话实说好,还是胡乱编些话,她想起从前她壮着胆子说瞎话时被陛下吼了一句,说她犯了欺君之罪,当时可真是把她这颗老心脏吓的扑通扑通直跳,她着实有些不明白陛下这样问她和皇后娘娘说了什么话有什么意义,况且今日她同皇后娘娘说的话,她有些难以启齿。 出了院子后,洪泰帝又带着她走了好远,停下来时发现面前一片绿油油的,正是皇后娘娘亲自挑水种的那片菜地。 洪泰帝道:“说吧。” 姜筠道:“儿媳今日过来见母后,就是过来陪她说说话,母后问儿媳阿佑哥哥好不好,太后娘娘好不好,太子殿下好不好,儿媳有一个朋友身体不好,儿媳同母后说起这事时,母后说叫她每日挑几桶水,慢慢的身体就好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抬头打量洪泰帝的神色,洪泰帝点了点,似乎在认同,这就是林皇后的性子能说出来的话。 她一直偷瞥着洪泰帝,忽然对上他的目光,只见他皱着眉道:“继续啊。” “没了。” “没了?”洪泰帝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你进去的时辰和你们说的话,对不上。” 姜筠哭笑不得,下面的话让她怎么说,说她同皇后娘娘说她葵水提前半个月就来了,这位皇帝陛下也真是的,女人之间的体几话,他也要事无巨细的全听。 她瞧着洪泰帝这会心情不错,没有发疯,虽然洪泰帝随时都可能发疯,但姜筠这么久了,也大概摸清了他的脾气,他对自己这个儿媳还是很满意的,毕竟她这么乖,这么听话。 她斗着胆子道:“下面倒还说了一些,都是些女人家的话,儿媳向母后撒娇呢,不好叫父皇笑话。” 她话都说的这么明显了,洪泰帝嗯了一声,道:“继续。” 姜筠:“......。” 她斟酌了一番,隐去葵水提前半月的话,道:“儿媳和阿佑哥哥也成亲有一段日子了,母后说已经给儿媳求了佛祖,求佛祖保佑儿媳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这话是一个端庄的皇后说出来的话,洪泰帝听到这里目光一沉,面露忧伤,姜筠一看,觉得有些不妙。 却见洪泰帝只是朝着皇后娘娘住的院子的方向看,她站在一旁,也不敢说话,半晌洪泰帝才回过头来看着她,他又恢复了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吩咐道:“她既然喜欢你,你日后多来陪陪她。” 姜筠应了是,洪泰帝又道:“正巧今日无事,去睿王府转一转。” 姜筠的马车跟在洪泰帝的车驾后面,回了睿王府的时候眼巴巴的瞧着她哥哥没回来。 洪泰帝已经跨步进去了,王府的仆人跪了一地迎接圣驾,洪泰帝对姜筠道:“去书房瞧瞧。” 洪泰帝像一个严厉的父亲在视察儿子的府邸,出了书房的时候,恰巧程文佑回来了,他走过来给洪泰帝行了礼,对着姜筠道:“筠筠,你先回去休息。” 姜筠微微颔首,冲着洪泰帝福了福身告退。 她回去刚沐浴换了身衣服,坐下喝杯茶,程文佑便回来了,姜筠一猜不是他把洪泰帝给气走了,就是洪泰帝关心儿子私底下生活被逮住了,面子挂不住了。 程文佑坐在她身旁,问道:“父皇没为难你吧。” 姜筠笑笑:“父皇问我母后和我说了些什么。” 他凑近了姜筠要抱她,姜筠嫌弃他身上有汗味,不叫他抱,程文佑站起来往净房走,忽而转身把姜筠抱起来,姜筠吓了一跳,攀附着他的肩膀,握拳打了他一下,道:“放我下来。” 程文佑嘴角带着笑意,凑到她颈边闻了一下,道:“你身上也有汗味,一起洗。” 他抱着她往净房走,姜筠羞恼道:“胡说,我刚洗了澡的,哪里有汗味。” 程文佑把她放到净房的榻上,自己脱了外衫,拎起她的袖子,把他的胳膊往她的胳膊上蹭了蹭,捏着她的胳膊往她鼻尖凑:“现在有了,你闻闻。” 姜筠:“......。” 他说罢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扯了她的衣裳,把她往水里抱,姜筠跟他说话他也不理。 他和她面对面的坐在水里,上来就搂着她的腰就要往她唇上亲,姜筠伸手推他,被他攥着手腕举过头顶压在池边上,姜筠被他吻的气喘吁吁的,伸腿要踢他,这正好方便了他,把她的腿圈在自己的腰上。 姜筠在他吻着自己脖子的时候,抽空道:“我没闻着酒味啊?” 程文佑道:“没喝酒。” “那这是怎么了,发疯啦。” 她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程文佑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角,姜筠浑身紧绷了一下,没忍住哼出了声。 蹙着眉睨了他一眼,程文佑解释道:“父皇说你今儿去母后那里是去求子的。” 他说着话,又捞着她的腰重重的撞了一下,姜筠胡乱的拍打了下水面,本想叫水花糊他一脸,没想到糊了自己一脸。 她眼睛里进了滴水,挤了挤眼,眼里泛滥着泪花,心道枉她废了那么多口水同陛下说母后同她说的话,这陛下也真是的,反击儿子就反击儿子啊,何必连她也牵连进去呢。 姜筠躺在床上揉着腰,觉得陛下这事做的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第121章 程文佑手里端着粥, 神清气爽的走了进来。 姜筠一手按着腰, 瞧他生龙活虎的样子, 问道:“你就端了碗粥来, 我晚上吃一碗粥能吃饱?” 程文佑拿着勺子在青瓷碗里舀了一勺, 放在唇边吹了吹, 道:“先吃, 吃完了这个再吃别的。” “我现在不想喝粥了,又撑肚子又不管饱,吃完一会就饿了。” 她晚饭没吃, 和程文佑胡闹了一场,这会躺在床上不想动,叫程文佑喂她喝粥, 程文佑端了粥来, 她看他活蹦乱跳的,再瞧着自己这一副不能动了的死样子, 便开始无理取闹起来。 “你想吃什么?”程文佑好脾气的问。 姜筠道:“我想吃什么, 你感觉不到吗?” 她以往动坏点子时, 程文佑最喜欢把手放到她的头上叫她别打坏主意, 他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程文佑笑了, 姜筠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张嘴把他递过来的粥喝掉。 “阿婠姐姐身子不好, 总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我表哥,母后说她的心结就是她自己的身子弱, 觉得自己嫁给我表哥也是拖累, 便出了个主意,姚府信佛,说找一个高僧去姚府,告诉姚府的人叫阿婠姐姐每日挑些水,身子自然就好了,我想着编个什么借口呢。” “想到了吗?” 姜筠摇摇头:“没有,不如哥哥替我想一想吧。” 她凑到他面颊上讨好的亲了一口,程文佑把空碗放到一旁的小几上,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嘴,道:“挑水做饭吗?” “也不一定要做饭啊,她一个小姐,叫她挑水做饭有些说不过去。” 程文佑默了一下,姜筠拉了拉他的袖子对他撒娇。 程文佑揽着她的腰道:“既然母后说了找高僧,那就去找高僧来好了,编故事这种事还是高僧最拿手。” 最后程文佑找来了一个“得道”高僧,这个高僧果然是个会编故事的,她说姚婠前世性子顽劣,擅长骑射,一日她随兄长去狩猎,午时饿了便在树林子里烤了几个猎物,她兄长去找水,她留在原处看火,只是她犯了瞌睡,没注意火烧到了旁边的树枝,大火便烧了起来,她和她兄长虽逃了出去,却因附近没人灭火,导致那一片树林子都遭了秧,变成了灰烬,草木也是有生命的,佛祖为了惩罚姚婠,才收走了她强健的身子,叫她这辈子体弱多病,只能拘在闺阁之中,只要她每日挑些水,亲自栽种几颗树,把那些树养活,便能抵消她的罪孽,慢慢的身体便能好起来。 姜筠看那高僧说故事时一本正经的样子,差点就信了。 那得道高僧编好了故事,便“无意”走到了姚府门口,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守门的仆人不明所以,看他不停的念着听不懂的话,看起来很高深的样子,也没敢撵他,慌忙进去通报了管家,管家见了人后,又去告诉了姚夫人。 姚夫人一听门口来了个和尚,一直站在那里念着佛语,想着女儿正好得了病,这就有和尚过来了,别是哪路的神仙经过此处,小时候治好姚婠的便是个和尚。 姚夫人当即便带着人往门口去,高僧一见姚夫人出来了,笑而不语。 姚夫人迷茫道:“大师。” 高僧慈眉善目道:“夫人,老衲途径此处,发觉府上西边有一股怨气,不知府上近来可有何不妥?” 姚夫人一看他指的地方正是女儿住的地方,心中一慌,刚要开口,她身旁的丫鬟便拽了她一下,提醒她不要着急,以防遇到骗子。 姚夫人一片爱女之心,心下也知不能随意就领人进府,那高僧又道:“被这股怨气笼罩,只怕要一直病痛缠身。” 姚夫人急道:“不知大师是?” “老衲这些年四处游走,早便忘了名号了。” 姚夫人见他连名字都没说,觉得不像是骗子,更何况哪个骗子敢跑朝廷四品大员的家中行骗,想了想,便恭敬的将人领了进去。 高僧站在姚婠的院子门口,也没进去,只是点了点头,道:“看来,这里面居住的应该是位小姐了,他又把被那怨气缠上的人从小到大身体会有何症状一一说了一遍,姚夫人一听都和女儿的对上了,面露激动道:“大师,你可一定要救救小女啊。” 高僧摆摆手道:“无碍无碍。” 他又把编的那个故事说了一遍,姚夫人将信将疑,道:“这样便能救小女了吗?” 高僧笑了笑,道:“老衲告辞了。” 姚夫人想让他再看看,他道:“老衲与姚府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希望令嫒的身体能早日好起来。” 他说罢便往外头走去,姚夫人把他送出去,回来时握着身侧丫鬟的手道:“你说,大师说的法子有没有用?” 那丫鬟是个机灵的,且姚府人都信佛,便道:“奴婢看那大师也没寻借口要银子,也没留下姓名,说的那些症状和小姐也都能对上,说不准真是位活神仙。” 姚夫人也信了大半,只是叫女儿挑水栽树,她的女儿如何能做那种粗活呢? “夫人,您也是为了小姐好啊。” 姚夫人叹了口气:“我苦命的女儿啊,哪家的小姐不是娇养着的,我的阿婠自小身体不好,没能养在我的身边,吃了多少苦,如今还要每日挑水。” 丫鬟扶着她的胳膊劝道:“等小姐身体好了便好了。” 姚夫人拿着帕子擦拭了眼泪,便往姚婠的院子里去了。 姚婠躺在床上,只听敛秋说刚刚她娘带着一个和尚在她院子门口站了会,也没进来,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睁开眼便见她娘坐在一旁擦眼泪,眼睛红肿着,瞧见她醒了,慌忙侧过身子吸了吸鼻子。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姚夫人扶着她道:“我儿,委屈你了。” 姚婠道:“女儿自己身体不好,怎么能怨娘呢?” 姚夫人道:“刚刚外面来了一位大师。” “大师?” “那大师进来说了些话,也没留名,娘瞧着倒是个高人,他说你这身体不好,都是......都是娘不好,娘年轻时候顽劣,放火烧了个树林子,佛祖才叫我儿你替娘还债。” 姚婠不解道:“女儿怎么没听说过娘还放火烧过林子啊?” “那大师说的时候娘也很诧异,娘那时候顽劣,放火烧了树林子见没有人发现,害怕被问责,便没敢将这事说出去,他却知道,可见真是位大师,他说只要你每日挑水,栽种活几棵树,就能把这债给还了,身子便能好起来了。” 姚夫人抚拍着她的背笑着说:“到时候我儿身体好了,还能给娘生个小外孙抱抱呢。” 姚婠道:“既如此,那女儿日后便每日挑水浇树,只求佛祖,莫要记着母亲的这桩事。” 姚夫人欣慰道:“好孩子,好孩子。” 姜筠叫人开了窗户,躺在窗前的美人榻上晒太阳,她闭着眼睛,伸了个懒腰,感觉面前的阳光被遮住了,睁开眼睛,就见许明纵站在窗外。 她翻了个身,手撑着脑袋,对着许明纵,垂着眸子,慵懒道:“表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许明纵手负在背后,道:“叫阿婠每日挑水的法子是你提出的。” 姜筠笑笑:“难不成表哥你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许明纵默了一下,姜筠又道:“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待阿婠姐姐身子好些了,便不用每日挑水了,只是她身子太弱,挑挑水,对她也有好处。” “这么说我是该谢谢表妹的。” 姜筠勾着唇微笑:“不客气。” 许明纵转身往门旁走,姜筠从榻上下来,同他面对面的坐到桌子前,问道:“不知表哥可知那个在舅母面前说阿婠姐姐不好的人是谁?” 许明纵手里捏着杯子,淡淡道:“我会处理的。” 姜筠摇摇头,啧啧道:“表哥还真是无情啊,好歹也是一位倾心于表哥的。” 许明纵看了她一眼,问:“你知道是谁?” 姜筠摇头说不知道,她只是猜的,能做出来这事的自然是想要嫁给他的,她虽喜欢姚婠,却没有派人去查这个事,这个事就该许明纵自己去解决的,毕竟,也是他惹得桃花。 “工部尚书府的三小姐。” “是她。”姜筠喃喃道,这个结果不是她想要的,她素来敬重工部尚书,为他有赵彦那样的孙子感到惋惜,那样一个德高望重之人,竟会有那般不堪的孙子。 她忽而想起许明纵初回定熙时,外祖父为他举办宴席,那会姜篱同赵彦定了亲,赵蕊是赵彦的妹妹,两家有了姻亲,对她也很是亲切,那时候她瞧着赵蕊也是一个性格豪爽之人,她刚见了许明纵一面,便向自己打听许明纵有没有定亲,她那时候是能看出赵蕊对许明纵感兴趣的。 她同赵蕊虽有些交情,却并不怎么交心,这些年也没怎么注意过她,这会想想,赵蕊,确实还没有成亲,也没听说同哪家公子定了亲事。 工部尚书府的小姐,家世出众,如今这般年纪还未定亲,要么是有什么隐情,要么便是她自己不愿定亲了。 姜筠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何必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做这种事,如今叫许明纵知道了,又如何会放过她。 她不知道赵蕊是怎么想的,可许明纵都说是她了,那便不会冤枉她,她再一次为工部尚书感到忧伤。 “你打算什么时候娶阿婠姐姐,我还准备去吃酒席呢。” “到时候自会请你的。” 瞧着他信心满满的样子,姜筠忍不住打击他:“我怎么看着是阿婠姐姐不想嫁给你呢。” 许明纵冷哼一声,捏着杯子抿了口茶,叹息道:“你们女人啊,就是爱口是心非。” 姜筠切了一声:“我说表哥啊,看了您老人家从前那些丰功伟绩,如今娶个喜欢的女人都磨磨唧唧的,这可不行啊。” 许明纵挑眉:“你表哥我比你夫君小了四岁,我这便算老人家了,那你夫君岂不是......。” 姜筠捧着脸道:“我夫君最年轻,我夫君长生不老。” 许明纵:“......。” 第122章 许明纵似是被姜筠的话给震住了, 他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 一边喝茶一边听姜筠在那里夸她夫君如何如何好, 多么的风度翩翩, 对她多么的体贴入微。 一杯茶见了底, 姜筠还在那里托着下巴, 一副花痴的样子。 许明纵站起身要走, 姜筠叫住他:“表哥,再坐会啊。” 许明纵道:“我向来觉得自己是不差的,叫你这么一说, 我怕我再要待在这里就要自惭形愧了。” 他说到这里,眉眼间带着揶揄道:“从前还觉得你年幼不懂事,嫁给睿王殿下多半是被他诓骗了, 如今瞧着你这样, 表哥我这个老人家也放心了。” 姜筠不解道:“为何放心了?” 许明纵撩了一下衣袖上不存在的褶子:“便是他诓骗了你,你们俩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姜筠摸着自己的脸, 做出小女儿娇羞状:“表哥是不是觉得我不太矜持?” 许明纵嘴角噙笑, 也没回她, 挑开碍事的帘子往外走, 姜筠走到榻前, 透过窗户问他去哪,许明纵没好气道:“去挑水。” 姜筠捂着嘴笑:“那你可得好好挑啊。” 许明纵瞧着她那幸灾乐祸的小模样, 只觉得这表妹真是老成时太老成,顽皮起来太顽皮。 李掌设端着托盘进门, 回头看着刚离开的许明纵, 问道:“表少爷怎么走了。” 姜筠摊摊手,秋蓉在一旁插嘴道:“表少爷忙着回去挑水呢。” 李掌设道:“王妃,挑水这法子真是皇后娘娘想的?” 她语气里满满的怀疑,觉得这样的点子像是她家王妃想出来的。 姜筠举手发誓,这法子真是皇后娘娘想出来的。 程文佑回来的时候,姜筠正拿着库房的册子准备挑些物件把这屋子重新布置一下,这些东西看久了,便想着换一换,她侧歪在榻上,有些漫不经心,美人娇艳,程文佑瞧着她那纤细的小腰,仿若一手就能掐过来一样。 他缓步上前,捞着她的腰,两个手对在一起,量她的腰,姜筠怕痒,扭着身子不让他碰,他拍了一下她的头道:“别动。” 姜筠有些委屈,趴在他的肩上轻咬了一口,开口道:“想吃。” “想吃什么?”程文佑问。 “想吃肉。” 程文佑捏了捏她的脸,好笑道:“那怎么不叫厨房做” 姜筠道:“我是想等你回来同你一起吃的,我若是先吃了,吃饱了,怎么陪你一起吃啊。” 程文佑心下一阵感动,拍拍她的背,他每日要处理的事务一大堆,是不能时时陪着她。 姜筠躺在他的臂弯里,仰头看他,程文佑低头温柔的吻了下她的鼻尖,哑声道:“筠筠。” 姜筠嗯了一声,被程文佑翻身压在身下,她有些迷糊,又听程文佑道:“筠筠,咱们生个孩子吧。” 姜筠皱着眉道:“我们一直都在生孩子啊。” 程文佑往她的小腹上摸了一下,又两手并在一起,掐着她的小腰道:“这么细,如何怀孩子?” 姜筠有些不满,拍下他的手,手撑着腰侧往上挺了挺,腰细怎么了,我照样能怀好多孩子。 程文佑闷笑一声,在她脖子上啃咬了一下:“咱们现在就生孩子。” 姜筠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现在天还没黑呢,晚饭也没吃呢,这种坏习惯,不能助长,她凭着顽强的抑制力推开程文佑,程文佑眯着眼瞧她,有些不满。 姜筠拉着他的袖子撒娇:“我想吃肉。” 程文佑笑着把她抱起来:“你这贪吃的。” 她赖在程文佑怀里不下来,说要吃的胖一些,生孩子。 程文佑听着她孩子气的话,看她小小的,想着她以后带孩子的样子,筠筠一岁就养在他身边了,打小便聪慧,想的也比一般孩子多,也不爱哭也不爱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做错事怕他训他就咧着嘴冲他讨好的笑。 他想起她小时候的模样,饶有兴致的问道:“筠筠,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吗?” 姜筠心道她当然能记得了,他都问了她许多遍了,她记得说不定比他还清楚呢,他那会才多大,九岁,切,熊孩子一个。 “你小时候可乖了。” 程文佑夸她。 姜筠道:“我当然乖了。”她不乖怕他不要她啊。 书房里姜筠躺在榻上一会老老实实的坐着,一会累了便懒散的躺在榻上,她见程文佑收了笔,下了榻,走过去双手从后面环住他的脖子,凑上前看他给自己画的画像,画像上是她站在床边,一手拿着糕点,还回头偷看床上睡觉的他。 她红着脸道:“你这画的是什么我明明都摆好了叫你画的,你怎么乱画啊。”亏她摆了那么久,胳膊都酸了。 程文佑道:“小馋猫偷吃东西的时候最可爱了。” 姜筠的脸更红了。 成国公府派了人来,说是成国公夫人病重,也没说请程文佑和姜筠过去,只是按规矩说一声,她是程文佑的外祖母,她病了,成国公府也来了人了,程文佑是该过去瞧瞧的。 姜筠本来以为成国公夫人就是一般的小病,毕竟成国公夫人那样的人,她很难想象出她生病的样子,见到成国公夫人的时候吓了一跳,整个人瘦的只剩下了皮包骨头,瘫在床上不能动。 这副样子着实叫姜筠有些惊讶,印象中成国公夫人一直都是容光焕发的,她至今记上一世,每回见成国公夫人,她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姜筠就是一个对着成国公府摇尾乞怜的乞丐一般。 她是成国公夫人,孝慈皇后的母亲,太子殿下和睿王殿下的外祖母,一生荣华,如今也不过是一个病痛缠身的老人罢了。 姜筠才知道成国公夫人病了已经好一阵子了,只是一直没说出来,这一回来看成国公夫人的不少,只怕是各家亲戚都通知了一遍,就是来看这最后一面了。 