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局》 第1章 2009年8月10日,我的小说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在改名为玲珑局&&之后的第一天,正式开始重新上传.这一刻,我不知道我该庆贺还是仰天长叹。 庆贺的是我终于鼓起勇气来完成自己未完的梦想,叹息的是与红袖一别两年,重新归来,竟是这么的陌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本想放弃,想着,就让它永远成为一个坑,为此,我另起炉灶新写了另一部小说《谁在守护天》,都已经写了十万多字,却还是忍不住停下笔,重新拾起了《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 有时,我也疑惑自己,怎么就这般痴心执念于这一本小说? 嗯,想想,或许是因为这是我的最初,或许是因为对书中的主人公投注了太多的心血,以致想弃也舍不得弃吧! 这是我的回答。 因为每当我想得过且过的弃它不理时,内心深处便有个声音一再的反问我:若放弃了,那么你这几年的努力是为的什么? 是呀,这几年,我为了什么那么努力的去充实自己? 因为喜欢吧! 对,喜欢,我喜欢文学,喜欢用文字编织美丽的故事,所以,便花了几年的功夫去自学了一门专业:汉语言文学。 这是一科冷门专业,没什么前途,但我还是义无反顾的全身投入。已经两年了,我用了两年功夫,拿到了11张成单科成绩合格证,等今天十月自考通过,我便可以拿证。自然,拿证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在整个过程中学会了坚持了,学会了执着。因为我用我的成绩堵住了别人讥笑的嘴巴,并且我也因此而读了许多书,丰富了自己。 最近几个月,我也曾在网上搜了些小说来瞧,好文固然多,然而多数却不是自己喜欢的,且都是些穿越文,看得多了,便有些乏,于是寻思着还是自己写写看,所以,决心将《嫁》改名,重新开始,且不管有没有人再来观注,我行我素足矣! 有件事我必须说一下,因为两年前,曾经有人找我出版,我便根据他们的要求把小说大刀阔斧的修整了一下,然而,才修到一半,人家寻了一个理由说没下文了,但文却已修得与网上不太一样,故,此番上传,我便把以前的那些章节全删了,章章几乎是全新的文字,情节也有所变动! 嘿,纵然不如意,也便就这么着了! 总觉: 写文是娱乐, 娱人娱己亦是娱志! 但弹一段传奇, 成心中之念想。 愉悦便好。 嗯,说了这么多,也不再废话,且随“她”于淡淡之中去慢慢成长,慢慢经历苍桑,慢慢的蜕变吧,且让我们一起在淡淡中去读懂那个淡似茶香的男子,去感伤雅若梨白的少年,去感叹先人的算计,去怅然百年恩怨怎如此的纠缠不清…… 望晨莫及  第2章 这是一间书房,书卷满橱柜,只是少了书香,满屋子充斥的尽是透着死亡的药腥之气。  书房的主人――一个满面病态的老先生,穿得极端正的坐在他坐了几十年的书桌前,身后横陈着一轴飘逸之中见磅礴之气的书法之作;距离他不远的扶手椅上,则坐着一个灰衣粗衫的男子,那男子二十七八岁的光景,整个人干净简朴,看似寒碜,却未见一丝落魄卑微。但见他剑眉横飞,眼若远山,鼻秀清奇,唇薄淡雅,整个人竟温温似玉,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朦胧光华。  残阳斜照,一抹通红的晚霞穿过开启的雕窗照亮老先生的脸孔,这张脸孔虽苍白若死,却有一双稍嫌混沌又显无比睿智的眼睛,这刻,它们正满含希望的凝伫在眼前这个布衣男子身上。  布衣男子优雅而坐,从容的茗着绝好的上等龙井,听了对方的恳请,他微微一怔,剑目一挑,淡笑便若清茶般漾了开来,声音低沉言道:“先生是在开玩笑吧!”  不知道是杯中的茶香得厉害,还是他身上的茶香更清洌,自打他进了书房,那股清香便在若有似无中冲淡了屋里的药腥味,一下子便给死气沉沉的书房带来了一股清新的生气。  靠在太师椅中的老先生没有答话,又一次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剧烈的程度直叫那个布衣男子敛尽了笑意。  “几年不见,想不到先生竟病得这么厉害!”他说,极讶异。  “是啊,老夫已是命不保夕!”老先生良久才止住了咳,抹出一个苦笑道:“所以,这绝非儿戏,重仁,若不是情非得以,老夫岂会千里迢迢将你寻来托付!”  听得这么说,布衣男子垂下了眼,若有所思起来。  老先生有些急,想说什么,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妥,便无奈的叹了一声说:“老夫知道的,这样的请求是有些强人所难,可是我……”  他说不下话,又是几声遏止不住的干咳呛得人合不拢嘴,只要一急便咳,他知道的,但这事又不由的叫人急,于是他急忙抓起桌面上的茶杯要喝口茶润润毛得厉害的喉咙,放到嘴边才发现茶已经被喝得滴水不剩了。  另一杯清茶适时的递了上来:“先生,喝我这杯吧,顺一下气!”那个布衣男子悄无声息的近了他的身。  他抬头,看到的是一脸的关切,便放下手中的杯子,接过他递来的茶,咕咚咕咚大喝了几口,就又急着问下去:“重仁,你以为如,倒说来听听?”  男子只是微然一笑,撇了过了头,双手负背,一边欣赏他背后的那轴书法,一边淡淡而言说:“奇怪,先生何以这般信在下,就因为在下曾欠您恩情,所以便认定在下定不会负您所托么?”  先生跟着也微微转过了身子,面窗而坐,侧目以望他,红红的暮霞中,他微微摇头,难得露出一个愉悦的微笑说:“无关恩情,老夫又岂会用恩情迫你行事,重仁,你我虽想交不深,但你的人品,老夫绝对信得过,今番老夫以义相交,以心相托,恳请贤侄不负吾意!”  以义相交,以心相托?  说的好,布衣男子目光一闪,淡淡一笑。  那一笑,犹如三月风清新而柔软,也正是这一笑,彻底改变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 第3章  玲目寒霜.  清清冷空,  何处苦笛怨柳花.  鸳梦嗤笑,  违心所嫁,  谁在洞房断了肠!  一  满堂朱红,一门喜色.  云幔低垂下,是喜洋洋的明媚烛光耀亮大红大紫的新房,那里坐着一位从头到脚一抹通红的新娘,红的娇艳,红的鲜亮,就像血――那是血淋淋的红!  她的心在滴血,千疮百孔累累伤!  今朝碧空如洗,风和日丽,如此的良辰美景,吹吹打打的乐陶之间自然是良缘喜结――  这是良缘么?  她痴痴惨笑,良非良,缘非缘.若真是缘,恐怕亦是孽缘.  人们常说三生石上姻缘早定,几世修福便是三生良缘,几世冤孽人世轮回便是呕血还债.今朝所嫁,泪不成泪,是怨言犹太轻,是恨,苦水满肚无处恨.今朝为嫁,绝非芳心所嫁,一生所托更非魂牵梦萦心仪之人,良人素未平生,乃是一陌生男子花烛喜迎于她—  喜?  哈!!!  是毁灭吧!  那个男子,毁了她,彻底的!  哦,不,不是他毁了她,而是她亲手把自己葬送了,心甘情愿的毁灭!更是痛不欲生的沉沦!  混混沌沌中她听到心头的轻轻的、沉沉的叹息,那叹息顺着鼻息幽幽飘散,冷落了花烛喜幔外阵阵乐响。  “姑爷,大喜!”  是谁在道喜?  她茫然的回过神,几乎有些不知道身在何处!  “姑爷,小姐,大喜!请姑爷挑喜帕!”  她记起来了,今天是她――叶家千金叶依灵大婚--正如清波冷冷恭喜这般,乃是大喜!  没有感觉到他的逼近,他行若鬼魅,好轻好快,在毫无预兆之下,只觉一阵茶香掠过,眼前便倏得一亮,几步之远,清波那略带担忧的眼神便映入眼来。  “你们下去罢!”  低沉温和的嗓声在她头响起.  她抬头去看,眸光移转中之间,只瞥见清波僵硬的福了一下,满眼痛楚,欲离未离――她,是在为她担心呵!  终究还是全下去了,在那似嘲讽般的齐声恭祝后,房门被轻轻的掩上.而她的目光也在这一刹那间与他那直勾勾的眸光相撞――  那清如水深似海的眸子,便是这般放肆的盯着她,似惊艳?又或不是?  澄澈的眼底倒映的那一盛装绝色佳人又是谁?自己么?  曾想要素手织罗裁嫁衣,换取君前含羞笑。谁不想,再难言笑,一身红妆侍了他人!  她在心头惨惨而笑,错开他的眸子,不想看,也不愿多想!  龙凤成祥,喜烛高照,那一双灵珑美目何以盛满哀伤,那两弯弦月柳眉何以凄凄深锁,那晶莹剔透的雪颊何以白的如此苍桑刺目,那眼底的笑何以会闪烁绝望的嘲弄,这是新嫁娘该有的写照吗?  一身娇媚喜红妆,有朝呈于花烛下,应是含羞带怯喜在心上,应是回眸掩唇轻轻浅笑,由着幸福挂满眉梢.  女儿一为嫁,便是一生一世命的注定,或是一生一世的福气,朝朝暮暮,白首痴执死不休,或是一生一世的悲悯,年年岁岁,同床异梦怨怼老!  可惜,这一嫁不是福气!   第4章 二 那么,幸福又是怎么一种滋味? 很早很早以前她就在思索着这样一个问题。 那时候她还很小,小到只知道一味的黏着父亲,硬生生的霸占了属于母亲的父亲温暖的怀抱。 但是,她知道母亲是一个幸福的女人。这一点,从有记忆开始的时候,她就清楚的知道。尽管这种幸福里包裹了许多她弄不明白的淡淡的痛以及淡淡的无可奈何,可是她知道母亲痛的幸福。 母亲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就像盛开的百合花,淡淡的优雅,淡淡的香,净白的花瓣透着淡淡的粉霞,那是母亲含羞带笑,温柔似水的脸膀…… 母亲总是倚门而望,微然浅笑,一日复一日的企盼着跋山涉水于外行商的男人早日倦鸟归巢;当那个男人意气焕发的翩然于窗下时,她会灿烂而笑,带着点点的羞涩,怀着久别重逢的喜悦投入他为她张开的怀抱―― 那时母亲的笑会闪着一种叫她羡慕、叫她砰然心动的莹莹光泽,那样的情况下,她会挣脱太祖姥姥的牵手,挤进母亲与父亲之间享受那叫人心醉的拥抱,然后父亲总要将她稳稳的抱起,热烈的亲呢她的小脸,稳稳的将她抛向空中,又在她尖叫中稳稳的将她接住护在安全的臂膀上。 看到这样的场面,母亲便会静静的站在父亲的身侧,抿嘴微笑,盛载着满满的幸福,满满的柔情,笑得婉然。 那样的场面,她也会跟着咯咯的发出如天籁般的朗朗的笑声,就连太祖姥姥也会着笑,慈眉善目会被喜悦重重包罗,尽扫了平素里眼底的若隐若现的、淡淡的愁绪。 每一次回来,父亲总会带来许许多多来自五湖四海的奇珍异宝和美味特产。父亲会在母亲面前展示他猎获的骄傲,母亲则是温婉的笑,笑容里会闪现淡淡的落寞,因为男人的成就里承载的是女人在寂寞清闺里无数无数的相思与煎熬。 也曾经听过父亲对母亲说过这样的话:“若弗,这一次我们一起出去览尽千山万水可好?” 母亲非常的依恋父亲,她知道的,可是她却看到母亲忍着想点头的冲动,硬生生的摇起了头,然后微笑说:“男人去纵横男人的天下,女人就待在家里遥遥的望就好,若弗会把灵儿好好教好,闰哥大可去的安心……” “那……我也不去了,没有你与灵儿相陪,年年岁岁经营在外,纵是得了千万家财,也觉无趣……” 母亲微笑说:“若弗自想闰哥朝朝暮暮相伴,只是古人有云,男儿志在四方,怎能因为儿女情长而耽搁锦绣前程。闰哥是若弗的骄傲,若弗只觉闰哥傲人的才华不应埋没于四四方方的府院之地,更不应为若弗所累失了雄心壮志…………自然,闰哥远行若觉劳累了,自可归来小住卸下满身疲惫,但待得他日精神抖擞时就应再次出征,而不是掩旗息鼓,把全心的斗志沦丧于小儿女情思之上……” 父亲即欢喜又失望,将母亲拥入怀,说道:“虽不知你为什么要如此压抑自己来把我支离在外,但你既这么说,我自会那么做,定然成就一番作为不愧为你之骄傲……” 然后,父亲走了,带着一脸的遗憾,背上母亲为他准备的行装再去跋涉天下,等到人去无踪之时,母亲则含着微笑泪如雨下。 第5章 四  此后,父亲再也没有出去经商,他终年守在家里,终年难展额眉。  父亲比从前更加的疼她宠她,恨不得摘得天上的星博她的笑容,可是他却是极少笑了,纵是笑,那神情里也藏了太多的其他味道。  太祖姥姥劝他出去游行天下,父亲勃然大怒,忿忿的叫道:“老太君您到底是何居心?何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把景闰与妻儿分隔两地,弗儿生前如此,弗儿死后您还是这般执义要把我撵出家门?”  老太君被父亲这么一喝斥,痴痴楞楞说不得半句话。父亲从来是最尊敬老太君,那一次,却不知为了何故无端被她牵怒,甚至固执的不肯去赔礼歉错,宛如母亲的死是太祖姥姥种得恶果。  便是这样一番争执,硬朗了一辈子的的太祖姥姥病倒了,98岁高龄的她真的已经太老了,她这么一躺就再也没有起来。跟着母亲的脚步走了,匆匆走得无奈。  那一年,她十岁,十岁的孩子已经感觉到了痛,可是她把痛藏进了心底,爱她亲近她的亲人一个一个走了,她痛着,也忍着,因为还有父亲,她会幸福,因为父亲那么的宠她,那么的怜爱她!  可是当这唯一的依傍都失去之时,所谓的幸福,她又该到何处去找?  他们说:姻缘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嫁得好,便是一辈子的依傍,一辈子的福气,嫁不好,便是一世的冤孽,折磨着你再难颜笑。  今朝她嫁了,却注定了一辈子自尝恶果,一辈子悲凉了!  她不愿嫁.真的是千不愿万不愿!  可是她却又必须嫁,因为父亲!  父亲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这个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从小相依为命的挚亲,他的生命正在一滴滴的流逝,病魔将他的身体一寸寸的吞噬,一如十年之前的母亲,在幼小的她面前一点点的枯萎,而如今她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一天天憔悴下去,却什么也做不了,她帮不上父亲任何忙,除了答应嫁给父亲指定的那个陌生男人,这是她作为女儿仅有的孝顺筹码……  那是怎样一个男人?  她不认得,也不了解!  恍恍惚惚的三天,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一个半路上杀出来的程咬金就这么改写了她的人生?  怎么可能?  又怎么可以呢?  可是他就是这么硬生生的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 三天前,那个春寒料峭,萧萧黄昏,残霞如血长长斜照,她手扶七弦琴枯坐亭台之中,不晓得光阴飞逝,不知道夕阳已晚照,只由着断断续续的冷乐如流水满园流泻,冷冷落落中她闻得一阵淡淡的茶香悠然飘过,恍惚似中有一行人自亭台前走过,那个人就是这样悄悄的走进了她的世界的。当时,她从未想过这个陌生访客的到来会怎么影响她的生活,没想过人生会因此而完全改变!  后来,胜叔来请她说是老爷有请,她去书房,随之便见到了那个陌生的男客。  待续……   第6章 五  那男子布衣素服,五官清奇俊逸,浓眉轻扬,剑眸浅笑,却是极其出众的一个人儿。  进门的时候,她微微的朝他瞥了一眼,却不知为何,仅仅一照面她便觉得他身上有一股子奇特的气质,那是一股子介于草莽与王者之间的气质,粗旷豪迈之间显露着难以掩藏的尊贵――  当下,她微微皱了下俏眉,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一种想法,然而他身上却真是有着一股怪异的气息。  便是她打量他的这一瞬间,那个男子不躲不避的扬起一抹轻笑,淡淡若风,无迹无痕,但,她就是该死的感觉到他是在冲她笑。  她撇过头,掩去心头的不解,却见父亲本蜡如白纸的脸色此刻有些泛红,病眉轻舒,看来很似轻快。  父亲已经在病榻之上卧了六个月,六个月她衣带不解的守在床前侍奉,然而便是这六个月,她眼睁睁的看着父亲一点点的削瘦下去,一点点的死白起来。六个月她看惯了父亲骇人的脸色,此刻见到他满面的红光,看到他欢喜的眼光,心里不由得暗暗的奇怪,是不是与这个来客有关?她不怎么知道,多少年了,父亲从不在家里会客,因为母亲喜欢清静,因为她爱静,叶府极少有外人走进!这奇特的来客是如何令父亲破了常情?  “爹,胜叔与灵儿说您在这里坐了近一个下午了,纵是会客也应歇一下,不如灵儿扶你回房休息一下,您看,天都晚了,歇一下,等用过晚膳再与客人叙旧如何?”  “不不不,不必,爹爹精神好着呢……”  父亲似乎很兴奋,直招手,可才说一句,刚扬起手一阵沉沉的轻咳迫使他重新抽回去捂住嘴。  她忙附上前替父亲轻轻捶了几下,关切的叫道:“爹,您身子不好,有事还是改天说,我扶您回房歇下……”  父亲不允,直摇头:“不不不,我没事,我真的没事!灵儿啊,你不要催我回去睡了,爹不想睡,爹有好多事情要与你说,而且重仁我也已把他请来了,这件事应该是时候与你说了了……”  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那个男子叫重仁,而且还是父亲特意去请来的。那么父亲究竟想做什么呢?她自然猜想不出的。于是,只得蛾眉轻锁,低问:“究竟何事?”  父亲非常高兴那却是真的,他是那么兴奋的抓着她的手,正要往下去,那下座的布衣男子突然起身插进话来:“叶先生,你们父女两慢慢商议,在下先行告退!”  那人的声音低沉而和煦的,听在耳里极其的舒服。  “不,重仁,你不要出去……”  父亲不希望他离开,但是那男子倾身微微一笑,执意要回避,说:“这件事在下不便参予意见,在下只想提醒先生一句:凡事顺其自然,告辞!”  他似乎是话中有话,言语罢后,临走前又向她投来一记深深凝睇。  平静的心略微起了涟漪,不安的!  待续……   第7章 六  她回首看父亲,可父亲眉眼上的欢喜令她的不安更深了许多!已很久很久没瞧见她开怀而笑,那如鲜花般绽放的笑容还是记忆中曾有的事,那是什么时候?七岁之前吧!那时,父亲总爱搂着娘亲轻言浅笑,那时,父亲总是抱着她呵呵的又玩又闹,那时太姥姥会在立在花下亭前欣慰的冲着他们微笑,那时呵,满个园子尽是欢笑!笑,似乎在父亲身上遗失太久了,母亲过世后,父亲自然仍冲着她笑的,但那笑里已包含了太多的感伤和欠疚,而那一日父亲如花般鲜美的笑却令她害怕,她隐隐感觉到某种不祥!  “爹爹在何事心喜!”她轻轻的问。  父亲笑着,惨色的脸孔沉浸在欢喜中。  “爹是为灵儿开心!”  说着,他微笑着将她的素手拢进了自己枯瘦如材的大掌里轻轻的拍着。  她怔怔的望着那只手,那只曾经那么强而有力的,可以把她抛向半空,可以稳稳护她于羽翼之下的劲手,不见了,如今呈在她眼里的是手是如此的瘦削,仿若轻轻一折便可以断成两截……  她的心好痛,却还是笑着,对答着问:“爹爹为何为灵儿开心?”  “女儿一身终要为嫁的,能在合眼之前看着灵儿终生有归,爹爹死而无憾了!”  清晰的咬字响彻在飘着药香的书房内,她怔怔的看着满是笑容的父亲,细细咀嚼那句话,然后,晶莹的粉颊便没来由的慢慢的一丝丝的骇白起来。  若父亲是在“他”面前说这句话,她一定会含羞带笑,喜不自禁。可惜不是,她想了刚才来客那深深的一记回眸,太不同寻常的了。父亲分明是别有意图,而那意图令她害怕,令她心惊肉跳,但是她仍不敢相信自己的揣摩,也许是自己多心?  于是她小心的低问:“爹,您说什么?”  她多么希望父亲能正视她,笑容蔼蔼的抹去她心头的不安,但父亲却躲开了她的逼视,那一双瘦如骨材的手抚上自己的鬓发,声音依旧是那么的疼爱,话却是*****裸的残忍:“灵儿如此聪明,何需为父点破――”  她的心顿时如落水的石了止不住的往下沉,只听到自己那难以置信的声音在空中飘:“您不会是想把灵儿许与刚才那个男子吗?”  父亲居然毫不迟疑的重重的点下了头:“对,我把灵儿许与他了,他是一个值得托负终生的男人,将是灵儿的最好的归属……”  ☆☆☆☆☆☆☆☆☆☆☆☆☆☆☆☆☆☆☆☆☆☆☆☆☆☆☆☆☆☆☆☆  她已到了适婚年龄,身为女儿终要为嫁的。  十五及笄礼后,多少本地外乡的豪门世家登门求亲,皆被父亲婉言谢绝。父亲向外宣称:叶家女儿只入赘不出阁。此后说媒的人少了,耳根也清静了下来,下面的人虽仍在私底下议论她的归属,到底是又恢复了往日的恬淡与闲适。  只有一次她在书房外听得父亲在与胜叔说话,似乎有人惹怒了父亲,他很生气的在书房里摔东西叫着:“他叶云天是什么东西,起先还以为他不拘小节,本性正直可堪教化,没想到他竟胆敢骟动官府来游说我把灵儿嫁给他?简直是痴心妄想,我叶景闰的女儿要么不嫁,嫁就得嫁一个顶天立地的铮铮儿郎,他那种成天不务正业的货色,只晓得拈花惹草,败尽家风,想要继承我的产业,娶我的女儿,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 待续……      第8章 七  父亲嘴里的叶云天,是叶家的一脉稍有家底的远房世侄,听说是过继子,远住外省,平素很少往来,只不知为什么近一二年频频登门造访。父亲从不许他进得府来,但看在一脉相承的份上,便让他住进了叶家的客栈。只是此人,十足是一败家子,据说有些经商钻空的头脑,可惜爱流连胭粉之地,起初还算循规倒矩,偶尔去买笑也是瞒着父亲,后来东窗事发,父亲一怒之下将他赶回老家,这时,客栈的掌柜才敢告诉父亲说这无赖为结识名门世子,已仗着父亲的名声在城里欠下许多债务。父亲顾及叶家的颜面,拿出银两将那些欠债全还了,没想到没过三个月,那个无赖又跑上门来,父亲将他扫地出门,他却翻墙爬进。那一次,她正在园中弹琴,深藏闺阁的女儿娇颜第一次呈现在外人眼里,被他惊为天人,从此以后此人便一门心思讨父亲的欢心,敛尽放浪的行为,一心想要求得秦晋之好。父亲拂然拒绝,加筑的院墙,安置了护卫,将他严严的堵在府门之外。  她也在那一次的惊见之中认识了叶云天--  叶云天,叶云天,名字取得倒是很大气,只为人却是叫人直摇头,一脸的轻佻浮躁,怎是一个糟字所可以形容得了的。  若是将她许与这样的男子,她宁愿自我了断。  多少年了,耳薰目染里,她为父亲的痴情与坚持所感动.父亲可以为了母亲终身再未娶,这种坚贞不渝的情谊是她所推崇的,懵懵懂懂的岁月里,她也朦朦胧胧希盼着能被这样一个男子怜爱一生一世.简单的世界里希望着能干净自在的一辈子.而那淡淡落落的芳心也只有与那个梨花般雅洁的少年在一起,才会泛起点点少女的娇羞与柔情.父亲应该是懂她的吧,只是他装作不知道.  犹记得四月之前,父亲甚至还故意将他来为难,与他订了什么三月之约,而天真的的他竟也真的想那么做――那单纯的少年呵,明知约定比登天还难,却还是去了。  这一去足足四月音讯了无!  原本,她一直在奇怪父亲为何处处与他为难,那样一个单纯清澈的少年,琴棋书画之间与她是如此的天造地设,是她梦中鲜活的美好的依托,那稚嫩的脸膀虽然青涩,却是真稚而纯美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那情谊更是纯挚而美好的.自懂事以来,她一直以为那便是她的归宿,也坚信父亲会成全于她.可是不知为什么父亲偏偏却要百般为难于他,驳了他数次殷勤求凰之请.本以为这是因为父亲迁怨于姑父的缘故,现在她才知道原来父亲根本就无意于那个令她心动的少年,而执意要将她许与他人,那个平空出现的男客便是父亲中意的东床快婿的最佳人选――  在那一刻时听得那样一种回答时,她整个人顿时如坠万丈深渊,一句:“不愿意!”几乎要脱口而出,便是这个时候,一口满是药腥的冷气直冲进了鼻腔,冷冷的提醒父亲将不久于人世,他在为她的未来打算,虽然逆驳自己的心意,却是善意的。  于是,她只能微笑,以惨惨的、柔柔的颜色冷静的回了一句:“我不嫁!”  没有多费唇舌,也不想多费唇舌,而足以表明心迹!  待续……   第9章 八  “要嫁的,为父已经决定了把你许与他了!婚姻大事,历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次由不得你了……”  父亲虚弱的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强悍。  一股巨大的悲哀袭上心头,令她退了好几步,初春的暮风凉如水,她的身子也如这暮风般凉寒。 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不成爹想以三从四德逼孩儿吗?”  她定定的凝望父亲:苍白若死的脸色,惨淡得像幽灵,深陷的眼睛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固执和强势,看得她心一阵一阵的寒。  “爹,您是知道女儿的心思的,不是吗!”  她再一次冷静的提醒,想告诉他那似梨花般美好的少年已装满她生命的全部,她可以为父亲终身不嫁,但不可以所托非人。  “不要再与我提那个混账东西……”  不知为何父亲莫名的生出一股怒气,笑意尽退的合起了复杂难辩的眼,脸上于瞬间掠过一丝痛苦,他举手紧紧的捂住了胸口,像在压抑什么!  她怔着,不知道父亲为何有如此大的反应,又急又怒,良久说不得话.  “你给我记明白了,你这一生是嫁不得别人的,不许再把心思枉费于他人身上,知道了没有……”  父亲大声的喝叫着,声音那么冷,那么的硬。  她依旧怔着,不明白素来开明的父亲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专制而蛮横无理,记忆之中,父亲从未大声训斥过她。  她愕着吱不了声,父亲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重了,睁了眼神情繁复的瞅着她,喘着粗重的气,微微缓和了一下口气,才用一种几乎绝望的口纹,有气无力的喃语了一句:“为父本来是不信命的,但如今,却只愿阿仁便是你此生的命。灵儿,为父想着你嫁人,在合眼之前,要把你亲手交给那个适合你的的男人……灵儿,嫁给他吧,除了他,把你交给任何人为父都不会放心的……你母亲在天上看着,老太君也在看着……灵儿,她们都说这段姻缘是你命定的,答应吧,好吗?欢欢喜喜的的嫁给他……”  便是这样一句断断续续的话,他都没有说完,等到她觉察不对,惊呼着“爹”猛扑上去时,父亲已然缓缓的、无力的向后仰去。  大惊失色中,她一把抱住残喘的父亲,却只见那干裂黯然的唇角汩汩的鲜血在止不住的往外溢。  “爹……爹……”  她恐惧的颤叫。  父亲微笑,鲜淋淋的笑容在暗淡的光线下叫人看着害怕。  “……嫁给他……好吗……我的灵儿不会让爹爹死不瞑目的,是不是……”  如游丝的气息在耳边无力的挣扎,她泪如雨下,连连点头:“是,是,是……”  父亲以命以胁,她唯有答应,只能如此――  是,她心疼父亲的病体不久人世,更悲哀痛自己的命运终究还是任人摆布,这是一个女子卑贱的社会,一个女人除了顺从男人的意志外,别无选择。  她一直相信自己是幸运的,虽然母亲早逝,但是却有一个疼她渝骨的好父亲。  外人皆云叶家之女:至清至慧,其人其貌清而不妖,似出水芙蓉,又仿若空谷幽兰,淡雅的纤尘不染,出尘脱俗。他们不知道的是因为有父亲的疼溺和纵容才成就了她今日的独特。  她是温婉中的,又是坚韧执着的,她是温驯的,却非逆来顺受。她忠于自己,智慧沉着,温柔之下是藏着不为人知的固执和自我。  多少年了,父亲处心积虑的为她打造了一个平等、无争、祥和的空间,由着她随性而为,塑造她这般干净灵透的气质,灌输给她渊博的才智,更刻意的不教她女子该有的三从四德,甚至于有意的培养她对男人的不驯。她是独一无二的,只是这份独一无二势必难容于这个男尊女卑的年代,她势必还是要屈服在男子为天的世俗礼节之中,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好女子就得三从四德,所以,在孝顺与自私之中,她只能选择前者,这是她为人女唯一可以做的,悲哀,莫大的又是无奈的悲哀!  顺了父亲的心意后,她看到他灿烂的笑花,欣然的笑容照亮了灰白、满是褶皱的脸孔,死亡的阴影好像一下子远去了,那刻,她似乎觉得这样的选择是对的――太久太久没见过父亲笑得那样开怀了,那是从心底里发出的喜悦,也许――值得!  三天以后便行了大礼,在简单匆忙之间,她成为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妻子,那个千里之外的“他”肯定不知她便这般草草的完成了婚事――  待续……   第10章 十  她轻咬樱唇对立着。  “你很好!”  她闷闷的挤出三个字。  红幔下,明烛里,他被衬得分外好看,怎么可能会有如此俊逸的匪类,如果不是这场婚礼,如果在另一种情境下相遇,她一定相当欣赏他,他与“他”是不同,那清雅的少年很干净,清透之中带着一丝丝的落寞与无助,叫人忍不住与他亲近;而他,是淡淡的,清远若天际的云纱,远远而望却可宁定心神,望着他的眼乱躁的心会慢慢沉定……  “那便好!”  他淡笑,点点头,说:“有一件事我想我得与你说一下,也请你好好记下……”  说这话时,他用那深不见底的眸子牢牢的锁着她,她也看他,然后就听得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记住,不管以后会发生怎么样的变故,你会是完整的你――不要以为嫁给了我,便是一生的命,命由心生,一个人的命道旁人轻易是改变不得的。你是自由的,我不会干涉你的自由,更不会冒犯你的自由,所以也请你收起不必要的担心,与我坦然以对!”  他的言辞极为轻淡,却又极为的铿锵有力,她清醒的明白这是一种变相而又极为庄严的承诺.  可这又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承诺?并且他的话中还似隐隐另有暗示?  她不懂,只能怔怔的坐在床沿上看着,琢磨着他――  眼前的这个男子,他没有寻常农家汉子的粗鲁猥锁,朦朦忽悠的光晕中,他是如此的宁定而从容,淡若清风的微笑徐徐的给人以平和,她的心便是这样于轻易间为他所安服,在不觉中已然点下了头,是那悠然飘扬的酒气与他身体上的淡淡的茶香令她恍惚如梦了吧!她想!  “过来,吃点东西吧,劳累了一天一定饿极了……”他微然而笑说着,一手负背,另一只手那么自然的伸到了面前。  她楞楞的望着那只向他伸出来的手,他的手掌好大,金麦似的肤色,与他这个人一样充满着阳光的气息。不同于“他”的纤巧白晰,不同于父亲的枯弱无力,便是这样一双陌生的手要牵她走一辈子吗?  “相信我好吗?”  就在她犹豫之间,他执起了她的纤手,她本能的想挣扎,那巨掌轻轻用上了几丝力道,容不得她的退出,耳边则听得他低低的言语,声音是那么的真挚而温和。  手,被轻轻的又紧紧的包合他的手掌,温温而结实的触感一波波传递来,她突然发现感觉并不是非常糟。  他的笑意深了一点,牵着她往摆满佳肴的桌子而去,为她张罗着食物。她索然无味,丝毫没有动筷的欲望。  他坐到了她的对面,自斟了一杯上好女儿红,酒入杯口,香气四溢,遂举杯笑然:“不管怎么样,先吃点食物,不要辜负了这一桌美酒佳肴……”  说着一顿,举杯呷了一口,见她仍无动于衷,就又投来了深深的叫人读不懂的目光。  “知道么,你现在看上去真的很糟糕,若让先生瞧见你这付模样,肯定会叫他睡不安枕。所以,你得好好休息一下,好好振作一下,什么也别想,吃饱睡好是你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  她依旧漠然而无言。  于是顿了一顿,他淡笑着又往下说道:“你若嫌我碍眼,我可以离你远远,只是自个儿的精神却是必须得养足,你心里头明白着,先生来日已是无多,他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陪他走完最后这段路程,所以不要愁眉不展,你开心他才走的安心。你是饱读诗书之人,应知这人生在世得失取舍都是自己在决择,既然你已经做了这样一个决择,那么就不要妄费了自己的这份心意……”  言罢,他一饮而尽,丢下酒盅再也不看她一眼,当真离她远远的避去了到隔壁。  她深深的震动,为字字句句的意有所指!  难道他那里早已知晓了内中曲折吗?  难道父亲合盘已告了吗?  若是如此,他又怎么会如此的温言善语,又怎会这般淡然以笑?  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 她迷惑了,想那农家子弟多半是目不识丁的,终年为农桑忙碌的他们朴素憨厚直爽有余,而未见得有多少涵养,田园山野之间多半是放任豪爽之人,这些人不失可爱,却终究是粗糙而鲁钝的,可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会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呢?  待续:第二章《花烛泪》……  喜欢本文的新老朋友,请在看文之余动动你们手中的鼠标:推荐收藏一下哦!   第11章 一  隔着一层柔柔的轻曼,他酣然入睡;隔着这道薄薄的红纱,她辗转难眠,泪湿鸳枕!  红烛泣泪破春晓……  朦胧之中,似,又见斯文清秀的“他”走进水精帘,笑语盈盈的执玉手,戏语着:“叶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然后漫天银雪里,他们在梅雨飘香的雪地上追逐淘气;然后桃红柳绿下,他们漫步莲池,拨动一池春水,细看“小荷才露尖尖角”…… 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 同居长相里,两小无嫌猜……  她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 那个似梨花般雅洁的少年――曾经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姑姑便带着他清居于她们家。从有记忆开始,姑姑貌若天仙的容颜便深深的印进了她的心里,干净清雅的少年也是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深深的烙在了她的灵魂里。  如果,母亲是那种淡淡的雅致的话,那么姑姑之美若艳极的云彩,锦衣华服的她散发高人一等的尊贵之气……只是姑姑并不快乐,纤细的额眉常年紧锁,一口凉薄的朱唇饮尽了人世百药,却怎么也治不得她因为生养而落下的一身病痛。  父亲年长姑姑十岁,因为家中长辈早逝,是父亲一手细心的将她抚养长大。他非常的疼爱这个妹妹,总希望与她找一户好人家。却巧那时正与江南首富钟家有生意上的往来,父亲便由此认识了三公子钟瑞。两人很是投契,于生意场上互利互惠,于私下里亦是相谈甚欢,成了挚交,后来父亲邀他来府把酒言,却让他于后花园撞见了姑姑玉闰,当下一见倾心,执意要娶姑姑为妻。父亲并不应允,他虽与钟三公子相处容洽,却也深知钟家之富贵远不是他们这种不拘小节的寻常人家所能高攀的,当时婉言相拒。偏偏这个钟瑞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擅于畴谋的他请出自己的兄长钟荣出面求婚。钟荣之名,名动中原,此人义薄云天,侠肝义胆,是父亲生平颇为敬重之人,那钟瑞晓得父亲的心思,这番由钟荣上门亲提两家姻结之事也就轻易便成了。  一场轰动江南的礼庆中,姑姑风风光光的嫁进了钟家,第二年又风风光光为钟家生了一个大胖小子。那时候姑姑应该是很幸福的,只是这幸福就像残照于天空上的艳极了云彩,当万道光芒敛尽了它耀眼的青睐,晚空灰朦,云暗然,那是怎样一个冷清与空落……  姑姑因为生养而落了下了一身病痛,病病恹恹中在钟家强颜欢笑了好些年,后来终于让父亲知晓了,就将姑姑接回了家,长她四岁的炎就这样来到了她的世界。  那时候,她五岁,他九岁,他们情趣相投,亲密无间,同屋而寝,而榻而眠……  她爱读书,他便附吟……  他若弹琴高歌,她就长袖弄舞……  几年的欢愉却是眨眼而逝,待到八岁时,一切欢愉顿成泡影!  这一年,母亲憾然离世,这一年,父亲悲痛难展笑颜,这一年,姑父接走了妻儿,这一年,她与炎分道扬镳……   第12章 二  再见炎时,是一场巨变,姑父违逆当年的誓约另娶新欢。父亲大闹婚宴,搅乱礼庆,而她则在后院看到了一脸无望悲伤到了极致的姑姑,半年不见,本来清健娇美的姑姑似那凋谢的花蕾,满是残败……  见到她后,紧紧的把她搂在怀,病榻之上,姑姑颤着声音叮咛她:“……灵儿,若是有一天姑姑去了,你让你爹爹将炎儿带去你家……炎儿他生不得这个家里,在这里他笑不得……他太累了……若是姑姑有朝一日去了,你定要帮姑姑好好照看炎儿,你们要相亲相爱,千万不要谁负了谁……”  说这番话时,炎就在一旁,半载光阴使他落得格外的清瘦,见到她时迷然的眼顿时放射出惊喜的亮光,这种亮泽照亮了他阴郁落寞的脸孔,也让人更加的心生怜惜,只一眼她就知道他过得不快乐……  那个时候还不懂姑姑的叮咛意味着什么,下意识中,她点了下头.想让炎重新笑得简单也是她的心愿,她不想他干净的眸子就此蒙上尘埃。  姑姑看到她点头,高兴得笑着,泪水潸潸中用柔弱的双臂将她与炎紧紧搂在怀。在姑姑心里欢愉已是一种奢望,有太多的苦太多的恨藏在心田,这是一个悲剧,而她认了那样的命,那个曾经让她欢喜的男人,用另外一个女人来扼杀了她全部活的希望,她憎恨着这样的背叛,那种恨也毁灭了她,从此再难展笑颜。一年以后,在钟家喜庆姑父的千金诞生的家宴上,一条白绫结束了姑姑的短暂的一生,她以自己的性命向那个背叛的男人、那个侵占了她男人的女人的心上划上一道疤。  这样的结束是父亲始料未及的,他千里奔丧,于愤怒之中将姑姑的尸骸带回家门安葬,炎就是这样的带着一颗受伤的心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后来,姑父来追要炎,父亲冷斥:“富贵多薄幸,豪门寡情义!玉的孩儿容不得你去污了他的性子,叶某自会好生教养栽培成材……”  可能是姑父心存余疚,要了几次没结果也就罢了!  也是在这件事情上,她第一次看到了人性的丑陋。所谓的豪门世族,耀眼风光的底下尽是炎凉之情。这天地宇宙并不是如父亲为自己撑起的这般干净美好。想那青楼上有倚窗卖笑,想那候门深处有新人笑旧人愁……自古红颜多薄命,春风一度后檀郎早已是另有别抱,世间没有几个痴情男子会一生一世忠贞于发妻。姑姑便是这样一个实例,而父亲为母亲无悔一生,如此的情义于世间恐怕是一个例外了,但是她是这样的敬仰父亲的情操,更渴望有一个命定的男子爱护自己一辈子,没有别人,只有一男一女,在平等的天秤上演绎一段人生,这是她最深的渴望.可惜,古往今来,历代的文人骚客,风云人物,那个不是妻妾成群的,一夫一妻的夫妻模式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除非你是一个一贫如洗的平民,是她的要求太高了么?   第13章 三  此后两年间,她与炎在父亲手把手的教执下识字读文,两个幼年丧母的稚子,在叶府安祥宁静的角落里彼此抚慰,简单的成长。炎重新展开了笑容,他嗜书如命,小小年纪尽染儒雅的书卷气息;她也走出了母亲骤亡的阴影,于琴棋书画之间找回了生活乐趣。  然,这样的好景并不长久。  待到十岁,一手抚养她的太祖姥姥因与父亲的一番争执,病倒于床榻,她与炎衣带不解侍孝亲前,可是病入高肓的太祖姥姥还是常常陷在昏沉中不转醒,偶尔醒了,看到她与炎在一旁细心侍候,就会露出慈祥的温笑,她与炎也总是尽心尽力的想招太祖姥姥开心,想着她早些好起来,因为太祖姥姥最疼她与炎了,  可是有一天,太祖姥姥不知何故将炎支开,于病榻之上谆谆叮嘱父亲的说:“……炎那个孩子不可以再留在府里了,送走吧,待老身走后,你便把他或送回钟家或送去学堂……不能与灵儿再这么粘在一起,会害了他……他不是灵儿命定的那个人……如果任由他们这么下去,悲剧会重演……”  她掩在门后听得清清楚楚,心中酸楚一片,这样的画面太熟悉了——母亲的离世时就是那样的拉着太祖姥姥的手求着她快把她还想见一面的男人找寻回来的,姑姑也是在病榻之上那般的叮嘱身后之事的,如今最怜爱她的太祖姥姥也要去了,她的心好痛,更不明白太祖姥姥为什么要在弥留之时要把她与炎拆散,于是她惊慌的跳出去冲到病榻前跪求道:“太祖姥姥,不要把阿炎送回去,他们那个府院好阴冷,阿炎去后会活不得的,您不是素来爱惜阿炎么,不要送他走呀……”  父亲也不同意将炎送走,说:“太君安心,我们的灵儿绝不会跟闰玉一样的薄命,炎儿这孩子性子好,又是我一手调教,绝不让他亏了灵儿。我会让他在叶家落叶生根,与那薄性人家老死不相往来,绝不让灵儿进得钟家受半点气……”  那时候她还小,并不曾了解父亲话里的深意,只是拼命的点头附和,若干年后再回想那番话时,才依约知晓当时父亲是有意要将她许与炎的。可是,不知道太祖姥姥在命人将她带离病榻之后,又究竟与父亲说了什么,最终炎还是被父亲送去了名堂学舍寄读。他们曾苦苦哀求,父亲却绝然要这么做,只在最后略微作了一些让步,允诺年末时将人接回家来过节。  就在那样一个清冷的秋雨日,她与炎,在相对无言泪千行的情况下依依而别,相约梅绽雪枝时再见。之后,她终日翘首而盼瑞雪早至,梅花盛时。好不容易盼得了腊月底,她急急的催父亲派人去接,没想到迟了一步,人已经被钟家带走。这一次,父亲没去要人,很平静的由着他就这样回了钟家那深深的庭院。  从此以后,她与炎便是两个世界的人,其间虽有往来,总是于匆匆之间觉得时间如流水,逝得太快,眼底朦朦浅浅的情谊只能于笑语盈盈中化作一记“珍重!”  待续……   第14章 四  终于,有一天,炎面对她大声的喊了出一句话:“这辈子,我只要灵儿!”  那年她年满十五行及笄之礼,十九岁的他风尘仆仆的从外省赶来,白衣如雪,善良俊秀的脸孔上透着一丝丝郁色,那天,泛舟于接天莲叶中,在映日荷花下,他第一次唐突的紧紧的怀搂她,在碧汪汪的蓝天下喊出心中十年的渴望。  而她,则含羞带笑的倚在他的稍嫌单薄的肩膀上,甜美的憧憬着将来的幸福。她是他的,而他也只会是她一个人的,这就足够了!  可,命运为什么要这样的捉弄人,好不容易盼来了洞房花烛,挑起她喜帕的却是另一个男子,她成了一个陌生男子的新娘,多么可笑的人生,悲哀而残忍的粉碎了曾有的一切美好……  是泪非泪,似雾非雾,红烛恍惚之中天便大亮了。  院子里清脆的鸟啼唤醒了浅睡的她,一大早起来,整束好睡容从云幔珠帘下走出,只见他已经换了一身蓝衫布袍坐在雕花檀桌旁,自在的茗着清茶,看到她,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报以一笑,声音温善:“醒了――你,睡得不好……”  她当然睡得不安生,一夜凄梦,心绪寂寥,他怎会明白个中滋味。他可知就因为他,她的人生彻底的改变了。她怨他,明知不该怨。  默不作声的,她躲开他的注视,来到窗前,推开缕花雕窗,一缕清凉的晨风吹进温暖的新房。  又是一天新开始,万物生灵清新亮丽,大自然优美的展露春天特有的秀丽风景,不会为她忧郁的心情而改变什么。阳光依旧如此灿烂,花木在薄薄的晨雾中舒展腰肢,一切朦胧而可爱。景致是绝佳的,心情却是戚然的,老天爷啊,它不知人世愁思,在用炫目的明媚来嘲弄她的悲惨!人生至此她从未如此绝望过,父亲将不久人世,此身又怨嫁人妇,活着还有什么人生指望?他日,她该如何安处于世?摆在她面前的是一片迷茫的未来!  走廊上,李嬷嬷带着两个要服侍主子起身梳洗的婢女站候着,清波正焦虑的徘徊,见她开窗,顿时收住步子,立即叫唤道:“快快,小姐醒了,赶紧进去服侍!”  只听得门“吱扭”一声响,便有一个细碎的步子往她而来。  清波,十岁那年得太祖姥姥姥允许,自庙会上来买回的一苦命孩子,在太祖姥姥过世以后,她一手操起她一切起居饮食,八年来,她与她亲若姐妹,心思相通,这番莫名的嫁人,清波在父亲面前痛哭了一场,她不愿她委屈了自己去嫁一个不属意的男子,那种悲痛,善解人意的她感同身受,甚至比她还痛。  “小姐……你还好吧!”  清波走近,清脆声音里满是担忧之色。  “我没事。”  她淡淡的,秀眉弯弯,表示没事:“去准备吧,洗漱后要去拜见父亲大人。”  清波定定的看着她良久,欲言而又止,没有理。  她继续站着,不想说话,任着眼光飘向远方,飘向柳芽碧润下的那池金光粼粼的清波上……  是谁在那里惊喜的低叫,是李嬷嬷?  她不由微皱眉转头看,却看到清波一脸错愕。她听没清李嬷嬷与别的婢女说了什么,清波可听得分明。  “小姐,昨晚你和姑爷圆房了?”她不敢置信盯着自己,呆呆的说:“床单上有你的落红,嬷嬷让紫荆去向老爷爷道喜了……”  圆房?  她不由怔住,未曾行夫妻之礼,何来落红染?怎么回事?  她目光移游,细思暗忖,不自觉的想找寻一个人的身影,那个奇怪的男人――她的丈夫,不知何时已离开,门外对面的凉亭里,他正和同他一起来的农家娃娃说着话――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娃娃似的一张笑脸,同样的布衣粗衫,同样的奇怪。  “小姐!”  清波又唤起了一声,转过她的注意力。  她不想回答,也不知从何回答,平静的岔开话题:“帮我梳洗,时候不早了,该去见爹了!”   第15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16章 六  这番沉重的殷殷叮咛下埋着怎么沉痛的伤,他不知道,老太君从不与他提及章家往事,往日,虽也依约听弗儿提及章氏两代代代无故而亡的事情,却没想到其中还有血咒之说,这令他联想起一幕幕诡异的旧事……  想当年他与若弗成婚,喜庆吉日,有人奉上一份叫人毛骨悚然的“贺礼”:两副精美绝伦的楠木棺材……  想当年灵儿出世,满月酒宴之上,一具巧夺天工的稚子殇棺横空而来,将喜庆之气一扫而光……  想当年若弗过世,他跋涉千里见妻遗容,抚棺痛哭几天几夜,昏昏沉沉中,就听得一个女人每每于午夜时分阴森的狂笑,叫嚣于园林之内……  “……哈哈哈,报应,这便是你斩也斩不断的报应……”  “……哈哈哈,报应,这就是你欺叛于他的报应,纵然躲到天涯海角,也难逃纠缠于身的孽果……”  章家到底得罪了何许人叛了何许人,要遭历几代的悲惨劫数?  他不知道,这些年来他借行商而四处探访,最终依旧了无头绪!  这血咒又是怎么样的吸人骨髓,夺人性命?  他也不知道。老太君不让问,他仍是忍不住灼灼逼问,可是老太君不肯答,只在弥留之即,不住的叮咛他:那个能给灵儿带上福泽的孩子,心似明镜,淡若清茶,四年之后新郡城下,去得那里便能遇识于他,待寻得时机,可速速与他婚配……除此之外,她就再不肯多说半字。  不久,老太君去了,为护灵儿,他只得忍痛将炎儿送外读书,四年后,也依言去了新郡,果然就识得了一个清悠似茶般的男子:方重仁。老太君居然能未卜而先知,他实在惊异之极!  那么,方重仁是怎么一个人?  这却是他不知道的。  初见时只觉他人似清水,性若秋风,再一接触方发现尔雅清隽间竟是深不可测的。  他应是农家子弟,石头村全村老幼妇孺皆与他亲近而熟稔;他却真的是农家儿郎吗?  他还是不知道。为了许嫁灵儿,他曾对他多方查访,线人回报语此人十岁前长自村头,十岁后人迹无踪,十八岁又归村落,仅住得半年又消失无痕,而后,二十五岁翩然来归,两年多来长居村所,日落而息日出而作,似乎寻常又似极不寻常……  便是他思量往事的当头,女儿随着女婿来到了跟前,柔声软语的轻唤,施施然的跪拜请安,他才转过神,笑着,喜逐颜开,所有的烦恼皆去了九霄。他满意的看着眼前的这对碧人,灵儿清雅娇美,阿仁沉稳俊逸,两人并肩而立,是如此天造地设的登对,一生夙愿终可了却,他不由得欣然而笑……  但他终究心存歉然,灵儿心思纤密而敏感,因为一心为孝,才会为自己所胁制.他知道她百般不愿,又何尝想拂她之意,只是她与炎儿当真是配不得,纵然没有血咒之避,他也绝不能将灵儿许与他了,那孩子太儒弱好欺,就像他母亲一般只会任人宰杀,怎为灵儿撑起一片安宁的天地!  他这般想着,嘴里止不住的轻咳着,眼便不由分说的锁上了女婿――  此刻他正在聆听管家、帐房、管事的商行先生一一回禀事宜。他神态从容自如,不慌不忙间,把积压了些许日子的锁碎事物处理的井井有条,这哪像是一个农家弟子的气度啊?  他神思飘忽,眼光花昏昏,一种奇特的感觉萦绕着自己,总觉重仁不该是农家娃子,他有着领袖人群的卓然之气――  他,究竟是怎样一个呢?  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平民百姓吗!  他百思而难有其解,觉得好累,只得闭上眼,休息。  待续……   第17章 八  不明白呵,父亲,为何这么深信她的夫婿会带给她幸福――  “嗯,是的,灵儿知道的,他,是个好人!”  她只能这样回应着父亲,同时,脑海里便浮现了那个笑容淡淡的男子。  是吧,他真是个好人,一个,很奇怪的好人,至于幸福,她已不能想像!  “只是,爹爹就这么把绸缎庄,酒肆,米行交与他,这妥吗?还是让胜叔继续掌管,胜叔一直把商铺打理的好好的,对我们叶家忠心不二,做事也兢兢业业,――”  便是刚才,父亲在她面前,把名下产业全交托给了他,同时将掌管商行的印章亲手相传.那是父亲一生的心血,是叶家几代人固守的家业,就这么轻易交与了一个“外人”,父亲真的是非常非常相信他呀,然而商海风起云涌,尔虞我诈,不谙其事的外行人如何运畴行商?他仅是个农家子弟,不是吗?  “他可以的!”父亲说。  “哦,是吗?父亲凭什么就认定他是可以的!”她应和的问。  “不知道,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 父亲说着,思量着,一阵急咳,呛得他合不拢口,她不再追问忙为父亲捶背。  止咳后,是一阵默然,父亲依旧在沉思,脸孔上是浮现着淡淡的稀奇神色,久久不曾散去,他在琢磨着那个男子,那个男子也让父亲困惑了?  她定定的看着父亲,感觉此刻他似乎沉浸到了往日美好的记忆中,那是一段属于两个男人之间的不同寻常的交往!怎样的交往会令父亲如此浮想联翩,父亲没有与她说,她也不曾问过。  良久,父亲终于回过神来了,看向她,笑着说:“也许就是气质折人吧!”  气质折人――这便是父亲的理由,如此的冠冕堂皇,又如此的令人难以置信.她在心头叹息。  “爹,您与他真的仅是一面之交吗?”  父亲笑:“是呀,君子之交,淡若水,惺惺之谊却是细致绵长的。灵儿,有些人朋友了一辈子,却是白头如新,而我我与他却是倾盖如故,能与他识得一面,真是一生之幸!”  她默然,为父亲言辞之间的欣然之情――他是这么的推祟着那个淡淡然然的男子!  他,到底是怎么一个男子?  三年前,父亲于新郡识得于他的,三年来,却从不曾在她面前提及此人,三年后,又是这么仓促的将他找回托了她的终身,托了万金家业。一个初识之人怎就猎获了他全部的信任呢?  而他,方重仁,既与父亲相交不深,交情尚浅,又为何这般言听计从的会伏首于他的安排。他不是那种轻易让人摆布的人,虽然与他不熟,但她直觉他之为人旁人轻易难左右!  若,先以小心之心来假定他是披得羊皮的狼,那么他之目的又何在?为财?为色?  古来有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多少谦谦君子在金钱面前原形毕露,可是此人于华屋豪宅内从容之极,淡定而超然,那眸子清清似泉水,绝非伪装;若是为色,似乎更是不通,这人看她的目光虽肆无忌惮,却毫无猥亵之意,淡淡含笑之中尽是欣赏,琢磨之色.她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奇特的男子,更何况昨日洞房内他如此的礼待与她,这气度这行径,只怕世间少有.  然纵是他如此奇玄,也必是有私心的,其私心欲意何为,却是她最最不解的――   第18章 九 空气突然静的可以,她沉寂在满屋的药石之气中,怔怔的望着沉睡中的父亲,心中茫然一片. 父亲又睡了过去,与她说了那么多话后,喝了汤药,疲惫的合上眼陷入了昏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房门,怎么出的院子,惚恍之中宛若梦游.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将去哪里,待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踏上了祠堂的台阶. 祠堂,那里有娘的骨灰,有太祖姥姥生前的真容遗像,为什么就突然跑了这里?她也迷茫着,是娘亲温柔的笑眼,太姥姥慈爱的眸光引导着她来这里的吧,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母亲! 太姥姥! 她心头不住的念着,一阵阵暖,又一阵阵纠心肠.想母亲过世时,她年幼弱小,哭闹寻娘,是太姥姥百般耐心的照看她,起居饮食,事事亲为,慈慈柔语哄她欢颜,才令她重拾笑容.可惜太姥姥终究是太老了,她已拉扯了四代人,上苍不忍她再操劳,硬是唤她回去歇息去了,只留了她一个上锁的百宝箱.太姥姥说那里藏着她的一生至宝,是送与她将来的新婚贺礼,太姥姥说它会带给她幸福! 今日,她终于婚嫁了,只是幸福,已与她错身而过了! 她要想告诉太姥姥她错了,母族三代的悲剧并没结束,传说中的诅咒活生生在她身上得到验证,十三年前那道士断她命履坎坷,一生无福,真是要灵验了…… 她的思绪翻卷,尽是痛痛的,沉沉的滋味,极想进去好好的哭一场,噔噔噔的直上台阶,正欲推门,发现门是半掩的,一怔之下,立即止住了脚步,同时听到得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我还要留一阵,你先回去吧,春耕在即,莲婶那里用得着你,再有,嗯,你让扬叔过来一趟,我想这里有些事得请他帮忙整理一下,叶家商铺的那有些事我不想插手……” 那声音低沉而温和,是他吧! 他,在与谁说话? 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正是她思忖之时,另一个朗朗的满含戏黠的声音随之响起. “好是好,可是你一吭不声跑来娶老婆,我怕我回去会被我娘剥皮抽经哎……” “怎么,你又与莲婶瞎说什么来了?” 他用淡淡温温的声音问着,宛若在话家常. “嘿嘿嘿,也没什么啦,只不过随口与娘乱扯说你打算做和尚而矣……哎哎哎,别这么瞅着我,我这么说也是想绝了她做亲的念头,给你省事!” 戏谑之中带着淘气,这人定是与他一起来的那个农家少年. “是么?那倒要讨教一下了,我何时与你说要做和尚来了!” 他的声音透着几丝淡淡的笑意,几丝微微的无奈,想来他与那个少年是极其亲密的,否则言辞间便不会这么随意。虽然她与他极陌生,但她感觉到那个男子不轻易与人亲近,淡淡之中总与人隔着距离。 “哎,那是你蒙我,跟了你这么多年,都没见你动过娶亲的心,害我以为你是一心立志当和尚要来个羽化成佛,谁能知晓你会半途失节……嘿,仁哥,这件事,小弟实在好奇,你到底是哪条根筋不对了,怎么说娶立刻就拜了堂,好没道理……” “这事与你不相干,少管!” 他不愿再答,以淡淡的嗓音截住了那人没完没了的叙叨。 “但是……” “闭上你的嘴,敬完香,马上给我起程,别在这里扰了我耳根清静……” 待续…… 第19章 十  一阵淡淡幽幽的檀香,飘散了开来,祠堂里再没了声响。  他们——在里头焚香祭拜。成婚大礼的第二天本是应来祭祖宗的,她故意把这礼节落掉,却没想到他自己找来了宗祠……  祭拜便祭拜吧,怎还在此处任意喧哗,胡言乱语,心头没道理的薄怒横生起来,正想冲出去把这干闲人轰出祠堂。  便是这个时候,那不识时物的戏谑之声响了起来。  “好了,好了,有了佳人便不理会兄弟,还嫌我碍眼,走便是了,立即就走成不……”  “唉,混小子,你哪是碍眼,分明就是存了心想看我热闹!满肚肠的坏心眼。”  “天地良心,我阿宽本性淳良,可没这种坏念头,呃……就算有,也就有那么一丁点好奇心而矣!嘻嘻,不过,看情况你是懒得与我说了!我走了!”  “嗯,去吧,记得叫扬叔将我要的那几味药草取来,对先生的病有用,所以路上别担搁了,这里还等着救命,知道么!”  “我知道的,我一定快马加鞭赶回去,不过你要的那些药草能医好叶先生的病么?”  “医是医不好了,那些药草最多延先生几天命而矣!我们来的太迟,纵有灵丹妙药也无力回天了!”  说罢,是一记长长的叹息,那叹息声里似裹着深深的、浓浓的遗憾。原本想伸进去的脚就一下子凝滞了在原地,她怔着,为他话里的遗憾所困惑――他竟真是在关心父亲,为无法救得父命的性命而深深的自责,他在怪自己来的太迟,可是他来早了又如何?  她不解,扶着白墙莫名的失神,以致于都没听得他们出来的脚步声,待到有所发觉,门已洞开了,她避无所避,婷婷于两个男子的视野之间,同时,也看到了那个少年,亲切明媚的笑映在她眼底,声音明亮而清朗冲她道了一声:“呀,我道是谁,原来是嫂子在外头!”  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施了一礼,没有说话。  那少年并不介意,尤自呵呵一笑,冲着一步之远的他直眨眼道:“仁哥,不打搅了,新婚燕尔,如漆似胶,慢慢聊哦,小弟我先行一步……”  他带着明朗的笑,挥手而去。  新婚燕尔,如漆似胶?  这乡下小伙倒是很会咬文嚼字,只不过这词用错地方了,她与他,是陌路,如何行得如漆似胶!  一阵莫名的尴尬迷散了开来,直到那少年响亮的脚步远去得听不清,祠堂内仍是寂然一片。  她不知如何是好,正值进退两难之即,他的轻轻一笑,顿时点破了沉闷的空气.  “别介意,阿宽便是那脾气,没大没小的就爱寻人开心,农家娃儿,粗鲁直肠惯了,你,别见怪――”他温和的解释,顿了下后又问:“嗯,先生药喝了么?”  她微微一蹙眉,因为他话里的“先生”之称,昨夜里他也是这般生疏的称谓父亲,感觉有些怪,可她不会在意,微微一福行了一礼,淡淡的道:“喝过了――多谢前来祭拜先祖,只是太姥姥与家母素爱清静,以后若逢祭祖自有管家禀你祭祀,平日里便请你不要来扰了先人的清净!”  冷冷落落的话,大有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意,本以为他会识趣的就此离去,不想倒惹来他低低的一笑。  “你,笑什么?”  她不解。  “我在想我到底哪招惹你,遭你如此敌视――好吧,既然我如此不受欢迎,出去就是!”  他的眸光直勾勾的,淡淡之中,她直觉,他在迁就她?  为什么?  她愣愣的望着他离去,明媚的阳光底下,素衣淡袍的人影轻盈若风,从容于光滑可鉴的廊径上……  为什么?  她回头远睇肃穆的祠堂,袅袅的烟雾底下,并列的遗像里,母亲温婉的笑容,太祖姥姥庸容的慈颜,变得若隐若现……  恍惚中,她好像觉得她们似是有话要与她说,她们要说什么?听不清!  心,杂乱!  待续……  第三章《方重仁》  第20章 一  好些天,她沉湎于清静的祠堂。  祠堂,朱红,庄重,雕梁画栋下仍免不得透着肃然之气。  这几天,父亲醒得时候少,睡得时候多。她会静静的陪着父亲,守着他好一会才会离开,然后双脚就不由自主的来祠堂,焚香磕拜,于徐徐飘然的烟气里凝睇先人的遗像,静静的或站或多坐,不愿多想,由得心头白茫茫一片……  本来,父亲的汤药都是她亲手煎熬的,五天前,被她的丈夫接管了去。  “自小我就是个药罐子,煎煎熬熬是家常便事,很熟手的,以后,这事就由我来操持,你好好陪着先生……”  那一日,天还黑沉沉,她便起身穿戴整装好,撩起珠帘,回顾外屋里头,灰蒙蒙的视野里,贵妃榻上只见锦被叠得整齐,却不见那个身影,后来,在点着烛火的药室里见到了他,他正细心的煎煨药草,见她姗姗而来,便淡笑的与她这么说。  “自古君子远庖厨,煎药熬汤的事怎能麻烦你,你,还是去忙爹爹交代你的事吧……”  当时,她一口回绝了他的殷勤.  自古君子远庖厨,这里所谓的君子,应是衣冠楚楚,面含情眼含笑,手持书卷口吐四经的斯文之人。  他是否为君子,她不知晓。几日来,清波与她回报说姑爷真是奇怪,书房内商铺管事禀事与他,他耳听口谕,却从不执笔使令,可能是不识文章难书大字,清波是这么猜想的。  她没去理会其中是何缘故,即是农家弟子,不认四书五经也不是稀奇事,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 之后,府里又来了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满面是笑,一双黑眸如电如掣,一眼便知是一精明强悍之人。他叫此人扬叔,并将其引见给了父亲,称自己素来不善打理,扬叔与他是世亲,是做买卖的,请求父亲许那人料理叶家家业。父亲好像与那人也是相识的,三个人于书房里高谈阔论,很是欢愉。  也正是扬叔来接手了他的事,他便空了下去,闲着没事便将父亲房里的各种盆景花卉全部调理了一番,给它们修枝剪叶,施肥浇灌,做得驾轻就熟,活脱脱一农家儿郎的性子,书房那里、账房那边便再也没去转――他好像真的不爱那些算计行策的事……  “先生交代的事,有扬叔代为打点不会出乱子,倒是先生这边。我倒诚实是想好好替他打理一下。你瞧,这些药是大夫新配制的,里面有些东西是扬叔自老家带来的山药,你虽服侍了先生很长久了,但恐怕还是不怎么懂这些药的性子,还是由我来做好一些……”  他背着身子,淡淡的与她解释,执意抢了她的差事。  这个人的言辞举止极固执,说一不二。在他决定这么做时,无论别人怎么反对,他依旧会我行我素,铁打不动的做到底。  她拗不过他,便落得个清闲。  待续……  喜欢的朋友,便请动动你们的鼠标推荐一下!谢谢了!   第21章 二  这些日子来,他们自是同室而寝的,隔着珠帘,她睡着镂花嵌玉的千工床,他和衣卧于精雕细刻百鸟朝凤的贵妃榻上,平日不怎么言语,不过倒是有了几丝的默契。  他偶尔会牵她的手,偶尔会轻轻将她拢在怀,在父亲面前,他极有分寸的显示了一个丈夫对妻子的怜惜之情,她则温驯浅笑的接受他得体的呵护,两人配合的完美无暇!  可待回了房,他极少与她说话,又或者说,他们极少同时回房,极少在房里碰面,她总会陪着父亲直到夜深人静,回房时,很少看见灯是亮的,他去了哪里,做什么事?她不知道,也不想过问。  等到天亮时,有时会见着他临窗而立,迎风轻呷着泛着冽香的清茶,有时早早就没了踪影,唯有空气中残存的一抹茶香教她知晓,昨夜他有回来睡过。  白天,除了早上请安,三餐用膳时会见到他,其他时候,他就似隐了形般见不得人迹。究竟是她避了他,还是他躲了她,她就不知道了。有几次去祠堂,她发觉那里隐隐散落他身上的的淡淡茶香,又一次,隔着远远的回廊,她瞧见他自祠堂半掩的门扉里出来,才知他竟有半数的时间流连在这里。  “你,来这里做什么?”  那日清晨,她摘得一束百合于轻雾妖娆中中翩跹临莅祠堂,才燃起了香,门便被“吱呀”一声推开,她回头看,见他布衣素袍,拂着头上的晨露走进来,不由皱起额眉,这人真是奇怪,叫他不要来打搅先人的清静,他倒好三天两头往这里跑,真是不明白,这里究竟有什么东西教他这么着迷来了,于是,不由得微恼的责问上了他。  看到她,他微然一笑,道了一声“早”,尤自过来点了香行了礼,举止极为的得体。  “不是与你说了吗……”  “不是祭典不要过来扰了先灵的清静是吗?”  他似笑非笑,侧过身子,打断了她的话,斜眼一瞥,说:“容我问一个事就走!”  “何事?”  他目光深深,看不出任何心思,却让她觉得这番突然出现是别有意图的。  “她――是谁?”  他问,扬起粗健的手指,指向祭台上方墙壁上太祖姥姥的画像。  这画像是擅长丹青的母亲,在十六岁时为太祖姥姥描摹的。  画卷上的太祖姥姥正过八十大寿,穿得极为的富贵,满头银发的她笑逐颜开,虽然年事已高,脸孔上布着一条条皱纹,但整张脸还是圆润的,并且,母亲还给她画上了一双可以射人魂魄的眼。这样的眼神与平日里她所见到的太祖姥姥完全不一样,在她眼里,太祖姥姥永远是慈善而无害的,从不曾捕捉到过如此迥迥骇然的目光……太祖姥姥过世后,她在整理遗物时自箱底下翻拣出了这副画,,打开来看时她是好半会儿功夫没认出人来――自然,这画,描得极好,保存的也相当的妥贴,可是这样的太祖姥姥却是她陌生的,那样凌利夺目的眼,衬着那一身极精致的着装,整个人散发着叫人不敢仰视的迫人气势……  “是我的太祖姥姥!”她说。  “哦,是吗?”  他凝神睇着那副画半天,又回头盯着她放肆的看了半天,似乎在比较着什么。  “你与她不像,你母亲与她也不像,没有一丝神似之处……”  说罢,转身便走。  她不由得摸上了自己的脸孔,不明白他说什么?  “等一下!”  她不觉叫住他!  一顿,他回头问:“有事吗?”  待续……  喜欢的新老朋友,便动动你们的鼠标推荐一下哦!谢谢了!   