她上回见着成国公夫人的时候她还是精神抖擞的,未料到这一回见到竟是这般模样,她躺在床上,缓缓的侧头看着屋子里站着的人,脸上的皮肤有些吓人。 成国公世子夫人站在一旁拿着帕子抹眼泪,姜筠抬头看了眼程文佑,他站在那里,看着床榻上的成国公夫人,她想便是他和成国公夫人不亲近,那也是他的外祖母。 程文佑缓步上前,成国公夫人晓得自己快死了,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只是默默的把头往里面扭,她还是傲气的,觉得自己这个样子被这么多人瞧见了,丢了面子,可她又动不了,说不了话,只能由着这站了一屋子的人。 门外传来一声哭声,一个穿着木兰青双绣缎裳的女子红肿着眼睛进来了,她一进门便扑到了床边,把头埋在成国公夫人的床前哭,正是嫁入李府,随着李修齐前往福州的许嘉宁。 程文佑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屋子的女眷哭哭啼啼的,成国公面色沉重的把程文佑请出去。 程文佑看着姜筠,姜筠冲着他轻点了下头,她是女眷,如今成国公夫人病成这个样子,按理,她是该在这里待一会的。 她坐在外间听着暖阁里许嘉宁的哭声,说是祖母最疼爱她,她心情有些压抑,许嘉宁都回来了。 许三夫人看姜筠的脸色,以为她害怕,把她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道:“阿筠别怕。” 姜筠问道:“怎么就突然病的这么重了,上回见着还好好的呢。” 许三夫人叹了口气,她被成国公夫人压制了一辈子,心中虽不喜成国公夫人,可看着她那个样子,还是有些不忍。 暖阁里的哭声止了,没一会许嘉宁便红着眼走了出来,她瞧见姜筠,狠狠的瞪了姜筠一眼,被成国公世子夫人拉了一下。 她也是出嫁了的人了,她瞧着还是那么的娇纵,只不知是她那夫君宠的,还是她自己的性子改不了。 成国公世子夫人道:“阿宁,这是你表嫂。”她提醒许嘉宁要给她行礼,许嘉宁却像没听见一样,扭头就往外边走。 成国公世子夫人干巴巴的解释道:“阿宁从小便和她祖母亲近,如今她祖母病重,她忧伤过度,还望王妃不要怪罪。” 姜筠摆摆手,表示无碍。 成国公世子夫人出去后,许三夫人对姜筠道:“你伯外祖母病了没多久,你舅母便给你五表姐送了信,叫她回来。” 许嘉宁是成国公夫人最宠爱的孙女,她回来见她最后一面,谁都不会多说,只是许嘉宁当初嫁入李家便有哥哥的一份,如今许嘉宁都回来了,想来哥哥也早就知道成国公夫人病了的事了。 成国公夫人病的这样严重,一大屋子的人也不能一直守着她,姜筠被请到别的院子里休息,许嘉宁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秋蓉和平翠死死的看着她。 许嘉宁不知道又是哪根筋搭错了,指着姜筠道:“都是你害的,我祖母这样,都是你害的。” 姜筠:“……。” 她着实想不通,她是怎么害成国公夫人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秋蓉却不满意了,也不等她吩咐,便自作主张的把许嘉宁丢了出去。 这丫头会武,力气大的很,把许嘉宁提起了跟拎小鸡在手里一样轻松。 姜筠觉得如今成国公夫人病重,在成国公府里这样做不好,她打量了下左右,嗯,没有别人看见。 第123章 秋蓉回来的时候拍了拍手, 对着姜筠请罪道:“王妃, 奴婢越矩了。” 姜筠道:“无碍, 我不喜欢她, 便是你不丢, 我也要命你把她丢出去了。” 秋蓉听她说不喜欢许嘉宁, 哦了一声, 道:“那我再去揍她。” 她说完便撸着袖子往外走,被姜筠叫了回来,平翠提醒道:“在成国公府上呢, 收敛点。” 秋蓉自动理解为出了成国公府就可以揍她了。 姜筠讨厌许嘉宁,不仅仅是因为前世之事,单凭这辈子许嘉宁在她面前引导她误会哥哥和皇后娘娘违背人伦一事就足够叫姜筠恶心她了, 更何况她这个人还时不时的就要往姜筠身旁凑一凑, 姜筠就更恶心了,她转了转腕上的镯子, 心道明明都走了, 为何要回来呢。 她以为成国公夫人还能撑几日的, 傍晚的时候便和程文佑回了睿王府, 第二日成国公府报丧的人便来了, 说是成国公夫人在晚上的时候去了,程文佑又往成国公府去, 叫姜筠好生待在府里,不要过去。 姜筠想着自己如今十六岁还不到, 上一世姜筠是十六岁死的, 到死也没有听过成国公夫人去世的消息,她心中默道,姜筠,你看,恶有恶报,欺负过你的人,连老天爷都帮你教训她们了。 许嘉宁回来的事叫姜筠心中有些不舒服,许嘉宁就像一个疯子,不论什么话都能说出来,陛下也是个疯子,若是许嘉宁把当初在她面前乱说的话说了出去,叫陛下听见了,哥哥只怕是要受到连累的。 当初许嘉宁在她面前说的话她没有告诉哥哥,现在也没打算告诉哥哥,她趁着程文佑不在府中的时候,叫人去把许明纵叫来了。 她让许明纵帮她把许嘉宁解决了。 许明纵听她说要解决许嘉宁,以为她是吃醋了,毕竟许嘉宁曾经肖想过程文佑一段日子,他撩起袍子,坐在椅子上,语气充满不屑道:“那个蠢货,你还顾忌她做什么,何况她已经嫁了人了。” 姜筠脸上挂着笑道:“表哥,你不知道,我这人从小就霸道,我的东西,那便是我的,旁人莫说夺去了,便是想一想都不可以,更何况是夫君。” 许明纵看着端庄温婉的小表妹,点头赞同:“我与阿筠表妹的想法都是一样的,你放心,这事交给表哥,一定让你满意。” 姜筠道:“莫要叫我哥哥说这事是我叫你做的,你就说是你自己不喜欢她。” 许明纵笑道:“你自己不喜欢的,为何还要赖在我身上。” 姜筠一脸娇羞:“阿佑哥哥若是知道我吃醋了,一定会笑话我的,总之就是你不喜欢她。” 许明纵觉得这夫妻俩实在有些麻烦,不过就是一个蠢货罢了,值当两个人轮番处理的,先是睿王殿下叫他给许嘉宁找婆家,现在小表妹又来叫自己想法子叫许嘉宁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觉得甚是麻烦,他近来也挺忙的,又要教导小皇孙习武,又要去哄媳妇,许嘉宁的事他实在无心顾及了,他想着这样的人,早晚都要死的,后来许嘉宁就死了。 她是在回福州的路上死的,路上遇到了土匪,她为了捍卫自己的贞洁,自杀了。 许嘉宁同她哥一样,死后都落了一个好名声。 姜筠听到许嘉宁的死讯时倒是愣了一下,而后便若无其事的继续看书了。 书本上的字变得密密麻麻起来,她有些心烦意乱,她这也算是杀人了吧,她把书本丢在案桌上,手撑着脑袋,她想许嘉宁不死,留着她总是不安心的。 程文佑进门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从后面抱住她,问她怎么了,姜筠摇了摇头,说是看书看累了,程文佑也没多问,道:“那便别看了。” 姜筠抬头看他,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 程文佑感觉她情绪有些不对,拍了拍她的背,道:“午膳后,跟我进宫去拜见皇祖母。” 姜筠嗯了一声,成国公夫人死了,连带着太后娘娘也一阵感慨。 姜筠到永寿宫的时候,程静凝正坐在太后身旁哄她开心,太后的精神比早些时候好了许多,见姜筠来了,笑着对姜筠道:“阿筠快过来,你妹妹要成亲了。” 姜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程静凝。 程静凝道:“怎么,这么瞧我做什么,我就不能嫁人啊。” 姜筠连忙摇头道:“当然不是,只是太过突然了,郡马爷是谁?” 程静凝不说话,太后道:“陈大将军的义子,裴元朗。” “怎么几日不见,堂妹就又要嫁人了?” 程文越从外头走进来,程静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对着太后撒娇道:“皇祖母,你看,七皇兄他欺负我。” 程文越打了个哆嗦,直呼冤枉。 太后可不管他,叫他给程静凝道歉,程文越打着千儿赔了礼。 太后训道:“你整日浑说,你堂妹不就嫁了这一次人,再乱说,就把阿箩叫到永寿宫陪哀家,不许你进永寿宫。” 程文越赶紧跑太后面前跪下,给她捶腿。 一边捶腿,一边假装哭嚎着:“真是孙女是宝,孙子是草啊。” 他把头贴在太后娘娘的腿上,太后笑着要踢他:“快起来,像什么样子。” 程文越抬头对姜筠道:“五嫂,你将来可一定要给我生个漂亮的小侄女,闺女才是宝。” 姜筠一本正经的纠正他:“只有你是草,我阿佑哥哥是宝。” 一屋子的宫人看着宣王殿下吃瘪的表情,都快绷不住笑了。 姜筠和程静凝去御花园里转,姜筠问程静凝和裴元朗的事,问她喜不喜欢裴元朗,程静凝有些疑惑,道:“我不讨厌他。” “怎会那么突然?” 程静凝叹了口气:“我从前一直说一辈子不嫁的,可我总归是皇家的郡主,若真是一辈子不嫁,岂不是丢了皇家的脸面。” “就因为这个?” 程静凝往前走了两步:“倒也不全是,裴元朗长的好看,人也有趣,我虽不喜欢他,却也不讨厌他,我年纪不小了,母妃总为我的婚事烦心,我想我是该嫁了,裴元朗是个不错的人选。” 她说了这么多,姜筠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她们俩说好一起去看程琳。 程琳的怀胎的月份已经大了,姜筠颇为没出息的趴在她肚子上,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圆鼓鼓的肚子,姜筠瞧着有些羡慕,程琳瞧着她的样子,道:“这事不能心急。” 她气质本就典雅,这会摸着肚子,浑身散发着母爱的光辉。 姜筠回去的时候就有些着急了,晚上程文佑刚从净房里出来,正要再看会书,便被姜筠扯着袖子往床上带。 媳妇如此热情,程文佑血气方刚的,自然不会放过她。 以往两人亲热后姜筠要么搂着他睡着了,要么就是躺在他的臂弯里撒娇,腰疼腿疼的叫他揉。 这一回却默默的摸着肚子,不理程文佑,叫程文佑心里有些失落。 “筠筠。” “嗯。” “你不叫我抱了?” 姜筠扭头看了他一眼,翻身往他怀里滚。 程文佑搂住她,亲了她一口,满意了,要抱她去洗澡。 姜筠不愿意,道:“今天不洗了。” 程文佑皱着眉,道:“我抱你去洗,不叫你累着。” “我明早起了再洗澡,你自己去洗吧。” 程文佑向来爱洁,坐起身要把她抱下去。 姜筠推了下他的肩膀道:“我不洗,我还要生孩子呢,你若是嫌脏,就去别处睡吧。” 程文佑:“......。” 他感觉有一种被抛弃了的感觉,他的筠筠却不理他,屁股对着他,面朝里面要睡觉。 气的他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直接把她抗在肩头,姜筠吓了一跳,拍打着他的背要下来,不愿意洗澡。 程文佑把她丢到池子里,自己也脱了衣裳进去,姜筠趴在他肩头咬了一口,程文佑两手把她举起来,姜筠看着悬空的身子,愣了愣,她身上还是光着的,憋红了脸道:“放我下来。” 程文佑怕她着凉了,也不敢举太久,把她放回池子里,叫她坐在那里反思。 姜筠低着头开始反思,半晌,声音怯弱道:“哥哥,人家想要生孩子嘛。” 她嘟着嘴,眨巴眨巴眼,泪珠子都要掉下来似的。 程文佑把她抱回床上,觉得媳妇这么想生孩子,自己这个做夫君的也挺失败的。 第二日府医来给姜筠诊脉的时候,说她有喜了,把姜筠开心坏了,程文佑嘱咐她要好好休息,不要胡闹了。 姜筠小心翼翼的移动着步子,生怕伤了肚子中的孩子,乖巧的点头,她终于怀孕了。 只是还没等她开心几天,她的葵水,就驾到了。 第124章 姜筠感觉身下不对劲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已经足够小心了, 走路都不敢迈大步子, 怎么还伤到了孩子, 她躺在床上不敢动, 平翠要扶她, 她眼里含着泪道:“要李姑姑, 要李姑姑。” 吓得平翠也不敢乱动,连忙叫秋蓉去叫李掌设过来。 李掌设进门就听姜筠再哭,担忧的问道:“王妃怎么了?” 姜筠一看她来了, 哭道:“姑姑,我流血了。” 李掌设大惊失色,李掌设向来淡定, 在姜筠心里她就像是无所不能一般, 什么事都能解决,这一回见她这个表情, 她哭的更厉害了:“呜呜呜, 叫哥哥回来, 叫哥哥回来。” 李掌设焦急道:“还愣着做什么, 快叫府医, 快叫府医。” 秋蓉迈开步子就往外边跑,李掌设安慰她叫她不要怕, 府医没来也不敢叫她乱动,拍着她的背道:“王妃不要怕, 很多怀了孩子, 刚开始时都会流一点血的,莫怕,府医来了就好了。” 姜筠哽咽道:“姑姑,不是流一点,流了好多。” 李掌设觉得有些不对,这一大早的躺在床上,又没磕着碰着的,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呢,要说是床地上失了分寸,那睿王殿下也不是没分寸的人啊。 她要掀开被子看,姜筠攥着被子不让,李掌设道:“王妃,叫奴婢看看,没事的。” 姜筠不给她看,她又问姜筠疼不疼,早起时有没有撞到哪里,姜筠自己也哭的有些累了,掀开被子看了一眼,道:“姑姑,我不疼,好像又不流血了。” 李掌设也不敢让她乱动,不一会府医就匆匆忙忙的跟着秋蓉过来了。 他进门就跪在地上行礼,李掌设道:“快别跪了,王妃流血了,快过来瞧瞧。” 府医愣了一下,给姜筠把了脉,又跪到地上,不慌不忙道:“王妃莫要惊慌,只是王妃葵水到了。” “你说什么?” 姜筠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是怀孕了吗?怎么会来葵水? 府医回道:“王妃这个月的葵水来的准。” 姜筠半撑着身子,眯了眯眼,一手摸着肚子道:“怀孕期间不是不会来葵水吗?” 她大概也意识到什么了,府医结结巴巴的解释说是自己上次诊错了。 姜筠听他这么说,顿时气不大一处来,眼光四处瞟,有些无从发泄,突然抓起小几上的红漆木托盘冲着府医砸去,府医慌忙往一旁膝行了一下,额头碰到地面上请罪道:“王妃息怒。” 李掌设看府医的表情就知道之前怀孕的话是府医诓王妃的,松了一口气,不是小产就好。 姜筠气的大骂:“庸医,庸医。” 她指着府医对李掌设道:“姑姑,把这个庸医赶出府去。” “王妃,王妃息怒。” “一个连喜脉都会诊错的府医,留在府里还有何用。” 府医跪在那里,有苦说不出,李掌设给他使了个眼色叫他出去,姜筠觉得尴尬死了,李掌设摸着她的头道:“好了好了,先起来换衣服,把床单换了。” 姜筠幽怨道:“派人去叫睿王回来了吗?” 这下好了,哥哥也不叫了,直接叫睿王了。 姜筠捧着青瓷杯盏,半歪在美人榻上,目光冷冷的盯着窗外,瞧着程文佑跨进院子,对着秋蓉吩咐,叫她去把门关上。 平翠劝道:“王妃,有话和殿下好好说。” 姜筠摸了下自己的肚子,平翠就不说话了。 程文佑瞧见门关上了,府医还跪在廊下,他走到跟前,淡淡道:“退下吧。” 府医撑着身子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了。 他立在窗前,唤道:“筠筠。” 姜筠冷哼一声,她对程文佑,从来都没有这个态度,程文佑勾了勾唇角,道:“怎么了?” “殿下,妾身怀孕了,就只能委屈你,去别的院子住一段日子了。” 程文佑变了脸色,道:“你唤我什么?” 姜筠这会才不怕他,她还生着气呢。 “我唤你殿下,不行吗?” 程文佑默了一下,道:“好了,别闹了。” 姜筠一看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更加生气了。 她想冲着他吼,又顾忌着姑姑和丫头们都在,怕伤了他的面子,把人都遣了下去。 程文佑也趁机进了屋,走到姜筠面前要抱她。 姜筠不要他抱,恼怒道:“程文佑,骗人很好玩吗?连这种事你都骗我。” 程文佑认错道:“是我的不是。” 他这副样子,姜筠倒不好说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有些憋屈,扭了头不理他。 程文佑拽了她的袖子,她抽不出,另一只手拿了帕子往他身上丢。 帕子顺着他的胸膛往下滑,他一手接住,揽住她的腰,摸着她的肚子道:“可疼?” “疼什么疼。” “我知道你心急,这种事急也没用,况你还小,这会就要孩子,对你也不好。” “怎么就不好了,旁人这般年纪时都能生孩子,怎么就偏我不行了?” 程文佑语气也隐有严厉:“旁人如何我管不着,可你我就管的着。” “你......。”姜筠你了半天,才憋着几个字:“你霸道,专横。” 她都要气哭了,程文佑抱着她哄他,她哽咽道:“哪有你这样的,连这种事都骗我,我......我都丢脸死了。” 程文佑拿掉她捂脸的手,道:“不丢脸,没有人笑话你。” 姜筠哀怨道:“你懂什么?我脸皮薄。” “嗯,我脸皮厚,她们要笑话就笑话我。” 姜筠不想理他,偏他攥着人腰不放,姜筠掰了他的手指也掰不开,气道:“今晚你去别处睡。” “去哪里睡?” “你想去哪就去哪。” “我就想去你的床上。” 姜筠又不说话了,半晌才道:“幸好还未来及告诉旁人我怀孕了。”姜筠总算明白他为何不叫到宫中报喜了,还说什么要她好好休息,等肚子里的胎安稳了再去宫里说,都是骗人的,这个骗子。 姜筠攥着拳头打了他一下,又趴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平翠站在院子外头,有些担心,李掌设道:“无需担心,殿下跟王妃闹着玩呢。” “是王妃生气了。” “咱们王妃哪回生气超过一盏茶的时候了?” 平翠一想也是,巧荷道:“那咱们是不是该给王妃准备吃的了,等会就该饿了。” 屋里面姜筠脸埋在他脖颈处,轻咬了一口,哼哼道:“哥哥,我想生孩子嘛。” 程文佑呼吸一窒,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丫头这副撒娇的样子,偏着丫头仗着自己葵水在身,他不敢如何,就可了尽的折腾。 在他脖子上舔一舔,掀了他的衣服,把手伸进去摸一摸,他把她按在腿上坐好,她又垂着袖子,委委屈屈道:“哥哥,你不疼我了。” “等你葵水走了,咱们就生孩子,这回一定生个孩子,不生孩子就不叫你下床。” 他发了狠似的,姜筠总觉得到时候倒霉的是自己,还是梗着脖子,挑衅的说好。 他们夫妻俩的事,总算没有误伤了无辜,府医心中不安了几日,诚惶诚恐的过来给姜筠请脉,姜筠也没为难他,走出院子的时候,府医才惊觉自己后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他按着殿下的吩咐,骗了王妃,当时看着王妃脸上欣喜的表情,心中就暗叹造孽,想着那夫妻俩的事,他一个府医也不懂,哪知道向来温婉大方的小王妃不仅大骂自己庸医,还要把自己撵出府去,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在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 他当时只想到要听殿下的话,怎么就没想到万一惹恼了王妃,那王爷为了哄王妃,也不会护着自己这个小小的府医的,到时候自己一家老小就要去喝西北风了。 程静凝和裴元朗的婚期定在十二月初九,她是如今皇室最尊贵的郡主,比程琳的身份要尊贵许多,陛下赏赐了侄女丰厚的嫁妆,太后娘娘更是亲自到康亲王府为孙女送嫁,一时间裴元朗成为百姓口中讨论最多的。 裴元朗无疑是最幸运的,虽父母早逝,却认了陈大将军做义父,如今更是娶了大历最尊贵的郡主,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也有那混不羁的同情裴元朗,宁平郡主,嚣张跋扈,娶了她,只怕这辈子都不能有其他女人了。 甭管旁人如何想,裴元朗是春风得意的,裴府里,他被皇家的皇子世子公子们轮番灌酒,他酒量高,喝这么多也面不改色的。 终归这些皇子世子们还是疼妹妹的,没敢灌太多,若不然这么多人,一人再轮几圈,再好的酒量也该醉了。 程静凝坐在喜房里等他,颇有些不耐烦,她本就是坐不住的性子,一旁的丫鬟一直劝她再忍忍。 她手里绞着大红色的喜服,想着自己的那些哥哥们定是要灌酒了,对着丫鬟吩咐道:“你去前头看看,告诉她们本郡主要洞房了,叫他们把郡马放回来。” “郡主,这可使不得,旁人会笑话的,郡主再等等。” “谁敢笑话本郡主。”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外头闹哄哄的声音,一群人闹着要进来,都被裴元朗拦在了外边。 程静凝一听他的声音,突然有些紧张了起来,终归是个姑娘,这种时候还是有点害羞的。 第125章 程文佑回府的时候身上还带着酒气, 姜筠扶着他去洗澡, 他鼻子凑在姜筠颈间, 吐着热气, 问姜筠要不要一起洗。 姜筠推了他一把, 他倒也没勉强, 姜筠出去叫人把窗户都打开, 散散酒气。 巧荷道:“这大冷的天,开窗户要着凉了。” “就开一会,把气味散散。” 其实气味倒是不重, 就是姜筠自己想吹吹风。 程文越出来的时候,瞥见开着的窗户,眉头皱了一下, 倒没说什么, 巧荷把窗户关了,就退了下去。 “头疼吗?” 程文佑笑了一下, 道:“喝的不多。” 姜筠哦了一声, 今儿程静凝和裴元朗大婚, 她也去了, 不过她只在康亲王府参加了午宴, 没有陪着程静凝到裴府去,程文佑即是程静凝的堂兄, 又是裴元朗的好兄弟,从康亲王府出来后, 就去裴府去喝酒了。 裴元朗那边交好的都是些武将, 姜筠也不是没见过他们喝酒。 程文佑坐在椅子上,她拿过干帕子给他擦头发,不小心扯了一撮头发,她自己隔着干巾子拽住那头发都吓了一跳,程文佑扭头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有吭声。 半夜里下了大雪,姜筠早上醒来的时候程文佑已经不在床上了,透过窗户,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墙角的梅花瓣上还堆着雪,她窝在床上不起,平翠带着人端着盆子到床前给她洗漱后,就端了粥在床上吃了。 程文佑回来的时候见她还待在床上,把外面的披风脱了,走到床边,看着装睡的姜筠睫毛一颤一颤的,修长的手指摸上她的脸颊,带着微微凉意,姜筠强忍着没理他。 程文佑坐到床上,忽而轻笑了一声,姜筠竖起了耳朵,半晌都没再听见动静。 她忍不住睁开眼睛,好奇的问道:“你笑什么?” 程文佑道:“我笑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姜筠:“......。” 程文佑道:“还不起床吗?” 姜筠摇头:“外面下着雪呢。” “一天都不起了?” 姜筠嗯了一声,把他的手拽到被子里,放到自己怀里要给他捂手,她一直窝在被子里,身上暖烘烘的。 她讨好的问道:“怎么样,暖不暖?” 程文佑给面子的点了头,他今日没什么事做,就陪着姜筠,姜筠叫他到床上一起窝在被子里,程文佑向来自律,大白天的怎么会躲在被子里,自然没有同意。 姜筠有些不乐意,嘟囔着说他古板。 这场雪断断续续的飘了两日,待雪停了,姜筠叫人备了笔墨,在纸上画画。 她刚收了笔,外头管事的来报,说是卫国公府的二夫人带着五小姐姜笛来了。 姜筠微微皱眉,不明白何氏这会过来做什么,吩咐道:“请她们去花厅。” 她站起身,走到外头,平翠和秋蓉过来为她换衣梳妆。 何氏带着五小姐姜笛坐在花厅里,眼睛羡慕的打量着四周的摆件,五小姐姜笛生性懦弱,不爱说话,垂着头坐在那里也不敢乱看。 何氏自然不会理她,她带姜笛过来,只是因为姜笛是二房的小姐,同姜筠是堂姐妹,到时候能拿她圆场子。 巧荷带着人上了茶,何氏见着认识的人了,笑道:“巧荷姑娘,王妃近来可好?” 巧荷微微屈身:“二夫人放心,王妃一切安好。” 自平翠和秋蓉到姜筠身边后,巧荷就不怎么陪着姜筠出院子了,她态度冷淡,饶是何氏会说话,也拉不下脸去讨好一个丫鬟,知趣的没有再问。 五小姐姜笛坐在一旁,手里攥着裙子,何氏瞥了她一眼,暗道一句没出息。 她端起嵌螺钿牙石花鸟长方桌上的青瓷盖碗,放到鼻尖轻嗅了一下,抿了一口,心道这姜筠果然是好福气,当初一生下来她母亲就走了,阖府上下都觉得这是个扫把星,谁知道能有这么大的造化,入了睿王殿下的眼,自小就把她养在宫中不说,如今还娶了她,叫她做了睿王妃。 她执起桌上的荷花侧把茶壶把玩,余光瞥见姜筠带着人到了院中,连忙放下手中的茶壶,带着姜笛跪到了地上。 “臣妇拜见睿王妃。” 姜筠轻笑道:“二婶不必多礼,起吧。” 她坐到檀木半枝莲椅上,丫鬟上前添了茶,姜筠浅啜了一口,对着何氏问道:“二婶今日来,可有事?” 她这话问的也是直接,卫国公府的人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何氏也不觉尴尬,笑着说到了年关了,老夫人惦念起以往小姐们在府中的场景,特地命她过来接姜筠过去。 姜筠没说话,又端起盖碗,抿了口茶。 何氏见她不说话,心里有些没底,毕竟自己这个做了睿王妃的侄女打小性情就有些捉摸不定。 半晌才听姜筠漫不经心的问道:“可请了大姐?” 何氏面上有些不自然,这话可戳了她的痛处,她说老夫人惦念小姐小姐们以往在府中的场景不过是个场面话罢了,老夫人的原话是叫姜筠回去小住几日,并未提到姜篱。 姜篱和老夫人早就闹僵了,老夫人再不想管这个孙女,平素里姜篱出入卫国公府她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氏面上虽讨好老夫人,心中却记恨着她,当年若不是老夫人,自己的女儿又何必过的这么苦,偏老夫人心狠,连亲孙女都可以不管不顾,只看得到卫国公府的荣华富贵。 何氏捏了捏手心,扯了个笑脸道:“已经派人去请了。” 姜筠嗯了一声,道:“老夫人身子近来可好?” 何氏本想说好,就那老不死的身子硬朗着呢,眼睛转了转,道:“前几日一直咳嗽,心中又挂念着王妃。” 姜筠叹了口气,道:“我也想回去看望祖母,可二婶你也瞧见了,这偌大的睿王府还要我打理呢,旁人不清楚这管家之事,二婶你管着卫国公府的中馈这么多年,是最清楚不过的,这府中是一刻都离不了的。” 何氏噎了一下,心道卫国公一大家子,处处都要忙,是离不得人,可睿王府虽大,终归只有睿王殿下和姜筠两个主子,有什么离不得姜筠的。 只是这话她只能憋在心里,又不能说出来,面上挂着笑道:“臣妇也知道管家不容易,可老夫人年纪大了,老人家爱热闹,王妃未出嫁时老夫人又是最疼王妃的,王妃若是不会去,老夫人难免伤心。” 姜筠轻笑道:“二婶真是谦虚了,祖母虽疼我,可我觉得祖母最疼的还是大姐,以往看着祖母对大姐那般掏心窝子,我都羡慕的。” 何氏面上的笑容僵住,随即道:“王妃真爱说笑,卫国公府谁不知老夫人最宠爱的是您啊,阿笛,你说,你祖母是不是最疼你三姐。” 姜笛愣了一下,怯懦道:“府中的孙女都是祖母的心头肉,祖母都宠的。” 这话说的着实漂亮,比何氏那市侩的话中听多了,姜筠不免多看了这个五妹一眼。 她对姜笛印象不深,姜笛和她是隔了房的堂姐妹,又是庶出,不爱说话,又有何氏这个厉害的主母在,平日里垂着头不敢抢了嫡姐的风头,久而久之就被旁人忽略了。 何氏见她没按照自己的意思说,看向她的目光中带了抹威胁,姜笛打了个哆嗦。 姜筠眯了眯眼,道:“还请二婶在祖母那里替侄女陪个罪,不是侄女不回去,实在是睿王府事务繁忙,我还要照顾殿下。” 何氏道:“殿下也是卫国公府的女婿,殿下和王妃和一同到卫国公府住。” 姜筠摆摆手,道:“二婶不知道,殿下这人对衣食住行颇为讲究,他住不惯别的地方。” 何氏听她拒绝了,心里有些着急,想着老夫人的吩咐,索性破罐子破摔,对着姜筠道:“王妃可否遣退左右。” 秋蓉一听这架势不对了,姜筠道:“二婶有话便直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何氏面带为难,她知道这些人虽是姜筠心腹,却是睿王殿下派来伺候姜筠的。 她起身到姜筠面前,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姜筠面色变了变,何氏说完打量了下姜筠的脸色,还欲再说。 姜筠猛的拍了下桌子,桌上的茶盘震了一下,何氏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吓得直接跪到了地上,姜笛也跟着何氏跪了下去。 姜筠面色阴沉的盯着跪在地上的何氏和姜笛,真是岂有此理,居然敢打哥哥的主意。 何氏急道:“王妃,这是老夫人的意思。” 姜筠冷哼一声:“姜二夫人,这里是睿王府。” 何氏愣了一下,她这意思是这里是睿王府,轮不到卫国公府的人做主。 姜筠打量着自己纤细的手腕,上面戴着皇后娘娘送给她的手镯,淡淡道:“二婶约莫不甚了解我,我这人最讨厌别人惦记我的东西,但凡是我的,旁人瞧上一眼我都不开心。” 她扫了眼姜笛,接着道:“五妹,你要住在睿王府吗?” 姜笛不明所以,看着嫡母的眼神,联想着三姐刚刚说的话,她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稍稍一想便明白了,摇头道:“三姐误会了,阿笛只是随母亲到睿王府来瞧瞧三姐,并无其他念想。” 她怕姜筠多想,她本就没想过打睿王府的主意,她也看过睿王殿下对三姐的宠爱,她怎么敢肖想,她虽自小羡慕三姐,可也知道自己是不能同三姐比的。 她心中有些苦涩,嫡母还在一旁,她也不敢乱说话。 姜筠看她急于辩白的脸色,就知道她是真的没那份心思了,她向来是恩怨分明的,道:“阿笛,你先起来。” 姜笛为难的看着何氏,嫡母不起,她怎么敢起。 何氏一想到老夫人说办不成此事就收回她的管家权,她心里就着急。 “王妃,老夫人也是为了你好,你嫁入睿王府这么久了......。” “放肆。” 姜筠斥道:“姜二夫人,王府之事,岂容你妄议。” 李掌设道:“王妃莫要生气。” 她又扭头对着何氏道:“二夫人,王妃身子金贵,若是生气了,连殿下都要费一番功夫才能逗笑,你惹怒王妃,可担待的起?” 何氏心中有些怕姜筠身边的这个姑姑,李掌设又道:“奴婢忘记问了,刚刚二夫人未说完的话是什么?可接着说完,我们王妃嫁入睿王府这么久怎么了?老夫人又是如何为我们王妃好的。” 何氏莫名的起了一身冷汗,姜筠觉得没必要同她们说些场面话了,她本就不喜卫国公府的老夫人,这会更是被何氏的话激起了怒火,对着何氏道:“姜二夫人,烦请你回去同老夫人说一声,我睿王府的事,轮不得旁人插手。” 何氏回了卫国公府把姜筠的话同老夫人说了一遍,老夫人气的直咳嗽:“这个孽障,这个孽障,我当初便知道她嫁给睿王之后,便不会听我的话了,我也是为了她好,为了卫国公府好,她怎敢如此说话。” 何氏拍着她的背道:“母亲,那阿筠不听咱们的话,咱们要如何。” 老夫人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姜筠是睿王妃,怕姜筠因此同卫国公府生分了,吩咐人替她更衣,她要去睿王府。 第126章 老夫人心中觉得姜筠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没有一点为家族考虑的心思, 又一阵害怕, 万一姜筠真的撒手不管卫国公府的事该如何好? 卫国公被老夫人叫过来的时候心中一阵疑惑, 见老夫人穿戴好, 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行礼道:“母亲, 您要出去吗?” 老夫人看着铜镜中的装扮,问道:“阿秉,你常在外头行走, 见着睿王殿下的机会也多,你瞧着,睿王殿下对你的态度如何?” 卫国公想了想道:“殿下身份尊贵, 生性寡言, 从前见着儿子并不多话,自与阿筠成婚后, 对儿子倒也恭敬。” 他倒是个知足的人, 没像老夫人那么异想天开, 觉得睿王殿下做了卫国公府的女婿, 对卫国公府就有多么照顾, 平日里程文佑见着他点点头,唤一声岳父大人他就高兴的摸不着北了。 老夫人听他说睿王殿下对他恭敬, 心里就有了底了,睿王殿下最重孝了。 她心中对姜筠是有些失望的, 她觉得姜筠便是对卫国公府不亲, 可好歹也是卫国公府的闺女,阿秉是她亲爹,再怎么样她嫁到了睿王府对卫国公府都是有好处的,只是没想到那丫头从前对自己的恭敬都是装出来的,这才嫁到睿王府没多久,就不听话了。 姜筠本来是有些生气的,待何氏走后反而心静了下来,何必为了旁人气坏了自己。 哥哥是她的,她应该是从很早之前就生了独占的心思,只是她那会年纪小,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待嫁到睿王府后,这份心思便明朗了起来,哥哥说过只娶她一个,哥哥是她一个人的,若有旁人来抢,那就别怪她不讲道理。 她吩咐平翠铺纸研磨,她的字清新飘逸,如蛟龙飞天,她自小爱仿程文佑的字,后程文佑怕她失了自己的风骨,叫她自己写,她的字体已成,写出来的倒也和程文佑的字差不多。 她落了笔,笑着对李掌设道:“姑姑,你说我把这幅字送给卫国公府老夫人如何?” 李掌设也没看,只道:“王妃随心意便可。” 姜筠忽而觉得没了意思,一阵风吹来,她未及时压住纸,墨迹未干的纸飘落在地,平翠把纸捡起来,只见纸上写着多管闲事。 “我再不愿迁就卫国公府之人。”姜筠看着那纸上的字说。 卫国公府老夫人到睿王府的时候,姜筠没见她,只派人把她写的那几个字送给了卫国公府老夫人。 姜老夫人一看那纸上的字登时脸色就变了,对着管家道:“王妃可是对卫国公府有什么误会,她二婶说话不中听,王妃许是错解了她话中的意思。” 何氏在一旁低垂着眉,不说话。 管家面无表情的拱手道:“天色不早了,殿下等会就回来了,老夫人还是先回吧。” 老夫人还要再说什么,就见李掌设带着巧荷往这边走来,老夫人以为姜筠改变了意思,要见她了。 李掌设巧荷到跟前对着老夫人福了福身,老夫人举着手中的纸,道:“李掌设,王妃这是何意。” 李掌设淡淡道:“老夫人说笑了,奴婢早不是宫中掌设了,至于王妃是何意,奴婢只是一个下人,主子的意思,不是我这个做奴婢的能揣测的,不过奴婢还是奉劝老夫人一句,好自为之,我们王妃自小虽养在宫中,受殿下和太后宠爱,可当初因何进宫,王妃年纪小,不懂事,老夫人你心里清楚。” “她母亲刚走,卫国公续了弦,你们卫国公府不重视她,王妃一个小娃娃在府中病重都没人管,若不是成国公府的三夫人心疼外孙女,把外孙女抱到身边养,后来又求着太后娘娘做主,王妃自己同殿下有缘,如今做了睿王妃,你们卫国公府会像如今这般重视她吗?都说人心是肉做的,老夫人你的心难不成是铁石做的吗?王妃虽是你们卫国公府的小姐,可自小到大,没有一样是用了你们卫国公府的,便是有,这些年你们在她身上得的好处也早还清了。” 老夫人道:“这话是何意,王妃是我的孙女。” 李掌设看老夫人强硬的态度,冷哼了一声:“往孙女的夫君身边塞人的祖母,老夫人你也是叫奴婢长了见识。” 何氏忍不住道:“李掌设,我们敬你是王妃身边的老人了,可我们也是王妃的亲人,老夫人更是王妃的亲祖母,你怎可如此不敬。” 李掌设冷眼瞧着她们,只觉得多说无益,若不是怕这些所谓亲人伤了王妃的心,她又何必多费口舌。 老夫人痛心道:“我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筠丫头好,她年纪小不领情,李掌设你经历的风浪多,难不成也不懂吗?” 李掌设看着老夫人在那里做戏,道:“王妃不想见你们,日后若无事,不要往睿王府来了,凭着同睿王府的关系,外人也会给卫国公府几分面子的,莫要惹了王妃不痛快,到时候,连狐假虎威都做不了。” 老夫人气的脸都白了,李掌设平日里说话委婉,在姜筠身边打点着,从前为了不给姜筠招惹不孝的罪名,对老夫人都是客气的,这是老夫人第一次见到说话如此刻薄的李掌设。 李掌设比了个手势,淡淡道:“请吧。” 一旁走出两个粗壮的下人,站在姜老夫人和何氏两侧,意思已经很明了,若是她们不走,便硬来了。 老夫人没想到她亲自过来,连姜筠的面都没见到,姜筠未嫁时在卫国公府对她也是很恭敬的,晨起请安都未晚过,她脑袋嗡嗡的被李掌设请到了门前,恰好程文佑的马车回了府。 老夫人和何氏一见程文佑回来了,脸上便露出了笑容,她们都是后宅的女人,后宅里斗得再厉害,在爷们面前都是不说的,免得坏了自己在爷们面前的好感,老夫人心道姜筠一直摆着一副孝顺孩子的样子,睿王殿下又重孝,她定不敢叫睿王殿下知道自己这个祖母过来了,她却避而不见。 程文佑也瞧见了老夫人和何氏,看李掌设和巧荷都站在一旁,微微皱了皱眉。 老夫人和何氏对着程文佑行礼,程文佑微微颔首,道:“姜老夫人和姜二夫人怎么站在这里?” 老夫人面上挂着笑说:“臣妇想念王妃,便带着她二婶过来瞧瞧王妃。” 她没说姜筠不见她,想着她这么说了,李掌设定不会再直接把她赶出去了,好歹见见姜筠,同那丫头说几句话。 岂料李掌设听了她的话,直接道:“殿下,今日姜二夫人带着姜五小姐过来,说了些不中听的话,王妃听了不舒坦,这会姜老夫人和姜二夫人又来了,奴婢正送她们出去呢。” 程文佑一听她们惹了筠筠不开心了,脸色马上变了,姜老夫人面上有些尴尬,道:“王妃年纪小,从前在家中就娇气些。” 这话说的,倒像是姜筠不懂事,对她这个祖母不敬一般。 程文佑冷冷的看了她们一眼,道:“既然王妃不喜欢见她们,那日后便莫要来睿王府了。” 姜老夫人怎么也没想到睿王殿下会说出这种话来,都说睿王殿下,懂规矩,知礼仪,从前对她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 她脑袋里有一瞬的眩晕,何氏扶住她,壮着胆子求情道:“睿王殿下,咱们都是王妃的亲人。” 程文佑这回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直接向里面走去。 何氏看着程文佑的背影,面露焦急,李掌设道:“老夫人要想明白,咱们王爷对卫国公府好,那是因为王妃,不是因为别的。” 老夫人恍然,抬头看向李掌设,李掌设收回目光,带着巧荷回去。 在姜筠这里讨不得好,老夫人回去的时候骂了姜筠一路,何氏听着心里有些爽快,整日你的乖筠儿好,你的乖筠儿厉害,瞧不起我的阿篱,这下好了,你连你的乖筠儿的面都见不到。 “这丫头如此不懂事,我不过是要给她送两个丫鬟,帮着她伺候睿王,又不是要抢她的位子,睿王殿下身份尊贵,怎么可能身边就她一个人,她如此善妒,连丫鬟都容不下,将来睿王身边有了侧妃姨娘,总有她哭着回来求我这个祖母的一天。” 何氏微垂着眸子,遮住了眸中的表情,老夫人只顾着生气,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她并不知道,她被自己最看重的侄女摆了一道。 她虽不看重家中的几个庶孙女,可那终归是卫国公府的小姐,睿王府有一个睿王妃就够了,再多个侧妃也没什么大用,况五小姐样貌性子都不如姜筠讨喜,与其要她入睿王府做侧妃,倒不如靠着姜筠的关系,替她另寻一门好亲事,无论是嫡女庶女,嫁的好了,都是家族的一份助力。 何氏不满她对姜篱的态度,眼里只有攀了高枝的姜筠,为了激怒姜筠,故意说老夫人想要让五小姐入睿王府做侧妃,她来的时候还有些害怕,万一老夫人和姜筠见面,对不上话,露了馅怎么办,说到底她也是一时脑袋发蒙,临时起意,改了老夫人的原话,好在,姜筠连见都不愿意见老夫人,她心里得意,如今你喜欢的孙女厌恶你了,看你还敢瞧不上我的女儿。 第127章 程文佑进门的时候, 姜筠正坐在美人榻上, 小脸板着, 不开心了。 见他进来了, 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没说话。 刚在外头李掌设就说了姜老夫人和姜二夫人说了不中听的话, 惹了筠筠不开心, 只是这丫头向来恩怨分明,谁惹她,她就对谁甩脸色, 绝不会牵连旁人。 他眼瞅着她,走至跟前,搂了她的腰, 笑问:“怎么了?” 姜筠推了他, 冷哼道:“招蜂引蝶。” 程文佑听着她的话,都觉得冤死了, 捏着她的鼻子, 道:“我哪里惹着你了, 我的眼里心里可都是只有你一个的。” 他近来不知从哪里学会了说情话, 特别肉麻, 姜筠本不想理他,无奈鼻子被捏住, 无法呼吸,张开嘴, 喘了口气, 摇着头瞪他。 程文佑垂头吻她的眉梢,哄道:“好了,不气了,是不是你那祖母惹了你不开心?” 他松了手,姜筠不满道:“她要往我身边送几个丫鬟。” 送丫鬟的目的不言而喻。 程文佑听她这吃醋的话,愉悦的笑了笑,姜筠没好气道:“你还笑,你是不是很得意。” 程文佑干咳一声,收敛面上的表情,一本正经道:“你不喜欢,便不叫她来,你若不解气,你说,是掌嘴还是杖责,回头我叫皇祖母下旨罚她。” 姜筠动了身子,道:“还是算了吧,她也那么大年纪了。” 程文佑道:“那便莫生气了。” 姜筠嘴硬道:“没生气。” 程文佑表示不信:“我看你就生气了,你要是没生气,怎么不亲我。” 姜筠听了他的话,二话没说,就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程文佑自然不是一个吻就能打发的,搂了她的腰,把人弄得气喘吁吁的才松开。 