第22章 三  她哑然,一下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他!与他处了这些日子,心里头储了许多问题――  比如他何以愿意迁就她?  比如他何以愿意在父亲面前做戏,为她圆场?  比如他何以愿意笑容淡淡远远离她,又远远的观赏她――好几个晚上,他轻轻穿过珠帘,于皎洁的月光下将她细细的端详,朦胧中她有闻到那股茶香,却不知这个淡若清茶的男子究竟在思量什么?  “那床褥上的血迹是你布置,是吗?”  那日,床榻上的血印来的奇怪,冥冥之中她仿佛知晓这诡异的事是他所为。  但他不是山野之人吗?怎懂这大户人家行礼验榻之举?  他一怔,眸光一动,似有一抹讶异的奇光闪过,无语的缓缓摊开手与她看,那粗健的大掌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新鲜的疤,那血是他自伤肉掌点落成形的……  “为什么?”她百般不解。  他微微一笑道:“若是让先生知道我们虚有夫妻之名,只怕他会去不瞑目!”  她默然,惊于他心细如尘,是的,那日嬷嬷她们若看不到“落红”,父亲绝不会笑得这般欣悦。  “为什么设身处地为我设想。”  越发的不明白了.  他只是淡淡的一笑。  “不必问原因,只要,你不怨我毁了你的清誉便成。”  一朝落红,此身归依.但花烛夜璧玉未染疵,他未迫她了夫妻之礼.反处处为之圆场.所谓毁誉,是就外人而言,与他不是!所以,什么清誉不清誉,从他口中说来,似乎便多了几丝嘲弄.  她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清淡平静的表情,看不出他有讥讽之色。  她,真是不懂!  “为什么?我不懂!”  她蹙着娥眉,不明白的低叫!  “懂了又如何?”  他却是一脸稀奇的回问.  她怔住,懂了又如何呢?是的,懂了,日子还是这么般暗淡,不会有所转变,那么懂与不懂又有什么关系呢?  他淡笑着转身踏步而去.  “不许走!”  她冲动的冲过去,在廊檐下拦住他,翻卷的思绪令她失控,狠狠的瞪着眼前这容颜淡淡的男子:“告诉我为什么?我要知道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还有我父亲,你们两个人太叫人弄不明白……”  为什么他总是这般不惊不骇,好像一切皆掌控于手,不温不火之间,冷眼览尽世态人情。而她却钻在一堆乱絮之中不能自拔,她告诉自己何必非要去理明白,偏偏固执的性子刺激着她,叫她不吐不快。  他深吸了口气清新的晨风,眯了眯眼,然后,泛着一个淡淡的笑,扬了一下浓密的剑眉,回头睇了一眼,问:“哦,你不明白什么?倒说来听听!  她为他从容之色所迷惑,怔了一下,依旧扬首,黑亮的眸宛似太阳般透出闪起的执着的晶芒。  “……告诉我,你与我父亲究竟有着怎样的缘份?是什么可以叫他死心塌地的信你,服服帖帖的把一切都交托你?又是什么叫你这般在乎我父亲的感受,想方设法要招他高兴……”  “……告诉我,你是农庄人吗?父亲说你是庄稼人,可你就真是农家子弟吗?大凡田庄中人往往是居守一方,这样的人我也曾见识过,他们或许直爽淳厚,但谈吐行事间何来你这般落落大方!更何况,此地是叶府,我们叶家虽不是极富之家,也是家奴近百,可你一个初来乍道的农家弟子,却可以做到万事头头是道?这样的一个你不是太诡异了吗?”  “……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一个人?进得府来究竟意欲何为?”  快语如珠,她将心头满满的困惑一并渲泄,或许问得太直率或是天真,但不管如何,她就是要想看看他会如何应对。  待续……  喜欢的朋友,请动动你们的鼠标推荐一下!谢谢了!   第23章 四  “石头村!”  面对她一连串灼灼的逼问,他只不动声色的吐出三个字。  “什么?”  她怔住。  “我住在石头村。”  她终于会过意来,却几乎有些气结。  “你……”  “我怎么了?”  他不由扬眉低笑一声:“你的问题倒是挺多的,只是我想一时间之间你也不可能真的想弄明白个中前因后果,千句并一句,我住在石头村倒是不争的事实!”  他的话似乎另有玄机,而她一下子猜不透其中之意,芳心顿时浮躁起来,只得冷冷道:“只怕你也未见得真是石头村中人。所谓的事实恐怕也是要有待商榷吧……”  父亲说他曾经透过多种渠道调查他,得到的回报是:此人身世成迷——  “嗯,我知道的,先生曾找人查过我……”  淡笑依旧,那话却是叫人冷不伶仃心跳加快,清澈的眼里盛满惊异之色,直直瞪着他,半天不能说话。  他笑着,只说:“我生在石头村、长在石头村这是事实,至于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 “其他?”  她敏感的抓住他话中别有玄机的字眼,又咄咄的追了一问:“何为其他?你在告诉我你心里真藏着其他不可告人的事么?  他哑然顿下,凝眸而视,目光深深不见底,古怪的反问:“你这么好奇吗?”  “难道这不是你该坦然相告的吗?”  她下巴一扬,言利辞锐之极。  他又是一笑,闪烁着奇异的目光,意味深长的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话说当年并不是件简单的事,何况现在不是讲故事的时候,就算你有这个兴致听,我也无心讲.不过,你放心,纵然我再怎么来历不明,将来也不会携叶家财款私逃的,你们叶家的生意我自会请扬叔好生经营,绝不负了先生之托。至于其他的,我现在不想多加解释,将来你若跟我回去后,会知道时终会知道……”  他满口断然拒绝.  与他扯了这么多话,想要的答案竟一句也问不出来,眼前这淡淡言笑的男子真是深不可测啊,言辞间句句似能洞烛人心,如果他不是善类,那定是她及叶家的结束,若他真是奇人……呵,奇人又如何了,真是奇怪了,他到底是如何的来龙去脉与她何干了?  她开始有些懊悔自己何必如此执念的去追根刨底,他既有他故事,而她也有她的伤痛,他未坦陈,她也未见多么的磊落,各过各的也不错。当下,在心里自嘲的一笑,正想转回祠堂内,耳朵里却刮到了他最后那句话:“……将来你若跟我回去后,会知道时终会知道……”  他说的似另有深意,她不想去明白他话后之意,只是那“回去”的这两个字眼,怎么听在耳里怎这么刺痛?既然入赘叶氏,既然拜了宗祠,何有回去之说?  她猛得煞住莲步,蓦的转过螓首问:“你刚才说了什么?什么叫我眼你回去?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又是回去哪里?”  待续……  喜欢的朋友,请动动你们的鼠标推荐一下哦!谢谢了!   第24章 五  她不自觉的蛾眉深蹙,他该是来叶门入赘的,除非……忽然之间她的脸色煞白起来:“难道你不是来入赘的?”  这一下换他怔住了,深沉的眼里难得的露出惊异之色:“谁与你说我是来入赘的?先生吗?”  什么?居然不是入赘?  这是怎么回事?  一波锥心的裂痛自心头漫天散开来,她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身子,一个踉跄,若非那一双铁臂将她扶住,险些就趔倒。  “到底怎么了?”  怎么了?她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 犹记得三月前腊雪梅下,云开初霁的花径上,父亲拖着久咳不止的身子,对前来再次提亲的他冷若冰霜的撂下狠话:叶家之女只招赘不出阁,若想娶得灵儿,便只能入赘。  那一日,白衣胜雪的他跪于冽风厚雪上,那优美的脸庞如雪般凄白,他说凤求凰心矢志不变。他要与她朝朝与暮暮,会去与乌浊的家族脱了关系,干干净净的来老死叶家。  父亲――他明知他是姑父唯一的血脉,却狠心板脸的逼他为难,逼着他忤逆长辈!逼着他去不孝亲前,而不愿想个两全齐美的法子成全他们。  是的,为着姑姑的恨,她此生不会进钟门,但她与他的情义又如何能因为这个原故而断得干干净净呢?从小到大,他们彼此依存,习惯了对方的存在,这份感情已渗进了骨髓,如何能连根拔起!  他倒真是去了,他这一去是音信全无,父亲的一句话逼散了他们双雁两下里,到末了却发现是空的!  “我要去问父亲,我要去问父?这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 她有些语无伦次,用尽气力推开他的扶持,他反而抓得更紧.  “不准去!”  “放开我!”  她愤怒的叫道,脸若红潮,拼命的挣扎,他的铁臂却箍得更紧了。  “听着,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激动,也不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若现在去,请你想清楚你要做的事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 后果?  听得这两个字,她顿时犹如当头一击.她怔怔的望着一脸肃然的他,他的眼此时是如此的清凉,凉如冰,这冰泠泠的感觉来的正是时候,混沌发热的大脑渐渐清澄起来.  天呐,天呐,她这是要去做什么?她若这般去了怎得了,此时此刻,她若跑去怒言质询,只怕要断了父亲的生路……  这般想着,冷汗急生!  他见她不再反抗了,才缓下了眸光中的严厉,重现淡泊若风的神色,那稳稳禁锢着她的力道也渐渐撤下……  “小姐!小姐!”  便是这个时候,回廊远处,清波细步疾呼奔跑而来,站定后却见春风若水的明媚阳光下这两个人神色各异。  “小姐,老爷醒了,急着找你!”她轻声的说。  小姐无语;姑爷却是淡淡的瞥睇着小姐,扔下了一句道:“清波,给你家小姐端盆冷水洗把脸,她需要好好冷静一下才行.”  待续……  喜欢的朋友,请动动你们的鼠标推荐一下!谢谢了!   第25章 六  清波没有端来冷水,是她跑到小池旁,以刺骨的寒水敷面,那冰泠泠的水直刺玉肌,寒透肤发,使狂乱的心渐渐沉淀下来.此时此刻,她真是有些感激那个方重仁的提醒.  “小姐,你怎么了?”  冷风吹拂的阵阵涟漪里映出清波满脸的担忧。.  “没事!”她淡淡道:  再走进父亲的睡房时却不见了人影,侍婢说老爷在书房.她便去了书房.  老远的时候,便看到窗门都敞开着,那温柔的阳光泻清满了整个屋子,空气中有花的芬芳,淡淡的一缕一缕,却怎么也湮灭不了如影随形的药腥味.这书屋本是书香扑鼻,是她打小最喜欢待的地方,是什么时候起会被这催魂的恶魔占了去?  她满怀怅然.  窗外斑驳的花枝倩影映在书橱卷轴之上,父亲坐在临窗的书桌上,温润的阳光裹着他苍老的身形,昔年的健壮倜傥早已化作了烟尘,岁月无情刀刀催人老,而病魔会吞噬掉生命的最美好。  人生一世倒底是怎么一个过程,一切的喜怒哀乐,最终只能化作尘土,那么一心执念又能有什么意思呢?对了又怎样,错了又如何?人生是漫漫的,人生又是短暂的,也许是珍惜眼前人才是最实在的。  她的牵挂,唯有父亲了。此刻的父亲脸色异样的红润着,这似乎有些反常,可是她心里烦躁着,没有深思这有什么不妥,反倒觉得父亲的精神极好,她可以稍稍宽心。  父亲没有发现她的到来,他披着黑袍,眯着深陷下去的老眼,正细细的把玩着手中的匣子。  摆在他面前有两个匣子,一大一小,她认识那个大的雕花锦匣,色泽文雅,雕纹细腻,匣盖雕凰,匣底镂凤,匣身花团锦簇,那是太姥姥的遗物。  小的时候,她常常看到它静静的躺在姥姥的梳妆台上,没人知道里面藏了什么。那锦匣终年上锁,太姥姥说那锁的钥匙很多年前就丢了,可是她却发现太姥姥能轻易的打开它。  “这是心锁,只能心才能打开它。”  太姥姥这般与她说,也教着她开锁,可是那时她太小,不懂其中的奥妙。她开不了这锁。太姥姥便很慈祥的摸着她的小脑袋说:“没关系,终有一天小乖乖能懂。”  她很好奇,敲着锦匣问:“里面藏了什么宝贝!”  太姥姥笑得很神秘,说:“是幸福!”  “幸福也能藏起来!”  “不能!”  她不懂,歪着美丽的螓首满目疑惑。  太姥姥只是呵呵的笑,红扑扑的老脸清爽而又雍容,言辞极为的意味深长:“相遇相知那是幸,相守相惜便是福。将来你若能与你夫婿读懂了锦匣就即便是福泽一生,若是读不懂,能白首到老也是幸事。”  太姥姥的话很深奥,当时她自是不懂,就是现在她亦是难以体味个中深意。自太姥姥过世后,这锦匣便由父亲保管了起来,只是她从未见过另一个朴素的的木椟.那里又放着什么?  待续……  喜欢的朋友,请动动你们的鼠标推荐一下!谢谢了!   第26章 二  “好香……”  父亲也闻到了,精神一振,又开始泛白的脸面上轻轻浮出笑意,说:“嗯,好些年没闻到这花香了,真叫人怀念……”  是的,真是叫人怀念,这香气见证了当年他们一家四口团团圆圆、美美满满的幸福,当它开的满府最盛的时候,正是他们一人家最温馨的时候;待如今花谢不再,香消无痕,这个家也已破碎的不成样。即是满园依旧春意浓浓,失了这赤柘萝的焰红,园子已不是原来的园子。  看着父亲合上眼一脸陶醉的追忆当初,她心头不由得冒出一股子酸酸涩涩的滋味,苦极了,不忍再看,转头忍下眼里的泪,把信笺抽出来开始细细阅读。  抖开满是赤柘萝香气的纸笺,太祖姥姥飘逸的笔迹便映进眼来:  依灵孩儿:  见信如晤,鉴得此信,灵儿应已行得花烛,终身有托,姥姥未能见灵儿喜嫁,乃此生之恨也。姥姥虚过人生九十八载,一生最盼便是康健于世,亲自为汝贴面盘发,亲手执汝之手交托于汝可依泊一生的那个孩儿。然,姥姥老矣,命不久存于世,憾然难见吾之乖孙儿红妆娇容喜嫁人妇,唯一可盼便是汝一生福泽绵长,与那能改写汝一生之命道的孩儿心心相映,白首偕老,而一生无弃。  姥姥本不愿留下此信添汝烦惑,然若不留此信,姥姥之心实难安宁,他朝去时也定然牵肠挂肚――  依灵孩儿啊,姥姥虽将汝日后姻缘之命全妥交代汝父去奔波,可日月之变非吾所可以预测,或若错过了机缘,无端将汝错许,或许便是害你一生劫数无重;如若上苍佑护,真容你遇得那个孩儿,那孩儿若也真心娶汝护汝,那么则是叶门一族莫大之幸,章家历代之恨也可从此烟消云散了。姥姥虽无福识得此人,但却知只要汝嫁得与他,汝之命道定可危去福来,否则便是祸及几身,害人害己已。自然,若汝凭心开得锦匣,汝之一生或可安矣,然汝之子嗣怕就是世世代代祸难根除。  依灵孩儿,姥姥遗一木匣与汝之夫君,那孩儿若能开得匣来便是你此生依傍之人;若开不得匣,怕是汝父遇错宿命之人,将汝错许非人。待那时,汝若与夫倾心而愿守一生,可与他携手至无尘涧求助于人,若夫妻不睦,难以白头,便及早离去,远去洛阳白云山觅得无尘涧,那处有一忧忧子,是一可看破凡尘一切恩怨纠葛的世外方士,求他之助,汝或可避危为安,纵然此生再难觅得佳偶,一生也应可保个周全……  依灵吾孩儿,人生一遭虽若白云苍狗,身在其间却依旧难免要尽尝悲欢与苦乐。日后,纵苦纵悲,莫弃性命;死当容易,生复艰难,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妄自菲薄,自断生路。来有来辰,去有去时,切不可枉自绝了心头之翼,了无生意,若然如此,姥姥与汝母在天之灵将永难宁息,切记切记!  太祖姥姥永笔  待续……  喜欢的朋友,请动动你们的鼠标推荐一下!谢谢了!   第27章 四  她微然笑着,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无力的靠在窗台上,窗外,朝霞如赤,映出她的脸孔惨淡无光,父亲的脸色也越发的难看……  “灵儿早知道了,爹您是嫁女儿是么!只是灵儿不明白,既然您心底里从未将表哥视为灵儿终身所托的选择,不管是嫁还是赘,您都无意与他,那么,您何必为难他,逼着他行不孝之事,何必给他希望,再来灭了灵儿的所有念想?……”  “爹啊,您知道的,我与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您也曾答应过姑姑,这辈子要好好的护着他的;况且他还是您一手造就出来的,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来,是您手把手的教他识文断字,是您费尽心血的栽培他,他视您如父,您爱他如子,如此的情谊,你怎忍心欺他,还可笑的与他立什么三月之约……”  她满心痛楚,管不住自己的嘴,由着性子低诉着,  父亲突然恼怒的一拍桌子,终于被她激得怒吼出来:“够了,不要说了,灵儿,是赘是嫁从来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为父决不可能再将你送入钟家!钟炎想要你的话,就必须落根在叶家,我可以对别人不作这个要求,但如果对像是他的话就必须入赘,必须,你明白吗?”  她呆了一下,自小到大,还从未见过他在她面前如此生气过。  他也在直勾勾的瞪视她,喘着急气,眼神极度的阴郁愤懑,他用尽一切力气的咆哮出声:“……告诉你,为父与那混小子的约定,我从未视它是儿戏,如果那混小子能在三月之内赶回来,不管他有没有求得那混蛋的同意,我一定会遵守承诺将你许与她,会倾尽一切让他在叶府落地生根,再也不让他回那个乌烟瘴气的牢笼受气,但是他没有回来,是他亲手毁掉了我对他的全部计划,灵儿,这不是我狠心,是他无情在先,逼得我不得不循着太老君的意思这么做……”  什么意思?脑子突然好混乱,父亲的怒火显然不是冲她而来的,是炎招得父亲生恨了?  “爹,你……究竟想说什么?”  她的心乱狂…… 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 她的心乱成一团麻……  父亲冷冷的哼一了声,重重喘了一口气,才恨恨的丢出一句话:“那混小子已经成亲了,就在你嫁阿仁的那一天,他,江南首富钟家的五公子风风光光的娶了海宁罗家的金算盘:罗芷竹――”  说话间,怒火燃烧着父亲腊白的脸孔,他一手捂胸,一手猛得一把扫掉了书桌上的文房四宝,眼里尽是痛心疾首的神色,剧烈的拍着桌面对着她直叫:“罗芷竹,你认得她的,就害死你姑姑的那个女人的亲内侄,灵儿你能想像吗?他居然迎娶了仇人的侄女……哈,这就是我教出来的好孩儿,这就是我一直引以为傲的好甥儿,他居然能狼心狗肺的背弃我们叶家,抛去与你十几年的情谊,面不红心不喘的去娶仇人为妻?这样一个孽障,要他何用,这样一个孽障,你又何必心心念念惦记着他!”  待续……   第28章 五  她,呆若木鸡……  他?  成亲了?  新娘子是芷竹姐姐?  那艳若朝阳的女子成了他的妻?  怎么可能?  怎么可能?  怎么可能?  还记得四月前,梅林雪地之上,他拉着她跪求父亲成全他的凤求凰,父亲依旧笑着重复三年之前的那句话说:“叶家之女即使终老闺阁,也不会再入钟门。”  他叩首回道:“父亲情淡,愧对亡母,舅父因而牵怒钟家一门,炎儿无言以对。但炎儿待灵儿之心,日月可鉴,三年求凰之意亦从矢志不移,舅父要炎儿入根母氏,炎儿心中亦非不愿,三年来之所以一直迟迟未敢有所行动,一则父亲膝下独我一子,近几年身体不适,不敢伤他之心有所不孝,二则,钟家府内有家生乳母,炎儿若离去,乳母必然受到牵累,度日维艰,而今父体安康,乳母亦亡,钟门之内已无牵挂。只要舅父允我之请,炎儿既日回府,请得父亲恩准,归得叶门,于此终老。日后拜教舅父,虔心钻商,护得灵儿一生一世……”  他酷爱诗书,厌烦行商,总嫌金银腥臊,污秽浊人。那日,他铿锵出语,立誓决意弃文从商以表真心,父亲这才与他立了三月之约,说:三月来归,便是洞房花烛,三月无信,从此便再无瓜葛……  他欣然与父亲击掌为誓。  离去之时,他牵她之手于十里长亭依依惜别,低低而诉:此志不渝,不日就回。她也一直牢牢记心,日日为盼,心知此去定然会生不少事端,姑父心机深沉,性情儒雅的他必会受尽煎熬.待三月满期后不见他踪影,她就知事情起了变数,他肯定是在那里受了限制,若不是为人所限,他一定会如约而来。曾设想过无数无数他渝期未归的委由,却从未想到过他会在短短数月间另娶佳人?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他从不是这种薄情寡之人!  “……你可知,若不是我顾及你与炎儿之谊,若不是当初我与阿仁相交不深,为父早在一年前就想依着老太君之意将你交托于阿仁。这两年来为父拖拉的你终身大事,一半是想查探阿仁的来历背景,生怕将你错许;一半也是想观察炎儿的心思,若然可以的话,为父也想成全你能与他双宿双栖的好事,不去管老太君的临终的苦苦叮咛……”  “……世人盛传白云山上一无尘涧,中有一先生可参透世事,改人命道,这事本想来是不信的,但我见老太君留给你的遗书中亦提及此人,想来这世上真有这种玄奇之人,所以,也一心想着,炎儿若真能在叶门生根,便遣你们去得那里求助,我是这么计划周详的,可谁想那个不成器的混人竟会背信弃义,搅乱我全盘计划……”  父亲在那里喋喋不休的痛斥着钟炎的不是,气的花白的胡子直翘;她却只能拼命的摇头,拼命的大叫:“不可能的,爹,炎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他心比金坚,决不会冒冒然去娶了他人!”  但是父亲不会无缘无故造谣骗她,父亲愤激的情绪也决不是靠装便能装出来,既然他这么说了,便说明真有这样的事发生。  可是,为什么四个月多来以来,她会一直蒙在鼓里呢?是父亲存心对她封锁了所有信息吗?  待续……  第29章 六  她凝思细想,心乱如麻,根本就想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再想,依旧毫无头绪;再想,有了,她想起来了,一个多月前的某日,她在药房熬药,有奴婢来报说老爷突然口吐鲜血不止,她听了惊骇的丢下药罐往父亲的院子跑,却在半途看到胜叔发狂的奔出去找大夫,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本来还可以下地走动的父亲便栽在床榻上再也下不得地。来看病的大夫说父亲是急怒攻心――  那么是什么惹得他生气了?她有问过好多次,父亲每每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亦问过胜叔,胜叔只道生意上出了点岔子。  今日看来,那显然不是生意上出了事故,定是“他”要成亲的消息传到了父亲耳朵里才导致气急败坏,才会怒火攻心的吧!好像也是在那之后,府内的护卫越发森严了,后院的奴仆皆不得擅自离府……  父亲是处心积虑的要瞒了她一切,为了粉饰太平,才匆匆迫着她嫁与他人,目的就是为了不让她知晓事情的真相。  可是,真相真如表相这样单纯吗?十几年的情谊怎会说变就变?  “不可能的,爹,这其中一定有事!爹,表哥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  她肯定的为他辩护。  “怎么就不可能了?”  父亲惨笑,眉宇间尽是涔涔的冷汗,说:“若不是他同意,谁能拗着他吹吹打打的迎娶洞房,钟炎性子虽儒,却也极拗的,钟瑞纵是再有伎俩,未得他允许,断不敢将婚事召告天下,他明白着要是新郎不合作,婚事一定会砸锅。而钟炎这孩子对自己认定的事,总是不按常理出牌,这也是他父亲最忌讳的,就像之前钟炎执意要游学,钟瑞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远离家门千里。灵儿,钟家最爱体面,不敢把家族面子开玩笑,所以,你如何能说这事是钟家逼迫他的呢?”  她怔怔的说不出话来,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环节出了纰漏?  “爹,他一定有苦衷的……”  纵是打死她也不相信炎会做出这样的事?不可能,绝不可能!  “好,你若不信自可去问胜叔,起初我也是不信的,所以便派了胜叔去了杭城一探究竟,钟罗两家联姻的盛况,胜叔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可以到他那里问个原原本本……”  胜叔?哦,她记起来了,成亲前几天,胜叔便出了府门,全府上下几乎没有知道他的去踪,原来他去了钟家,他真的看到了炎亲迎婚娶了他人吗?她不信……  手中,太祖姥姥的信悠然滑下,她丝毫没发觉父亲的异样,飞也似的狂奔出去,眼眶里泪水在不住的打着转,一滴两滴,不觉察的滑下,最后终于在惨淡的脸庞上肆无忌弹的流淌开来了,视线迷糊了,看不清脚下的情况,狂乱的心绪几乎快要把她逼疯,没想一个不留神踩了个空,人,倏得猛然扑向前,眼见着就这么硬生生的从还有几级高的阶梯上滚了下去,突然响起一声低叫:“小心!”  他及时出现稳稳的抢住了倒下的身子,当她泪水迷蒙对上他的眼时,看到他剑眉轻轻皱起的在那边问:“怎么了?”  “不关你的事,放开我!”  她不领情的挣开他扶持,愤愤的叫着,没有多看他一眼,越过他身侧一脸深远神情的扬叔,跌跌撞撞的向外跑去。  待续…   第30章 七  他看着女儿疯了似的往外冲,心里头是一阵阵的悸痛……  窗外,绿影窜动,阳光明耀,景色正好.  他倚着椅背悲愤的想叫,却又不能叫,喉头一股腥甜在蠢蠢欲动,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大口的呼吸,就怕动一下,这一生便这么恨恨的去了……  合上眼,他痛苦的咬牙,只觉整个身体在止不住的抽搐……  “先生,胜叔说你找我,有事么?”  重仁低低沉沉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里,他欣喜的睁开,看到了满是担忧之色的他,才要开口,只一张嘴,哇得一下满口鲜血便如水注般喷了出来。  重仁一看,脸色大变,连忙上前抢住他,急叫道:“先生,我与你说过多少遍了,不可动怒,一动怒,脾脏必伤,弄不好就会要了你的性命……”  这个道理他如何不知,只是一想到那个不成器的孩儿,他的心便不由自主的生怒。  “……我……活不得了……”  他无力的挥挥手,由着满口的鲜血不住的外面淌,心里非常的明白,一个月多之前大夫就与他说了,若再吐血不止便是他的大限之日!  “不,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的,扬叔,到我房里把我刚刚配制好的药取来,快……”  素来波澜不惊的他竟会惊慌失措,这孩子是真的在意他的生死――他浮出一抹浅浅的笑,人生一世,能在死前再得一知音,他了无遗憾了。  “先生,撑住,你与阿仁还有前缘未叙,绝不可以这么一走了之,你等着,我给你去取药……”  尾随而来的那个魁梧汉子,见他吐得满身鲜红,也慌了手脚,左右顾看,见书柜上搁着一件白短袍,不管三七二十一,拿来替他擦去一身叫人害怕的血后,便箭步流星的跑了出去……  血,仍止不住的在往外冒,他说不得半句话……  “先生,你忍着点,我与止血……”  重仁在耳边低低的说,他点头,却不知他要如何做。  只觉背上传来几下重重的扎痛,一阵通体的酥麻后,原本似翻江倒海般乱窜的血气竟缓缓的沉定了下来,嘴里腻甜的液体不再停不住的向外倾泄,人,似乎一下子有了些生气。他惊异的望转回到他视线的阿仁,以全新的眼光细细瞧他:他的本事不小,一定就是老太君要找的那个孩子,错不了了……  “这样做,会损伤先生的身子,但,若不这么做,或许就立刻要了你性命――先生的状况比我预想的还要糟,重仁无能,保不得你了……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 重仁低低的在问,声音异样着,平素深不见底的眼眸此时含着丝丝伤――他不行了,他知道,而他心里也明白.  “阿仁……”  他竭尽全力唤他,却细若蚊呐;想坐起来,又力不从心……  “先生想做什么?”  重仁扶他坐直问。  “信……那边……你……去捡来看一下……”  待续……   第31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32章 九  举首看时,但见重仁淡远若天外云纱的眸子里浮起了丝丝烟气,不再深不见底,也不再淡泊沉定,而多了些许说不得的心痛.  “好,重仁告诉你……”  他低低的在头顶说着,声线微微的颤。  一双有力的手掌稳稳的将他扶住,稍稍移动了他的身体,让他只要一抬眼就可看到身后的墙,那面墙上横挂着一卷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的书法长轴,是他生平最喜欢的一个少年撰写的一篇文论,曾惊动朝野,一举名满天下……  “先生,这一轴《廉政亲民论》,是重仁十七岁那年用泥金笺写著裱好后送与于先生的,虽不知如何辗转落入先生之手,却也足以证明我与先生之缘不薄……”  低低的声音是那么清晰有力的传进耳朵里,他却呆住,半天没有回过神!  “我原以为,重仁与先生也就萍水之缘,先生生性耿直,相交不问出处,虽很是投我所好,可重仁心介过去,实不愿与人论及以往,总以为相交贵在默契,脾性相投便可以,故迟迟未将过往相告。只是没想先生对重仁却有托孤之心,缘份之深出乎我意料之外,无心之下已然挑起了先生好奇盘根之心。原本在先生择我为婿之时,就应俱实以禀的,但往事痛骨,当年重仁因为年少轻狂,错过,误过,恨过,怨过,颓废过,纵然如今想起,心中还有些许浮躁,实不堪面对。又觉旧事已逝,与今之心再无瓜葛,总认为不提也罢,却让先生每每牵念于心,重仁心中实在惭愧……”  之后,他说了什么他听不清了,脑子里是轰轰作响――  他便是那个“他”?  那一轴大气磅礴的书法,那一篇宏盖天地的文章,便是出自他的笔下?  他怔怔的望着那一轴看了好些年的书法,多少年了,他一直遗憾无缘一会那个志比天高,又淡泊清远的少年,没想到他早已悄悄的来到身边,并且还成为了自己的女婿,这世间的缘份真是奇妙啊,心思这么转着,死沉沉的眼便立即乍现狂喜,不由得发出虚脱的笑:“好,好,好,老太君慧眼识英雄,冥冥之中倒了了景闰一桩遗憾,不枉此生了,不枉此生了……”  低哑无力的笑在屋里不住回荡的四散开去,然后,渐渐的,渐渐的消失无痕,鲜活的气息也在同时嘎然停止,他走了,在笑声里带着一抹欣然,遗憾的又似满足的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 草药的腥味仍在书房里飘荡,里面还夹杂着几缕淡淡的花香。屋子里很亮堂,可以把他的遗容看得分外的清楚,他半跪在那里,静默凝望。  院落里,有一个迅猛的身影在往这里奔来,在感觉到的同时,地板上很快传来那个凌乱的脚步声……  “先生,药取来了……”  破门而入的扬叔叫喝着。  “不用了,已经――不需要了……”  他没有回头,沉静的脸孔不现一丝波动,只定定的看着永远沉睡过去的先生。  “好在,我告诉他了,纵是走也应走得安心了……”  冷清的空气里飘过他满带伤感的喃喃低诉,半晌,方深深的吁了声,丢下手中印满血迹的信笺与木椟,弯腰把先生抱起往他生前睡的房门而去!  门厅外,碧树红花,一轮新生的朝阳正**大地,廊台石径上,疏疏落落的影子在悠悠的晃,阳光暖暖的,却永远也暖不回渐凉的身子了。  待续……   第33章 一  她,发了疯的往账房跑,已管不得在小路上跌了几跤,理不得清波在身后急急的呼叫,蹬蹬蹬的穿过九曲亭,蹬蹬蹬的绕过小月湖,蹬蹬蹬的踏上高高的台阶,然后用尽了所有力气重重的推门而进。  立即,里面的人全部停下了手上的事,一双双眼不约而同的聚集在她身上。  顾不得闺门千金温雅淡定的形象,她喘着气四处张望,慌乱的叫嚷:“胜叔,胜叔,你在不在,你在不在?”  胜叔听得呼叫一边从里屋跑出来,一边急忙应答:“什么事?什么事?小姐……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老爷他……”  没让胜叔说完话,她便三步并一步,急奔过去,失常的扯住他衣裳,顾不得顺一口气,劈头便问:“告诉我,胜叔,告诉我,表公子――真的娶了罗姐姐么?你真的看到他成亲了吗?”  胜叔翕了翕嘴巴,眼里闪过一丝惊诧的神色,他望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她,就转身看向坐在位置上神色各异的几个账房先生,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 一行人鱼贯的走了出去,大门被轻轻的掩闭上。  “小姐到底还是知道了,瞒了这么久,老爷到底还是与你说的!”胜叔欷歔:“其实真的早该与你说了,小姐呀,表公子有负老爷的期许,辜负了你与他十几年的青梅竹马之谊,不要再念着他了……”  胜叔沉痛的话,若一个巨大的铁锤狠狠的砸灭了她心头微小的希望,脑海里一下子雪白一片。  她不要听这个,也不愿去相信,呆了半晌,立即不死心的叫起来:“不可能,他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辜负就辜负,这些年他朝朝暮暮执著于心的念想怎可能说抛弃就抛弃?怎么可能?根本就不可能!”  思绪汹涌错乱中,她抓着心中一丝几乎湮灭了的希望,抬起满是迫切的眸子,再次看向胜叔:“胜叔,告诉我,你老老实实,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去钟家贺礼时,有没有见到表公子,有没有与他说话?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他……真是心甘情愿娶芷竹姐姐的吗?”  没想胜叔竟恨恨的跺起脚,怨怒着答道:“见到了,自然是见到了,老奴可是清清楚楚的瞧着他欢欢喜喜拜的堂,欢欢喜喜入的洞房。不过可没有说上话,钟家宾客如云,如何容老奴这么一个底下人去面对面的与高高在上的表公子说话。小姐,老奴原也以为传言有误,所以,才求了老爷半天允老奴带上贺礼去观礼以辩真相。若非亲眼所见,老奴也不敢相信表公子竟真会见异思迁。小姐你是不知道,那一日钟家有多风光,流水席三千,全个杭城皆被欢闹了个底朝天,整个成亲礼就见表公子那张俊玉的脸孔眉开眼笑,耀眼的像六月里的太阳,看得老奴直恨的想将他捆起来痛打一通……”  钟家是江南首富,炎又是家族中最小的公子,斯文俊雅,聪慧守礼,不骄纵,不滥情,也不会算计,待人接物总讲个理字。姑父不怎么喜欢他,因为他不爱名利,他的大伯却赞他有君子的风度,极为喜欢他,也自然会将他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三千流水席,她可以想像那是怎样一个欢庆的场面,但是,若说他会眉开眼笑的去迎亲,去拜堂?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想像!  怎么可能?  怎么可能?  他怎么可能会眉开眼笑的入洞房?  她痴痴的一笑,脚下虚浮,素手软软的扶上账台,整个人好像瘫痪了般无力支撑身子的重心。  同一天,她满身委屈怨出嫁,泪直撒;同一天,他风风光光,眉开眼笑娶娇娃?  揭开头盖,她非她,他也非他,曾经的海誓山盟怎就落得今日男男女女各自婚嫁?  怎么可能?  “小姐,老爷也是不得以的,这不能怨老爷的,是表公子太混账,明明与老爷立了婚约,家门一转又突然另行下聘婚娶他人,害老爷气得直吐血……”  “……小姐,你明白的,老爷心里最最疼你,也最最懂你,他就怕你知道了气伤身子,所以才掩着遮着不敢和你说实情……”  “……小姐,你是老爷的命根子啊,老爷在病重之即还心心念念顾着你的喜怒哀乐,你也得设身处地为老爷想一想,这番苦心可是费心了多少父母心肠……”  “……小姐,老奴知道老爷逼你嫁给姑爷,叫你心里苦了,可是老爷也是一心盼着你好,只希望你以后日子过的平淡殷实,况且姑爷品性极是不错,小姐日后一定能明白的……”  “……小姐,表公子太狠心了,富贵楼里多薄幸,忘了他吧……”  恍恍惚惚中,她只听得胜叔在一旁叙叙叨叨,语重心长的劝慰,心头却是一片黑压压,一片乱蓬蓬……  待续……   第34章 二  她没有搭理,痴痴楞楞的转身离去。  胜叔说“富贵楼里多薄幸”,但是炎虽出生富贵,却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他如何能忍心去薄幸,如何愿意去薄幸?  历历在目的脉脉温柔,丝丝在耳的海誓山盟,那绝不会是南柯一梦!  他的心,她懂的,何况他答应了姑姑,一辈子会做一个干干净净的人,他们有一起在姑姑灵前许诺,这辈子,谁也不会负了谁,他又怎会行薄幸?  门口处,清波不知什么站在了那里,满眼的骇然,一身的不知所措,她也听到了,听得明白,听得痛骨,与她一样,听得难以置信。  她与他的款款温情,清波看得最分明。清波曾说过:有朝一日她也寻一个若表公子一般深情不渝的男子许了终生。后来,她又想想不好,说这辈子终身不嫁,就侍着小姐与公子恩爱一辈子。那样一个若梨花似的男子,温雅洁净的能叫所有怀春少女对他心动……  “小姐,小姐……”  清波声音颤微微的,担忧着她,又心痛着她。  她理不得,听不得,直直的绕过她,身子飘飘忽忽若梦游般,沿着小径,顶着灿烂的朝阳,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园子里,深一步浅一步胡乱的走。  想要去绣楼,她记得绣楼的琴箱底压着他走后没多久捎来的一折信涵,记得信涵的末尾他题着那一句<<长相思>>的诗句: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断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 他一直是思念着她的,如何一下子变了心肝换了肚肠?又怎可能相思断了肝肠,便翻脸不识旧人?  人们常说东去流水最是无情,漠落中淹没多少落花的情意,昔日水映桃花流香四溢,末了却是镜花水月幻一场。  难道她与他的前曾往事昨日谊,真的只是黄梁美梦一场笑话么?  如今男婚女嫁各奔前程,就应各扫门前自家雪,散得散,淡得淡,就当一切从未发生过般?  这人生怎么是如此的荒唐……  她笑,痴痴颠颠的笑着,不知是怎样回的绣楼,不知是怎样翻得那封信涵,不知眼里的泪是如何掉下,白蒙蒙的视线里,他斯文圆润的笔迹在不住的颤动,看不清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却可以在心底头将它倒背如流。  她听着自己在笑,笑得那么的悲恸,凄凄凉凉的响彻整个园子,惊吓了密枝双栖雀,搅乱了湖面戏水鸳鸯,末了,笑声渐止,惹来哀泣不绝于耳,飘浮得思绪重温几年来的缱绻柔情,越是思量,越是神伤;越是神伤,越发心生愁怨――  “依灵……”  是谁?  是谁在叫她?  是钟炎吗?  昏昏沉沉、水气浸淫的泪眸中走进了一个颀长俊拔的男子,是钟炎吗?  她止住了哭声,挥手急忙拭去晶泪。  不,不是的,看清了来人,乍来的那股惊喜顿时被噬骨锥心的痛楚所吞没。  不是炎!  是他,是太祖姥姥早在八年前便为她选定的夫婿,是爹爹替她看中的那个归宿,却不是她想要的那个男子……  她惨然一笑,把悲痛的眸光移过他的人,直直的错开,漠然的背了过去,冷冷的不予理会――可是他说了一句话,叫她由不得煞住了步子。  “先生――已经去了!”  刹那间,她整个儿冻结了,呆若木鸡的伫立当场,心像是掉入了千年冰窖,冷得没了一丝丝感觉,空洞的眼神茫茫然一片……  待续……   第35章 三  春雨如丝,迷迷蒙蒙在飘摇.  天是暗淡的,苍松翠柏缄默无声,春花娇蕾尽失了颜色,满园子皆触目惊心的白绫丧幔,低沉、宏大、神秘、威严的超度声在空气里来来回回的唱和着……  父亲,去了,安祥的躺在紫檀木的灵柩里,眉里落着笑,就好似睡了一般,恍若中总觉他只是累了要歇一下,等歇够了便会醒来,和平素一样,还能和她闲话、羿棋、茗香茶,还能听她弹琴,唠家常,还能以矫健的身姿,潇洒的舞一回落瑛剑法。  可是,父亲是醒不得了,他走了,从她的世界里彻彻底底消失了,暖暖的体温在她手上一丝一丝的流走,软软的身子在她感觉里一寸一寸的僵硬――  是她害了父亲,她不该问的,如果不问,父亲就不会动怒,如果不怒,就不会去的这么快,快到没让她见上最后一面……  “能拖上这些时日已是奇迹,你……节哀吧!”  方重仁,她的丈夫这么低低的、淡淡的劝慰她,说这话时面若远山,沉静若夜,辩不出一丝情绪。  她想哭,哭不出,泪横流!  当再次踏进父亲的寝室时,她看到的是满身血渍没了呼吸的躯壳,一下子她便跌跪在地,声音哑了,叫不出,哭不出,眼睛里干干的,懵在地上,好像失了魂魄般,没了一点点意识,眼帘里尽是喷溅在父亲中衣上的一片骇然血红,好半天,她才“哇“的一下叫了出来,却立即昏厥了过去。  待到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静静的躺在床上.清波守在一旁,一脸的忧郁,见她醒来,眼里的阴霾才悄悄散开,低低叫了一声:“小姐”,却是隐隐含着咽泣。  这一声咽泣立刻惊却了她的恍惚,她大叫一声,脸色骇白的爬下床,口里念叨着“爹……爹……”往外冲,可只走了三步,人便扑到在地,整个人竟似棉絮一般没有力道。  清波惊叫着上前要来扶,另一双强健的手臂早她一步将她揽抱了起来。  “别这样,人死不能复生,别这么压着自己,伤着自己……”  方重仁,那个低低的声音又出现在她耳边,她没有力道去抗拒什么,只能由着自己无力的靠在他的臂膀上,一抬首,便瞧见了那一张淡泊平静的脸孔。  “先生还未入殓,我没让他们入敛,我想你一定想亲自为先生整装,送他最后一程!”  他低低的说,她听着心里直酸,连连点头。  “带我过去好吗?”  抓着他的衣襟,悲伤的请求,此时,她浑身绵绵无力,根本就难以直立行走,清波身子娇弱怕是搀不起她的,她只能向他救助。  “好,我带你过去,但是,我想跟你说一句话……”纤纤的下巴被他温柔的挑起,沉静若海的眸瞳里映出自己悲切的容颜:“想哭就哭吧,别压着心里的痛不肯宣泄……”  他淡淡的劝解着。  她痴痴一笑说:“我,哭不出来……”  她哭不出来,泪,却不自禁的滑落――  再见父亲的遗容时,眼眶里便迅速的湿润了,水气一点点聚集,然后,泪便肆意的横淌……  流着无声的泪水,她默默的为父亲换衣服,用温水擦拭已凉却的身子,为他穿上层层的衣裳,修整面膀,梳理花白的头发……  小殓罢,再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他们把父亲置入紫檀香椁内。  待续……   第36章 五  已是殡丧的第三个晚上,苍穹如墨,繁星闪烁,皎洁如玉的满月当头高悬,正是月半时,却是决别期.  “阿仁……”  一个硕健的身影匆匆忙忙自哀乐阵阵的灵堂往后院赶,兜兜转转来到了点着烛火的书房,推开半掩的门,往里头一探,却不见人影,便重新又绕了出来,在廊道上高声叫了一声。  “我在这里!”  一个声音自不远处的观景阁的楼顶远远的传来,不重不轻正好可以听得分明.  高高在上,他便是这么的靠坐在屋脊上,头顶星天,脚踩瓦跞,一壶清茶,默默的眺视脚下芸芸众生,身侧放着先生给他的那个木椟,木椟下那份老太君的遗涵在晚风上翻卷,发出唰唰的声响;扬叔一进后院的月牙门便见到了,可直到扬叔唤,他才懒懒的低应了一声。  “怎么在这里?”  扬叔几步大跨,轻轻一纵,翻身跃上了屋顶,向他走来。  “这里比较清静,况且,我不留在那里,那个丫头或许会更自在!”他说.  “这样的场景是不是触痛你了?”  扬叔借着明亮如昼的月光巡视他。  “无所谓痛与不痛了,只是不习惯心里头翻起来的难受,这些年我还没有被什么牵动过,冷眼看着旁人的生离死别时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是,先生却教我好生遗憾……扬叔,我原是知道他命里有大煞的,只是直觉与他纠缠深了,会乱了我的心境,是故才想着能避则避。不过我到底是放不下心,一年前还曾遣阿影来暗探过,他回来告说先生过得极好,所以也就心虚的安了心。皆是因为缘份浅,我才这般不上心,直到来了叶府之后才发现我与叶家的这份缘份已在早些年前就种下了,是我的淡漠轻易断送了他的生机!如果我早些来也许事情就发展不到这个地部……”  他低诉着,淡淡之中散着几缕轻怅,举起茶壶往口中浇了一口,淡淡的龙井茶香便清冽的散开,嘴里微微苦着,一顿,心念一转,立即接下去问:“对了,我托扬叔查得事有眉目了么?”  扬叔听完他的话,一撩袍襟,坐上屋脊,要过他手上的茶壶也浇了一口,说:“刚刚得到消息,所以才找你!”  “哦,怎么说?”  “据可靠消息所报,先生的夫人娘家姓章,闺名若弗,其娘家章门先辈曾两世招赘,不过代代命不过双十。”  “哦!”他目光一闪,若有所思。  扬叔继续说道:“先生夫人之祖母是十八婚育,十九便故,其母十九婚育,当年殇,两代人都是夫妻无病无恙的双双而亡――”  “哦!”他低下了头,变得更深沉。  “阿仁,为何要查章家的底?这些日子来,总见你心事重重,我想你并不仅仅在担心先生的病由,似乎还在策谋些别得其他什么?”扬叔问,言辞犀利.  他抬起头,赏月,风清而云淡,景色极佳,只微笑说:“或许不是我在谋算,而是别人在谋算我!”  若没有算计,他与叶家又怎么起了这古怪的牵扯!  扬叔哧得一笑道:“倒是奇事了,中原地方虽大,想要算计你却是不易的。你怎会有这种感觉,说来听听!”  他微笑,就知道扬叔会感到稀奇,便微微侧了一下身休,将放在阴影下的那个木椟及那封信一并交给他扬叔。  “什么东西?”  扬叔接在手里晃了晃,听得里面有悉悉嗦嗦的声响,想打开,才发现是上了锁的,便瞄了他一眼问,他没说只示意他看看那一纸书信。  扬叔低头看一下,发现看不清楚,便自怀时掏出火折子一把打点,才将那溅着点点血花的信笺拉到眼前细细看来。  看罢,不由膛然,他瞪着那上锁的神秘木椟叫:“怪了,想要撬开它也未必就是绝顶难事,那老太君怎么会……”  “老太君是个精明厉害的角色,她又能岂能容得头人横撬硬拆。先生说了,里面设着机关,用蛮力遗涵会自焚!”  “那真是玄了!”扬叔说着细细将木椟拿在手上把玩,这东西,看似寻常又能极不寻常:“你能打开它么?” 待续中…… 以后周末会加更……呃,如果我记得的话! 唉,现在这日子过的实在是麻木……总会忘今昔是何夕……  第37章 七  一掊松软的泥土将一个世界埋葬……  出殡那天,她木然的跪在陵地上看着他们将父亲的棺木安顿进那个四四方方、冷冷清清的大坑内,看着他们一铲一铲的将泥土往里面翻送,看着紫棺在眼里一寸一寸的埋没,终于,她受不了了,夺走想埋掉父亲的那一把把铲子,尖叫的跳下去,发狂的刨掉掩着父亲的泥土,泪水和着泥尘,污浊了双手,污浊了衣裳,污浊了满是绝望的脸孔,所有人都看着她,所有人都不知所措,谧静的陵地上只听着她响彻云霄的长哭……  一个身形跟着她跳了下去,没有上前劝抚,只是静静的看着。等到哭累了,刨累了,快要倒下了,那人温暖的胸膛便紧紧的将她禁锢了起来,拂去了她身上的泥,抹去了她眼里的泪,低低的说:“让先生安息吧!”  她不要,可是他容不得她不要,只觉颈部一记酸麻,人便缓缓失去了意识。待到醒来,父亲已经长眠于地下了。她愤怒着,固执着刨开它,他没拦,只是淡淡放出一句话说:“你若想让先生死不明瞑便去扒,放心,我不会来干涉你……”  她哭着,没有再做傻事,呆呆的跪在父亲的坟前,心头一片空白! 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 她――一无所有!  曾经,怀着少女的娇羞的期盼着能成就一段锦绣良缘,为了父亲,她委屈而嫁;曾经,有一个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马,转瞬之间,却被告知那人琵琶别抱另娶了娇娃;曾经,还有一个举世无双的父亲,将她呵护在怀,纵容宠爱,如今,一掊泥土便要将慈眉善目掩埋――  天地好大,空落落的留得她孤苦伶仃,形影相吊,却不晓得为了什么在喘着胸中这口浊气!  生已无可恋,死又不可以,那么便黯然独酌买一醉!  嗯,醉了真好,古人说一醉能解千愁,那就醉生梦死了了这残生。堕落也好,沉沦也罢,忘却前尘事便是无忧愁了――  那一日,她守着父亲的新坟直到深夜,那一夜,她流干了泪,脱虚的昏厥在墓碑旁!  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不知道是怎么起的床,不知道是怎么换得衣裳,不知道朝阳是如何变成了晚霞,不知道清波给端了多少次饭菜,不知道是谁下得命令将全地窖的酒坛皆砸了个精光――  只不过喝了几杯,只不过想图它一醉,这么卑微渺小的要求,为何也难得满足呢!  她想喝酒……  “小姐,酒全给姑爷砸没了……”清波低低痛痛的回答。  她不管,她要清波去买酒,清波悲伤的直摇头:“姑爷不让我出去!”  她让胜叔去买,胜叔说:“小姐,不要喝了,你这个样子,老爷在天之灵如何放得了心,再说,姑爷有令:全府上下谁也不准给你供酒,若有违者直接卷铺盖走人……”  姑爷!姑爷!姑爷!全都是姑爷,这还是她的家么?再也没人视她为主,也再没人听命于她――  待续……   第38章 八  如今,她真是一无所有了,只能呆呆的关在闺楼里,只能终日守在窗前,只能茫然的远望天际,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些什么。  不愿说话,无论谁和她交谈,她都冷若冰霜。  “……府里的家仆我想分别遣退回家,只留几个忠心耿耿的老家丁留守看院就好;另外,家院寒宁,我听管家说,是先生几年前就收容在叶府的,离了叶府便无家可归,所以我已同意他留护园子……”  好多天了,每天一大早,他总早起放清波进来侍候她起床,她躲着不见他,他却每每能找到她,然后,站在背后,向她交代家里的一些府上的事宜。他似乎很尊重她这个叶家的继承人,有事没事就拿琐碎之事来烦她……  “前几天你们叶家的几个远族亲曾来闹事,要来代你掌理叶家的生意,我想,你应该对这些人没什么好感吧,所以,我将让扬叔他们打发了,叶家的家业是你的,我会帮你守着!”……”  是的,恍惚中她好像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几个一表三千里的远房亲戚曾簇拥着叶云天来喧哗过,他们一定认为叶家死了当家,她一个弱女子好欺负。皆是些趁火打劫的无赖,她如何会对他们有好感!  不过那个扬叔能轻易的打发了他们,似乎有些门路!  嗬,有门路又如何了,她不想管,也无力去管。更不想听,她想躲开这个温温淡淡纠缠不清的嗓声。  才跨了一步,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 “……还有一件事我想与你说一下,再过几天,我们会回乡下,春忙在即,我须回去务农了;而你,也该离开这伤心地――”  离开这里?  听得这话时,她整个人顿时一僵,没来由的一阵抽搐,再没了跋足离去的心思,怔怔的回站到楼窗前睇望从小到大陪她长大的院落,打从心底里冒起一股寒气来,木然的心也紧接着经挛起来。  要离开这里吗?难道连她唯一的安憩之地也要剥夺吗?  “我――”她翕开干涩无光的唇,声音微微带着希翼:“能――不走吗?”  他眼神深沉的凝神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残忍的两字:“不行!”  强悍的口气是如此不容置喙。  屋子里弥漫起死静沉闷的气息,压得叫人透不过气。  她不再作任何争辩,早该预见这个答案,更不该开口问这个蠢问题。  男人,怎容不得女人的不驯,不管是高高在上的皇孙贵族,还是一贫如洗的庶民,这是男尊女卑的悲哀,这是生为女子的悲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没有一点点的自主权。  泪,成串滴落,迷花了哭得红肿的剪目,雾朦朦的视野里,她看见一张温暖的俊脸,淡淡柔煦的凝睇,点点看不清的怜惜――  怜惜?  那真是她渴望得到的怜惜吗?  是眼花了吗?  是错觉吗?  她感觉到他正用绢帕帮她拭泪,轻柔的动作令她恍若作梦――  曾几何时,她的炎,也是这般温情款款的呵护哭泣的她的啊――  “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你,看到你这么不快乐,叫我也极不痛快――只是生老病死却不是我们所能抗拒,你能做得就是好好的活下去,人生这条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过得好坏与否全凭你自己去把握,如果你一味的将自己关在牛尖里,不肯把包袱放下,那么你只会把自己打垮!我希望你开心起来,所以,必须带你走,你――明白吗?”  他将绢帕塞进她的小手,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默默的走出她的眼界。  她愣愣的伫立着,痴痴的瞭望天际那抹变化无常的红云――  不明白呵――  快乐?  她不会有了――  生有何欢,死又何俱――  第39章 一  那一天,天色极好,他与扬叔将她日常需用的行李都装上了船,也不是很多,就是一些衣物,还有是清波整理的一些书籍,其他什么也没带着,而她只独独抱了那一尾七弦琴.  宣布要回村的时候,清波一直担心姑爷会把她留下,急得要命,一得到消息便去找他说,没想他一口同意了。当时她就坐在楼台上,静静的望着繁花似锦的园子,他则站在她身后,很烦人的与她讲着一些府里的杂事。  他满口答应时,清波是一楞一楞,张得嘴,很吃惊。她了解清波,这丫头私底下一定是准备了许多想说服姑爷答应让她去的话,却没料到最后一句也没用上.  清波是极开心,而她,淡淡的,无悲无喜!  那一日,一只小船载着他们渐行渐远,隔着薄薄的船幔,她看着河岸边挥手的人渐渐变成一个个黑点。  船虽小里面倒也干净而宽敞,她与清波待在船舱内;隔着船幔,他与扬叔坐在外舱与船家说着话。  清波看她一直闷着不说话,几次想与她说些什么,她都没有搭应,于是她便撩起了船窗的帘子,想让她尽可以的览尽沿途的风景,让迎面的风荡涤尽心头的烦絮.  才拢起,就听得她低低的叫起来:“咦,宁大哥怎在岸上追赶我们的船?后面那人又是谁?呀,那……那不是云天公子么?他怎么也来送行了?小姐,你听,他好像在叫你……”  回村的事事先没与任何人说起,除了胜叔,其他几个留守看府的到今早才知道,那叶云天能这么快得到消息,倒是叫人有点奇怪.  至于寒宁,则是父亲五年前自外省带来的哑巴。他会一些腿脚功夫,为生活所适被逼卖艺街头,却因为天生哑疾而受人欺凌。那日,父亲在一个小镇上遇到了当街耍技的他,觉得他身手极不错,便带进了府,叫他看护院落。五年来寒宁默默无言的在叶家克尽职守,护得叶家大院一片安宁,好几次,那叶云天欲翻墙而入,皆被其乱棍撵出墙门――可什么时候他们两人竟走到一起了?  她不愿深入细想,随便怎样便怎样!  倚着船壁,目光幽幽的穿过那方方正正的小窗,一丛丛的绿荫在缓缓的往后移动。碧绿的水波剪出层层漪涟,在明媚的春光下绽开万朵金色的粼花,耀眼的,花白了眸光。  橹,吱咕噜吱咕噜的响着,船,轻轻晃着载着她奔向无法预知的未来,摇着她渐渐沉入梦乡。  等到醒时天已黑,船停在一个荒僻的岸头,船上升起了炊烟,做起了饭。  不一会儿,饭菜好了,不知道是谁做的,极简单,仅是新鲜的河捞鱼煮得汤,下着几根青菜,几片菌菇,两碗白饭,配个空碗加两汤勺;是方重仁端得进来,那个时候,舱里还没点灯,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着他淡淡的说:“将就着吃点,我与扬叔就守在外头,有事就叫一声!”  “什么,这……这……怎么吃啊!”  清波看着就傻眼,立即不满的叫出来。  方重仁没理,笑了笑,便闪了出去。  这光景,清波看着真是气的说不出话来。这孩子平素里是极讲究吃的,总是变着法儿的做各种点心佳肴,一门心思扑在她身上,把她起居饮食料理的细致入微.但是,如今已是今非昔比,又怎么能苛求。清波这里哪能一下子就适应得了环境的转变――不过,以后她会慢慢明白的,从此以后她守护的那个人不再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而是一个寻常村妇,那个男人给什么她便吃什么,何况此时她真是没有什么吃的欲-望。  在不满嘀咕声中,清波只能没辙的给她盛来一小碗汤,她摇头不吃,清波急着可怜兮兮的看她,她不忍便低头喝了几口,汤很淡,没有鱼的腥味,淡淡的鲜,淡淡的渗着一股子香气,极有火候,但她还是没胃口。  夜幕渐渐降拉上黑色的帷幕,清波累着早早睡过去,舱里漆黑一团,只看得外头繁星如斗。白天睡足了,晚上怎么睡也睡不着,朦朦胧胧中才有了点困意,却隐隐绰绰的听到船头上有人在窃窃私语。  “嘿,他娘的,居然被盯上了!”  是那个扬叔在低低的轻咒,极轻极轻的在咒!  “也不能全怪人家,扬叔,是你太招摇了……”  又是一个极轻极轻的声音在低吟微叹,是他,这淡淡落落的嗓音极好辩!  “啧,是他们那群人太嚣张,不给点颜色瞧瞧,还以为我们是病猫……”  “扬叔,有时你比阿宽还会惹事,这当口上,我可没想过要把事闹大!这样吧,去支会阿影叫他牵住他们,我们这里立即拔锚,趁夜再赶一段路,把他们彻底甩掉,不要节外生枝,若把人招到村子里,以后如何安生……”  他淡淡的低声吩咐,口气里竟有着一股子于隐隐约约间流泻的霸气!  “好!就去!”扬叔在那里应着。   第40章 二 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船正停在另外一个陌生的小镇码头歇脚,清波拉开船窗幔子看时,只看到人来人往的岸堤上声音喧哗着,两辆不起眼的马车正停在她们的视线里,方重仁与扬叔正把船上的东西往马车里搬,见她们醒了,他弯弯眉淡淡一笑,将手中的包裹往车里放罢,便径自走来跳上船,拉开船幔,说:“醒了便好,我还在想该不该过来叫醒你们……嗯,我们得换坐马车了,清波,你帮你家小姐洗漱一下,喝点粥,咱得一会儿就得赶马车上路……行水路太慢了!”  究竟是嫌行程慢,还是别有原因,便不得而知了,昨夜里的对话依约还记着,不想搭理,还是如平常一样不说话。  早餐是煮得很糯的白米粥,给的是一碟酱菜,青青翠翠的干净,清波瞅着瞪了几眼,终究没说什么。  在清波恳求的眼光眼下,她稍稍进了几口,便再也不肯动了。  人,默默的望着窗外忙碌的身影,一个陌生的影子掉进她的眼帘子,在第二辆马车旁,一个粗布衣裳的青年男子,有意无意的瞥着这一角撩起的船窗,当她与他的目光相对时,竟冲着她露出一丝羞赧腼腆的笑容,一抹子奇异的欣喜在他显得异常迥亮的眼瞳中流转,他向她点点头,然后又转身忙碌。  车子在路上颠波了两天一夜,待到第三天落日时分,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赶着车的方重仁一把将车幔扶起,说了一声:“到了,来,把包裹与琴给我,我扶你下车!”  望着那双自然而然向她伸来的大手,清波有些呆然,她却没有多的想法,便将手交给了他――她是他的丈夫,不管喜欢与否,都是这辈子要相守的人――也许她应该庆幸嫁的是这么一个人,能够这么大度的包容了她的一切,不介意她的冷淡,不介意她的沉默……  跨出马车,脚刚刚踩上松松软软满是枯叶的道路,耳边就立即就钻进了一阵阵清新生动的鸟叫声,放眼而望时,看到是一大片生机盎然的绿竹,枝叶摇曳,暮风爽朗,纵横交错的曲折小路在林子里蜿蜒伸长,不知通向何方。  “马车进不去,得步行了,走过这片竹子便咱们的家!”  着地后,他放开了她的手,微笑的说。  那一边,尾随其后的另一辆马也停了下来,扬叔矫健的翻下马,一边跨着大步走过来,一边大声叫着道:“阿仁,你先带两个小丫头回去,这几天在路上吃没吃好,住没住好的,肯定也折腾累了……”  “嗯,那好,我先带这两个小丫头回去歇下,再来拿行李!”  两个小丫头?  她看到清波有些错愕的表情――  他们,竟是这么称呼她们?  呵,好亲切的称呼,亲切的叫人发酸!  从小到大,父母长辈们都唤她叫灵儿,家奴婢女则称她小姐,却是从来没有人叫她为“丫头”过,即便是清波,平日里因为与她特亲,府里的人往往都恭敬的称她为“清波姑娘”,被人叫作“丫头”,一定也是平生第一遭吧!  那种口气也只有在农家庄园里才能听得到,很淳朴,很亲呢,一股淡淡的温馨扑面而来,她一阵恍惚,以后这里便是她的家,好陌生呵……   第41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42章 四  总觉得莲婶话中带着话,却难以体味那底下费思量的含意,她微微施了一礼,仍是不说话。  莲婶没介意,和善着牵着她的手要往里头走,嘴里说着:“来来来,累了吧,我带你去瞧瞧你与阿仁的新房,好好歇歇脚。你们那个房间我让人给重新修整了一下,也许还是不怎么尽如人意,比起深宅大院是简陋了些,你呐,就包涵些着将就的住,有什么不妥的日后咱们再打理……”  走了几步,发觉方重仁站在原地没有跟上,立即扭过头直叫:“咦,阿仁,杵在那里做什么?一起来看看啊……”  方重仁自桌面上倒了一杯水喝,好笑的摇摇头道:“不用了吧,我知道房间在哪……”  “我是来让你瞧瞧阿意与阿行这两兄弟手艺。你还不知道吧,打你成亲的消息一传回,他们俩是想尽了法儿给你们房里做了橱啊柜的,还给做了梳妆台,琴台,你来瞧瞧,这手艺精细的绝对叫你惊奇……哎,那个小丫头,你也来呀……”  莲婶呵呵笑着,拉着她拖上他,又叫上清波往里头走。  沿着方石块铺平的门道,穿过两个门廊,莲婶带他们来到一个贴着喜字的木门前,推门而进,淡淡的一股花香便直钻鼻子。  屋里的陈设极简单,一桌四凳,衣厨琴台,都是新做的,镂花雕纹,刻着杏花、梨花的花形,手艺很精细,做得也极雅致;走过一道素淡的屏风,一张叠着百子被的床榻便掩在拢起的云纱底下,小巧的梳妆台放在床的正对面,角落里的藤架上正怒放着一盆皇冠芍药,除此这外便没有了其他的家当。  莲婶说这是她与他的新房,从此以后,她便要与他朝夕相对,甚至同榻同衾……  心,一下子茫了……  他们是夫妻,总是要住在一起的,总会有寻常夫妻必有的亲密,她如何能躲得过去……  “怎么样,阿仁,还可以么!”  身旁,莲婶侧过脸笑着在问重仁,大有献宝邀功的味道。  方重仁手上拿着先前的包袱与琴,只转了一个圈子,把琴放到了琴台上,淡淡一笑,没说什么的走到衣橱前,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列他的常用衣裳,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上的包袱塞进了里头,然后盯着那绢细的花纹细细睨了一眼,才道:“做得倒是不错,不过,莲婶,有件事还得麻烦你一下……”  “什么事?”  “把我的东西理一下,给搁到对面的空房里!”  “什么?”  莲婶回不过神,茫然中的她也一下子懵着,回过头瞪着他,却怎么也嚼不透他的意思。  方重仁这才转回了身子,目光掠过一脸惊错的莲婶,慢慢移到她迷蒙的脸孔上,淡淡的说了一句:“以后,我们会分房睡,免得你不自在,而我也不习惯身边多个人……”  “什么不习惯不自在的,两夫妻分房睡,那还叫什么夫妻……”莲婶实在难以苟同。  方重仁淡淡笑,那笑容冷静而清醒,依旧坚持道:“来日方长,我心里明白着,请莲婶不要管我们的事好么?”  他究竟明白着什么事?她并不了解,直到很多年以后,才知道这时候的他固然对她有着一丝微妙的心动,但却并没有要将她占为已有的欲-望.他静淡以旁观,是在等着她长大,等着她慢慢去发现他的存在。  莲婶说他为她迷乱,其实这人何曾迷乱过,总是冷静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 待续中……   第43章 五  枝头春意浓。  木窗半启,竹影曳动,清新的空气在陋室内流动,一挂水晶风铃在细风中轻晃,屋外,初升的朝霞撒落万点金芒,竹园里满地璀璨。  住进这田园农舍屈指而数,也已有一些时日。光阴漫漫,熬尽白昼,迎来黑夜,日子总是浅淡无味。  活着,若是没有目标,那么还算活着吗?  答案是:不知道!  一天一天过着日子,一天一天由着种种疑惑团困在心底,乱着,却生生的不愿去拆解!  人生没什么期望,每天清晨早起后,唯一可做的事就是素手拂琴,任由琴声如流水,凄凄荡荡一泻而下。无所事事的朝朝暮暮里,只能终日流恋琴弦,终日在凄凄惨惨切切中行尸走肉,在一曲曲哀怨的琴音中虚度年华,这便是她的生活。  琴诉心境,曲尽情声―― 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他没有为难她,很幸庆他没有以一个丈夫的身份来强迫她行使为人妻的义务,他提出分房而睡,让她得以保留清白之躯,留给了她最后一点点做人的尊严。  他,似乎是一个很奇怪的男人,奇怪的与她保持着距离,奇怪的总在忙,奇怪的不管她,奇怪的任由她们自生自灭,她无所谓,清波却是窝了一肚子的火,藏了满身满怀的怒――  清波――她端着早饭过来了,轻轻唤她用饭。  她无动于衷,不想吃……  清波唤了好几遍了,她――哭了……  ――唉,清波,我吃不下,别为难我……  ――清波,别哭……  琴声依旧淙淙,一弦一扣间低诉着无望的忧伤……  春天的风好温柔,宛若母亲的手拂过疲惫的心头,可为什么那风会吹得竹浪会沙沙悲伏,那飞鸽又怎么发出“咕咕咕”沉重苍凉的嘶啼?  清波静默侍立在她身边,掩面而泣。  “怎么了?”  一个低沉温润的询问声伴着轻翼的脚步声自屋外传来,是他回来了。  清波听得答话,胡乱的抹了一下泪眼,恨恨的逼过去,火大的叫道:“姑爷,您还知道关心我们吗?”  方重仁怔了一下,薄唇一弯,道:“哟,口气好冲!”  他淡淡的扯过挂在角落里的面巾擦了一把脸。  “你……”  清波就是看不惯他淡淡若水的样子,气得跺脚:“方重仁,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小姐都好几天滴水不进了,你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没事人样,你……你……我真要被你气死了!”  “哦,是吗?”  他还是一味的风清云淡,平静的目光缓缓移向她,露出一个稀奇的表情:“几天滴水不进,琴还能弹得这么好听,精神倒是不错!”  凄凄婉婉的琴声被赞成好听,果真是对牛弹琴。  “你……”清波恨不得扑上去扁上一顿。  他却笑了一笑,与她错身而过时稍稍定了一下,伸手很轻柔的拍拍清波的肩头,淡淡道:“放心,她不会有事!”  他的举止亲切的一如邻家大哥哥,和煦的淡笑像温暖的阳光安抚住她急乱的心。  她一怔,忘了争辩。  待续中……   第44章 六  七弦琴,梨木琴机,白衣似雪,十指纤纤乱拨弦。  他倾身,用双手按住了银亮的弦,琴声顿止,天地之间一下子万籁俱寂,没了倾诉的缺口,她满目茫然的抬起螓首,眼前是一张淡泊若清水的俊逸面孔。  “为什么不吃饭?”  他深深的凝望着她,半月多来日渐消瘦的容颜那么清晰的映在他的眼里。  空气中飘起一缕淡淡的茶香,来自他身上,极好闻。  她垂下头,不愿看,也不愿说话。  “怎么,当哑巴当上瘾了?”  好听的声音在她头顶盘旋,那粗厚的手指将她的下巴勾起,逼着她与他对视。  唉,这人有时真固执――她无奈的想着,摆脱他的钳制,很轻很轻的道:“吃不下!”  奇怪,为什么要烦她呢?他一向对她不闻不问的。  她心里想着,再一次低头瞪着琴台上那双古铜色充满力量的劲手,看样子,他没有抽回去的打算。却在这时,他轻易便放掉了她,没有再强迫她什么,只是说:“出去走走,别老是闷在屋里!”  她并不想搭理,想静默不答,但想到这人的固执,若不回答,他恐怕会没完没了,只得轻摇螓首,无奈的答了一句:“不去!”  丝缎般的黑发跟随着晃出优美的弧线,发出亮湛湛的光华,惹来他怔怔的一眸。他的手似乎想抚弄她的发,伸在半空却又生生的止住,笑着道了一句:“那――随你!”  便转而驱指往琴台上去,随意的挑了两三下,一片流畅的清越之音响遏起来。  “好琴!”他赞了一声。  琴是好琴,炎挑的琴,无论是音色还是琴座皆是极品。  他在恭维她?还是他也懂琴?  瞧他那拨琴的手势竟是那么的惬意而有模有样,让人恍惚觉得他应是个行家里手。  好琴固然能弹出好音,可这好音天下又有几个能识,琴曲心境,他懂么?  “不过,琴再好,也不能当饭吃,弹累了记得吃点东西,别亏待自己,我有事要出去,你――慢慢弹!”  他在鼓励她弹琴?  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  茶香远去了,优美凄迷的琴声再一次漾起极致的清韵!  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跟着远去――清波追了出去,她打算去找他算帐吗?  她感觉到了,清波身上有一股勃发的怒气!  ―――――――――――――――――――――  她,愤怒着,为他如此漠不关心小姐!  老爷说姑爷是小姐可以交托一辈子的男人,可她总觉得这个一脸无害的男子是小姐命里的煞星.  她跟了小姐八年,八年来她熟识了小姐每一个表情,一颦一笑间,便能摸透她心中的心思.  平素里,小姐是平静而闲适的,浅颜欢笑总淡若芙蓉,只有在表公子面前,她才会呈现出少女的娇羞,才会鲜活的像盛开的花蕾,充满勃勃生机.他们,在她眼里,是最完美的一对,容颜如玉,才华横溢,每番花前月下,抚琴弄舞,吟诗诵词,谈古论今,相契的几乎叫人嫉妒.她认定着他们终将成双成对,白发相守直到天荒地老,怎能料想会落得一个凰凤相离,各成婚嫁.对于这个新姑爷,她实在生不出多少好感,尽管他长的不错,脾气也极好,可是她总觉得小姐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他而来的.  她心疼小姐,一心想守护却无力去呵护!   第45章 七  她本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是小姐改写了她的人生轨迹,叫她尝到了家的滋味――  自小,她命途坷坎,刚出世时,父母在逃荒途中无心的将她遗落,一个云游四方的道士捡到了她,怜她可怜,便带着她四海为家的流浪,稍稍长大时她便唤他做了师父.她与师父做了九年师徒,九年间,他们有时寄居荒山洞穴,有时落脚残破的道观,过得很辛苦。师父读过几年书,识得几字,她也因此在流亡中读了众多诗书道经.这样颠簸转辗的长到九岁,忽有一个自称父亲的男人寻上门来,师父二话没说便将她送还于人.从此,师父便从她的生命彻底消失了,而父亲这样一个陌生的角色就此占据了她的世界,飘泊不定的生活结束了,她不用再穿素色的道袍,而可以着鲜美的花衣裳,呈现一个女孩子娇美的、招人喜爱的容颜,受父亲的宠爱。  然而,老天终究没有太眷顾她。也便是那年,父亲带她回乡祭祖,却病倒在平阳城,散尽银两,还是没能挽回他一条不幸的性命。  便是那么一个薄霜初凝的深秋里,身无分文的她被店家赶出了店门,面对父亲没了呼吸冰冷的身体,她从美好的云端一下子跌到渊底,她无处求助,痛哭流泣,奢望着能筹得银两可教父亲入土为安。  那一日,她向当街的算字先生借得纸墨,万般无奈之下写下“卖身葬父”四字,跪乞街头,期盼有人可救她于水深火热。  九岁的她,是一个面孔姣好的少女,眉清目秀,长得极为的水灵标致,若再长上几年,就会越发的美艳妩媚。长年的江湖流转叫她尝透人间百味,看尽世态冷暖与炎凉,在写下这四个字时,她深知一旦有人买了她,这辈子也便完了,因为前来窥望的人不是满脸的淫猥,就是待价而沽的可怕神色,不管是哪一种人买了她,她的结局是注定了承受一种逃脱不得的悲惨。  不知是哪个长舌的大夫放的风,说父亲得的是传染之症,一下子使得原本想买她的人都望风而逃。  父亲是不是得了传染之症,她不知道,那个时候,她倒真希望是自己也被传染了,可以一死了之。可惜她的命长得很,即便是不吃不喝跪求了两天两夜,人始终没有倒下,自然,也无人再来问津。  便在她快绝望之时,一顶精致的女轿自她跟前晃过,有个绝好听的声音自那轿里传来:“咦,有人在卖身葬父,停轿,停轿,我要下去,太祖姥姥让我下去……”  那好看的轿子在她面前停下,她抬头看时,只见一个银发老妇牵着一个年龄与她相仿的少女向她走来,那少女极美,美的像出尘的白莲,像空谷的幽兰,一双眸清盈若水……  “好漂亮的字,你写的么?”  那俊美绝伦的少女毫不避讳的蹲在她面前,问。  她无力点头,伸出满是污垢的手去她的衣裳,像是溺水者好不容易摸到了可以救身的浮木般,虚弱的往地上嗑头,急切的求道:“帮帮我……”  那少女不许她嗑头,一把扶住她,微笑着的说一句:“好,我帮你……”  简单的一句话却足以暖透绝望中冰凉的心,她泪涌若注,多少委屈与辛酸翻滚而来,一下子栽到在她身上。等到醒来时,他们已帮她将父亲入殓只待下葬。因为不知道父亲祖居在何处,短短的三个月的缘份让她还没来得及完全认识父亲,于是,便由着恩公家寻着一块地皮将父亲客葬于异乡。  十岁那年,她满怀卑微的怯怯之心走进了叶府,然后,小姐以她细腻的女儿心一寸寸温暖饱经苍桑的心魂.在这片祥和的四角天空下,老爷怜惜她,将她看作亲生女儿般疼爱,老太君宠着她,教她厨艺,嘱咐她照顾小姐的日常起居,小姐亲近她,与她一起读书、弹琴、画画、作文章.八年了,她将叶家当作自己的家,恩重如山的情谊教她肯为叶家肝脑涂地.  而小姐与她,不仅是主,更是她心中不可亵渎的信仰,她忠贞着这样一个信仰,容不得别人对她有丝毫的怠慢,即使那人是小姐的丈夫也不行!  待续中……   第46章 八  她冲了出去,追到廊道,大声喝住他:“方重仁,你给我站住!”  “有事?”  小院里阳光灿烂,鸟语花香,方重仁止住了外出的步子,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的芬芳,挑着眉转身。  “你怎么可以这样?”她非常的生气。  “我怎么了?”  明媚的阳光照在他健康的脸上,让他看上去好无辜。  “你怎能对小姐不闻不问――姑爷,你与小姐是夫妻,可小姐进你们方家这么些日子,你有好好待她吗?自打回到这,你就将小姐搁在一旁不搭理,眼里心里就只有那几亩薄田,也不想想,小姐初来乍道,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吃没吃好,住没住好的,只知道起早摸黑的栽在田里乱忙,终日里避而不见,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你不是答应过老爷要好好照照小姐的么,怎么如今老爷尸骨未寒你就这么的冷落小姐……哦,不对不对,即便老爷还在时,你也是面前一套背后一套,对着老爷时,你是对小姐故作温柔,可背地里,淡着一张足可气死人的脸孔避得老远……你你你……气死我了,老爷怎么就选了你这么一个不懂女儿心思的木头做姑爷,就算你长的很养眼又怎样,整天整日的跑个无影无踪,空有一付好皮囊,却是没心没肝,不顾别人的死活……”  “喂,我说,清波,叽叽喳喳说的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你没听明白吗,你家小姐说了:她――吃――不――下,既然吃不下,为什么要逼着她吃!”  正当搜肠刮肚的正指责着他,他却突然的截断话,眨着看起来好生无辜的眼,不温不火的插了一句。  “你……你……”  被一抢白,她不由一呆,气得咬牙切齿,直跳道:“每天粗茶淡饭,淡不知味的,小姐自小娇生惯养的,你叫她如何习惯这里的饮食,吃得下才怪呢!”  话音落下,就见姑爷摇头轻笑出声:“怎么,你认为你家小姐是嫌饭菜粗劣才食不下咽?真是傻丫头!”  傻丫头?  他叫她傻丫头?  清波气瞪无语。  “好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心境不好,纵是山珍海味也食之无味,你还是做一些清淡的农家小粥小菜备着,她饿了自然会吃!再说了,她现在还可以打着精神弹琴,便足以证明她心里头还有惦念,所以是不会有事的,她只不过还没有喘过气来,现在她需要的是时间,而不是要我绕在她身边扰了她的清静!嗯,丫头,时间会冲淡一切,她会好起来的,思想沉定了,心就会活过来,相信我,她不会有事,要不然她就枉做先生的女儿了……”  说完他不以为然的飘然而去。  她张着小嘴,怒不成语――  待人走远了,气消了,细细思量,却发现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心中有情,才诉之与琴,姑爷这块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的木头,居然懂这个,似乎有点心眼!  而室内,她将他的话听得分明,不由得缓缓的垂下眼睑,心头一颤――  他居然懂她的心思,懂得不勉强,懂得尊重,懂得给她时间、空间来喘息!  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呐!      第47章 一  最近,清波极快乐,总能听到她轻快的哼着小曲声,眼里的笑也渐渐浓了,因为小姐开始吃一些食物。  是的,她不再虐待自己,也不能说是虐待,大概是想得多了所以就觉得肚子饿,肚子饿了就想吃,民以食为天,古人说的话自然不会错。  一直在想要不要离开村子,也一直在想要不要去再见他一回,这样不明不白各奔了前程,她心有不甘,怨着又疑云层层着,却从未想过要在怎样的情况下与他再相逢。他已娶了美娇娘,芷竹姐姐一直是他口中啧啧称赞的奇女子,与他倒班配着,至于她与重仁,应该早点结束,从此以后,她的世界没有炎,也不会有其他男子……  她这么想着,这么弹着,琴音冷落而飘着缕缕悲凉……  一阵风自敞开的窗子里吹过,檐门的水晶风铃叮叮咚咚的发出清丽的脆响,像在应和着她心头怅惘!  晚霞万丈,火焰般的光芒此刻正折射在剔透的水晶风铃上,映得朴素无华的陋室满室晶莹高彩。  她停下手指,轻移莲步到檐台下,伸出葱指轻轻一拨,细细的玩赏。这风铃极精致,不应是陋室之物,它太高雅了,和他的主人一样透着神秘,然而她没有兴趣去探索它的神秘,她怅然若失的微叹,因为她的心里装满了他,便是瞧着这光芒四射的莹莹晶体,脑子里忆得的都是“他”的笑语盈盈,恍惚中,就见梨花般雅洁的男子怀抱七弦琴缓缓而来,情谊款款的唤着:  “灵妹,我来了……灵妹,你瞧,我在京城觅得一把好琴,虽不及当年先皇赐给沉玉公主的九玄凤琴来的精巧,却也堪称琴中极品……来来来,灵妹快快抚琴一试,与我琴箫合吟一曲如何……”  琴箫合吟,那曾是多么快乐逍遥的美事,可对于如今的局面来说,是多么大的一种嘲弄……  她吃痛的猛得一拍风铃。 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风铃骤得急响,心痛如麻,不愿念想,偏生一幕幕记得刻骨,这是何等的苦!  风铃渐渐凝止,晚霞暗淡了,方宅的四周一片静然。  一曲伤音抚罢,人定心凝,伫足后窗又远望,朦朦的眼脉一片空荡荡,看不见窗外绿树红花春正浓,看不见炊烟袅袅倦鸟归巢,似真似幻中,好像有一个遥远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 “灵妹……”  风铃叮叮咚咚,她痴痛的一笑,终究怎么忘也忘不了,才定下了心,又幻想起他深情的呼唤!  他叫她“灵妹”,一声灵妹尽诉他的柔情似水,曾经在无穷碧的莲花畔,他声声唤着她的名字,与她订下海誓与山盟,可惜淡淡的莲香还在鼻息萦漾,往昔的心照不宣,曾有的痴情不悔却成了昨日黄花……  “灵妹……”  风儿轻轻,带着晚霞的残暖又怎能焐热她的心寒,锥人心骨的呢唤只能捎来切肤的冰凉,不要再唤她灵妹了,她承不起这么一个催人泪下的呼唤……  “灵妹……”  又是一声无奈的心痛的幻音。  她的身形不自控的颤起来,为什么这声呼唤中平添了更多的真实呢――  她缓缓的抬头,优雅的转身,迷迷朦朦的视线中,赫然出现了一张淡雅如梨花的书卷味脸――  秀美的眼角慢慢的凝聚起水盈盈的晶泪――  是他吗?  消瘦的身形,疲惫的容颜,热切的眼神,素衣淡袍,却是翩翩依旧――  泪,在眼眶里连连打转,终于还是滚滚滑下!  是他,这正是梦中圆润丰神的他……  不是梦……  不是幻……  真的是他!  终于看清了眼里的那抹身影,封冻的心湖顿时崩裂了,刹那间激起千层浪,怨着,恨着,惊着,更喜着……  曾千百次想过再见的场景,却怎么也没想过会在这种场景下相见,在她与他各自婚嫁后再来重逢……  娇弱的身子颤栗了,冰凉的血液像是被燃烧般沸腾了,太多太多的话要倾诉,种种委屈,千般怨怒一浪高过一浪的汹涌而来,可一时间,却不知说什么好,等到开口竟是出奇冷静的淡笑,淡淡涩涩道了一声:“你到底来了,可惜却是来晚了!”  待续中……  第48章 二  隔着檐窗,他一动也不动的站着,如玉般好看的脸孔上闪过许许多多的表情,痛苦的、悔恨的、悲伤、绝望的,全凝在他瘦削中见疲惫的面膀上,凝在他一瞬间呆楞的眼瞳里。  她的笑带着太多的嘲弄,话语藏着无数的针芒,不仅刺痛着自己,更狠狠的刺痛着他。  是的,他到底是来了,不远千山万水,寻寻觅觅找到了这里。古来便说一诺千金,他便是那样一个言出必行的人,可终究却是来晚了……  分别六个多月了,再见恍若陌路,生疏的再也吐不出柔软的叫唤!  他走向她,走近,近到几乎没有一丝空隙,然后那暌别太久的手掌便扶住了她的柔弱香肩,深深的,沉沉的摇撼她:“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不等我?”  声音温柔依旧,却多了那么多的沉痛,是的,他的眼里布满了心痛!  他在指责她?  她的心凉了下去。  “等你?”  她落寞的一笑,笑得疏离而冰寒。  “等你做什么?……等你来向我炫耀吗?……等你来告诉我你娶了一个美娇娘?一个有着皇族尊贵的名门千金,一个绝对匹配得上你们钟家,可以令你们钟家蓬毕生辉、受益三代的绝色佳人吗?你说,你还要我等什么!”  罗门的千金,名扬宇内,小小年龄便驰骋商埠,更赢得当朝八王的赏识,破例收了她做义女。她的显赫四海闻名,钟家得此佳妇,当真是光宗耀祖了!  他的脸孔一下子唰的发白,叫了起来:“所以,你是故意在惩罚我是吗?因为我娶了罗芷竹,所以你便要嫁别人……”  “你……”  她错愕的推开他,气极恨极的叫:“你是什么话?难不成这一切便是我愿意的么?那日离去时你说不足三月便会回来,如今我倒要问问你,是谁毁了当时的约定,一去便音讯了无,一去便另结了姻缘?钟炎,把爹爹气得一怒之下将我另嫁的不是我,是你,现在你怎能理直气壮的来编排我的不是,指责我失约?你倒给我扪心自问一下这其中是谁对谁错,谁该指责谁?谁该怨着谁?”  他呆了一下,人,变得失魂落魄。  “是了,一切,皆是我在作恶,我知道的,是我害得舅父吐血,是我教他失望了,但是,纵是事情再重头来过,我还是得这么做,我还会这么做……”  她怔着,他的痛苦,她尽看在眼里,那一桩婚事绝不是出自他的意愿,这一点她几乎可以肯定了,既然不是心甘情愿,那么他何以还要说:纵是事情再重头来过,他还会这么决择呢?  “告诉我为什么好么?”  她直视着他,目光灼灼,想要探出一些蛛丝马迹。  他转过头来,对着她笑,如月光般皎洁的眸子里盛着好多无奈,凄怆一笑,怅然道:“已经过去了,不要问为什么了,那已经不重要!”  说着,他跨到她面前,手举上她的螓首,轻轻的抚摸,生怕手下重一点她便倏地的不见。  “灵妹,跟我走好不好,跟我离开这里,然后,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简简单单的过一辈子,不必理会别人的眼光,不必成天提心吊胆着别人是不是在算计,哪怕只能那样过一天也好,哪怕因此死了也罢,灵妹,跟我走好么?”  她静静的看着他,试途压着心头的浮躁用一种局外人的眼光来审视他――他的口气有着壮士断腕的悲壮,有着被逼绝路的惊悸――他在逃避什么?忧心什么?或者说他到底想瞒她什么?  “在你我各已婚嫁之后再说这话是不是太晚了!”  她嘲弄的一笑,平静的躲开了那亲呢的、珍视的手势,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 他也跟着笑了一下,面色却是空寂的,眼里立即浮出满满的嘲弄,说道:“好,那你与我听明白了,罗芷竹不是我娶的,是钟家这个家族娶的,她嫁的是钟家,不是我。这段姻缘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悲剧,这是钟家造的悲剧,与我无关,所以,请别把我与她牵扯到一会儿!  待续中……   第49章 三  不管他要说明什么,这样的话听在耳朵里却是极残忍的,不由得她以异样的目光去重新看他。  他还在对着她笑,笑得苍凉,澄澈的眼皆是盈盈易碎的痛骨之色:“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我,其实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我的话很不负责,很可恨。可是你要我如何去挑那些莫明其妙给塞我的责任?灵妹,这个世道太污浊,单凭着心中的一口正气能起多大的能耐,不如便将错就错着,虚与委蛇着,他们要的我给他们,我一心坚持的,他们也休想违拗了半分!什么豪门,什么名份,什么钱财,全是假的,我不在乎身外之物,不在乎身败名裂,唯一的奢求便是与我所在乎的人相濡以沫,在山水之间活得自在,谁也不负了谁……灵妹,知道你嫁了他人,我几乎要疯掉,可是我也知道这怨不得你,寒宁告诉我,你是哭着进得洞房,我知道是我叫你受了委屈,灵妹,我来迟了,但是,我也是还来了!不管怎么样,我告诉自己,我总还是见你一面,总应该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一寸一寸的将她纤瘦的身影印到心上,那眼瞳里一脸静默凝睇的是她么?  “你过的不好,我知道的!来了这里三天,我一直徘徊在那一片竹林里考虑着要不要见你,我告诉自己,如果你过得好,我便断了心念,从此天涯沦落浪迹一生,如果你过的不好,我便要带你走,不管结局如何,我决计再也不放手,结果我听到的是你成天成夜的伤心弹曲,那个男人总是朝出暮入将你冷落,你过得太不好……所以,我要带你走……我不管你是不是嫁了别人,你也别管我是不是成了亲事,我们一起走,一起去亡命天涯……”  “你……你到底怎么了?”  她心惊肉跳着,为什么他的言辞透着那么浓烈的愤世嫉俗?  他没有答,上前一步,用那满是梨花香的臂膀将她拥入怀,那么热烈――  “跟我走吧,要生便一起生着,要死,便一起去死,生生死死,不离不弃……”  那温润的气息在耳边轻拂,那沉沉的宣告传递着隐隐的惶恐……  “你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什么生呀死的??”  她用双手抵在他的胸口,心思翻转着:“你瞒了我什么?炎,是什么叫你不顾一切的娶了别人,又是什么叫你不顾一切舍了新婚妻子,宁愿背负薄幸之名,甘愿沦为笑话?还有,阿克呢?”  那个自六年前便跟了他的随从阿克为什么没有出现?他们从来是寸步不相离的!  “不要问了,我只求你跟我走,办完该办的事以后,我们便找一个远离是非恩怨的地方,一辈子男耕女织!”  “不行,我要问,你从来不是这样一个寡情薄义的人,到底是什么叫你变得这么消沉,你变了好多,给我一个明白的理由!姑姑的坟前,你曾许诺一辈子洁身自爱,无愧天地!”  谁知他惨淡一笑,怆然着,凄淡着面孔,道:“身在浊世,万事身不由己,如何能做得无愧天地,心思若过于单纯便只能被生吞活剥……灵儿,我不想心思繁复,我只想平平淡淡,干干净净,可是真的好难……”  “钟炎……”  她惊惶的推开他,看到他眼里满是伤!  待续中……  第50章 四  “别逼他了,问不出来的……”  一个懒懒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插了进来,打断了她的追问,回过头时才猛得发觉,屋檐下,枝影浮动中,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一个青衣锻袍斜目带笑,一个劲装持剑默然而立,半明半暗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看上去很不真切,仿若梦境般不真切。  “叶云天,宁大哥,你们……怎么也来了?”  她呆了一下,久久才呼出好些他们的名字。  寒宁墨袍,依旧冷淡;云天青衣,也一如既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含笑的眼暧昧的瞅着他们,带着一抹深思。  然而他们本是冤家对头,怎会携手同时现身在她面前?  腰际的手掌无声息的抽了回去,钟炎用手将她惊错的脸孔拉过去,认真的道:“他们是跟我一起来的,若不是他们帮忙,我没办法这么快找到这里!”  问题是他们三个如何能聚到一起?  她迷惑着!  钟炎却不愿再多说什么,直视她的目光突然乍现一抹坚定的光芒,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在屋里清晰的响起:“灵妹,我想见方重仁,我们一起去找他好么,把事情摊明了,不要一错再错下去了,我想他不会为难我们――那个男人看上去不是个俗人,一个能叫舅父器重,叫他瞧上眼,将你临终相托的人也绝不可能是个俗人,定有其叫人器重、钦服的胸襟,我想他不会那么没有风度的强占着你,叫你一辈子不快活,连带着叫自己一生不得安宁……我们去找他,请他放手,然后,便远离尘嚣,去过几天我们想过的日子!”  “不可以!”  她反射性的拒绝,眼里浮出几丝惊慌:“你不能见他!”  钟炎浑身一震,脸色立即就暗了起来。  “为什么不能见他?你……便这么护着他么?怕我出现伤了他的颜面?”  对,他就是这么的懂她。咬着樱唇,她别过了头,轻轻的说:“他是一个极好的人……”  她不想冒冒然跳出去伤害他,从不曾想过暴怒的他会怎么的模样,更不愿亲手去撕破了那淡淡然然的容颜,目睹他苦涩的笑……  谁知钟炎低低一笑,直叹道:“他或许是个好人,却绝不会是个蠢人,一个叫舅父刮目相看的男人,你以为他会笨到会全然被蒙鼓里么?他对你,若是存心相避将你冷落,其城府如果不是深得可怕,便是心胸阔得可以容入天地万物;灵儿你想他若当真这般木讷不解风情,舅父视你若珍宝,又怎会放心的将你托负……”  钟炎一直是一个心思玲珑的孩子,太祖姥姥在世时常赞他聪慧过人,凡事一点便通,是个可造之材,惟叹他性子太善,做不来雷厉风行之事,但这不代表他是好唬弄的,他的头脑深藏在温雅的外表底下。只几日有预谋的暗地观察,再将父亲往日阅人的眼光加以联系,他已隐隐觉察得那人绝非等闲之人!  其实,她心里依约有些触动着,但她不愿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被他这么一点破,一颗芳心莫名的纠结,如同有无数无数的丝线将自己缠卷!  “喂,你在怕什么?若那个男人不肯放你,还有我跟寒宁呢,凭寒宁的身手,一定可以打得他满地爬……”  叶云天在这个时候咕哝着插进一句话,同时招来寒宁一记冷眼。  “不要!”  她连忙摇头,然后看向满眼期待之色的钟炎,看向霍霍磨拳的叶云天,道:“不要在这里生事,炎,你先带他们离开,让我想想好吗?你们来的太突然了,叫我没有一丝丝的心理准备,让我好好想想,我需要理一理头绪……”  “好,我给你时间想,但是,不要让我等太久,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再来!”  钟炎微微有些失望,但还是极温柔的妥协了,每当他们有所争执的时候,让步的总是他!  叶云天却是不依不饶叫了起来:“什么什么什么?连茶水都没喝上一口就走?不行,我不走,我要等着见方重仁,细细瞧一瞧那家伙到底如何了得!”  待续中……    那个,昨天忘记加更了,实在是门庭太冷落,加更也没什么效果,叫人心灰意冷着,沮丧的爬过,去反省-- 据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但,难道这文就真的有那么差劲么? 呃,可能是吧,情节发展太慢,没h情节,矛盾不够尖锐,反正缺点一大堆…… 哭啊…… 但坚持……  第51章 五  叶云天好像有心想生些事,说话间就要往屋里面来,却叫寒宁拧着眉给拖住,同时,惹得他不满的直叫:“做什么呢,难道你不想会会那家伙么?在平阳城时,那家伙终日里不肯露面,却叫来了那样一个高手腕的人来帮忙打点,把我们几个上门闹事的同宗远亲训得个狗血淋头,后来我们一路尾随,小心的不能再小心了,结果居然还被给他撇掉,这样一个有能耐的人物,怎能不会上一会!”  没想到他们对于方重仁竟早有“了得”的印象,且已存了非要见他的心思,她听着心中莫名的浮躁起来,心思呈于脸上,轻易就叫钟炎看得分明。  “云天,我们先离开,依灵不想我们现在与方重仁会面,我们就暂时等一下,横竖以后总是有机会见的,不要叫她为难了……”  钟炎尖尖的眼神盯在她身边,像是在探究着什么,半响,轻劝了叶云天一句,然后又深深的说:“我知道方重仁每天天黑才回来,就明天,灵妹,明天我会过来与你一起等他,那个人没你我想像的那么简单,我要与你站一处去面对他,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去为难……”  说完,没有再多留半刻,面色沉沉的就拖拉着叶云天,昂首离去。  这一次,他的口气里竟透出不容回驳的坚决,看来他是打定了决心要与方重仁对峙着见面了。  她心惊的追了出去,目送他们消失在竹径弯道上,想唤他,最终什么也没叫出口,心湖则又一次翻腾!  他,没有背弃呵――灼灼的目光,决然的心志,有力的言辞皆在与她倾诉:他没有背弃,而是因为某些不得已的苦衷,才掉进了一个涡旋……  他找来了,而她又该何去何从?  如焰的赤霞已渐渐暗去,淡起的暮烟里,她失神的站着,好久才回了屋,坐在琴台前却还是犹自失神,直到清波拎着篮子挽着莲婶哼着小曲走进屋来,她仍在呆坐。,  “小姐,小姐,你瞧,刚刚在田地里逮了一只山鸡,挺肥的,是阿宽抓的;莲婶又刚在林里摘了些山菇,你等着,我给你熬汤喝,还有,这还有野参呢,他们说是姑爷在山上挖的……”  清波见惯了她恍惚失魂的模样,并不见怪,径自说着话。  她抬眉看向满是笑容说得起劲的清波,又瞧了瞧她手上的竹篮,没等她说完,便轻轻的问了一句:“他……人呢!”  清波反微微一呆,这段日子来她已习惯了她的不言不语,听到她问话,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 正在外室整理自个篮子里蔬果的莲婶见清波不吱声,眸光一闪,接上话替她答道:“你在问阿仁么?呵,谁知道他在弄什么,这些日子他没完没了的埋在山上,每日里要到半夜三晚才回来睡一下,天一亮又没了影……”  被这么一提醒,她才猛得想起是有好几日大白天里没瞧上他的人影了,也幸好他没在――  心下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了一些情绪,满嘴淡淡无味!  待续中……  第52章 六  落日渐渐敛尽了最后的斜暮,青蟹色笼住了整个天空。  清波与莲婶去忙晚饭了,她伫足窗下,一番细细的思量,脑子里尽是那三人不该同时出现在这里男子,直觉其中必有问题。  她想起了寒宁,来时他一袭墨袍,满身肃然,尽管仍与往日一个模样,可是却让她觉得陌生,他没道理会出现在这里,并且还与钟炎、叶云天走在一起。  寒宁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长她五岁,正直忠贞,因为天生哑疾,使他不善与人沟通,进得府来更是极少与人亲近,孤傲淡漠的性子总叫人觉得他与常人是隔隔不入的,即便在父亲面前也表现的极疏离。  父亲很欣赏他,喜欢他的傲骨,喜难他的不卑不亢,喜欢他的一丝不苟――  在印象里,寒宁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永远冷冰冰,独独在她面前才会微微展露出几丝笑容。  初到府里时,她才十三岁,满心好奇想与他沟通,就向别人讨教了手语,也便因为学了几个简单的手语,才打开了他紧闭的心扉。  第一次与他用手语沟通时,他吃惊的瞪直了眼,她却呵呵笑的欢愉,冷淡成性的他也是从那一个时候,看她的眼里才浮呈出笑意,纵然之后仍是远远的离拒着。  他不大与她说话,却仍让她感觉她与他是特别的。这种特别很微妙,她辩不出这微妙由来何处,总觉得他似以一个兄长的胸怀疼惜着她――  完婚后那一段失魂落魄日子里,那双满带疼惜的眼便一直在暗处默默的观注着她,而且越发变得深沉难懂,可他仍只是一如往日的守望,而没有靠近来劝抚她一字半句――他不会管闲事!  自然,炎与寒宁是熟悉的,好几次,她随着阿炎偷偷跑出去玩,皆是他一路护着他们。  寒宁忠心耿直,只认她为主,所以,在得知炎另娶他人后,绝不可能再对他和颜悦色,就算炎再寻他帮忙,怕也只能落得一个被打得满地找牙的下场,哪还愿意听他差遣,为他办事?  更何况当中还掺了一个叶云天,想当初叶云天死皮赖脸的往家里翻墙越院,皆被寒宁棒打出府,如此冤家对头,怎么可能同坐一条船?  至于炎与叶云天,据她所知他们更是素昧平生,可这三人却聚到了一起,并且同时出现在她面前,这其中会藏着怎样内情?  这一切都叫她又惊又疑!  这一天晚上,她睡的极晚,睡下时方重仁还没回来,等到第二天清晨她醒来时闻得房里有淡淡的茶香,才知道他回来过,并且还刚到她房里转过。  坐在床榻上,拥着薄被,她好一阵迷茫,因为这个来无踪去无影的男子,他分明是记挂着她的,却难得会来面对她,只在默默之间教她知道他的存在。  若诚如炎所说,他全然知觉着她心思的话,那么他对她究竟又存着怎样的目的?是居心叵测还是别有用心?  他,究竟怎样一个男人呵!  读不懂!  绵绵的思绪便是这般的乱结成团,叫人觉得这一整天怎如此漫长!  待到晚霞西照时,闲下来的清波跑到园子里提水浇起花,阿宽突然跑来叫莲婶不知去做什么,一并也把清波拉了去。  待续中……   第53章 七  屋子里静静的,她心不在焉的挑着琴弦,一扣一拨间,流泻出清落落的调子,风铃悠悠,在暮风中时而划出一声声脆泠泠的音响……  “该死的,这见鬼的翠竹林绕得人晕头转向,临走我一定一把火烧了它……”  隐隐约约,有个声音自后窗竹林深处远远的地方传过来,那是叶云天在高声咒叫。  当下手一颤,挑出了一个不协的高调――  他们来了!  过了一会儿,园里子便响起了钟炎,寒宁,叶云天一行三人的脚步声,他们往屋里走了进来。  钟炎走在最前面,素淡的衣裳映着满面清澈,干净的眼眸直直的望向她,微微的深邃,里头闪着几丝温柔,几丝少见的坚决以及算计。  大智而若愚,这男子温雅的面孔底下自有其叫人折服的才智与心魄,在寒宁与叶云天的簇拥下流露着几卓然尊贵的的气息,只是他从不愿去动心机,总让人轻易的忽视他的尊贵,然后以最澄净的心去待人接物,去融于平凡,但他终究不是平凡的,能将一个在北三省绿林一呼百应的侠客阿克折服于脚下的人,又怎会没有他独特的心胸――  或许就是天生儒雅怀仁的气度折服着人心吧,要不然放荡不羁的叶云天如何甘心为他效命,忠心不渝的寒宁又怎会倒戈相向,上下奔波替他寻人开路……  她这么想着。  “嘿,这姓方的倒是挺会过日子,不光屋子里安置的干净,更把整个房子藏得如同世外桃园似的,一片翠竹林就害我们琢磨了几天,昨天来时就找得晕晕乎乎,想不到今儿还能迷路,真是够邪乎的……”  进得门来,叶云天一双眼带着探索的神色,依旧若昨日那般横扫着整个居所,似乎想从中寻出什么蛛丝马迹,等到看见她时,才嘿嘿嘿的笑语出声,却是语意深深。  这屋子是收拾的很整齐干净,一道竹丝编的墙篱将屋子从上至下一截为两,外室摆着一张棕褐色的八仙桌,桌子正中央放着一副茶具,茶具古朴,门口处放着洗漱的盆具面巾;内室就置着她的琴台,一侧安着两个竹椅一个竹几,上头同样摆着与外室一样的古色茶具,墙壁上对衬的挂着一双用细竹丝编成的鸳鸯结,后窗洞开,一挂风铃叮当作响――  刚来时这屋子便是这样的陈设,也曾奇怪一间农舍内怎布置的如此的素然高雅,绝无一丝凌乱,淡净之中透着缕缕临立世外的气息。这太不同寻常,可是那时她不愿深想,待住久了,也便不以为然了,经叶云天这一提醒,她不觉的重新勾起了对这屋子的触动――  是的,这里真如同他所说的,好似世外桃园,但最招人注意的还是他的后半句话,她听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于是目光缓缓越过他,移到了寒宁脸上。  寒宁跨进屋子后便默然立于窗台旁,手抱一柄长年不离身的青色短剑,噙着一抹乍见欣然的微笑正朝着她看,一眼就看到了她心里的疑惑,立即做了一句手语告诉她:“这竹林可玄妙着,我们找了几天才寻到路进来,刚才在里头又绕了好几圈,辨出不路来……”  那个竹林似乎寻常,又极不寻常。她虽未去那里逛荡过,但初来的那一次,方重仁带着她在林子里兜兜转转的走来,隐隐就已觉得有些古怪邪门,如今见寒宁这么说,不由蓦然心惊。  寒宁能这么肯定的下这样一个结论,就代表着其中必有文章,因为他从来不会无中生有,故弄玄虚。  “是么?”  她又惊又疑的看向直走过来的炎,轻轻的问――  炎,他自小熟读着兵书阵法,上至《孙子兵法》、《武侯八卦》,下至太祖姥姥独藏的《云言语录》,皆耳熟能详,而她只是稍稍跟着涉猎了一些,并不怎么去详加参想。  钟炎几步迈到琴台前,如玉晶透的眸子对着她深深一睇,点着头说:“那竹林好似按着孔明先生的五行八卦来布的局!”  只一顿,似有所思的环视了屋子一圈罢,望她的眼立即黝黑起来,不若平时那般明透,黑的竟叫人看不到底,却是古怪的笑了一下,补了一句说:“昨日还真没注意,这屋子布置的倒极是清雅脱俗,很绝妙呵!”  待续中……   第54章 八 可是,她却在心惊肉跳,他们的到访,他们的言辞,怎么就让她觉得透着丝丝诡异,背脊生凉。 原本,她只是一个最简单不过的少女,待人处世从来不会心怀算计,也不用算计。在家父亲为她担起了一切世俗纷扰,偶尔与炎偷偷出去玩,一路上也自有炎为她打点一切,日子总过得自在惬意,而无需去费心思忖。 可这段日子以来,她却一直在揣度周遭的一切,虚虚实实间,每个人都似怀着各自的鬼胎欺瞒着什么…… 先是父亲瞒天过海将她别配,再是太祖姥姥遗下书涵蒇尽秘密,之后新婚的丈夫神神秘秘,淡淡笑语中与她不离不即,如今又跳出眼前这三个人,更是带给她无尽的疑云,隐隐约约中,她直觉便是他们几个也各自打着算盘…… 真是很不喜欢这种直觉,然而瞧着他们越久越能肯定心中的猜疑。 “先不论这屋子好坏与否,倒先与我说说看,你们三个如何会凑到一起的?” 她目光微闪,轻声而问。 叶云天一听立即咧嘴直笑,接道:“也没怎么样,打架打出来的!寒宁见我不顺眼扁了一顿,我见钟炎不爽,就跑去揍了他一顿,钟家的家奴瞧见了,又把给我打一顿,这么打来打去,最后就打出味来了,本来还火水不相容,这下可好,全搅在一起了,不过,这当中还有赖你家这位忠心的护院,他可厉害着,没几下就将我们拢到一处了!” 这是她与叶云天第一次面对面的说话,却听着直犯糊涂,什么打打杀杀的,他在说什么?只得带着满眼问号,摸不着头脑的呆呆看向那静默无言的男子! 七步之远,寒宁冷峻的一直凝睇她,闻言,扯了扯唇角,一向深不见底的眼里浮着一抹风清云淡的笑,点着头,打了一个手语说:“没什么水火不容的,人与人之间哪有化不了的嫌隙,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小姐,云天的为人其实不差,善交涉,性子也爽……” 怎么也想不到寒宁竟会这般赏识那个父亲眼里的登徒子,就连一旁的钟炎也冲她颔了颔首,认可了寒宁的说法,温言与她说道:“云天直爽义气,堪可一交。你是知道的,我不爱搬名弄权,也不愿沾了钟家这块招牌的光,所以寒宁就拉上了云天。云天他三教九流的人物皆认得几个,然后由他借着钟家的名头去打探,寻起人来就省事多了!” 说话间微微一顿,瞧见她依旧听的不怎么明白,方微微吁了一口气,执起了她的手,认真的道:“其实皆是因为你的缘故,才会叫我们走到了一起来。寒宁忠心叶家,虽不能说话,但他一直关心着你,真心想知道你过得怎样,云天则想瞧一瞧那个男人待你好不好,而我是发了疯的想见你……” 这便是钟炎给的理由。 可是,她直觉这个理由太不充分,这理由的背后还别有文章。 “便是这么简单么?”她低低的问,很不确定。 钟炎没再回答,一手压在琴台,一才轻轻抚上的琴弦,用清透如玉的眼深深的望着她:“不要问那么多了好么,跟我走就好,灵妹,跟我走好么!” 她不言语,他也没有立即逼要回答,而是屈着修长的手指又熟稔的拨了几下弦,清越的琴声即弹跳出来,悦耳流畅。他那黝亮的眼微微清澈起来,多了更多的温柔,浅浅一笑罢,说道:“听,琴声依旧!灵妹,这是你的琴,也是我的琴,我们一起离开好么,以后还一直合琴……” 琴是他赠的琴,但人还是当时送琴的那个人了? 她沉默了一下,侧过了头,去瞧后窗檐吊着的叮当作响的风铃,淡淡的说:“先给我一个理由,一个你娶妻又弃妻的理由!” 这一次换钟炎沉默了,眼角的余光里,她捕捉到了的他面脸上闪过的痛楚,于是回过头,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从来不是淡情薄义之人,告诉我,是什么叫你像是换了一别心肠似的,变得凉薄!” 他别过了身体,脸色发白,散着沉沉的烟迷之色,低低的直叫:“不要问了,好吗?那已不重要!” 待续中…… 第55章 九  无端生出的几丝惶惶之情一下子驱尽了他瞳仁里的深墨色,那几近绝望的躲闪眼神底下,藏着什么?究竟是什么叫他这么的忍隐,宁愿含冤莫白,也不肯坦露真情? 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时候到了,我告诉你,什么都告诉你,好么!”  他垂了眼低低的又说一句,却多了一些妥协。  她仍细细的盯着他,虽非常想知道原因,但是她更知道,这个儒雅的男子一旦固执起来,纵然打死他,也难从他嘴里挖出半个字。  便是同时,叶云天敛了玩世不恭的神色,也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钟炎,半晌开口道:“钟炎,能否容我与她单独说几句话么?”  钟炎迟疑了一下,转头的看了她一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默默的走向外面,错身而过时,他深深的向叶云天递过一眼,似有拜托之意。  叶云天冲他点点头,奇异的眼神在他们之间流转,她却读不懂他们在交流什么。  “钟炎!”  她急追一步叫了一声,不明白他心下怎么会同意叶云天的请求,叶云天对她有意,他是知道的。  但钟炎没有停下,孤独落莫的身影穿过竹篱门,转过门道,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随即寒宁尾随离去,不过他没有走远,像门神般守在入口――他便是这般忠诚的守护着她,叶家能得这样一个护院,定是父亲行善积德结下的因果!  “跟他走吧!”  目送着钟炎凄悲的离去,叶云天带着微微的叹息声劝她,换来的是她讶异的目光。  她的确有足够的理由来讶异,这个曾经向父亲提过亲,拼命想接近她,又一次次被寒宁打出墙门的男子,心思是怎么长得?不是喜欢她么?怎么如今竟可以平心静心气的劝她随了另外一男人而去,在那个男子伤透了她之后,还费尽心思的帮着那个男子说话!  她凝目瞅他,心里的困惑没的遮掩的浮在脸孔上。  叶云天抓了抓被吹散的发,踱步到琴室一把靠进里竹椅里,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随着他走,然后就见他自嘲的一笑,说道:“是不是在奇怪我怎么在帮他说话?呵,说来,你恐怕不信,便因为你,我还特意跑过一趟杭城,狠狠的教训他一顿,嗯,就在他的婚期传到平阳城后,我气得直跳脑子一热的就跑去做了这么一件蠢事……”  她惊愕不已的瞪直了眼!  他仍然微笑,斜过眼角,看着自己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竹几上的茶具,继续往下说道:“你一定想不到我去做什么了,我……嘿,我用拳头去问他为什么要变卦婚娶他人,用满肚子的怒气把他打得遍体鳞伤,可是还有你想不到的事,面对我毫不留情的毒打,那个绝情绝义的混小子恁是紧咬牙关抵死不说一句话――哎,妹子,这小子骨头真是够硬的,宁可被我打得浑身是伤,也不肯吐半个字,吭半声,当时,真是把我气炸了,气疯了……”  “你……你跑上钟家去打人!” 疯子――她在心里这般叫他。在听得他说将钟炎打伤时,心不由的提了起来,但回头一想又纳闷起来,接道:“有阿克在,你怎能近得了他身,伤得了他?”  阿克的功夫与寒宁棋鼓相当,好几次他们在叶府的林园彼此砌磋,打得昏天黑地都没有分出胜负,这回回惨败于寒宁掌下的叶云天如何能过得了阿克这关进而将钟炎重伤?  待续中……  那个,明天举国大庆,偶加更!   第56章 十  叶云天嗤笑道:“钟炎一回家,阿克就叫人给囚住了,阿克一被擒住,钟炎就好像被捆了一双臂膀,这是当时他被迫留下的部分原因。至于主要原因,他就是不肯吐半字,我找到他时,跟他好说得歹说了半天,就连屁都不撒一个,气得我牙直咬,脑筋一死,就将他往狠里打,若不是不走运叫人发现了行踪,那个时候,他可能就硬生生叫我给打死了,可惜后来到底还是被他们的家奴给发现了,没有一会功夫就把我团团围住,差点就回不来――你是不知道,钟炎这小子不懂一招一式自是由着我捏扁搓圆的打,可那些家奴就不一样了,钟大老爷训出的恶奴,个个功夫了得,嘿,若不是后来叫钟炎抵着性命喝住了那群疯狗,我恐怕没机会跑这里来与你说话了!”  说罢,又突然苦笑一个,道:“实话与你说,这一顿打可直打得我一月起不得床,现在回头想想还真是我生平撞到的最惨烈的一顿打!”  他劈噼里啪啦说的痛快,也叫她明白钟炎回去果真是被姑父圈囚住了,只是又突然觉得奇怪,皱了柳眉,直问:“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 他不曾多想,即刻脱口而出:“给你出气啊!”  她听了,不由又楞住了!  他也因为她这个表情而微微窘了一下,干干一笑,撇开眼神,自我打圆场说:“还好,还好,好,那一顿打,气算是出了,挨也没白挨,总之叫我明白那小子另娶别人是有原因的,虽不了解那是怎样一个原因,不过,我相信他心里一定有说不出的苦衷,妹子,他那个人不会挟势凌人,纵然被我打得半死最后仍为我开脱,放我生路,那样的品性若不是情非得以,决计是不会去故意伤人……”  说着说着,那目光又悄悄的朝她看来,像在惦量她眼里的心思。  她默然的低下头去,眼里闪过几丝丝怜,几丝丝痛,她是最懂那个梨花似的少年的,她懂的,那个少年珍惜她胜过自己!  “妹子,如果……你心里还念着他的话,便跟他走吧,人世百年,眨眼便逝,不必拘于世俗的礼义操节而苦了自己,说什么女子从一而终皆是些混话,若身边没一个相知相许的人,从一个终一个最后无非枉做了一回人,太不值了,愚兄挺你另嫁,别担心那个人放不放,他敢不放,我跟寒宁就把他打趴下……”  听得他真诚的劝说,她在心头叹息起来,果然人不可貌相,这个人虽放荡不羁,爱流连欢场,不投父亲所好,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性情中人,直率而磊落,纵然粗鲁仍不失可爱,以前她认定他粗鄙无一可取之处,真是大错特错了。  她低低一叹,深深感慨道:“认识至今,你的行径总咄咄奇怪,今番却叫我刮目相看,从不知兄长如此侠肝义胆,为我抱打不平,心生成全之心,兄长对小妹这份关爱,小妹铭记了……”  说话间,近他身前真心诚意深施一礼。  待续中……   今天三更! 呃,亲爱的们,如果有在看,如果觉得读上去感觉还行的话,请点击收藏!今天晚上七点之前,我会刷新屏幕,若见有收藏增加,鲜花进账,偶加更,再加更!可能四更、五更……咳,今儿普天同庆,偶豁出去了!  第57章 十一  叶云天听得她唤他“兄长”,向他行礼,顿时傻在当场,眨着惊错的眼合不拢嘴,好一会儿,方喜得眉开眼笑的跳过来想扶她,又觉得不妥,抓着头挠着腮不知该怎么办,直叫:“哎呀呀,文绉绉的行什么礼,真是的……不过你这个妹子我可是要定了,行行行,就承你一声兄长了,这样也就不枉我煞费苦心寻你成全你们一场……”  他朗朗而笑,精犷的眉眼里,满是开心之色。  那种发生内心的欢喜的笑声似乎可以感染人,也惹得她不由在心底微然一笑,遂眨了一下明慧的眸子,直溜溜的盯着他,味道怪怪的加了一句:“不过,小妹有一事实在好奇!”  “哦,何事?”他全然不知她的心中所思,笑应道。  “兄长此番来意便真是这么简单么!”  她一字一顿咬的清晰,却是随口胡乱在猜度。  没想话声落地,却叫他的笑容立即刹住,脸孔上顿时翻滚过一层惊异之色,满上狼狈心虚的避开了眼;另一道深黢黢如利箭般的目光也在这时自门口处射来,她回头张望,只见寒宁正对着她深深的抹开一丝赞许的笑。  叶云天果是别有目的,而寒宁心里居然早有所了悟。  不过此刻,她也不想深究他有何其他目的,便微微一笑,找了台阶给解了围,说:“纵不全是为了小妹而来,小妹还是真心以谢!”  她只是不想教他难堪,却在不知不觉中展露了父亲过世以来的第一缕笑容,即便浅得不露痕迹,淡淡远远,却还是在风铃折耀的晚霞里尽显出醉人之色!  便是这样一个若隐若现、温婉的笑,又招来了寒宁浅浅的回眸深睨,也惹得叶云天惊艳的瞪眼,丢开了刚才的尬尴,乍舌的拍手直叫道:“天呐天呐,又会笑了,寒宁你瞧见没,这丫头居然会冲我笑哩……”  这么一嚷,她反倒怔住!  “笑”这个字眼好像已被他遗落许久,她真的有笑了么?小手慢慢摸上早不知“笑”为何物的脸孔上,发觉僵硬的脸线真的好似柔软了一些――  她真是笑了,这叶云天竟轻易招出了她雪埋了数月的笑意!  “能笑固然好,古人不是说笑一笑,十年少,不过,妹子啊,话虽这么说,你还得听为兄一句劝……”  叶云天一阵痴看后,立即凝下神色,竟郑重其事叮咛起来。  她瞧着他神色肃然,便应下去问:“不知兄长有何见教!”  他极认真往下说:“以后千别不能在外人面前这么这么笑,尤其不能在姓方的面前笑成这样,若被他瞧见你这光景,这辈子你恐怕就再也出不得这个村了……”  “怎么说?”怎么听不懂!  叶云天静默了一下,又深深斜睇了她一眼,神色仿若在追忆着什么,半吁半怨的说道:“一年多前,在园子遇到你的时候,你便笑成这样的在弹琴,也就是被你这么一个笑就害得我神魂颠倒,你说若让姓方的也瞧见你这模样,他能放你走么!”  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她有些泣笑皆非,直叹他言辞上没遮没拦,不过这恐怕是他的天性,极率真!  待续中……  第58章 十二  也许她以为他在说笑,但也只有自已知道,便是在那样的情景下,他对她一见倾情,之后,他是心心念念寻机会想见她一面,却每每被姓寒的那小子搅了好事,又后来,终于逮了一个机会避开了那小子翻进了叶园,庆幸着终于可以找着她说说话了,本高兴的不得了,谁想却在杏子林里瞧见她与一个白衣少年情义绵绵,在杏花纷飞的枝底下,一个弄着琴,一个倚树读卷,你一眼,我一眸,温情款款,便似一对金童玉女,羡煞旁人。 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深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什么叫做班配!  知道伊人心有所属,那种滋味真是怄极,他有火无处出,立即就满园子找姓寒的打架,他真的很气那家伙,早拦他晚拦他,偏生在心上人与别人亲亲我我的时候放任他长屈直入,他这是存的哪门子坏心思,吵吵嚷嚷在府里头找了好久,才在翻墙进来的那棵大树上寻到了他,也一下子叫他明白:原来一切都是寒宁故意摆的局,好叫他死心,最后他也真的就死了死,绝了念……  他是死心了,但姓方的可还怀着心思,而且那人的心实在高深莫测。  “真的,不要认为我在说笑,妹子,姓方的不好招惹,嗯,那个人叫人摸不着底,虽说是个不错的妹夫人选,不过你心里有钟炎,就别招惹他,他很邪门,你还是实实在在随着钟炎就好……”  这是他发自真心的劝诫。曾经的倾心,却已成为过去,心头的一份对美的憧憬,叫他生了成全之意,生生的将昔日倾慕之情升华为一个兄长对妹子的怜惜之情,所以才会去帮了那个叫他咬牙切齿的劲敌,那个人温润优雅,心思即明透又复杂,足可配上她……  ---------------------------------  她沉默了,有些迷蒙!  真的,要跟他们就这么离开这里吗?  她反反复复的自问!  寒宁看到了她踌躇,飘到面前。  她抬眼,但见那双若深渊似的黑眸在同一时间深深的盯着她,那眼里满是鼓舞之色,他冲她直点头,有力的打着手势告诉她说:“跟表少爷离开这里,可以的,别叫世俗的礼数给套住了……寒宁会一路护你们!”  寒宁的身手究竟有多好,她并不怎么清楚,只听父亲说过,叶家有其相护,自可高枕无忧;只听阿克在背地里感叹过,说若寒宁使出全力,他定会败背。今日他会自信满满说这么一句话,自有其倚恃的本事。他能相护相随,钟家即便派人围捕,也难逮得住他们……  但她怔怔的,依旧没有说话。  心,烦乱!  寒宁见状,薄唇一抿,立即又打了一个手语:“小姐,表少爷心中藏着的事一定与你有关,小姐若不离去,永远查不出其中问题所在?”  这一下就由不得她不惊异起来了:炎是因为她而了娶了别人?怎么可能?这种说法实在太没道理了,但是如果不是寒宁逮得其中的把柄,明白着其中的厉害,稳重的他就不会这么劝她行这惊世骇俗的举动!  “为什么这么说!”她急急的问。  寒宁打手语的手有一刹那的迟疑,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她,许久,才将心中所想形于手式之间。  “表少爷初回叶府门上时,曾在老爷面前跪了三天三夜,也哭了三天三夜,小姐,他不是断了情绝了心,而是被什么给绊住了,而这件事定然关乎小姐性命,否则表少爷绝难人被牵着鼻子走!”  一言入目,叫人骇然惊遽!  待续中…… 三更完毕!惨淡收场!明天照旧一更!懒懒爬过!   第59章 十三  园外,夕阳低斜,花影摇风中,一阵恨之入骨的叫骂声就在这时划破了园子的清幽,尖利的捅破了静止的空气――  “怎么是你?怎么是你?你怎么会这里?你倒还有脸寻来这里?钟炎,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薄幸之人,说,你还来做什么?在小姐为你伤透了心流干泪之后,你还要跑来叫小姐再肝肠寸断一次么?钟炎,你太可恨了,枉你与小姐青梅竹马了这一场,你就寒得下性子翻手便变心,覆手就绝情,眨眼之间便另娶别人,你如何对得起小姐,如何对得起含恨而死的老爷……”  一阵急乱的槌打声极快的传送了过来,是清波在用什么东西揍钟炎么?  她心里一惊,急忙丢开面前的两人男子,往外急跑,出了门道,就见竹亭里,凶巴巴的清波手执扫把毫不留情的往钟炎身上狠狠落下,钟炎没有回手连连退着步子,从竹亭上节节往后躲,面对结结实实打在身上的力道,只吃痛的闷了几声,却没有任何挣辩,眸里尽是无奈的痛!  “清波,别打!”  她叫起来!  清波听着叫,立即收住了高高举在半空的扫把,转过义愤填膺的脸孔,哽着愤懑的声音叫了一声。  “小姐,这种混人怎能轻易饶了他?”  曾经,钟炎在清波心里有如神邸般不可侵犯,温雅如玉的形象是她眼里一副美好的画卷,这番他无故的绝心变卦,又看到她为他绝望的差点心死,连带着叫她生怨,将钟炎恨上。这丫头总是爱乌及乌,也恨乌及乌!  定了定急乱的心,她提着裙摆走过去将清波手中的扫把要了过来,目光温柔的拂过她的脸孔,轻轻的道:“别这样,也许事情不是我们想像的这般……”  “可是,小姐……”  清波余怒难消还想说什么,但是她没再去理,转过身去看钟炎,白晰的脸孔上经清波那么一打,横起了几道红印。  “别再问什么了,真的,那些都不重要,灵妹,跟我走好么?这里即便再好,你也开心不得,灵妹,我们一起走,一起离开,好么?好么?”他轻轻的说,习习暮风里,显得那么的忧郁,黑墨墨的瞳落寞着,一寸寸若秋水般清透起来,就像孩子玻璃似的目光,纯净中带一些委曲,萧瑟的身形在地面上拉成一条长长凄迷的影子……  这样的他才是往日她所熟悉的炎,叫人心生怜惜!  “好!我跟你走!”  她盯着他看,扬首不再犹豫,道出了坚定的回答――  是时候离开,也是时候振作了!她该出去,因为她要去寻找迷底,章门之迷,钟炎的迷,她都要一一去破解!即便……结果或许会很糟,她也要去,总不能老是逃避,这不合她的脾性!  “真……真的!”  钟炎突然有些傻,脑筋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 她点头,然后看到他眼里放出万丈光芒!  “等我与他道别后我便与你走……”  她轻轻的说,目光盈盈,极温柔的看着他,看着自己的素手被他怜惜的牵起。  “好,我陪你一起见他……”  他的声音透着欣喜! 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但是她不想这么做,只摇头轻声说:“不,你留在这里会叫他难堪,我,不想伤他!”  “可是……”  钟炎还想说什么,却被她坚定的眼神制止了。他懂的,一旦她决定这么做了十头牛也拉她不回,纵然满心担心,也不再多说什么!  不过,刚刚认了她这个妹子的叶云天则就没这么好好说话,他极不赞成的几步跨过来叫道:“不行,这样不妥!要是那个家伙欺负你怎么样?我们得留下!”  那口气大得人家若打茬便拳头侍候的倾向,事实上,他真的有这样的打算。  她当然不容这样的事发生,依旧摇头,微笑着,也坚信着说:“他不会欺负我,并且一定会放过我!”  因为洞房花烛夜他便给过那样的承诺,他会放手,一定会的!  “你们先走一步,在村口外的林子等我,最迟子时时分我便与清波出来!”  待续中……  第60章 十四  不管怎么样,最后还是他们妥协了,并相约子时在村口碰头。  等送他们消失在翠竹摇曳的小径后,她才转过注意力投递清波身上。  清波楞楞的站着,清艳的脸孔上那神色明显还没有从中会过意来。  “小姐,你真要跟表公子走么……”  “嗯,我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总之先离开这里再说吧!清波,很多事你不知道,我也糊里糊涂着,很复杂,我不愿这种‘复杂’把无辜的人牵连在内……”  这个山村农舍是这么干净,不应沾了世俗的纷扰,方重仁他是个好人,她不愿害了这个人。有关将来,她不敢多想,因为她与钟炎之间终究隔着太多不确定的事,甚至她还有着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这么一去会万劫不覆,人生只若初相见,恐怕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 “那你与姑爷……”  “算是我亏欠他了,若有来世,再结草衔环以报他宽待之情,至于这辈子,好聚便好散.强留在此,与他与我都不好,他是大度之人,或许会乐见其成!”  “什么宽待不宽待的,大度不大度的,分明是那人脾性古怪,根本就不曾把你当妻子看,小姐何必与他说好话,说什么亏欠与他……”  清波对于方重仁当真是一肚子的牢骚与不满,认定了那人错待了她,丝毫不曾觉味到那人在暗地里对她的好,好到叫她有些难以启齿道离开,好到不敢把自己的故事坦诚相诉,怕瞧见他淡颜之下嘲弄受伤的眸光。  她微微烦恼,心思又一转,想到他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回来吃晚饭,能不能见到他,还是个未知数,或许她根本就不机会说什么!  果然,晚饭时仍然只有她们三个女人,方重仁与阿宽依旧没露面。  挑着晶莹喷香的饭粒,对着清波特意做的满桌子好菜,心事重重,索然无味。  清波好几次偷偷的瞟望她,那丫头最懂她的心思,便极机灵的挑了个机会问莲婶:“奇怪了,姑爷这几天怎么了总不见人影,他到底在忙什么?”  “听阿宽说好像去了山那边的松山抓什么东西,刚刚才走,怎么,你们寻他吗?恐怕得明天了?”莲婶没在意,低着头一边扒饭,一边回答。  这真是始料未及的事,她与清波面面相觑。  “今天回不来了么?”  终于忍不住跟着问了一句。  她是从来不顾问他的事的,已习惯了他们夫妻之间冷淡相处的莲婶,在听得她问话后,立即抬头看她,眼里尽是意外之色,目光灼人心魄――  这莲婶看似极寻常的一个村野农妇,却是最懂察颜观色。她不敢去接触她的目光,心虚怕她看出什么来,忙埋首吃起来。  莲婶笑了一下,说:“嗯,恐怕是吧,就算回来恐怕也要后半夜了――丫头,你要找他吗?”  跳动的烛光底下,她低着头微微点点头,含糊的问:“能找到他吗?”  “那我叫阿宽寻寻看,他现在在村底的马房里守着,今儿,他那匹宝贝赤墨马正在难产,叫了一下午,他急得不得了,刚不是跑来把我与清波全叫了去,恁是不见下崽不许我回,闹得我头都要裂开了……要不,这样,等吃完我去换他,难得你有心思见阿仁,我让他给你寻来,不过莲婶可不能保证一下便寻到,天都黑了,往山上找个人不容易……”  说着,又意味深长的抚了抚她的玉手,道:“孩子,夫妻之间便应是你依着我,我依着你,老是躲猫猫般桥归桥,路归路的,怎么恩爱,莲婶还巴望着抱小孙孙呢!今儿,我让阿宽将人去找来,以后你们可要好好处……嗯,听莲婶一句吧,好好守着重仁,绝不会委曲了你。那孩子肯为你下那番心,结这门亲,说真的,那是你莫大的福气……”  待续中……   第61章 十五  是福气么?  吃过饭,莲婶出门去,屋子里,只剩她与清波,她便一直在想莲婶的话,也许,那是一种福气吧――  那个男人,在淡淡无痕中,以他独特的方式将她宠溺。她可以感觉得他真是在宠她,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怜惜着她,在将自己抽离于她的世界之外后,冷眼旁观着,也默默关注着,疼惜着。  叶云天说,这个男人太复杂,不能招惹!  她自然不会去招惹他,但在父亲将她许给了他之后,她与他的世界已经改变。  这到底是她招惹了他,还是他招惹了她?  她知道他一直在纵容她,即便她要离开,他也不会说“不”。  但,他就真这么般好说话么?  他“纵容”的态度背后,又藏着如何深不见底的心思!  他会那么简单的放她走么?  烛火摇曳,窗外新月映湖,她心思缠绕的思量.  那边,清波开始整理东西,一边说可能姑爷是回不来了。  或许这是老爷特意安排要他们这么结束,不见面反好是好事,于平平淡淡中分道扬镳,彼此保留一些美好,一丝可以追忆的淡淡感动!  再或许他真的什么都知道,才故意避而不见!  时间一晃,又过了两个时辰,依旧未见有人来,她便让清波磨墨留书,清波说:“姑爷不认字,写了也是白写!”  他识不识字她不清楚,纵然他不识字,她还是要写的,不愿就这样不辞而别,她与他毕竟夫妻了一场,即便是有名无实,这缘份总是不浅的……  摊开纸来却不知从何落笔,凝思一想,只在上面写下一行字:  “各人各有其命,各命各有其道,承蒙数月照拂之情,无论后会与否,就此别过,且善自珍重!”  也许他们以后还会见面,也许就此一生无会,不管怎样,道一声珍重!  写罢,又在屋里流连了一会儿,等到清波开始催她上路,才发现月已当头,相约的时间已到,那个从此陌路的人到底是没有赶回来,心里有些遗憾,又觉得似松了一口气,抱上七弦琴,吹了蜡烛,便与清波投入了浓浓的夜色。  清波带着她熟络的出了竹林,来到村口山崖断石旁,一辆马车停在高耸的树影里,几个人影在那里来来去去的走动。  她迎上去,轻轻的唤了一声:“阿炎!”  躁踱着身影一下转过身,急步跨来,熟悉的臂弯一把将她拢了过去,少了几许平素惯有的斯文,多了些急切;然后凭着皎洁的月光,他以深深的目光细细的将她打量,口气既欣喜又迟疑:“怎么样,他没为难你吧?”  熟悉的温文气息萦绕着身子,叫人舒心又怅惘,摇头,淡淡道:“没!他--没回来!”  话音落地,立即招来叶云天的大叫:“什么?没回?