第二日程文佑就给卫国公找了点小麻烦,虽然是小麻烦,可对卫国公这种二半吊子来说就不算是小麻烦了,他急忙找了幕僚商议,卫国公在朝中向来是靠着爵位混日子的,这一时被找了麻烦,拿不定主意,赶紧去向老夫人讨主意。 老夫人一听便知道是睿王殿下警告卫国公府,吓得也不敢再说送丫鬟给姜筠的事了,又派人去睿王府求见姜筠,去了几次都没见着人。 万氏和姜筝坐在松画堂里听老夫人说姜筠误会了她的事,她一脸痛心,拉着姜筝的手道:“阿筝,你同阿筠姐妹俩关系最好,你去劝劝她,祖母真的不知道她会因此事不满。” 姜筝听了老夫人的话又气又无奈,她同姜筠关系好,自然不希望老夫人送什么丫鬟过去,破坏姜筠的夫妻感情,可老夫人又是她的祖母,她就是再不满,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阿筠不是小气之人,她自小便养在睿王殿下身边,平日里最依赖的便是睿王殿下,如今她夫妻二人正是感情浓密之时,祖母要送丫鬟过去,她心里不开心也是有的,她向来孝顺,一时小女儿心性,不愿见祖母,祖母也莫要惊慌,过上一阵子自然就好了。” 老夫人道:“阿筝,那日祖母亲自去睿王府,连阿筠的面都没见着,祖母知道此事做的不妥,可也是担心阿筠年幼,管不住睿王府里的人,才派些人去帮她,她若不愿,祖母不送她便是,何至于伤了祖孙的情分。” 姜筝心下叹息,祖母那么做,又何时念过祖孙的情分啊。 她把手从老夫人的手中抽出来,勾了勾唇角,道:“祖母您从前便喜欢阿筠,总是夸她孝顺,她什么性情,不用旁人说,祖母难道还不知晓吗?” 老夫人噎了一下,她从前夸姜筠,那是姜筠真的听话,早起请安都没晚过,出门也会过来同她说一声,嘴巴也甜,哪里是如今这个连见都不见她的睿王妃。 姜筝和万氏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时已经巳时了,万氏由着女儿挽着自己的胳膊,道:“你祖母这人啊,就是一辈子活在算计中,如今可好,阿篱和阿筠这两个她曾经最宠爱的孙女都不待见她了。” 姜筝道:“祖母她在意的只怕不是这些吧。” 老夫人那样的人只在乎利益,又怎么会在意两个孙女对她的看法,便是在意,那也是因为姜筠睿王妃的身份。 姜篱原先那么得她的宠,还是逼着她嫁给了不想嫁的人,为了那点面子,不许姜篱回卫国公府,这事虽未发生在姜筝身上,可她想想就觉得心寒。 老夫人的意思是叫姜筝去睿王府替她求情,姜筝心里有气,嘴上答应了,却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老夫人那里知道姜筝没出府,派人来催了几遍,姜筝只说一会就走,一直没有要出府的意思。 她正吃着午饭,老夫人身边的绿萍又来催了,姜筝当即撂了筷子,板着脸坐在那里。 绿萍见她发怒了,吓得也不敢再说话,只是讪讪的站在一旁。 待她吃完饭,躺在榻上休息的时候,又忍不住道:“二小姐,不知二小姐何时往睿王府去。” 姜筝揉着肚子:“我午饭吃的有些撑,这会不想走。” 绿萍回去禀了老夫人,老夫人只说绿萍无用,倒也没说姜筝的不是。 姜筝晾了老夫人一天,才往睿王府去,见着姜筠的面,便揶揄道:“睿王妃,气可消了?” 姜筠装模作样:“本王妃这气是消不下去了。” 姜筝才不管她是不是睿王妃,笑着去拧她的脸,姜筠拉着她坐下,问道:“老夫人叫你来的?” 姜筝一听她叫老夫人,便知道这回是真气了,她摆着手道:“你不必顾忌我,我便是来瞧瞧你,不是来做说客的。” 老夫人以为姜筝是过来替她说好话的,却不知姜筝自到了睿王府便没提过她。 两个人在一起聊首饰,胭脂水粉,姜筠叫人搬了好些首饰出来,瞧着哪些好看。 宣王府里程文越同姜纥面对面的坐在凳子上,程文越一只手捏着酒杯抿了口酒,咂咂嘴,看向对面坐着不说话的姜纥。 程文越笑道:“怎么几日不见,又不给我好脸色了。” 姜纥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程文越戏谑道:“姜二公子,你莫不是忘了咱们曾经的情义了吗?” 他说完自己的脸色便僵了一下,而后捂着胸口道:“姜纥,你莫不是真对我有什么企图吧,难怪了,自我定亲之后,你便不爱搭理我了。” 姜纥再也受不了他了,起身要走。 程文越起身拽住他:“别生气,别生气,同你开个玩笑罢了。” 姜纥回头冷冷的看着他抓住自己的手,程文越感觉手下有些不对劲,低头看了看,愣了一下,笑道:“哟,怎么几日不见,多了个小荷包啊。” 他手中拽着的,正是一个精致小巧的荷包。 他一脸八卦,姜纥嘴角翘了翘,程文越怔了一下,凭他和姜纥相交这么多年,也极少见他这么笑过。 然后他便感到腹上一痛,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还未反应过来,姜纥便一脚把他踹在地上。 他捂着肚子呼痛,手指着姜纥道:“你......你这见色忘义的,咱们相交了那么多年,枉我掏心掏肺的对你好,你那荷包是谁送给你的,我不过不小心摸了一下,你便对我下如此狠手和狠脚。” 然后他就瞧着姜纥把那粉色的荷包拿在手里,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还放在唇边吹了两下。 气的他嗷嗷叫:“姜纥,本殿下的手有那么脏吗?值当你又擦又吹的。” 姜纥坐下来继续喝酒,程文越从地上爬起来,没好气道:“什么宝贝,跟别人没有似的。” 姜纥道:“阮七小姐不会绣。” 气的程文越差点没把他那荷包抢过来撕了。 随后便一直缠着阮箩给他绣个荷包,阮箩哪里会绣什么荷包,被他烦的没办法了,做了个荷包给他,一面绣了个竹字头,另一面绣了个罗字。 程文越抱着那荷包乐了许久,也学着姜纥把荷包挂在了腰间。 他大嘴巴的,基本上所有认识姜纥的人都知道姜纥看上了个小姑娘了。 姜纥都这么大了,又是个有主意的人,万氏每回一说给他寻门亲事,他就说先读书,娶妻的事不急。 他都考上状元了,每回万氏问他,他都说他自己心里有数,到如今都未定亲。 年初一的时候姜筠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永寿宫里还是如往年过年一样热闹,只是姜筠瞧着少了一位娘娘,皇上不纳妃,宫中的娘娘是走一位,少一位。 姜筠从永寿宫里回府便有些犯困,程文佑回去的时候见她睡的香甜,也没叫她,就坐在一旁的案桌上看书。 第128章 姜筠是被饿醒的, 醒来时外面的天都泛黑了, 她撑着脑袋问程文佑为何不叫醒他, 她脸上泛着红, 这么半眯着眼, 懒洋洋的。 程文佑看了她一眼, 笑问:“饿了?” 到底还是程文佑最了解她, 姜筠点了头,道:“胃里空空的。” 程文佑吩咐人摆饭,姜筠吃了饭后, 程文佑要带她出去走走,她赖在榻上不愿起身,垂着头道:“我乏的很。” 程文佑捏着她的脸道:“你这懒丫头。” 姜筠摇了摇头:“我真困了。” 她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证明她所言非虚。 程文佑撩着袍子坐下, 盯着她的肚子道:“叫孙成过来瞧瞧。” 孙成就是给姜筠诊脉的府医,姜筠道:“他医术不精, 叫他过来有什么用。” 程文佑轻声说:“好了, 上回是我让他那么说的。” 他揽着她的腰, 揉她的肚子:“这回我瞧着是真的有了, 你这个月的葵水也迟了好些日子了。” 他的话在姜筠这里已经没有可信度了, 只是她心里也隐约有些期待。 孙成诊了脉后,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那简直比自己做爹了还开心,他自按着王爷的吩咐骗了王妃之后, 每回见着王妃都是战战兢兢的。 姜筠听他跪在地上说的话, 再三确认:“你说的可是真的?” 孙成道:“奴才怎敢欺骗王妃?” 他说完这句话就感觉王妃看他的眼神不对了。 程文佑道:“王妃的胎你要小心伺候着,下去吧。” 孙成磕了头,恭敬的退了下去。 姜筠还有些不信,程文佑拿着她的手放在她自己的肚子上:“你不信我,难不成还不信他吗?你感受一下,咱们的孩儿就在你的肚子里。” 姜筠什么都没感觉出来,她就感觉困了,便是知道自己怀孕的喜悦也抵不过那困意,勾着程文佑的脖子,叫他抱自己去睡觉。 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程文佑破天荒的还没起,就搂着她,姜筠扬头见他一直瞅着自己,不好意思道:“你瞧我做什么?” 程文佑笑了笑,姜筠又问他今儿怎么晚起了? 程文佑道:“今儿不上朝,陪陪你。” 姜筠心下开心,当初程琳怀孕,她夫君特地请了假在家中陪她,她那时候就想了,她若是有了身孕,哥哥会不会陪她,她当时想的是哥哥向来自律,虽疼她,却也不会随意放弃政务,如今她诊出怀孕的时候巧,正赶上放假。 她眼睛一转程文佑就知道她想什么,他最不喜欢他的筠筠羡慕旁人了,他的筠筠就该得到最好的。 夫妻俩在屋里面说着话,平翠几个丫鬟也不进屋打扰他们,只在他们吩咐的时候才进去。 午膳后裴元朗带着程静凝过来了,他二人原是在康亲王府的,程静凝要过来寻姜筠说话,裴元朗就陪着妻子过来了。 程静凝性子大大咧咧的,程文佑怕姜筠磕着碰着的,不敢叫姜筠同她离得太近。 程静凝初时还坐在姜筠对面说话,渐渐的就感觉不对劲了,每回她想靠近阿筠的时候就会被她堂兄悄无声息的挡开,她是个直肠子,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了。 “堂兄,你那么挨着嫂子做什么?” 裴元朗也瞧出来了,按理程文佑和姜筠成亲也快一年了,他和阿凝成亲连一个月都不到,若真说腻歪在一起的也是他和阿凝,他倒是想腻歪阿凝,可是阿凝不腻歪他啊,他想着妻子对自己冷淡的样子,再瞧着姜筠对程文佑依赖的样子,心下羡慕又苦涩。 程静凝嘟囔着:“堂兄也真是小气,我和嫂子自小一起长大,我们连一张床都睡过的,怎么如今连挨着都不给我挨着了。” 姜筠见她误会了,解释道:“阿凝莫要生气,是你堂兄大惊小怪了,昨儿府医给我诊脉,说我有喜了......。” “阿筠有喜了。” 程静凝激动的打断她,姜筠点了点头,程静凝哪里还计较别的啊:“怎么刚刚不同我说呢。” 她要伸手去碰姜筠,程文佑把姜筠搂到怀里,警惕的看着她。 姜筠有些尴尬,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放我下来,我哪里那么柔弱了?” 程文佑看了她一眼,搂的更紧了。 程静凝看着她小气的堂兄,也不跟他计较,她晓得自己莽撞。 “堂兄放心好了,嫂子肚子里怀着的可是小金蛋,我可舍不得弄伤她。” 姜筠:“.....。”她怀着的什么时候是小金蛋了。 程文佑道:“你知道就好,等你侄子侄女出来了,让你抱两天。” 谁说程文佑小气了,他特别大气。 裴元朗对着程文佑道喜,程文佑难得道:“阿朗莫要着急。” 裴元朗笑笑:“咱们原先还说过瞧着谁先成婚,谁先生孩子呢,没想到成婚让你先了一头,这生孩子又让你抢了先。” 姜筠没想到哥哥瞧着这么正经的一个人,年少时也同朋友开过这种玩笑。 她笑着说:“这两者区别本来就不甚太大,成亲早,生孩子自然就早了。” 裴元朗拉着程静凝的手道:“这倒是,不过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是心急了,今日便不打扰你们了,叫你们自己开心开心,我们也要回去做正事去了。” 程静凝被她拉着手,想要把手抽出来,顾着程文佑和姜筠都在,只得扯了扯嘴角,程文佑揽着姜筠,两人都没有发现异样。 程文佑把他们送出去,裴元朗一路拉着程静的手,一直到上了马车,程静凝才要挣开他的手,裴元朗拽着不放。 程静凝憋红了脸,气道:“裴元朗,你发疯啦?” 她拽不开裴元朗的手,她再是厉害,也不过是个女儿家罢了,力气哪里比的过裴元朗。 裴元朗面色变了变,突然把程静凝推在马车壁上,按着她的脑袋亲了起来,程静凝愣了一下,随后狠狠的咬了裴元朗一口,裴元朗吃痛,从她唇上撤了下来,目光猩红的舔了舔嘴角。 程静凝一巴掌打了上去,俊朗的脸上瞬间浮现五个指印。 “裴元朗,你竟敢调戏本郡主。” 裴元朗勾了勾唇角,忽然伸手把程静凝拽到自己怀中,程静凝在他怀里踢打着也挣不开,恼怒道:“裴元朗,你再敢对本郡主不敬,本郡主要了你的脑袋。” 裴元朗捏着她的下巴道:“郡主说笑了,微臣是郡主的夫君,何来的调戏一说,夫妻敦伦,难道不正常吗?还是郡主你觉得,夫妻二人,一个睡床上,一个睡榻上,才是正常的。” 程静凝恼怒道:“裴元朗,你答应过本郡主,咱们成亲后,互不干涉的。” 裴元朗冷哼一声:“互不干涉,我后悔了。” “你放肆。” 裴元朗凑近她,声音低哑道:“我们是夫妻,凭什么要互不干涉。” 程静凝目光冷冷的看着他,道:“裴元朗,咱们一早就说好了的,你胆敢欺骗本郡主。” 裴元朗捏着衣角,手上青筋暴起,终究没忍住:“郡主想叫谁干涉你,成国公府那位吗?” 程静凝面色一变,道:“裴元朗,本郡主告诉你,我们皇家的女儿想做什么,就没有做不到的,你胆敢污蔑我,便是对皇家不敬。” 程静凝盯着他攥住自己的手,裴元朗脑子一下清醒了过来,松了手上的力道,程静凝从他怀里挣开,挑开帘子钻出去,马车行到一个巷口,四周无人,她拔剑砍掉马身上的绳子,跳上马身,拽着缰绳骑马走了。 车厢晃荡了一下,裴元朗反应过来时,只余下车夫和车厢在了,他握拳狠狠的砸向车壁,裴元朗,乱说话。 车夫跪在一旁,哆哆嗦嗦的,这是他头一回见着郡主郡马夫妻两个吵架,那郡主泼辣,自己骑马走了,只留下郡马爷在这里。 “爷您稍等,奴才这就去再寻一辆马车过来。” 裴元朗摆手:“不必了,我自己走走。” 他扯了扯嘴角,也真是好笑,夫妻两个吵架,他竟然被妻子丢在了半路上,传出去,那群兄弟们肯定要笑话他了。 两侧的风把他的衣角吹起,也把他脑子吹醒了,他是喜欢程静凝的,明知道她心里不喜欢自己,甚至提出夫妻二人成婚后互不干涉的荒唐要求他都愿意娶她,他向来自诩君子,可今日却脑子不清醒,做出那种混账事,说出那种混账话来。 他在外头转了许久,想着回去怎么哄人。 程静凝一路赶回府,管家见只有郡主一个人回来,问道:“公子呢?” 程静凝道:“他死了。” 管家一听就知道不对了,赶紧闭了嘴。 程静凝气的要死,回了屋就命人把裴元朗的东西全部丢出去,她脾气火爆,也没人敢惹她,当真把裴元朗的东西全都收拾了出来。 程静凝又叫人准备笔墨,说要写休书休了裴元朗。 秋露本以为郡主只是一时生气,这会听她要写休书,劝道:“郡主这是怎么了,若是郡马爷哪里做的不对,回头让他给您赔罪就是了,郡主莫要发火了。” 程静凝道:“他伺候不周,本郡主不要他了。” 秋露听了哭笑不得,程静凝坚持要写休书,秋露了解她们家郡主的性子,这会闹着要写休书,不依着她,只怕一直都不能消停。 她命人准备了笔墨,程静凝拿着笔愤慨的写了起来,那墨汁在纸上都晕开了,她气的把纸揉了揉,坐在椅子上直喘气。 “郡马虽不贤惠,可终究是郡马,本郡主身为皇室郡主,应该大度,不能丢了皇家的脸面。” 秋露连忙附和着,程静凝想着今日裴元朗对自己说的话,就一阵心烦。 裴元朗回府的时候见自己的东西全都被丢在了院子外,院门紧闭着,看着那散了一地的东西,眼角抽搐了一下。 管家一脸为难的看着他,道:“公子,郡主眼下正在气头上,您莫要生气。” 裴元朗道:“有什么好气的,不过就是道墙罢了,还难得住你家公子吗?” 管家看着身姿潇洒翻过院墙的公子,叹了口气,一道墙难不住公子,难的是里面的啊。 第129章 姜筠在府中养了两日, 确认自己真的怀孕后, 跟着程文佑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知道姜筠怀孕的事很是惊喜, 拉着姜筠的手嘱咐她好些事情。 又对着程文佑道:“阿佑啊, 阿筠怀有身孕, 她年纪小, 你要多照顾她。” 还不待程文佑回话, 姜筠就道:“皇祖母,阿佑哥哥对我很好的。” 程文佑轻笑一声,对着太后道:“是, 孙儿会好好照顾筠筠的。” 太后看着他们夫妻俩感情好,心下欣慰,侧头对着陈司仪吩咐道:“回头你跟着去睿王府瞧瞧, 缺了什么, 回来吩咐底下人准备妥帖了送过去。” 陈司仪躬身应是。 睿王府倒是不缺什么,只是太后这个做长辈的, 总担心小辈莽撞, 程文佑虽稳重, 可在太后眼里, 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姜筠就更不要说了,太后手指轻点她的额头, 面容慈爱道:“这么个小丫头,肚子里竟也装了小娃娃了。” 姜筠笑着偎在太后的胳膊上, 太后摸着她的头, 目光落在程文佑身上:“阿筠有喜的事,同你母后说了吗?” 程文佑道:“孙儿准备明日带筠筠过去看望母后。” 太后点了点头:“她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如今你也做爹了,也叫她知道开心开心。” “是。” “也同你母亲说说,让她知道,你这个儿子过的很好。” 这个母亲,说的是孝慈皇后,程文佑嗯了一声。 在太后眼里,孝慈皇后和林皇后,一个对程文佑有生恩,一个有养恩,林皇后对程文佑真心相待,她和孝慈皇后是一样的。 这两个儿媳妇如何,太后都是了解的,孝慈皇后出身成国公府,自幼礼仪周全,在太子府的后院处理上堪称典范,不偏不倚的,便是心中不愿,也还是笑着劝自己的夫君去别人的院里。 林皇后幼时艰辛,心地却是善良的,入了太子府也是一心伺候夫君和主母,从来没想过同孝慈皇后争什么。 太后心中感激孝慈皇后救了自己儿子一命,只是那孩子临走时那一下做的太绝了,害苦了阿璇啊。 太后感慨道:“这日子过的真快啊,仿佛昨儿个阿筠还是个小娃娃呢,如今你们也要做爹,做娘了,哀家这回是真的老喽,老喽。” 姜筠仰头道:“皇祖母才不老呢,皇祖母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呢,阿筠的孩子出来后,皇祖母可要教教他叫曾祖母呢。” 太后笑道:“男孩女孩皇祖母都喜欢,生个男孩儿像阿佑,生个女孩儿就像你。” 姜筠摸着肚子道:“你可听见曾祖母的话了,若是男孩儿,你就照着你爹爹长,若是女孩儿,你就照着你娘亲我长。” 太后看着她调皮的样子,知道她是在哄自己开心,拉着她的手问:“阿筠食欲如何?” “皇祖母放心,能吃能睡。” 姜筠顿了一下,补充道:“唔,比以前更能睡了。” 太后乐道:“那就好那就好。” 柳昭仪从儿子那里得知姜筠有孕了,到永寿宫来看她,又说她养了只小乌龟,是程文越送给她的,她总爱戳那小乌龟玩,那只乌龟憨憨的,胆子小,一戳它,它就把头缩龟壳里去,昭仪娘娘逢人便拉了人去启祥宫里看那只乌龟。 姜筠跟着她去启祥宫看那只胆小的乌龟,太后娘娘见姜筠走了,对着程文佑道:“卫国公府的人知道阿筠有孕了吗?” “孙儿还未派人告诉她们。” “卫国公府里的那位三夫人不错,至于那何氏,温氏,着实有些不着调,阿筠如今有了身孕,就不要叫她们往身边凑了。” 太后娘娘看着是在宫里,年纪大了,其实那心里明清着呢,她又怎会不知卫国公府老夫人打的什么主意,只是从前她便是知道,卫国公府老夫人是姜筠的亲祖母,她孙儿把人家孙女抱到身边养,本就于理不合,总不能让人家不见人家孙女,如今姜筠已经嫁到了皇家,卫国公府老夫人手再长,也断没道理深到皇家来。 大历百姓都知道太后娘娘是个心善之人,却不知太后娘娘也是护短的,平日里陪着那些命妇们说说笑笑的,真要得罪了她疼的几个小辈,那也是不能轻饶的。 程文佑扶着太后道:“前些日子八皇叔来信,说是要回定熙看望皇祖母,只是临时遇到了事,年前没能赶回来。” 太后听说小儿子一家要回来了,开心道:“阿熙呢,那个小猴子回不回来。” 程熙是昭亲王的长子,同程文佑小时候是一起长大的,和程文佑关系非常好,他自幼顽劣,小时候就是程文佑的跟屁虫,只是后来跟着昭亲王去了封地,不常回来。 “阿熙说给皇祖母带了个孙媳妇回来。” 太后愣了一下,道:“那小子也有媳妇了,小时候不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要嫁给你吗?” 程文佑笑了笑,他那小堂弟,比阿越还腻人,小时候总爱跟着自己玩,同自己睡在一处,八皇婶叫他回去他都不会去,就搂着自己的脖子要睡在广阳宫,说要同自己一直在一起,八皇婶说他以后是要和自己媳妇在一起的,他就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他要嫁给阿佑哥哥,和阿佑哥哥住在一起,可把众人给逗乐了,后来没少拿这事取笑他。 