怎这么奇怪,那家伙明明早已察觉我们的行踪居然还是这么我行我素,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 钟炎也好像有些惊诧,默然的抬眼,环望静寂的四周山林,仿佛这黑渺渺的林子藏了什么似的,那本该明澄如月的眼又莫名的黑睿起来,嘴角没道理的浮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整个人看上去分明就像在度量什么:“呵,管他如何心思,没关系,时候到了,只怕他想避也避不得,早晚还会碰面。这会儿他既有这样的耐性,我们又何必着急,反正无论他想怎么玩,我都一路奉陪到底!”  这话说的好生诡异,她不由心悸的睁大眼瞧他,发现眼前的人竟有几丝陌生,如山泉般清净的气息微微的染上些世俗的算计,是他变了,还是他本就如此?  待续中……  第62章 十六  马声嘶叫声中,车子很快消失在渐渐聚起的薄薄夜雾里。远去的人自然没能看到春寒料峭的松林里,在他们离去不久后,走出了两个高大俊拔的身影。  “仁哥,你――就这样放她走,还由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在那里叫阵而不去理会?”  一个少年问着另一个沉默的男人,爽朗的语气中带有深深的不解。  月光如昼,皎亮的映出一张俊朗不凡的脸孔,那人的表情淡淡然然,一如那淡淡的朦胧的月芒,空气中淡淡的流转着若有若无的茶香  “你想我该怎么做?要不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跳出去吓死他们,然后,把这干人哄出村子,再将她拎回家锁上?”  “呃?”  “我有这样做的必要么!”他淡淡的道:“她的心不在,我何苦去留她的人!”  “咦,那我就更不明白了,即然你明知她心有归属,干嘛还去淌这趟混水!想当初回村时你是想方设法要甩掉他们的跟踪,之后,又不着痕迹的将他们引来村里……喂,你到底在玩什么?”  “呵呵,”他淡淡一笑:“你问我啊?”  “废话,不问你问谁?”  “奇怪,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 “你……”  这家伙又玩阴的,存心吊人胃口呐。  他无力的哀叹,半晌,又突然嘿嘿的贼笑了一下:“呵呵,仁哥,你完了,你完了,你该不是真动上心了?”  恬静的夜空下他的笑显得格外的邪恶。  回答他的是一声嘹亮的口哨声,薄雾萦萦的远方似传来马儿的遥嘶!  他的兄弟很不满意他的不理不睬,还在喋喋不咻的乱叫:“那也不对啊,要是你真是喜欢人家就更不应该放她走啊!”  一阵轻轻的淡笑在空气中漾开。  “傻瓜,放她出去也不见得就一定是坏事。”  “可是……”  “没可是!”  “但是……”  “没但是!”  夜色中送来马儿的轻蹄,黑幕中奔来一匹雪亮的神骏马驹,走近他身,亲呢的乱蹭着。  “阿宽,别像个三姑六婆似的在这里挖人心思,骑上逐风,赶上去给我护好了,夜半行路万一出了乱子我就拿你是问……”  “怎会,那几个家伙能转出我们的错步林,多少是有些能耐的,单是那个叫什么寒宁的就足可以一挡十,嫂子与这样的人待在一起,还用得着我们替她操心么……”  说着,这小子好像一下子领悟了什么了,突然就坏坏的奸笑起来:“哈,我明白了,关心则乱,嘿,仁哥,我敢打赌,你这颗石头心一定在蠢蠢欲动了是不是……”  “臭小子,就爱乱嚼舌根,追你的人去,要是把事情搞砸了,别回来见我……”  低磁的声音里隐隐藏着笑。  “仁哥放心,凡我阿宽一出马,必定马到成功,等我好消息吧!”  “嗬,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 绵绵的笑意中,蹄扬马嘶,很快一人一马便隐没于苍茫的夜幕中,只留一抹青衫独立松林若有所思的望月思量,随即,又叹了一下,还是觉得不放心。  “阿影,你也跟上去吧,若是他们几人出了省界,便飞鸽相报,我会跟上去……嗯,他们可能会往北去……”  “是!”  树林的荫影下有人应声,一个快如闪电的身形划开夜的深沉,消失无痕!  纵然一切都在按计划在动,他仍觉得有些不妥,像是算漏了什么,又蹙眉从头细想,不得结论。也是啊,世事万物,又岂能料算周全,随它去,是福是祸就由她造化――那个视她若珍宝的少年也是个心思剔透,能谋能算的奇才,总会想法子护着她的……应出不了意外!  “阿行,阿意,走了,咱们再去松山,守了这么多天,我就不信逮不住那双雪练银舌蟒……”  言罢,不再想别他,衣袍一拂,向身后的山丛直奔而去,月光朦胧中,另有两道矫健的身影从不知道的地方窜了出来相随而去!  待续中,下一章《无尘涧》……  正在追文的亲,请在看完文后,动一下你们的鼠标帮我推荐一下,这对于你们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却是一种莫大的鼓励。每位普通会员的亲每天可以推荐一次,初级会员的亲每天可以推荐三次。望晨在此先谢谢了!   有关方重仁的章节到此可算告一段落,接下来的章节会与旧版完全不一样。 四章之后,阿仁会以几万字的篇幅重新归来……  第63章 一  当天晚上,他们到小镇弃了马车,坐上早早连络好的大商船沿江而行。  她与清波被安置在一间清净的船舱里,里头日常所需一应俱备,不像前舱那般嘈杂,这里自成一方清宁之地,可见钟炎在船家那里是下过心思的。然而商人都是市侩之人,有利能图才会殷勤,在俗浊之间辟出这么一块安逸地,一定叫钟炎花了多少银子。  船悠悠而行,烛火悠悠摇曳。  清波睡了,她倚在床头,凝望频频跳动的烛火苗,心绪难以安宁;窗外新月已西斜,那村落里的人儿可回了家?  断崖口钟炎与叶云天的对话犹在耳边回响:那个人当真早就发现他们了么?  钟炎认定他们迟早一定还会见面,口气是那么肯定,这间接的肯定着那个男人不会轻易放手。  为什么她心里竟也有类似的想法,冥冥之中直觉着与他后会还有期,所以才由着自己任性的不告而别……  此时此刻,她不断的嚼着自己的心情,竟意外的发现内心深处竟有一丝小小的算计,她不想深思自己到底在算计什么,总之是叫她明白自己再也不像早前那么心思透明了!  这一夜辗转反侧不知到了何时才睡了过去。等到第二天,她才知道这艘商船将沿着长江转入汉水,然后由汉水到南阳转货再行至河南府。  听得这样的行程后,她不觉一呆,久久才微然叹息出声说:“原本我还想回去祭一下爹爹的……”  晌午用过了午饭,他们一行五人待在商船顶层的小花厅里,她与钟炎靠窗而坐,随身带了琴,闲来没事便抚了一曲,待到弹奏完毕,钟炎便与她说起来了早已安排妥的行程。  那个时候,寒宁守在门口,叶云天已不见了人影,清波则坐在另一个窗户前望着来来往往的船只,眼里露着迷茫的神色。  听得她的淡淡有些遗憾的感叹,钟炎俊雅的脸孔露出一丝歉然的神色,他伸过手抚住了她挑弦的素手,轻轻的说:“你不是一直想去南阳瞧瞧当年诸葛武侯隐居的卧龙岗么,既然出来了,便先去那里追慕一下前古名人,然后再去洛城,河南府我们是一定先要去的,等办完了事,咱们再去舅父坟前祭拜好么……灵妹,我在舅父坟前发过誓,他日再去祭墓,定带一个生龙活虎似的你回去……”  他的用词总让人觉得怪异,她不由得微微蹙起秀眉,叫道:“炎,你到底怎么了?”  “我,没怎么呀!” 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便故作自然的一笑,松开了手,目光跟着就转开。离了石头村,他的眼又如溪水般清澈起来,只是干净中蒙上了一丝难以掩视的轻愁,纵然她近他咫尺,他仍在惶恐,仿佛她随时随地都会从他身边消失,那热烈的目光总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狂野的贪婪的锁视着她――  “你要带我去做什么?”  “找个人!”  “找何人?”  她打破沙锅的追问。  “现在,别问我要答案好吗?”  他低下头,执起茶盏去品茶,不肯正面回答。  她微微一笑,却发现笑得好涩,声音更是涩:“我们……终究是生疏了!以前你从不会将事蒙在心底……”  这话叫他立刻吃痛的豁然回头,欲争辩什么,话到嘴边却还是生生咽了回去,硬生生的答了一句:“我会与你说的,但不是现在,灵妹,等时候到了,我一定与你说……”  待续中……    第64章 三  “哦,怎么说?”  “我听先辈提过,百余年前,高祖还未打得天下,曾有身负异能的相士奇人预说朱姓难得天下,高祖不信,后来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叫那人为他打拼天下,令他自破其言,成就了朱姓的九五之尊。世人传闻那人是宜阳人氏,高祖得位后他便消失不见,有人说他早已驾鹤西游,有人亦云他浪迹五湖,没有定所的,倘若这人便是姥姥信中所提到的忧忧子,到今时今日,其年纪一定过两甲子,灵妹,人生八十已是古来稀,这样大年纪的人现在还活不活在人间真得有待商榷了……”  她听着,心,顿凉。  钟炎见到她傻眼,又连忙宽慰道:“也许是我多想了,太祖姥姥心思缜密,应不会有错,等我们去寻了再说,现在我们再怎么猜疑都做不得数!”  却在这时候,清波突然惊恐的捂耳大叫,翻倒在地,惊断了他们的呢呢叙话。  “怎么了?怎么了?”  她急忙推开琴台,跑去,钟炎先她一步将她扶,两个人极担忧的凝眸看她,关切的问。  清波如玉的脸孔煞白煞白,一双琥珀色的瞳眸这时是布满了惊吓之色,整个人如北风里的枝叶抖得厉害。  寒宁也跟着走了进来,一脸疑惑的张着眼,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 “大白天的,又没睡,怎么看上去像做了恶梦般遭了惊吓!”  钟炎锁眉端详着清波,极诧异道。  他不知情,她却是知根知底的,吁叹道:“怕是见到什么叫她触景生痛了么?这丫头,小小年纪吃过太多苦,捏在心里,总叫她生恶梦!”  “不是好些年没有发作了么?”  “近年来又时不时的在发,只是你极少来,我没怎么与你说!”说完,她转过头,以素手轻轻抚她的额,低低的说:“清波,莫怕,醒过来了,我们都在呢!”  轻轻柔柔的声音很有安抚力,清波这才缓缓转过神,张着复杂的眼,白透着色泽异样的脸孔,努力想挤出一丝笑说:“小姐,我……我怎么了?”  “嗯,没事了,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  “我……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是有些恍惚……好像入了梦似的……小姐,我记得我应是第一次这坐么大的船,可是靠窗边上瞧外头,也不知怎么的,脑子里便晃过了好多好多非常混乱的画面,有人落水逃生,有人流血怒叫,有人悲泣尖嚎,无数无数的人影在我眼前窜动,我看不清他们长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就……就好像我以前做恶梦时认不清口口声声叫我的人一样,我的心莫名在纠痛,很想尖叫……”  清波刚来府里时,总会做恶梦,并且不断的在梦里喊爹叫娘的,后来是太祖姥姥给她服了几贴安神定魂的汤药才叫她不再受恶魇所扰。  “莫怕,莫怕,定是以前你在哪里受了别人的气叫你幻化成影,等船靠了岸,我便让宁大哥为你去配一副安神的药!现在定定神,不要再多想了……”  她低低的劝着清波,清波苍白的脸孔这才一点点转回了人色。  她却在心里暗自琢磨着她的话:有人落水逃生,有人流血怒斥,有人悲泣尖嚎,无数的人影攒动着,并且在这样一般大的船上,那会是怎么一个画卷,这样一个画卷里会不会也藏了什么的迷团?  突然,她发现自己有些疯狂,怎么莫名奇妙就这般多疑了?真是见鬼了!  待续中……   第65章 四  船,无风无险的到了南阳,船老板说他们会在南阳待两天用来上下货物,也就是说他们有两天的时间去访幽探古。  南阳郡城西七里外,有阜隆然,绵亘四十余里,人称那便是卧龙岗,也就是汉丞相忠武侯诸葛孔明躬耕之地,岗上,有草庐故居,忠武侯庙内诸葛孔明纶巾抱膝,宛然而令人起敬。  她没在武侯庙内多停留,却在草庐内徜徉许久,内心深处则细细的嚼着唐刘禹锡的名篇<<陋室铭>>。 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 是的,如此清幽之所,怎能以一个陋字来论,他日了了红尘事,她若也能有这么一所陋室与心仪之人容身山野,即便是粗茶淡饭,也怡乐延年了。当下,便在石台上抚了一曲高山流水,将自己对遗世清居的向往之意诉诸其中。  琴音叮咚,散落一片清脆,若泉吟,若涧鸣,若风吹云行,清新而酣畅,一曲未尽,便传来一阵激赏的拍掌声。  “姑娘,好琴音!”  一个朗朗的男子声音在琴音袅袅的空气中响起来。  随即,草庐后缓缓走出一介一手牵马,一手执酒囊的俊逸书生,白衣伦巾满面带笑,其身旁的座骑黑亮健壮,喷着不驯的鼻息,显然是赶了急路而来的。  她停手,琴音嘎然而止,抬头看去时,那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 “只是姑娘雅曲却是弹错地方了,孔明先生心怀乾坤,躬耕卧龙图得是遇名主,齐天下,是故,诸葛之庐决非隐居之所,想要调素琴,阅金经,陶令公的白莲社倒是一个极佳的去处!”  她一笑若风,心想倒是遇到了一位雅士,与钟炎互睇了一个眼色,钟炎便淡笑着应了下去:“阁下怕是弄错了吧,胸怀自然,自然是满目风月,清山秀水本是自然之物,但得心性淡泊,处处皆可是遁隐之所,若然心思歪斜,居山林而慕鸿途,便是身在白莲社也只不过是造作之人。是故无论是诸葛庐还是白莲社,几无区别!”  “哦!”那人又笑,把目光投到了钟炎身上,斜目横挑,观了又观,一再细看,然后才怪怪问道:“兄台也想和露摘黄花,带霜煮紫蟹,煮酒烧红叶么?”  钟炎微笑,侧目睇了一眼静默的她。  和露摘黄花,带霜煮紫蟹,煮酒烧红叶,这是他与她的夙愿,只是现在?她垂眼避了开去,现在,她不敢再想。  “霜叶红时坐枫林,倾盆夜听雨打雷,纵是碎了筋骨,我也要一偿心中之愿!”  这话似乎在答书生,却在暗地里向她诉尽心志,心头不由得一暖,随即又莫名的发凉。的确,钟火信誓旦旦的言辞直叫她慌。因为他不是那种爱将柔情蜜语挂在嘴边的人,若非心中在害怕,又怎会一再出言以证索求此愿! 待续中……  第66章   五  “可惜呀可惜,可惜兄台一身贵气,想要冷眼旁观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闹攘攘蝇争血,真是有些为难呐,更何况这世道是如此混浊,所谓的山林之地也不见得一片清宁!”  那书生扼然长叹罢,便拔了囊塞,仰天狂饮一口,接着又是一叹,直道:“你们都瞧瞧,咱们这华夏之地,一川河山锦秀绝伦,原本是一片乐土,处处皆是陶然之地,却被一个扶不起的阿斗给糟蹋了,也是,也是,孔明再贤再如何苦心社稷,碰上一个扶不起的阿斗,终还是无可奈啊!”  她听着不由豁抬头,吃了一惊,目光所到处,但见钟炎与叶云天脸色也蓦然而变。,  当朝之时,明英宗在位,其父亲便是开创了“仁宣之治”的宣宗朱瞻基,想宣宗在朝时文有“三杨”、蹇义、夏原吉;武有英国公张辅,地方上有于谦、周忱这样的巡抚,真是人才济济,使得当时政治清明,社会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可谓是开国以来的极盛之期。  宣宗驾崩后,年仅九岁的英宗继承皇位,随着仁宣朝重臣“三杨”的相继去世与引退,后宫宦官急据势大,正统朝的政治日趋腐败,加上英宗帝年幼,自小对那东厂大太监王振言听计从,而宦官王振更是依仗帝王的威严排除异己,树立朋党,十几年间屠杀忠臣良将,把整个大明皇朝搞得是乌烟瘴气,比起先帝的威望,如今这皇帝小儿当真倒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 然而这种大逆不道的漏出风来便是一个蔑主屠族之罪,一般之人如何敢在人前这般叽语圣颜,而眼前这书生即有江南男儿的俊雅之质,又有北方儿郎豪迈不羁之气,绝非似寻常文人在暗吐牢骚。  当下,她心思一凝,便浅笑答了一句:“公子急马自漠北飞驰至草庐,便是来扼叹武侯遇人不淑的吗?”  空气中一缕浓烈奶酒之香晕漾荡,对,那是奶酒没错,若干年前,她曾饮过那种酒,这人果然是来自塞外!  “呀,姑娘好眼力!怎三言两语便知我来知北边,果是一个厉害之人!”  书生一脸惊讶,啧啧称奇。  她又睇了他一身装束,说:“马儿雄健骠悍,奶酒浓郁飘香,加上公子性情豪爽,若非长年长于塞北,如何生的这副性子!”  “呀,姑娘着实心思若尘,张立洲领教了。不过立洲来此却并非扼叹武侯,只因初涉中原,所见所闻叫人心痛,便不由得叫我痛哭世道不公,又听得姑娘琴音飘渺,便悲起姑娘心愿难行来了……”  “当今圣上年轻心性未定,世道清浊未能看得分明,故将来如何如今断不能盖棺定论。但说天下贤人能各尽其材的话,助帝建功,便能尽扫混沌之气,迎开明盛世。”  她散淡的应了一句,不见得这帝位上的人真能扫除世间污浊,却心心盼着能有明君为国鞠躬尽瘁,使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  “是么?”  书生大笑,满口讽然,一跃上马,扬声而道:“可惜帝心不纯,难收贤者之心。要不然,这位兄台又怎会一意欲归去伴松柏呢?”  待续中……  第67章 六  他笑语远睇钟炎,钟炎不答,而她也接不下话去了。于是那书生又纵声大笑起:“其实你们心知肚明着,朱家这大明河山早已是一团败絮。就算不是败絮,是盛世又如何了?且想看那山河表里潼关路上,多少宫阙做了土。前人说的真好:‘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兴与不兴皆是苦,那倒要问一下天下百姓如何才能活得尽情尽性,如何才能安享太平……”  说着,他放马而行,面对着茅庐然又长长悲叹起:“诸葛武侯,你一世英明,倒与我说说,如何才叫做君主清明大治,如何而为才能使百姓远离战火……哈,怕即使你鲜活于世,也难解这锁心之迷吧,虽说你助刘主三分了天下,然而这天下却也是铁骑之下万堆白骨垒筑的,我问你何用,不如不问你,不如不问你……”  一阵狂笑,一阵悲泣,那书生像是生了疯般跳上马背没再搭理在场任何人,纵马而去!  笑声绵绵不断在驿道上散开,悲喜莫辩。  “这书生怎如此狂妄?”  待声音远了,叶云天才似惊了梦般下了一个定论。  钟炎伫立好半会,久久吐出一句说:“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迈俗流,当哭便哭,当笑便笑,这书生不矫情饰俗,倒是一个奇人!”  是的,那定是一个奇人,一个挣扎于失意与得意之间的奇人,连淡泊如她也开始好奇起是怎么一个身世背景才养成了此人矛盾的情绪了。  那是一个迷,与她不相干的迷!  但没过一会儿,她又开始怀疑这个定论了。就在书生走后没多久,他们也收拾行装准备离开,所有人都往马车而去,独独清波仍坐在原地的木桩上,痴痴的望着那个书生远去的地方失神,她抱着琴台走上前轻轻唤她:“清波,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船了!”  清波这才惊了魂般扭过头,一脸困惑的说:“小姐,这书生的马好生熟眼!”  “是么?”她不觉微皱了一下额,思量着说:“瞧那坐骑毛色骨架,与我们府里的那几匹大同小异,不过这马儿懂人性,眼珠子透着对旁人的不驯,对主人的依存,应是北方烈马是错不了的……清波,你深居府内,如何见得其他这般傲性的烈马?”  清波一边接过琴台置膝盖上自,取来绢缎将它包起来,一边答:“在村底的马厩里,嗯,就是阿宽侍候着它要生产的那匹马呀!小姐,真的,那匹马与刚刚那匹几乎一模一样,浑身墨黑,无一杂毛,只鬃毛上有些赤朱色,那眼睛晶亮晶亮,你可不知道,我刚见到时它因为喜欢便扑上前去想与它亲近,结果差点被它扬蹄踢翻,那家伙真是横得不得了――若不是它们配得马鞍不一样,我还以为书生的那一骑便是村子里就要下仔的那一匹呢!”  竟有这种事!  她心中一动。  父亲爱马,以至于叫她多少也懂得一些马的脾性,所以,她可以断定书生所骑的马定是北方草原上最烈性不羁的千里宝驹。而能拥有这样的坐骑,其身份定然不俗。瞧那书生谈吐豪迈大气,怕是在北方大有来历的,但清波说石头村中也有这样的马,怎么会呢?  这时,寒宁也走了过来,也用奇异的目光望了一下那书生远去的方向,随即又看向她。  她在思忖,瞧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便轻声低问了一声:“怎么了?”  心里却有着不妙的预感!  “那个书生应是冲小姐而来,昨日上岸时就曾远远照过一面,初时不曾在意我们,之后就一直在留心小姐,今儿应是尾随我们而来的……”  寒宁打着手语说得极肯定!  抱琴起身欲离开的清波,瞧到寒宁的手语后,楞了一楞,脚下一迟疑,便叫树根绊了一下,只听得“哎呀”一声便往前直趔而去。她呼着连忙去救,救不到,眼见清波将摔一个鼻青眼肿了,好在寒宁眼疾手快,连人带琴一并抢住。  今天两章一起更,因为连在一块儿的,明天就一更了!  第68章 七  惊魂未定中就听得清波叫道:“宁大哥,你别要么不吱一声,一说起话来便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  寒宁好笑着,不再说什么,只是露出一脸无辜相。  钟炎听着她们惊呼,立即转身跑过来,问道:“怎么了,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  她抿嘴轻笑,正要说“没什么”,却见他的目光突然就凝滞在了她颈脖之上,她不自觉的举手摸了摸,才晓得一直贴身而戴掩在胸襟之中的那枚坠子在刚才的动作中滑了出来,火焰似的色泽衬在雪白的罗衫上分外的惹眼而眩目,且香气越发的浓郁!  “这……是什么,我怎从未见你戴过这样的坠饰!咦,怎么这么香……”他盯着那坠子直瞧:“我就一直奇怪你身上怎会么有股子奇异的香气,原来是这个原故!哪来的!”  她默不作声,钟炎太懂她了,马上就辨出了味道,脸色微一暗:“是他给你的?”  “嗯!”  她点头,素手抚坠,想起了那日他与她说的道:“记住,不管喜不喜欢,都把它戴上,时时刻刻不要离了它。不要问为什么?现在我不想说为什么?等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告诉你,如果,我与你有以后的话……”  那个男子好似知道她迟早会离去般,真是奇玄之极。  手一用力,便将它扯了下来,置在掌中细看时,越发的觉得这坠子精致,一个山野之人,怎有如此高雅的素养?即便是个雅士,也极难觅得这么好看的饰物。犹记得那日他与她戴上之时,殷殷叮咛她时时不离它,难道这小玩意的身上也深藏着什么意味么?  她不愿再往下想,因为越思量越发觉自己的心:太不纯.  “哦,那日出来时,忘了把它摘下了!”  她笑着说,想扫去钟炎眼里的隐隐落落的伤。这东西虽是他给的,对她而言,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 “灵妹,不要了它,好么!”  钟炎还是有些不痛快,吞吐了一下,口气有些吃味。  她似笑非笑的瞅着他,瞅着的他直生别扭,俊晰的脸孔微红,故作不解的道:“奇怪,又没碍你什么?干嘛要与它生着仇似的!”  清波转着了悟的眼珠子吃吃笑出来。出来这么些日子,清波对钟炎虽还怀着气,但已慢慢不再怒目相对。  “唉,真是个坏妮子,明知故问!”  钟炎睇了一眼吃吃笑的清波,无可奈何的横了她一下,口气倒是自在许多,似乎也一下子意识其实自己不必那么在意那个男子的。  她噗哧笑出来,拍掉他来捏脸孔的手,连连道:“算了,不闹你了,不要便不要了,原本我也没想过要了它,嗯,将它挂在这边的枝条上,这么好看的东西便让有缘之人拾了去,若丢在地上遭贱,也实在暴敛天物……”  说完,她便跑去那头的柏树下,择了一枝条,圈围在上面。  绿叶扶红,轻风吹拂,悠悠晃荡,在霞暮里闪出奇异的光芒。  她怔怔再望了它最后一眼,又想起了那个男子的话:“记住,不管喜不喜欢,都把它戴上,时时刻刻不要离了它……”  她记得他的话,但她不能要它。  笑了笑了,拉上渐露笑容的炎,道了一句:“走了!”  斜阳余辉里,马车很快远去,以致于没人瞧见那个狂书生在他们走后又兜了回来,在他们刚才驻足的地方,临风把酒,笑口长吟《将进酒》。  第二天清晨,那书生已不知去向,柏树枝头,火焰似的坠子也失了踪迹……   第69章 八  船当夜起锚,直往宜阳方向而去。三天以后他们在宜阳商埠码头上了岸,当日,他们并没有急着去寻无尘涧,而是寻了一家客栈好好住一晚。  接福客栈是宜阳县里最好的一家客栈,钟炎向店家要了四间天字号的客房,被她拒绝了,她将钟炎拉到了僻静的地方,认真的与他说:“我不知道你离家时带了多少银子出来,但如今不比往日,不能像以前那般没了银子便往钟字号的钱庄去压牌兑取,咱们能省便省吧!”  钟炎懂的,温柔的点头,说:“这道理我明白着,但我也不想太委屈了你,若是钱花完了,大不了便也浊一回,试试去跑一下买卖。这世道便是这样,有钱能办事啊!想洁身自爱,不受随波之逐,真是极难!”  他感叹了一下,又接下去说:“再有,这钱也不是府里的,我离家时没带走钟家一分钱,拿的皆是当年舅舅为娘置办的嫁妆,那些金银,也是娘亲当年带进府的,只是娘亲生前嫌它们腥臭,便将他们兑成了银票,以备我将来不时之需。娘亲厉害,居然便能料到若干年后我会与家里决裂……”  说完,他无奈的苦笑了一个。  当夜,他们要了几间普通的客栈住了一宿,第二天用上早点,钟炎便把店小二叫了来询问有关白云山无尘涧的具体方位。谁知店小二一听立马就瞪圆了眼,直告诫他们说那地方去不得,并且还流露出一脸的惧怕之色。  钟炎没搭理,只笑着叮咛他寻一个向导,便将他打发了。  叶云天一听他们要往无尘涧往,不禁瞪直了眼,叫道:“你们难不成也要去觅什么无尘涧寻传说中的什么忧忧子吗?”  清幽的雅座上,她与钟炎对坐着,对视了一眼,齐点头。他们要去寻无尘涧的事,事先并没有告诉他,因此叶云天打心里以为他们是来游山玩水的!  “为了何事要去那么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人!”他用不解的眸光来来回回在他们身上扫视。  有关章家的事,现在还没到说出来的时候,于是她便含混的答了一句:“这事一时半刻也说不明白!反正不管他存不存在,小妹是执意要去找一找的,至于原由,寻到了也许便知道,若寻不到,只怕小妹这一辈子也无从知晓!”  叶云天也是个明白人,当下也不再追,不过,只顿了一下,又说起话:“可是,我听人说,那地方极是古怪!”  “古怪?”她皱了下眉,问:“怎个古怪法?”  对着这个忧忧子的来龙去脉,她并不怎么清楚,钟炎对此人虽有释解,但寥寥概言,简要的叫她没有什么感觉。  这时,钟炎却淡淡向叶云天瞥去了一眼,大有责他多言之意,她瞧着心头不觉一悸。难不成炎又瞒了什么去,于是,便疑惑的瞅向了他!  钟炎瞧见了,只庸容的一笑,轻飘飘的道:“也没什么的,只不过那里山势地形极复杂!”  第70章 九  叶云天一听,立即嗤之以鼻道:“钟炎我知道你怀才不露,但也别那么狂好吗?这百余年来,人人都传那里住着一个能知改命道的神仙,去的人也不下千万,可结果呢,不是人影也没见到一个打了退堂鼓,便是从此失了踪迹!你自认你就比那些人还要了得千万倍不成么,当真是后生狂妄!”  钟炎正自执着茶盖慢条斯理的拨弄着茶盏中飘浮的茶叶,一下又一下,倚着雪白的墙面,从容而优雅,闻言,他斜目一挑,淡道:“怎么?你便这么不信我!”  素淡的衣袍衬着他玉色的脸孔,却是分外的自信。  叶天云微然一怔,被他眉眼之间的神情压住了气势,只嘀咕了一句:“真不知道你倚仗的是什么!”  钟炎微微一笑,不答,目光缓缓转动,最后凝到她身上:“没事,我自有分寸!”  她豁然一笑,自不会担心,只是奇怪他怎会如此自信。――  钟炎有才,自小到大,他行事作风,从不妄自尊大。这一番他下定决心抛家弃妻,要与她天涯浪迹也定是思量计划许久了的。这无尘涧之行却应是在他计划之外的,可为何他仍表现的这般的胸有成竹?并且,在看过那份遗涵之后,她依约感觉他又似变了一个人般,眼底里总在盘算什么  这一天,他们没有赶往白云山,因为店小托推说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向导,直到近傍晚时分,他才领了一个山民过来,于是第二天大清早,他们便在这个名叫阿图的山民带领下往宜阳东南方向寻去。  向导阿图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憨直山民,自小长在白云山附近,终年在那群山里头打猎砍柴。  “这白云山本是没名的了,也就打高祖开始,不知是谁传开说这荒山里头住着一个神仙,便是这个神仙改了周朝的国运,然后叫咱们大明统了天下。我听我爷爷那辈说起来,曾经,还有朝廷里的官带着兵来围过山,想将他重新为皇上所用,结果,进白云山的人没一个出来,那些人在这里僵持了好几年,皆是了无结果,后来,他们也就只得放弃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咱们这白云山就出了一点小名,并且还有一些好事之人常上这里捕风捉影,弄得这山也就越发的神秘莫测了……”  上山的途中,阿图与他们讲了白云山的名躁天下的缘由,这些却都是她从未听说过的奇闻轶事。  “那忧忧子真有其人吗?”  她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声。  阿图停下脚步,侧过头来看了看,耸耸肩,指着绿葱葱,茂密的紧的林子道:“这么些年小人在这片山里打转,除了几个同道的猎户,却是没见过什么世外高人。有与没有,只有天知道,不过据先辈们提及,这山里头倒真是有那么一条山涧,至于落在哪里却不得而知了。几位公子爷,姑娘,小的只能领你们到白云山的山脚下,也就是翻过这几小山头便到了,至于白云山上我是不敢去的,那些山道迂迂盘盘很容易迷路,我活了四十几年也就上去过一回,那次是追着猎物跑昏了头才绕了上去,差点就下不来,幸好后来有人将我领了下来……哦,对了,对了,还应该告诉你们一个事……”  他突然便急急叫了起来,钟炎便问:“什么事?”   第71章 十  阿图指着前方那座湮在晨雾中的青山说:“喏,就在那个半山腰上,住着一个古里古怪的老猎户,我迷路那一回也是他带着路下来的。那个人终年不出山林,你们若能摸上去,便去他那个草屋寻寻看,能寻到他是最好,可请他带上一段路,若寻不上就要量力而为,里头凶险的很,小的就只能在山底下等你们了,记住啊,太阳下山前一定要赶回来,要不然,起了夜雾就出不了山群,问题就大了……”  钟炎笑着,极有礼的道了一声谢谢,反叫阿图受宠若惊,一路上频频窥望钟炎,许是这山里人从未见过如谦逊可亲的公子爷,稀罕上了吧!  山丛中,参天的古树密麻麻的簇集在一起,他们兜兜转转好一阵子才来到阿图所说的白云山的山脚下。面对这座烟雾轻袅,不知路在何方的山麓,他们都有些傻眼。  钟炎静静的伫立山道的尽头,眯着那一双乍然变沉,深若黑渊的眸子,四顾的凝望,细细的在思量。  此时东升的朝阳已爬上树梢,明艳的阳光穿过厚厚的树冠泼落在他的身边,一忽儿明,一会忽暗,映着他俊气的脸孔深沉莫辩着,带着晨露清新的山风一阵阵的卷来,翻起他素净的衣衫……  突然间轻轻的吁了一口气,似吟似叹的道:“这百年未曾砍伐的原始山木,已将整个山林连成一片,乱枝互盘互缠,立足无道,也难怪来人会迷在其中进退不得了!”  寒宁就立在他的身侧,听着这话,默默的瞧了他一眼,冷落中不露一丝情绪,那眼神比钟炎还要深邃几分。  “怎么,已经看出苗头了?”  叶云天灼灼的目光直盯着他。  钟炎且笑,沉吟了一下,回眸看她,弯着温柔的眉毛,说道:“跟我走便是,应该不难!”  遂拉上她,一边自怀中取了护身的金戈匕首斩除拦路的藤蔓,一边不住的观望山形。一行人停停走走,盘盘转转的一个多时程,等回过头来看时,已然到了半山腰。因为密林的浓荫下,一所隐蔽于参天树丛之下的简陋茅庐赫然呈现在了他们面前。  叶云天翘着大拇指冲着钟炎比了一下,眼底多了几许敬意,然后就蹦到前头去敲门问声,但没人应答,只能从简陋的屋内依约寻到有人住的痕迹。  钟炎对于叶云天的赞啧并不以为然,一径的问她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她笑着摇头。  当下没有多作停留,直往上面赶,依旧是枯枝绕脚,山藤盘缠,面前绿压压的一片,根本就辩不得方向,不晓得下一步该往哪里踏下去。  也不知钟炎生得是什么能耐,一马当先生生就开出了一条路来,且步步沉着,宛若熟透了这里的地形一般。  大约又行了一柱香的时间,眼前陡然开阔,缓坡之上是一大片苍翠欲滴的松柏。  自然在山上见到松柏是不足为奇的,奇的是这些树柏皆是一般大小,就连每棵树之间的间距也是一般样,放眼望去时,宛若列队的士兵,整整齐齐,却越看越叫人眩晕,已近晌午时分,而林子里仍是山雾环萦,模模糊糊看不清何处才是尽头。  今天还是两章一起发,明天起一天一章了!最近没写半字,因为再十天我要考试了,正紧张备考中,更新完偶就得去看书了!嘻嘻!  第72章 一  曲曲绕绕的转出死人堆,又爬上一段崎岖路,面前一下豁然开朗,连片矮木林后,是几垅正长得青油油的秧苗,稍远的树荫底下,隐约可见一间木屋,空气中飘渺着花香,远处,山涧欢快的一泻而下,太阳底下正闪出亮白的光芒!  “果然是别有洞天!”  清波抹着汗,啧啧轻叹着!  叶云天则拍了拍钟炎肩膀,浓眉大眼里已然印满了佩服之色:“果然人不可貌相,书呆子,你可以去做军师!”  说完随即向往跑去,她与钟炎相视一笑,正要跟上去,走在最后的寒宁却莫名的伫住了脚,站在原地一脸凝重的瞧着田垅另一边被踩坏的秧苗,那,自然不是他们踩坏的!  没来由的,她的心也喀噔了一下,钟炎也看到了,神色马上也复杂起来。  “好像有人比我早到了!”  钟炎环视四周,若有所思的说。  难道被老汉认定已死在里面的那些人也来到了这里?  这又意味什么?  他们是凭了太祖姥姥的冥冥之中的指示来到了这里,那些人呢?他们仗着什么穿过道道封锁钻进来的。  正思忖着,叶云天却在前头惊呼骇叫起来:“你们来瞧,你们来瞧!”  声音即急又怖,像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 他们急忙也跑过去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便是这么一瞧,原本还满心欢喜的她,立即便傻了眼,心一下子冷得直打霜。  但见几列矮灌木的后背,茵茵青草地上,静静的拱着一个坟,走近看时,就见坟的碑文上刻着几个大字:无尘居忧忧子之墓,碑下落款时间:正统八年六月十四日。  当场,她倒吸一口气,眼里一片空白。  乐极便要生悲,古人的话真是不无道理。  想她前一刻还高兴的要命,以为马上可以见到忧忧子了,整个人如同飘在云端般舒畅,丝毫不觉半日跋涉的劳累,可后一刻,一座长满春草的坟茔生生将希望全部撕得个粉碎……  “死了,居然早在五年前就死了……”  叶云天瞪着眼直叫着。  是的,死了,她满怀希望,跋山涉水的来寻的这个人,已在多年前就烟消云散了。  “老天爷,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 她无力的喃喃自语,迎面拂来的阵阵山风明明很温柔,却吹得她摇摇欲坠。  “不要急,这里应该有人住,我们先去找找看,或许还有别的线索……”  钟炎忙扶住她,沉着声音轻柔的安慰。  对,一定有别的什么人,那个立墓人呢?  她霍的抬头,看向那树影底下的木屋,朗朗的晴空下,木屋的烟囱里正升起缕缕青烟……  她与他对视了一眼,急急往木屋拔腿跑去。  那木屋的门是敞开的,也就在他们要破门而入之时,迎面竟走出一峨冠博带,玉面紫衣的俊雅公子来。  当她定睛看清眼前之人时,钟炎已错愕的失声叫出来:“成王殿下!”  那人一怔,也吃惊的直呼:“咦,钟炎,你怎么会以这里来?不对啊,你不是才与芷竹妹子成了亲,怎么又跑出来闲游四方!”  不错,眼前之人正是当今圣上同父异母的弟弟成王朱祈钰。  待续中……  第73章 二  “闲着没事出来游山玩水,听说这里有神仙出没,就想着寻幽探胜一番,没想竟迷了路掉到这里来了!”  钟炎听得成王问话,目光一烁,将她往身后一掩,含蓄的答了一句,而她则默契的匿到他背后,再不愿踏上前。  朱祈钰此人,其实她是见过几面的。  八岁时初见在于世伯的府邸,他是一个玩世不恭的皇族贵公子,长她两岁,却淘气恶劣的不得了。  那一年寒冬腊月里,他跑到于伯伯府上玩,不想将先王赐的一把随身匕首落进了湖里,一下子便整得满府不得安生。  后来,匕首是打捞到了,随侍的一个婢女却也因此莫名的被吓死了。  她见得那情景,瞧不过去,便拉着他到无人处狠狠斥了一句说:“生在尊位,倚着尊荣肆意胡闹,却不知克已为人,真不知你的书读到哪儿去了!”  当时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娃儿,却已是读书千卷,知书达理,犹其见不得他人贱薄了别人的性命,加上孩子性情,口直心快,根本不去忌讳什么,就直斥他的任性。  而这皇家的娇贵主儿自小就被人捧在手里惯了,纵然因为自己而害别人丢了性命,心里也并不以为然,那时叫她这小小的女娃儿教训,当下就涨红了脸,驳回道:“便是一个奴才,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况且是她自个儿胆子小,吓死了也活该!”  见他不知悔过,她实在气不过,就不依不饶的又责了一句:“你若不任性的腊月行舟破冰而嬉,就不会害了别人的性命,且叫多少人受了罪,于这寒天冻地的天气里下水为你打捞,你自问你就一点也无错么?难道这便是你身为皇子的教养么?”  她说的话实在很放肆,本以为这娇生惯养的皇子会暴跳如雷,保不准就往上面一告状,连带着把于伯伯也给牵累了,谁知没想他当场窘起脸,竟没有再争辩什么,呐呐的瞅了她一眼只小声道了一句:“从小到大倒真是没人敢责我一句错过!”  待到十岁随着父亲又去了京城,那日随着于家妹妹去了八王的园子方又见到了他,那时的他倒是斯文有礼了不少,只不知怎么,见得面就一味的缠着她,又是游园,又是对诗的,一会招她笑,一会儿又故意惹人生气,竟腻着她不肯放人,第二天还追到了于家来。  来时她与父亲正要起程回平阳城,见到他们要离去,他怅惘的站在瑟瑟的秋风里笑不得,直到他们上了马车要走了,他才冲上来对着她深深的说:“过些日子我来找你,咱们再吟诗作对可好。”  她笑着未置一辞。  而自那次一别,他们便再也没了直接的接触。  过了些年,他倒真的跑到了平阳拜访,且连了两天不肯离去,还是一个白髯的老者将他硬拖着离的府。  那一次她不曾与他正式会面,因为已及笄成年,深闺女儿家怎能露脸于外人,人家虽然是亲王,却还是叫不知趋炎附势为何物的父亲挡了过去,而她只远远的的瞧见过于内院门墙外被寒宁竭力拦截在门外的那道翩然身影。  后来,她才知道那一次朱祈钰上门来不是单纯的拜访昔日旧识,竟是冲着她专诚来提亲的!  那一刻她着实吓了一跳,所幸被父亲回绝了,秘而不宣,倒也无人知道。也是那一年,他在京城里行了大婚之礼!  事隔这么多年后,再见儿时旧识,想着他曾经来提过亲,就不免生出一股子说不明白的别扭。再则八九年之前他还未封王,只是一个带着一些淘气、被宠坏的的孩子,而十年后,已是面如冠玉,周身上下浸透着皇族的尊贵之气,多了几分少年亲王的威仪,意气焕发之极,也越发显得陌生。  待续中……   第74章   三  便是她依在钟炎身后暗暗打量他时,朱祈钰跨出了木门,身后两个侍卫紧紧相从,阳光底下,尽显帝王家高贵与尊荣。  他只轻声“哦”了一句,目光一瞟,显然是不怎么信钟炎的回答。  “殿下来此做什么?”  钟炎则静立着,未曾施礼,淡言而问,几乎有些放肆。  “也没什么呀,就是跟你一样闲逛闲逛!”  成王倒是一点也没介怀他的无礼,反而打着哈哈,笑得却极深,瞅着他道:“哎呀,早知道就应寻你一起闲逛……钟炎呐,你可知为了来这鬼地方,小王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费了半年时间方找到奇人异士来替我开道,你倒好,随便转一转便转进了来……嗯,平时瞧你温敦少谋的,却原来是个厉害角色,倒是真会唬弄小王……”  他的眼光深深的转着,温雅之中潜藏着少见的锐利之色。  生在帝皇家,再怎么没有实权,总免不得牵入纷争,自小养成的警觉已去磨去了他儿时的青涩与卤莽。韬光养晦而厚积薄发,父亲说过,这位成王年轻有为,礼贤下士,殷殷有礼间已得了些许朝上之臣的啧叹之声,是个人材。  实没想到昔日那个无礼少年竟会出落的如此出类拔萃!  而钟炎与成王却是熟稔之交。  曾经有一段时间,钟炎在京城游学,便结识了有着光鲜出生却无实权的成王朱祈钰。成年后的朱祈钰儒雅,行事作风不骄不傲,也算与他脾性相投,便结作了朋友。是朋友,却算不得知已,他不愿与权势勾上关系,何况帝王家最易招来祸事,阿谀奉承也不是他能所为。在朱祈钰面前,他素来不拘什么君臣礼节,能说便说,说不得的便半句不漏口。朱祈钰也因为他这性情,才越发的爱与他交往,虽知道他有才,却不晓得他那么爱藏拙守心,不轻易与人交心,也不轻易为人驱使。  朱祈钰本是华门金贵之人,这样一个人物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若非有什么天大的事,否则怎么可能出没于这种荒幽的深山老林之中!  那会是什么事?  她正在心里琢磨,忽然只觉一阵疾风拂过,眼前人影一掠,便听得尤自念叨着的成王突然就“哎呀”一声惊呼起来。  定睛看时,顿时楞住,却见寒宁一脸怒气腾腾的将其脖子扣紧直往墙上按,朱祈钰身后的精武之士立即上前护救,皆被寒宁反掌打出檐外,空气中,便听着成王骇然的吱唔之声,以及寒宁如野兽般沙哑的吼叫声。  她真的从未见到寒宁有过如此暴戾的反应,为什么要在瞬间内将成王死死扣住?  他在咆哮,却没人听懂他在吼什么?  那双爆着青筋的大掌底下,朱祈钰发出了痛苦的咳嗽声,如果他再不放手,那么,她的这个故识王爷就一命呜呼了,纵是再有才,也只能到阎罗王那里去效命了。  “宁大哥,快松手,放松手,他快没气了……”  她急急的叫了起来。  寒宁拧过了头,却不是她熟悉的淡淡冷落的面孔,他冲着她直叫,但是她听不明白他想说什么,好不容易看懂了他的唇形,心中惊异,慌忙说:“我知道了,宁大哥,你先放手,我来问他好吗?”  寒宁这才微微撤了几分力,却依旧不肯放人。  于是她急转头过去问成王:“朱祈钰,他在问你:你们把这里的人弄哪里去了?你若知道就快点头……”  几乎要昏厥的朱祈钰哪还顾得上点头,就差点吐舌头死翘,一边,他那几个脸色吓得发白的侍卫立即凑过来大叫,直指着正对面的青山说:“她躲起来,便在那边的某一个山洞里……”  寒宁听后,手顿时一松,将人扔在地上,头也不回便往山涧那边狂奔而去。  她唯有呆呆的望着他飞快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山涧边随即传来了如狮吼般的嘶唤之声,一阵阵不断的响遏山谷,不断的直冲云霄,声音大的震耳欲聋,吓得林中鸟雀四处飞散……  寒宁这一跑便没了踪迹,待天灰蒙下来,依旧不见其人归来。  第75章 四  “见鬼的,那家伙得失心疯了吗,莫明其妙!!”  木屋连通着五间小房间,一间灶房,一间食厅,两个房间,一个房间里放着女子的衣饰,另一间里整理的干干净净,简陋的橱柜里有几件老者的衣袍,还有一间是储藏室,里头放着一些米粮,一些蜡肉,却是少得可怜,经过几个外来入侵者的扫荡,已所剩无几。  晚餐几乎是没着落了,叶云天跑到林子中猎了几只山鸡来,清波将储藏室里仅有的一些米做了一锅粥,将山味烧成了美味。  叶云天一直在看着清波料理,窝着一肚子火,时不时嘴里就冒出几句咒骂。  在看到房间里的陈设之后,她便在猜想这里的主人一定是个女子,等到成王回过气来之后也证实了她的猜想。  落日余辉中,朱祈钰摸着被掐得够呛的红脖子坐到他们身边,温雅的脸孔上满是苦笑,冲着钟炎说:“没死在外头那林子里,倒差点玩完在你们手中!”  她正站在钟炎的身后,听得他这般说,方有些歉然上前轻声致了一声歉:“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 毕竟寒宁是她带来的人。  这么一说,朱祈钰便不由得将温文的目光凝在了她身上,呆看了好一会儿之后,竟冲动的直逼过来,又惊又喜的呀出声来:“是你,真是你,我就在想刚才是谁连名带姓的敢直呼小王的名讳,居然真是你!”  她微微一笑,想当年少不懂事,瞧着人家不顺眼,从不曾恭敬的叫他一声殿下,如今事隔多年,一口出却还是昔日的称呼,是有些不妥了,于是施施然行了一礼道,温婉的改了口言道:“成王殿下好记性,想不到事隔十年,还记得小女子!”  “怎么不记得了,纵然你烧成了灰,我也认得你!”  他在她面前竟生生称起“我”来,不仅目光一下子辣得叫人不敢接受,便是那话也让人感觉别扭的紧。  她与他总统起来,也不过见了那么两面,好似没亲呢到你你我我的称呼。  钟炎闻着也微皱起眉头,不着痕迹的往她身前一挡,掩去了他异样的目光,温温然的用话岔开了话:“成王殿下怎么得空往这深山荒野里来转悠?前一阵子我听说殿下自告奋勇为八王爷寻女,难不成这无尘涧里就藏着公主不成?”  朱祈钰听着微微一惊,立即就转开了注意力,一笑,目光极锐的盯着他说:“钟炎,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是芷竹说的吧……”  “怎么?清莞公主果真隐居于此?”  “尚未确定,不过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 朱祈钰倒是没什么避讳,答的极坦诚,想来真是将钟炎当作自己人来看待着。  她却听着是晕晕乎乎,觉得极奇怪,便轻轻的问道:“你们说的应是与宇文家订过亲的清莞公主么?即是公主,怎就沦落到江湖山林里来了!”  不仅她被搞的糊里糊涂,清波与叶云天也是满眼迷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 “还不是因为紫妃。”钟炎侧目瞅了他们一下,见她满头雾水,便徐徐道来了因由:“当今八皇爷爱妾成痴,这是天下皆知道的。据说十几年前,八皇爷的那位紫妃为其诞了一位金枝玉叶后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公主自小也体弱多病,后来有相士进言说是两女聚一宫,将祸事连连,不仅损了母体,便是那个孩儿也会朝不保夕。八皇爷听了心骇,便托了那相士带公主避祸宫外……”  这事倒真是从未听人传云过,应属皇家私秘,想不到炎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 朱祈钰听着也吃惊叹出声,说道:“芷竹这丫头平素口风紧的插不进一枚针,想不到也有多嘴的时候,连这种事都捅给你听,果真是一物克一物!”  钟炎听得成王两次提到了芷竹,脸色开始有些难看,已懒得再去接话。   第76章 五  “这么说,忧忧子便是当年的相士?”  她心有所思,莲步轻移,自钟炎身后走出来,朝成王温温浅浅一笑,问道。  成王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她,笑着,见是她问,不再掩藏什么,便点了点头:“可惜小王这个堂妹溜滑之极,不忍我们死在林阵里,才将我们救来这里,我们一与她套交情,说要带她回家,她却吓得躲起来,瞧,小王在此都已经与她僵持十来天了,米粮快被我们吃光,可那妮子仍是躲在深林洞穴里不肯现身,叫我们是进退两难……”  说到最时,已是流露出无可奈之色。  她却又在心里惊疑起来,明明一杆子拦不到一起来的事,她竟在猜忌着这事会不会又与自己有什么牵连!  有吗?  应该没那么离谱吧!  世人皆知当今八王爷对侧妃紫童的宠爱已到了不可复加的地部。  想当年,正妃亡故后,这个情深似海的男子一度执意要将爱妾紫童转正,但朱氏皇族嫌那女子出生低微而难以相容,八王无奈,便立誓不再纳娶正妃,王府之内一切调度以侧妃马首是瞻,给了那女子至高无上的殊荣。待到紫童为其生下女儿之后,更将其宠上了天。可惜天妒红颜,生产之后,紫妃的身体便一天天败坏,就连那个小郡主也是终年药不离体的。  也便是那时,有人进言说天朝第一富商宇文世家的大公子亦文亦武,身负异能,不但预事如神,且有旺妻运道之能,于是八皇爷便走了太后门路,恳请将其爱女赐为公主身份,赐婚宇文家,一是救女之命,二则是拢络宇文世家。  太后思量里面的利害之后,便应了这门婚事,将一个才七岁的稚女指为了年方十七却已名震宇内的世家公子宇文棠风……  “……不过,世人不知道的是也正是这一年,八叔得遇了世外高人忧忧子,忧忧子断言两女并居一方,小女命弱,不出十岁便会病故,若要保命便要离身养于世外,八叔虽千般不舍得,但为了顾全母女性命便把堂妹寄在忧忧子手上,忧忧子也曾允诺,待到堂妹年满十七便将她放回王府的,然而去年便是堂妹十七芳龄,八叔与紫妃娘娘是日日盼着忧忧子将人送回,等得几乎肝肠寸断就是不见人转回,实在没办法了,八叔就派人来索人,结果来人不是在那林里失了方向,便是饿得不成人形才寻得归路。后来,出林的人皆说事到最后皆是一个女子在暗自引他们出去的,这么回去一传,八叔认定那女孩子便是堂妹清莞,本来他是要亲自来的,但因为最近身子骨极差来不了,加上干女儿大婚,他在上头也用了不少心思,我便请求着替他跑腿。进来之来倒果然见到了那女子,只是那女孩子躲得厉害,到现在我们还没确定她是不是我们要找的公主,但想来也八九不离十了……”  桃李树下,斜暮淡淡中,他们几个坐在石台前,听着成王娓娓诉来。  她也曾有疑问,奇怪世人从不识忧忧子真容,怎八王爷与其见得一面,便能断识其人身份,不疑有他就将爱女拱手相托呢?  成王迟疑了一下,似乎不怎么想答这个问题,思量了好久,才答了一句:“这里有极深的渊源,我也说不明白!”  这诚然是推诿之辞,她也就不再追问。  今儿两更,明儿仍是一更! 亲们,相公,看招&&更新中,有兴趣的可去瞧一眼!  第77章 六  就在朱祈钰说着前因后果之时,不远的涧溪之畔传来了一个女子沙哑似磨砂般的怒嘶之声,几个男子大叫“不要跑”的急喝声。  “呀,她出来了!”  朱祈钰唰的眼一亮,叫了一句,就欣喜若狂的撇掉他们往溪边跑去。  “走,我们也去看看!”  钟炎一脸思忖的叫上她巡声朝那边走。  走过零星散布的几株树木,一道清涧自对面的山头潺潺泻落成溪,溪水浅浅跳出银白的水花,悠悠的流向林深不知处的尽头,然后在山底下汇聚成河……  晚霞突现一丝赤芒,红耀了整个山涧,青山绿水之间,一个素衣女子在溪涧上疯狂的逃窜,四个劲衣侍卫四面围拢欲捉住这个滑得似泥鳅的少女,好几次几乎都要将她擒拿,却又能生硬硬的被她挣脱。不知那少女有什么本事,而是这些侍卫不敢放手一博,出手重了怕伤了她了,擒捏错了部位又怕轻薄了她,基于她特殊的身份,他们只能眼睁睁的与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 这个时候,也不知是谁喝了一声“散开”,那几个侍卫闻言立即撤身,那少女不由一呆,正想趁机逃开,只见忽扬起一阵白粉,人便缓缓的往后倒,一个儒雅的白髯老者飘过去稳妥接住,交有一个侍卫扶着她来到朱祈钰的跟面。  她认得那个白髯老者,便是几年前从叶府厅堂上将成王拖走的那位仙风道骨般的老先生。听父亲说起来,那人好似是个方外隐士,姓云名不意,是个千金难聘其出世的奇人,独独与这朱祈钰生了缘份,无端的做了他的座上宾。  便是她细细打量云不意的时候,那个少女已走到近旁,随即她看到的是一个容颜秀美,干净细致的女孩,脸孔圆圆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迸着愤怒的眼神!  原本笑容满面的朱祈钰见着那光景一下子苦了脸,皱上眉头直说:“到底是怎么了?清莞,我是二哥啊,怎么你就不认得我了吗?小时候你最爱缠着我玩了,怎么现在看着我就躲啊?清莞,你看清楚了吗?我是二哥祈钰……”  回敬他的是一记龇牙咧嘴的怒吼,以及软绵绵的一脚,朱祈钰顿时嘎住,很显然,那个少女根本就不买他的账……  并且,她静静的凝睇着,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这个女孩子好像不会讲话――  “殿下,她是个哑巴!”  当云不意瞧见他们这一行人时,目光迥迥的在她身上逡巡了好一会,方面色深凝的走近朱祈钰低低的道了一句。  “怎么可能!”  朱祈钰讶异的叫出声,眉头却越发的深皱起来,走上几步细细辩认,想要确定眼前的女子是不是他所要找的女子,就是这时,也不知那少女从何处借来了力气,唰的挣脱了侍卫的禁锢,猛得一拳往朱祈钰脸上打了过去,这一拳力量着实厉害,朱祈钰立即“哎呀”的往后翻去,云不意面色一凛,忙去救抢人,那少女趁势便往回跑。  几个侍卫有一刹那没转过神,等到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之后,连忙群起围攻。  少女左避被拦,右闪被截,面对他们天罗地网式的围困,眼见又要叫人捉了去,眼里不由的露出绝望的神色,凄凄的向他们这边瞥了过来……  她刚想出言喝斥,却在同瞬间,瞧见寒宁自山涧的另一头如风如火的狂奔而来,声音立即哑在喉咙里,唯有张着惊错的嘴巴,静静的看着那个迅快如豹的身影在瞬间内横扫过来,几声痛苦的“哎哟”声,几个侍卫抱头滚地,躺成一片。  少女呆立原地一片茫然,瞪着痛得鬼哭狼嚎的侍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  第78章 七  “秋白,我回来了!”  一个暗哑如砂砾的男人的声音突兀的在飘着芬芳的山林响起来,但这一次呆住的却是她……  真的,一下子,她的脑子时轰变得一片白茫茫,那个暗哑的声音不断的在大脑里盘旋,可是她却无法将这个声音与声音的主人连在一起!  寒宁――他会说话,他居然不是哑巴!  她呆楞着,看着那个少女急如风的转身,秀美的眼眸在看清面前之人后立刻堆起了满满惊异的、欢喜的笑容;而寒宁呼吸莫名的在急促,眼神狂野,敛尽了平素冷淡的神情……  “我回来了,秋白,我回来了……”  寒宁再度用他颤抖的、暗哑的声音重复了一遍,一双长臂缓缓的向她伸展开……  “……以后,我再也不走了!”  在那个少女喜笑颜开的狂奔而去,投进了那只为她而展开的怀抱时,那个男人又深深的低喃了一句……  涧水叮咚,残霞温柔,渐渐淡去的暮光笼着那一对幸福的人儿!  她惊心的侧首看钟炎,看到的是满目的震惊。  是的,眼前的画面是极美的,但此时此刻,她是无法平静的去欣赏这份美的!  眼前的寒宁是她认识的,便是这个默默无声的在身边守护她了五年的少年,却在今日这样一个诡异的地点,诡异的时刻,将一个身份奇诡的女子拥入了怀,实在不可思议!  他应该是最简单不过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在突然之间让人觉得他的存在也有着极不寻常的因由……  他,到底是谁?  -------------------------------------------------  静夜,几堆篝火通明,夜风若春水,有些淡淡的发凉。  夜空上缀满的繁星,一轮弯月透过隐隐绰绰的枝叶映在涧溪里,皎色的月光照在地上宛似一层霜。  吃过了清波做过的晚饭,他们便坐在了树底下,不说话。  那边,朱祈钰坐在侍卫搬来的凳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云不意不住的踱着步,时而望星凝眸,时而掐指深思,似乎又在计算什么,有时会朝他们这边递过几眼,神色诡秘,几个侍卫或守或散,在不远处窥伺着四周的动静……  他们这边,钟炎背靠树干,目光凝结在之前寒宁与少女离去的那个方向,叶云天则皱着眉头,脸面上布满疑团,清波挑着火苗,在她耳边低低的叫着:“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宁大哥怎么可能会说话呢?怎么会认得那个姑娘呢……”  其实这应是所有人心里的疑问!  寒宁――这个悄无声息守在叶家五年的少年,与无尘涧会有着怎么样的关系啊?  明明是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人,为什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的复杂莫辩了呢?  冥冥之中,到底是什么力量在摆布着这一切的发展.  她想不透!  “他来了!”  就在这时,钟炎突然低低的叫了一声,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 她缓缓的自从篝火前站起朝那边,只见月影斑驳中,寒宁牵着那个少女缓缓的自树荫下走来,脸孔依然是冷淡的,但可以看出那眼底下犹自泛着几丝与心爱之人久别重逢的喜悦。  叶云天冲了过去,用看妖怪似的目光将他自上而下细细的打量。  “见鬼的,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  第79章 八  寒宁目光一烁,将手中拿的一包东西扔给了他,不再打手势,而是用那仍有些沙哑的嗓音说了一句:“我们这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便是这果子极好吃,尝尝吧!”  除此之后,他没作任何解释,拉着一脸轻笑的少女错开他往她这边走过来,不过,他只在她面前微微顿了一下,没有停下来,而冲成王朱祈钰而去!  走近的时候,那个少女的身体敌惧的向后退怯了一下,寒宁轻轻拍了她一下以示安抚。  面对那个差点掐断自己脖子的寒宁,朱祈钰清俊尊贵的脸孔上闪过几丝不安,不由得站起来退后几步,与他保持距离。  “你……又想做什么?”  朱祈钰一脸戒备的瞪他,几个侍卫更似如临大敌般护在成王身前,生怕他再伤了他们的主子,银发飘然的云不意则目光深远的立于一旁。  “你们来此的经过,我都听秋白说了,不过这里面好似起了什么误会……成王殿下,我能否问一下你们到此有何目的么?为什么你们口口声声直唤秋白为清莞公主?寒宁虽是山野小民,却也知道你们口中的清莞公主乃是当今八王爷的掌上明珠,即然是金枝玉叶,自然是生养在闺阁深楼之中,为何你们会跑到这穷山荒谷之地来扰了别人的清宁……”  寒宁直直的站在那里,不卑不亢的睨着他,没回问话,而用他低哑的声音不温不淡的质问起来。  朱祈钰听了,直对着秋白的俊逸剑眉不由的深锁起来,说:“怎么,她不是清莞妹妹?”  “不是!”  “怎么可能呢?”朱祈钰失声叫出来,说:“若她不是清莞,那忧忧子先生又把我们家清莞藏那去了?”  “无尘涧里从来没有什么清莞公主,我与秋白自小便在这里生活,十几年来从未见过其他闲杂人等涉足于此!成王,你寻错地方了!”寒宁满是嘲弄的答道。  朱祈钰低首一阵思量,方豁然抬头叫着:“不对,这事绝不可能会弄错!除非这里不是忧忧子的栖身之处……”  寒宁冷笑说:“这里倒真是忧忧子的仙游之地,但是即便你们在这里挖地三尺也寻不出你们要找的清莞公主!”  朱祈钰这才说不上话,拧起了眉头,寻思着到底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 一旁,云不意挑着莫测的眼眸一飘上前,对寒宁抱拳行了一礼,问道:“敢问一下,忧忧子可是你的师父么?”  寒宁斜眼一瞅,懒懒而答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说是,你们无从查证,我说不是,你们也不能奈我何!总之这里没有你们寻的人,趁早给我走人就是了,别在这里扰了先人的宁静!”  冷冷之间竟不给人一丝好眼色,一如平常的冷傲不羁。  云不意碰了一鼻子灰,虽不悦却也没说什么,目光清淡,反而在笑。只是其身边一随侍成王的侍从看得不入眼,平素里高高在上惯的他们,哪受过他人之气,不由的怫然叫起来:“黄毛小儿,开口间皆是狂言,先生何必与这种不分尊卑的无理后生客气……”  寒宁寒目一拎,冷然一笑道:“真是笑话,踏贱了别人的庄稼,宰了别人的鸡羊,吃别人的口粮,扰乱了别人的家院后,居然反过来说我们无理,你们未免也太自以为事了!我告诉你们,无尘涧可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  那侍从勃然一怒,正要发作,谁知云不意听着却低低一笑,拍手啧叫道:“无忧先生果真教出了一个好徒儿,不图权利,不惧亲贵,三年前我在叶家瞧见你的时候就应该有所顿悟。会将高高在上的成王殿下拦在叶府内院门外,也只有你这种人敢这般耿直而为,至始至终贯行师命护着叶家之主,无忧先生当真是神机妙算……”  她不知道云不意所谓的神机妙算意有何指,当下心里迷惑的只有一件事:寒宁若真是忧忧子的传人,却为了何故潜匿在她身边五年这久?  心中这般思忖着,灼灼目光便盯到了屹立如山却又极度陌生的寒宁身上。   第80章 九  寒宁未置一辞,背过身去,目光扫向她,携了秋白正要往这里而来,朱祈钰在后头追了一步,叫道:“等一下,寒宁,她若不是清莞,那清莞呢,大明的公主到底被无忧先生藏哪去了?”  “不知道!”  他未曾回头冷冷答了一句。这个问题确实是没人能回答了,因为知道这个答案的人已长埋地下!  “小姐,寒宁想与你说几句话,随我来一下好么!”  几步踏来,微微有些温意的话语掺着砂砾般的暗哑只对她而言。不识抬举的寒宁根本就懒得去弄明白清莞的行踪,也不想与他们纠缠什么,极无理的将尊贵的成王殿下冷落在身后。  她背着光目不转身睛的瞅向他,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 以前总是看着他的手势去理解他的话意,第一次听得他用声音与她沟通,感觉好疏离,就好像这个寒宁不是她认得的那个,纵然他是同一个人,但味道却全变了!  “好!”  她轻轻应了一声,回头看了看同样陷在惊奇中的钟炎,低低叫了句:“我去去便来!”  转身之即,但见朱祈钰伫立在那侧的篝火旁,不可捉摸着瞪着眼,云不意在微然深笑。  月光皎洁,照得人神情清晰可见,这路上,点点斑驳的树影里,就见秋白时不时转过好奇的眼来打量他,带着满满的善意,冲她浅笑。 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转过了一片林子,踮着脚踩过了山溪里石介子,又绕了几弯山路才到了一个山洞,开了机关,里面是一道幽深的甬道,尽头亮着烛光,走近了,才看清是一间空阔的石室,里头点着手臂般粗大的烛炬,三面石壁橱窗里垒满着书,唯有向南正中央地方空着,上头挂了一幅画像,画中人飘飘若仙,临涯而立,俯瞰着云云众生,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飘渺之气,座北朝南一座石案,上头整整齐齐的叠着一打文卷……  见到这画像时,她怔怔的站了好一会儿,脑海里于瞬间闪过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用心回想,却又搜不出任何印记。  “小姐,画上之上便是你一心要找的世外人忧忧子!”  寒宁的回答证实了她的猜测:那人是忧忧子,遗世独然,若神若仙,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单冷清。  烛火明媚,她的思绪却是游离起来,恍若梦境,目光缓缓的自画像上挪移到身旁这对璧人身上,他们也正自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 “我……我真被弄糊涂了,宁大哥,难道你也是太祖姥姥布在我身边的安排吗?”  带着满满的怀疑,她轻声而问,心里则在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唐。  