因着筠筠抢了他的阿佑哥哥,他还捉弄过筠筠呢。 “阿熙那会是开玩笑的。” 程熙爱闯祸,要睡在广阳宫不愿意回去不过是闯了祸,怕他父王罚他,才说要一直和堂兄在一起的,结果他娘要把他抱回去,他能不急吗?只好口不择言的说要嫁给阿佑哥哥。 “带媳妇回来好啊,他要是不带媳妇回来,阿筠那丫头就该吃醋了。” 程文佑从永寿宫出来,往启祥宫去接姜筠,到启祥宫院子里的时候,只瞧见柳昭仪带着阮家七小姐坐在廊下逗乌龟。 阮箩给程文佑行礼,程文佑微微颔首,柳昭仪道:“阿筠在里头睡觉呢。” 程文佑听她又睡了,问道:“睡多会了?” 柳昭仪神情颇为忧伤:“阿筠不喜欢小乌龟,刚到这就睡着了。” 这小乌龟这阵子是柳昭仪的新宠,逢人就拿出来嘚瑟一下,哪知道姜筠到这就瞥了眼乌龟,就开始打哈欠了。 阮箩是个好孩子,拉着柳昭仪的手道:“昭仪娘娘,这只乌龟太可爱了。” 柳昭仪捏着她的脸道:“阿箩也可爱,这乌龟是阿越送给本宫的,阿箩若是喜欢,本宫就叫他也送你一只。” 阮箩:“......。” 其实这只乌龟程文越送过给她,只是她当时觉得程文越送这乌龟给她,是嫌弃她走的慢,故意送给她的,所以她没要。 程文佑进暖阁的时候,就见小丫头侧躺在床上,身上盖着锦被,勾了勾唇角,这丫头,还真是到哪里都能睡的香。 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阮箩轻手轻脚的进来,手里拿着一本书,恭敬的递给程文佑。 程文佑接过书,翻了翻,那是阮箩看的书,在阮箩心里睿王殿下学识渊博,也是手不释卷的,无聊了就看书打发时间,这会阿筠姐姐还在睡觉,睿王殿下坐着等阿筠姐姐也无事可做,就把自己看的书拿给了睿王殿下。 阮箩又蹑手蹑脚的走出去,柳昭仪站在门旁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觉得这小丫头太可爱了,走一步头就点一下。 柳昭仪的寝殿被那夫妻俩占了,她就命人在院子里摆了两张椅子,带着阮箩坐在院子里说话。 阮箩对柳昭仪道:“阿筠姐姐还没醒,睿王殿下坐在那里等她呢。” “睿王殿下看你送给他的书吗?” “看啊。” 柳昭仪笑笑,阮箩端起一盘点心放在腿上捏着吃,柳昭仪看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也捏了一块放在嘴里。 “阿筠姐姐怀孩子了,我姐姐怀孩子的时候都吃不下东西,一吃就吐。” 柳昭仪道:“你阿筠姐姐好福气,身体也好,吃什么什么香,没事。” “我也吃什么什么香。” “所以我们阿箩也不用怕,以后怀孩子了也不怕吃不下东西。” 阮箩红了脸,低头道:“昭仪娘娘莫要取笑我。” “阿箩害羞了。” 阮箩又塞了一块绿豆糕在嘴里面嚼,把嘴堵住,把嘴堵住就不用说话了。 柳昭仪抬头望了望天,道:“阿越那混小子也不知跑哪里去了,这一整天的也没见个人影。” 阮箩没说话,她知道程文越去了哪里,她昨儿在她爹面前夸了他,她爹说要考考他的学问呢。 阮箩有些小得意,她爹对程文越太好了,比对她那几个哥哥还好呢,经常考程文越的学问,对她那几个哥哥都是不问的。 程文越是她的未婚夫,爹爹对程文越好,她自然是开心的。 第130章 姜筠隐约听见程文越的声音, 她睁开眼, 伸了个懒腰, 就见哥哥站在床头, 轻声问她:“醒了?” 姜筠点点头, 又打了个哈欠, 一副还未睡醒的样子。 外头传来程文越的声音:“母妃, 快叫人上茶,渴死了。” 柳昭仪骂他:“你小声点,阿筠还在睡觉呢。” “阿筠也在吗?” 他一边脱衣裳, 一边往椅子上坐,一抬头就见他皇兄站在落地罩前看他,他心里咯噔一下, 站起身, 恭敬道:“五皇兄。” 程文佑嗯了一声。 程文越侧了侧头,脸上挂着笑道:“皇兄, 皇嫂还在睡吗?” 程文佑走过去, 程文越都快哭出来了, 他真的不是故意说话这么大声的, 他天生嗓门大, 他又不知道阿筠在他母妃的宫里睡觉啊。 “皇兄,我今儿在阮府, 阮大人叫我默写了好多文章,我到现在手都酸着呢。” 程文越主动交代自己的惨状, 程文佑示意了下端着茶盘的宫人, 那宫人恭敬的走过去,行了一礼。 程文佑把茶盘上的青瓷盖碗端起来,对着程文越道:“阮大人满腹经纶,博学多才,他看重你,是你的运气,你要好好珍惜。” 程文越垂首应是,程文佑端着青瓷碗到暖阁去给姜筠喝,程文越一脸无辜的看着阮箩。 阮箩拉着他的手,给他揉手,程文越颇为欣慰,还是他媳妇好。 “宣王殿下,我爹爹是严厉了些,但是他是喜欢谁就对谁严厉的,他对我几个哥哥都没那么严厉的。” 程文越:“......。” 他应该感激,他岳父大人是喜欢他。 柳昭仪道:“阿箩真乖,真懂事。” 她又对程文越道:“等会你把阿箩送回去,不许欺负她。” 程文越道:“我哪里舍得欺负她。”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搭在阮箩毛茸茸的头上揉了两下,阮箩眨巴眨巴眼睛:“宣王殿下,你手还酸吗?” 程文越哎了一声:“酸啊,酸死了。” “那是你平时练习的少了,以后你多抄些文章,就不会手酸了,我可以从早写到晚,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是你,宣王殿下是不可以的。” 姜筠和程文佑走出来,阮箩笑了一下,走过去道:“阿筠姐姐,你怀小娃娃了。” 她好奇的把手放在姜筠的肚子上,她刚刚听说姜筠怀孕的时候就想摸了,可惜姜筠一到启祥宫就困了,她怕打扰她睡觉对小娃娃不好,就没敢扰了她睡觉。 姜筠笑道:“是啊,府医刚诊出来的。” 阮箩哦了一声,道:“那阿筠姐姐你要多吃多睡,生个漂亮的小娃娃。” 柳昭仪坐在一旁不说话,她发现这小阿箩胆子挺大的,柳昭仪虽是长辈,对程文佑还是有些害怕的,程文佑身份尊贵,得罪了他基本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柳昭仪这些年对程文佑一直是客客气气的,因为程文越和姜筠的关系,程文佑对柳昭仪也很恭敬,只是柳昭仪已经习惯了。 程文越看着他的小阿箩拉着阿筠的手说个不停,完全没在乎站在一旁的皇兄,他心中佩服她。 程文佑递给程文越一个眼神,示意他可以让阮箩少说些话了,他才拉着阮箩道:“阿箩,我送你回去,再不回去你爹娘该着急了。” 阮箩依依不舍的对着姜筠道:“阿筠姐姐,我今儿先回去了。” 程文越拉着她道:“好了,改日带你去睿王府玩。” 程文越把阮箩带出去后,姜筠笑着同柳昭仪说:“阿箩倒是很听阿越的话。” 柳昭仪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点头道:“阿箩懂事,如今年纪小,等她及笄后,本宫就和她母亲商议婚事。” 阮箩也十四了,只是个子生的不高,小圆脸,加上有些天然呆,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小一些。 阮箩和程文越刚坐到马车里,程文越就见阮箩面对着自己,同自己道歉。 程文越笑了一下:“怎么了,好端端的,你哪里对不起我了。” 阮箩道:“你送给昭仪娘娘的那个乌龟我瞧见了,我先头以为你是嫌弃我性子懒散,才送那个乌龟来取笑我的,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程文越恍然,笑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不过就是个龟罢了,怎么这么说自己呢。” “我前几日见到那个罗公子了。” 程文越愣了一下,随后皱起眉头,语气不善道:“什么罗公子?你不许看别的什么公子知道吗?” 阮箩咧嘴笑道:“就是从前我姐姐喜欢的那个罗公子啊,我姐姐当年都要和他谈婚论嫁了,我见他同别的姑娘搂抱在一起,同我姐姐说了,我姐姐不听我的,还说我冤枉了罗公子,后来还是你帮忙,我姐姐才信了我呢。” 这也不知多久前的事了,程文越隐约有些印象,点了点头。 “我还要感谢你呢,那罗公子如今家中妻妾成群,上回我和姐姐经过聚仙楼的时候,恰见罗公子从那楼子里出来,姐姐还说了要我替她谢谢你呢。” 程文越正了正神色,干咳一声:“你要怎么感谢我呢。” 阮箩眼珠子转了转:“你要我怎么感谢你呢?” “你亲我一口。” 阮箩皱着眉头道:“挟恩不图报,这才是君子所为,你怎能因我要感谢你,就要我亲你呢。” 阮箩又开始给程文越普及君子所为,程文越特别郁闷,他这小未婚妻,就是太正经了。 他正想着怎么哄她亲自己一下呢,就见阮箩的脸凑过来,在自己的唇上碰了一下,而后迅速的退开,低头不敢看自己,耳根子都红了。 程文越愣愣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笑道:“那阿箩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阮箩偷瞥了他一眼,道:“我这是知恩图报,是君子所为。” “是吗?君子行事都是光明正大的,可你刚刚亲的那一下,是趁我不备,算不得君子所为的。” 阮箩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又别扭的凑到程文越跟前道:“那你准备一下,我要亲你了。” 程文越道:“来吧,我准备好了。” 阮箩有些害羞,伸手捂了程文越的眼睛,仰头凑上去,程文越静静的等着,感觉面前的小姑娘不动了,正要拿开她的手,唇边传来一阵热气:“你这下准备好了吧。” 程文越催道:“快点,别磨叽了。” 阮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程文越把她的手拿下来,就见阮箩自己捂着嘴坐在那里乐呵了。 因为阮箩临时笑场了,程文越恼羞成怒的把她搂在怀里非要她亲自己,阮箩不愿意,他就揽着人家的腰不放,阮箩最后感觉嘴都要亲麻了,才把人放开。 阮箩捂着嘴瞪他:“我的嘴巴要是肿了,看我爹爹不凶你。” 程文越眯着眼看她,一直手捏着她的手腕子道:“原来小阿箩,也知道自己爹爹凶啊。” 阮箩每回见她爹对着程文越板脸色,都哄他说是因为她爹喜欢他。 阮箩笑着摇头:“我爹不凶的。” 程文越挑了挑眉,阮箩拽着他的衣带子摇了摇:“宣王殿下,你不可以欺负我的。” 她也不知什么时候学会撒娇的,小脸皱着,冲着他晃着脑袋,可怜兮兮的。 他打着商量道:“你别叫我宣王殿下,我就不欺负你。” “七皇子殿下。” 程文越拍了下她的头,你瞧着你阿筠姐姐是怎么叫我皇兄的。 阮箩掀开帘子,把脑袋往外面探了探,得意道:“我快到家了。” 马车已经行到了阮府的后面,只要绕过巷口就可以了,程文越笑了一声,然后阮箩就觉得不对劲了,怎么感觉马车又往回走了,她扭头不解的看向程文越。 程文越道:“现在还早呢,再带你在外面玩一会。” 阮箩道:“不可以,我爹娘还等着我回去呢。” “你爹娘都知道你今儿进宫陪我母妃了,不会着急的,乖,带你去吃好吃的。” 阮箩一听说吃好吃的就不那么着急了,凑到程文越面前,道:“去哪里吃。” 程文越瞥了她一眼:“吃吃吃,就知道吃。” 阮箩撇嘴委屈道:“明明是你要带人家去吃东西的,你还嫌弃我,我又不胖,我都瘦了。” 她把自己的小细胳膊伸给程文越看,确实是瘦了,比初见时那个小胖丫头瘦多了。 阮箩不喜欢旁人说她胖,他有时候顺口叫出胖丫头,她就会气的瞪他,同他辩驳一番。 程文越摸摸她的胳膊,嗯了一声:“瘦了,得多吃点。” 阮箩开心极了:“是吧是吧,我就说我很瘦的,要多吃点东西长长肉。” 她一脸得意,程文越不忍心打击她,她吃东西真的与胖瘦无关,瘦也吃,胖也吃,真的只是个吃货而已。 第131章 因着姜筠怀孕, 宫中娘娘都送来了贺礼, 她歪在榻上, 摸着肚子对李掌设道:“如今这孩子还未出生呢, 宫中娘娘便全都送了礼来, 将来他出生了, 那些娘娘定还要再送的。” 李掌设手里拿着花绷子坐在绣墩上, 笑道:“那怕什么,咱们小世子身份尊贵,当的起。” “若是小郡主呢。” “那就更娇贵了。” 也是, 大历皇室的郡主就是比世子娇贵。 “要么怎么说金尊玉贵呢。” 巧荷挑了帘子进来,道:“二小姐来了。” 姜筠坐起来,姜筝打外头进来, 脱了身上的披风, 笑着朝她走来。 “我瞧着你怎么瘦了呢。” 姜筝道:“哪里瘦了,能吃能睡的。” 她走到跟前, 把手放在姜筠的肚子上:“我来瞧瞧我小外甥, 他可乖。” 姜筠骄傲道:“再没有比他还乖的孩子了, 我除了比以往能睡了些, 倒没有什么不同。” 姜筝拿出一张请帖递给姜筠, 姜筠打开见是姜筝和秦元青大婚的请帖,愣了一下, 道:“原不是定在五月份吗?” 姜筝叹了口气,道:“原是定在五月份, 可祖母突然说请了大师来算, 说五月份不好,再往后拖又晚了,要把婚期挪到正月,这日子这么紧,我娘哪里同意,她又说什么头疼腰疼的,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我这年纪大了,再留在家中不吉利,克到她那个老人家了,我娘气的要死,又觉得这是喜事一桩,没得因了这事闹的不愉快,便去同我姨母商量了,把婚期定在正月二十八横竖嫁妆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再添些新摆件就行了。” 姜筠皱着眉道:“她又整什么幺蛾子,你这一辈子就这一次大婚,怎能如此匆忙。” “还不是你不见她,她着急了,年前那会派人往睿王府里来全都被撵回去她就坐不住了,那会同我娘提了一下,我娘没同意,这会听说你有孕了,死活都要把我的婚期往前移,还说是为了我好,女儿家大了不出嫁,对名声不好,我这婚事是早定下来的,不过因为元青表哥在孝中才往后拖的,提起来,谁敢说我的不是。” “我不见她,与你的婚事有何干系。” “我同你关系好,她合计着我若大婚,你定要回去的,我看她年纪大了,倒是不如以往清明了,我大婚的时候你便是不回去我也不会怪你的,你如今怀有身孕,别去惹那劳子气,气坏了身子,就是我的罪过了。” 姜筠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姐妹自小便玩在一处的,你大婚我定是要去的,怎能因为这事便连你大婚也不去了,她不是想让我回去吗?我便回去,瞧她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你瞧你又说这赌气话,你就安心养着,什么都没有我小外甥重要。” 姜筠摸着肚子,面上柔和起来:“他乖着呢,而且这孩子呢,要自小教起,言传身教,让他多见识些脸大的人,以后对这种人才不会优柔寡断。” 姜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别把我小外甥吓坏了。” “你也不看他爹是谁,哪有这么容易吓坏。” 姜筝捏着她的脸道:“我没看他爹是谁,我就看他娘挺厉害的。” “现在府里如何了?” “阿简定了镇国公府,阿箬定了孟公子,大伯母忙着阿简的婚事,同二伯母倒是没闹什么矛盾。” 姜筠手里捏着柳昭仪送来的一个玉缸,玉质通透,雕的花纹也精致,说是送给姜筠养乌龟用的。 柳昭仪真是对她那只乌龟爱的不得了,姜筠叫李掌设把那玉缸好生收着,赶明儿弄两条金鱼养着。 她不喜欢乌龟,乌龟长的太丑了。 程文佑从外头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了根糖葫芦,姜筠笑嘻嘻的凑过去要拿着吃,程文佑把糖葫芦避到身后,姜筠不解道:“你买回来不是给我吃的吗?” 她瞪大了眼睛:“不会是你要吃,让我看着你吃吧。” 他敲了一下姜筠的头:“这会不能吃,吃了饭再吃。” 姜筠瞥瞥嘴:“我若是吃了饭还怎么吃?” 程文佑看着她笑了,姜筠有些尴尬。 李掌设带人摆了饭,吃了饭后姜筠问他:“卫国公府是不是派人来过睿王府,你给挡在外头了。” 程文佑嗯了一声:“你别管她们了。” 姜筠点头:“我没要管她们,过些日子我二姐要大婚,我是要过去的。” 程文佑看着她道:“元青同我自小一起长大,他大婚我要过去,到时你可随我去秦府。”去秦府就不用看卫国公府的那些人了,也能亲眼看到她二姐嫁出去。 姜筠摇头:“卫国公府人又不会把我吃了,不过是麻烦了一些,我总归是做晚辈的。” 程文佑道:“到时候让李姑姑跟着你一起去。” “你是往秦府去吗?” 程文佑抚着她的头道:“我自然是随你去卫国公府的。” 他是男子,便是一起去了也不能待在一处。 第二天程文佑没有出去,就待在书房里,姜筠睡醒了叫人煲了汤,亲自给程文佑送过去。 她到书房的时候秦元青也在书房里,守门的人没拦她,她站在门旁隐约听到程文佑说你去问问许明纵会如何做。 姜筠也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想着他们有事,准备回去,等会再过来。 里面传来程文佑的声音,叫她进去。 她带着平翠进去,秦元青给她行了礼,平翠把汤放在桌子上就退下了。 她让秦元青坐下来一起喝,秦元青笑着摇头,道:“就不打扰王爷王妃了,我先退下了。” 姜筠道:“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是我不知你在这里,打扰了你们谈事,我这就走了。” 程文佑拉着她的手道:“都说完了,现在没事了。” 秦元青已经走出去了,他还要去寻许明纵呢。 他如今在工部任职,赵大人年纪大了,早晚都是要退的,他是秦家的嫡长子,那工部尚书的位子他如今资历不够,可也早晚是要坐上去的。 只是如今同秦家向来不合的楚家嫡长子也进了工部,那楚家长子年纪比他小两岁,职位虽没有他高,却也是有些手段的,如今是个小狼崽,日后羽翼丰满,保不齐就是一场事端。 他和睿王殿下关系虽好,可终归是朝堂之事,睿王殿下权利再大,他不是太子,这种事他不好插手太多,若被有心之人利用,那就是结党营私了,更何况朝堂之上,百官争权夺利都是常有的事,楚家虽与秦家不合,却不是对朝堂不争,睿王殿下没道理为了他去寻楚家的不是。 姜筠拉着程文佑坐下,掀开盖子,拿着勺子舀了碗汤,那是黑鱼熬的汤,姜筠一掀开盖子,那股子腥味一传上来她就有些受不了了,捂着嘴干呕了两下。 程文佑赶紧把盖子盖上,把姜筠抱到一旁。 姜筠道:“没事。” “鱼腥味太重了,等会叫她们日后不许做鱼了。” 她怀孕倒没出现什么孕吐,荤菜也能吃,就没怎么在意。 “你过去喝些吧,我坐在这里等你。” 程文佑哪里还喝的下,拉着她的手带她出了书房。 卫国公府雪松院里,白姨娘跪在地上,温氏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茶碗,拿着碗盖轻轻的摩擦着碗口。 一旁的姜箬见温氏故意找自己姨娘的麻烦,捏了捏手心,往前移了两步,道:“母亲,您莫要受人挑拨,误会了我姨娘,我姨娘对你是忠心的。” 温氏冷哼一声:“忠心。” 她抬头瞧着姜箬的盈盈身段,她身形本就纤细,这些年又刻意少吃,穿着一身青衣,白嫩的瓜子脸,看着就惹人怜爱,这模样叫男人看了会欣赏,叫温氏看着就心烦了。 “姑娘你大了,如今也定了亲事了,自然不需像从前一样敬着我这个做母亲的了。” 姜箬脸色一变,这话是说她对她不敬了,她自定亲后是不像从前一样怕温氏拿她的婚事做文章,加上老夫人如今对她不错,她在府里也有了些地位,行事不再那么的懦弱,可若说对温氏不敬是绝对没有的。 她想要反驳,余光瞧见姨娘对她摇了摇头。 姨娘这是让她忍,她马上就要出嫁了,能忍就忍了。 她知道温氏这是对她的婚事没有由她做主感到不满,故意找麻烦的。 她同孟文彦的婚事是父亲做主的,孟文彦直接寻了父亲求亲,父亲禀了老夫人,她一个庶女,孟文彦如今便是举人了,老夫人自然是满意的,只是老夫人满意,有人就满意了,姨娘已经连着好几日被叫到温氏这里挨训了,她这是提醒自己,便是自己嫁出去了,姨娘还在她手上呢。 第132章 “母亲你说笑了, 女儿无论长多大, 您都是母亲。” 温氏阴阳怪气道:“你也无需讨好我, 你要是有本事, 就像睿王府的那位一样, 那位是个有本事的, 如今连老夫人都能不搭理。” 姜筠不喜欢温氏, 温氏不待见姜筠,卫国公府人都知道,姜筠过的好, 她心里就不畅快,她得罪不起姜筠,就把气一起撒到姜箬的身上。 姜箬躬身道:“女儿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 你胆子大着呢, 我今儿倒是长了见识了,未出阁的姑娘家, 都能为自己找夫婿了。” 白姨娘摇头哭道:“夫人, 您不能这么说阿箬, 阿箬也是您的女儿啊, 她的婚事是公爷和老夫人做主的,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您这般说她, 若是传了出去,连四小姐的名声都会受到牵连的。” “放肆, 主子说话, 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下人插嘴了。” 姜箬跟着跪在地上,也不辩解,这里是温氏做主,说的越多,受的苦头越多。 温氏看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心里头堵着气,当年白姨娘便是这样一幅低眉顺眼的样子,瞧着是个好欺负的,谁知道她能一声不响的爬上了卫国公的床。 外头人说公爷来了,温氏愣了一下,对着白姨娘道:“还不起来。” 姜箬扶着白姨娘站起来退到一旁,温氏带着紫云走到门旁迎卫国公。 卫国公今日心情很好,进门便笑嘻嘻的,撩了袍子坐在椅子上,温氏端了杯茶,递给他,笑着说:“公爷今日心情不错,是有喜事发生吗?” 卫国公道:“是有喜事发生。” 他本想同温氏说的,顿了一下道:“同你说了你也不懂。”他摆摆手:“不说了。” 温氏笑道:“公爷是做大事的人,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公爷开心就好。” 卫国公对她如此善解人意比较满意,瞥见立在一旁的白姨娘,见她眼睛还红着,一看就知道是刚哭过的样子,皱了皱眉,又瞧了眼温氏。 温氏道:“公爷晚上可还要出去。” “不出去,等会把阿纬阿简几个孩子叫过来,咱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听他提起姜纬,温氏心情变好了许多。 卫国公对着姜箬招手道:“阿箬和你姨娘别站着了,坐下吧。” 姜箬福了福身,往一旁坐下。 卫国公抿了口茶,拉过温氏的手道:“阿箬过些日子就要成亲了,我同孟兄多年交情,阿箬要嫁进孟家,你这个做母亲的就多辛苦些。” 温氏的脸色变了一下,佯怒道;“公爷真是偏心,我们阿简马上也要成亲了,她还是姐姐,婚期排在阿箬的前头,公爷怎么只说阿箬,不提阿简呢,若是阿简在,又要伤心了。” 卫国公捏着杯子笑道:“阿简有你这么厉害的亲娘,我自是不必担心的,阿箬她姨娘性子弱,加上她一个奴婢,小姐的婚事她哪里能插手。” 卫国公同温氏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了,知道怎么说能哄她开心。 温氏面色果然好了许多;“公爷放心吧,这些个孩子哪个我不是尽心尽力的,便是睿王妃当初瞧不上我罢了。” 卫国公皱着眉道:“阿筠从小就懂事,当初同阿简之间也不过是小孩子家的矛盾。” 温氏心知卫国公如今是一门心思的巴结睿王府那位了,便是那位连老夫人都不待见了,他也不敢说一句不是。 她耷拉了脸子,卫国公怕再说下去在妾室和庶女面前落了嫡妻的脸面,对着姜箬道:“阿箬,你先和你姨娘回去,我和你母亲商量商量你的嫁妆。” 白姨娘站起来道:“公爷,我们阿箬不打紧的,四小姐是嫡姐,理应先安排她的。” 她说不打紧,卫国公又岂会在婚事上委屈了姜箬,他虽不甚管着后宅之事,可姜箬终归是他的女儿,如今又是要嫁到孟家的,他和孟文彦的父亲几十年的交情了,便是不为了姜箬,为了和孟家的那份交情,这个婚事都要办的风风光光的。 白姨娘和姜箬出去后,卫国公对温氏道:“我知道你不满阿筠对你的态度,可她一个孩子,你做长辈的,能包容就包容了,如今她又有了身孕,等阿筝大婚的时候她必是要来的,到时候你可不能再不搭理她。” “公爷只怕是弄错了吧,我要巴结睿王妃,那也得看睿王妃待不待见我啊。” 她板着个脸,卫国公的脸色也冷了下来:“阿筠哪里不好了,是对阿纬不好?还是对你的阿简不好了?阿纬见到阿筠比见到阿简还亲,你的阿简,在外头打着阿筠的名头赊账,阿筠可有多说什么了?” “公爷如何得知?” 卫国公冷哼一声:“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日里做的那些事,我顾念着你是卫国公府的主母,母亲那里偏着二弟妹,三弟妹有她姐姐撑腰,我若是再寻你的麻烦,你就更难做了,我顾着你的脸子,你却总是目光短浅,学那种小家子气,拈酸吃醋,毫无国公夫人的风范。” 温氏拿着帕子掩面,哭道:“公爷,妾身不知道,妾身嫁到卫国公府这么多年了,却不得底下人尊敬。” “哪个不尊敬了,你吩咐了事,他们可敢耽搁,你自己心中总想着从前在镇国公府做庶女的时候,总觉得旁人都瞧不起你,又怪母亲把中馈交给二弟妹不交给你管,你也不想想,这个家将来是要交给阿纬的,二弟妹管着中馈,那底下的铺子每年都能赚许多钱,二弟妹这人嘴巴虽坏了些,可管钱却比你精明多了。” 温氏噎了一下,也不敢在这时候招惹卫国公,顺从道:“那阿简的嫁妆呢,她是睿王妃的妹妹,便是不能同睿王妃的嫁妆比,那也不能差太多吧。” 卫国公道:“为何非要同阿筠比,阿筠那婚事是陛下亲赐,太后娘娘亲自操持的,莫说是阿简了,除了太子妃同太子殿下大婚,你可还看过旁人能比的上的,若真按着阿筠的来办,只怕那朝堂之上,言官就要弹劾卫国公府了。” 卫国公脾气温和,温氏同他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也没见过他几次如此疾言厉色的,诺诺道:“公爷要妾身如何做呢?” 卫国公软了声道:“别总是埋怨阿筠不好,你便不想想自己,也要多想想阿纬,他如今也不小了,等两年也是要谋个官位的,到时候少不得还要睿王殿下帮忙的。” “那睿王妃不喜欢妾身,会帮阿纬吗?” “阿筠向来是非分明,阿纬与你不同,他自小就同阿筠亲,算了,你若不懂,便记住少说些话,同镇国公府的时候也莫要同她们碎嘴,你那嫂子也不是个好的。” “知道了。” 卫国公站起身,温氏急道:“公爷不是说晚饭要在妾身这里用吗?” “现在还早着呢,我出去转转。” 他这几年对温氏是越发的瞧不上了,早几年还好,温氏生的漂亮,人又温柔,瞧着也是善解人意的,可不知何时起就变的小家子气了,只知意气用事,他又想起他那已逝的妻子芷玉,芷玉秀外慧中,娴雅端庄,他叹了口气,出门才想起今天是有好事发生,他本来是开心的。 白姨娘和姜箬回了院子里,白姨娘拉着姜箬的手道:“都是姨娘不好,是姨娘连累了你,没给你个好出身,让你这么多年来受尽委屈。” 姜箬面色冷淡道:“我不怪姨娘,这本就是我的命,可我不认命,我早晚会叫温念荷知道,她的宝贝女儿,比不过我。” 她的拳头攥到一起,人前柔柔弱弱的六小姐的脸上出现与她不符的狠厉。 白姨娘叹气道:“是睿王府的那位春风得意了,夫人她心里头不舒服,便拿咱们撒气。” 她说着还嘟囔道:“都怪姜筠,若不是她回了睿王府,抢尽风头,凭我儿的容貌性情,又怎么会不引起老夫人的注意,白白受夫人蹉跎这么多年。” 姜箬道:“我巴不得三姐姐过的好一些呢,她过的越好,温念荷才会越不顺畅,她越不顺畅,我就越开心,我没能力叫温念荷不痛快,总有能让她不痛快的人。” 姜箬想的比卫国公府任何一个人都通透,况姜筠没苛待过她,甚至出手帮过她,她想要的不过是自己过的好一些,旁人不害她,她自然也不会去嫉妒旁人,她虽羡慕姜筠,却不嫉妒她,她也不敢。 “我三姐是我遇到最聪明的人,我在她面前想什么,她一眼就能看透,她虽身份尊贵,却一出生便没了母亲,祖母和父亲只看重利益,三姐姐能有今天,靠的也是她自己,旁人都说她是靠着太后娘娘和睿王殿下,可那两个尊贵之人又岂是人人能靠的,三姐姐能有她们坐靠山,那是她自己的本事。” 在姜箬心里姜筠是不一样的存在,她自觉聪明,可在姜筠面前所有的算计都会被她看破,那双通透的眸子让她自惭形愧,她既想靠近姜筠,觉得她们都是温氏讨厌的人,又不敢靠近,她自己知道自己是个自私的人,为了自己,谁都可以利用,更不要说姜筠了。 姜筠若是知道姜箬对自己有这么高的评价估计要无奈了,她真不是聪明的一眼就能看透旁人的所有算计,只是她上一世跟在姜筠身边溜达的那十六年把卫国公府的每一个人都看透了罢了。 第133章 正月二十八姜筝和秦元青大婚, 姜筠一大早收拾好就要往卫国公府去, 程静凝和裴元朗夫妻俩也过来了, 程文佑不好一直同姜筠在一起, 就叫程静凝过来陪着她一起, 有程静凝在, 卫国公府那些人不敢放肆。 卫国公府今日张灯结彩, 大门两侧停了许多马车轿子,睿王府的马车一到,卫国公便带着姜二爷姜三爷几个迎了出来, 卫国公那一辈的几个爷才学虽不怎么样,却个个仪表堂堂,身后站着的几个公子更是才貌双全, 这么一齐出来也是很养眼的。 前面站着几个绣花枕头, 后面站着几张冰块脸,就姜纬站在他几个兄弟中满面笑容, 特别突出。 昨晚温氏才嘱咐过他, 说阿纬啊, 你是卫国公府的世子, 明日不可以那么不稳重, 要跟你几个哥哥学学,能不笑就不笑, 不然叫那些姑娘家看见了还以为你是个公子哥儿呢,可惜姜纬压根没把他娘的话放在心上。 “微臣参见睿王殿下, 睿王妃。” 程文佑微微颔首:“不必多礼。” 卫国公侧了身子伸手道:“睿王殿下, 睿王妃,里面请。” 到了府里姜筠就不能和程文佑在一起了,卫国公叫温氏把姜筠和程静凝带到后院去,温氏笑着应了,万氏从一旁走过来,拉住姜筠的手,温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万氏瞥了她一眼,今儿是她女儿大喜的日子,她岂能容旁人坏了事。 她转脸对着姜筠笑道:“阿筝一早就提起你了,说你一来就把你带她那里去,她这大姑娘的要成婚了,心里头紧张,正等着你呢。” 姜筠对她很是亲近,说道:“那咱们快去瞧瞧吧,上回我大婚的时候二姐还取笑了我,我今儿也要去笑话笑话她。” 她这里拉着万氏走在前头,温氏一个卫国公夫人落在了自己弟妹的后面,却也不敢越过睿王妃,老夫人那里听说姜筠来了,脸上露出了笑容。 “卢妈妈,扶我起来,我要去阿筝那里,送她出嫁。” 她吩咐了一句,却不见人回应,扭头一看,只见前来通知的下人站在那里,一脸阴森的看着她。 她变了脸色,手指着那个下人道:“你是何人。” 那下人冷笑一声:“老夫人最好乖乖坐在这里,今日外头都是宾客,你这老胳膊老腿的,就不要出去给晚辈添乱了。” 那下人极为嚣张的坐在了老夫人平日放茶水点心的案桌上,脚下踩着凳子。 老夫人气的脸都白了,站起来要走出去,那下人怦的一声把佩剑放到桌子上,淡淡道:“不想死就坐好。” 老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跌坐回了椅子上,她眯了眯眼,打量着面前的下人,半晌开口道:“你是老三媳妇派来的。” 那下人喝着茶,神情极为不屑。 这么嚣张的态度,万氏的人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老夫人已经大概猜出来是谁了,她刚刚说万氏也不过是试探一下罢了。 她叹了口气,道:“我一个老人家了,就想去看看自己的孙女,那位大人又何必如此呢。” 她用了那位大人代替,那下人也没理她,老夫人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索性就躺在榻上睡了,她不傻,她好容易叫府里有了今天,她不能死。 那下人见她老实了,伸手把佩剑从剑鞘里抽出来,来回擦拭。 老夫人被堵在了松画堂里出不来,姜筝这里却极其热闹,屋子里外到处贴满了大红的喜字,外间坐着族里的女眷,亲近些的姑娘家到暖阁里陪着姜筝说话。 姜筠到了之后,这些人见了礼,万氏把前来祝贺的夫人们带到花厅里去,姜筠进门便瞧见身穿大红喜服的姜筝站在铜镜前摆弄自己的衣裳。 阮箩也到了,她向来不爱迟到,做什么事都是早早便准备了,本来屋子里就姜筝一个和她熟,姜筝是新娘子,今日许多人都围在她身边,也顾不上阮箩,就专门派了一个丫鬟跟在阮箩身边伺候她吃东西。 这会见姜筠和程静凝来了,站起来走到她们跟前欢快的叫阿筠姐姐,阿凝姐姐。 程静凝捏了捏她的脸:“阿箩又是最早到的,上回我成亲也是阿箩第一个去的。” 姜筠对着阮箩笑了笑,走到姜筝身旁替她理了理衣服,道:“整齐了,很漂亮。” 姜筝笑道:“你来了。” 程静凝在一旁调侃:“嫂子这是在夸阿筝漂亮还是在夸自己呢,你们俩都长的差不多。” 姜筠和姜筝相视一笑。 向青端了碗粥过来喂姜筝吃,心疼道:“小姐早起忙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吃饭呢。” 一旁的妇人提醒道:“仔细点,莫要弄脏了衣裳。” 她坐在那里,也没什么心思吃饭,心里又是激动又是紧张,都感觉不到饿。 姜筠笑道:“还是要吃些的,这一天还早着呢,不吃些等到晚上的时候就没力气了。” 她一本正经的说,程静凝在一旁捂着嘴笑。 姜筠瞪她:“你笑什么。” “这大喜的日子,你还不许人家笑了,阿筝,多吃点,不然晚上没力气了。”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姜筝有些害羞。 阮箩最老实,她把嘴里的桂圆咽下去,头抬起来问道:“为什么晚上没力气了。” 姜筠道:“继续吃。” 她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剥桂圆。 程静凝走到她跟前,哄她道:“阿箩,这成亲可是有大学问在里面的,回头你去问问我阿越堂兄,你问他为什么怕晚上没力气。” “宣王殿下知道?” “我阿越堂兄当然知道。” 姜筠道:“你别哄她了,回头真去了阿越又要欺负她。” 阮箩跟不上她们的节拍了,老老实实的低头吃东西。 姜筠对着向青道:“弄些管饱的过来吧,这粥里面大多是水,吃了没多会就要饿了。” 姜筝道:“就先喝这些吧,旁的我吃不下。” 姜筠目光落在一旁吃个不停的阮箩身上,姜筝的食欲要是有阮箩的一半就好了。 阮箩发觉姜筠看她,捧着盘子道:“阿筠姐姐,你吃吗?” 姜筠笑道:“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姜简看着一直低头在那里吃东西的阮箩,皱了皱眉,这阮家七小姐怎么跟个小傻子似的。 阮箩觉得就她一个人吃不好,她侧头看了眼人,发现姜箬最瘦,把盘子递给姜箬:“姜六小姐,你要不要吃?” 姜箬摆摆手:“我不用。” 姜简笑道:“我六妹可是不吃东西的。” 阮箩震惊道:“不吃东西?” “倒也不是不吃东西,我六妹啊,每天只吃两顿饭,每顿只喝半碗粥的。” 阮箩把手里的盘子放到桌子上,伸手拉起姜箬的手,姜箬愣了一下,就听阮箩认真道:“姜六小姐,可是有人苛待了你,你是卫国公府的小姐,若是有人欺负了你,你告诉我,我回去告诉我爹。” 她爹是言官,什么杂七杂八的事都管。 姜简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苛待我六妹了。” 阮箩还要说话,姜筠知道她那爱挑人错处的毛病又犯了,不过可算是进步些了,若是以往,定要直接说卫国公夫人苛待庶女了,姜筠不得不佩服阮大人,能把女儿教成这样忧国忧民,不谙世事,他也是个人才。 阮箩道:“那你说,为何姜六小姐每天只吃两顿饭,每顿只喝半碗粥,姜四小姐你每日吃几顿,每顿吃多少?” 姜简也是个笨蛋,又心高气傲的,一听阮箩拿她和姜箬比就不乐意了:“你拿我和她比,我可是卫国公府的嫡小姐,她算个什么?” 她这话更证明了了阮箩先头说的姜箬受了苛待了。 姜筠见阮箩占了上风,咳嗽一声道:“好了好了,莫要再说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 “三姐姐你评评理,明明是六妹自己为了漂亮,才不吃饭的,阮七小姐这么乱说话,传出去不是叫人误会。” 阮箩跑到姜筠身边,伸手挽住她的胳膊,那意思是你要帮我,不能因为姜简是你妹妹就欺负我。 姜筠摸了摸她的头,对着姜简道:“来者是客,今日是二姐的大婚之日,你这个做妹妹的岂可对客人无礼。” 姜简向来怕她,见她偏向阮箩,也不敢说话,只低头坐在那里生闷气。 阮箩知道姜筠是护着自己的,开心极了,她这人平日里不是读书就是吃东西,一日不读书心慌,一顿不吃饭整个人都要晕了,她特别能理解不吃饭的苦,所以听到姜箬每天只能吃那么点的东西,非常的同情她。 她走到姜箬跟前同她说话,姜箬下意识的看向姜筠,这阮七小姐一副呆呆的样子,却很得姜筠的喜欢,又是未来的宣王妃,她可不像姜简那么傻,什么人都敢得罪。 姜筠警告的看了姜箬一眼,意思是不许她利用阮箩单纯,姜箬看懂了,笑着同阮箩说话,她也不敢乱说些闲话,怕姜筠怪罪她带坏了她,只顺着阮箩的话回她。 阮箩:“你吃那么少,你不饿吗?” 姜箬:“不饿。” 阮箩:“你要吃吗?” 姜箬:“我不吃。” 如此反复,坐在一旁的几个人听到她们俩的谈话都快笑傻了。 第134章 姜筠自己捂着嘴笑, 拉着姜筝的手不让她笑。 姜箬有些不好意思:“阮七小姐, 谢谢你, 我真不吃。” 姜简哼了一声, 不想去看姜箬那柔弱的样子。 迎亲队伍过来把姜筝接走后程文佑跟着去了秦府, 把姜筠送回了睿王府, 就程静凝爱热闹, 要跟着过去闹洞房,阮箩跟着姜筠去了睿王府。 姜筠问阮箩有没有绣嫁衣,阮箩吐吐舌头:“那个太难啦, 我不会。” 她坐在榻上,摸着肚子,那模样比姜筠这个孕妇还慵懒, 姜筠道:“那怎么办啊, 人家大婚的喜服可都是自己绣的,你今儿看见我二姐那衣服了吗?那都是她一针一线绣的。” 阮箩蹙着眉, 有些为难:“那便叫宣王殿下学吧。” 姜筠正喝着茶, 差点没喷出来。 阮箩一本正经道:“夫妻本是一体, 既然我学那东西学不会, 那就叫宣王殿下学吧。” 姜筠想象着程文越贤惠的坐在绣墩上绣嫁衣的样子, 忍不住笑了出来。 阮箩凑过来看她的肚子,手伸在上面摸了摸:“阿筠姐姐, 你肚子还没我肚子大呢。” “娃娃还小呢,等娃娃大了, 肚子也就大了。”姜筠摸着阮箩的肚子:“你这肚子呀, 是吃出来的。” 阮箩往后面缩着笑了笑,瞧见院子里的秋千说要去玩会,姜筠叫秋蓉带她过去玩。 李掌设笑道:“这阮七小姐还跟个孩子似的。” “能一直活的像个孩子也好。” 李掌设道:“王妃也还年轻呢,说话总是这般老成,叫我们这些老人家可怎么活。” “姑姑哪里老了,姑姑最年轻了。” 姜筠抱着她的腰,把脸埋在她的怀里。 李掌设宠溺的摸着她的头,她无儿无女,在姜筠身边伺候那么久了,一门心思都在姜筠身上的。 阮箩玩累了进来见她又睡了,怕打扰她,轻声同李掌设道:“李姑姑,我要回家了,阿筠姐姐说的时候你同她说一声。” 李掌设点了点头,叫秋蓉把阮箩送出去。 姜筠觉得自己怀着的孩子特别乖,整日也不闹,就是她自己越发的懒了,往哪里一坐就不想动,叫程文佑揪着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时腿都酸了,她坐人腿上撒娇叫他给她揉。 他给她捏了会腿,她又趁机撒娇说以后不出去走了,程文佑点了下她的额头道:“懒丫头,这会不动,以后生的时候就要遭罪了。” “哥哥,你懂的真多。” “孩子面前,别叫我哥哥。” 姜筠:“......。” “阿佑,明天不走了好不好,我腿都酸了。” 程文佑笑了一下:“你乖。” 姜筠挺着大肚子:“你看,这肚子这么重,我每回走路都好累。” 程文佑叫人把三字经拿来,一边摸着她的肚子,一边读书。 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每晚都坚持读书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听,说是孩子要从小教起,还说要听他的,他养孩子比她有经验。 这个理由姜筠无法拒绝。 六月份的时候姜筠愈发嗜睡,倒也不全是怀孕的缘故,她原先天气热就爱睡。 怕她着凉,屋子里的冰盆子也不敢放多,平翠蹲在榻边,对着冰盆子轻轻的扇。 姜筠有些热,手往脖子上摸了一把,对着秋蓉吩咐道:“再去弄一盆冰来。” 李掌设对着秋蓉摆手,不让她去。 “王妃不可以任性,着凉了就不好了。” 她的身子没那么弱,只是为了孩子还是要忍一忍的,她这些日子能清晰的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闹腾了,程文佑常常把耳朵趴在她的肚子上听,然后又笑,说这孩子要是个男孩,一定像阿熙一样淘气,要是女孩儿,就像阿凝一样。 