寒宁微微皱了一下浓密的粗眉,扬起一抹轻笑,神情即轻快又深沉,摇头直道:“小姐,我不知道你所说的所谓的太祖姥姥的安排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家师与你们这位老太君一定是莫逆之交,要不然,你们纵有天大的本领,也难走出先师摆置了百余年的锁龙阵,表公子也绝难列出调制七花凝心丸的方子,若不是这凝心丸怯了林中障气之毒,你们即使懂得阵法,便只能困死其中……”  她张了张错愕的小嘴,惊叹其中竟有如此多的内幕。  记得那日炎叫他按方配药,他将配方拿在手,神色复杂而古怪,原来皆是因为他晓得它的用途之故。秘不外传的方子自一个外人手中写来,难怪他会惊异。  “忧忧子真的是你们师父么……”  寒宁回眸与秋白相视一眼,淡笑着点头。  “可你在这里过的好端端的,怎么就变成哑巴,怎么就跑到我们叶家?宁大哥,你现在的嗓音听上去很哑,好似声带受到过人为的损害才导致这样,可刚才你怒气冲冲的逼问成王时却是言不成语的,我想之前你真的不能说话,但这不能说话与不会说话之间有着天大的差别,我现在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现在你突然愿意开口说话了?而你这般心思深密的伏在我身边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 她不明白,觉得整个世界都颠乱起来,原本简单的心思也不得不跟着锐利起来。  “一切皆是师命!”  寒宁扯了扯嘴角,凝眸望着壁上师尊的画像,一语先概之,然后才从容道来。  第81章 十一  “章家旧事?”寒宁疑惑的重复了一遍,摇头道:“这事寒宁倒并不清楚,师父仙游时只叮咛我护在你身侧,断你命中之缘,倒从未在我们面前提及其他,他老人家去前只留两信,一信叮咛我小心侍你左右,待可护你一生的男子出现方可离去,一信托我留存,说是他日一旦你寻来门来,便交于你拆启……”  “哦,信在何处?”  虽有些失望,但转眼一听后话,便又有了些许盼头。这忧忧子是了得之人,昔日这般费心她的事,仙游之即定然会对这事别有安排。  寒宁看向秋白,秋白会意,立刻转身自石桌上拧了一下石雕的笔筒,只听喀喀一响,画像旁就转出一道石门,里头烛光明亮着,却是休歇之所。秋白利落的往里头走去,只一会儿就取了沾着尘土的信涵,笑吟吟的交到她手上。  她急急的拆开来看,净白的信笺上却只简单的落了几行字:  雁门关外,有谷云涯,汝持吾之画像谒拜谷主,从此久避世外,定能保一生无祸。  至于章门旧事,汝勿需追盘,凡事顺其自然,因果已定,该知之时便会知晓!  云涯谷,那是高祖成就大业后,突然于天地之间冒出来的一个神秘之域,其谷有主,傲然于世,拥兵固守,而世人皆知,据传那是一个世外仙境,座落于雁门关外茫茫群山荒野之间,无人能觅。大凡绝望于苛捐杂税的可怜百姓,每每被迫逃遁者方去那里但求一条生路,去的人没人一个归来,不知是死在山林之中,还是真的有觅到了那绝域桃源,无人知晓!  如今看得这信,她是又惊又惘,所谓的云涯之谷真有其所在么?  “小姐,其实此信寒宁实不该这么早给你的!”  “哦,倒是为何?”  寒宁神色突然闪过一丝古怪,吞吐了一下,才道:“寒宁违背师命,擅自劝你背离了那人而去!”  “什么?”  她听不懂!  “师父有命,护你花嫁得先生为你选中之人便可归来。但那日,我见你泪眼对花烛,总觉你与钟炎这么莫名的离散,叫人觉着不是滋味,所以,我迟迟未曾离去,就等钟炎寻来助他找你远走高飞,可是,后来,我就一想,师父当年那么苦心的谋算,定有它不为人知的内情,如今被我这样横插了一手,都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所以才将信早早给你,想你有一个心里准备……”  “哦!”她微微一笑,说:“没事,即便不受你的劝,我也自要出来的……嗯,宁大哥,这信早给与晚给之间是不是还另有什么玄机!”  瞧寒宁说得这般慎重,这里定别有道理。  果然,寒宁听罢,顿时凝眸一惊,然后哂然一笑,叹:“这番巨变下,小姐的反应当真是锐利了不少,寒宁只提了一下,小姐便能猜其有后事!”  “经历了这么多奇奇玄玄的事,即便简单之人也难免变得心思繁复了!”她也嘘叹了一声,才问:“说吧,忧忧子前辈还有什么话曾交待你了!”  “当年师父只提了这么一句,说:除非你所嫁非人,不然就不需览此信……”  她眉微蹙,奇问:“哦,这又是为何!”  “师父说了小姐若嫁与他为你择定的男子,那么,自有那男子护全小姐一生一世,并且那人还会与小姐一起了却百年恩怨,否则就必须依信中之言退身避祸,方能保得性命!”   第82章 十三  朱祈钰小心的靠近,留神的观望着寒宁的神色,见他颜色一变,试探着插进话来说:“这信是当年忧忧子先生留下的,上面清楚明白的写着他与小王八叔当年的约定,就不知你识不识得这笔迹!”  寒宁不言语,淡洁在月光映在他一半清寂的脸上,另一半则浸润在篝火的红光里,阴晴莫辩,眉头微微拧起来,半晌才抬头说道:“嗯,这倒真是家师的笔迹,只是我洞居此处这些年,却没见过师父带过其他女孩子回山……这落款的时间是十年之前,我记得那时候师父是有出过山长达一年之久,但我们不知他去做了什么,关于这件事,他从未没向我们说起过半字……”  “你记清楚了么,真的从未没见过我家清莞么?”  听得寒宁说认得这笔迹朱祈钰心中便喜,又闻得他说从未见过其他少年,他又不由得心惊发凉,这一喜一惊之间,他极失望叫出声来。  “不曾!”  寒宁答的极干脆,一边,将信折好交回去。  就在这时,秋白面露奇异之色,突然间叫出声来,对着他咿呀不知说了什么之后,便往屋里跑了过去。寒宁听着皱了皱眉,立即又将手收回了手。  没人知道秋白在表达什么意思,朱祈钰自然也不明就理,便问:“她在说什么!”  寒宁淡淡的瞥了众人一眼,极玄的说了一句:“她说这信中有信!”  一群人顿时皆面面相觑。  没一会,秋白端了一盛得满满水的木盆放在篝火旁,并用眼神示意寒宁将信浸下。  朱祈钰看着急急喝住,连忙跑过来抢,叫道:“不可!这是八叔的东西,若毁了叫小王回去如何回复!”  寒宁见他如此宝贝这东西,懒得与他争辩,当下就极干脆的递回给了他,只是兴灾乐祸的补了一句说:“浸不浸随你的便,反正又是我在找人,我只能给你提个醒,家师善布疑阵,早在当年就在信笺上作了手脚,你若想知道公主的下落,恐怕这个水是非浸不可的……”  这话叫要把信收起来的朱祈钰生生住了手,他瞧了那盆在火光下泛着粼粼金光的清水,思虑了再三,到底还是将信沉入了水里,没想眨眼的功夫,那信笺上空白的地方神奇的现出了一行刻意放大的红字:  机缘到时,清莞自会归来。八王但且宽心,不需五湖四海乱寻迹!  又是一句高深莫测的碣语。  她扫了一眼不由得将目光递向浮出笑意的寒宁,耳边则已然响他惊人的断言:“看来成王不必再找了,既是师父存了心思将公主藏匿起来,时机没有到时,你们纵是踏遍大明每寸土地,也寻她不到着!”  他居然一口就认定是忧忧子将公主藏身了起来。  朱祈钰怔了一下,俊雅的脸孔上抹出一丝苦笑,对着相随身侧默不作声、神色深邃的云不意无奈的叹了一声,说道:“云先生,果然又叫你命中了,这里当真没有清莞,可是这叫我如何回禀八叔,再过几月,便是清莞与棠风大哥的婚期,先生,这便如何是好……”  云不意微然笑着,眼里却透出了一股看破万事的犀利之色,淡淡的劝了一句,说:“宇文公子本是一个奇极的人物,公主与此人的婚事恐怕是有待商榷,未见得真能成行。在来之前,柳某便已与殿下说过,无忧先生早已改了公主的命途,你们不信,柳某只好舍身相随伴王爷一探个中道理!”  说话间,那深深灼灼的目光在她流连了好半天,好生诡异。  朱祈钰叹着,提着那湿透的宣纸往他们那边走去,想去将纸弄干了,也好回去有所交待。  寒宁垂眼送他们一拨人回到他们原来的地方,又思量了一番,才回眸瞧身边这群看傻眼的人,其颜色也变得神奇莫名,最后瞅定着她语意深深的道了一句:“我师父行事断不会无缘无故,此番他存心将公主掩藏起来,定有另一番缘因,也许,她与小姐之命是紧紧相联的……嗯,我终于明白秋白刚刚所言了,当年师父收容我们,恐怕为得也就是日后可为小姐效命吧,在这件事上,师父真是机关算尽了……”   第83章 十四  那一夜她与秋白及清波宿在木屋,而其他人皆被寒宁赶到外头在火堆旁窝了一宿,就连那成王也被迫在露天宿了一夜,寒宁根本不管他是否权势通天,一并扫地出门,因为秋白恨死这个人了,这群人一来就将她辛辛苦苦养着的一群鸡鸭,两只山羔全吃进肚子,并且还把她的厨房弄得乌烟瘴气,尽管成王非常诚心的向她道了歉,仍无法消去她一肚子的怒气。  深春之时,寒气还是很厉害的,第二天清晨,钟炎微微有些咳嗽,显然是着了凉,至于成王则变成了可怜的熊猫眼,像他这般的金贵之体,娇生惯养的,自然没吃过这种苦。  用过了早饭,朱祈钰几次想要靠过来套热络,皆被寒宁挡了去。而她,一想到此人差点娶了自己,就生生的感到不自在,何况钟炎怀着心事要问她,她怎愿与那人有什么纠缠,假装没瞧见他黯然神伤的眼神,与钟炎往山涧那边漫步而去。  倚在涧边的石块上,迎着初升和煦朝阳,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忧忧子留给她的那封给钟炎瞧了一下。  “云涯谷,传闻那里是一个世外桃源,他们与世隔绝,自给自足,却没有人能真正进得那里。那只是一个传说,难道雁门关外真有这样一个地方存在吗?”  钟炎听着她说完,又瞧了那封信,很是惊诧。  “忧忧子前辈说有那一定是有的!!”她非常坚信,心里则在叹息那会是怎样一个人,竟能左右别人的命途。  钟炎可能被她的态度所感染,想了一下,便露出了一个笑容,执她的手说:“好,等我们办完了事,先回家去祭舅父,然后,我们便于去寻云涯谷……”  他这么计划着。  “好……”她欣然应了一句,只一下神色又暗了下去:“但是,芷竹姐姐怎么办,钟炎,你真的便这么放掉了她吗?”  钟炎听着她提起了罗芷竹,一夜寒气透骨而招致变异的脸色越发的白起来,  是的,纵然他为了某些原因而甘做负心薄义之人,然而来自良心上的遣责恐怕会折磨他一生一世。  “不要提她了,这辈子我亏欠了她,下辈子我做牛做马来偿还给她!”  他低低的说,似有隐隐的微痛。  等他们回到木屋时,成王他们已不见。  “他们教宁大哥请出去了,现在大概已出了白云山……嗯,那个成王本还想腻着不肯走,宁大哥面孔一板,扣住了他二话没说就拎了出去!”清波笑着极婉转的与她这么说。  “寒宁――嗯,这个人真是错看他了,平素里,掩了身手,藏了心思,却是个了得的人物,想朱祈钰身边这几个侍卫皆是一等一的高后,竟会在几招之内皆教他打得满地找牙,果真是名师手下出高徒……灵儿,这位前辈,对你当真是有心了!”  钟炎感叹不矣!  她默然不语,心里则在想是怎样的交情叫这位世外高人对她如此的青睐!  待续中……第十章罗芷竹   第84章 一  无尘涧清雅幽美,倒是一处避世妙境。但他们身缠俗事,无法在此静下心来,住了几天,钟炎便催她起程离开,只说这里食物不多,留久了会造成诸多不便。其实她知道这只是借口。他怀着沉沉的心思不愿与她说,更不愿在时间上耽搁,好似耽搁久了会出什么大事。  叶云天见他这么急要离去,就好奇的凑上来问:“钟炎,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 “到时候再与你说!”  他的嘴巴仍紧的像蚌似的,透不出一点风!  离开的那天清晨,寒宁与秋白一如早几天一样,早早的往山上采菇,他们等了好久,才见他们回来。来时就见他们怀里捧了满满一怀山菇,秋白满脸灿烂笑容的与寒宁并肩而行,而素来冰冷的寒宁竟会时不时侧头含笑凝睇她,朝阳照在他们身边,绿影斑驳,四周静然,他们便如是画里走出来似的好看,淡泊中透着丝丝温馨,叫人几乎不愿去破坏了那份美丽。  等他们走的更近后,钟炎才迎了几步过去,与他们告别。  也便是那天,他们离开了无尘涧,出来的时候,又瞧见了那个老汉,叶云天冲着他做了几个顽劣的鬼脸。  寒宁自然没有再出来,留在了里面,他说无尘涧已不是安全之地,他不能放任秋白独自留下,并且还意味深长的告诉她:她已不需要他的保护。  临别时,秋白古怪的拉过钟炎到林间不知与他说了什么,等他再出来时,脸色却变得骇白骇白。  她惊异之极,迎上前问:“秋白与你说了什么?”  钟炎闷着声音低低的答了一声:“没事!”  却第一次在人前明目张胆的将她紧紧的搂入怀,紧得叫得人喘不过气,温润的气息是那么亲呢在耳边萦绕。  玉一色的脸顿时红成了朝阳,眼角的余光里收罗到的是清波微然的掩嘴轻笑,是叶云天咬着草根漫不经心的淡笑,是寒宁若有所思的凝睇,是秋白微微担忧的神情……  秋白在担忧,而他则在害怕!  是的,她感觉到他在害怕——秋白到底说了什么,以至于令他如此彷徨……  她想知道原由,急着又问,但他始终不肯回答。  出了白云山,密密丛丛的林子里,成王满心欢喜的迎上来,这才知道,几天来他们根本就没走,成王命人扎营于林子里,一心守着他们出来,待见到她就转过来要与她说话。她暗暗叫苦,只得淡笑着能避则避,好在有钟炎挡着高谈阔论,她乐得落在后头与清波一起走。  这一天他们回到客栈便雇了马车往洛阳而去,成王直说同道,硬是要同行赶路,人家是王爷,钟炎也不便强加拒绝,也就由着他!  一路上,成王与钟炎骑着马有前面而行,好几次听得他问钟炎为什么丢了新婚妻子跑到这荒山野地。钟炎默不作声,拧眉蹙额不加理会。后来,成王不再问了,只是用一眼深思的目光观察着钟炎以及车幔下隐隐可见的她,似有所悟,神色就莫名的沉凝起来。   第85章 二  到洛阳附近时分道扬镳,成王他们要进洛城,而钟炎不愿进城,直往东北而去。成王问他们将到何处,钟炎不肯说,他就直接撩起车幔问起她,她避无可避只得摇头声称不知道,钟炎见了很是不快,甩了他手中扶着的车幔,不甘不愿的挤出两字:“孟津!”  “那好,小王办完了事便去孟津找你们,然后一起去京城如何!”  钟炎不置可否,极无礼的草草作别。  马车缓缓走动起来,淡淡的微风中就隐隐听得成王以少有的冷落之音叫着钟炎的名姓,说了一句:“钟莫忘了,你已娶妻!天子赐的姻缘不是你能任意妄为的……”  轻轻的一句话,透着微微的吃味,微微的警告,却若刀刻般清晰的印进了她的脑海里。钟炎的婚事乃是天子赐婚,即便他再怎么不随认,芷竹姐姐已然是他明正眼顺的妻子。  钟炎未置一词,心事重重的舍了座骑,坐进了马车。途中,虽与她说着话,却总是郁郁难欢,数日急行到了孟津,当真是马不停蹄,甚至没找客栈歇一下,只在街市上拉了一人问了一下路,车子便直奔那里而去。  几日车马劳顿,不但人累了,马也累了,钟炎脸色越发的憔悴,叶云天也微有倦意,清波与她更是满身疲惫,可是他根本不管这些,执意的到走到底。  “你到底在急什么?”  他就像拉满弓的箭,整个人精神绷得紧紧的,也害他们一起莫名的紧张,总觉得此去,又会发生什么预想不到的事,使得她也忐忑不安起来。  “早早把事了了,就能早早去塞外,灵妹,我不想待在人多的地方……”  钟炎的话也透着浓浓的紧张,数日疲惫的奔波令他神色暗淡。  她凝神,思量着他到底在紧张什么,可是她想不出道理,然后只能轻声问:“你到底要带我做什么?”  他举手以虎口捂住嘴巴微微咳了两下,许是几天来劳累过度,才有些轻咳,听着她问,目光又开始躲闪,思量了好一会,才吞吐的说:“我们――去陈乡找许泰!”  “许泰?那是谁?”  她在嘴里嚼着这个名字,这么陌生不起眼的名字,从未听过,他们这么风尘仆仆的赶来孟津,就是要找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吗?  马车在不住的颠簸着,清波睁大的眼看着他们,清透的眼里也闪着不解。  钟炎脸色真是极不好看,不知是因为身体太不舒服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  “别管他是谁?也不必我们这么满身风尘的去拜访他,炎,我让云堂兄绕回去,找家客栈先住下好吗?你需要找个大夫好好瞧一下……”  她不要见到他满身倦怠之色,这样一个忧郁心焦的人不是她素来欣赏的温润如玉的少年。  “不必,若要看大夫,我们去的那里便有一个极好的大夫!”钟炎断然拒绝。  “哦!”  钟炎扯出一抹苍白的浅笑,轻言安抚她说:“我没事,即便有些不舒服,到了那里自可叫许泰瞧一瞧。嗯,那个许泰本就是大夫,且是一个绝顶高手。你是知道的,自六十年前一代宫廷御医被全门抄斩之后,杏林之中已罕有好手,所以若要论及医术之高明,屈指来算也只有他可算得是个中楚翘了……”  “哦!”她默默思忖:“怎么没听闻过?”  “听说过的,只是那人平素行踪不定,常人是很难觅得他的踪迹,嗯,唯有十三年前曾现过一次身,那一次是为八王的紫妃医过病来了,但他确是一个悬壶济世并且从不留名的绝世神医……”  第86章 三  “咦,你说的那人莫不就是那个为世人颂传、医病不取分厘的怪面鬼医么!”  她吃惊的叫出来,曾经有段日子父亲也发了疯的在寻此人,所以,她才知道的这么清楚,只是从不晓得他真名原来叫许泰。  “对,就是他!”钟炎声音微微欣然的点头称是。  “等等……”  她低低喝住,闪着疑惑的目光瞅向他,问:“你即说此人行踪不定,你又如何知道他会居在这里!”  “哪呢?他不住这里,这里是阿克的老家,嗯,我……花了好些功夫才打探到他的行踪,才叫阿克将他请到这里的!”  明明极寻常的一句话,他却说的结结巴巴,竟似在慌。  他在撒谎!自小到大,但凡心里有鬼,但凡言不由衷,他便会结巴。  她心中一动,若有所悟,又觉思量不通,也不急着去揭穿,依然微笑的问:“哦,那我们又为何来找他?”  钟炎转了一下眼眸,没有回答,欲言又止,只是一味的看着她,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合盘托出。  她被看得心无端的发慌,强自镇定着,才又能问:“怎么,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若真瞒了我什么还是趁早告诉我,别怕伤了我,你若一味护得我不解世事,对我没什么好处……”  他轻轻的长叹息,伸臂揽住了她削薄的香肩,修长手指抚上她的如墨的鬓发,眼里渗出丝丝怜惜。  “也是,是该告诉你了!”说着,沉吟了一下,才轻轻、缓缓问了句:“你听过血咒吗?”  “血咒?”她皱起绢秀的娥眉,这名字好恐怖:“不曾听过!”  他一笑,却是苍凉的,苦涩的。  “瞧你的表情便知道你一定没听过,否则你决不会这么一脸的茫然无知。不过,也幸好你不知道,否则叫我如何来安抚你,所幸现在我们就可以见到神医了,你会没事的,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医不好的,没事的……”  他不断反复着“一定会没事”,像在安抚她,但是却让她觉得更似在**!  便是这个什么“血咒”的东西令他这么害怕了吗?  一定是的!  突然之间她心里竟似明镜般极肯定!  于是便轻声问了一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 钟炎迟疑着,最后还是一咬牙说了出来:“那是一种毒蛊,会代代相传,生养在你身子里,喝你的血,噬你的命,直至耗尽你的性命……灵妹,舅母章氏一族数代皆早亡便是因为这血咒作的孽!”  这样的回答着实毛骨悚然,忍不住叫人直打寒颤,她与清波难以置信张大了嘴,久久说不出话来。  她的身子里竟生着毒蛊?  那毒蛊会喝她的血,噬她的命?  这是不是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 怎么可能呢?  可是,钟炎不会无中生有,潜意识中她深刻的知道这一点,便是这样的认知才叫她更加的惊骇,然后在惊骇之中,她又想起了寒宁在石头村劝她离开时说的话:  “……他不是断了情绝了心,而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而这件事定然关乎小姐性命,否则表少爷绝难人被牵着鼻子走!”  若非关乎她的性命,钟炎绝难被人牵着鼻子走,他即被人牵着鼻子走,就断然是发生什么大事?那么是什么叫他甘为傀儡呢?她的命?  猛地,她想到刚才自己问他如何得知许泰行踪时,曾闪过一丝慌……等等,十三年前许泰为紫妃医病,为何外界没有丝毫传闻,为何当年父亲命人千山万水的寻此人几年都没消息,而他只回了一趟钟家,便得知了她身负血咒,并还为自己访到了神医的下落?  “炎,你便为了医我身上这什么毒蛊才为姑父所胁,才去娶芷竹姐姐的么?”  待续中……   第87章 四  钟炎的反应是一脸的震惊,清明的眼瞳无法将来自心头的惊异之色收拢住,轻易就暴露的内心的心思。  她微微一叹,因为猜对了!  是了,钟家势大,又与八王交好,自有通天的本事知道许泰的来龙去脉,于是姑父钟瑞便以此为要胁迫钟炎就范……  “你……唉,为何要如此的冰雪聪明,我只向你提了零星半点,你便能举一反三,洞窥全貌,灵妹,糊涂一些不是更好么!”  钟炎深深的吁叹着,头沉沉的靠上车箱壁,无力的合上眼。  “是的,我不想娶芷竹的,本来已经准备一走了之了,可是父亲突然跟我说假若我弃他而去,那么你就必死无疑。当时我很奇怪父亲怎会如此信誓旦旦,只是嗤笑他这无稽之谈,然后父亲笑的告诉我说你身上附着血咒,而血咒之蛊普天之下几乎无人能解,唯有怪面鬼医或可解其毒。我知道鬼医从来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没人知道他居留何处,舅父几年前就为了医你曾经满世界的寻过这个人,费财费力的寻了好些年都没有结果。父亲说他知道那个能解此蛊咒的人居住在什么地方,并且可以遣人将此人的住处告诉舅父救你一命,条件是我必须娶芷竹……”  说着,他凄然的一笑,如宝玉般澄澈的眼沉沉的现出了苦涩。  她怔怔的望着他,等他说下去。  “我说我不娶,心下寻思着总会有法子将鬼医寻到,何必受他掣肘,但他却叫来了大伯门下的家奴拿住了阿克,将我软禁,声称我若不应允,便将你身负血蛊的事上报朝廷,由朝廷或将你逐出大明疆域或将你处死以灭祸害,我没得选择……”  于是只能允下了这门荒唐的姻缘,然后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有此明白,又有些糊涂,说道:“钟炎,再说清楚点好么,这血蛊会要人性命,这一点我是听明白了,但姑父那边凭什么说只要他向朝迁上报血蛊一事,我就会被驱境,甚至会被处死?”  钟炎默然了一下,闷闷的说道:“那东西会祸害他人!”  她一惊,还想问会有怎么个祸害,就在这时候,车子停了下来,叶云天掀开车幔,在外头叫着:“到了到了!下车吧!”  立即就打断了他们的说话。  他们彼此望了一眼,谁都没有应答。  叶云天见没人吱声,很快挽起车幔,探头看,才发现里头气氛凝重,不由皱起眉,问:“怎么了?”  钟炎强颜一振,对他说:“没事!”  顿了一下,又看着她,梨花色的脸孔白得没一丝人色,却还在冲她温和的微笑,用自己的温和来安抚她的不安,说:“没事的,灵妹,先不要管那些事了,咱们先去寻许泰吧,他此刻就住在阿克家里,有他在,总会有法子的。嗯,这件事我已计划很久了,在去石头村找你之前,我事先遣了阿克去寻人,前些日子他有捎信给我,说已寻到,为了掩人耳目,按约定带到了老家,所以,我才会马不停蹄的往这里赶……”  在这件事上,钟炎真是花了不少心思,真是为难他了,一个人独自承受了这么多,而自己还要糊涂的去冤屈了他,一想到这些,她心中即难过又懊恼。  “你说怎么就怎么吧,我听你的!”  她伸手与他修长的十指紧紧相缠,眼眶里隐隐泛起雾气,盈盈之中盛满温柔。  那个血咒是怎么一个可怕,她还不知道,但是她已经知道他的情谊,所谓的血咒叫他们生生错过么?那么从此刻起,她会与他分分秒秒的相守,哪怕为世俗唾弃……  下了车,才发现原本晴朗的天空已在不知不觉中阴霾了下来,阳光极浅淡的照着眼前这座寻常而不起眼的市井小院。  叶云天过去敲了敲门,没人应,陈旧的木门半虚半掩,一边嘀咕着他一边推门而入,他们也相随其后进去。  院子里极干净,飘散着驱不散的药草味,很静,似乎没有人,叶云天又叫了一声:“有人在家吗?”  这一次朝北厢房里倒有了动静,一阵带落东西的砰砰声后,门里走出几个人来,然而当叶云天瞧见这几个人时,立即便傻在了那里。  她正心事若浓云密布,根本没注意周围的环境,蓦然间,只觉牵着她手的钟炎没来由的一紧,她有些吃痛的抬眼,就是抬眼之间,耳边传来了一个极熟悉、满带笑意的娇脆嗓音:“哟,你们终于来了!”   第88章 五  她的身子猛得打了一个激灵,眼里便立即就映进了那一云鬓高挽的少妇来。  但见那人乡罗赤霞裳,翠微扼叶垂鬓唇,那盈盈纤腰上,珠压玲珑,阿娜之极,目光所到满身光彩照人眼,当真是千种风姿,万般风情。  倒吸一口凉气,一声幽幽的轻叹不由自主的从唇齿间溢了出来,侧眉而视,就见钟炎脸色腊白,身子几乎摇摇晃晃。  是的,眼前的这个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新婚妻子:罗芷竹……  罗芷竹,她到底不是寻常女子,即然当初会选择择嫁给他,那么她怎么可能会轻易就放了他!  “你……你怎么在这里?”  钟炎明透的眼猛得爆出惊怒之焰,一声难以置信的低叫自薄唇间愤怒的发出,即悲痛又绝望。  罗芷竹没有变色,目光锐利,而笑容依旧,她缓缓的走来,软言温语的咬出叫人刺痛的一句话:“夫君,你在外游玩够了么,是不是应该回家了?”  这一声“夫君”叫得可真是动听,这一句“你在外游玩够了么,是不是应该回家了”也只有罗芷竹才能说得出吧,若是换了寻常女子,不是怯怯懦懦为怨妇状,便是一哭两闹三上吊来一个泼妇之行――  罗芷竹――她果是一个奇女子,她不屑这么做为,而是不动声色,笑面相迎,而是将丈夫的抛家弃妻看作了出外闲游,如今,她觉得闲游够了,便来收网,对对对,她便是来收网的,炎原先一定以为自己计划周详,却没想到一切竟还是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 迷茫的看着身边的他,耳边则是他悲怒的叫声:“那个家我这辈子是再也回不去了!芷竹,该说的我已在离去之时留言尽诉,你何苦要千里追寻,难道我们非闹到撕破脸皮,彼此怨怼相向不可么……”  罗芷竹艳笑依然,只一瞬间,眼里有那么一丝刺痛,但很快复笑若花,依旧不住的向他们走来,眼如针芒似的盯着他们紧紧相挽的手,盯得她不自在的将手抽了回去。  没接钟炎的话,而是把注意力移到了她身上,看了又看,然后啧啧而赞:“二年不见,妹妹当真出落的我见犹怜了……”  初见的震惊叫她好一阵不知所措,但很快她静定了下来,然后笑的温婉应道:“是啊,二年不见,姐姐却已盛艳倾绝天下,若云中之霞,叫人叹为观止……”  “不错,眨眼便是四年,世间万物,物是人非,变得真快,人心更是变得快。妹妹,难得我们聚了这一面,不如随姐姐到郡中别院小住几日如何?你可不知道,为了与你会这一面,我可是特意在郡里买了一所宅子,却没想到你姗姗来迟,害我一个人在这里冷冷清清待了这么些时日……”  她说的热络,言语间带着软刺,却又笑颜相对,言罢,便要来挽她的手,钟炎立刻往前一拦,拍掉伸来的手,一脸戒备的盯着她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 罗芷竹咯咯一笑,声音轻快,咬字清澈,懒懒的道:“我能做什么,便是想与妹妹叙叙旧,与你叨一下夫妻情份!”  待续中!  第89章 六  “不去!”钟炎满口拒绝:“我们是来寻许泰的,不是来与你闲扯风月的,慢着……”  他突然发现有丝不对劲,进得院来站了这么久,除了罗芷竹带着两个丫环打门里出来外,怎么就不见有他人?  “许泰呢?阿克呢?罗芷竹,你将他们怎么了?”  面对他如此不卖人情的咄咄言辞,罗芷竹还是满面笑容,她瞅了他一眼,眸光流转,说:“哟,我能拿他们怎么着?难不成会吃了他们么?我再心狠手辣,也不会枉害了别人的性命。你的阿克好着呢,虽然行事叫我不痛快,但我知道他与你主仆情深,自然不会亏了他,放心吧,他在别院好生叫人侍候着;至于许先生,他前几日去了山里采药还未归呢,所以想寻他治病的话,恐怕还得搁上几天!钟炎,这是天意,天意叫你不能马上见到人家,所以我想你们倒不如随我回了别院好好歇一下,再叙叙话……”  “不必了,我该说的已尽诉于纸上……”他还是一口回绝,不愿给她一丝丝机会。  罗芷竹睇了一眼,笑容渐淡,道:“是的,你是狠的干脆,给了一纸留言曲尽心志,叫我想哭想闹也没了对像,只能穷憋气,钟炎,你倒是真顾往日的情份,不愿与我面对着对撕破脸皮。既然你说了你想说的,那是不是也该听听我的衷肠……”  “我不听!”他仍是冷着心肠当场拒绝。  “可惜这一次你是不听也得听,你可以为了妹妹不顾自己的生死,可以从我嘴里骗了许泰的下落翩然逃脱,但我绝不会由着你平白无故赔了性命,更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放任着你不明不白的再弃我而去,家奴何在……”  她螓首一扬,傲然一喝,那满是笑意的眼立即冷利起来,一下子竟是那么的凛然不可逼视。  “在……”房堂内立即便窜出四个劲装武奴。  对着她与钟炎狠狠一睇,扬声下令道:“请公子爷与表小姐起身回别院!”  “是!”  四个武奴,人高马大,却又是迅如狡兔,话音落下,立刻四散围拢而来。  瞧着那几个衣冠楚楚的家奴,不仅他变了色,便是叶云天也黑了脸。  “五公子,请随小的们回别馆歇脚……”  几个奴才恭敬的向他施礼,摆明了的先礼后兵。  钟炎面色一沉,目光从他们身上转回芷竹身上:“罗芷竹,你还真是有手段,竟要来了大伯手下的四大家奴!你倒怎么没将大伯拉上,来与你据理撑腰……”  “哟,怎么又怨上我了,这可是托了你的福,大伯父才会舍得将他最器重的家奴给我使唤;至于大伯父,乃是府里的泰斗,我怎么好意思想惊动他老人家长途跋涉到这里收拾你这个没良心的,何况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小事,你以为我罗芷竹会蠢得拿这种丢脸的事来博长辈的同情么……哼,钟炎你听着,我要么不出马,一旦动了手,可没什么情面可讲,我与你之间的这本乱账,今番里,你愿也好不愿也罢,反正是得好好清算一下……”  罗芷竹斜斜睇了一眼,笑颜依旧,只是这一次多了几分绝然。  她,也曾听说过所谓的四大家奴,据说是钟炎大伯身侧身手最是了得的绝顶高手,这些日子来,清波时与叶云天聚在一起,听他说起过,那日叶云天夜闯钟府时就差点命丧于他们之手。  骄傲的罗芷竹不愿拿长辈来压人,独独要这几个好用的家奴,却足可制得他们动弹不得,看来他们今天是决难摆脱她了。  到这个时候再僵持下去,当真就要撕破脸皮了,于是她自钟炎的身后缓缓走了出来,温笑淡淡,带着几丝凄切,几丝无奈,说道:“今日我倒真正是见识到姐姐的厉害了,软硬皆施,又礼又兵,谈笑间得了理,jing了足,世间女子有又谁能有姐姐的这般善谋算。姐姐,且不必如此,但请收了家奴,我们自随你去了别院便是,你与表兄,我与姐姐,是该好好叙叙旧,估且先不论谁对谁错,便是看在往日的情份上,也应该好好叙谈叙谈的!”  待续中……  第90章 七  金狮镇门,朱户华宅,虽只是别院,却也彰显着富甲一方的气派。  钟家是杭城首富,是权与贵的象征,是出了名的精明世家。  钟家的大当家钟荣义薄云天,和当今受宠的八王爷有八拜之交,此人由义生威,是钟家当之无愧的当家人;二当家钟启笑起藏刀,谈笑间能“杀”人于无形,乃是出了名的笑面虎;但要论精明与深沉却要首推三当家钟瑞也就是钟炎之父,这个人心思叵测,为人处事往往不折手段……  不过,依如今看来,他们家这个新进的少夫人手段之高明可以算是更胜一筹了。  几个月了,她放任那个负情薄义的男子寻访于外,含着愤,忍着怒,却原来早早就把控着他的动向,并在这里立了门户,只等着那头无路可走的羔羊往这个死胡同里钻。  这个女子聪明啊,她知道无论那个男人走得多远,始终还会回到这里,因为这里有他苦苦要寻的东西,这里压着一条命,她叶依灵的命便悬在这里,悬在一代怪面鬼医许泰的手里,所以便把所有的羞辱捏在了心中,就等着在最后一刻将他们一并猎获,这份心思,这份算计,这份沉着几人能及。  罗芷竹,她不愧为罗芷竹,声色内苒,只能由衷的道一声:厉害。  厅堂之上,他们鼎足而坐,空气是凝沉的,似有雷雨欲来。  “芷竹,有什么话便冲我来吧,与依灵无关,我们的事我们自己了断,让她出去……”  钟炎靠在精致的扶手椅里,梨花似的脸孔异样的暗白,清眸盛满倦意。  “既然已经搅了进来,你以为还能出去吗?”  罗芷竹一笑,满带讥讽。  茶,在面前袅袅的冒着热气,而她,静静的望着,然后淡淡的开口:“便是你们叫我出去,我也不会出去……”  移过茶杯,小啜了一口,甘冽的苦,苦到心里,不知道是茶苦还是心苦,于是脱口便一句:“唉,我们三个怎会闹到这个田地!”  曾经,她与他,彼此无猜,情义鹣鹣;曾经,他与她,心无嫌隙,笑行四方;曾经,她与她,剪烛夜谈,相见恨晚;曾经,他们三人联袂游了钱塘,笑看潮起潮落……怎么如今就落到这种地部了呢?  “千不该万不该呀,钟炎,你不该欺我!”  芷竹笑不得了,脸上垒起了丝丝怨意!  怎会不怨,任谁碰到这种事都会心生恨意的。  “不欺你又如何了,不欺你,这门婚事便能作罢了么?别天真了,两族家长既然有了这个念头,既然他们生生的要将我们捆在一起,你以为我们挣脱得了么?”  他嗤之一笑。  “但是,你还是不该欺我,纵然你对我无男女之情,也该有手足之谊吧!自九岁那年于钟家深府之内见着了郁郁寡欢的你,便时时刻刻寻着心思招你开心,这些年的情份难道不足以教你与我坦诚相对么,难道我这个人在你眼里便是这般的不值分文么……”  待续………  第91章   八  钟炎又嗤然一笑,明镜似的眼里皆是叽讽之色,摇了摇头,说:“你弄错了,是你太有份量了,才会遭了我们钟三爷的盘算!”  难掩心中的怒气,他嘲弄的将自己的的父亲称作“钟三爷”,说:“芷竹,你若不是这么能干,咱们的钟三爷怎么会看上你作他的儿媳,你的姑姑若嫁的不是这个男人,又怎会狠了心肠将你算计?这就是钟家,所谓的仁义之家,每个人为了名正眼顺的的继承一份族中的产业,便不顾了亲情,只知道算计,一味的将无辜的人牵进那个利益的旋涡,你知道我对它有什么感觉吗?两个字:肮脏,那个家肮脏叫人吐……芷竹,不是我故意欺你,也不是我存着心想作恶,实在是生在这滩乌浊之中难以脱身,末了,谁人能不自私……”  “所以,为你一已之私,便将我生生误了……”  钟炎瞅了一眼几步之遥的阿怒气腾腾的妻子,无力的摇头大笑,完全失了平日里的翩翩风度,笑道:“怎是我误了你,应是你自己误了自己吧……罗芷竹,想你精通经商之道,心思之敏捷,不让须眉,你能做成万金的买卖,怎么就没为自己择一个如意郎君,把自己早早嫁出去?到最后竟还遭了自己姑姑的算计,搅进这场闹剧?你若早些将自己嫁了,钟家这利欲薰心的三爷也就不会盯着你不放了……”  “你……”罗芷竹脸色顿是一白,霍地站起,银牙直咬冲过去便给了他一巴掌。  “啪”的一声,真是清脆利落之极。  红红的手印立即在那张显得极其苍白的俊面上浮现出来,罗芷竹傻在那里,愤怒的眼眸一下子呆滞起来。  “打吧,算我欠你的!”  钟炎只摸了一把脸,痛辣了一下,心反而好受一些。  一旁,她默默的看着,见钟炎被甩了一个耳光,她也呆了一呆,但很快心下却有了一丝了悟。  最是旁观易清醒吧!  从头到尾,芷竹的心痛,芷竹她的愤怒,芷竹的不知所措,芷竹的委屈无助,她尽收在眼底。她也一直在想,芷竹姐姐为何早不嫁,早不嫁,偏偏在这个时候嫁入了钟家?  她反反复复想了一下,有些明白了。  钟家是经商世家,其家规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从仕不经商,经商不从仕。  而钟炎爱读书,无意商学之道,姑父虽无奈,但只好将他送往京城游学,打通上下关节,只盼他能争一个一官半职耀门楣,可惜钟炎心如清水,不愿沾官场混浊之气。在京城混了几年,依旧一身清风。眼看他家业不能继,功名无着落,姑父当然心疾如焚,想抓他成家立业,偏偏苦于无以为恃,难于制住钟炎这任性妄为的脾性,却在这时,让他抓住了叶家的把柄,便以血咒之因将钟炎紧紧困住,迫着他娶了罗家女来继承其名下的家业。  罗芷竹,她是名传中土的金算盘,小小年纪,早就练就了老辣的眼光,最擅玲珑八面的经商之道。  人们常说商人重利轻义,最是无情,但罗芷竹却极重感情,这个精明能干的少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身边的亲人会不折手段的算计她,于是莫名其妙中便成了牺牲品。  但,按罗芷竹的聪明才智不应该会犯这么可笑的错误,而且年近双十的她没道理拒了所有提亲者,而宁可终日与账目为伍,迟迟未出阁自是有违常理的,除非她有不愿嫁的理由……  第92章 九  她凝神细想,又对芷竹失魂落魄的绝美神色看了又看,蓦得心头一颤,终于辨出了滋味,于是豁然一惊,跑了过去劝住又想讥讽什么的钟炎:“炎,你不能再用这么刺痛的话伤姐姐了……”  “怎么?难怪我说错什么了?”钟炎并不觉得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  罗芷竹闻言已不由的流露出凄凄之色。  她看着,认识此人这么多年,她真没见到芷竹这般伤切过。  钟炎肯定也没有,瞧着也是一楞,转过了脸去。  而她已然是全明白了,沉默了一下,便直看着钟炎,轻轻的叹了一声,又轻轻的说了一句:“姐姐她不是没有自己喜欢的如意郎君,只是那个人从未曾注意到她……钟炎,姐姐喜欢的是你!便是因为喜欢,才看不清状况,才不顾一切进了钟家的大门……”  钟炎唰得回过头,满眼震惊,面无人色的大叫了一声:“哪有这回事!”  几个字再寻常不过,用在这样的场合,却足以刺痛人心。  罗芷竹先是一呆,很快她就笑了出来,笑得眼里直落泪,一连退了好几步,恨恨的叫道:“对啊,哪有这回事,我居然会喜欢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你,我怎么就这么作贱自己?”  终于,钟炎懵在那,再也不能说半句话。  ------------------------------------------------ 是的,芷竹喜欢他,喜欢到有些疯狂。  望着他呆呆的模样,满眼的难以置信,就恍若她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可是她却为了这个笑话苦苦执着了十年。  泪,不觉滑下……  她是这么的好强,居然也会为这种事滴下泪水。  “是不是很可笑,我居然会暗暗喜欢了你这么多年,喜欢到被你利用了去还要为你去心疼……” 她看着眼前玉巾束发,杏衣映得俊脸惨白的他,颤着难以自持的嗓音,嘲弄的笑,嘲弄的说:“钟炎,十年了,我已经足足喜欢了你十年!打从九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你我便为你着了迷,便一心念想着有朝一日做你的妻,这是我十年来唯一的愿望,所以,我才会拼命拼命的学文识字,拼命拼命展现我从商的天份,拼命拼命的周旋着南北生意!钟炎,你曾问我为什么我这么爱争强好胜,什么都想去博一下,其实我并不想去争什么,也不怎么爱喜欢抛头露面,更不喜欢搅尽脑汁的去谋想对策应付那一帮尔虞我诈的商贩!钟炎,我讨厌年到头终日波在江湖之上,但是我却逼着自己要那么做,你知道这是为什么?这一切不是为了我自己,仅仅是为了你!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行商买卖的事,所以我立誓要帮你顶,帮你扛……”  “十年了,钟炎,你可知道,这十年我是为了你才跟着三哥学习跑经商,也是为了你才去学着有所担当,为了达成这个愿望,我忙得没功夫在父母膝头撒娇,没有时间到花园扑蝶嬉闹,没空做女红,更没闲暇去弹琴论史,我把所有垢时间尽数花在了合算账册上,终年累月的忙着去算计,没完没了的去图利,我为得是什么呢?你知道吗……  “其实我的目的最简单不过,我只是想有朝嫁与你,为你揽下你不喜欢的琐碎杂事……可惜,可惜所有这一切都是我在痴人说梦,傻子般被抬进钟家大门,欢天喜地期待的洞房相见落得只是花烛独对……”  待续中……  第93章 十  “对,我真够痴的了,新婚蜜月,你是如此淡言寡语与我,姑姑与我说那是你生性腼腆,我觉奇怪却也竟会去信,你无法从公公嘴里得知许泰的下落,便笑言与我,哄我自八王那里探得消息,我竟也被你利用去,最后你居然还忍心假借烧香还愿之机将满心欢喜的我遗弃于外,只留一封叫我几乎疯掉的信置我于水深火热里……钟炎,平素你仁慈的不愿伤了一只蝼蚁,为何偏偏要这么如此待我?你真够狠心,真是够狠心呀你……”  她止不住心里头奔涌的悲伤与愤怒,由着自己疯狂的渲泻,疯狂的咆叫……  钟炎痴楞在那里,喃喃在自言自语:“你……喜欢我?你喜欢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 他脸色煞白,白得几近透明,捂着欲裂开的头,难以置信的叫。  --------------------------------------------------  她,也自深深的震动着!  隐约中,她猜得芷竹是喜着欢他,却从没想过这个有些玩劣淘气却绝顶聪慧的芷竹姐姐对他用情如此之深……  结果,爱的深,伤得更深,那个叫她喜欢的男子不懂她的情义,无心之中将她伤得遍体鳞伤,这是谁的错呵——  两行清泪不觉得便潸然而下,为她的不幸,也为自己的不幸!  “钟炎,你真不该这么待我的,你怎么可以如此待我,你应该早些告诉我的,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早些告诉我,也许事情不会变得这么难以收拾,如今你捅下这么一个烂摊子,你说你要如何收场?你是知道的,我们的婚事是八王作的媒,是皇上赐的婚,不是你想结束就可以完的了,你知道么……”  窗外,春雷轰隆隆着,忍了多时的雨终于倾盆而来,芷竹仍不住的痛诉着,末了,更严辞利语的晓以利害。  她没有的听进多少,屋里很暗,电闪雷鸣中,映入她眼里的尽是钟炎痛苦不堪的神色,他的面色太不寻常,于是,她上前低低的问:“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 他神情迷乱,没有应答。  “阿炎……”  她惊了一下,以手捂他额,烫得焦手,不由的大叫起来:“怎这么烫!”  芷竹听到了,这才停住了话,探过身子来瞧,想要用手抚他的脸。  昏眩的钟炎一把拍开了芷竹的手,却又极准的抓住了她叶依灵的手,喃喃的诉了一句:“灵妹,灵妹,母亲嘱我一辈子不要伤了别人的心,我还到底还是做不到!我没做到啊……原以为芷竹满身儿郎之气,自会洒脱的一笑了之,竟没想到她会喜欢我……我到底伤了她,对么……灵妹,我还是错了……”  说完,“扑通”一下栽入她的怀里,竟昏沉了过去。  罗芷竹楞一楞,立刻慌了神的大叫起来。  “来人,快请大夫……”  这时,室外,雨正滂沱而下――  天,早已变了……  待续……  下一章<<血咒殇>>   第94章 一  钟炎烧得厉害,但是她没办法守在他身边。  此刻,他正躺在罗芷竹的床榻上由她服侍着。  不知道是她刻意叫家奴隔了她,还是家奴有意为难她,总之,她便是进不得那个叫芷阁的小园子,只能守在门外心疾如焚。  雨不停的在下,她执着伞默然的在雨中凝望。  斜雨如线,无穷无尽,将她与他重重隔开。  天,暗下,扯下黑网,她仍站着,清波来劝,回客房歇一下。  她摇头:“除非炎的烧退了,否则你叫我如何安下心!”  炎的身体一向很好,自小到大,她只见他烧过一次,那一次也烧的厉害,一天一夜浑身烫得可以煎蛋。这一次恐怕会更厉害,白云山上他就已受了寒,加上几天的舟车劳顿,好不容熬到了阿克家里却又是一场惊天之变,他本就心事重重,这样一来无疑是火上烧油,终于害他支撑不住,钟炎他真可怜,芷竹姐姐也是,她想着,迷惑着,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错!  不知过了多久,衣服好像被雨漂湿了,有些冷。夜色里有人走来,愤怒的拉住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扛上她便走。  “见鬼,你还当真不要命了,我警告你,你若再这么作贱自己,我就去找那几个家奴拼命,我告诉你,上一次我就差点死在他们手中,如果你想我活生生被他们找死,你就大可跑回去继续淋着……”  被扛回客房外,她执意还要出去候着,于是叶云天发怒了。  她没有再去,为了保叶云天的命,这个直鲁的男子说得出做得到。  一夜飘雨不断,或枯坐,或倚窗,怅然迷惘中,细看斜雨淅沥沥,如剪不断的春愁,撒落人间,飘摇的水雾中,只映得孤身孑影。  清波陪着她,默默无声,哽塞的喉咙吐不出半句安慰的话。  天亮雨止,钟家的仆人前来请她,说是五少奶奶有请。  五少奶奶――对,她是钟家的五少奶奶,是炎正名言顺拜了高堂跪了宗庙的妻,而她只是寄人篱下的外姓人,什么也不是,即便是现在想见他一面也不能够。  涩涩的一笑,她只能叹息,然后随着来人而去。  穿过曲曲绕绕的廊道,翻过巧夺天工的嶙峋假山,越过九曲十八弯的凌波彩桥,便进了他们的园子。  家奴领着她进了一个花厅,说五少奶奶便在里头。  她道了一声谢,便踩着落寞的步子往里头走进去,雪白的罗裳衬出一脸的倦白,弱不胜衣,越发显得少女的娇柔。  花厅内,雕门半启,镂花窗开,朱红耀眼的帘幔随风轻舞,带去一室的清寂,花架之上罗芷竹最爱的赤珠蕾正自怒放争艳,暗自飘香……  那一角珠帘下,罗芷竹慵懒的躺在贵杞榻上假寐,红裳翠钗,永远美的亮眼。  她嗜莲之白,而她永远喜欢红艳艳。  钟炎说她穿出了白的纤柔高雅,而芷竹则将红的魅力渲染到了极致,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将红色穿得那么到位。  她与她是两个极致。  一个白得出尘脱俗,一个红得璀璨夺目……  只是今日红衣的她多少露出了一些无奈的忧伤,多了一丝憔悴――  昨夜不眠的何尝只有她――   第95章 二  望着她,她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渐显尖尖的下巴,自己的容颜恐怕也难看到了极点,这些日子以来睡不安枕,食不知味,真是好累!  “妹妹来了……”,,  罗芷竹睁眼,弯出一朵惹火的浅笑,就好像她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不愉快的事,脆生生的叫唤着;她的声音清脆亮丽,不像她柔若春水。  她微微颔首,静静的住了步子,隔珠帘,非常直截了当的问了过去:“炎的烧退了么!”  今早起来,她最心的莫过于这个了。  “退了,昨半夜便退了……嗯,不好意思,家奴不懂事,没让你进来,叫你担心了!”  罗芷竹轻描淡写的提了一下,明显的不愿提钟炎,但她还是忍不住,满怀希望的添了一句:“我能去看看他?”  若不能亲眼看到他真的是否无碍,她实难放心得下。  “不必了,他睡着很沉,不要去扰了他。”  罗芷竹一口回绝,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 她唯有涩涩的一笑,心里极不痛快,撩起了珠帘往里头走。贵妃榻躺得闲适的罗芷竹目光沉沉,不知在思索什么上。  “姐姐便这么怕我去见他么!”  她故意用嘲弄的语气激了她一句,想看看眼底有什么情绪。  罗芷竹神色微微一僵,却极快的笑出来,坐直了身子,拍了拍身边的空:“咱们姐妹一别多年,好不容易见了面,真应该叙一叙往日的情分,先别将他隔在咱们中间伤了气氛好么――”  她不愿将钟炎扯进来,偏生当年,她与她也便是因为钟炎而相识的,对着这张盛妆艳美的容颜,眼前便浮现了当年相识的情景……  记得就是四年前的八月,父亲不知为了何事而出了远门,一去便是好些时候,正巧钟炎来了,见父亲不在,便神神秘秘的问她要不要出外走走。她自小锁在那四四方方的天空里,极少出得门去,虽读破了万卷书,却未曾行成万里路,自然愿意外出偷偷观览一下,便不顾一切的带上了护院寒宁随他出了家门,然后就在雇好的船只里她第一次见到了女扮男装的芷竹。  芷竹一见她便上下其手,乍舌的大叫这是哪里掉下来的仙子。  她没躲,而是好奇的瞅着她,不知怎么的,就一眼便瞧出人家是一个女孩子,且是一个美的惹火,又要强好胜的奇女子。  之后,她才知道这个女孩子便是钟炎二娘娘家嫡内甥女。  曾经,她也奇怪钟炎怎会与罗家的女儿走的这么近,必竟芷竹的姑姑间接害死了他母亲。钟炎回答说:“芷竹与他们不一样!”  她问怎么个不一样。  他想了很久,才道:“那个家里头什么都不如意,了无生趣,唯独她来了才有些活的气息。也便是她来了,我才能借着由头出来透透气。虽说母亲死在了里面,与她姑姑脱不了干系,但她是她,她姑姑是她姑姑,我不想把她们混为一谈,那样的话,活着就越发累了!”  也是那一次,她才知道,有个叫罗芷竹的行商娇女给钟炎暗淡的生活带去了一丝光亮。因为这样,她们结为了知已,一起游了钱塘,一起泛舟湖泊之上。 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她们对垒相向时,也是因为钟炎,到如今想要见他一面,也要征了她的同意,因为她是他的妻,而她什么也不是。  够滑稽。  待续中……  第96章 三  她心里想着,脸上便浮出了淡淡的嘲弄的轻笑,走过去,就像往日一般两个人亲密无间的并排而坐,这感觉好像又回到了若干年前。是的,若干年前,她们曾经亲如姐妹……  “妹妹可还认得这个……”  罗芷竹不知从何处扯一方雪帕往她面前晃晃了。  她定睛看了一下,极眼熟。  “这是妹妹绣给我的罗帕……”  哦,她记起来了,那的确是她做给她的,她居然还带在身上……  “姐姐倒是念旧,都这些年了,帕子都洗得泛黄了,还留着!”倒叫她感到有些意外。  “是啊!”她笑着说:“这些年,我真是一直形影不离的带在身上。你是知道的,我素来喜欢红色,很少贴身使用其它颜色,这方罗帕跟随着我的时间最久,也最得我喜欢,它常常令我想起妹妹――妹妹的灵净无人可及,有时候我总在想,有这样一个你衬着就越发显得我市侩俗气,可我偏偏把你喜欢的紧,和你在一起,感觉真得是很惬意很舒服……”  “姐姐褒赞了!”她说,琢磨着她绕了这么大一圈,究竟想说什么。  只见她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将重点道了出来:“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钟炎才这么般喜欢与你在一起吧!”  她听着,自嘲的一笑,没再说话,目光一直投射在那方罗帕上,将它自她的指间挑了过来,用彩丝绣出的“至清到慧”四个字赫然映入眼帘,纤美的指腹轻轻的滑过,历历往事浮于眼前,终于忍不住幽幽叹了出来。  “喜欢又如何了,到头来是你与他结的发,拜了堂……”  罗芷竹默默的看了她一眼,撇过精致的脸孔,脸上难得有了一丝苦涩:“他应该早些告诉我的,若早些让我知道,我会放手,我会成全,我会帮你寻医治蛊,但现在,妹妹,你叫我如何做?在我满怀憧憬的嫁了他之后,才知道自己早早被遗弃……他以为我性若儿郎,胸襟豪迈,不会放在心上,呵,真是太高估我了,你说叫我如何不放在心上,居然留下书信叫我另择佳婿,真是要被他气死……”  她低下着头,不言语,她能说什么呢。  钟炎这个人对自己不在意的东西,从不会设身处地的去顾及他人的感受。要不然也不会与罗芷竹相识了十年而彻头彻尾不清白她的心思。而罗芷竹素来心高气傲惯,碰到了钟炎这么一个不解情怀的男子,无奈下就不得不将自己情意藏掩起来,便是在她面前也不曾显露了半分,于是便这样生生的错陷了下去……  这番相见到底是与以前不同了,前几次见得面,她与她总有说不完的话,叨不完的碎碎之语。这一次她虽努力想提着精神想热络些,却总是思想恍惚着,即是芷竹再怎擅言语,也免不了冷了场。  便是在闲扯中,罗芷竹说起了她如何嫁进钟家,钟炎又如何冷待于她,还提及了四年前的第二次见面。  待续……   第97章 四  犹记得那回见面正值腊月,外头飘着细细碎碎的雪珠子,就是冒着这样的风雪,芷竹与兄长还在外头行商。途经平阳时,她特意觑了个空跑上门来递贴指名要见她。她真的很世故,知道父亲厌恶罗家人,硬是改了名换了姓才进得门来的。  那次见面,真是叫她好欢喜,两个女孩子躲在梅楼里叽叽喳喳话了一整天,兴致来了便连袂往梅林里戏起雪,后来,芷竹瞧见了绣架上的帕子,直赞她的女红好,她就立即为她赶绣了一件,一边绣,一边还海阔天空的瞎扯。  芷竹见识广博,叫她啧啧称奇;而她博闻强识,也叫其自叹弗如。  只是那时,她还是一味天真烂漫,不解世情,而十五岁的芷竹却已锋芒毕露,老成世故!  侃谈中,芷竹豪气云天的说:在这世上,他只钦佩两个男子,这两人一个奇,一个伟,中原首富的长公子是为奇,龙门的大当家是为伟。  她说:宇文公子奇而藏迹,稍嫌做作,她更欣赏学沈大侠的英雄气概,当时还夸下海口,要取宇文公子的奇,学沈大当家的伟,成就她罗芷竹不让须眉的巾帼气节,要做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女子……  她说:奇就该有值得称奇的地方,可以是惊世骇俗,可以是反其道而行。可是身为女子有太多的无奈,她不愿为这些无奈所缚,立誓一定会为自己赢得最平等的幸福,姻缘的国度里只她罗芷竹只允许以一比一……  其实那个时候,罗芷竹已经是爱上了钟炎,却只在言谈中话了自己的念想,而没有透露半点其他.  而她这个叶家弱女子则在旁温温婉婉的笑看着,静静的听着芷竹的说话,末了,才柔软而执着的追了一句,说:“对呵,人世苦短,能求一知已相守一生,女儿一心,男子一意,简简单单的做夫与妻,简简单单过小日子,最是功德圆满了!  稚嫩!  年少稚嫩,却最是纯真。  十四五的年纪,她们皆在朦朦胧胧中未解情事,因为羞赧而未深入各谈心中的期望,所道的言辞是兴致高昂时意气风发的笑侃.虽有这样的意识,到底还未成熟,但在叶府的梅林雪地之上,曾经,她们真的以少女最干净的情怀憧憬过美好的未来,结果呢?  她们两两相望,无言的苦笑,本引为知己的她们居然不约而同的恋上了那个梨花般雅洁清俊的男子,感情的阵地上她们成为了敌手……  “我以为你更欣常沈跃那样的豪迈男子……”她说。  瓦刺龙门富甲天下,也只有中原首富宇文家可以与之相提并列。其当家之人姓沈,名跃,一直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此人有着绝对高腕的生意本事,任何东西一经其手,皆可为龙门挣得无数金银。  两年前,第二次与钟炎、芷竹趁父亲不在家偷偷跑出来闲游时,正巧便碰上罗家与龙门谈生意,她便有幸识得了了这样一个富有神秘气息的人物。  沈跃人高马大,脸方眼利,谈吐极豪迈,却又能叫人望而畏。  那一日,她顽皮的着了男装随着了芷竹与其兄长吃了酒席。  在酒宴上,就见芷竹与沈魄谈笑风生,两个人对饮着马奶酒极为热络。  之后,她也曾听芷竹在面前多次提到了此人,对其是褒赞有加,心里便一直是以为他那样的男子才是她心中倾慕之人,却原皆是自己一厢情愿猜错了。  待续……  亲们,我的另一部小说《相公,看招》在更新,有空去瞧瞧,收藏一下!  今天两更哦! 第98章 五  芷竹淡笑着说:“跑遍了大江南北,如我意的也只有钟炎!”  说这话时,她眼里流露出淡淡的痛,因为她如意的人却不解她的心意。  “沈跃与钟炎,他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沈当家的晓通百事,沉于算计,这样的人可远远的欣赏,却近不得身,叫人喘不过气的,唯有依在钟炎身边,我才会感到舒坦啊!嗯,钟炎他不爱谋算别人,让人塌实。可惜他始终不明白我的心意,为你痴了迷。不过,我才不管呢,他痴他的,我痴我的,即使这次他伤我这么深,我依旧不会怪他,当然,更不会眼睁睁的瞧着他陷在你身边,丢了性命,所以,纵然妹妹怨我,恨我,这一次,我是绝不让步的。”  不知怎么的,突然之间,背窗而立的她话绝决起来,一阵阵满是湿气的风吹进来,在她四周升起一层雾气,善笑的眼也逐渐冷了下来,面色宛若那雾气般霜白。  她也一笑,傲然而睨:“钟家有你,又岂会有我,即便钟家没你,你以为我会进钟家那扇门么?”  钟叶两家关系微妙,虽是姻亲,却也宛似仇敌,她又如何会进钟门。而罗芷竹也是极明白的,钟炎之心在她身上,她再精明,就是锁了他,也难占了他的心思。她若聪明便会放手,而不是作茧自缚。但她刚才的话分明在告诉她:她不会放手,她脸上强硬不可逆驳的神色也在向她宣誓着:她绝不放手。  “你想从此禁锢了他么?”  罗芷竹美目一闪,侧身斜视,摘得窗台上几朵怒绽的赤珠蕾,一片片的撕下,然后,望着满室的残红,淡淡的,咬着清晰的字眼答了一句说:“人可以禁锢,心却是禁锢不了的。自然我也知道你断不会进钟家之门,想妹妹此番弃了自己的结发夫君,应也早已下定决心,不理世俗之见,随着钟炎,天涯海角无所谓名与份的争斗。只是在我得知了你母族章氏一族身藏血咒的惨况下,纵然有心成全,又怎能容得你们这般舍了命的求几朝安宁浅福。我知道,钟炎极痴,为了医你,甘做罪人,这样的情谊定然叫你会为他从此死心踏地,再也不愿断了这份情意。可是,你们这份情谊却是非断不可的,妹妹,你若再与他纠缠,他终有一朝会被你害死,就像你害死了你父亲一样,生生的把他的性命夺了去!”  不疾不徐的一番言辞宛若一块大头猛得丢进了她沉定的心湖,一时之间,激起千层巨浪。  “你……你在说什么?”她心中莫名的一紧,为其话中的言下之意。“姐姐,你凭什么认定我夺了他的性命,又是凭什么说是我害死了我父亲?”  血咒会食她的血,要她的命,她已知道,但除此之外,钟并还没来得及与她提及别他,只说这血咒会祸害他人,但所谓的祸害是什么意思,她并不清楚!  她迷惑的看向罗芷竹,罗芷竹却在这个时候吃吃笑了出来,艳绝的直摇头大叹:“呀呀呀,我便知钟炎这痴儿不会与你说的,也早在猜你们家那几位亡在血咒手中的先辈会不会在死后将事实的原委悉数告知你,居然,被我猜到了,他们竟真的什么也没有与你提起,这样一来也就难怪你会痴痴的随了钟炎出来,要不然,凭你们之间的情谊,你又怎忍心将他来害呢!”  “什么意思?你到底在说什么?”她的面色,便是寒冬腊雪般奇白起来。  罗芷竹用一种极怜悯极可惜的的眼光瞅着她,怅然的道:“有古藉写云,身负血咒,便一生命薄如纸。血咒之蛊可致人于生不如死,一生注定会无朋无友无亲无眷,若执意婚嫁生子,那么就等着自取灭亡,殇夫命而害子嗣,更甚是凡近身于你的人皆会莫名而折……你若不信,我这里有医卷一轴,上述有血咒之魅的利害之辞,你且看看其中三十三页所记,便会明白我所言非虚!”  说完,转身自一旁书丛中抽得一羊皮卷稿扔了过去。  今儿三更!   第99章 六  那是一轴翻得极破损陈旧的羊皮卷,卷上的封面上烙着四个潇洒的颜体字《杏林杂谈》。  拿到手中后,方寸大乱中,她急乱的翻起来,却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找。  她竭力告诫自己要镇定,可是此时此刻她又如何静下来。  罗芷竹是生意人,她信奉诚信,绝不会信口胡诌,若非有十足的道理,她怎能说得如此肯定。  可是,所谓的血咒真的是这么的可怕的么?  为什么没人告诉她?  为什么她至始至终蒙在鼓里?  “沙沙沙”!  “沙沙沙”!  明明就在三十三页,可为何她就是翻到着?  手在不住的发抖,呼吸又怎么如此的急促?  她在惶恐!  止不住的惶恐!  终于,一行血红的字跳进了视线:域海血咒。  待她看完那段叙述,脑子里顿时白成一片,心里头则不住的念着上面的描述:  域海血咒,又称血蛊,源自西域,据域外古籍记载,施蛊之人以血养之,投于人身,深溶血脉经络,一朝植株,永世难除。  此蛊无解,其毒溶于血,散布骨胳,银针难验。中蛊人之口气、体液、血迹皆含无色之毒,近者必为其所害,轻者发热肺咳,重者不治而亡,查无病因。  身中其蛊,不可婚,婚则夫妻必早殇;不可育,育则蛊传血脉祸子嗣;不可近旁人,近则害人于无形。  又注:蛊发之时,周身点状朱红,细蛊繁生,暴经而亡,蛊噬他人成疫,域外精绝古国惨亡于此。  血咒,这便是血咒!  这便是钟炎害怕的真正原因:不仅可杀自己也无形,也可杀旁人于无形!这便是母亲几代早亡的因由!  “看不明白了么?”有个遥远的声音在问她。  她木然的答了一句:“看明白了!”  声音飘浮,人也飘浮!  血咒,这便是血咒,她真幸运,居然身负血咒而不知自的竟似没事的人般活了十八年!  十三年前那个相士相她“命履坎坷,福薄一世。一朝为嫁,难得善终”,果然是丝毫不差呵!  “这本医卷我是自宇文家七少奶奶那里取来的。据那位小姑奶奶说这卷医书是她无意间遇到失踪多年的宇文大公子时,他带来的一位朋友来给的。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塞上侠医杨鼎。怪面鬼医许泰与杨鼎有过几面之缘,我给许泰看过这本卷子,他认得那人笔记迹,以为那个定是杨鼎无疑。”  “初拿到这卷医书时,我也是看得又惊又骇。怎么想到妹妹身上怎会有藏着如此摄人魂魄的毒蛊。也曾怀疑过,会不会这其中有弄错的地方?毕竟叶伯伯与叶伯母曾做过十年的夫妻,若是身有毒蛊的,夫妻共同生活绝难活过一年。加之妹妹府上无人因你们而得病落一个无疾而终,所以我一度怀疑这种说法不太可能,但当我看完公公拿来的他这几年收罗的材料后我只能深信不疑了!”  “妹妹母族姓章是吧!其实本不姓章,最早的时候是姓骆,早年住于塞上,小姐骆蕾十八婚赘塞上镖客,得女骆柏,当年其夫便无病而故,第二年骆蕾小姐也撒手人寰,同时府上也有数个家奴无故身亡,于是老太君便携着幼女迁至南方,改姓为展,十八年后,展家小姐若柏年芳十九,老太君为其作主择了一婿入赘展族,婚后便育女若弗,可惜便是在当年夫妻双双无恙而殇,是年展府内有三位家婢莫名死亡。之后,老太君又带稚子择地而居,改姓为章,当年的展若弗便更名为章若弗。或许是吃痛过两回,得知了血咒的厉害,若弗小姐成年后,老太君迟迟不与她婚配,深养闺中二十二个春秋,隔离了人群,幽处独居,谁想叶伯父路经章门,闻音寻影,得遇佳人,两人一见倾心,谁也不愿离了谁,老太君无奈便许了这一桩婚事,也就成就了叶伯父的这段神仙眷侣似的佳话……”  第二更!  第100章 七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老太君定吸取了前车之鉴,于若弗小姐身上下足了功夫,居然能保他们夫妻婚后十年无事,且再无旁人因他们而无端丧命。我曾将这事说与许泰听,便是他听了也是啧啧称奇,直道:太君之能耐前无古人而后无来者。” “其实,我也纳闷,难道老太君便真的可将这无解的血咒之蛊轻易就消解了?其实也不然,叶家夫人最后到底是早早的离了世,便是叶伯伯最后也死于查无病因的症状里。所以,血蛊并没根除,而是老太君用法子将其之害藏匿了起来!” “那老太君如何做到敛尽蛊之无穷之遗害,使中蛊之人立临人群无害于人的呢?这一点我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怎么的,有一日我病了一下,突然就有所领悟,这叫我想到了我与妹妹那几次会面。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妹妹,就是每次与妹妹见面回来皆会无缘无故的发热而咳,起先以为那是因为玩得太疯而种下的病根。现在才知那皆是与你亲近才得的病,也只有登门造访那次我没事,那次之所以没事,我想多半是得益于那碗我在梅楼中喝的汤药,我听你说过,叶府之内,但凡家奴,每日必饮这碗汤药。当时我心中奇怪却也没怎么在意,如今一想,这里头真是别有蹊跷,于是我便遣人往叶府偷偷取来了药渣给许泰,许泰一看,便断定这汤药有怯血避邪之效,自然,这真相便如此清晰的浮出水面了:妹妹身上果真有血咒之蛊,而且近你身之人若离了那每日一汤,便会无故生病。是故,妹妹,你若常年亲近了钟炎,钟炎必定因你而亡,便如你父亲那般死的不明不白!” 罗芷竹果然就是罗芷竹,这能耐当真叫人瞠目结舌。 短短数月间,她忍着气,含着怒,竟将她叶门母族一脉的老底翻得这般清楚,从而也足以显露出其对钟炎感情之深了! 想她守株待兔于此,其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要等他们自投罗网,告知她以真相,令她自绝心念,断了她与钟炎之间的情份,以救钟炎之性命。 所以,她才会说她绝不成全,因为命中早已注定,她叶依灵与钟炎不可以在一起。 杨鼎的<<杏林杂谈>>说的已够明白了,身负血咒,一生注定凄苦无依。 钟炎定然已是明白了这一切,才痴痴的要寻那个可医她的鬼医而甘为钟家傀儡,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才会郁郁绝望着,也许他心里明白,即便是寻到了鬼医也未见得便能药到病除,她与他若强要守在一起,那就命定了没有好结果。 章家几代人的结束已是最好的例证,父亲一日日的在她眼里凋谢,她更是记忆犹新着…… “姐姐你问过许泰了是吧,许泰定与你说了,我身上的祸害是不能治的是吧!” 她声音飘忽的问着。 罗芷竹默然了一下,眼里流出几丝淡淡的痛楚,才点了下头说:“许泰说他只听闻过血咒之说,从未见过血咒之症,西域之蛊,中原不曾有过,他也束手无策,所以,妹妹必须举慧剑,斩断了你与钟炎之间的这份牵扯,否则,你与他都将不得善终!”  三更毕!明天两更!   第101章 八 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乱的脚叔声,随之有婢女惊急的呼叫起来:“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姑爷浑身起了血泡,可怕极了,大公子也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了呢?您快点过去瞧瞧吧!”  罗芷竹一听,脸色大变,不相信的叫了一声:“怎么可能?”  便已慌不择路的往外冲去。  她心中也是猛得一骇,急随着而去。  狂奔进得那一间淡然清净的睡房,扯开挡了视线的重重云幔,拔步床上,但见钟炎白玉似的脸孔上,修长的手掌上皆缀满绛色的细小水泡,整个人宛若变了形般叫人认不得。 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现在会变成这模样?”  罗芷竹惊恐万状的大叫。  床榻边上还守着一个俊雅的锦衣公子,她认得此人,是钟家的大公子,钟炎的大堂哥――钟缘,一个风流倜傥颇有手腕的俊杰人物。  钟缘站在那里,英气的脸孔满是沉凝之色,一个大夫模样的中年男子坐在床沿上瞧着钟炎,一副束手束脚不知所措的样子,见她们进得房来立即起身满口惊骇的言辞说:“这老朽真是不知道了,五公子明明已退了烧,却在没一会儿中,零零星星冒出这么些红疹,然后便延得满身皆是,一个个皆鼓涨,这……这症状老身行医数十年见所未见,恕老夫无能为力。据闻鬼医最近落脚此地,少夫人最好赶快派人将他寻来,鬼医见多识广,或许可窥其中之缘由……”  言罢便作揖告辞,不敢再多留半刻。  罗芷竹也别留,立即叫来家奴,要命他们上山寻许泰去。  这时,一旁满面凝重的钟缘才的道了一声:“已叫人去寻!”  她本想上前一步去细探钟炎,只走了一步,猛得想起了《杏林杂谈》里所提到的一句话:中蛊人之口气、体液、血迹皆含无色之毒,近者必为其所害,轻者发热肺咳,重者不治而亡,查无病因。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怎么也动不了了。  不能靠过去的啊,她身藏血蛊毒咒,不能近得旁人……  那一刻,她的心痛的几乎要裂开,自己牵念的人便在床上,她却不能近得他身,因为她是个带毒之人,她会杀人于无形。  哈,这到底是谁在在玩笑,自小亲密无间的居守在一起,十几年都平平安安这么过来了,怎么一下子她就成了一个“毒人”,谁也不能亲近了?  空气中流转着浓浓的花香,那是赤珠蕾的馥郁的芬芳,吸在她鼻子里却是那么的令叫人窒息,几乎叫人晕眩过去!  神经恍惚中就听得罗芷竹在叫:“究竟是哪个环子出问题了,明明烧退了,明明也喝了药了,怎么会出现这种奇怪的症状……”  那边的桌上放着一个碗,碗里还剩着一些药汁,她过去闻了一下,好熟悉的味道,这好像就是家里每日必熬的赤萝汤,有股淡淡的药腥,却少了花的流香。  “姐姐这汤少了一味药引子!”  若芷竹喂他喝的是这碗汤药,那么她只能说,这药还不够地道。  罗芷竹转过身斜视她一眼,说道:“怎么可能,这药是鬼医亲自照我从你家里取来的药渣配的。许神医说了,只要你们来,便要给与你接触的人吃这样一碗这样的汤药,以防万一。他最擅精医道,怎会弄错!”  待续中!  第102章 九  “这几味药配得没错,只是熬好之后,我家的嬷嬷会往里头泡几朵赤柘萝,那花你是见过的,红的像火似的,只是现在已经绝了种。太祖姥姥生前曾收摘了许多将其晒干磨成了粉,每次煮场,嬷嬷都会在最后撒上一点,虽已不若开的时候那么香,却也会冲走不少药腥之味。所以,我们府里的人都叫它赤萝汤……”  说着,她突然就楞住,心里头竟有了一种奇异的联想。  有一个问题她从来不曾想过,为什么汤药里要加这赤柘萝呢?  为什么母亲不喜欢这花,偏偏太祖姥姥却还要满园子的栽满它呢?  为什么太祖姥姥生前一再的叮嘱她要好好的培养它?  千万不要让它绝了根?  结果赤柘萝花开不再时,父亲就开始病起来。  是的,便是半年前,当最后一株赤萝柘凋败后,父亲的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难道这花可以镇住她身上的血蛊么?  以至于太祖姥姥总要在她房里,父亲的房里摆满这种花,便是她的香囊里,炎的钱囊里,清波的香囊里都要塞上一朵赤柘萝!  “你怎么了?”  罗芷竹见她傻眼,便晃了晃纤美的素手,问。  她木然的看向她,声音异样道了一句:“若是没有赤柘萝在里头泡着,这药恐怕是没用的!”  罗芷竹纳闷着正要问,园子里突然便响起了清波惊恐万状的大叫。  “小姐,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叶云天莫名其妙发了一身疹子,恐怖的不得了,都晕死过去,这如何是好……”  清波在外头寻她不着,有人向她指了路,就直冲她们这屋而来,跑进房门时就急急的告诉起来,然而当她见到躺在床上的满身血泡的钟炎时,她立即瞪傻了眼,良久才大叫出来:“表……公子怎与叶云天一个模样!”  同一时间,又一个丫环一脸吓坏的跑进来,满口害怕的禀报道:“小姐,不好了,刚刚带表小姐进园的丫头雨娥莫名的暴出满手血泡,宝湘为她挑破了一个血泡,便害她也染起这血泡来了,她们越揉,这血泡生的越多,已发的全身皆是了,府里的人全在那里吓得不知道怎么办了!”  罗芷竹一听,立即面孔一变,本能的退离她三尺,骇然的瞪着她叫起来:“这血咒果然能害人性命!可是怎么会这样呢?这药便是没有所谓的赤柘萝,也不见得就一点效也没有,怎会事得其反!”  其身后,钟缘也是一脸凝重,急忙吩咐丫头道:“先别管这药有没有用,马上将雨娥与宝湘隔离开,别染得满府皆是……”  她却什么也听不清,脑海里云雾似的一片。  难道钟炎是因为与她肌肤相亲才会发烧起血泡的么?  难道叶云天是因为昨夜扛她回来时沾了她身上的雨水才莫名的生出血疹的吗?  难道仅因为刚才去芷园途中,她好心的扶了一把差点跌倒的丫头,才叫人于眨眼之间满身爆长怪疹?  难道她身上的血咒竟是这么恶毒么?  若是血咒是如此的害死不浅,太祖姥姥为什么从不与她说明?  她越想越疑惑,越想越晕眩!  空气中浓郁的赤珠蕾香将她团团包围,那香气浓的叫她喘不过气,眼神昏花中,恍若面前的人一个个皆长起了涨得鼓鼓的血包疹,然后,血包一个个莫名的破裂,又一个个滋生起来,她受不了的“啊”的一声叫出来,往地上倒去。  昏过去前就听得清波惊叫的抢上来扶她。   第103章 十  等到缓过气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躺在客房的床榻上了。  帐幔低垂下,光线很昏暗,显然已是黄昏了,这一天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去了么!  外面不知道怎么样了?  钟炎,叶云天,雨娥,宝湘……他们身上的血包疹会演变成什么样呢?  她的心一阵阵的抽紧,思绪游移下,又想到了白云山的寒宁与秋白,他们会不会也会因为与她接触而种下一身祸?  还有石头村的那些人,他们又会怎样?难道她真的会害了们全遭殃么?  血咒,这倒底是怎样一种可怕的毒蛊呵!  心在不住的抽搐,呼吸急促着,不由的呻吟出来。  “小姐,你……醒了?”  帘子外,一直守候着的清波听得她的细碎的声音,迟疑的问了一声。  “嗯,醒了!”  她扶着有些发痒的螓首慢慢坐起来,低首理了理睡得有些凌乱的青丝。  清波立即跑过来,挽起半边帐幔,一边又急着往回走要去拿什么东西,口里说道着:“刚才真是吓了我一跳。幸好有钟大公子帮我,否则我真是没法子将你扶回来。可是奇怪的很,他们居然都说你身上藏着什么毒,没人敢接近你,就是钟大公子带小姐回来时,也是扯了一大块厚帘子裹着你才敢来扶你,后来那个什么许神医也直嚷着说你身上真种着什么血咒!真是奇怪的紧,难道这血咒就不能医了吗?他们到底紧张什么?就在几个时辰前,许大夫还在小姐身上扎了几针,回头又一再的叮嘱我说待你醒了就要服侍你喝他为你开的药……小姐,那些人怎么那么奇怪?难不成表少爷他们发了一身血疹皆是因为你的缘故不成,那不成了天大的笑话了么?我天天与小姐处在一起怎么就没事,他们偶尔与小姐接触一下就染上怪病了?真是好生无道理……”  这番话她听着,心中不觉一动。  对啊,与她再亲密的是清波,为什么清波没痛没痒的,别人皆莫名的受了祸害了呢?  她有些困惑的抬眼瞧起清波,这丫头清清爽爽,肤如玉,颊染霞,自是最健康不过了!  这时,她正从桌面上将那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汤小心翼翼端过来,嘴里头还在不住的念着:“来,小姐,先喝了它吧,已经不烫了……”  几步来到床前,正要递给她,她也正自端详着她,就是这个时候,清波举头瞅了她一眼,便是这一眼,脸色却是骤然一变,手下一松,“咣”的一声碎响,药汤四溅,就听得一声“啊”的尖叫自她喉咙里爆出来。  “怎……怎么了?”  她被吓了一大跳,清波恐怖的目光叫她意识到自己身上定然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举手想要摸自己的脸,眸光所及,心,也猛得骇起来――  纤纤素手何时变得晶透,青色的经脉在皮肤下清晰可看,脉管里无数无数的血色细点在纷涌流窜……  她一急,拉起袖管往手臂上瞧,竟一样……  “小……姐,小姐,你的脸,你的脸,怎……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变成这样……”  清波难以置信的叫着。  她慌然跳下床,冲到铜镜前细细观照:整张脸孔晶莹剔透,点点珠砂似的细点布满面盘,这哪个往日自己的那么张清秀绝好的脸孔,可怖的宛若自地狱中跑出来的恶鬼,一看之下,她立即不由自主的尖叫出来……  “怎么了?怎么了?”  门,在这个时候突然被撞开,伴着一连串脚步声,立即应声闯进几个人来,她回头看时,只见钟缘首当其冲,跑在前头,只一眼,就已骇得往后退了三步。  是的,这张脸孔足可以吓坏所有的人。  尾随其后的罗芷竹或许还未看得分明,也要亲近上来,她身前的那个白发的老翁却是瞧的清楚,面色也是一震,忙喝住道:“不要近身,血蛊,这是血蛊!她身体里的血蛊全活起来了,碰不得,万万碰不得!”  “什么?”  罗芷竹一呆,仍是逼近了几步,细瞧之下艳丽的脸孔顿时大变颜色,拉着白发老翁惊叫出声:“怎么会这样?许先生你说这些皆是血蛊么?怎么可能?依灵妹妹先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一下生出这么多血蛊?怎么可能?”  “对对对,这绝对是血咒,它们本就是长在她身子里,便是这半日里被激活了,一下子滋生出来无数细蛊,老夫原本用针压着她体内浮动的蛊母,想待她醒了喝了药或能制住它一阵,再另想法子,没想到这蛊竟是这么的厉害,到底是没用了?”  “那您快想法子再治一下啊!”罗芷竹急着道  钟缘也皱起来眉直叫:“没用了?许先生何谓没用了?此话怎么说?”  “没用了就是说这个人救不得了,蛊一发,便再无药解了,不出三天,就会暴经而亡,到时候必会出大,会生出无数祸害的……杨鼎的《杏林杂谈》记得分明,你们也皆看得明白:这血咒蛊发之时,周身点状朱红,细蛊繁生,会暴经而亡……所以,若真的待那些蛊成虫破经而出,怕会生出一场疫乱,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 白发老翁竟在那里得乱起了阵脚,而他正是钟炎执意要找来为她续命的鬼医许泰。  “没得医了吗?”  她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耳朵里嗡嗡作响着,绝望的望向白发老翁。  “此蛊中原绝无,老夫有心无力!”许泰憾然长叹一声,又道:“姑娘,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这一关你怕已是在劫难逃了……”  下一章:浴火自焚! 再一章,重仁会出来!  第104章 一  封窗!  锁门!  清波在哀号,凄凄切切的声音在浓浓的夜色里拉得细长。  她被锁在黑暗的房里头,而她被关在另一边的客房内。  一整夜,清波在愤怒的拍门嘶叫,叫得嗓子暗哑,哭得泪水干涸!  清波……她在心底喃喃的叫着,泪如雨下,她是眼睁睁看着她被他们拖出去的,因为她蛊发了,不可以再与她待在一起,会害死她的!  但是,为什么血蛊在身子里长了这么多年,都不曾有过异动,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莫名的发的满身皆是了呢?  她不明白,也没人能说得明白,这件事就是这样的离奇!  而清波怒斥他们是在胡言乱语,绝不肯离去,不依不饶的直叫:“我与小姐处了几百个日日夜夜了,我不信她就能害死我,纵然真的霍乱上了,我也甘心,我陪小姐一起去死!”  这叫她想起她与清波初识时的情景。  小时候,她的起居饮食皆是太祖姥姥一手操办的,从小,她的生活中就没有别的人,除了太祖姥姥,便是父亲,另外也只有一个嬷嬷会帮忙打点,其他的婢女从来是近不得她身。  钟炎是一个例外,如今想来他也并不是例外,因为他只要待在连府一天,太祖姥姥就会逼着他喝一碗父亲天天必喝的苦茶,说是强身保健的,或许那根本就是用来保命的吧!  直到清波来后,她的世界里才多了一个年近相仿的玩伴,代替了太祖姥姥来照看她。 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难道当年太祖姥姥老早就知道清波的身体不会受害而将她纳进府中的吗?  也许这个答案她很快就会知道了,去得冥府的时候不远了,她可以向长辈们问个一明二白。  最后,清波还是叫他们拖走了,她也幸庆着她可以不受她的拖累。  一整夜,她痴痴望着窗户发呆。  皎洁如玉的月光照在窗台上,花影错错,月色正好,她却再也不能见到这那迷人的弯月了。  因为,她要死了!  她要死了!  她,很快就要死了!  不出三天,她便会暴经而亡,死得惨烈!  一种莫名的恐惧萦绕着她,她将自己深深的抱紧,紧到窒息。  想哭呵,却没有声音,想笑罢,凄凄难声语。  这人生,太荒诞!这人生,也太可悲,居然不给她一丝丝喘自的机会,居然就这么将她深深的丢弃,不明不白的就这么死得莫名其妙?甚至再难见钟炎最后一面……  她痴痴一笑,满身冰凉。  思绪若崩了堤的洪流在翻滚,她努力的想抓不住一丝可好好好回味的画面,忘了此刻的慌乱,没用,乱蓬蓬思绪折腾的她想尖叫!  混混沌沌里,她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出声音,似醒非醒,似梦非梦,总是恍恍惚惚,等到有几丝清醒的意识时,天已亮,一轮鲜润的朝阳又从东方升起来了。  隔着窗纸,她睁着干涩的眼,看得分明,那丝丝缕缕、满是朝气的阳光自门缝里窗缝里挤进来,映到几乎瘫痪的身上,映上蒙了面纱的脸上,然后,映进那绝望的眼瞳里。  她又低头细细看自己的手,宛若透明的肌肤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蛊在恣意的喝着她的血,等到血被吸干了,她也就往生了,可她却不能奈它们如何,纵然现在自己一头撞死了,这一身血蛊仍不会饶了她,依旧会吸尽她的血,然后破经而出,妖害苍生。  三步之遥的地方,落着那本《杏林杂谈》,其尾页清楚的补充着那么一句:血蛊之灭,唯趁细蛊养血脉之时以火焚身,才可除尽,一旦,细蛊成虫,必害人间。  也就是说,她这身,死也不得安宁。  第105章 二  一串急乱的脚步声在廊檐上响起来,好像来了好些人,他们要来做什么?  来火烧阁楼,将她这个孽障来斩草除根么?  她凄凄一笑,心有不甘呐!  “啪啪啪!”  谁在用尽蛮力的敲门?  “打开它,打开它,我让你们打开它!”  又是谁在怒骂?  她努力细想,声音好熟耳,却想不出那个是谁?隔着那层层的云幔,朦朦的看到有一道修长的身影在猛烈的击打着门板。  又是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窗纸上一下子映上好些人影。  “成王殿下,这恐怕是不行的,现在叶姑娘浑身皆是毒,不可近身!”  是许泰在沉沉的劝阻。  原来那是成王朱祈钰,他倒真是赶到这里来了,她微微扯了一下优美的唇弧,一声幽幽的叹息溢出口,还好,是生龙活虎的,他们皆没事,还好还好!  “混账,我就是不信才隔了几天,好端端的一个人就便成了医不了的祸害,我偏要带她回京,我就不信她真的就活不过三天,开锁,给我开锁,罗芷竹,你听明白了么!”  成王暴怒的在外头吼着,她难以想像这样一个庸容守礼之人,发起火来会是怎么样一个光景?他又为了什么生这般大的怒气,  “殿下,请您冷静一下行吗?开了锁又如何?你真的就敢带她上路,许先生已经说了,不出两周天,依灵妹妹身上的蛊就会破肉而出,疫乱百姓,芷竹但问成王,到那时,您人在途中,如何 来保证沿途无辜之人的性命!”罗芷竹脆声而语,却是句句在理的。  成王冷哼一声,怒不择言道:“罗芷竹,难不成你因为她夺了钟炎的心,就想眼睁睁的看见她活活被烧死,你才甘心吗?”  “你……”罗芷竹立即气得说不出话来。  其实芷竹并没有说错什么话,成王这么斥责她真是有失偏颇了。  唉,这个朱祈钰为什么要这般在意她的生死呢!  “成王这般迁怒弟妹,却是有些理亏了。性命关天的事,我们谁也不会坐事不理,谁也不会答应将一个人好端端的将人烧死,我们这不是在想办法?这样吧,许先生,你且再去想想办法,钟缘也想到外头寻寻计策,无论如何也不能不明不白的把人烧没了,但,也不能任其状态恶化下去。云先生刚才不是说了么,此女命中还有寿,人家是奇人异士,会这么说自有其道理,兴许还有什么转机,咱们各自再去动动心思,别磨在这里伤了彼此的和气!”  到底是钟缘圆滑,两三句就压住了成王满身的火气,不过,他依旧不肯离去。静默了一下,又拍起门来,连声直叫:“依灵,依灵,你还好么?”  隔了这么多年,都长大了,他竟还若儿时一意缠她时一模一样叫着她,只是这一番叫声里多了几许焦虑之色。  “没事!”她低低的应了一句,心知不应声,这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 成王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信誓旦旦的在门外道宣告:“你放心,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他们把你烧死,他们若敢碰你一根汗毛,我就叫他们不得好死……”  沉沉的话语里头竟透着无比认真之色。  第106章 三  她微微浮出了一丝浅笑,感觉这家伙还若小时候这般任性胡为,叫人猛得感觉着有一股亲切之感。她不想说什么,久久才问了一声:“钟炎……他还好么!”  成王没有答,在他这么关心她的生死的时候,她却告诉他她在牵挂另外一个男子,他会有怎么表情?  “醒过,但又昏沉过去了,许先生正在治,不会有事!”  隔了好久,他才闷闷的、涩涩的答了一句。  她合上了眼,在脑海里一遍一遍的描着钟炎俊秀的脸孔。  她有一种预想,这一辈子只怕是再难见到他了。  “芷竹姐姐,替我好好照看阿炎……你不知道,他在钟家园子里过得一直不快活,以后,你好好与他处。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与他离了钟家,他在那里开心不起来的,他性子好,只要你一门心思的待他,他也会待你好……”  她轻轻的说着,宛若在吩咐身后事,心沉沉在痛,说话间,脸上凉凉的,却不知何时落下了泪。  谁知却传来罗芷竹低低一笑,笑得极尽凄凉:“傻妹妹,在说什么胡话,试问你若没了,钟炎这个人我还能留得住么?所以,我要你活,云先生说了,你命不该绝,你等着,我们这就与你想法子去,一定还有转机的……”  真的还有转机么?  一整天功夫,她缩在角落里动也不动,脑子想的是罗芷竹离去时所说的话,心里依稀觉得希望太渺茫了。  身体越来越痒了,却不能抓,肚子饿的要命,嘴里干的要命,却不能吃,也不能喝。中午的时候,成王曾拿了食物来命人开门,叫许泰叫住了。  “殿下若想她体内的蛊长养得快些,早些送命,尽可以送进去!”  成王无奈,只能罢手,站在廊檐下久久不肯离去。许泰陪着,等成王走后,他才深深的冲着屋里道了一句:“血蛊破经,便会生灵涂炭。姑娘你要好自衡量!”  心,因为这句话而沉到谷底!  这许泰分明在暗示她到时要自行了断,以免为祸他人!身为鬼医,平素敢与阎罗王争人命,若不是真的无能为力,他如何会劝别人放弃生路。  看来,她的人生到尽头了。  天,又灰蒙蒙起来,她的视线也灰蒙蒙起来,无力的瞪着这黑暗的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黑暗就吞噬了她,让她彻底得到解脱!  夜虫开始低吟,她合上了眼,什么也想不了了。 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就响起了开锁的声音,然后门轻轻的被推开了,有个急切的暗哑的声音在叫:“小姐小姐,你在哪?”  恍惚中,她以为在做梦,这声音――好似是清波。  便是在疑惑中,不知是谁打着了火折子,房里立即就亮了起来。她猛得一惊。  “小姐,小姐!”  清波在叫她,一高一低的两道身影在四下里寻她,然后慢慢往她靠的这边走过来。  “别……别过来!” 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哑得不成样了,就像被石轮碾过般。  “找到了,找到了,张公子,我家小姐就在那里,求求你一定要将她救出去!”  清波惊喜着,却不知在与谁人说话。  待续中……   第107章 四  幔子被豁然的撩开,晕黄的烛光里,她瞧到一脸焦急的清波,身后,跟着的却是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人,那是他们在卧龙岗上遇到的狂书生:张立洲――靛青色的衣袍,英气逼人的脸孔跳进她的视线。  “别靠过来!”  她倚在角落里,掩在云幔底下,冷冷的斥道。  “我不!”清波执拗的依近她,要将拢在怀。  她慌了,忙躲,直凄凄的哀叫:“走开,我不想害了你们!快走开!”  “我不,我死也不!”  她无处躲避,心里正焦,正在这时,张立洲一手执着烛炬几步跨过来一把拉住了清波,然后定定的看着她,立即脸色一丝丝凝重了起来。  “你竟果然长着血蛊?可是――这怎么可能,此蛊源自西域,且绝迹,如何就传到了中土,这怎么可能?”  想不到在萍水一面后还会再见面,寒大哥说他是冲她而来的,却真是如此,更想不到他居然也识得此蛊……  “所以,求张公子速速带清波离开,小女子如今周身是毒,死期在近,真不愿祸及于你们,你们快走吧,求你们了,你们若不走,那我只能一死了之了!”  此刻,她不想去钻研他为何而来,因为那些皆不重要了,胡乱中她想起昨日那么剪了云幔遮面的剪刀便落在这附近,于是操起来抵着胸膛哀求着。  张立洲与清波神情俱是一凛,忙向后退,安抚道:“好,我带她离开,但你答应我千万不可以做傻事,立洲现在就去找可救你的人,明天天黑之前一定赶回来……”  “好!”  她笑着答的干脆,心却已死绝。连许泰都说好没救了,这天底下,还有谁可以救她。况且这个狂生又是塞外之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如何能找得人来救她。  她只是虚应!  他看出她是在虚应,又重重的加了一句:“听着,姑娘,立洲不是在胡言乱语,真是可以寻到可救人之人,你且千万别绝了心念,我就去与你寻来,立洲还有许多事要请教姑娘的,你决不可以有事……”  如此的言辞却叫她迷惑了,迟疑了一下,方问:“我与你素不相识,公子为何沿路尾随要来救我!”  若不是沿路尾随,在经过了这么多天以后,他们又怎会在异地不期而遇,嗯,不对,应该说怎么会熟门熟路的找到她!,  张立洲只微微一笑,若有所思的目光移到了她微微凌乱的云鬓上,微弱的烛光底下,那轻轻曳动的着的红缨流苏簪在乌发上闪着异彩的光芒。  “因为你头上的这枚簪子!知道么,那原本应是我们张家之物,几十年前先祖将其赠与了一位红颜知已……或许你便是我们张家苦苦寻找几代的那人的后人吧,所以我容不得你这么死得糊里糊涂!”  她又何尝要死的糊里糊涂,于是举手抚了抚头上的簪。  那是太祖姥姥的遗物,离开叶家的里时候,她没带什么首饰,独独自姥姥房里取了这流苏簪,这簪子太祖姥姥戴过,母亲生前也常它插在发髻上。  她喜欢这个簪子,不是因为精致,而因为它身上有亲人的气息,但没想到它竟是别人家的东西。  眼前的狂生自然不是来要回这流苏簪的,恐怕这簪子上还藏着什么故事吧――  太祖姥姥便是那样一个迷一样的人物,身上藏着无数无数的秘密,于是点头说:“好,我等你!”  待续中……  第108章 五  张立洲笑了笑,侧身转向清波,施了一礼,言道:“清波姑娘,好生在这里侍候着你家小姐,立洲一定早去早回。只是你家小姐现如今身附奇毒异蛊,断不然近身……”  “怎么,你也要劝我离了小姐么?我绝不!”  清波一昂首,目光极其固执,言以立行,极快的欺到她身边紧紧拥住,一字一句的道:“清波绝对不会再与小姐分离。小姐生我就生,小姐死我也绝不苟活,小姐若为火焚,我自贴身相随。所以,张公子,你不必劝我,只需好好的去寻人,但且记得这里有两条性命有待你伸手相援即可!”  望着清波如此斩钉截铁的言辞,她心头一暖,想推开她,却被她抱的越发的紧,不得已叹出声:“清波……你……这是何苦!”  抬眼无望的瞧向站在身前的狂生张立洲,张立洲也正自注视着他们,瞧见她的悲凄的目光,沉沉的应下一句:“立洲定不叫你们无端妄死,我且去了,你们好自照顾自己……”  说完,便开门身形极快的闪了出去。  殷殷之诺或能激发人的求生的欲望,她也自期盼着有奇迹出现。  这个半夜潜进钟家别院的狂生或许是有些本事的,他来时未惊动一兵一卒,去时也更未打草惊蛇,在守卫森严的别院中来去自如。直到第二天,府里的人才发现关在别处的清波不见踪迹,而锁着她的门也被人打开。  底下的人将这咄咄怪事禀了罗芷竹,罗芷竹匆匆赶来,瞧见清波与她相拥倚在角落里,神色极其的古怪。  张立洲此人定是有能耐的非常之人,她应该对他怀着期望。  但是,她也知道期望越高,失望就会越深。  这一天白日里,成王来过几次,门已不再上锁,他们可以进出自如,鬼医许泰给他们皆用了药草以怯毒性,但还是告诫万不能近身,并为她扎过银针,施过药。  第三次来时,他面色深重的异样,沉沉间只吐出一句:“老朽能做的也就如此,之后如何唯有听天由命了!”  帷幕外相随而来的朱祈钰听着猛得将闯内室,急切的目光从她身上又惊又痛又骇的闪过,然后优雅的脸孔就生生横出一条条怒线,往前一把紧紧扣住许泰的手腕,断斥道:“什么听天由命,你给我听好了,我要她活命!”  许泰皱皱了花白的眉,眼里闪过一丝凄凉。  帷幕又一动,飘进一个白发人,却是满面深思的云不意。  “殿下不必为难鬼医,他已尽力。有道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是依灵姑娘生来便附在身上的劫,能不能消弥就看她造化了,走吧……”  也不见得他如何使用,轻轻一拂,就将不肯罢休的成王稳稳的带了出去。  云不意说的极对,这是她的劫,而她在劫再逃。  当朝阳又渐渐往西斜,她在清波悲切的眼里瞧清了那个彻底绝望的自己。  命中的劫煞,她,避无可避!  等到夜幕再次悄悄降临,清波开始倚着她再也不肯离半步。  她是打定主意与她同生同死了,毫不避忌的执着她的手,坚定对她说:“八年为伴,清波离不得小姐,纵然要死,有清波相侍!”  她盈盈微笑,忍着周身奇痒,心知大限将至,血脉中的虫蛊比起前日已然长了不少,它们会养的硕大,而她会就此枯萎。血蛊一旦破体,便会引一灾疫,那却是她不想看到的。她不愿清波为她妄死,自然更不想无辜之人为此断送了性命。  “也罢了,既然要死了,怎么做一个饿死鬼,清波,帮我去做些饭菜,熬些清汤可好,我饿着,更渴着!”  便是这说话的嗓音也是虚弱的叫人纠心,三天两夜没吃没吃喝,此刻她一定满面灰败,一身死气吧,哦,不,恐怕比地狱中的罗刹还要可怖。  “好,我去做!”  清波心思单纯,见她难得想要吃得,立刻应声而去。  待续中……  第109章 六  她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痴痴落下泪来,这一别,便是永绝了,她知道的。  几声幽幽的叹息之后,无力的爬起,披上一件衣裳坐到菱花镜前,面纱底下,那张满面腥红蠕动着的狰狞脸孔叫人绝望。  拿起了梳子,细细的梳妆,阴曹地府里,要是爹娘要是不认得她,她又该去向谁问个委原。  然后,闭门上栓,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几张扶手椅挪过来,死死的顶着大门。  等做完这些事,已累得香汗淋漓,倚着椅子休息了好一会儿功夫,目光才缓缓的落到昨日那狂生落在角落里的火折子上。  这个火折子会结束这一切,把所有的痛苦与烦恼,以及醉人的美好通通埋葬掉!  她静静的喘着一口气,等歇够了,便聚集起全身的力量,再攀爬起来,捡起那可以致命的火折子,去点燃桌台上的蜡炬。当盈盈的火苗发出温温的光亮,恍惚中她似乎又见到了炎温雅若梨花的面孔,脑海里浮现的是一幕幕相倚相守的图卷,桃园里年少嬉闹,书房里朗朗诵对,姑姑面前含泪应诺,冬雪长亭里惜别,夏日莲叶下侬侬盟誓……  是的,到如今,她最放不下的还是炎呵!  可是,她却不能再见他最后一面,便是这般悲哀的永别了。  她凄然一笑,静静的环视了一周,执了蜡烛,在瘫倒之前,尽最大的努力拖上似棉絮般软着的身子一步步走,一步步把一处处的云幔引燃,一步步将自己推向死亡的深渊。  她不知道被火烧的滋味会是怎样一种痛,也很想像姑姑一样一根白绫了结自己,没了知觉便是烧成灰又如何,可惜,她现在没有这力气去悬梁,所以,她会比姑姑死的更惨。  火,熊熊燃烧,好大,好亮,浓浓的烟将整个闭锁的空间绷得喘不过气。  终于,脱虚的跌倒在地上!  终于,眩晕的火光将眼睛刺花!  不住的咳,不住的吸着叫人窒息的青烟,眼看着面前的一切,衣橱、床榻,连带着自己带来的琴台、画轴、锦匣,在大火狂野的蔓延中变得模糊起来……  当所有意识失去的一刹那,她只听到清波在疯狂的大叫:“小姐,你骗我,你怎么可以骗我……”  而脑海中却依稀浮现了石头村里男子那淡若清茶的容颜,后会已无期,心里竟莫名的翻出一丝遗憾,一丝怅然!  --------------------------------  苍茫的夜色里,耀眼的火光显得格外的骇人心魄。 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失火了!”  整个院子便沸腾了起来,可是却没人敢接近这间屋子,整个别府的人都知道这里头做着一个可以害人于无形的魔。上头交代下来,谁也不可以擅自进得那客房。守客院的家丁也只是远远的候在客院的拱门外。  一声“失火了”,立即叫所有人都慌了手脚,有机灵点的马上撒脚往主院去禀报。  没一会儿,犹自一筹莫展的当家人皆蜂拥赶来,见家奴们皆在守望,而无一人施以援手,罗芷竹愤怒的劈头大骂:“好大胆子的奴才,都反了不成,见到失火,怎么个个都似没事的人般,还不给我救火,若是表小姐有一个三长两短,我叫你们吃不了兜得走!”  待续中……  第110章 七  成王祈钰呆呆的瞧着房里越烧越旺,越烧越亮的火苗子,突然发狂的似的大叫:“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奴才,个个缺心少肺的,我告诉你们,我告诉你们,若是她有什么不测,我叫你们一起陪葬,我一定叫你们陪葬……”  他疯了似的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撞门,几个侍卫见状也过来帮忙撞,可是门固若磐石,紧紧的被栓死,被堵死,根本就撞不开,而窗子越发的不行,早在之前就叫他们全钉死了,一时之间,他们根本就无计可施。  这时,清波绝望的声音自走廊尽头尖叫而来。  “小姐,你骗我,你怎么可以骗我……”  哄乱中,罗芷竹大叫吩咐着底下人:“快将窗子上的钉子起了,快去救人……”  混乱中,许泰冷冷的喝止他们:“纵然救灭了火,你们又能如何?等到明天,她还是免不了一死!你们自然无人愿意亲手将她烧死,现在她解决了你们的困境,自我了断,你们何必再大费周章的去救她,这样做,只不过增加她的痛苦而矣。大家心里都应该明白,事情发展到这个地部,她死已是在所难免……”  “混账,许泰,枉你悬壶济世几十年,你就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在你眼底下活活烧死么?你的仁慈之心呢?”  成王怒骂的逼近,抓着许泰的衣襟直叫。  许泰依旧冷笑:“她若现在不死,只待蛊虫破体,死得人便堆积如山……”  “不可能,不可能,云先生说了,叶小姐自会危去福来……”  “相士之言如何能信?此女若然可安然逃过此劫,许泰这余生便为成王之奴……” 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空气中却传来了遥远的破窗之声,放眼而望时,一股奇怪的风横扫而过,在瞬息之间,家奴手中执着的火把灯笼全部应声而灭,黑暗中,只听得一声巨大的破窗声,通红的火房内,眨眼间,便有几个人影若鬼魅般自后窗横窜了进去。  “找到了!”有人在惊喜的低叫。  “别碰,她身上皆是毒,我来便好!”  话音一落,一人影自地上抱起昏厥的人儿,拂手间蒙灭已延上身的火星子。  “走!”  冷冷落落的一字,仅眨间功夫,声迹皆无踪。  “那些是什么人?动作怎如此之快!”罗芷竹失声在叫。  人影骚动下,清波怔呆于刚才那一声很是熟悉的声音。  也便是这个时候,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猛得一拉一提,整个人腾空,她惊叫出声,却在同时听得一个低低的声音在耳边拂过:“别叫,跟我走!”  罗芷竹也听得了那个声音,猛得转头再寻清波立身处,哪还有她的身影,不由得骇然。  而本来满面凝重的钟缘,却于这刻里舒展开来,回头对着许泰笑语:“许泰,大丈夫一言既出,四马难追,你等着做成王的奴吧!”  成王也自处在震惊之中,喃喃的低语:“这声音好熟悉,是谁?那人是谁?”  --------------------------------------------  另一道如鬼魅般的身影,在嘈杂的人声底下,一纵而逝,消失在夜空里。  那人极快的翻墙跃室,来到一条小溪边,对着柳树下背坐着一个白发人单膝而跪。  “主人猜得没错,那姓叶的小蹄子果真被人从火里头救走了!”  此刻,清寂的夜空中正流淌着一曲幽冷的箫声,便是那白发人在吹奏。  那人听着回禀,停了下来,低低一笑,极其苍老。  “老婆子果然了得,便是死翘了还一味想护着孽障,居然还为她寻了这么一个不同凡响的男人做靠山……”  那人呵呵呵的笑着,只是这笑,笑得太森冷,听在耳里总有些毛骨悚然。  一番冷嗖嗖的沉吟后,随即又懒懒得的发了问:“阿木那边可有查到那姓方的底?”  “还没,现在还未探得明白,据阿木所说这人好似自塞外而来,前几天在白云山曾与一伙番人恶斗了一番,好像在塞外结过什么梁子,来人被他们五个重伤了十来个,而他们这边除了有个少年受了些伤,皆无恙。之后,属下曾故意与那伙番人交过手,发现那些人功夫极了得,所以,那几个人的功夫绝对可以称得上高深莫测!”  “呵,能叫叶家老儿看上眼的自然不会是俗物,嗯,没关系,慢慢查吧,是人总有来龙去脉,难不成还会是从石头里崩出来的!”  “主人,阿天曾有报说在查探此人时,似另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在暗中为他周旋,他以为此人在中原可能也大有来头了,而且昨日钟家大公子曾外出过,又叫了其手下四处放信鸽,属下捉了只一瞧,上面只写了一个‘危’字,属下估摸着这钟家这大公子与姓方的定有什么渊源!”  “哦,钟家这位大公子便是那个钟缘,平日里心高气傲着,怎么,连他甘为别人行走?呵,这姓方的倒真是不可小觑!阿折,你且再去探着,必要把这个底细探明白了不可!我只要留着那小妮子的命,可不想她过得安生,……”  “是,属下明白!”  待续中……   第111章 八  那火,到底还是被扑灭了,只是好端端的一幢客房也残破的不成样了。  谁都知道里面的人早被神秘的来客救走,主子们皆回去了,围在院落里的下人自然也就一哄而散。  夜风凉如风,残墙断垣上偶有火星在闪耀,在淡淡的月光下冒着青烟。  伴着一阵迅猛的破风声,三个身影自屋脊上纵跃而来,极轻盈的翻身立于那一片宛如废墟的屋檐前。  “怎么烧成这个样子了?”  有人失声低叫出声,却是一个男子的声音:“难不成那群人真那般心狠手辣将好生生的一个人烧没了?”  说着,急跑过去推开那半掩的破门,往里头寻去,朦胧的月色下,他四处环顾,看到皆是破落残骸,那尾九弦也自落在角落里,弦已断,琴架已焚过一半,风一吹,尤自泛着点点火苗。  琴都如此了,那人呢?  那人沉寂在原地,失了魂的喃喃自语:“我来晚了!立洲来晚了!”  “张立洲,你带我们来便是看这烧毁的破房子的吗?”  随他一起来的是两个中年女子,一身黑衣行装,目光炯亮,她们也自打量罢这刚刚被烧过的房子,然后其中一个怪怪的问。  “我们走吧,别跟随着他一起发疯。这世上怎么可能还有血咒,主上就是太信这个狂生了,也不想想,这可怕的血蛊早在百余前就被禁除失传,一个中土人氏怎么可能会被种上这可祸灭人族的东西!”  言罢,便携了另一人翻身而去,独留张立洲一人孤零零的立在破乱丛中。  月朦胧,星暗淡。  张立洲来来往往在废墟中徘徊,突然又立定,低低的叫了出来:“不对,不对,不对,若是死了,这别院之中不可以这般安静!难不成被别人救了?”  当下,他四处寻找可以证实这个想法的蛛丝马迹,里里外外走了几遍并无异样,失望着正要离开,脚下突然踩到一个物件,低头拾来一看,借着淡淡的月色,他瞧见了一根通体墨色的玉笛子,眼表顿时一亮,立即喜出望外:“方大哥,真是方大哥,这姑娘果然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难怪她身上会有火凤葵……”  想到这火凤葵,他的脸色又一暗,自怀中取了那一枚被遗弃在卧龙岗的精美坠子。  那坠子泛着淡淡的奇香,那是火凤葵的香味,但是这火凤葵是火凤国女皇送给方大哥。  她说过,唯有国主才能拥有火凤葵。  方大哥不愿与她婚配,却又要了她的火凤葵。  想她为了他的安危,不远万里到中原茫无头绪的寻他,要是让她知道他将火凤葵送与了别的女子,她岂不是要疯掉?  那人高高在上惯了,唯有在方大哥面前会软言温语,敛尽骄傲,纵然如此,方大哥还是不领她的情。  方大哥啊,这个一身淡泊的男子,何时将天下女子挂在心上过?  那个叫叶依灵的姑娘对他而言应是特别的吧,否则,他怎会费尽心思的做了这么一个火焰坠来护她身!  这番她来中土怕是要伤心而回了!  一声叹息不自禁的溢出口,淡辉底下,氤氲朦朦,却是一片黯然无味。  待续中! 第112章 一  破后窗而入的刹那,房里浓烟密布,火势延得极广,满室的纱幔橱柜皆已窜上火苗。  阿意奋不顾身一马当先,为他扫开地上焚烧的火障,四处寻探无踪迹,便直奔进前室的小厅。  “找到了!”  那边很快传来惊喜的低叫。  他,几步跨去,快若闪电,一晃之下,就见阿意正在蒙灭落在她身上的点点星火,不假思索的伸手要抱她。  他微微一皱眉,叫道:“别碰,她身上皆是毒,我来便好!”  阿意怔了怔,面色复杂的闪到一边。  他上前,目光一睇,但见她云鬓缭乱,青丝掩面,一半落下的面纱底下,满面朱砂似的血蛊在晶透的肌肤下游走,雪罗裙沾满焚烧的墨色灰迹,满身狼藉!  当下,他蹲下身极快的一探她的鼻际,温热中微微有着气息,有些躁然的心这才平定下来。  “走!”  将人深深的揽进怀后,他冷冷落落的低语了一字,眨眼间,便由来路干净利落的退回。  一路脚下生风,将人紧紧搂在怀,飞步回到落脚点,踢开紧闭的房门,就见脸色极度苍白的阿宽自里间出来,焦急的的目光一接触他手臂上的人那惨不忍睹的模样,不由大叫:“怎……怎么会这样?”  他没吱声,只是迅若疾风跑向里头,将怀中被烟熏得不省人事的人儿轻轻的放上榻,又低眉细看了一眼满身狼狈的她,气息奄奄的样子令沉定的心揪痛。  “阿宽,我交代的你的事准备妥了吗?”  他没回头,低低的问。  “嗯,药汤都烧开了,已放在里室的浴桶里!”  “好,现在给我准备纸墨……”他低声的吩咐。  阿宽闻言马上将之前向店小二要的纸墨铺放到桌面上。  轻轻的为她盖上薄被之后,他即刻转身走去提笔往白纸上刷刷刷的写出自己要的东西,两份一写罢,极郑重的对围在身边的人说道:“阿影、阿行,你们听好了,拿我开的方子立即分头去药房配药,我知道,现在已是深夜,方子上的药草平素又少有人用到,一时很难弄全,所以在不伤人命的前提下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总之一定得在天亮之前将我要的东西配齐,然后,四碗水熬半碗,煎好后温得着我要用的……嗯,我实没料到她会发的这么厉害,事先没有准备妥,有些顾不上了,总之天亮之前我一定要用上这个药的,知道了么……”  “是!我们明白!”  他点点头,才看目光重新落到了脸色异常虚弱的阿宽,关切的问了一声:“阿宽,你的伤无碍吧……”  “无碍……”阿宽弯出阳光般的笑,表示自己没事。  “好,若你觉得自己还可以支撑的话,继续帮我去煮药汤,越多越好!”  “嗯,我就去!”  “嗯!”  他又点点头,转头看向了神色肃严的阿意,说道:“阿意,把那两条雪练银舌蟒给我!”  “是!”  阿意立即身手飞快的将掩在角落里的铁篓拿了过来。  他接过手,将它放到了桌面上,噙着淡淡的一抹笑,深吁了一口气,才又说道:“好,就这样吧,阿意留在外头为我护门,其他人各自行动!”  “是!”  拢在身边的几个少年恭敬的应声就要离去,唯有清波张大着吃惊的嘴,呆在原地。  第113章 三  见她离去,他才转过身,又将目光凝上了床上面目全非的她,心里有些沉沉的。  阿意、阿行、阿影三人迅速的往外退出去,待他们正要把房门掩上时,他又轻轻叫住了他们:“你们三个听好了,如果天亮之前我没向你们要汤药的话,就代表出事了,你们不必闯进屋子来,一把火直接将这里烧了,然后将钱赔给店家,自行散去……”  三个少年一听,唰得又闯进房来,个个面色俱变的叫起来:“爷!”  皆是满口的惊骇。  他侧过了头,隐隐淡淡的一笑,锐利的目光自他们身上直扫了一遍,低低的道:“血蛊之害,我之前已与你们说过其中的厉害,她这番发作在我预料之外,能不能活命,就看我能不能帮她在这几个时辰内压灭血道中的成虫,如果失败,招致血蛊破体,那情况不是我能控制的。自然最糟糕的结果,大不了便是死我们两个人!”  这么一说,那三少年的面色越发的难看。  他瞧见他们皆吓得都变了颜色,不由弯出一抹淡淡的笑弧,又加了一句说:“不过,你们也不必这么紧张,对我好歹要有一些信心不是吗?”  “阿意知道爷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阿意沉声道。  “我们相信爷没有办不到的事!”阿行与阿影也齐声振言道。  他淡然笑了一笑,背过身子去,然后挥挥手道:“好了,下去吧!”  门吱扭掩上,他则在心头微微轻叹.  呵,这几个人恍若真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神人了!  有句话,他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直到他们走远了,他坐上床头,望着昏沉中的她,方低喃了出来:“我又岂是神人,纵能千算万算,也总有失算之时。丫头,即便我能看透一切,却还是无端生出了这些岔子。在得知罗芷竹的动向后,我却还是没法赶在你与她见面之前,将你拦下,叫你着了赤珠蕾的道,受尽了血咒之苦,皆是我疏忽所致呵……”  喃语罢,他轻轻的执起她的手,感觉着那脉管中蛊虫不安的躁动,目光一刻未离那一张狰狞的面脸,立了决心言道:“也罢了,我若不能带你重生,那便叫我与你一同毁灭!重仁应诺先生的话时时铭记,纵然要上黄泉路,有你便有我!”  当下,大掌自她腰际寻得玉罗锻带,用力一扯,罗衫尽散,退尽外衣,但见满身晶盈的凝脂底下,数以万计的赤朱蛊虫于周身循环往复,足可叫人心惊胆颤,纵是他再见多识广也不免一凛,心里直叹这血咒果真是祸害之物,而章门到底得罪了何方高人,竟要遭如此劫难!  “丫头,得罪了!”  低言一句,扯了她身上最后蔽体的贴身衣物,薄被一卷,将其抱入怀,小心谨慎的往里间而去。  里间药腥奔腾,满室氤氲,放着整排的暖炉,热得异常。  探了探浴桶里的水温,只略微的烫着,应不会伤了她娇嫩的肌肤,没多想便将人沉入了浓浓的药汤之中,使汤水没到下颌,只将其一双玉臂搭落在桶沿边上,又取了棉帛往药汤里浸润,微微拧干,敷于其面,包了其头,令其全然浸淫于药腥之中。  待续中!  第114章 四  随后,自窸窸窣窣发着声响的铁篓里擒出一条若手臂粗的雪练银舌蟒,寒光一闪,蛇头断落血横飞。又在她露显于外的玉臂上用匕首轻轻划了一刀,血立即奔涌而来,无数细细扭动的幼蛊就争相破体。  便是这迅雷不及掩耳之时,他以鲜血淋漓的蛇颈覆住伤口,幼蛊遇蛇血而夭。蛇血顺伤口往血管直渗,脉络中的血蛊望风逃窜。蛇血所到之处,血脉里立刻清澄起来。  他见状大喜,心中压了许久的一口气才舒展开来。  幸好他游历过漠北,幸好读过《凤国物语》,幸好在中土还能寻到雪练银舌蟒,幸好这雪练银舌蟒果有其效,纵然不能剔除她骨髓内的蛊母,至少可以遏止它再不能肆意生事!  此刻,他不想追究怎会有这么多幸好,只能一味的庆幸自己赶得及时,终能将她的小命从阎罗殿里抢回来。  待两条雪蟒流干了周身血液,依灵身体里的蛇血已行经三周天,加上浴桶内皆是能毙蛊的药汤,那无处躲藏的血蛊无处可逃,皆纷纷往另一条手臂上集齐,一时间,整只玉臂涨成朱红。  丢了蛇尸,自当年杨鼎送于他的那套针炙盒内取了几枚细针管用力刺入手腕上的动脉,那血蛊顺势自针管狂窜而出,和着血液一滴一滴往下落,皆掉进了他早早预备上的火盆里,滋滋的冒出一丝丝白烟后,尽焚于跳动的火焰内。  便是这样周而往复的两个时辰,依灵的臂膀才渐渐的恢色的肉色,只是屋子里已充满的了血腥之气。  到这时,浴桶中的药汤已渐凉,便唤了阿宽换了新熬的药汤来,连带着让他们把要喝的药汁搁到了床头。  这次,阿宽倒懂得避嫌,只将几桶汤药放在了里门口处,低唤了几声便退出房去。  原本想闯进去瞧的清波也被其拖了出去。  换过了药汤又浸泡了一个时辰。依灵的手臂才全然显出了原有的肤色。于是他拔了细针管,为其包好伤口,重重吁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已被火盆热气蒸得汗流浃背,从里至外湿了个尽透。  抹了一把汗水,他轻轻的将包覆着她脸面的棉帛一寸寸的挑开,那张绝美的泛着盈盈光泽的面孔便映进眼来。  他轻轻一笑,眸光流动中尽是欣然之色,伸手轻轻抚了抚那娇软的面颊,低低言了一声:“人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不知你这丫头经了这场变数后,会不会长大些!也但愿你日后顺顺当当,也不枉我拼命救你一回!”  言罢,便扯过甩在一边的薄被,将药汤中的人裹得严实,抱回床上。  时已偶闻鸡啼,显然已尽破晓,屋外虽然静悄悄的,但他知道他们一定守在那里,也一定急得不得了,于是低低道了一声道:“好了,已没事了,你们下去睡吧!”  恍无声息中,他还是觉察到了他们隐隐的松气之声。  “姑爷,我……我能进来么?”  清波急切的在外头叫着。  “明天吧,我现在极累,不要再过来扰我了。你家小姐已没事,明天再来看她吧!”  他靠在床头长吁了一声。  外头便没了声音。  待续中!  第115章 六  正想靠在床头好好休息一下,等着看药性的作用,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阿宽的低低轻斥:“见鬼的,你发疯了是么?天朦朦亮,跑来吵仁哥,你想吃钉子,我告诉你,别看仁哥平日里笑呵呵很好说话的样子,板起脸来足可以冻死你……” 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天已经亮了,我非见到小姐不可,小姐是死是活是好是歹,我总要弄个明白……”  清波固执的在那里叫着。  他听得分明,晓得若不让她进来见一面,这忠心耿耿的丫头是死不了心的。  “进来吧!幸好我也没有睡,否则还真会把你们两个聒噪的家伙扔出去!”  自包袱里取了一件布袍穿上,他淡淡对外头的人说话,声音不轻不重正好可叫他们听得清楚。  门很快被推开,清波极快的奔进来,直往床榻那头跑,挽起了床幔一瞧见依灵晶莹绝美的脸孔,立即惊喜叫出来:“真的呢,那些血蛊全没了,全没了!”  他径自伸展了一下腰腿,唤阿宽去泡一壶上好的龙井茶,便往桌台前坐下。  阿宽前脚刚跨出门,清波那丫头又“啊”的骇叫起来,一下子将阿宽的注意力全招了回来,直问:“又怎么了!”  他亦回头瞧她,却见那丫头片子坐在床沿上全脸通红着,半掩的床帷底下,原本裹得严密的薄毯被她掀了一角,露出了雪白若玉的娇嫩肌肤。  阿宽还正自向里头探,他立即脸一沉,冷的一斥:“看够了么,都给我出去!”  几步跨去,自里床又挑了一条薄被覆在她爆露的身子上。  斜眼又睨了红着脸的清波,声音极淡的说:“跟了阿宽出去,等吃了早点,开了市便去为你家小姐买几身换洗衣的衣服。”  “嗯!”  她低头应了一声,还是不肯走,满含希翼的求了一声:“我能留下来服侍小姐么?”  “不用!”  他拒的相当干脆,口气不容置喙,想让她明白现在不必她来多事。  但那个丫头很不服的站着较劲道:“可是她是我的小姐,理应由我来服侍她的贴身事宜……”  那神情分明就如防豺狼虎豹般,很不情愿他占了她家小姐的便宜。  他淡淡的一叹,斜眼横她一眼。  阿宽最懂他的脸色,马上过来拉她往外走,说道:“呆子,你留在这里不方便,不要在这里吵吵闹闹了,保不准惹他一个不高兴把你丢出去。走了,还是乖乖跟我去吃早点。你家小姐,我家嫂子由仁哥看着,现在轮不到你超心!”  可清波瞪着眼,不肯走,直道:“不行不行,我怎么可能丢下小姐呢,姑爷是男人,怎么方便……”  “喂,你刚才叫仁哥什么来了?”  “什么?”她呆了呆:“姑爷啊!“  “那么,‘姑爷’是什么意思?”  “废话,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姑爷的意思就是小姐的夫婿……”  她倏地止口。  待续中……  第116章 七  阿宽笑得好不得意,完全不避嫌拍她的小脸,道:  “对极了,答到点上了!你都说了仁哥是你家小姐的男人,你还有什么好急的!清波,请记住他们是夫妻,既然是夫妻就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说白了就是,不管仁哥想对你家小姐做什么,你都没那个权往他们之间去掺和!再有,你得弄清楚一件事,现在你的小姐我家嫂子跟一个活死人没什么差别,仁哥又能对她怎样?还是乖乖的跟我去吃早点,做好仁哥吩咐的事便好,不要去惹毛他,也不必为你家小姐担惊受怕,有仁哥在,你家小姐死不了!”  清波被抢白的哑口无言,只能闷声嘟嚷着:“什么死呀活的,青天白日的,你咒谁呢你!文雅一些不成么,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 “哎,我们是山野草民,哪来那么多斯文!要斯文你跟钟炎那边的文人雅士去斯文,我们这里皆粗汉子,野惯了……”  清波一听阿宽叫出了钟炎的名儿,立即瞪直了眼,惊愕的望着他们,叫道:“你们……怎么会知道钟炎……”  “真是呆子,如果不知道,我们怎么救你们!”  阿宽用手敲了敲清波的头,又瞟了一眼神色淡静的他,低低的道:“走了走了,让仁哥休息一下吧!”  说着,一声拉上她就往外去。  清波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叫了起来:“等一下,你给我说清楚了,昨天我吓懵了,一时忘了问你们怎么会突然出现的,又怎么知道我们在罗芷竹那里……喂,别拉,拉拉扯扯的,这成何提统……”  声音渐行渐远,直到说话声消失在流动的空气里,走廊上才恢复了宁静,客房内悄无声息。  他听得不免好笑。  是呵,他与她是夫妻,名义上的夫妻。  即便她心中没有其他人,他也未见得会去碰她,何况她心中有人……呃,只是有那么一丁点蠢蠢欲动!  “热……好热……好热……”  是时,身后传来她轻若蚊呐的痛苦呻吟。  身形一飘,他疾步上前探视,但见她玉脸沸红,香汗淋漓,白玉细腻的香额上布满豆大的汗珠,烛火遥照,晶莹璀璨,散着一片氤氲之气。  看来是药性发挥作用了,他忙从里屋打湿了冷巾帕轻轻为她擦拭,丝丝凉意稳住了她急切而不适的低吟。  不经意中,她将薄被挣掉了一角,大半个酥胸皆露在外头,水汪汪的湿热肌肤全然呈现在眼底,迷住了他的视线,好一阵心狂意乱,不由嘘叹出声:柳下惠果然不好当。  当下,凝神定气,双眸低垂极快的替她拭清爽,用薄被掩去一片春色。  她的呼吸终于平畅了许多,却不代表煎熬已过。  这药先热后凉,热是想除了血管里残存的漏网之鱼,借发热而将其排出其本体外;热潮过后,便是一阵寒流循体,为的是凝冻体中作乱分子,使其宁定下来,不再猖獗为祸,而一旦寒起来,这两条薄被是起不得什么作用的。  想了一下,他往外头叫来了阿意,又从店家那里要了两条被子过来,然后,爬上了床,将薄毯裹着的她搂在怀,再以棉被将两人紧紧包好。  此时,她的身体已然冰冷起来,整个人在打颤,唯有鼻息间的那缕呼吸是微微温热着的,吹拂过他半解的脖颈间,引来一阵阵骚热难耐。  唉,真是个美丽的折磨!  第117章 八  待到近晌午的时候,清波抱着新买的衣服回来了,只是她并不是自己走回来的,而是被扛着回来的。  她,被人灌醉了,凶手是:娃娃脸阿宽。  闯进房时,他正在喝茶,阿宽将手中的包裹丢来的同时,笑嘻嘻的冲他说:“你瞧,这小丫头被我搞定了……”  停了一下,又神气洋洋的笑咧着嘴吹起来:“……仁哥,你是不知道她那张小嘴有多唠叨,哈,结果让我骗着喝得不醒人世。不过,我没想到她醉了以后那么好玩,小脸儿红红的像苹果,叫人恨不得想去咬上一口……”  说着,还真往她脸上贴去,不过可没咬,只是好玩的啄了一下。  他起身,抱胸而站,有些好笑。  二十二岁的阿宽有着一张长不大的娃娃脸,看似直肠子,却也有其自深藏的心思。平时好像很孩子气,喜欢似真似假的逗弄村里的女孩儿们,但从不会动手动脚,非常懂得把握分寸,这会儿,他当着他的面,“轻薄”小女孩,似乎有点诡异。  阿宽很快就觉察到了他默不作声的观望,心头似一下领悟到了什么,娃娃脸刹那间沸腾,红得发紫,和怀中佳人的面色相映成趣,两人都成了红屁股。  “哎哎哎……我说仁哥……你可千万别想岔了……我没别得意思……我就是这个……就是……那个…………”  就什么?  阿宽搜索枯肠好一会儿,实在找不到理直气壮的理由为自己辩解,已然结巴得不成句!  他不由悠然低笑,摆摆手说:“用不着解释什么,只要你心里有底就行,我管不了这么多,再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早到了成家立室的年纪,喜欢女孩儿又不是丢脸的事,若你真不喜欢喜欢反倒是件麻烦事!扬叔还一直怪我带坏你教得你酒色皆不沾,现在证明你酒也会,女孩儿也欢喜的!只是,阿宽,名份未定前,凡事适可而止,必竟那有损人家姑娘的清誉。”  顿了顿后,他又叮嘱道:“好了,别杵在这里了,先送清波回房歇下,安顿好她就离开,你好像也喝了不少酒,酒香乱性,记得刻制好自己的行为!去罢!”  “嗬,唠唠叨叨的一大段,你这叫不管我么!”阿宽白眼直叫:“……安啦,安啦,对她兴趣再浓,也没这个色胆,我可不想事后去安抚一个唏哩哗啦穷哭不停的女娃娃,若要调情风流我倒情愿去塞香楼呢!”  “是么?那么以后若再叫阿陌拐着上塞香楼可别学我尽躲着那些艳娘,我会拭目以待,看你如何去风流!”  听了这话,阿宽马上皱起了眉,怪怪的笑道:“话说那味道好像真是不一样,我瞧见她们怎么尽觉得又脏又做作,还是眼前这个丫头比较好玩!!”  他也低低笑着,睇了一眼醉红着玉颜的清波,那模样纯净而可爱,是有几分别样的风姿,便又叮咛了一句:“别因为好玩就没了尺寸!嗯!去吧!”  “我哪会乱来!”阿宽嘀咕着转身离去!  他却明白着,情之所衷,便会头脑发热,再坚若磐石的的理智也会被一击而溃!  阿宽这孩子定性还不够,迟早会出一些乱子。  待续中!    第118章 十  手指在睡穴上轻轻一点,她便不再挣扎,沉沉的又进了梦乡。  他吁了一口气,为她扶好被子,径自去取茶喝。可惜这一番折腾,茶已凉,虽仍清冽,到底失了一些味道。  天又已暗下,开了窗,由着那清风吹动乌发。  月清明,云纱轻盈。  他习惯性的往腰际摸去,才记起那跟了他十多年的云墨玉笛已在前夜不甚丢失,心中不免涌现一丝怅惘。  夜空人静,只从对楼的客房里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好似是阿宽劝着清波什么?清波忿忿不满的在那里叫:“姑爷越来越不讲道理了,怎么就不让我亲近小姐?”  “啧,真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以前,仁哥不理会你家小姐,你说他是块木头;如今仁哥当你家小姐宝贝似的守着,你又说他蛮不讲理。女人呐……真是难侍候……怎么?我有说错么?干嘛瞪我!真是奇怪了,人家是夫妻,黏在一起最正常不过了,你这是发得什么牢骚,再说,你家小姐还陷在昏迷中,你杵在那里能做什么?只会防碍仁哥医人……”  他听着便把窗掩了起来。  清波这丫头真是忠心的厉害,下午酒一醒便直往他们房里钻,她说她要来服侍小姐。待挽起床帏,掀了薄被瞧见床上人已着了贴身衣物时,她是瞪大了眼盯着他好一阵恼看。  他则犹自优哉的举着茶杯呷有香茶,对她这行径虽微微有些皱眉,但情知她忠耿,也不想为难她,只淡淡的叮咛了一句:“清波,以后没事别往我们房里直闯,你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主子既已嫁了人,就比不得在闺阁时,多少应该懂些避忌……”  他咬字极为的清楚,冷冷落落中就若腊冬暖阳里的一缕轻风,拂面依旧丝丝清寒。  清波一听,脸色顿时僵在了那里。  “出去!用得着你的时候,自会唤你!”  他的脸色,只要冷却下来,足能威慑昂扬的儿郎。此刻,虽脸上仍是温笑,看上去依旧无害而和煦的,但那几分拒人门外的绝然之气已然震住了清波。  清波虽心里不服,脸上却不敢显露半分不满,到底还是出去了。  他默默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陷入深深的思量。  清波――  呵,他小瞧这个人儿了,居然跟他一样,不怕依灵身上的血咒之蛊!  这个丫头,不一般呐!  这不一般的后面定大有文章!  收回思绪,瞟了一眼床榻上还陷在昏沉中的人儿,一番思忖后,他低低的唤了一声:“阿意在吗?”  话音落下,伴着一阵轻盈若风的脚步声,一道身影推门闪了进来。  “爷,什么事?”  阿意冷面,低低而问。  “这里没事了,你独自先行一步,去把清波的来龙去脉摸个明白!”  “爷想知道什么?”阿意问。  他微微一笑,起身,身子一飘,来到窗口,拨了一下那掩得不紧的窗缝,然后透过那条缝,看向对楼窗纱上那个激动不已的倩影。  待续中!  第119章 十一  “如果寒宁仅是一个棋子,那么,我自然得留心一下她身边的其他人?清波这丫头,极单纯,不似怀心机之人,但是,她不怕她家小姐身上的血咒,七八年朝暮相守,未染一分毒素,这已然匪夷所思。想先生之所以会无疾而终,一是因为早年与夫人夫妻了一场,其身体内早已埋下了祸害,虽有老太君为其百般调理,终归是难以去根,二则,老先爱女,父女相亲间便累得先生无端病发,一发不可收拾。先生本是壮硕强健之躯,尚敌不过那血咒无形之害,你说清波这丫头如何就安然无事?呵,这当中恐怕别有奥妙!在章家老太君苦心安排下,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 “阿意明白,马上便去!”  “嗯,等等,你再给我去翻翻罗家的底,这罗家的背后好像也藏着不可告诉的秘密!”  “爷要查什么?”  “把他们近五代的家谱给我查个分明!叶家种养赤柘萝是为了保命,我可以认为章家先人为了防治血蛊害及他人,才往西域移植来了这种奇花,但这赤珠蕾却不应该出现在中土,此花与赤柘萝相克,虽对人无害,但却能招醒中蛊人身子里的蛊母,促使它急衍细蛊,祸人性命,如果不是这赤珠蕾,那丫头不至于会蛊发……”  “爷在怀凝章家与罗家之间可能有嫌隙是么!”  “不管他们之间有没有旧怨,罗家世代种着赤珠蕾,里面就一定有问题。你即刻回四方楼,联络扬叔清查此事!”  以前他曾在罗家见过这种花,因为它长的好看便多瞧了几点,后来去了西域,才知道它竟是域外情花。  赤珠蕾与赤柘萝在火凤国从来是相生相守的,只是它们的功效很是不同,一种能克血蛊,一种则诱生细蛊。  唯有火凤葵的异香才能震住赤珠蕾的魅惑,更能克住血蛊躁动,但,火凤葵是稀世奇花,百年难得几枚,它可肉白骨,活死肌,益寿而能延年,乃是火凤国的国宝,常人哪能取得一用。为了护她身体,他将三枚火凤葵辗碎做成坠子给她配戴。可那日去蛊时,根本不见那坠子在身,想来已叫她丢了去,以至于无端生出这祸事。也幸好,他心有所预,带了那双雪练银舌蟒出来,要不然当真是不堪设想。  “罗家有赤珠蕾,章门种赤柘萝,他们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你只要把章罗两家五代内的族系理明白了给我就好,至于其他我会慢慢的再去琢磨!”  “好!”  阿意低声受命,要走,眼却往帷幔低垂的那边瞟了一下,问了一句:“夫人的蛊……”  “我会盯着!”  他漫应了一句,突然回过了头去,深遂的眼莫名的眯起来,盯着阿意猛瞧,很快泛出一朵淡淡的笑花,语意深远的道:“怎么,不放心么?阿意,你从来不是好事之人……”  阿意立即眉目一低:“阿意多言!爷想保的人又如何会出岔子!”  似慌了般往外走了三步,又突然止住,回头又禀道:“爷,我怕那帮人再来生事,所以飞鸽传信让落战带了几个兄弟出来,明后天就可能到这里,会在附近待命……”  言罢,若风中之叶飘然而去,眨眼遁于黑夜之中。  他笑,沉似深海的眼眸中跳着古怪的波澜!  