姜筠听了有些不满,她不喜欢那个总是跟她争哥哥还恐吓她的程熙。 她对她说不喜欢孩子像程熙,想让孩子像他,程文佑攥着她的手说他小时候性格不好,太闷了。 姜筠听了心里有些难过,她这辈子因为他受尽宠爱,什么苦头都没吃,他虽是皇子,却因生父生母养母之间的事吃了不少苦,皇后娘娘说他小时候也是活泼爱笑的,和程文越差不多的。 所以皇后娘娘常说愧对程文佑,说她养了他,却不能让他快乐。 程琳带着儿子来看她,小家伙才几个月,生的白白嫩嫩的,程琳用胭脂在他额上点了个红点子,看着跟个福娃娃似的,可爱极了。 程琳进门见她躺在榻上,对着儿子道:“快来看看你伯母。” 小家伙年纪小,也听不懂他娘说什么,只咿咿呀呀的对着他娘笑,小屁股撅着,趴在他娘脸上,蹭了他娘一脸口水。 程琳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姜筠伸手要抱他。 程琳把儿子抱到榻上坐着,手托着他的腰,没敢叫姜筠抱。 小家伙把手塞进嘴里啃手指,程琳把他手拿出来,他有些不乐意,气的挥了下胳膊,人不大,脾气不小。 程琳道:“你这也快生了吧。” 姜筠嗯了一声:“还有两三个月。” “那你可得起来走动走动,不能总是躺在床上。” 程琳生儿子的时候有些难产,足足生了一夜多才生下来,那会吓的她都交代后事了,被惠郡王妃安慰说生孩子都那样,像从鬼门关走一趟一样,惠郡王妃和徐老夫人都在屋子里陪着她,她扯住徐老夫人的手说她要走后一定要好生照顾她的孩子,不能叫他受了欺负。 姜筠问她生孩子难不难的时候她也没敢吓唬她,说一两个时辰就生出来了,只说疼是疼,不过看着这胖乎乎的 儿子那点疼算什么。 “还是要多走走,叫平翠几个扶着你在院子里多转转以后才好生。” “阿佑哥哥每天都陪我在院子里转的。” “那就好。” 她们俩光顾着说话了,坐在榻上的小家伙突然咧着嘴笑了起来。 姜筠还伸手在他脸上轻戳他的小脸逗他玩。 程琳一看儿子两手握在一起,身子一动不动的扯着嘴坏笑就知道坏事了。 往他坐着的那块一看,果然湿了,她在儿子脸上捏了一下:“你这小坏家伙。” 姜筠也看见了,愣了一下,道:“尿了。” 她有些崩溃,她躺着就不想动的。 平翠扶着她起身,叫人进来把榻上的垫子拿出去换了,姜筠坐在床上,程琳摸着儿子的裤子感觉湿了点。 叫儿子的乳母出去拿裤子,程琳把儿子抱净房里要给他洗澡,小家伙闹脾气不愿意。 最后拿了个脸盆装了水把他放进去,他一进去小手就在里面拍了一下,水花溅到他自己脸上,他委屈的哭了起来。 那白胖胖的小身子,坐在水里撇着嘴哭,程琳把他抱出来哄,姜筠就坐在那里笑。 程琳对她翻了个白眼,姜筠指着他儿子道:“你们家阿钰真是太可爱了。” 程琳给儿子换了衣服,姜筠道:“不给他穿尿布吗?” “一看就知道没带过孩子,现在天热,给他穿尿布他不舒服,小孩子皮肤嫩,很容易长疙瘩的,你不懂,回头问问你们家殿下就知道了,问问你小时候他给不给你穿尿布。” “程琳,我小时候的事能不能不拿出来说了。” 程琳笑:“不能。” 姜筠心中郁闷,你们这些人取笑我,知不知道我小时候的事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要是不知道,别人提起的时候她还能笑一笑,就是知道听别人提起的时候她才感觉尴尬。 两人在一起说话不免说到了各自的夫君,程琳说徐迟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偶尔有些霸道,霸道的时候就得按照他的意思来,她这个郡主说话都不管用。 她附在姜筠耳边说了几句话,姜筠耳根子有些红,道:“不都那样吗?” “你知道阿凝吗?” “阿凝怎么了?” “她前些日子和裴元朗打架,那裴府的屋顶子都快让她掀翻了,原看着他们俩个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她不会还喜欢你表哥吧。” 姜筠摇头:“不会,她都和裴元朗成亲了,我表哥也娶了阿婠姐姐了。” 程琳叹了口气:“阿凝的性子我最了解,她从小就执着,看上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她好容易才喜欢一个男人,哪里那么快就放下了。” “说是放下了也没那么容易放下,可说到底她喜欢我表哥只是情窦初开的朦胧罢了,又从未和我表哥在一起过,如今陪在她身边的是裴元朗,朝夕相对的,你也莫要小看了裴元朗,你等着吧,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出好消息的。” “但愿吧。” 那两个自以为瞒的好,又怎么瞒的了这些亲近之人。 第135章 姜筠虽然觉得挺着个肚子走路太累, 可说到底不敢拿肚子里的孩子冒险, 每天吃了饭后老老实实的站起来在院子里走两圈。 程文佑多会陪着她。 期间成国公府的三夫人也来看了她几次, 嘱咐了她许多, 三夫人看着外孙女那张肖似女儿的脸, 再看她那肚子就有些害怕, 毕竟当初的丧女之痛, 她至今不能忘记。 女人生产多有惊险,她又不敢在外孙女面前表现出来,只能每日求神拜佛的希望外孙女能够平安。 八月末的时候, 随着一声洪亮的啼哭,睿王府迎来了第一位小主子。 程文佑是第一个冲进产房的,向来冷静的男人在被拦在产房外的那一刻就用沉默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产房里姜筠躺在床上, 满头大汗, 头发都黏在了脸上,程文佑过去把她的头发抚到耳后, 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太后进来的时候就见李掌设怀里抱着她那被爹爹冷落的小重孙, 李掌设抱着孩子对着太后微微躬身道:“恭喜太后娘娘, 是个小世子。” 太后咧着嘴笑:“来来来, 给哀家抱抱。” 产房里血气重, 太后娘娘抱着孩子进去瞧了眼姜筠,见她在睡觉, 程文佑拿着帕子给她擦脸,才把孩子抱出去。 程文佑给姜筠擦了脸后, 李掌设过来轻声道:“殿下, 要不要看看小世子。” 程文佑把帕子丢到水盆里,外面太后娘娘抱着小世子坐在榻上,成国公府三夫人坐在一旁凑过头去看,两人在一起饶有兴致的说着话。 太后见程文佑出来了,问道:“筠筠醒了吗?” 程文佑道:“她太累了,睡着了。” 太后笑道:“那便让她好生歇着,快来看看你儿子,长的跟你小时候一样。” 程文佑一眼瞧见太后怀里抱着的他儿子,小小的一团,小脸红彤彤的皱在一起,看不出和自己哪里像了。 太后问道:“像吗?” 他昧着良心嗯了一声,把儿子接过去抱在怀里。 太后自是不担心他抱儿子的,她以前带儿子的时候大多是宫人在抱着的,他那会带姜筠的时候可是一有空就把人抱在怀里的,而且姜筠走路晚,不会走路基本都是他抱着的。 他把儿子抱在怀里道:“皇祖母也累了许久了,先回宫休息吧。” 太后看着小重孙子有些不想走,可她在这里身后还跟了一大群人,又怕打扰了姜筠休息。 “我进去瞧瞧阿筠。” 屋子里的姜筠已经醒了,见太后进来,叫了声皇祖母,太后娘娘应了声,走过去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姜筠问道:“孩子呢。” 那孩子出生,她才看了一眼,便睡过去了。 程文佑抱着孩子进来放到她的身边,她伸手在儿子白嫩的小脸上戳了一下,小孩儿头突然动了一下,张了张嘴。 姜筠笑了一下,抬头对程文佑道:“阿佑哥哥,你看他多可爱啊。” 程文佑坐过去扶着她起身,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太后娘娘道:“阿筠好生休息,哀家等两日再来看你。” 姜筠道:“皇祖母放心吧,等阿筠出了月子,就带着孩子去看您。” 太后点了点头,叫程文佑在这里照顾姜筠,没让他送。 成国公夫人也跟着太后出去了。 姜筠有些饿了,平翠端了碗粥进来喂她,程文佑把碗端过去亲自喂她。 她眼睛盯在儿子身上,一刻也移不开,程文佑喂一口她吃一口,他觉得自己有些受了冷落,不过他还不至于跟新出生的孩子争宠。 他心中觉得他儿子长的有些丑。 不过他没说出来,他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都说他会养孩子,把筠筠养的这么好,但当初筠筠抱到他身边的时候就已经一岁了,虽然瘦弱了些,却皮肤白嫩,眼睛水汪汪的,可爱极了。 他这儿子,皱巴巴的,着实没看出好看来。 不过为了不扫筠筠的兴致,他今儿算是昧着良心说了不少话。 程文越过来看他小侄子的时候,也觉得他小侄子长的有点不可说,在他小皇嫂得意的问他小侄子好不好看的时候,他被他皇兄警告的看了一眼,赶紧道:“好看,从来没看过这么好看的小娃娃。” 姜筠说:“阿骁长的和他爹一样。” 程文佑给儿子取名为程骁。 阮箩不会说假话,看着小娃娃,着实有些为难。 姜筠抱着儿子,宝贝的不得了,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 小孩长的快,一天一个样,每天都会变得好看些,才不过十几天,原先皱巴巴的小娃娃就长的粉嫩粉嫩的,倒还真的像程文佑,那小脸蛋活脱脱的就是一个缩小版的程文佑。 小孩人小,嗓门不小,每回一饿了就委屈的大哭。 姜筠出了月子就把孩子抱去慈安寺给皇后娘娘看了,皇后娘娘抱着小阿骁,眼里闪着激动的泪花:“像,跟阿佑小时候一模一样。” 姜筠道:“我就说阿骁像阿佑哥哥,先头阿佑哥哥自己瞧不出来,嫌弃阿骁丑,每回问他都敷衍我。” 程文佑笑道:“我什么时候嫌弃阿骁丑了。” “你别不承认,我都感觉出来了。” 她用手逗着儿子的小脸蛋:“咱们阿骁最好看了,对不对,对不对。” 可惜她儿子正呼呼睡大觉,被她娘这么戳脸,也只是睁开眼给他娘个眼神叫她自己体会,便继续睡觉去了。 自姜筠怀孕起程文佑在家中的时间就比以前多了,如今儿子生了,怕她一个人在家照顾儿子累,待在家里的时间更长了。 小程骁七个月大的时候姜筠一早起床没见着程文佑,去儿子的小床上看也没看见儿子,诧异道:“阿骁呢?” 巧荷回道:“殿下一早就把小世子抱走了。” “抱去哪了?” “奴婢没问。” 姜筠坐在梳妆台前梳妆好后,知道程文佑在书房,便带着人去了。 刚到门口,听到她哥哥念书的声音传来,推开门,便见她哥哥一手摇着小床,一手拿着书在那念。 小程骁躺在小摇床里,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爹。 姜筠走过去,小程骁就激动的拍手伸腿,嘴里咿呀咿呀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姜筠把儿子抱在怀里,把脸凑过去,小程骁就把嘴趴在她的脸上一通乱啃。 “阿佑哥哥,你把阿骁带书房来干嘛?他还小呢。” “我在教他说话。” 姜筠差点没笑出来:“该说话的时候自然就会说了。” “你小时候我便是这么教你说话的,而且你后来学三字经,千字文都很快。” 姜筠心道那是她本来就能听懂他们说话好吗?就阿骁这个只会吃睡的小娃娃懂什么。 小程骁趴在他娘的怀里,也听不懂爹娘在说什么,突然哭了起来。 姜筠心疼的要命,忙抱着他哄,怎么哄也哄不好。 程文佑把儿子抱过去放进小摇床里,左右摇了两下,小程骁就不哭了。 姜筠看着那爷俩一个摇床,一个咧着嘴笑,玩的不亦乐乎。 裴元朗每回来寻他的时候,都见他在逗儿子,平素里那样一个严肃的人,把儿子抗在头上哄。 裴元朗觉得特别羡慕,要是郡主能给他生一个儿子,别说把儿子抗在头上哄了,坐他头上撒尿他都愿意。 他又看见许明纵了,那个让郡主曾经失魂落魄的男人,他也要做爹了,那嘴巴都要咧到嘴后面去了。 小程骁坐在他爹头上,手里揪着他爹的耳朵。 程文佑面无表情的对着屋里的几个人道:“有什么事,说吧。” “殿下,你许久未出去同我们聚一聚了,许三兄在外面摆了一桌酒菜,咱们出去喝几杯。” 程文佑道:“不去,忙。” “这会哪有什么忙的。” 程文佑拉着儿子的小手道:“没看见忙着带儿子吗?” 程文越道:“皇兄,许兄马上也要做爹了,请咱们出去喝几杯,你不能不给面子啊。” 许明纵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一群要拉人出去喝酒,却把借口往他身上推的人。 小程骁来了兴致,撅着屁股凑到他爹的耳旁,把他爹的耳朵往上面拽了拽,嚷道:“喝,喝。” 程文越道:“哎呦我这小侄子,一看就是个好酒量的人。” 他把小程骁抱过去,小程骁不怕人,趴在他怀里笑。 “跟七叔去喝酒好不好。” 小程骁说话都说不全,只嘟囔着喝喝喝喝,小手拍着,兴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裴元朗看着程文佑这儿子,越发的眼馋起来。 程文佑在家带儿子许久没出去了,这回又打着许明纵要做爹了的名号,他不好拒绝,便把小程骁送姜筠那里去,自己跟着几个兄弟出去喝酒去了。 小程骁本来听说他爹要出去喝酒还挺开心的,后来意识到他爹没打算带他出去,趴在他娘怀里哭的撕心裂肺的。 眼瞧着程文佑走远了,姜筠在儿子屁股上拍了一下,道:“好了,你爹都走远了。” 小程骁眨巴眨巴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子,伸手要去拽他娘的耳朵,被他娘一把把手打下去:“谁惯的你的坏毛病,也不看谁的耳朵就想拽。” 小程骁瞥着嘴又要哭,姜筠道:“好了,你爹不在。” 小程骁看了眼他爹离去的方向,扭头又看了眼他娘,打了个哈欠,便趴在他娘怀里睡了。 第136章 小程骁一觉睡醒没瞧见他爹, 只看见他娘坐在床边, 他眯了眯眼, 继续睡觉。 姜筠瞧着他那装睡的小模样, 道:“别装了, 再装也等不到你爹, 你爹今儿出去喝酒, 估摸着得很晚才能回来,今天娘给你洗澡。” 她说了这么多,小程骁接受能力有限, 听不懂,睁开眼,迷茫的看着他娘。 姜筠把他抱起来, 他以为他娘要和他玩, 头在他娘胸前蹭了蹭,手还在她胸前一阵乱摸, 姜筠拍了下他的屁股:“找什么呢。” 他瞥着嘴, 有些委屈。 他如今刚戒奶, 小孩子奶瘾大, 一饿了就要找奶喝, 就爱往他娘胸前蹭。 姜筠看他那样子,开始逗他:“哟, 委屈啦,想喝奶啦。” 小孩张着嘴, 更委屈了。 李掌设端了碗粥进来, 小程骁一看那粥就扭着头,小手挠着鼻子,往他娘怀里躲。 姜筠把他揪出来:“吃饭了。” 小程骁带着哭腔道:“奶。” 姜筠望着他:“要吃奶啊?” “嗯。”小程骁用力的点头。 姜筠一脸残忍的笑:“没有。” 小程骁顿时哭了起来,可怜巴巴的往李掌设的方向看,意思是你瞧啊,我娘欺负我了。 可惜那平日里疼他的李掌设这会看着他笑,就是不帮他。 姜筠戳着儿子的小脸蛋:“你还哭,你还好意思哭,你看谁还喝奶,这一屋子的姑娘家都不喝奶,就你一个男子汉要喝奶,你丢不丢人。” 小程骁虽然不懂什么是男子汉,但他知道他爹是男子汉,气的伸手把他娘的手拿下去不许她碰自己的脸。 李掌设道:“好了好了,王妃别逗小世子了,他睡了这么久该饿了。” 姜筠道:“这小家伙,吃了睡,睡了吃的。” “多吃多睡才能长的英俊潇洒。” 姜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才多大啊,就英俊潇洒了。” 小程骁被他娘嘲笑了一番,再喂饭时就好好吃了,秋蓉蹲在一旁逗他笑,两只手扒着自己的脸做鬼脸:“小世子小世子,快看过来。” 小程骁看她一眼就咿呀一声笑着扭开头,姜筠把勺子放在他嘴边,他自动的就吃了进去。 姜筠觉得这孩子挺没出息的,每回吃饭前都顽强抗争想要奶喝,每回一吃饭就忘了喝奶,吃的一脸享受。 此刻他晃着小腿,嘴里砸吧砸吧的,手指着平翠,意思是让她一起去和秋蓉做鬼脸。 平翠也去了,他又指着巧荷,眼睛在屋里转了一圈,指着隔扇前站的几个丫鬟,挺着腰嗯。 姜筠道:“吃饭了。” 他不乐意,非要让那些丫鬟一起过来做鬼脸。 好容易把一碗粥喂完了,喂他一顿饭,跟看杂技似的,几个丫头,两个扮鬼脸,两个跳舞,两个唱歌,可算是闹腾死了。 吃了饭姜筠带他在床上玩了会,抱他去洗澡,他一看那洗澡的盆子就要躲,结果自然是被扒光了衣服,放到了盆里洗澡。 小孩身上皮肤白嫩,肉嘟嘟的,洗了头发怕水灌耳朵里,把他头发用干巾子包了起来,他大概觉得头上有些重,摇了摇脑袋觉得挺好玩的。 姜筠给他穿了衣服,母子俩坐在床上等一家之主回来,小孩坐累了,趴在床头啃木头。 他现在就长四颗牙齿,撅着屁股趴在那里,啃的都是口水。 姜筠逗他:“你爹回来了。” 他腾地一下坐起来,扭头往门边看,没瞧见人,看了眼他娘,咕咕唧唧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玩累了就睡了,手搂着姜筠的脖子不撒手,一把他的手放下去他就哼唧,姜筠在儿子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等他睡熟了才把他抱他自己的小床上去。 程文佑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这么久没出去,好容易出去一遭,那几个逮着他也不肯轻易放人,绕是他酒量好,头也有些晕了。 他推开门见姜筠还没睡,在等他,走过去搂着她的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怎么还不睡,在等我?” 这不是废话吗?他浑身酒气,姜筠推着他去洗澡,他凑到姜筠脖子前亲昵的蹭,姜筠笑说:“这怎么还变成阿骁了呢?” 程文佑冷哼一声:“阿骁那个臭小子。” “臭小子你不还天天把他抗在头上。” 程文佑不回她,凑上去把人吻的气喘吁吁的,姜筠握着拳头打他,要他去洗澡,他喝了酒,有些火气上涌,便直接把人扛着到净房去了。 这夫妻俩胡闹了一通,第二天起的就有些晚了,小程骁左等右等等不来他爹他娘,瞥着嘴要哭。 巧荷哄他道:“小祖宗,别哭别哭,你爹你娘给你生妹妹呢,生个白白嫩嫩漂亮的小妹妹给你玩。” 小程骁睁着大眼睛有些好奇,那泪珠子还在眼眶子里打转转。 巧荷抱着他站在门前,他伸手去推,巧荷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小世子不能推,王爷王妃还没起呢。” 小程骁毫不在意的看了她一眼,直接仰着头嚎了起来。 巧荷:“……。” 小程骁被他娘罚坐在床头听训。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有没有点男子汉气概。” 小程骁手搂着他爹脖子,开心极了,小脸在他爹脖子上乱蹭。 姜筠把他拽过来:“坐好。” 他又乖乖坐好,咧着嘴呵呵笑。 教训的也差不多了,姜筠对着程文佑一摆手:“抱走吧。” 小程骁开心极了,翘着他的小脚丫子。 姜筠问他:“干什么呢?” 他用手掰着自己的小脚丫子,奶里奶气道:“高。” “要高呀。” 他点着头,兴奋的说:“娘,高,高。” 姜筠笑着对程文佑道:“他这是骑你脖子上骑习惯了,不能这么惯着他了。” 程文佑嗯了一声:“不能这么惯着了。” 然后他就把小程骁给扛走了。 都说严父慈母,可是程文佑对小程骁一点都不严,姜筠倒是想严,可那小子每回对他严厉他都觉得是逗他玩,可乐了。 看程文佑每天都给小程骁读书,那小子撅着屁股趴在小床上啃床,姜筠觉得小阿骁比她胆子大多了,她那会顶多在床里打瞌睡,这小子还时不时的叫他爹两句,让他爹逗他。 小程骁一岁零三个月的时候,姜筠把他打扮好,准备带他去参加他七皇叔的大婚。 小孩一早起来穿衣服就问了好几遍:“叔叔成亲啦?” “对,叔叔成亲了。” 不知是记性不好还是不敢相信他七皇叔会成亲,小程骁隔一段时间就会确认一遍。 他看他娘在照镜子,也要过去照,趴在镜子前很是好奇,不愿意走。 最后姜筠给他拿了一柄小镜子揣在他胸前的兜里。 那镜子一放进他的兜里,他就哎呀一声,装作很重的样子,屁股坐在地上,小脸皱成一团:“好重呀。” 程文佑过来把他抱起来,要把他兜里的镜子拿出去,他护着自己的胸口不让,然后自己拿出镜子照了一下,可把他美死了,照一下把镜子放回去,然后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照。 程文越的大婚来了不少人,姜筠抱着儿子在里面和一群夫人说话。 程文越是皇子,柳昭仪虽厉害,可宫外的这些礼仪还不甚懂,都是康亲王妃帮着操持的。 柳昭仪当年怕程文佑怕的要死,这会见到小程骁和他爹长的一样,关键是可比他爹话多多了,那往那一坐,嘴巴都没停过,说不利索也要说。 柳昭仪把小程骁抱在怀里,拿着糕点喂他吃,他也不怕人,喜欢的就吃,不喜欢的就说不吃。 那一圈坐着的夫人们都乐死了,围过来逗他。 柳昭仪道:“阿骁这性子啊就随了阿筠了,能吃能说能哄人。” 康亲王妃道:“可不是吗?真有趣,睿王那性子是不爱说话的,阿骁跟他长一样,这小嘴啊就一直嘟囔嘟囔的,可惹人疼了。” 姜筠觉得这些人就是把阿骁当成她哥哥在逗了。 那一圈人围着小程骁说话,小程骁吃饱了,柳昭仪拿着帕子给他擦嘴,然后就见小程骁把手伸进胸前的兜里,柳昭仪问道:“阿骁拿什么呢?” 姜筠本来是和她姐姐姜筝说话的,听到这话感觉扭头看她儿子,这一看就觉得自己这把老脸都被她儿子给丢光了,她儿子居然把那面镜子拿出来,还把脸凑过去认真的照。 那镜子是她给塞进去的,她自然不意外,一圈坐着的夫人看他冷不丁的拿出个镜子照脸都快笑疯了。 柳昭仪戳了下他的脸道:“小阿骁也照镜子啊,好看吗?” 小程骁特自恋:“好看。” 他不仅说好看,他还趴在镜子上亲了一口。 为了防止儿子再做出什么尴尬的事,她赶紧把儿子抱回来,让他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她觉得她哥哥的一世英名都让这小家伙给败光了。 第137章 他坐在姜筠怀里, 有些不老实, 小手一直偷着往兜里伸, 被姜筠把他的手拿出来几次他就乐了, 以为他娘在和他玩, 每次都故意把手伸在兜前, 拿眼去瞟他娘, 一被他娘发现了他就咯咯笑。 柳昭仪看着那小阿骁,可眼馋了,她家阿越长大了, 都不能时常陪着自己了。 康亲王妃凑过去道:“娘娘别急,这宣王今日也娶妻了,用不了多久也能给你生个阿骁这样的小孙子。” 柳昭仪笑着说:“那就托王妃吉言了。” 众人坐的时间也不短了, 康亲王妃道:“这宣王迎亲的队伍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咱们去瞧瞧。” 恰好外头来了人,说是新人到了。 柳昭仪摸着发髻道:“哎呀, 快看看, 我这头发可乱了。” 毕竟是儿子的人生大事, 柳昭仪站起来让左右的人帮她看。 惠郡王妃道:“没乱没乱, 齐整着呢。” 柳昭仪还有些不放心, 姜筠顺手就把她儿子兜里的镜子递上去了。 小阿骁看着自己的小镜子被他娘拿给别人了,气的揉了揉鼻子, 柳昭仪拿着镜子仔细的照了照,觉得满意了, 才扶着宫人的手往正堂去。 阮箩手里牵着红绸跟着程文越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身侧程文越低声道:“阿箩,你紧张吗?” 阮箩没说话,来时娘亲就吩咐了,进入洞房前不能乱说话。 阮箩仔细的听着人喊话,和程文越拜了堂后,一群人闹哄哄的说入洞房,阮箩有些不知所措,手里搓着红绸。 忽然身体悬空,她下意识的手就抱住了程文越的脖子,也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声,就都闹腾了起来。 程文越把阮箩抱进了卧房,一群妇人都等在那里呢,这群闹哄哄的爷们就被撵了出来。 这是康亲王妃事先吩咐的,新娘子年纪小,面皮子薄,不许那些爷们进来。 这要是旁人倒是不用担心,主要是程文越这人爱热闹,闹了不少人的洞房,人家都等着他结婚闹他的洞房呢,他脸皮厚,谁闹都一样,吃亏的不还是阿箩。 程文越拿着撑杆把阮箩头上的红盖头挑开。 阮箩盖头被掀开,屋子里站了好多人,她下意识的就攥住程文越的衣袖。 一个夫人开玩笑道:“哟,新娘子害羞了。” 程文越站在阮箩面前,护住阮箩,扭头道:“诸位婶婶嫂嫂姐姐妹妹,阿箩面皮子薄。” 阮箩头埋在他胸口,小声道:“阿越,我不怕的。” 程文越拍了下她的背,示意她不要说话。 众人一看那小王妃个子小小的,她又生的一张小圆脸,惹人怜爱,也都舍不得闹她。 按照顺序闹一闹,也就散了。 外面那些人催程文越出去喝酒,程文越对着姜筠道:“五嫂,劳烦你照顾阿箩。” 姜筠道:“放心吧,阿箩这里有我呢。” 她看着阮箩那张呆萌的脸,对着程文越嘱咐道:“莫要多喝了酒,能躲就躲,晚上还有正事要做呢。” 程文越笑了一下,拱手道:“五嫂放心,我有分寸的。” 六皇子在外头叫了他一声,他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屋子里就剩姜筠和程静凝在了,程静凝抱着小程骁玩,姜筠问阮箩害不害怕,阮箩打了个哈欠:“困。” 姜筠哭笑不得:“困也不能睡。” 那要是睡了,哪里还能起来。 小程骁玩累了,躺在程静凝怀里睡着了,姜筠把他抱过来,估摸着程文越也快回来了,她看阮箩晕晕乎乎的都快睡着了。 外面又传来一阵调笑的声音,姜筠抱着小程骁和程静凝一起出去,程文越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脸都喝红了,胳膊从姜纥肩上放下来,对着姜筠行礼道:“辛苦五嫂了。” 姜筠说了声没事,程文佑从后面走过来把儿子抱回去。 程文佑看儿子呼呼大睡,对姜筠道:“困了吗?” 姜筠嗯了声,程文佑道:“那咱们回去吧。” 姜筠回头看着程静凝,程静凝道:“堂嫂和堂兄走吧,我自己去寻阿朗。” 她身后还跟着人,又是在宣王府里,也不需担心她。 姜筠从平翠那里拿着薄毯把儿子盖住。 程文越进了房间,没多会里面的丫鬟就都退了出来。 程静凝在廊下没瞧见裴元朗过来,前头都是些爷们在喝酒,她派人去寻了,也没瞧见人。 她在宣王府的花园里转了一圈,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郡主是在等我吗?” 她回头见是裴元朗站在身后,皱着眉道:“怎么这会才过来,去哪了。” 裴元朗见她问自己去哪了,面上一喜,凑过来拦着她的腰道:“郡主这是想我了吗?” 程静凝闻着他身上的酒味,知道他这是又要发酒疯了,推了他一把,没推开。 他脸凑到程静凝的耳旁,委屈道:“阿凝,连宣王殿下都成婚了,咱们也该做对正经的夫妻了吧。” 程静凝冷哼了一声,裴元朗突然感觉脖子上一疼,整个人向前倒去。 程静凝扶住她,秋露和她一起扶着裴元朗,为难道:“郡主,这样不好吧。” 程静凝不以为意:“打晕了就直接带回去,不然又要发酒疯。” 裴元朗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有些疼,揉了揉头,见是在自己的房间,想到昨天的事,有些气闷。 他四处没瞧见程静凝,才知道她去康亲王府去了。 他气的跑出去找到许明纵要和他打架,许明纵捏着酒杯,漫不经心道:“我是做爹的人了,打架这种事,太幼稚了。” 裴元朗气的要死,许明纵道:“裴兄若是无事,我就告辞了。” 许明纵已经走了,裴元朗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闷酒。 从前找不着媳妇,如今娶了媳妇跟没娶一样,连媳妇的身子都挨不着。 他摔了桌子上的酒壶往陈府去。 陈府的下人见他来了,连忙叫公子,裴元朗问道:“义父呢。” 下人回道:“将军进宫去了,这几日正准备往西北军营去呢。” 裴元朗愣了一下:“义父要走了。” 下人回道:“公子不随将军一起去吗?” 随即想起公子如今已经娶了郡主了,遂噤了声。 裴元朗回到裴府后就一直把自己埋在书房里。 程静凝回府听到他在书房里待很久了有些诧异,她是不爱读书的,裴元朗虽然看书,却也不是那种能在书房一待就很久的人。 不过也没往心里去,自己拿着剑去练剑去了。 裴元朗在书房里想了许久,最终决定随义父一起去守护朝廷,他本就是要走的,义父培养自己,也是有意让自己接替他,他在定熙耽误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他一旦做了决定就不改了,想着找机会同程静凝说清楚,奈何这几日程静凝都往京郊的院子里去了,他一直寻不到她。 他马上就要走了,他写了封信给程静凝,大意就是他要走了,郡主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其实他最初写的信不是这样的,他觉得那信写的有些伤感,郡主向来利落,最不爱的就是那种啰嗦的,遂把那写了一长串字的信给撕了,改成了我走了,郡主爱怎么就怎么吧。 程静凝赶回府的时候他人已经走了,程静凝看着那信骂了他一句,走了好,走了就不要回来了。 她把纸揉成一团,扔进火盆子里烧了。 秋露觉得郡主有些绝情,她是看着郡马爷平日对着郡主是百依百顺的,郡主心里有了别人,不爱搭理郡马爷,那郡马爷也没说什么。 程静凝坐在桌子前吃饭,看了眼旁边的空位,那里的人不见了,她忽然骂了声混蛋,眼里有些酸涩。 秋露连忙安慰她道:“郡主,要不把郡马爷找回来吧,您前些日子不还说要好好和郡马过日子吗?” 好好和裴元朗过日子,这话是程静凝说的,她不是铁石心肠,说到底还是年少的那段感情受到了伤害,可她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喜欢许明纵了,她拿的起放的下,喜欢谁就是喜欢谁。 她瞧着裴元朗看人家有了小娃娃那羡慕的样子,就觉得自己也该给他生个孩子了,她对孩子没什么,只是裴元朗自幼父母双亡,裴家就剩他一个了。 打从两三个月前她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裴元朗一直一副他很忙的样子,她看他也不是特别想要生孩子的样子,也就没跟他说。 七皇兄成亲那日他说他想要和她做正经夫妻,她心里是愿意的,只是她突然有些紧张了,不知道怎么做了,她这人吧紧张的时候可能有点暴力,所以看他亲过来的时候就直接把他打晕了。 这几日她想着他们要在一起了,她最后再出去走走,回来就和它好好过日子,她这几年长大了,同以前那种一辈子一个人的想法也不一样了。 她这边才想好要好好过日子,他就跟她玩这招。 她猛的站起来,冲出去,骑了马就出府了。 身后跟着的下人追不上,眼瞧着郡主走了,都乱了套。 她到皇宫的时候,陈大将军的队伍恰好走了半个时辰,她赶紧骑着马追过去。 好容易追上的时候却没发现人,陈大将军看着她问道:“郡主怎么来了。” 陈大将军面前她不敢造次,规规矩矩道:“义父,我是来找郡马的。” “阿朗不是去寻郡主了吗?” 程静凝愣了一下,道:“他不是随义父一起走的吗?” 陈大将军道:“郡主还是回去瞧瞧吧,大军要走了。” 他派了两个人护送程静凝回去,程静凝骑在马上有些想哭,她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当初被许明纵拒绝的时候她都没哭的。 她是郡主,哭当然不能被别人看见,那两个护送她的人被她撵的远远的,她下了马,蹲在地上,拿着枝丫子往地上抽,耳边突然传来一句戏谑的声音:“哟,这是哪家小媳妇啊,是不是迷了路,要不,就给我做媳妇吧。” 她浑身僵了一下,拿着袖子抹了把眼泪,站起来瞪了他一眼,裴元朗一看她眼都红了,慌忙下了马跑过去,把他搂在怀里。 “郡主这回,等的该是在下了吧。” 程静凝捏着拳在他胸上捶了一下,裴元朗闷哼一声,又听她道:“你去哪了,我都找不到你了。” 裴元朗笑:“郡主怎么会找不到我呢,郡主叫一声,我就会出现在郡主面前。” “胡说,我都叫了好几声了。” “郡主叫了吗?我怎么没听见。” 程静凝恶狠狠道: “我叫了,我说裴元朗,王八蛋,死哪里去了。” 裴元朗:“……” 这么感动的时刻,生生的让这句话给破坏了。 他凑到程静凝唇边问:“郡主,我亲你一口,你会不会揍我。” 程静凝道:“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那我试试你会不会揍我。” 程静凝一拳砸在了他的胸口上。 第138章 睿王府小世子程骁最近有些忧伤, 他觉得自己身为世子的威严受到了挑战。 他以往吃饭必须要有人哄着, 不哄他就不吃, 他可是睿王府的小世子。 结果这些天哄他吃饭的小姐姐都不见了, 打鼓的, 唱歌的, 跳舞的, 弹琴的,全都不见了。 他娘说他长大了,要学会一个人吃饭, 而且他是王府的世子,不能那么娇气。 哼,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他才不信呢, 还不是因为他娘怀了小宝宝了,就不疼他了。 这日他跑到他爹娘的院子里, 刚推门要进去, 就听他爹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仔细听他爹读的是孝经, 他早就能倒背如流了。 他更加忧伤了, 他爹原先都是陪着他读书的,结果这阵子都没空教自己读书了。 他站在门旁, 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 程文佑正在给姜筠肚子里的孩子读书, 姜筠突然拍了拍他的胳膊, 指着门的方向给他看。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在那里来回摇摆着,不用说就知道是他们家那自恋的小世子来了。 小程骁听他爹不读书了,就知道自己被他爹发现了。 也不纠结了,直接推门进去了,跪在地上给他爹他娘行了礼。 姜筠见这孩子一副忧郁的样子,这孩子从生下来,什么时候露出过这个表情了,当即招手让他过去,问道:“阿骁,怎么了?怎么不开心了?” 程骁摇了摇头,对他娘说:“我不是不开心,我就是有些不解。” 姜筠看他小大人似的,尤其是那张脸和她哥哥小时候是一样的,平日里说话的口气可和她哥哥小时候一点都不一样,这会皱着眉,倒是像了。 “哦,有什么不解,说出来给爹娘听听?” 小程骁抬头看了眼他爹,又看了眼他娘,叹了口气,摆手道:“不说也罢,说了你们也不懂。” 姜筠摸着他的头,道:“阿骁,来摸摸你妹妹。” 姜筠挺着肚子让他摸。 他伸手摸了一下,除了感觉他娘的肚子比以前鼓了,什么都没摸出来。 但一想到娘亲肚子里怀的是他的妹妹,他刚刚的忧郁就一扫而空了,是妹妹就好,他不喜欢弟弟,他七叔家的弟弟可烦了,一戳他脸就哭,不乖,他希望他妹妹乖一些,戳脸也不哭。 他这么想着入了迷,直到听到他爹的训斥声:“阿骁,你在干什么。” 他才回过神来,他正把他娘亲的肚子当做妹妹的脸戳。 他在他娘的肚子上吹了口气,讨好道:“娘,吹吹就不疼了。” 姜筠摸着他的头:“阿骁乖。” “娘,妹妹什么时候出来啊。” “阿骁想妹妹了吗?” “她都在娘肚子里待了很久了,娘每天带着她走路多累啊。” 姜筠笑着夸他懂事。 他爹好像很嫌弃他的样子,居然把他撵出去了,他特别生气。 以后别人问他喜欢他爹还是他娘,他决定说喜欢他娘,不说喜欢他爹了。 睿王府的小郡主在冬天出生的,这天小程骁正和文国公府的小世子徐钰在一起打雪仗,宣王殿下家的小世子程勋在一旁踉踉跄跄的拍手叫好。 程勋比程骁小两岁还多,从刚会爬就天天跟屁虫一样跟在程骁后面。 几个小孩穿的多,跟球一样。 下人过来说王妃要生了,小程骁一听他娘要生妹妹了,赶紧往他娘的院子跑。 不经意碰到了小程勋,他一屁股坐在雪里,咧着嘴哭起来,程骁本来都跑很远了,一听程勋这小傻子哭了,又折了回来,要把他扶起来。 小程勋哭的撕心裂肺的,不许旁人碰,程骁抠了抠耳朵,趴他耳朵边说:“阿勋,别哭了,不疼。” 小程勋顿时停止了哭泣,好像真的不疼,然后他撅着屁股,自己爬了起来。 小程骁牵着他的手走,小孩腿短走不快,走快点就踉跄着往地上趴,脾气又怪,不许下人抱他。 程骁急着去他娘那里,想自己先过去,让徐钰和程勋一起过去。 程勋这小傻子不愿意,抱着他堂哥的胳膊死活不撒手。 眼睛眨巴眨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程骁无奈道:“你还是不是男子汉了,男子汉不能说哭就哭的。” 小程勋哭着说:“阿勋知道了,男子汉不能说哭就哭。” 程骁道:“你再不让我走,我妹妹都出来了。” 小程勋抱着程骁的手收的更紧了:“哥哥,阿勋也要看妹妹。” 他伸着胳膊:“哥哥抱我,哥哥抱我走的快。” 程骁看着胖乎乎的小傻子,撸了撸袖子。 他深呼了口气,刚蹲下身子,小程勋就欢快的往他蹦跶,勾住他的脖子。 他一下没稳住,被小傻子扑到了地上。 周围伺候的下人连忙围上来,要扶他们起来。 碍于宣王府小世子不喜欢被别人碰的习惯,都没敢上前。 程骁都快喘不过气了,一睁眼就见小傻子趴在自己怀里咯咯笑,手里还捧着一把雪往他脸上糊。 程骁都快气死了,摇了摇头,直接把小程勋从自己身上推下去,也不管他坐在那里哭了,让徐钰帮忙看着他堂弟,他要赶紧去看娘和妹妹了。 程骁跑到姜筠院子里的时候姜筠还在里面生呢,他爹皱着眉不说话,一脸深沉的在外面走来走去的,他听着里面他娘的叫声,心疼的不得了。 父子俩一起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的。 没多会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程勋就过来告状了,他才刚看见他娘,正要跑过去,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哭声,他娘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转身往屋子里去了。 小程勋只好去找他爹,趴他爹怀里皱着小脸说他阿骁堂兄打他。 他爹笑的嘴都咧开了,拍着他的屁股叫他乖,他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被欺负了。 程骁觉得每日来自己家里的这些人太幼稚了,总是逗他说他爹娘不疼他了,只疼他妹妹了,真是的,把他当孩子哄吗? 他从兜里拿出小镜子照了照,真是笑话,他这么英俊潇洒,他爹娘怎么可能不疼他。 ** 睿王府里的小郡主生的粉雕玉琢,跟她娘一样,一双桃花眼,浓密的睫毛向上卷翘,笑起来两颊有一对小酒窝。 小程骁可喜欢死自己这个小妹妹了,天天跟徐钰他们几个炫耀,我有一个漂亮的小妹妹,你们没有。 徐钰看他有妹妹都羡慕死了,他家里就两个烦人的弟弟,尤其是他三弟,吃撑了哭,饿了还哭。 程骁能理解徐钰的苦,毕竟他七叔家的小堂弟就挺烦的。 小程勋这些日子赖在睿王府不走,不仅霸占了程骁的床,还企图霸占妹妹。 这日程骁才回家就见程勋那个小傻子抱着他妹妹,在他妹妹脸上亲的都是口水。 他赶紧拿着帕子把他妹妹脸上的口水给擦了,回头一掌拍在了程勋的背上,真是的,妹妹这么漂亮,蹭一脸口水长疙瘩了怎么办。 程勋愣了一下,找他五伯母告状。 他搂着姜筠的脖子,指着程骁道:“堂兄打我。” 阮箩道:“阿勋,哥哥那是跟你玩呢。” 程勋撅着嘴道:“他就是打我,他昨天晚上也打我了,可疼了。” 姜筠拍着他的背哄道:“回头让五伯父替你教训他。” 小程勋满意了,冲他堂兄得意的笑。 程骁道:“就知道告状,有本事打我啊。” 程勋一本正经道:“我娘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小郡主坐在两个哥哥中间,大眼睛转了转,指着自己的脸颊,对他哥说:“哥哥,亲我。” 程勋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了要亲他堂妹,被他堂哥一巴掌拍开了。 榻上铺着绒毡,他一屁股坐下去也不疼,看小堂妹笑的开心,又捏着一旁的糕点塞他堂妹嘴里。 程骁都嫌弃死他这堂弟了,那手也不知有没有抠了脚丫子,也没洗,就拿糕点往他妹妹嘴里塞。 几个小孩在屋里玩的开心,姜筠和阮箩在一旁说着体己话。 她们俩从前关系就好,程文越跟他哥关系好,住的又近,经常带着媳妇儿子到睿王府蹭饭,几个小孩在一起玩的也好,宣王殿下是个不靠谱的,经常自己带着媳妇出去玩,把儿子丢到睿王府,他儿子也是个心大的,被他爹丢到睿王府了也不伤心,天天屁颠屁颠的跟着程骁后面,觉得睿王府就是他家了。 这两人说话也没注意小孩那边什么情况,就听程骁哎呦一声,尖叫道:“阿勋,你再不松口我就把你踢下去了。” 小程勋牢记着他娘说的君子动口不动手,他把他堂哥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