阿意的行事有些失常,居然敢私自命落云十三骑下山来!  “无忧先生,人人都称你是活神仙,可改人命道,神机妙算,无人可及,如今看来,你倒真是改了不少人的前程……呵呵呵,有趣,的确有趣,费尽百年功力,一路却是在算计于我,那么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娶依灵,了断血蛊灾劫,免一场生灵涂炭,除此之外,你还想要我做什么?”  待续中!  第120章 十二  又是半宿没合眼,开眼时,目光又不由自主的盯上了她沉静的睡颜。  微微一笑,起身,清淡的目光往窗台前一闪,窗台上摆着一盆双色月月红,开的正怒,红的艳丽勃然,白的雅致纤净,是红与白最绝美的组合……  清风逸动,雪幔滑落。  他轻轻地走出客房,想去找点食物来祭五脏庙!  小楼外,天气浅淡,晨风清爽,夹着从小花园里传来的阵阵清雅的花香,让人精神大振。  他闭目,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顿时扫尽半宿未睡的倦意。  一阵嘈杂的吵闹声打破了平静祥和的朗郎碧空,由远而近的传扬过来。  他睁眼观望,见不远处通往客栈主堂的走廊上,一伙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女人的哭叫,男人的利喝,旁观者的劝唤声悠悠传来。  初生的朝阳底下,红袂飘舞,金光四撒……  红衣似火,是罗芷竹来,这个女人倒真是厉害,他们躲得这么偏僻,还是这么快叫她找到了……  “阿行,阿影守着这里!”  他冲着小楼外清幽的空气低低命令着。  “是!爷!”  两道矫健的身影自南楼闪了过来,阿行与阿意,青衫飘飘,应声而来,虎目精利,负手立于门口,犹如两尊守门大神。  他迈步下楼,赶至争吵处,果不其然,真的是钟家的五少奶奶,罗家的千金小姐罗芷竹大驾光临。  不过,今儿个的钟少奶奶可是惹着一身狼狈,就见清波这丫头寒着面孔,拼命似的拦着她,扯她的衣衫直往外推,不许她往里栈更进一步。  罗芷竹在节节败退,玉颜上呈现少见的慌然,救助的望向随行身手了得的侍女,但四个侍女皆叫阿宽笑咪咪的堵截于一旁,无法施于援手,罗芷竹只得被清波为难了一个正着……  他没有上前遏止,只是冷颜旁观。  很快,罗芷竹注意到了他冷嗖嗖的寒睇,拉了一个劝架之人一挡,迅速从与清波的争执纠缠中挣脱出来寻视,然后直直的盯上了他。  “别闹了,阿宽!”  终于,他淡淡的喝了一声,轻易的解去四婢窘境。  笑吟吟的阿宽又蹦又跳的窜退,一边大呼痛快,  他深深的一“睇”,警告他别惹事上身。  四个青婢香汗淋漓,脸色煞青的跃回主子身侧。  “姑爷,这女人居心叵测,保不准又要来算计什么了!赶了她出去!”  清波拨开了劝架之人后,抬眼看到他,立即就奔了过来,依在他身忿忿的叫着。  “贱奴放肆,我们小姐好心来探,休要也言伤人……”为首一青婢怒斥。  他为清波如此护主而淡笑于心,面孔上却是冷然一片,目光清寒似箭般射去,不怒而威,直叫那婢子硬生生止了口。  罗芷竹目光灼灼,一下子盈满是惊啧与疑惑,自然是在好奇他的气度。  淡淡一扬眉,他薄唇微启,流出低磁清幽的声线来:“钟五少奶奶,大清早的,来此有何贵干!”  “哦,原来你就是叶家姑爷!”  罗芷竹轻笑着用肯定的语气对他做了认定。  他淡然无语,不承认是,也不承认不是。  罗芷竹并不介意,反而笑得惊奇,啧啧叫道:“外人皆传叶世伯病糊涂,将一个名门千金许作了农家妇,皆在为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而惋惜,如今看来倒是叶世伯眼光奇绝,于泥尘之间挑了金子,为依灵妹妹选了位甘隐于林的奇士做夫婿。……”  话说的好听,但他不想听她的惊叹之辞,无礼的打断道:“不必顾及左右而言其他,有事且说!”  冷淡的声音叫罗芷竹微微一窘,顿了一下,方满怀希冀的道:“依灵妹妹呢?你们将她救出来已有几天,许泰说过血蛊无解,蛊发定会祸人,我想确定一下妹妹如今可安好……”  “多谢钟五少奶奶挂怀,依灵已并无大恙,性命尚在……”  他简洁的回了一句。  “你真的制住了那些血蛊,没叫它们破体伤人?”罗芷竹美眸一亮,又一黑,有惊喜,又有深疑.问道:“我能见她吗?”  “无此必要,五少奶奶知其无碍便好,就此请回,莫在这里扰了别人的清静,阿宽,替我送客……”  若不是因为她养的赤珠蕾作怪,依灵如何会受这苦,他自然不会再容她去祸了依灵。  将大掌一挥,他满口淡拒,示意她识时务的离开。  罗芷竹却在那里好一阵尴尬,那么映满好奇的眼里全研磨之色。  他依旧淡淡而立,淡淡之间却已现傲然不驯的气势,那份气势并非是凡夫俗子靠装模做样所能演绎出来的,可以说混然天成的,是于生俱来的,不是粗衫布衣所可以掩盖得了的气质,这样的气质自然会叫罗芷竹惊奇!  “你是谁?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 罗芷竹稀奇的问。  他们是曾有过一面之缘,但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 扬眉,他淡淡的笑,说:“山野村夫,怎入贵人之慧眼!我有别事,恕不奉陪……告辞!”  他没有兴趣与依灵以外的女子纠缠,还不如去弄吃的果腹。  言罢,转身唤上身边人潇洒的离去,不去搭理一身如堑迷雾之中的罗芷竹。  待续中!  第121章 十三  一张香软薄饼,一块金灿肉片,两层特制腊酱,三根碧绿葱,轻轻一卷,便是美味佳肴!  往客栈厨房亲手烙了一个葱饼,他一手持卷饼,一手提茶壶,自芳草萋萋,花红叶翠间的石径悠然而来。  一路上卷饼填腹,清茶提神,清澈的空气里尽是食物的浓香,龙井的幽然,还有一股浓浓的胭脂味……  将最后一块葱饼塞入口中,他优雅的转身冲着鸟语低转的树荫转廊处挑眉而立,一口清茶润喉,等待片刻后,方朗声唤道:“缘大少打算藏到何时?”  语声隐隐含笑。  “哟,这样也能察觉?”  转廊背阴处,传来一个深沉的声音,随即闪出一锦袍俊颜男子,面带浅笑,那笑容拨去了他满面的浮华,露出一个敛于内的一丝真,正是钟家大少钟缘是也!  他斜目一挑,仰天龙又饮一口茶水,低首故作皱眉,似趣似叹道:“没办法,谁叫你一身胭脂气坏了我一壶极品龙井……缘大少一别经年,阁下身上的脂粉味更盛当年,想必,这些年定是猎美无数吧!”  顿时,钟缘面露窘色,良久才侧首而问:“风兄,这便是你不愿与我深交之故……”  他微笑默认,钟家的这位大少爷爱着女人香,与他味不相投!  钟缘无奈一叹:“……若非因依灵的事有求于我,只怕此生你是无意再见我这风流浪子了吧……”  “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不过,我还得多谢你记得十年前的交情,帮了我这个忙!算我欠你一份人情,日后有机会还你便是!”  他但笑不笑,浅浅而道。  钟缘此人最爱追名逐利,随性朝红暮绿,与他淡名利轻色欲之心背驰,虽不愧为一代青年才俊,终看不惯他沉恋纸醉金迷,故淡之避之而远之。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亦如此,若不是因为依灵,他当真不会想见这位旧日相识……  就在这时,他的神色微微一变,眼渐冷,道:“怎么?钟缘,你把他也带来了么?”  “他?谁?你说的是成王么?我没有支会他来这里!不过,既然芷竹能寻来这里,他自然也能知道!但,他知道你行事低调,好像不曾与任何人说起你就是他……咦,你不想见他么?”  他微然皱眉,说道:“外头来了好些人,应是他寻来了,帮我拦住他不要来扰我,朱姓皇宫里的人我一个也不想见!”  转身就要走,钟缘立马叫住他:“等一下,你可知道你救的那个丫头可是他心仪之人,几年前他曾要死要活的让太后赐婚,太后差点就同意了,结果却叫云不意拦了去!”  他没转身应了一句说:“我知道!”  “那你可知她喜欢着我五弟,我五弟也为她发了疯么?”  “我也知道!”  “哦,既然都知道,那能否告诉我她是你什么人?怎会叫你这么在乎她的生死?如此千里相随的暗护于她?”  他没有停下脚下大步,淡淡的丢去一句话:“她是我拜过堂行过礼的妻子,你信么!”  不用回头看,他就已知道,钟缘此刻一定已骇的下巴脱落。  下一章:初识夫婿,待续中!  第122章 一  恍惚中,有一抹淡淡的白光钻了进来,朦朦胧胧,有些暗淡,是天快要亮时的光景,不是阴森森的黄泉路,没有魑魅,也没有魍魉,只有幽幽的暗香在浮动。  她没死么?  这里又是哪里?  她在心里嘘叹,慢慢睁大双眼,但见高挂银钩帐幔在风中浮动,敞直的西窗漫进飘飘若仙的清雾,也不知是谁在窗台上放了一束月季,红花勃然怒放,白花含苞欲绽,滋润了一夜甘露,娇艳欲滴的花瓣泽泽发亮,恬静的空气中飘荡着清晨特有的美好,淡淡的花韵清幽里,是鲜活生命的勃然之气……  她的心突然被震动了一下――生命原来可以如此的安祥美丽……  但,满身血蛊的她是个祸害,她会毁尽别人生命的灿烂!  惊喘中,她慌乱的把双手伸到眼前,想瞧瞧身子里的那些虫子如今把她的肉体折腾成什么样了。  眼帘里,素手纤纤若凝脂,秀美之极,那些吸她血的蛊虫不见了……  她呆呆的望着,久久的眨着眼,恍若做梦!  这时,身边传来了低低的笑,一个带着磁性的嗓音传进了耳朵。  “没事了!不必惊慌,我不是与你说了么,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 是睡梦里一直抚慰着她的嗓音,很熟悉的嗓音……  她惊愕的向枕边瞧去,身边居然睡着另外一个,就在她看的时候,那人缓缓靠坐了起来,含笑的清逸脸孔唰得映入眼来,她瞧得分明,双眼顿时就发直……  居然……居然是方重仁!  怎么会是方重仁呢?  难道是自己睡花眼了么?  为什么千里之外的人,会出现在自己枕边?  带着淡笑的眼,深深的眸光,眼眉间还笼着几丝几宿未睡的倦意,在距她不到一尺的地方,优哉的靠着床头,好看的唇角欣然的上扬,笔直的望着自己……  “怎么,也就分开了一个多月而矣,就不认得我了么?”  他懒洋洋的开口,语气里有着令人砰然心动的低哑磁性,淡笑如风,一闪即逝。  她却只能无力的瞪着他,弄不清情况!  “你……怎么会在这里?”  她瞪着眼问。  她不是在罗芷竹的别院里么?  她不是引火自焚了么?  她不是应该早不成为灰烬了么?  为什么她还活着?  并且还同榻而眠睡在一起?  对,他们睡在一起,她睡在里床,而他就枕在她身边,淡淡的茶香是那么亲呢的萦绕在她周围,新清而悠远,却是一种叫人安宁的气息。  他一笑,长手一勾,她虚弱的身子整个极自然的跌到了她的胸膛上。  她一惊,一骇,又羞又疑又恼,成亲几个月来,这个淡远的男子从不曾唐突过她。  “你想做什么?放开我……我,我身上有毒,不可以靠近我!”  她又慌又乱又焦急,既不愿眼前人与她有任何肌肤上的相亲,又想到钟炎与叶云天皆因为她的缘,生了满身血泡,生怕也把他给害了。  揽着身子的铁臂却收得越发的紧了,满是茶香的气息在耳边拂过,说道:“是,你现上如今满是毒气,旁人没人能近你半分,但你毒得再厉害也伤不了我半分,没事的,没事的……嗯,真好,呵呵,终于醒过来了,这么多年,行医施救,到今日我才突然发现原来救活一条性命竟是这么的叫人高兴,真好……真好……”  满满的欣喜之色伴着一个温柔的吻轻轻的印在了她的秀发上。  她呆着,疑着,嚼不明白他的话意,在意识到了他放肆的举动后,脸又莫名的泛红,不知道因为生气还是羞愤!  待续中  第123章 二  他却侧过头来,眨着深深的眸笑得舒适,长长手指又刮起了她的脸孔,满意的说道:“总算有些气色了!来,乖乖再睡一下!”  说着,他将她轻轻的放平。  一离开他钳制,她立即紧张的往里面退去,依约觉得他的态度与前一阵不一样了。  他瞧见她这举动,眼里的笑意则越发深浓了,卷着薄被一拖,把她重新拖上了大腿,低低的叹了一声说:“不是跟你说了,别把我当作豺狼虎豹,我若对你心存不轨,你能防得了我么?是非好歹,你心里其实很明白的!”  这话说得倒真是透明。  身子僵硬着,她无力的睇着眼前的人,很想看透他,想知道他骨子里到底装着怎样的心思?  那深深的黑眸,只落着笑,落着善,落着她看不明白的关切!  有些粗糙的大掌轻轻的执起了她的素手,她挣扎了一下,挣得头昏目眩,而没有有点效用,正不晓得他想做什么时,他已然像个大夫般给自己搭起了脉。  “恢复的不错,只要再喝几天药,细细调养数月,应该又可以弹琴了!”  他淡笑的调侃,不再为难,放下她,离榻,理了一下衣裳,便步子利落的跑去打开南窗,放进一室清新甘爽的空气,还在那里惬意的伸展腰背,笑吟吟的自语:“今天天气不错,听到了么,外头有黄鹂在叫……”  窗外,几缕勃勃的朝霞点亮一树郁郁葱葱的碧绿,袅袅的轻雾里,成群的鸟儿在欢快的脆鸣……  她自然也听到了叽叽喳喳的天籁之音,娇嫩之中透着灵气,但她现在没办法用心去聆听它们的美妙,一脸戒备而迷惑的望着他。  他在这时回过身来,温和而不着边际的问了一句:“肚子饿不饿?”  她只能郁闷的瞪视他――  这人好生奇怪,即便她淡漠相对,他仍能我行我素,笑得淡淡含蓄;他们并不熟,即便处过一段日子,但他总是远远的避着,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这么热络了。  就好像做了一个恶梦,一觉醒来,她依旧待在石头村平静的山林里,唯一不同的是这个男人的态度变了――  居然会枕在自己身边,居然逾越的界线将她拥入怀。  “你等着,我给你去弄点吃的,马上回来!”  他说着转身要出去!  “等一下,我不想吃什么东西,你还是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不是蛊发了么,我不是该死了么?”  她用很大声的力气叫住他,但身子实在是太虚弱了,喊出来的声音细若蚊呐!  他听着,重新转回了床头,对着她淡笑说:“你肚子已经饿坏了,现在需要补充体力!我先给你去热点羹汤,只要你乖乖喝完了,你想知道什么我便告诉你什么!至于现在,就省省你的力气,再合一下眼,我马上回来!”  她怔怔的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淡泊的言辞透着淡淡的怜惜。  没有追究她不辞而别,没有怒目责备,依旧温和淡淡,依旧笑面以对。  甚至会发出这样的深深感叹:“到今日我才突然发现原来救活一条性命竟是这么的叫人高兴,真好……真好……”  她的命是他救的么?  他竟能治连许泰都摇头说救不了的血蛊?  还有,他又是如何从火海中将她救下?  又如何知道她会在钟家别院?  他知道钟炎?  难道他当真什么都知道么?  睁开眼的刹那,她发现一切变得更乱了!  平静的山林里,唯一不同的是这个男人的态度变了―― 第124章 四  窗外,鸟儿在欢叫……  窗外,灿烂的朝阳突兀的红润起来……  窗外,一缕缕暖暖的晨风吹散了迷沉的药腥,月季的淡香扑面而来。风,拂动波浪式高挽的雪幔,漾起一朵优美的旋弧……  她听不见鸟叫,看不到雾散芒耀,逸动的雪幔下,玉颜煞白,纤弱的身子剧烈的颤动。  他说他故意放钟炎来带走她?  轻若鸿毛的话语,却有着惊天撼地的力道――  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一脸震惊的凝眸瞪视。  “你……”  他果然是什么都知道着?  “我怎么了?”他弯起优美的唇线,报以一笑,回敬她一个淡若清风的笑,说:“其实我并不曾怎样?你本就聪明,如果你肯花点心思好好琢磨琢磨一下,你肯定能参透我其实什么都知道。如果你想想你父亲的为人,也应该明白他既然有心将你托负我,又怎会把事全部瞒我,如果你父亲没办法跟我做到直言坦白,我又如何对他以心相交!但,那时,你早为钟炎乱了宁定的心思,根本就看不清事情!不情不愿中,你委曲求全的嫁与我,冷冷落落里你将我怨着,唉,活了二十几年,我还从未做过如此叫人为难又头痛的事!”  末了,一声叹息含尽隐隐的无奈在空中散开!  她微微一窘,脱口便道:“你若觉得为难,当初为何又要应下这门亲事!”  他正自从旁边取药,听着,微微一顿,双手捧着药碗,望她,淡语道:“现在不告诉你,以后有机会再说……嗯,来,药已凉,喝吧!”  她一楞,本能的躲着那叫人头皮发麻的苦味。  他却眼睛一霎不霎的盯着她,盯着她的现着粉色泽亮的唇瓣,渐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你,是自己喝,还是要我像前几天那样喂你!”  像前几天那样喂她?  那软柔的接触?  是他在喂她?  怎么喂?  突然间,她瞧见他淡眸中的隐隐炙热!  那跃跃欲试的狂野在蠢蠢欲动!  那暧昧的神色,叫她有所顿悟。  病白的脸颊立即火烧火燎的沸起一片红云。  那几日的昏迷,是他在用满是淡茶香的嘴在度她吃药么?  用一种无比亲呢的方式救她的性命?  他却宛若喝了酒笑得更加深醉,说:“医者父母心。那几日你昏得厉害,我想保你性命,也就顾不得许多了,况我是你丈夫,与你与我的身份并无背悖。不过,你这个丫头当真娇着很,怕苦的厉害,害我每次喂你药都要折腾上好半会功夫。但今儿你已醒了,应该可以乖乖的自己喝了吧,嗯,当然,我不介意继续喂你……”  她又恼又羞着,一阵红,又一阵白的,却清楚的明白这个男人存心在逗她。  “是么?我还以为是钟炎呢?”  待续中!  第125章 六  他的轻薄,叫她无法再无法漠然视之,隐约中她却能感觉到他在只是故意在捉弄她,来罚她的挑衅。  她终于知道这人是挑衅不得的,挑衅的下场是被他回将了去。  莫名其妙的,她就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一种被人看透的惶然生生就将眼泪逼了出来。 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眼泪竟叫他手足无措,一下子他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了,忙放开她,直道:“咳咳咳,瞧你这傻丫头,我还没对你怎么样呢,怎么反应这么大?要是我真对你怎么样,是不是打算死给我看……我,我怎么就惹上你这个不知好坏的小丫头了呢……不管怎么样,好歹我是你丈夫,在你决定要嫁给我的时候,多多少少应该有些心理准备吧,叫我亲一下,难道就这么让你不痛快了么……嗯,即然你非要与我划清界限,好,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碰你一分一毫……”  她把头缩进薄被,不愿再瞧见他,哑着声音说道:“我要清波,把清波唤来,我要清波……”  这里已不是钟家别家,看上去更像似客栈。他能将她从火海中将她救下,也一定会把清波从钟家院子里弄出来。现在,她不想见这个人,感觉这个人深的可怕,不愿再独自面对他,免得被生吞活剥!  “清波,清……波!”  这么想着,她直起喉咙喊了起来。  应是喝了些羹汤,人倒是有了些力量,这么使劲的用力一喊,门应声而开,随即传来清波惊喜的叫声:“小姐,你醒了!”  也不看看里面是什么气氛,就直冲冲的往里头闯进来,却叫紧随其后的阿宽一把拎住了后襟又拉了回去。  “喂,找死呀,没瞧见仁哥的脸色么?”  “但是小姐在叫我,姑爷……姑爷他在欺负小姐,我听见小姐在哭了……”清波在忿忿的叫。  “瞎说,仁哥才舍不得欺负你家小姐?他若肯欺负你家小姐,你们根本就没机会跑出来!仁哥有分寸着,不会胡来的!嗯,如果他真肯胡来那反倒是好事了!走了,跟我下去……”  “不,我不走……”  “喂,你想被他扔出来,还是就此禁足?我告诉你,仁哥需要你去侍候你家小姐时,自会叫你,现在你若乱闹,扰了他们夫妻恩爱,我可打包票,你绝没好果子吃!”  “恩爱?我明明瞧见小姐被姑爷欺负的哭了?”  “再说一遍,仁哥不会欺负你家小姐的,走人……”  任凭清波如何挣扎,人,到底还是被孔武有力的阿宽给拖了出去。  她只能眼巴巴的听着清波不满的声音越来越远,才转过沮丧的目光瞅向垂眉的方重仁。  他已将药碗重新拿回了手上,神色也恢复清淡,说:“把药喝了,我就让清波来照顾你!你不想见我,我离你远远的就是!”  那疏离的表情,仿佛刚才温言柔语坏坏轻薄的她的人从不是他一般。  明明是他在欺负她,为什么却叫她感觉是她伤了他?  她不敢细想,也不愿再追问什么事,虚弱的抓着床棂,挣扎着要起来喝药。  他瞧着,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坐了下来,将她一把扶住,苦笑道:“原来我叫你这么讨厌了?”  眸子相对时,她这才发现他眼里竟不知可时浮起了隐约的怅然,不想多瞧,对着药碗,皱着眉,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尽!  待续中!   第126章 七  他真的将清波换进来服侍,而此后他则一连几天没进房来。  清波进来时高兴的直抱她叫道:“太好了,太好了,小姐真的太好了!”  那时方重仁正拔腿在出去,听得这话,叹了一口气,没回头的说道:“别开心的太早了,我只是治标并不治根,你家小姐身上如今的毒性比之前更厉害着,寻常人根本不可能近亲。清波,你身子奇特,我才衬你愿叫你来照看,但,若你感到不适的话,尽早叫我,我在隔壁……”  清波听着,猛得回头,疑惑的问:“治标不治本,为什么?姑爷为什么没给小姐根除了血蛊,那东西太可怕了……”  方重仁低低一笑,摇头跨了出去,丢下一句话:“别把我当神仙了!”  他不是神仙,所以,没办法剔除蛊母!  门轻轻轻掩上,将她与他搁了两个世界,或者说,她将他摒弃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  身子依然虚弱,软软的蜷缩的薄被中,半阖着眼睑,耳边清波唠叨的说着话,埋怨着姑爷这几天都不许她来探望,说昏沉的几天皆是他在照顾,不分昼夜的守候――难怪他的眼里会有几丝若隐若现的疲惫!  等听着清波说到某些细节时,她的脸不由的泛起了红云!  这几日,他什么都不曾假借他人之人,治蛊,着装,喂药,皆是亲力亲为;这几日,他看尽了她的身子,与她有着最亲密的肌肤相亲;这几天,他费尽心力保她性命……  是的,他不仅会认字,更会着一手恐怕令怪面鬼医都兴叹的医术。  他心思深远常人少有,知道着钟炎,却丝毫不露声色!  那么,他是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容了这一切的?  她不懂,不懂他又如何能治服得了快破体的血蛊?  他说他不是神仙,但她却觉得他跟神仙差不多了!  苦口的药汤一天几顿的送进来,清波告诉她那皆是姑爷亲手煎的,但他这个人却如消失了般,不曾再转进她的眼际。  清波说这几天,他一直就在隔壁,有时独自下棋,有时在楼栈下的僻静角落沉默思量,又或是持着一支翠绿的竹笛凭栏弄一曲轻扬的山野牧笛。  这时候,她才知道这人亦精通着音律,恬淡的笛声熟稔的自他唇齿间明快的流转而来,带着淡淡的祥和与宁静,蛊惑着她在昏昏沉沉中徜徉进温暖的梦乡。  心中亦惦记着钟炎与叶云天的安吉与否,问过清波可知他们的消息,清波摇头道不清楚,说那日晚上她们两人被带来这地方时,一阵狂奔,叫人分不出东西南北,她也不知道,现在在何处落脚!  直到第六天傍晚时分,她被一阵淡淡的茶香自酣甜的梦乡里唤了回来,才又见到了他。  睁开朦胧的眼睛时,他正低着头,执着她的手腕细探脉搏,见她醒来,淡淡一笑,道:“吵醒你了!”  一顿,又说:“你的身子被蛊虫这么一闹,会有好一阵疲虚,不过,已无大碍,静心养着,过个一两个月便能生龙活虎了!”  她点点头,望了他一眼,还是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在药里用下安睡宁神的药,总觉得吃了药很想睡!”  他不否认:“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不必去想别的事!”  说着,他轻轻的放下她手,一脸沉静,没再多留一会,转身又要离去!  第127章 八  “等一下!”她叫住他,半支起身子看着他,看到一个冷冷淡淡的背影。  他转身,目光也是淡淡的,问:“有事么?”  “好些事我都不明白着,那天你没有说清楚就走了……”  她靠坐起来,低低的说,底气不足啊!  那天,好像是她将人赶走的!  他浅浅一笑,多了一丝温和,让人恍若觉得那个冷淡的背影并不是他,走近,拉了一只椅子坐下,道:“你想知道什么?”  想知道什么?  他留给她的疑团实在太多了!  垂眉,细想,由着那淡淡的茶香一寸寸的浸淫自己的思绪,然后轻轻的问: 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是我爹爹与你说的么?”  他抱着胸,以绝对从容的身姿靠在椅背上,淡笑,似料之意的淡笑,轻启薄唇:“不是,早在先生跟我明说之前,我便知道你的心思了……琴音露相思,弦弦扣情衷,那日行经花园,你的琴声已告诉我你心中有属……”  他说,直直的瞧着她,目光永远是那么的冷静而直率,口气也永远是那样的温淡,说的话却总是叫她惊悸。  仅仅只是远远一个照面,他便读懂了她的心思么?  她吃惊着,脑海里一下子浮现了那日的情景!  那天她在花园里弹了一天的悲琴,那天改变了她此后的命……  其实,那天改变的何尝是她一人……  她瞧向他,见那淡静的目光扬起薄薄的恍惚,似跌入了记忆的思潮中……  “还记得那次在园中相遇么?那天,我和阿宽急急忙忙赶到叶府,来时已过晌午,一进门便由管家带着匆匆的去拜谒叶先生,中途路历花园,花园里环境清幽雅致,我还没顾得上瞧上一眼,就叫那丝丝柔肠寸结的忧琴绊住了脚步,你琴音郁结落莫,却又是不屈不挠的,叫我忍不住停下脚步来找,然后,就瞧见了坐在亭台中的你……  他诉说着,她则怔怔的叹出声来。  “你……你果然懂琴音乐境……”  难怪在石头村,他会赞她的琴好,会道琴声好听,原来他听得懂琴中的寄语托衷。  他点头轻笑……  “……牡丹琉璃亭里,你穿着净洁的雪色罗裙,还记得那件衣裳上绣着一朵很好看牡丹,富丽之中有种不食烟尘气息,很好看……嗯,也就在这时,一阵大风拂过,扬得石案上纸笺满天飞落,一页带着花香的绢纸就这样轻悠悠的落到了我身上……  “……虽然我才瞄了一眼,纸笺就给你的丫环拿走了,不过上面的绢绢慧字却是印进了我的眼皮……”  “你的字很清雅,那首诗也非常的忧美……  他不动声色的念出那首诗:“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一曲相思琴我若听不明白的话,那么这首李白的《长相思》足以叫我明白你心中之念,虽两地遥居身,却是相思刻着骨……”  他在凝望她,一刻未停止的凝望;她的唇,在发抖,她的柳眉,挑着老高,盈盈大眼充满惊叹。  她不该惊叹的,曾经隐约就觉得这人是不凡的,但在捅破这层纸时,还是忍不住惊叹。  “你……是不是琴棋书画都有所精通的!”  清波以为他不识斗字,如今却能听他出口成句!  她以为他不知音律,一曲牧笛却吹出宁静!  以为他不懂温柔,心胸却可容上万物!  他应是山野奇人,诚如他所说,能叫父亲看中的儿郎又能差到哪里去!  待续中!  第128章   十  他也知道着忧忧子?  还满口就认定了忧忧子会另有遗言相传?  难道沿途之上,他便随在其后么?  并且,他的话里还透着玄机?  “你,好像别有所指?你到底想说什么?”  她困惑的问,同时,明白这人比自己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 “你与钟炎之间若插进一个罗芷竹,那么你迟早会成为祸根,害别人的性命!”  张着不解的水眸,她疑惑的望他:“为什么这么说?”  他静默了一下,才道:“因为赤珠蕾!你的身子只要闻得这香气,蛊母即会被催醒,但凡接触过你的人,闻得这香气便会发热起疹,若不隔离就会染及他人!”  她终于不能等闲视之,惊坐了起来,叫道:“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第一次见这赤珠蕾,以前怎么没事?”  “以前,你身边应该时时配着赤柘萝!”  “是……”她应着,心里不由一动。  这时方重仁已然答了下去说:“赤柘萝与赤珠蕾皆是西域奇花,香气相生相克,但打我进得叶府,就没瞧见过那种朱花,只闻得那赤萝汤里有一股暗暗的奇香,想来,这花已然是灭绝了。你身上一旦无花可配,便叫赤珠蕾有机可趁,诱你体内蛊母祸乱!”  她却再也说不得话,心里乱成了一堆,久久才道:“太奇怪了,罗芷竹说过,这赤珠蕾是他们罗家世代培养的家花,怎会来自西域?怎又能惑诱了蛊母了呢?” 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等有了眉目我再来告诉你!”他答道,正眼深深的望她,神情有些怪,良久,才说道:“依灵,如今你的身子已无大碍,我想问一句,你是愿意随我回石头村,还是想再回钟炎身边去!”  “什么?”  这话一出,立即将她翻腾思绪拉了回来,瞠然的怀疑自己听错了!  他站了起来,把头微微转了开去,昂挺着身子,平淡的又重复了一声:“我说我可以把你还给钟炎!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话,我可以成全你,没有罗芷竹,就只有你与钟炎,我可以给你一个永远避世的天空,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你们!”  永远避世的天空?  成全她与钟炎?  他竟有这种能耐?  如此心胸?  她不得不用一种崭新的目光去审视他,眼前的人依旧温温淡淡,眉目悠远,仿若他说的是最稀松平常的事?  这人好陌生!  她下了一个定论!  哦,不对,她本就不认识他,更难懂他的心思,只能怪怪的笑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 他笑着郑重,点头,说:“如果离开我你会开心起来,我二话不说一定放行,花烛夜我就与你这么说过的,不是么……”  花烛夜的承诺,他还记着,那个时候他就怀着成全之心么?  她不由又是一呆,忍不住问:“可为什么?”  她是的名正眼顺的妻,但他却可以这么平静的说出成全她与别的男子的话来。  “我只想你活得自在,活得没有遗憾……”  看她,言辞若清风白云般轻淡,说得那么的天经地义,他那俊逸的眼神闪着脉脉温柔,明静而真挚,叫她深深的迷惑……  “……依灵,我答应过你爹,要给你幸福,让你快乐,可是我知道嫁给我,你并非自愿,你心里有喜欢的人,那个人叫钟炎,是你的表哥……”  待续!  第129章 十一  窗前的茂树上鸟儿叽叽喳喳的乱叫,她的心也跟着乱糟糟……  “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为什么要娶我?”  她用手紧紧压着嗓子口的惊喘,着看他,十万分的不解……  他侧过了头去,淡淡的道:“我没有多想,一心只想成全先生临终前的心愿……嗯,再有,你若还想回钟炎那边,那么我劝你和钟炎远远避开罗芷竹这人,否则,你的血蛊还会发作,到那时,恐怕我是再无办法来救你了!”  无语而发怔,想了前几天,她因为提及钟炎,而招了他的强吻,才隔了几天,他就这么平静的问她要不要再随了钟炎,这人的态度前后变化叫人摸不着头脑。  “你……不是说我现在的身子毒的厉害么?”  以为他是在唬弄人,那夜醒来时,瞧见床头有只飞虫,便伸手碰了一下,鲜活的小东西即无端的夭亡,这才叫她明白他所言非虚。  “血蛊的毒与雪练银舌蟒的毒性相溶,你的身子如今是奇毒无比,现在除了我跟清波,旁人碰你不得。但,这只是暂时的的……嗯,给我三年时间,三年内我帮你寻出法子,定成全你们共效于飞!”  他淡淡的又丢下一个承诺转身要离去,临出门时又停住了,回头说:“你,想见钟炎是么?若想见他,不必转弯抹角,直接告诉我,我可带你过去见他。”  眨了眨眼,终于醒悟过来,他刚刚之所以会说这么多说话,皆是因为知道清波在外头探听的缘故。  “我……是想见他,也不知他身子好了没?”  既然他已知悉了她的心事,她自承认的干脆。  “好,晚上你别睡,子夜时分,我带你去见他!”  说着,就要跨出门。  “子夜时分?”  “对,子夜时分……我不想与那边的人有所牵扯!夜深人静去最好……钟炎的身体已无碍,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满带茶香的空气,心中有了一个非常肯定的认识:他是个怪人,言行怪诞到叫人瞠目结舌。  -------------------------------- 月照西斜时,他果然来敲门。  之前她将下午的事说与清波听了,晚上时清波早早便给她穿戴好,只是躺着久了,身子又弱,虚浮的厉害,根本站不住。  清波坚持要同行,方重仁斜眼瞅她笑道:“我可没那本事一下子照看两个!”  一把抱起她往外走,根本不理直了眼的清波自径往外走。  她也知自己身子软着,楞了好一会儿,也没说什么,由着他那么做。  出了门,栈口处一个青年牵过了两匹马过来,她回眸瞧去,皎洁的月色中,一匹与狂生张立洲的坐骑长一模一样出现在眼帘里。  靠在他怀里,一路飞驰,没半个时程便来到了钟家别院。  翻身下马后,她还在揣测他要如何带她进去时,那个青年人已若青鸟般纵身翻进了墙院。  她看着微微一楞,才醒悟过来,原来这些人皆是厉害的武者,瞄了正在为自己拢着斗蓬的方重仁――想来他也定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儿,要不然他怎会托大带她夜探钟宅。  待续!  第130章 十二  脸上的惊疑叫他看到了,他温淡的一笑,解释道:“等一下,等阿影探明白钟炎的位置,我们便进去!”  “我们……就这样偷偷摸摸进去!”她低问。  “我没想过光明正大的进去,里面的那些人我不想见到……记住,待会进去,不要发出声响,我不想惹上什么事!”  没一会儿,青年人轻盈的出墙来,近身过来,低声答道:“仁哥,钟炎还在他原先住的园子里,前后门有四大家奴守着,他正在亭子里喝酒,里面满是酒气……”  “这么晚了还在喝酒?”方重仁微微疑惑的瞅向了她,说道:“这个人不是从来不沾酒的么?”  她听着心里微微一慌,方重仁倒是了解着钟炎。钟炎从不喝酒,除非是遇了烦乱的事!  “阿影,你去探探这几天发生什么事?依灵,抱紧我,我带你进去!”  话音落时,只觉眼前星星乱飞,耳边生风,她已被抱着稳稳当当的进了院内,急步飘移,没一会儿功夫,身形稳定,有一双粗健的手掌轻轻扶正了她发眩的头,要她往后面看。  隔着浓密的枝叶,可以看到银光笼罩的院落里,一袭白袍的钟炎正自在亭前的乱石上,昂首睇着明月,无声的浇着酒,空气中满是浓郁的酒气,满身孤寂……  “自己走过去可以么?或者我扶你过去?……等等,有人来了?”  身子被一拉,已叫方重仁抱着闪到了更隐蔽的地方。  她细细的喘息,身子发凉的靠在他的怀里,闻着他淡淡茶香的气息,耳边则传来了罗芷竹的落漠的嗓音。  “你到底要怨到我何时?我说过我没有给你下药,为什么你就不信?”  一阵冷嗖嗖的风吹过,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 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钟炎冷冷的声音过了许久才飘了过来。  “你要我信什么?饭是你端来的,药也是你送来的,如果不是你们暗中作怪,这些日子我怎么可能时不时的出现幻觉……”  “那是因为……”  “因为什么,因为我说我身子好了,我要去找依灵,叫你不痛快了,指使着家奴寸步不离的囚住我不算,还恶毒的来迷乱我的心志……”  “你,你……你别血口喷人,我说了我没有做过就是没做过,我没你想的这般恶毒!对,我是想要拖住你,但我绝不会下药迷乱你?钟炎……你真是欺人太甚,我罗芷竹虽然怀算计之心,但还不至于不要脸到拿自己的清白之身迫你……我在你眼里就这么的不知廉耻么?”  而那一边,钟炎生怒带冰宛若利箭般的的声音又传了来:“廉耻也好,尊贵也罢,我就不想见你成么!出去,你给我出去,我只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别来烦我!”  阴落里,她倚在方重仁的肩头,忍不住身子在打颤――  这是钟炎永远温柔缠缱的声音么?  为什么才几日不见,他的声音就变得这么陌生,冷嗖嗖的宛若是腊月里的寒凛北风?  他们又在说什么?  为什么叫她感到不安而心寒?、  待续中!  第131章 十三  凄凄的夜风,罗芷竹尖利的笑出声来,颤抖的声线里裹着深深的悲切:“钟炎,为什么你从不曾站在我的立场去想一下,你心里烦,难不成我心里就好受么?成亲这些日子以来,你有给我好脸色么?以前那个对我笑脸相迎的钟炎哪里去了!”  “死了,被钟家害死了,如今我只能对着依灵还能笑……”钟炎冷冷的低吼着。  “你……”一记狠狠的掴面声响了起来,然后,又是一阵静的可怕的沉寂,久久才响起一声泣斥:“钟炎,如今你有了我的身子,我已是你名副其实的妻子,你,就非得逼我恨你才痛快么……”  空气中隐隐有无奈而苍凉的哽咽声,是钟炎在掩面轻泣么?  “别……别说了,你出去吧,让我静一下,我知道我话说的太重了,但我控制不住,你让我好好沉定一下,算我求你了……”  沉落落的冷寂。  罗芷竹或是被钟炎话中的凄苦所动,没再出声,默默的走开了,夜色中唯有风吹动的声音,丝丝的透着春的冷落。  一串摔酒壶的砰然之声后,是钟炎低低的悲泣声在风中来来回回的飘送,挑拨着她的心弦,叫她也随着寒颤着!  “五弟,做什么又去和五弟妹过不去,把人家逼的满面是泪!”  没有一会功夫,院里又响起了说话声,却是钟缘跑了进来。  “大哥,你们是不是个个见不得我安生,让我静静不行么?”  钟炎用微哽的声音冷淡的答着。  “我是来告诉你,你的饭菜里我们不谁也不曾下过药,是你自己体内余毒未清,闻多了赤珠蕾的气味而生了幻觉才会导致意乱情迷,许泰已查证这一点。所以,这事,芷竹也是无辜的!如今,你实实在在的与她有了夫妻之实,又实实在在的屈冤了她,她的情绪不会比你好到哪里去,你为什么还要去责怨她!你瞧瞧你现在这模样,根本就不像我往日认识的五弟,我的五弟从来是温和儒雅的,何时怒言与人过……”  之后,他们说了什么,她已听不明白,只觉腰际的铁臂一紧,眼前一阵缭乱,他们的谈话声就越来越远,等到停下来时,已到了院外,一声哨响,马儿从远来奔来,方重仁什么也没说什么,搂紧她翻身上马,呼了同伴飞尘而去  明月依旧高悬,只是看在眼里却只是白花花的一片,在颠簸中似有东西自眼角滑落……  等到面前大亮时,已回了客栈,被轻轻放到了床上。  清波惊呼的迎上来想要问什么,却听到方重仁低低的斥了一声:“出去!”  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 一道黑影压住了她的视线,她抬眼看,见方重仁坐了下来,深深的望,久久才低低的言道:“我还是带你回石头村吧!”  粗指轻轻的拂过她脸孔,带过湿漉漉的一片,都不知道那是自己什么时候落的泪!  待续!  第132章 十四  咬着唇,由眼里雾气止不住的深浓起来,她惨笑道:“为什么突然又改变心念,不让我见他了?”  “我没有改变心念,而是我太能看透你们……”  抬起盈盈欲落的水眸,面前是神思异于常人的他――他说他能看透他们?  “怎么说?”她哽着声音问。 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抚平她锁紧的眉,很轻柔的抚着。  “钟炎是个不错的儿郎,心怀江南雅士的清直,你爹说他才气有余,难能自立,儒雅无能,是有些偏激了!”  对于钟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恼怒,而是很真挚的抛下一片赞啧!  “他对你一片丹心,情真意切,与你青梅竹马相依十几载,这年年月月积攒的情谊绝不可能说放便放。钟炎虽儒,但也有其玲珑心思,痴心执念的一个人儿做事有着分寸。他会在与先生有了约定之后又毫无预兆的另娶,肯定有其难迫不得以的苦衷。既然是迫不得以,自然不会去染指自己不想要的东西,断了自己反悔的后路。这个人真性而清贵,既做不来过份伤人的事,也不会强求自己去做不来的事。所以,他与罗芷竹这场姻缘,顶多就担个虚名!他一定还会回找你,在决定娶你的时候,我就料定他迟早会寻来石头村……!”  她终于甩开了心头的涩然,晶莹的眼眸里聚起了错愕之色,为他能如此清晰的看穿钟炎而惊异――  他却不以为然的一笑,继续说道:“我想在之前他一定谋思了脱身的计划,但在得知先生过世,得知你别嫁他人之后,他就不得不全盘推翻原先的计划,不择手断的逃出来找你。只是想要找到我却是不易的,除了胜叔,几乎没人知道我的住址.胜叔那么忠心先生,钟炎没办法从他哪里套不出半句话。而如果想透过官府或是经过江湖关系查到我的出处,就会耗去很多时间,我没让他兜圈子,曲折的将我住在石头村的消息放了出去,所以,他一进村来我便已知道……”  她吸了一口冷气,直眼道:“那几天你果真是故意在避开我!”  “呵,故意不故意并很重要么?反正你要走的,道不道别都是一样。比起你与他十几年的情谊,我与你只是一个尴尬的外人。既然我对你不重要,我为什么还要出现令彼此难堪?”  “你……”  “我只是自始自终明白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个不足轻重的外人而矣,也很清楚的知道只要你心中有着钟炎,就容不下别人,即然你的容不下是事实,那么我放手总可以,依灵,我放手,我让你去寻找自己想要的人,想要归宿。或许在这个过程中你通过磨砺而能与他终成眷,又或许你会因此受伤,因为你对血咒毫不知情,不管怎样,那是你必须承受的!”  “而现在我们都知道了,钟炎娶妻为了寻许泰,是为了救你,他能对罗芷竹做到绝情,是因为清清白白的关系令他问心无愧,但,如今,他那边已经乱了,你一出现,只会乱上加乱……”  “所以呢……”她依旧酸酸的颤笑,心里则在叹他竟能把事情分析的这般透彻。  他目光一闪,轻轻的牵过了她的手,牢牢的握着:“我,暂时不能把你交出去,他现在这副样子没有那快剑斩乱麻的气魄。感情从来不是儿戏,要么他回到罗芷竹身边去,从此放弃你,要么就绝情到底,离开罗芷竹与你双宿双栖,所以,明天,我就带你回石头村,先好好养你的身子,也让你们彼此好好冷静一下……如果他想通了,下定决心还敢来石头村要你的话,我会看看他的诚意,再考虑要不要把你还给他!”  一番淡淡的言辞却震惊了心魄,她睇着他眼里的认真,情知他不是在开玩笑,无力的吐出一句:“你……你是个疯子!”  却惹来他低低的一笑,极淡的承受道:“疯就疯吧,我,从来不是正常的!”  待续中!   第133章 一  不知怎么睡着的,只知道极累,心里堵得慌。  可能是因为钟炎吧!  她知道他与罗芷竹是挂名夫妻,他曾含虚的向她提及过:“名誉上我算欠了她,但她心胸开阔,他日再能遇一个好男子,总还能清清白白的不叫她的良人失望,还能合合美美的成一段良缘!”  他因为她,让娇妻独守空房。  而方重仁,为了成全她的骄傲,未曾对她半点逼迫。  可如今,炎的世界却已大乱。  无意染指,却已名副其实。  他如何不伤脑筋!!  自小儒雅的修养会逼他不许始乱终弃!  但,他却不得不始乱终弃,要么负了她,要么乱弃罗芷竹,他必须有所遗弃!  在这种情况下,她果然不应去见他!  他需要时间冷静。  她也需要好好沉定。  好好的理理头绪,盘算盘算周遭的事!  也许是该回石头村去!  方重仁这个人,她应该好好的研究一下,有关章门的事也要细细重新研磨一下。  只可惜太祖姥姥留下的锦匣,忧忧子的画像尽在大火中烧毁了,满身的疑团也不知该如何去破解。  改天,她要与方重仁好好商论一番,这个人知道的内情比她多得多!  一曲淡淡的牧羊笛悠悠传进耳来,是他在临窗吹笛,淡泊恬静的调子优雅中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轻易的纡解了心头的惶惑,催眠着她不要再想其他,安然入睡。  但,临睡时的那番对话却在脑海中盘旋了很久很久―― 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对我,对钟炎,对罗芷竹皆了如直掌?”  她问他。  而他淡淡的扬眉,斜眼露出一个似笑非笑,道:“怎么?你又开始对我好奇了吗?记得在叶府时,你也曾口气冷利的逼问我的来由过。当时我怎么回答你的,现在我还是怎么回答你!嗯,不必这么看我,无论我是谁,与你来说只是一个外人,既然在你眼里我是一个外人,有关我的事,你也不必知道!”  他的话有着深意,她知道的,这个男子的心思一直深得不可捉摸。  是的,当初她是曾逼问过他是否心藏不可告人的事过,想逼他坦言相告,他却笑的意味深长,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话说当年并不是件简单的事,何况现在不是讲故事的时候,就算你有这个兴致听,我也无心讲。不过,你放心,纵然我再怎么来历不明,将来也不会携叶家财款私逃的,你们叶家的生意我自会请扬叔好生经营,绝不负了先生之托。至于其他的,我现在不想多加解释,将来你若跟我回去后,会知道时终会知道……”  如今,他还是满口拒绝回答,但她对他却再无防备,也好像无需防备。  也许正如他所说,会知道时终会知道,既然又要回去石头村,那么一切便随缘!  睡了,坦然的在他面前睡去。  朦胧中,感觉有一双温柔的手掌在她熟睡后抚上了自己散落的秀发上,一股淡淡的茶香若隐若现的在鼻际纡萦,寂静的天地里,好像有一个遥远的声音在低低的说:“丫头,你若一心想跟着钟炎,就别来管我是谁?水上浮萍缘自浅,相聚何必问根源……一年,我再护你一看年,一年后我定已不在中土,一年后,去留你自便吧!”  待续中!  第134章 二  一整夜,那淡淡的茶香就拢在梦里,挥之不去,叫她睡得很沉很沉。  天亮时,她被一阵吵闹声惊醒,醒来时发现身边有睡过的痕迹,看却已不见他的踪影。  栈房外,在很是遥远的地方有他的淡淡的问话传来:“在为什么事闹着?”  “仁哥,是姓朱的又来了,正与阿宽闹着,说今儿非要见你不可,要不然,就不走了……”  声音渐远,她却微微发怔起来,这个男人真是奇怪,说要把她还给钟炎,却又毫无顾虑的与她同榻而眠,他到底是怎个想法?  这时,门,吱扭推开,清波端了洗脸水进来,见她已醒,马上走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的问:“小姐,你与姑爷昨儿是怎了?为什么姑爷说今儿要打包雇车回村?你,昨儿瞧见表少爷吗?”  想起钟炎,她微微的迷然。  她与他,难道注定着有缘无份么?  如今,芷竹姐姐已是他正正式式的妻子,而自己又是个带毒之人,说不定这辈子都有可能去不了毒了,还能有什么指望。  不想说什么,只是让清波扶着起来梳洗,出去门外,呼吸一点新鲜的空气。  没想,一脚才踏出门,就有几道人影闪过来,只听清波哎呀一声惊呼,已叫人打倒在地,抬眼间,就见几个身体高大的奇形男子如迅豹般的扑了过来。  她惊叫了一声,正想躲,一只大大的粗麻袋迎头套了过来,颈部一麻,人已往下倒。  在昏厥前的那一刻,就听得方重仁寒如冰霜的淡斥破空射来:“葛木达斡尔,你要冥顽不灵到什么时候?非得死上两个你才甘心是么?”  随着,一个清亮中含冷笑的年轻嗓音以极其生硬的中土话答了一句:“身为精绝死士,岂会贪生怕死。只是没想到你也有软肋,很好,我就拿了这女人去祭兄长,你若不想她魂断异域,就乖乖前来束手就擒……站住,不许再往前走,你若再敢逼近一步,我就让她立即去见阎罗王……你的墨笛再快也快不过你送给我的金刀,你再敢动一下,我就要她血溅五步……”  那人不是中土人!  ―――――――――――――――――――――――  厚厚的尘土,印踏着无数凌乱的脚印,枯黄的稻草满地横陈。  烈酒浓郁,隐隐传来嘈杂的人语声,似乎在愤怒的争论着什么? 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 也不知道昏了多久?  当意识回到身体里,发现自己被丢在草垛上,整个身子被塞在麻袋里,只有头露在袋子外头,倒没被束了手,但身子僵硬着,动弹不得,像是被这样扔在地上很久的样子。  她伸出手,扶额爬出麻袋,挣扎着四处看时,就见十几个身材魁梧的骇人粗鲁男子在不远处,围着一张桌子旁面红耳赤的争吵着什么?  一个散着卷发的黑衣少年背着脸,挺着厚实的腰背,静静的坐在中间,昂着头定望着某处,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 他们说的不是中土话,叽叽歪歪说的又快又急。  蹙眉微慌,情知自己是叫人掳了去,但这些人为什么要捉她呢?因为方重仁么?  待续中!  本章旧版没有滴,新增!  第135章 三  她小心的抬眼观察他们,定下心来,想从他们的表情想判断他们意欲何为,细细的听他们说着,没一会儿,竟发现自己居然能偶尔听得懂几句。  “既然他逼得这么紧,就不要留下活口,大不了玉石俱焚……”  她听得其中一个灰衣男子在暴燥的拍桌子叫骂,那声音也极是年轻。  “玉石俱焚?犯得着么?别忘了我们来中土是做什么?方重仁不肯松口,就代表我们抓对人了,只要把这个女人抓回去,方重仁定跟在屁股后面乖乖送上门人。不过此人从来不是软脚蟹,在我们捉了他的女人之后,肯定不会轻易放我们出关,所以,当务之急,是好好计量一下如何躲开他的追堵出得城去,而不是冲动行事!”  另一个犹显大智沉稳的嗓音冷静的提醒着同伴不要胡来,那人同样身着黑衫,背着背瞧不见模样。  “律可师父,我毛得很,想不出办法,现在我恨不得杀了这个女人,把她大卸八块再还给他,也好叫姓方的痛上一痛,很想瞧瞧那张永远不惊不喜的脸孔会有怎样一副德行……”  “闭嘴,出得什么嗖主意!我说过,对付那个人只能智取,不能硬拼!你忘了那日在林子里的教训了么?若不是他手下留情,咱们这些弟兄还有命在么?”  那沉稳的嗓音不疾不慢的声斥着。  “反正……反正,我就是不想让他好过,占不了他一点儿便宜,还赶鸭子上架似的被逼得四处躲,那口气我怎么也咽不下去……”  “咽不下也得咽,别挑着达斡尔瞎起哄,当初出来的时候,我就说过这个人不好对付……”  “好了,你们别吵了,越吵越叫人心里毛……”  一个清亮而又火爆的嗓门冷不伶叮喝斥了出来,她认得这个声音,便是昏过去之前与重仁答话的那男子的声音,听来很是年轻,露着一股子强自压制着的毛躁。  话音落下时,所有人都住了口,目光齐射向那个黑衣少年。  显然,黑衣少年便是他们的头,是那个拿她威胁方重仁的掳截者。  这时,不知是谁叫了一声:“达斡尔,那女人醒了!”  黑衣少年立即转过了头来,她就清楚的看到了那个的长相,很高大,脸孔硬俊而年轻,十七八来岁,或者不到,长着一双淡蓝色极好看的眸子,透着叛逆,倨傲而张狂,那气势极像一方高高在上的王。  不知怎么的,第一眼,她就直觉这人虽长得高高壮壮,却是稚气未脱,满面的狂傲嚣张太显于外,浮躁着,像极是一个没长大的任性孩子!  见她在看,他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走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渐渐露出孩子似的鄙夷之色,用生硬的中土话恶声恶气的说道:“又瘦又弱的,风一吹都能吹走,方重仁怎会相上这种女人!真是个怪物!”  这个少年皱着眉称方重仁为怪物。  冷静!  她保持着少有的冷静,就像十年前叫人架了尖利的匕首在颈际,而不曾心慌哭闹般的冷静,将目光缓缓的自少年身上移到他身后的人身上。  那口口声声要把她大卸八块的灰衣人正站在他的左侧,同样是个年轻小伙,虎目圆瞪着,右侧站着一束发中年男子,健硕,眼神却是极利,此刻正带着一抹研究的神情横扫着她,没有恶意的琢磨,而刚才,应该就是他在劝导那个灰衣少年不可乱来。  他们身后立着数十个大汉,皆是北方人,虎背熊腰,身材魁梧,面相并不委琐,直觉他们不是恶徒,尽管他们是来寻仇的。  第136章 四  “病殃殃的没几斤肉,只不过挨了一下打就昏到现在,真是没用!”  那灰衣少年直勾勾的看罢一开口就是暴躁的口气,一口生硬的中土话说得极难听。  她心思极沉定,竟轻笑出声,倚靠在墙角,不想叫他们看轻了去,淡淡的答了一句:“小女子受了一下打便是没用,那么你们这些堂堂昂扬之身,恃强凌弱的来欺负一个弱女子便是有用了?男子汉大丈夫即便是寻仇,也应是光明正大的,如此偷鸡摸狗的暗算于人,不怕叫人笑话!”  只是没想到那个灰衣少年那么不经激,一听,虎目瞪直,立即恼羞成怒的扑上来,拎起手就挥下巴掌,一边以本族语叫道:“欺负你又如何,你是方重仁的女人就合该叫我们欺负,便是宰了你也不为过!”  两记耳光重重的落下,头昏目眩中,她吃痛的低呼了一下,眼见他左右开弓还要甩下来,却叫那中年男子拦了去:“够了,罗布斯,何必跟一个女人较劲!”  “我偏要好生欺负她,凭什么方重仁能出卖我们族人,害我们家破人亡,我们就不能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不,我偏不,律可师父,我气不过,给我鞭子,我要出气?”  他们或许不是恶徒,但肯定心存不良,那灰衣少年的满身怒气应是由方重仁身上而来!  方重仁,他当真越来越叫人认不得了?  不是山野中宁静悠然之人么?  如何惹上了看起来挺严重的仇怨事?  捂上被打得火辣辣的脸孔,抹去自唇齿间蜿蜒流下来的鲜血,她瞧向还在争执着要鞭的灰衣少年,想到他刚刚手掌搧过她的脸面,想到身上奇毒缠身,本想静观其变看看那种毒如何厉害,但瞧着那少年年轻的脸孔,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心的提醒了一句:“不要急着出气,还是先瞧瞧你自个儿的身体这一刻有没有什以异样,我先说明,我身上浑身上下皆是毒,碰上一碰或许便会没命!等自己丢了性命,可别来怨我害人不浅!”  嗓音轻轻淡淡,却是字圆音顿,足让屋里的每个人皆听得清楚明白,虽然很多年不曾用过这种异域语言,好在她记性好,仍能很完整很纯熟的说上一句。  这话一落地,屋子里刹时寂静一片,那群高大威猛的汉子个个面面相觑,露出惊疑之色。  一直静立,故作深沉的黑衣少年,也一下露出了惊诧的神情,踏上三步蹲下身子对着她又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瞧了一瞧,许久,才露出稀奇之色,说道:“一个中土人,居然会说我们精绝国的语言?”  她是会几种异邦的语种,那是小时候,太祖姥姥教的,但她不知道自己会的是哪国的语言!  “精绝国?”她微微一怔:“祸灭于血蛊的精绝国?”  黑衣少年蓝色澈清的目光猛得一尖,正想说什么,刚才上来动粗的那小子突然就甩着手,脸色铁青的滚到了地上,杀猪似的叫了起来:“天呐,真有有毒!不要碰,她身上有毒!”  闻言,怔在那边的男人们惊恐的全涌了过去。  谁能想到才一霎眼的功夫,先前凶神恶煞想将她生吞活剥的人儿一下子全身发黑发紫起来,脸孔上竟是一阵红一阵黑的,骇人的可怕。  黑衣少年转身上前瞧了几眼,立即瞪直眼,倒退一步,冰蓝的眼里,满是不敢相信,回头看她:“你……你身上竟有血蛊?”  他一语中矢。  待续中!   第137章 五  “是,我身上长着血蛊,而且才蛊发,据说现在这时候毒得最是厉害!如果你们真是精绝国的人,应该比我更清楚这毒蛊的可怕!”  她淡笑的说,本来还有些担心接下来他们会再有什么异动,一下子忽然发现自己其实不用怕他们,如今她满身是毒,谁敢碰她谁就等得自取灭亡。  “中原怎来血蛊?”  黑衣少年惊错的灼灼扫视,而他身边的人同伴则慌了手脚,正七嘴八舌的要救那个已被毒昏的少年!  她低低一笑,摇着头道:“对啊,西域的血蛊怎么就遗在我身上,我一个弱女子怎就招惹上了你们这一群深受血蛊之害的精绝人?奇怪,实在是奇怪!”  是奇怪,这些日子来,她已被这一连串奇怪的事儿弄混了!  当然,从他们的对话中,她已知道,他们实际上不是冲她而来的,方重仁才是他们的目标。  但方重仁不是石头村人么?  怎与西域精绝国上扯上了关系?  这精绝国不是早灭了么?  怎么突然冒出他们这些自称精绝死士来了?  而自己居然会他们的语种?  这其中一定有着必然的联系,事实一再的证明,太祖姥姥做事绝不会事出无因!  黑衣少年拉了一只凳子坐到了她的面前,用那一双深思的眼眸一寸一寸的研究起她,像是在惦量她话中的真实性。  许久之后,他突然往自己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料裹在手掌上,上来擒住了她的手腕,一把扯起她的袖管。  她挣了一下,人家力大如牛的,哪挣得开,不由急叫了一声:“做什么,放手!”  他却在细细的瞧她手腕上因治蛊而落下的那道一寸长的伤口,中年男子也近过身上瞧了一眼,两个人惊悸的对眸了一下,黑衣少年恐惧的吐出一个定论:“真是刚刚蛊发过!是姓方的救的你……他看过《凤国物语》,又瞧见过我精绝国的治蛊医书,中原地也只有他懂得急救之道,所以一定是他舍命救的你!”  真是一针见血。  但他说的话她听得不太懂,本不想问,想了想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什么叫舍命救我?”  他退了回去,蓝眸中忽现错愕一笑,好似有些意外,说道:“怎么?你不知道么?他用雪练银舌蟒以毒攻毒保你,已经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了,你不知道?”  “哦,是么!”她微微一惊。  冰魄似的蓝色眼底那笑容越来越大,似乎觉得很好玩:“那雪练银舌蟒奇毒无比,长于深山原林之中,本是高原稀罕之物,觅之难若登天,能在中土叫他找到已经是个奇迹……而且,像他这个人冷漠无情的人居然肯为了一个女人不顾性命的去抓那种一碰便会没命的毒物,他还当真是对你情谊深重……就是那蛇血灭蛊的过程也危险无比,一个不留神,不仅能叫蛇血的毒性取了性命,一旦叫那乱窜而出的细蛊咬噬更会祸延人族,而他居然肯为你以身犯险……方重仁,哈,一个连女人的手都不想碰的怪物,居然也有见女人疯狂的时候,为保你性命,出此下下之策,合成双毒,将你治成无人能近的毒人,往日里见他对任何人都淡淡寡寡的,难为他对你这么上心,而你居然对此一无所知,真是有趣!”  待续中!  第138章 六  她听着心又是深深一颤,方重仁淡若清风似的清晰的身影立马浮现于脑海里。  从不曾想过这当中竟是这么的复杂!  那蛇真的奇毒无比么?  治蛊真的危险之极的事么?  他说过的,他不怕毒,事实也证明他百毒不侵!  但,为什么她嫁的这个人正好去过精绝国,又正巧会着治蛊之术,哪怕不能治根,能保她性命已是一桩奇事,而且还有着一副百毒不侵的金钢之身.  太祖姥姥遗言说但能嫁得宿命之人,她就能危去福来。  难道方重仁真是太祖姥姥与忧忧子苦心安排给她的那个人么?  可是他不是说他打不开那只木盒么? 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黑衣少年,惊疑着,同时感觉到了这人话里流露的一种难以掩视的雀然惊喜,像是抓住了足于制衡对方的把柄般欣悦之极。  “达斡尔,你想到什么主意了么?”  有人恭敬的问他。  “这人生着毒蛊,又会我精绝族语,可能跟我们精绝国有什么关系,达斡尔,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我们最好不要乱来?”  那个中年男子以沉静的嗓音一味的劝导。  “有什么好调查的,反正她不是我们族里的人,谁要去盘她的底知她的根!”  黑衣少年不以为然的说:“律可师父,我只想为哥哥报仇,您心里难道不是这么想的么?嗯,或者您心里还另有目的,所以您极想把这个女子弄回我们族里去,然后把方重仁也引了去,但要把这样一个浑身是毒的女人带回去却是件麻烦事,而且她身上还种着血蛊,弄不好万一再蛊发,只会招来祸害……”  “那你想怎样?”  黑衣少年一双蓝眼闪闪发亮,泛着显然易见的算计光芒,说道:“既然我们生擒不住方重仁,那么带一抹骨灰回去祭哥哥的英灵也不错,也许您不并想方重仁的命,但我想,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嗯,律可师父,如果您还认我是精绝新头领的话,去,弄些火药来给这女人梆上,再给方重仁带个话,今晚叫他一个人往这里来,咱们老朋友好好叙谈叙谈,顺便送他跟他的女人一起上路……”  说着,站起砰得踢开了身下凳子转身就往外走。  她一惊,又一叹!  报复!  这个北地少年郎,满心皆是赌气似的报复,他说话的口气就如同一个孩子在玩唯我独尊的任***!  遂一笑,她凝眸,摇头:“堂堂七尺男儿身,应心胸磊落,无愧天地,以这种卑劣手段来暗算他人,胜则不武而羞,败则无地可自容,你确定这是你们北方儿郎该有的男儿本色么……”  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如何容得一个柔弱女子的嘲弄。  黑衣少年离去的身子顿时一僵,转过了头时,竟已憋红了脸,几步跨来,俯视,像是要教训她,但眼珠子转了几下后不恼而笑,反过来似赞啧似恐吓的对着她说:“我志在报仇,管不得其他了,不过你这女人落在我们手上不哭不闹,嘴巴又硬利,是有些意思!看上去娇滴滴软趴趴的,倒有我们北地女儿的胆魄……嗯,如果你不是方重仁的女人,也许我会不忍心取你性命……可惜了,长得这么水灵,若是让他亲眼瞧见你被炸成灰,不知那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 说话间,大掌一挥,往她肩头重重一击,还没回过神,人已然昏了过去。  比起灰衣少年,这个叫达斡尔的少年多了几分忍耐,任性却还是有些头脑的。  待续!  第139章 七  浓郁的琉璜味四散充斥于嗅觉中。  等回醒过来,她已如捆棕子般,被捆得结结实实,拦腰吊于顶梁之上,高悬于空。  绳索下,前后两包火药紧紧附身,足以炸平这一所破败的废弃官仓,底下是新挖的坑槽,里面烈火翻腾,正阴魅的跳动着可以吞噬一切鲜活美好的火焰,只要那边的绳索一松,她就会掉入火坑后,然后在那轰然一声巨响中,魂飞魄散,连一丝残骸也不剩。  一个下午,那群人就在这个仓库里紧锣密布的设下天罗地网,非要将方重仁置于死地不可。  那个黑衣少年曾带着兴灾乐祸的兴奋笑容对她说:“中土好像有句传承了几千年的老话:易有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现在我们就来验证一下这句古话,看看你的这个男人是舍得眼睁睁看着你化为灰烬,还是甘愿陪你一会儿死!”  说话间,满是自信,似乎认定了方重仁会乖乖前来送死。  她依旧持着少有的冷静,冲他嘲弄的一笑,以精绝语一字一顿的吐出一句:“家无管教,随性妄为,可笑!”  一激又变色,像是踩中了要害般,那张不错的脸孔立马横眉竖目起来,咬了牙,取了长长马鞭往她身上吓唬似的抽过一鞭,爆躁的叫道:“对,你说的对极了,我就是没人管,能管我的已经叫方重仁给害死了,所以,对付他这种人害死我亲人的仇人,即便手段再阴毒也不为过!”  鞭梢划过她臂膀,袖管顿时被抽掉了半只,而里面已是皮开肉绽。  她痛灼的咬住唇瞪着他,不再说话,而下面的人则气得满脸发青,半天胸膛起伏,久久不能平静,看那神情委实不是装的。她实在想不通方重仁那样一个温和无害的人怎会害人性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 待到夜风来袭,只觉冷得瑟瑟发抖,那抽掉袖管和身体捆在一起的手臂在寒凉的空气中冷的发紫,鞭挞过的地方丝丝渗出血来,绳索捆扎处也刺痛着,一波波疼的厉害,散落的青丝在低垂着,掩去了视线。  时间在不知不知觉的流逝,那十几个举着火把的北方汉子簇拥着那个黑衣少年,坐在不远处,全神戒备的等候着。  瞧着他们的神情,她觉得很不可思议,记忆中那个淡淡若风的男子竟叫他们这么害怕?  不仅准备要以众来欺寡,还要拿她作诱饵,即便这样,他们好像还在惊惊惶惶,不敢以为操了百分之百的胜算?  方重仁到底与这群野蛮人有如何的恩怨?  他,真的敢来单刀赴会么?  她心中早有答案!  敢的!  他肯定敢!  因为他是一个疯子,做出来的事永远叫她惊乍。  如果前些日子他肯舍了性命来帮她冶蛊,那么这一次他肯定还会依约而来  忽然一阵细微的人声噪动,她心中一惊,弯着吊痛着的腰,自散发中往下努力张望,就见火把燎亮中,自敞开的大门外,一个黛青色的人影带着与生俱来的从容气度在两个大汉的引带下走进门来,去了面罩露出了熟悉的面孔,正是一脸淡然之色的方重仁。  待续中!  第140章 八  群敌相围,他负手而立,极其闲适的四顾,神情宛若是在自家园子那么自在。  等到与她的眸光对上时,才淡淡泛出一个安抚的笑来,很温和的扬了扬薄唇,依旧波澜不惊,睇了良久,才无急无躁的转过头,直直的望向了那个领头的黑衣少年。  “我来了,如你所愿,单身一人!”他淡淡的说道,嗓音一如平常那样低磁而平静,却是一口纯熟的精绝语。  黑衣少年冷冷一笑,眼里有异样的光芒在闪烁,懒懒的靠在房柱上,说:“难为你为了一个女人肯轻贱了自己的性命!”  “轻贱?人命何其珍贵,岂可随意轻贱。”方重仁淡淡的道。  黑衣少年一听跳了起来,但很快压制住要爆发的怒火,沉着气的冷叫:“别假惺惺的,若不是你故意轻贱别人的性命,我们族里能死那么多人么!”  方重仁微皱剑眉,言道:“这能怨我么?我说过,人非草芥,不应乱起杀戮,也曾劝过阿托达罕不要兴战火,莫沉溺于恩怨相报,但他不肯,非要瞧见白骨堆积如山才肯罢休。达斡尔,你兄长临死才来追悔,你是不是也想至死方来悔悟。精绝一脉人丁本已单薄,三年前,你们背水一战已经死伤无数,所剩下的皆是些老弱妇残,你身为精绝族最后一脉,不在自己领地好好的带领他们过日子,反而怂恿精绝最后的的勇士千里奔波,背景离乡的来寻我麻烦,值得吗?你,就这么想精绝就此成为史书中的传奇么!”  “啪啪啪”,黑衣人扬起一阵热烈的拍掌声,年轻的脸孔上渐显快掩视不住的愠怒:“说的真好听,一派冠冕堂皇!哼,可若不是你背弃了阿托达罕,放跑了我们好不容易捉到的喀云天珠,那一战,我们能死那么多兄弟族人么,努力繁衍了百余年才勉强重现生机的精绝国会一下子落破成这样,皆是因为你,是你害得我们一朝惨败。杀人者偿命,要我们放开亡国之仇,除非拿你祭了枉死的英灵,否则,精绝后人但有一个人在必向你索命……”  那口气灼灼中崩射着仇恨的火花,宛若他们之间当真有着如何沉重的怨结!  “所以,为了我一条性命,你就想用这满屋的火药与我同归于尽么?”  “对,不除了你,我达斡尔绝不善罢甘休!”他傲然对峙。  方重仁静静的睇了一眼,丢出一句更加叫他恼怒的话:“几年不见,你还是跟以前一般的火爆,一点长进也没有!把当初我教你的丢得一干二净!”  黑衣少年立即涨红脸,啐了一口,冷冷斥叫:“我不要你教一样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而且我也学不来你这般没心没肝,无情无义……”  一记长长的叹息顿时散开。  “小鬼,我再重申一遍:喀云天珠不是我放的,我也不曾背弃过阿托达罕,你们两邦的恩怨我更无意搅在里头。我从来就不爱管闲事,当初阿托达罕与我结交时,我就与他说了,我只是一个过路人,能与他做朋友,就能与喀云天珠做朋友,身为朋友我当然希望你们能化干戈为玉帛,既然你们放不下仇恨,非要轻贱了自己的性命,那我只能离开,命是你们的,路也是你们自己择选的,你们甘为那已消逝百年的恩怨杀身成仁,而不愿豁然一笑抛却旧怨,自在活到老,那也是你们的事,但在败北之后便将败因全推在我头上,达斡尔你就不觉自己太小孩子气了么?你已经十六岁,在精绝已经算是成年人,何时才能脱了这满身稚气,懂一些是非轻重……”  第141章 九  方重仁保持着极温和的态度,目光淡淡,却有一股不容亵渎的凛然正气,不疾不缓之间就把黑衣少年训得脸色一黑。  终于,那小子再也沉不住气,嗖的就爆出恨恨的怒叫:“闭嘴,闭嘴,闭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你再来说教!不管你如何说教,都是狡辩之辞!反正我们精绝本就是小国,不懂何为泱泱大气,只知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当初你能冷漠狠心的瞧着我们精绝族人前继后仆的去送死,今日里我倒要瞧瞧你这从不管闲事的大气之人如何在这火药堆里救人!”  说着,怒腾腾的将手中绳索狠狠放了一大截。  飘在半空的身子猛得就往下掉了丈许,没有预兆的下沉,令她不由主的低呼出来,然而她不愿自己的惊呼去乱了方重仁的阵脚,硬生生又将它咽了回去,只是脸色一下子变得骇然一片。  那个少年显然是在玩心理战,见得此状,呵呵笑出声,赞道:“方重仁,你的女人倒挺有骨气,事到这个地部了,居然不吭一声……”  他们是何恩怨她不知,但她心里早认定方重仁绝可能是恶人,更不愿那人拿她的惊吓软弱来笑话方重仁。  待定下惊乱的心绪后,她便以清淅的字眼,于半空嘲讽了过去:“目无明珠,心无秤砣,纠缠小怨,而毁尽大义,虽长得人模人样,却原来是个是非不分的顽童,想我夫君素来心胸开阔,竟会与这种小器之人为朋为友,真是为他可惜……”  那人不曾封了她的嘴,就是想瞧她发出吓坏的惊呼声来乱方重仁的分寸,她岂能让他如愿,反出铿锵之词,凌踏那人的可笑气势。  重仁目光正在看她,眼里本隐隐落着一丝焦色,闻言神色一动,亮晶晶的闪出一抹奇异的淡笑,说道:“对对对,为夫误交恶友,惭愧的很。不过,小人总会自误,他们想要你我性命,我自会叫他们一起陪葬,让精绝皇室一脉就此断了后继之人……何况,我没有想过要去死,依灵,你忍一下,我马上带你走……”  “好大的口气,我看你带单枪匹马如何带她走!”  那个黑衣少年勃然大怒,随意的的松了一下绳索,半空的人又唰唰的往下直落了一段。  又一次突然的下沉叫她忍不住畏惧的呼出声,待到身子定形时,整个人已在不由自主的打颤,咬住要溢出口的声音,再往下瞧时,底下已是打成一片,许是她的惊呼还是乱了他的阵脚,一根短笛横扫千军,与那一行武气腾腾的蛮人厮打成片。  黑衣少年则眯着年轻的蓝眸,很似锐利的睨眼相视,大有看好戏的模样,良久,恶毒的扬声道:“吉成阿达,你的飞云镖最近不是练的很有火候么?还不使出来叫人家方夫人尝一尝,看看你一下子发出一把云镖,隔了这么多人,他还如何大言不惭的去救!”  某人应声说好,随即一把银光直冲她包过来。  她一骇,无望的闭上了眼,却在同一时间,听得叮叮当当落地的声音。  “见鬼的,全给打散了,达斡尔放绳,大不了同归于尽!”  “哪需要同归于尽,全伙只需往外撤,就让姓方的去自寻死路……” 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就听得方重仁发出一声大笑,朗朗的喝道:“是么?我也想看看你们被我拖了这么些时候还如何往外撤……”  第142章 十  显然他也是有备而来的,影子绰绰中,她眼眸昏花的瞧见好似有几道熟悉的身影从外头如飓风般窜来。  刀光剑影,整个废库里但见一片凌乱,哀嚎不觉于耳。  便是这电石火光的刹那间,她只觉身子一沉,绳索宛似断了般往下急速坠落,她“啊”一声,情不自禁的叫了一声:“重仁……”  那一声“重仁”叫得极其自然,就好像自己这么一叫,他便能在她落入火坑的刹那间接住她,保全于她,而不至于被炸一个粉身碎骨。  是痴人说梦吧!  她只能闭着眼等着那死亡瞬间的疼痛,结果却没有痛,一股横扫过来的巨大力量将她拦腰一卷拉了去,在她认定要支离破碎的时候掉入了一个热烫的胸膛里,钢筋似的手臂深深的将她圈了起来。  “别怕,没事了!”  低磁的嗓音带着浓浓关切之色在耳边响温和的响起。  睁开惊颤的眼,在近在咫尺的淡眸中她瞧见了那个面无人色的自己,正倚在一个男人的怀里瑟瑟发抖。  “没事了!”  有一双强劲的手掌轻轻在她背后安抚的拍了几下,不知从何处捞来的利刀,刀落绳断,小心又利索的将捆着她的火药包一并剥去,然后,又深深的将她搂进了怀。  她却只能怔怔的靠着他,听不得身边的厮杀怒骂,鼻息间皆是他淡淡的茶香,隔着薄薄的衣服,能听到他沉稳而急促的狂乱心跳。  “没事了,没事了!我带你回去!我们这就离开这里!”  他在她头顶印下一吻,便一把将她抱起,往外走,无人来拦!  这时,她才慢慢的恢复过知觉,阿行阿影带了几人矫健的壮汉已然控制了局面,也没见他们如何膊杀,那些蛮人已全滚躺在地上。  唯有那个黑衣少年仍在抵死而抗,阿行阿影几个回合之中就将人反手拿下送到了他们面前来。  “放了他们吧,皆中了毒了,十天半月使不了力,作不了坏,至于那些炸药给我拿水泡了……”  方重仁抱紧着她,淡淡的望着那个怒不成言的年轻少年,说道:“达斡尔,我再饶你这一次,然后再提醒你一次,别动不动想要别人的性命,如果我存心要你的命,如果我存心帮喀云天珠灭了你们精绝余部,你们这里每一个人都不可能活到现在!所以,以后别再来烦我……  瞬息间惨败于人手的黑衣少年,此刻只能满脸挫败的怒瞪着他,不相信的叫道:“方重仁,你到底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一下子我们皆中了你的暗算?为什么?”  其实她也很好奇,他是如何在眨眼间反被动为主动的。  “知已知彼,而能百战不殆!”方重仁淡淡的道:“我能看透你,你却对我了无所知。葛木达斡尔,我与人交往只露三分性子,想要凭着我们那点交情探我全貌而来要胁我,你太嫩了些,好好回去练几年再说吧――你本是一个可造之材,用心于你的族民才是你肩上的职责,以后别再孩子气的缠着我不放,也别试图激怒我,对你没好处……”  待续中!  第143章 十一  不知道是因为了阿行与阿影使力过猛而痛红了他的脸,还是重仁宛若长者训斥劣童的口气叫他羞怒不成言,那张年轻的脸孔上又乍现出一层层的红潮,一下子扫去了他身上的阴戾之气,生出几分孩子气。  她楞着,想到重仁刚才说他才十六岁,而这时他的模样看起来格外像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孩儿,便低叹着的接了一句:“他很需要有人管一管!”  若无人管束,怕迟早会误入歧路。  “是,这孩子是欠教管,做起事从不曾好好前后思量一下,总是一味的莽撞行事,所以,我们不与他一般见识……”  再也懒得理黑衣少年满面火红的怒骂,他转而侧身望不远处同样被打瘫于地的中年黑衣男子,目光凌利的一扫,才接下去又说了一句:“不过,颜律可,你是他的授业师长,怎也跟着他一起胡闹,且带他回去好好教化一下,要寻我麻烦,先去把底子打好……”  淡言罢,就不再理人,直往外而去,才踏进浓浓夜色中,里面传来了沉低急切的叫唤声:“方兄弟且慢走,律可有话要说!”  方重仁停下脚步转身,就见阿影举了一个火把扶着那中年男子走来。  “何事?”他问。  “律可一直深知方兄弟身手非凡,智谋超群,如今更是大开眼界,叫律可好生折服……”  啧啧的赞叹中竟无一丝敌意,她不由抬眼偷偷瞧过去,见那个沉敛的中年男子眼里全是敬畏之色。  方重仁则极淡的应了一句:“过奖!先生乃是精绝智者,实不应背离家乡万里来此寻事,还是及早带了你的兄弟回去,好好管教达斡尔,不要再让他这般任性妄为了!”  中年男子随即露出苦笑,说道:“达斡尔性子又倔又鲁,从前只听首领的话,后来只对方兄弟你言听计从,首领死后,他一心认定你祸了精绝,把你恨得咬牙切齿,如今他是谁的话也不听了。方兄弟,解铃还是系铃人,律可此来就是想请您随我回精绝,看在首领的情面上,帮忙辅佐他几年,教化他几年,你也可在精绝定心竭力的帮尊夫人治蛊,我们精绝离火凤国近,方兄弟若想彻底除尽毒蛊,早晚还是要光顾精绝的不是么……当然,若方兄弟现在不想去精绝的话,或者你把达斡尔带在身边管束几年也可……”  方重仁凝眉深睇,又瞅了她一眼,哂然一笑,以精绝语说道:“我便知你跟在这小鬼身边一起出来是别有用心的……不错,精绝那边我迟早还会去一趟,嗯,也罢,要我管他几年也不是难事,全当是我欠阿托达罕的,但我身边可不想有这么多人跟着,你若放心便把他一个单独留下,自己且带了那些精绝死士回去,过个几年我去精绝时将他送回便是!”  中年男子大喜,连忙道谢。  方重仁淡淡一笑,转身吩咐阿影说:“封了达斡尔的穴道,交给落战一起带回村去,路上他若想逃跑,不必对他客气,可以动点粗,这孩子需要磨一下!太骄纵了!”  他还在说,她在静静的听,满心惊疑。  就在这时,一股股淡淡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她抬眼望,火光照耀下,却见他左肩上有股深色的湿印,手轻轻上去触了一下,湿湿黏黏,分明是鲜血在汩汩的往外淌,不由低呼出声:“血,你流血了……”  待续中!  第144章 十二  “没事!”他很温和的淡笑,没去瞧上一眼,直道:“刚才打云镖时不小心叫人划伤的,回去包一下就好!”  肩头的血好似还在淌,他却没有停下来给自己料理伤口的意思,吩咐罢,又与中年男子道了声后会有期,便转身抱紧她往沉沉的夜色里去。  终于,从惊惧中转过了神来,但,泪,突然就经不住滑下!  千钧一发之间,他舍了自己的安危来护她周全,虽不知道他武艺有多好,但她相信以他的身手,如果不是顾着救她,绝不会让人伤了半分!  “我,值得你这么拼命吗?”  她倚在他的肩头低低的问,声音微涩,连自己也嚼不明白那是什么滋味!  “吓到你了……”  苍穹如墨,繁星闪烁,他缓下步子,借着月色为她拨掉掩上眼眸的青丝:“抱歉,把你扯进了我的麻烦事里!”  提起了那些又想害他又极度敬他的人,她心里又生出好多困惑,问:“你,究竟是什么人,那个精绝少年又与你生了什么仇?”  他扯了扯唇角,很惊异的盯着她瞧了一下,才又往向大步走去:“说起来很复杂,现在你只要知道我是方重仁就好,至于其他等你心神宁定后再来论――不过,你能听得懂精绝语倒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 说着忽又一笑说:“依灵,你叫我意外,被人吊着捆着,还能那么沉静,越是危乱倒越是定下了心,这性子怎跟我这么相似!你就不怕么?”  “怎么不怕,可我更怕我惊慌失措,把你也害了!”她认真的看着他说:“太祖姥姥教过我,心定才能分轻重,才能从容立世,可惜我总是做不到!”  方重仁微然而笑,低下头在她的乌发上落下一吻,淡淡的月色映着他眼里的晶亮:“你已做得很好,你的沉静让我很安心!慢慢来吧,以后总会学会驾驭自己的,不用急在一时!”  ――――――――――――  本是病弱,加上又生出这桩惊魂事,她真是吓坏累坏,靠在他健硕温暖的胸膛上沉沉的睡了去过。等到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在一阵阵的摇晃中,瞧见了静静守着的清波,才知道她们已经在回石头村的途中。  醒来没有见以方重仁,不知怎么,心莫名的一空,也理不得一旁絮絮叨叨的清波,急叫着:“停车,停车!”  马车应声而停,清波很是不明白的瞅她问:“怎么了?”  她咬着唇,撑起身子,撩开车幔要往外去,但虚软的知觉却违逆着意志,生生就要往外栽,眼见得就要落到地上,眼角在同一时间猛得瞄见马车边上,方重仁自一匹通体雪亮的座骑上飞身而来将她抢住。  在清波的惊呼中,她倒进了那熟悉的怀抱里。  车外,晴空猎猎,阳光灿烂,朗朗的清风中带悠远的茶香。  “醒了?”低低的声音在头上盘旋:“才醒过来,怎就不安份?是手腕上疼了么?”  她稳住了身形,不顾旁人驻足侧目的目光,眸子直往他左肩瞧去,一双小手直往他的领襟里,急着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 她一醒来,惦记的是他的伤。昨日他流了很好血,应是伤的不轻!  “你……”方重仁楞了一下,一把捉住她的手,瞟了一眼身后闷笑出声的弟兄,又望了一眼一脸错愕的清波,才浅浅的露出一个笑:“没事!”  “真的么?我……我要看看!”  他抓的力道很轻,她用力一挣,得了自由后还是直往他领襟里看。  “真没事!”他笑,很明朗的笑,一把将她拥进了怀,一边还扬声在叫:“阿宽,你过来把清波带去,先在前头走,我坐一会儿马车……”  阿宽应声过来,笑嘻嘻的过来往车上一把拉下脸在发红的清波。  她这才意识自己的举止有些过头了,他们好像还没亲密到这种田地,脸也不由的发烫起来,瞧了瞧身后那些正自隐隐发笑的人儿,她别扭的往后缩去。  “不许笑!”  由着他把自己顿好,她脸色酡红,有些懊怅的低叫。  “没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紧张我!”  他并排的坐到身边,手很自然的拢上了她的肩。  待续中!   第145章 十四  为什么在她弃他而去之后,他要尾随而至,会宽宏大量的包容她,毫无疥芥蒂的带她回家?  甚至于要舍了性命的护着她?  是什么在驱使他这么在乎她?  她不懂,微微的一叹,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淡淡的龙井茶香又阴魂不散的围了上来,望着那淡然宁静的陷入睡梦的俊逸脸孔,她好生不解!  马车很快到了小镇,他们往镇上准备食物与水,寻了一家小栈用了中饭。又开始行路时,他没有再坐进马车,而是骑了马驱身在前,让清波待在马车里照看她,只是车子里散落的雨后龙井的清香幽幽的不曾散去,久久绕着鼻际,令她神思恍惚……  清波一直在耳边唠叨着她被掳之后的事。  不知道方重仁使的是什么本事,在她被掳走后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一下子就动用上官府的人,还请动了成王亲自带了人手帮忙四下子搜捕,而他们这边莫名就多出了七八个人高马大的武者,连日追踪,很快就逼得他们无处躲藏。  后来有人上门要方重仁单刀赴会,他眉头都没眨便随来人而去,也不见得他如何谋划,就轻易将人救了回来。  “很奇玄!”  这是清波得出的结论,惊叹之极。  是奇玄!  她不得不承认。  一番沉寂,清波见她一直不说话,终于忍不住问出声:“小姐,我们――我们真得回石头村么?”  “石头村?”  在外头转了一圈,居然又要回那里去,难怪清波会奇怪,连她觉得别扭:“清波,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回去?”  回去如何去面对村子里的那些人?”  “不啊,我觉得挺好!”清波的回答大出她的意料:“姑爷――他人很好!”  “我们识错他了!”  久久之后,清波发出一声叹息,随意的撩起车幔往外探望。  一阵清风顽皮的偷偷跑进来,吹动她拂在额前的丝发,目光掠过驾车的青影,远远望了一眼在前面带路的那抹粗衫。  一双骏马,一黑一白,黑得闪亮,白得胜雪,他从容的高踞于白马之上,粗衣布衫不减他分毫的英姿,一人一马竟是这么的般配。  如此良驹千里难寻一,如此男子恐怕更是打着灯笼也难觅一!  这一想,心,更加的乱!  “小姐,姑爷对你很不错哦!”  马车发出吱吱辘辘的轧响……  她缓缓的将目光转到了一脸探究的清波身上,静静的问:“你想说什么?”  清波吞吞吐吐的说:“小姐跟着姑爷回了石头村,以后你还会想表公子么?”  “我……不知道,会想吧……可是,他已经有了罗芷竹,我再怎么念想,他总是别人的夫婿了……”  她合上了眼,突然觉得很无力。  “那就别想他了,好好的与姑爷过日子去!你与姑爷看上去相处的很容洽……”  刚才到镇上时,清波曾到马车来叫他们,瞧见她倚在他怀里睡得香甜。经历了生与死的波折,清波自会以为她与方重仁另有一番情谊,否则又怎会亲呢的相拥,而她居然也不再排斥他的怀抱,暖暖的竟有些叫人贪恋上!  她睁眼,淡淡一笑,别过脸透过半掩的车幔,随意的寻视沿路的景致,不答。  车外,风景如画,满目生机!  即便好似容洽,也只是初识,需要时间去慢慢认识,何况钟炎迟早还会找来,十几年的情谊如何是他一个初识之人能比得了的。  她喜欢的是钟炎,一直是,不曾改变,就算对方重仁有再多的好奇,那也是好奇!  在心底,她这么的告诉自己!  但,另一个声音又在小声的提醒她:钟炎已不再是钟炎,十几年来认定的归宿早就成了别人的姻缘,方重仁才是她如今命里的男子!  想不下去了,乱!  方重仁带来一团迷乱!  第146章 一  一连赶了几天的路,这四个男子从不带她们投栈,而是夜夜露宿于荒郊野地!  方重仁、阿宽以及两个待她即有礼又淡薄的生面青年,这四人很奇特,他们对野外生存很内行,随行备齐了各种必需品,能轻易的在野地里逮到各种野味,或炖或烤,做成香浓鲜美的可口食物,在最粗旷的环境中大口的吃肉,朗朗的谈笑,然后,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与天地一起酣然入睡。  这对于她来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体验,她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粗豪中犹显细腻的气息――  他们可以席地而眠,对她们主仆却又细致入微,会为她们搭起一个遮风避雨的帐篷,给她们吃最香甜的食物。  他们身上没有寻常山野村夫的粗俗卑微,他们自信的流露出一种野性,即淳朴又格外耀眼!  重仁,貌似漫不经心,举手投足间总有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度;阿宽看似胸无城门,但炯炯虎目总会在不经意中射出机智的精芒;阿行与阿影长着一模一样的不俗相貌,与重仁年纪相仿,行动时却总以“他”马首是瞻……  他们肯定不是寻常百姓,哪有寻常百姓轻易调动官府的人马的呢!  第一天露宿山野时,清波曾不解的问过他:“姑爷,小姐正病着为什么要在外宿营?”  篝火下的他淡笑如明月清辉,没有正面回答清波的疑问,清澄中带深沉的眼神甚至有意的飘向她,然后淡淡的答了一句:“你们应该慢慢的来学着适应我们的生活方式,这样不是挺好……”  想起白日里他说过的话,她终于有所顿悟:这个淡泊的男子,正在慢慢的为她敞开他的紧闭的心扉!  他说了他会让她来认识!  ---------------------------------- 翠竹绕墙,花盛如春。  七天之后,他们回到了石头村简洁出尘的居所。  推开半掩的窗扉,一窗暖洋洋的自在清风刹时翻涌而进,陈旧的纱幔轻轻扬起优美的旋舞,点点竹影颤跃,朴素的陋室一下子多了几分生气雅韵……  这一路上,药石汤水皆是方重仁亲力亲力,一点也不曾借他人之手,本虚沉的身子轻叫照看得渐渐清爽起来。  重新走进这花香满屋的睡房,几分亲切,又有几分不自在,脑海里则想起了刚刚临下马车时他温和的话:“没事,村里人只知道你让我送回了叶府,没人知你去了哪里,安心的住着,只是以后不要再裹足于房,外头景色不错,休息足了,可到亭子里吹吹风!”  他竟是知道着她的不安。  “为什么要这么包容我?”她不明白。  他扶着她缓缓的向前走,踩着那沙沙作响的枯竹叶,淡淡的道:“无所谓包容不包容,我生平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 ……  “小姐,你在想什么?怎么痴痴的站着发傻,这些日子路上赶路赶的急,很是累,还是往床上再躺一会儿吧!”  不知什么时候,清波站到了身后,关切的劝道。  她回魂道:“哦,没关系,这风吹上去很舒服!”  她笑着,水盈盈的笑眸里没有敷衍的疲惫之色,淡淡笑丝打心头溢开,很平和,很轻柔,就像温温微热的清风……  待续中!  第147章 二  清波的小脸上顿时浮现欣喜之色,侧着脑袋瞅她:“小姐精神不错,是因为姑爷么?嗯……姑爷他当真是一个言行举止出人意表的怪人,怪得叫人钦服,老爷识人的眼光果真不错!”  她低下头,淡笑。  木窗外,翠竹飒爽,节节俊挺的身姿,默然滋长于窗前。冬日可挡去风霜,酷暑可带来清凉。  “小姐,以前老爷以前常说,识人要识心,现在我倒是有些顿悟了。”清波低低的啧叹,对于方重仁已是全然改观:“姑爷他不敷浅,如果小姐能放开表公子的话,他应是一个不错的良人!”  良人?  她又是淡淡一笑,清波自然不知道她口中的这个良人一心想成全了她与钟炎。  也奇怪,这人虽嘴上说着成全,行径却有些怪诞,对她也越来越不避讳,应是他毫不避忌的举止叫清波生误了吧――不知怎的,想着想着,脸就莫名的泛起红来。  清波瞧在眼里,立即坏坏的直取笑道:“呀,小姐脸红了,嗯,即便以前你们是名无实着,但这些日子,姑爷待小姐便如待妻子一般,事无大小,皆细细为你安顿,这份心思真是羡煞旁人了!”  他们是夫妻,有名而无实。  清波曾以为她与方重仁早有肌肤之亲,也曾因为来石头村后分睡两室而为她不平,后来有一次,她服侍她沐浴,瞧见了她臂上鲜艳的守宫砂,才明白事情并不与她想的一般样。  但,这段日子里,他为她治蛊,早将她的身子看去。她与他之间似有一种亲密的气息在潜滋暗长,她想抗拒,反而有些被蛊惑。  “……可是之前他怎么会就表现的那么碌碌平庸,每日里远远相避,叫人以为他丝毫不解风情!”  错觉!  这是他存心营造的错觉……  那日他亲口承认了,他与人交往只露三分性子。  这个人心思深密,智谋绝世,他太会隐藏自己的优质,在他不愿与人坦诚相对时,谁能洞察他的内心……  父亲却引他为知已,应是慧眼识了他的真性子,才会将她临终相许的吧!  正想着,门嘎的一声开了,进来一个清眉慈目的荆钗妇人,手上端着一盘鲜果,笑面迎人。  “丫头,回来了!”  一声亲呢热枕的“丫头”,如温柔的春风唤醒了灵魂深处的暖意。  她在心里暖暖的叹息,想不到回家的感觉这么好……  是莲婶,是那个常常笑得深意绵长、将她当作女儿般疼的莲婶。  她认得,于是展颜微微一笑,轻柔的应了一声:“是的,我回来了,莲婶……”  她从未叫唤人,这一声“莲婶”叫得那妇人好一阵楞,久久才回过神,堆出一个浓浓的深深的笑容,连声迭叫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 放下鲜果走上前来,左看右看,莲婶满眼疼惜的伸手欲抚她削瘦的鹅蛋脸――  “莲婶,我身上毒!”  她连忙避开。  莲婶一怔,笑出声,将她拢了过去,直道:“没事,阿仁一回来就让我们服了他路上熬制的怯毒汤,毒不死我的!”  待续中!  待会儿再一更!  第148章 四  听着这些话,她浮现一个轻淡无痕的笑――方重仁,对她们而言所代表的意义超乎想象……  “哟,好热闹啊……”  正说着曹操曹操就到,方重仁一身粗布夏衫,一边托着盏茶水,喝着清幽的茶水笑容可掬的走来。  她微笑,深深吸了一口幽然飘来的龙井茶香,心里头泛起一圈异样的欣喜……  每天的这个时候,不管房里有没有人他都会进来为她复诊,这表示他已忙完了上午的事,回来准备午饭。回到家的这些日子,一直是他在按排她的一日三餐,他的餐饮习惯是简单而开胃,厨艺好得没话说。  众人见他来了就知要为她诊脉,忙着让出路来,一到这时候,有几个年纪大的就会满含疼溺的唠几句――  “阿仁啊,你媳妇的病怎样了……”  今日他也一如往日般,亲切的笑着点头,应着说:“无碍了,无碍了……” 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 几句欣慰的迭嚷后,便是一段怨嗑……  “阿仁啊阿仁,你这个傻小子,平素大妈我可是对你敬服的五体投地,独独这回事,你瞧瞧你干得这是什么事?如花似玉的一个娇丫头,怎么落到你手上就被折腾的要凋了……”  “就是就是……”  旁人连声应和着,齐着声怨上他……  “阿仁这事做得真不妥啊,春忙时你就不该忙着田里的活,一径冷落了你媳妇,人家女儿初来乍道的,又在丧里,你就该在家好好陪陪人家,解解愁,兴许水土不服也不会闹得这么厉害。都说新婚燕尔就如蜜似的,阿仁这么能干,怎就不懂怜香惜玉了呢!”  “就是就是,阿仁这好小伙,样样事都能干的成精,独独在这夫妻事上楞成了门外汉……”  “人无完人呐……”  他只是笑,如风似云的淡眸噙着一抹浅笑轻轻的扫她一眼。  她正在打量他,却因为他这么一睇,弯嘴的笑弧一下子凝结,一股热气在体内爆炸,她连忙别过脸去。  这一转脸,正好和一双似笑非笑的眼对了个正着,是莲婶,她眸眼深深笑得好坏。  她莫名的就红了脸……  “你们聊吧,我去煲汤……”  “哎,你们瞧瞧,一说这事他就灰溜溜的闪人……”  “该不是一个大男人家也会臊吧……”  耳边响起一阵哄然大笑,她这才转过脸,他真的就这样淡淡的离去了――  闹哄哄的女人堆里,只要有人嗑起这事责难他,他总是淡笑不语,不争也不辩,一味的保持着冷静自持。  那些女人也奇怪,即敬着他,又时不时的笑侃他,似乎很想看看他失态是怎么样的,可惜他太懂得进退了,从未如她们所愿过,每一次都是平心静气的离开,留给女人们更多的祟敬和遐想。  当她们见臊不了方重仁时,就会吃吃笑着,回过头来冲着她摇头长叹:“阿仁就是阿仁,永远是泰山压顶也不会变色,总能四两拨千金,厉害呢!。”  那口气即肃然起敬又微含几分艳羡!。  “方大哥好疼嫂嫂哦!我都没见过方大哥这么关心一个人过,天天为嫂嫂诊脉,天天下厨做好吃的,羡慕死了人了……”  小丫头一脸皆是爱慕之色。  待续中!  第149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150章 六  “我不能问吗?”  这句话一落地,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 真是怪了,自己怎么就固执的想知道他的行踪!  他的眼湛湛亮,弯嘴而笑:“自然能问,只是很意外――你是不是闷得发慌,所以又在胡思乱想了?要不要出去走走,透透气!”  “我不想一个人傻坐!”  他微微一笑:“我闲着,可以陪你去坐一会儿,说点事……来,换件衣裳就出去……”  说着,他径自走向角落里,从衣柜中挑了一套罗裙折回床边。她还未会过意,他的大手便要去掀盖在她身上的薄被。  她一愕――他想服侍她着衣?  知道了他的企图后,遂即涨红了小脸,裹紧丝被紧张的往里床倒退。  “不要!我――我自己来!”  芳心“砰砰砰”就急跳起来!  他不知避嫌的举动着实又吓住了她。  他们真的还没这么热络,虽是夫妻,可平日里他一直紧守礼法的――呃,反正最近他一直是规规距距的!  “做什么?”  他低低的发出磁笑。  “不许笑,也……不许再来捉弄我……”  唉,这人有些坏。  下一秒,她已经连人带被一同卷进了他怀里,被子被掀掉,无处可逃的她惊喘吁吁抵在他的胸口,满面通红。  “你……不要了……让我自己打理吧,或者叫清波来……“  “别吵了,清波现在正忙着,没空来服侍你……等你自己穿好衣服,我看要月上柳枝头……乖乖让我动手……”  “不要……“  她非常不合作。  他扣住了她玉手,斜眼相睇,淡淡的眸底隐隐泛笑,却望而兴叹:“喂,娘子,我是你的夫君呀,似乎不该这么见外吧!”  是,他是她的夫婿,可是,感觉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居然会脱口叫她“娘子”……  她的玉脸通红着……  “我不习惯……你别捉弄我了……”  砰砰砰!  砰砰砰!  心里犹如小鹿在顶撞……  方重仁低低一笑,才不如她所愿,柔声说道:“……别动了,乖,一会儿就好……”  三二下,他为她穿好雪白的罗裙,套上罗袜,着上绣花鞋,顺手摸来梳子随意挽起乌发,将人拉起往面前一转,一个活脱脱的病美人就这么弱不禁风的娇妍妆成于晶亮的眼眸里。  方重仁满意的拂动她长长的刘海,刮刮红潮不退的俏脸,温温一笑,神色深深的道:“依灵,请记明白了,我是你夫君,是你这辈子最亲近的人,你应在心里好好细想一下,要不要学着面对我,习惯我!――也许,你想明白了,就不会觉得那么不自在……嗯,不过,我喜欢你脸红的样子,很漂亮!”  她微微一呆!  他说她漂亮!  他说他喜欢!  他说他是她的夫君!  他说要她想明白!  他,竟在要求她习惯他! 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我听不懂!”  她捧着砰砰乱跳的芳心,嘀咕了一声。  “你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想明白吧!”他深睇了一下,笑容满面,扶着她:“走了,出去吧!”  她心中一惊一颤,强健的臂膀却在这时已将她深深的拢去。她别扭的发红着脸孔,想自己行走,却怎么也推不开,只能懊怅的瞟向他,羞郝异样的眸光正好对上了他笑意满满的眼,一时不察,迷失在他近在咫尺的清朗俊笑中,丰神玉立的容颜无端的叫她心跳加速――  “我身上没刺的,安心靠着吧!”他说,嘴角轻扬,分明在笑!  待续中!   第151章 七  园子里,竹亭优雅,石桌精致。  那挂常陪她抚琴的水晶风铃不知被谁系到了亭檐下,风拂铃动,叮咚之声悠扬……  她坐到竹椅上,手,轻轻的磨娑着光滑如镜的桌面,一双灵动的水眸痴痴的迷失在如画的景致里……  绿树绕墙,简朴的屋舍隐没于沙沙作响的竹海里,隔着茂密的篱笆栏,是奇花异草,争艳斗丽,暗吐芬芳,浓艳的晚霞,照耀着水晶铃儿,反射出炫眼的七彩光芒,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亮眼的色泽喷绘出一副夏暮奇景,招来爱美的鸟雀徘徊于鹅卵石弯径上……  竹亭的东侧,栽着一排果树,碧油油的枝叶,盘枝错节,一大片隐隐绰绰的树荫后似乎还别有洞天……  那一池碧水轻漾晚风,波光粼粼里,荷叶撑天,绿叶清水下,时而跃起几尾欢快的河鱼,打破湖面的平静,泛起层层次次的金粼万重……  “真漂亮!”  清朗的微风里,她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深深的惊叹。  景致如画,多看一天便多几分惊艳之情!  方重仁坐着,但笑不笑,手上熟稔的沏着茶,幽远的茶香在他手上慢慢的飘散开来。  “漂不漂亮在心境而矣!”  将一盏茶推到她面前,才犹自品了一口香茗,他说的意味深长。  她收回快被美景宠坏的盈盈秋目,翘首看他。  他坐于亭座上,懒懒得靠在亭柱上,面朝夕阳,火红的霞芒下,神色即平淡又超凡。  “心若宁静,风景便无边秀丽,心若纷乱,便举目天地惨淡,而居这山林地,自有妙处,神韵自然,清秀无尘,足可定心养性,我让你随我来此,便是想你重拾心头一片清宁!!!”  是,心头清宁,才能识得绝秀景致,心思沉定,方能悟揣人心!  算算来方家的时日,前前后后加起来足有一两个月,之前是因为心如死灰,对周遭的事物视若无睹,只知一味的裹足于房,终日抚琴舒怀,没有心思去打量,去研究所处的新环境;此番回来,又因体弱病虚,偶尔出门来也只是匆匆来匆匆去,无心领会,只知居处出尘,地幽境佳,有隐遁于世,超然物外的韵味,而极少凝神定性的细细观赏。  其实,这个地方就如方重仁这个人般耐看,耐琢磨!  她抿嘴轻笑,盈盈秋波犹似玉壶光转,娇语莺莺。  “嗯,是我不识人间奇境,辜负方公子一片良苦深意了……”  他突然眉一挑,本含笑的眸一下错愕着,打断反问:“什么?你叫我什么?”  古书《仪礼,丧服》有说诸侯之子方称公子。后,豪门世子、读书之人皆可呼为公子。  公子者,雅而俊,怀才礼贤。  眼前的人,虽粗衣布袍,却是个中佼佼,“公子”一词未见用得不衬,他担得起这两字的份量。  但以她与他的亲密关系,这么的称唤实有些不妥。她实不愿直唤了他的名字,想都没想“方公子”三字便脱口而出,可被他这么一质问,倒是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 待续中!  第152章   八  他灼灼的目光盯得她妍霞四起,秋目乱瞥,莫名的心虚,硬着头皮呐呐不成言:“叫……你方公子不行吗?”  一阵清亮的笑声溢出他的嘴,在清宁的天空中朗朗滑过……  哦,他笑得好不开心。  “有什么可笑的?”  她窘然低叫。  “不好笑吗?我长这么大,村里的人都称我作仁哥儿或是方家兄弟,可从来没人会称我为方家公子来着,现在居然有人唤我做‘方公子’,而且那人还是我妻子,我不笑才怪。”他说,笑不拢口。  “是么?”她也微微一笑,明眸一转,说:“都能请动官府的人帮忙,这‘公子’的称呼恐怕不应是第一次听到吧!”  他剑目一闪,黑潭似的眼底似有流光转动,莞然在笑:“即便别人可以这么称呼我,你总是不应如此唤我!又斯文又生份,还是换个叫法!那天在废仓里你不是叫过我名字的么……”  他果然还记得,那日情急,她是不由自主呼他的名儿的,但现在,要叫他重仁?  她在心中念了一遍,脸儿就发热,不行,太亲呢了,好别扭,她叫不出口……  抿嘴浅笑,她无措的捧着瓷杯,纤秀的食指一圈一圈的描着杯上的花纹,轻轻的道:“口生的很!”  很奇怪的感觉,她居然能这么安静的和一个陌生男子坐在一起,扯上这种奇奇怪怪的话题。  夕阳半照,晚风轻摇,一种宁静在心中滋长。  侧眸,她望他:“你不是也很少唤我名字么,就听得你总是小丫头小丫头的叫唤着,我小你很多么?总觉得你的口气如同一个长者一般……”  他笑,举杯啜了一口清茶,说:“叫你丫头不好吗?你本就小了我好多!”  她忍不住反问:“我到底比你小几岁……”  他睇了一眼,摇头好笑:“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婚书上不是有我八字么……”  她的脸孔又微红起来,婚书上自有他的生辰八字,但她不曾在意过,也自然无从知道!  “不知道没关系,以后知道便好!嗯,我虚长你十个春秋,今年双十有八!”他微笑,伸手轻轻抚摸了她的黑发,满目欣赏之色.  他的举止很亲呢,却不见得有怎样的坏心,满脸皆是宠爱怜惜的神色。  可雪颊就不由分说的生起红霞,躲开他的手,她侧首,打量,嘀咕的道:“既然长了我十岁,就不应动不动就来捉弄人!”  “捉弄你?我何时捉弄你来了!”他一脸好笑。  “你有!”她瞪他!  “我没有!”他矢口否认。  夕阳的余辉下,他的肤色金光闪闪,眼淡淡远远含笑,他身上原本散发着一种桑苍历尽而归于宁静悠然的独特魅力,但此刻,他脸上却显着另一种纯挚的光芒,含笑的眸光柔软的叫人心颤!  “是有人在不识好歹吧!”他说,长臂一伸,往她纤细的腰线上一扶,便将人轻轻拢了过去:“别再打岔了!叫我名字,依灵,我想听你叫我!”  他在低柔的请求。  待续中!  第153章  九  鼻际,茶香满溢,她的心暖暖在颤!  有种异样的悸动在心湖中兴风作浪!  她该推开他,他在她心里什么也不是,不应让他轻易打乱平静的心思,也不应有这奇怪的相亲相呢!  却没有推拒,抬头,对上了他的晶亮、闪着期待的黑眸,叹着埋怨的道:“瞧,还说不捉弄!你现在就在捉弄我,明知我叫不出,还这么连哄带骗的要我叫……”  他微敛笑意,松了手,恢复了淡泊疏离的之色,说:“罢了,随你吧!”  一径喝起茶来,就如刚才的温柔似水从不曾有过。  她怔了一下,不以为自己哪说错了!  “小姐,姑爷,燕窝可以吃了!”  清波取了一盅汤水往亭里来。  方重仁上去接过放到她跟前,掀了盖,笑着说:“这是上午我往镇上去买的,小地方没有什么极品,能补身就好,你将就着吃些!”  “何必这么破费,我身子好的差不多了!”  “你的血脉已失调,想要恢复到以前就得好好养着!放心,吃不穷我的!家里有几亩地,所产足我们一家几口过得舒坦,即便过不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也不致于每日就得粗茶淡饭,吃些燕窝败不了家,也省得你的好婢女成日在阿宽面前说我亏待了你!”  他低低的笑语,往小碗中盛了些推到她面前。  清波立即红了脸,驳道:“姑爷总是藏头藏尾的,即便有心待小姐好,也做得叫人看不出,清波又不是姑爷肚子的蛔虫,怎么你心思,不生误才怪!”  “好,皆是我不是,是我活该倒霉的摊上你们了成不!”他笑着又饮了一口茶,望了望天,说:“天色不早,我去做几个菜,清波你在这里陪着你家小姐……”  说着,便要往外走,清波连忙截了去路,拒着说:“不用了,我去做,姑爷难得有空,就在这里跟小姐说说话吧,阿宽在帮我忙,很快就能吃,等饭菜做好了,我就让阿宽统统端出来在外头吃!”  她匆匆的退下,娇小的身影很快隐没在房门内。  橱房的窗户直直敞开着,热腾腾的气流不断向外翻卷,霜白的雾气中,似有两个鬼鬼祟祟身影在窃窃私语。  她定睛看去,阿宽那张娃娃脸鬼头鬼脑的正冲他们抛来暧昧的眼神,清波青春朝气的脸孔凑到窗口挤眉弄眼的吃吃而笑,清亮的笑声飘扬过来。  她不自觉的的脸发烫,清波已不排斥方重仁,她甚至有意在让她与他单独相处。  但,这个自小带着一身轻郁的小丫头,打什么时候开始笑得这么欢?  是谁抹下了她眉眼间的迷蒙?  是阿宽吗?  这么一想,突然悟到最近清波老是在她面前提及这个一脸憨笑很是贪玩的娃娃脸,只要一说起他,温柔的清波就会笑得特别开心,清亮的眼睛就像会发光……  清波生性内向怕生,咸少会和人笑闹成一堆,在她心里藏着太多儿时的坎坷不幸,阿宽是如何走进她心里去的呢?  待续中!  第154章 十  她又惊又疑的看向方重仁,方重仁也正若有所思的注视着厨房里的打情骂俏,感觉到她的回眸,一笑,淡淡的道:“放心吧,阿宽喜欢着清波……他性子开朗,能给清波带去快乐!如果清波愿意,也许,阿宽会是一个不错的良人!”  他的半后句显然意味很深长。  “你怎知清波有心结!”她望着他。  “阿宽说的,你不见他们两个已很要好了么!”  她不由的又深深的望了几眼过去。  “阿宽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 清波她受过伤害,需要撑天大树给她以安全,阿宽太孩子气了,他总是笑得憨憨,心直口快。  说这话时,她并没有深想,等话出了口,立即后悔,果不其然,她的话引得他直发笑。  “没不大的孩子?你在指阿宽么?”  他重复了一遍,摇头失笑,好像她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别以貌取人了!”  她怔了一下,无奈的瞪道:“是,有时他也会表现的和你一样,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近墨而黑,近朱而赤,你们果然是一伙的!”  她有些恼,恼他们不断若有似无的制造迷团,恼自己不争气的被迷惑在其中,更恼自己看不清他们真实的一面。  但自己为什么要去看清他们呢?  他没抬头,身子微微一顿,才斜眼睨了一眼,似笑似赞又是损:“虎父无犬女,令尊可凭一曲笛声识人知心,丫头同样能以一颗慧心识人性断真伪,只不过丫头阅历太浅,火候还未老道,嫩着!”  对,她是嫩,十八年来,一直生活在父亲大人一手筑起的琉璃世界里的她,几乎不食人间烟火,论到见识阅人自是生嫩,但这并不影响她直觉的判断。  “你到底在暗示什么?”  她咄咄而问,既然他说她嫩,她也没必要跟他斗心眼,干脆问得直截了当。  “我没有在暗示!”  他满口否认。  “你有!你分明在告诉我说:对,我就是高深莫测,你能奈我何……你这人狡猾的就像只老谋深算的千年狐精!”  “哦?我是千年狐精?请问我什么地方看起来老谋深算来了?”  眼,依旧是淡淡如无波的明澈湖面,美丽的暮霞一照,刹那间一道精芒瞬息而逝。  她无法捕捉到他的异动,转念之时,见到的是他满目无辜的笑意,一双清眸即平易可亲,又该死的渺不可及,就像九天之上的云纱!  这便是他高明的地方吧,看似平凡无奇,却是处处透着神奇……  “你的心思深不深、奇不奇你自己心知肚明着!”  他也淡淡的笑,不以为然的打断:“有什么深不深,奇不奇的,别让假相蒙蔽了自己的眼睛……”  “那日在废仓便是!”  兵不见血,而将狂徒一网打尽!  他失笑,摇头直道:“都是些邪门歪道的伎俩,何足道,投机取巧罢了,说穿了,只怕会遭你笑话。”  待续中!  第155章   十一  倒了茶水,优雅的品着,那举止显示着良好的修养,那谦和的口气不骄不扬,若非经历过许多人世苍桑,如何能做到行事淡定不惊。  他身上藏着很多很多故事,而她却对这个男子一无所知!  她应该去研究他么?  低头细细的吃着淡香莹润的燕窝,隐约悠长的龙井始终在四周飘移,宁定着她的心思。  突然,她心里蒙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他已二十有八了,如何至今还未成家呢?  如果几个月前,她没有嫁给他,今日他会不会也已另娶了妻房,成为另一个陌生女子的良人?  “怎么皱起眉来?”  她皱眉了么?  轻笑的抬头,她盈盈秋目探索的瞧着他。  “在想什么失了神!”  他竟一直在观察着她。  “想你,想着你到底是怎么一个人?”她轻声感慨道:“人活于世总有自己的人生位置,我想你一定经历过很多事,也一定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我,根本还不知道我的位置在哪?清波亦是,她跟了我这么多年,在孟津的时候,甚至于要与我同生共死。她心心念念的想着我,我自然也盼着她有个幸福的归宿,而女孩儿家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依托一个可靠的男子,即便一辈子清贫,开开心心的也就不枉此生了!但,如果有一天,我必须去我该去的地方,或许也就意味着从此孑然一身,连唯一的亲人都得割舍了……想到这,突然就有些舍不得了,可是回头又一想,舍不得又如何,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如果阿宽当真是清波的归处,我应该为她开心才是……”  方重仁目光闪动了一下,举着古色的茶具,淡淡的道:“难道就必须得离开么?你就没想过其他的可能?这里当真就没有你认为的位置么?”  她一楞,唇角轻扬,浅笑了一个:“你是说留下做你的妻子么?”  方重仁默不作声,只是转过眼望着她,似刀削的薄唇以卷起了似笑非笑的神情,叫人摸不清他心中所想。  “重仁!”  她轻轻唤出声,微微叹息着,正想往下说,得来他闪闪一睇,笑侃的接了一句说:“挺顺口的,听上去并不口生!”  她立即一窘,想了一下,微一笑说:“说起来我们虽是夫妻,但并不熟悉,这么叫人总觉得奇怪……”  方重仁执杯轻呷了一口,立即应道:“何为熟悉,何为陌生?我们生得世来,于人世,与亲人皆是陌生来客,是时间在将陌生转作熟悉罢了!而所谓的奇怪,很多时候也只是心念在作祟!你需要时间,我知道!”  心跳莫名的漏跳了几下,为他含虚的言外之意。  他真的在想她留下来么?  所以,愿意给她时间慢慢磨砺,磨掉陌生,也磨淡记忆!  “你在开玩笑!”她低叫了一句,觉得不可思议!  方重仁古怪一笑,侧目失迷的盯了她好久,方淡淡的低吟了一句:“唉,好像是有些玩笑了,这些日子我恐怕真是有些疯了,做的尽是些二十八年从未做过的事,但我再怎么疯也不会拿婚事开玩笑!”  那神色竟有几分认真,忽让人想起了那日他在马车里的话,他警告她别往他身上乱碰,否则他会改变主意!  他会改变主意,他会不放手是么?  他,真有这个意思?  她为自己的揣测而心惊!  “依灵,我开不来玩笑,也曾跟你说,我这人做事只凭个人喜好!非我中意,无人能强拗于我!”  笑容温润着,声音却清冷而狂妄。  他该是一个温情之人,兴许更是极为冷情之人。  第156章   十二  正如他说,无人可拗了他的意志,所以他不会冲动行事!  她震住,因为这已经不能算是在暗示了!  他娶她不单纯因为与父亲的交情!  他是因为愿意娶而娶了她,是这样子么?可能么  咬着唇,她怔怔的望着:“你……你这个真的好奇怪,既然把我看得这么透了,既然什么都知根知底的,你怎会还想我做你的妻子?”  他微微浮出一个浅笑,很浅很浅,又很深很深……  他笑时,哪怕只是个若有似无的一笑,便有暖气在空气中流窜;他敛笑,四周就会冷冷清清,寒气逼人……  而此时,他的笑,又温和又深沉,诡异莫变。  那麦色的大掌轻轻的抚上她乌发,低磁的嗓音便淡淡稳稳的自唇齿间吐出来:“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你愿不愿的事,别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  她怔着,心里如上了弦般惊颤着,看着他慢慢的倾过身,感觉到他坚厚的指腹拂过她的脸孔。  他眸子清澈,无比的认真,说:“曾经,我们是陌路人,如果没有忧忧子的谋算,我想我们这辈子不会有这些交集!既然交集了,就回不到陌路,那么,我给足你时间,由你自己选择……”  “选择?”她迷惑问:“什么选择?”  他轻笑,凝睇着,说:“做我妻子,或做妹子――”  “……”她瞪大了眼。  他笑得更深:“做妻子,我携你逍遥世外,一辈子不离不弃,做妹子,我为你另择夫婿,缘到尽头各奔前程!何去何从,我不作勉强,你仍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力,这样也不违备我在客栈里曾与你说过的话……”  她失魂,为他荒诞的尊重,奇怪的宽容。  他们有结缡之礼,但她给过他深深的背离之辱,为什么他不愠不怒?  他的行径总是背悖常理,总是惊世骇俗!  她星眸迷蒙,无限困扰的驻望。  “在你心里到底如何视我?”  默默的对眸中,他轻启薄唇低问:“你希望我如何视你?”  她哑然,良久才闷然道:“我又非你,怎知你心思!”  水灵剔透的风铃迎风轻响,他的声音也悠悠扬扬的在姹紫嫣红的的琼花碧枝间滴溜溜的回荡起。  “把你当妹妹来疼你说可好,省得你烦心……”  他不动声色挑眉,目光慢慢的移到了她面前的那碗已凉却的燕窝,忽转了话题,轻笑出声:“吃燕窝,凉透了就不好吃了……嗯,要不要我喂你!”  他在“喂”字上用了重音,但笑不笑,却是另有味道!  她立即就不自觉的忆起在客栈时热辣的唇齿之亲,那日的他更多了几分热情,几分狂野,而今日他温柔又深沉,冷静的可怕――  他说要把她当妹妹来疼,但有做兄长亲妹妹的吗?  他根本就不想她做妹妹!  小脸儿无端的尴尬发臊,又快又急的抢过瓷碗,低低叹道:“又想捉弄我了是么?我自己能吃!”  眸光乱扫中,见他微然一痴,笑得越发深绵。  待续中!  下章<<脉脉温柔>>,可能上架! 如果上架就会两更,以后继续保持一更! 呃,反正我是快不了的!慢慢熬吧!  第157章 二  “清明?”  理不得他话里的要她决择的弦外音,惊疑之声破唇而出。  “嗯,清明!我幼年丧母,少年失父,两个至亲很多年前皆化作了尘土。百年身后事,落叶总归根,都葬回故地了!”  暮风吹乱了她额前的流海,他执起黑缎般的乱丝挽到上鬓,语气平静中多了几分清寂,却依旧淡笑,道:“说来也是我不孝,这些年远走塞外,逢年过节都不曾往他们坟前祭拜,这番回来也就去瞧过他们一回。虽然心里牵念着,却还是不太爱往那边去……”  她呆呆不成语,深切的体味出他话里的伤感,半天才送出一句:“对不起!挑了你的伤心事!”  “傻瓜,道什么歉……”  他眸光闪动,清清朗朗一笑,一扫脸面上淡淡的怅惘,大掌有意无意的轻拍起她的头顶,蕴满疼惜,说:  “生老病死乃自然之法则,看开了便没事!只等事过境迁,再深的痛楚也会为岁月之轮磨淡,待心绪宁静了,留得一份美丽于回忆就好。依灵,以后学着豁达处世,不记伤心,但记开怀,人生酸甜苦涩笑面去迎,任可事情都能熬过去!”  是的,人活一世,如白云苍狗,匆匆来,又匆匆去,有时真的不能执着一个伤心,白白浪费光阴,蹉跎岁月,而当迷途深陷时,换一个角度去看人事,也许真会有另一片风景!  如果能看破个中原由,心,就会变得随遇而安,宠辱不惊――  他也许就是这么一个人吧,所以,才会表现得那么平和淡定――  心里这么想着,嘴里不觉发出一声低叹,这人就是一个迷,叫人费猜度。  四眸相睇,刹那痴迷,他的眼底满是温柔之意!  一声拿捏了分寸的轻咳响起,从迷乱中转醒的她想挣开他的牵手,星眸一瞟下,就见小园走道旁一个年轻的粗衣青年神色尴尬的站于当场,凝玉似的小脸不由又升起红霞。  “没关系,见过面的,是阿行!”  他低笑着,倒是松了手,回头去问:“有事吗?”  那个叫阿行的小伙子这才走上前来,冲她恭称了一声“嫂子”。  虽听着特别扭,她还是有礼的回了一礼,便往旁边去细看花蕾。  身后,阿行轻轻的在回禀说:“刚收到两份飞鸽传书,一份是京城于先生的急信,一份是阿陌的……”  ……  方重仁,他不是凡夫俗子。  听得阿行的话,她再一次肯定!  只是此刻,纵然心藏万千疑惑,也唯有对着争妍的群芳付之一笑了。  该知的事总会知道,不该知的无需挂怀!  不想多想,也不愿多问,便将心思全放在了眼前的这片姹紫嫣红之上。  这园子也真是奇妙,细辩之下,竟瞧见了一些本不该此季盛开的花蕾也在含羞轻放,不知是山洼之地气候异常,还是种花之人别有高招!  他总是叫人刮目相看呵!  凝神一叹,信手拂花,漫步花径上,淡淡笑罢,这里景致独好,好的足能让人忘记人世苍桑与烦恼!  的确极妙――  但见那雪罗裳银丝耀,流苏簪随风摇醉晚暮俏,有小园碧玉叶,扶得芳华百媚娇,彩蝶翩翩舞,流光辉动,皓腕轻舒,有葱指捻花回眸笑。  人如玉,景如画,一片旖旎天地间,当真是极妙的景致,只引得那边的粗衣少年深深的怔望……  “怎么了?”  蓦然回头,见咫尺之处的方重仁手持几页薄如蝉翼的绢纸伫立着,眼眸亮闪,似有惊艳之色。她抚上自己的娇颜轻声而问。  疏不知此时的她,宁定温婉,风华清艳,人间无双。  “没事,只是觉得好看!让我有种回到从前的感觉……”  他回神,抚额轻笑,说:“从前我母亲很喜欢在这花圃里散步,只不过,她喜欢穿红衣,艳若朝阳红似火,总能把群芳比了下去,而我的依灵就若不沾纤尘的素蛾女,别有一番神韵,却一样好看的叫人移不开眼神!”  这番淡淡的啧赞立即招来旁人嘻嘻而笑!  “哇,好诗情画意,仁哥的嘴什么时候甜得像抹了蜜般,听得我鸡皮疙瘩掉一地……”  厨檐下,阿宽直嗓门的嘻笑,惊却枝头双栖鸟。  清波并列而站,掩嘴而笑接下文:“是呀,清波先前还误以为姑爷不解温柔,恰不知知情识趣比常人还入木三分哩……”  她本就含上了羞,被他们一唱一和笑了去,脸儿不免又卷起一片火烧!  方重仁淡淡一笑,瞥了他们一眼,说道:“就你们爱煞风景,难不成不说话有人会当把你们哑巴了不成!是不是太闲了?阿宽,你若闲着没事做,进屋给我把笔墨取来,清波也给我进去,准备一下马上开饭,记得多取一副碗筷,阿行难得进村子,留他一起用饭,待会儿我还要他给我回信去……”  谈笑间便挡却笑侃,安布一切,那口气决然不容辩,不肃而威!  ―――――――――――――――――――――――――――――  一会儿,阿宽取了笔墨踏流星步而出,三个男子一下子聚集进竹亭。  她倚翠独立,细数着指间嫩瓣。  竹亭内,阿宽磨墨,阿行铺纸,重仁执笔沾墨成书!  说那阿宽孩子气,实是一点也不为过,瞧瞧这小伙子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好好的一张凳子不坐,硬是翘起二郎腿,一屁股赖在石桌上,一手磨墨,一手挑过呈在石案上的信随意浏览,一边看还一边嘻嘻直笑:“嘿嘿嘿,老陌到底按捺不住了,月月来信催,仁哥我敢打赌,年前我们若失信不归,这家伙铁定飞马跑来发牢骚……”  方重仁正凝神并不回话。  阿宽又探过头去接着往下页看,然后又是呵呵呵的一落笑。  “哈,这老于先生又来游说你出山,都快十来年了,他怎还没死心……”  这回,馥香的空气里终于渗进了重仁和煦的淡笑。  “这次不同,据说是王贼怂恿,有人好像不知天高地厚欲征讨瓦刺,先生要我出去帮他恭请慎行……”  重仁一边疾书,一边淡淡接上一句。  眉眼沉稳的阿行一直负手而立,肃然守驻,闻着此言,眼光一闪,问:“仁哥如何答复!”  “呵呵,你以为我会如何?”  被问者飒然一笑,住笔傲然一睨。  阿意不敢接目垂手恭立,阿宽跳过去猛拍他的宽胸,瞪眼直道:“呆子,仁哥要是肯束手缚脚去侍那无为庸主,当初就不会出来……”  重仁且笑着续笔而书,低低云道:“呵,终日与权势纠缠,怎如浪迹江波品茶、泛舟、闲钓来得逍遥自在,我们是山野之人,玩不起那瓢浊水.阿行,我回不去了……”  淡淡之辞却是意味深长!  花树下,她怔立而悸,深深望去,百味杂陈……  第158章 三  “不过仁哥,老先生这回可动了真格了,动之以情而晓之以理,搞不好,嘿,搞不好还会派人来请……你瞧清楚没,这信上字字句句套着话的要你以天下苍生为重,扬扬洒洒满篇尽是望你以黎民疾苦为己任的废话……嘿,这番婉却之词难表的很哦!”  阿宽嘻笑着,玩性不改,将信纸折成了纸鹤,捏在手上玩。  方重仁淡颜一瞥,回道:“这天下又非我的天下,要我费什么心思,算什么机关,先生太过抬举我了。当君者尚不自爱,做臣民的再怎么鞠躬尽瘁,也只是一场空,唯有可惜了那满腔热血,最后沦作王权祭品……”  “啧,先生可不这么想……”  “所以,先生是忠臣,忠君爱民,清廉公正,可作百官之表率,若生于开明盛世必能大展其才;可惜天命不由人叫他遇上了浊主,奇臣遇阿斗,再有能耐也是枉然。就算我真的如先生之愿回去又如何,能使上什么力?我不想自讨没趣,不仅委屈了自己的膝盖,还得瞧人面色!这些年江湖散淡惯了,我们这些人怕谁也受得了那种拘束!”  谈笑中,复信写妥,方重仁停笔,直往墨迹上呼气。  “说的也是,皇宫大内磕头放屁,光是繁紊礼节就能蹩死人,还是这里舒坦,山高皇帝远,关起门来赛神仙……”  热焰的夕阳在清凉之中敛尽最后的几丝嚣张,一日的繁忙终于走到了尽头,青蟹色的天空下若隐若现的飘送着“娃儿回家吃饭嘞”的吆喝声。  她痴痴的眺望着天边蒙蒙发光的青云……  皇宫?大内?庸主?忠臣?算计?斗法?  他们在说什么?  好遥远好遥远……  这里真的是世外桃园吗?  那些不着边的事怎就与他扯上了关系?  她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都不知道他何时走到了身边。  “在想什么?安静的像子夜的月亮!”  他轻笑的看她!  他生着七巧玲珑心,自然一眼就能看穿她眼底的困惑,却明知故问着:“有什么要问的吗?”  那态度竟是该死的坦然无欺,仿佛只要她开口,他就会拨去那万丈疑云……  她淡定浅笑,反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 宁静的等待,他摸了摸额头,只是笑,说:“走吧,我肚子饿了,先吃饭吧……那些事,唉,那些事,三两句还真是说不清楚!让我想想吧,想想再与你说……嗯,如果你已经准备想知道!”  他“嗯”了一下,加重了语气,却是别有意味的!  她不觉心头一颤,撇开了眼,只道:“好,吃饭!”  不敢再应什么,徒留一串骇然的疑团在灵魂深处飘飘荡荡!  耳边是阿宽直嗓子的叫嚷!  “吃饭了吃饭了……”  嘻笑声悠然掠过,小园依旧景幽境雅,仿佛中,他们刚才的惊世之辞的只是一场玩笑,如今话随风散,天地依旧宁静恬淡……  “上菜了上菜了……”  “芙蓉蜜春柳……”  “千层雪炖鸡……”  “璧玉翡翠浴红妆……”  “紫玉浮莲照银池……”  一碟碟的美味佳肴应声而来,却招来清波的轻颦笑嗔……  “呵,何时起你这粗枝大叶也懂得附庸风雅了,几道寻常小菜被你这么一说,倒是成诗成画了……”  “啧,要不要风雅那得因人而易,跟你这种蠢丫头谈什么风雅……”  清波立刻瞪他道:“我是蠢丫头,你还是傻小子呢?就识了豆大几个字,就爱班门弄斧玩什么风雅,你丢不丢人?”  阿宽笑着大言不馋的顶回去道:“哈,学富五车我当仁不让,信不信我能考个文武状元给你瞧瞧……”  清波嗤之以鼻,连道他吹牛;她却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阿宽那神情绝非玩笑,强将手下何来弱兵!  四角竹亭风雨灯初点,温温的灯芒逼得石桌雪亮,轻鸣的风铃唱尽花草风华。  亭内阿行直身候立。  他不比阿宽,总是规距有礼,此刻却含了笑很放肆的凝睇她,那目光里没有不敬,隐隐的透着柔软的光,良久才转向重仁,缓缓的问了一句:“仁哥,何时让兄弟们见见嫂子!”  她听不懂,疑惑的回望,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迷。  而重仁不动声色,扶着困疑的她坐好,淡笑:“阿行,你这是替阿意来当说客的,是吧!”  明明一句寻寻常常的话,持重的阿行听着却脸色大变。  “过段日子再说吧,我不急在一时!”  他,依旧语若轻风。  -—-—-—-—-—  梅香萦,菜色奇。  梅子酒溢得寒梅冷香满心脾,即是酸的也是甜的,清冽醉人。  重仁说这寒香碎梅是他闲来没事时以冰藏的九月梅配以岁尾的红梅酿制而成,味道甘美,滴滴浓郁。  阿宽说仁哥平素什么都不在乎,独独对吃情有独衷,品茶独品龙井,饮酒单饮陈年女儿红,吃菜则亲手精烹调制……  闻言,她捧着瓷蛊浅浅啜了一小口,那香那味当真是令人卷齿回味,神迷留连,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的参不透,于是,她一杯复一杯,且听他们谈笑风生,且在杯中嚼着那丝丝滋味!  景迷人,酒醉人!  她喝得正欢,坐在身侧的他却皱起剑眉夺走了口杯。  “别这么喝,这梅子酒后劲实足,小心待会儿醉成一瘫春泥!”  淡笑着,他往她的碗里夹了些菜。  “味道真是很不错!真是你自己做的么!”  她好奇的问。  “闲来没事时打发时间而矣,很简单,你若喜欢,以后教你!待九月收了梅子,腊末摘了红梅就能做自己喜欢的佳酿!”  九月梅果腊月梅花,那要等上好长一段时间,便真是酿成了,也没法一下就能品尝得到的吧!  “好……好呀……”  如果她能住得那么久的话!  她微微叹息着,却招来方重仁淡淡一瞥,她目光一缩,躲了开去。  清波睁着明净的眼看着,微笑说:“姑爷,以后有时间多陪陪小姐吧!即便不是酿梅,说说话也能解解闷,这里不比在叶府,没书没画又没琴的,小姐会闷!这几天我就见小姐一个独自在发呆。”  的确有常常发呆,却不是闷,而是乱!  她看到方重仁向清波扫去一眼,神色一下变得若有所思,许久,方斟得一杯清茶,贴至她唇畔:“先喝些茶吧,寒香碎梅的劲儿很足……”一顿才问:“真的很闷么?”  她微微一笑,说:“没了琴,有些像少了些什么似的,或者该回家去取些书来……”  话没说话,一枚亮闪闪的黑色匙钥跳进了眼里。  “这是什么?”  “东屋的钥匙!以后,若是嫌无聊,可去往果园里的东屋去坐坐,那边有书房,琴棋书画一应具有,读书弹曲泼墨临摹由你想怎样便怎样!”  前些日子,清波跟她说过东屋的事,说是在果园里走迷了路,竟在里头摸到了一所白墙红瓦的精致屋舍,锁着的门窗雕花镂兽,绢美考究,屋外布置比这边还雅致,却不晓得里面是怎个光景,这会听他这么说,不绝越发的好奇了!   第159章 五  依灵毫不设防的蜷在他怀里甜甜的沉睡去,皎如皓玉的月光下,风雨灯忽闪在清爽的夜风里,她的脸颊像初生的婴孩,肤如凝脂,乌发似瀑,满满的盛于臂弯里,随风轻曳。  方重仁淡笑,满目疼惜的抚上她秀美的瑶鼻,摇头低叹:“倒是越来越放心我了,就不怕我把你生吞活剥了吗……”  一下一下,他拍着她的香肩,轻笑,低低自喃:“叶家?呵,我怎就跟你们叶家生了这奇怪的缘份,叶先生解我困境,与我忘年相交,更临终受命,背水以博,等见得了你,居然发现你就是十年前与我合曲的那个小丫头!呵,真是想不到呀,十年前你在月色下追逐,口口声声问我是谁,十年后,却是你躲躲闪闪,见不得我!也奇怪,那日我明明早离了京,却因为阿意折了回去然后就见着了你……这缘份,呵,或许,这缘份也是忧忧经心安排的吧……”  灯笼微晃,剪影忽摇,轻吁随风消,风铃笑舞,叮当醉良宵!  “丫头睡着了?”  便是这一刻,竹篱外忽来朗朗男声,音落风起,眨眼间,竹榻前多出一道矫健高大的身影,黑袍束腰,目光精锐,灰髯轻飘。  “嗯!是醉得不醒人世了!”  他知道来人是谁,没回头瞧笑着应道:“扬叔,今儿回来的怎这么晚?不过,莲婶不在家,村底的朱大娘媳妇生娃,她去帮忙了!”  “哦,呵,怪不得没见她来往来村口候我!”  扬叔笑着,一手负背,一手捋须,倾身一望,忽就对着他笑侃起来:“想不到呀,想不到你宠起女人来比你爹还离谱……”  他闻言,挑眉,淡淡一笑,反问道:“我有么?”  却招来扬叔深深一睇,好心加以提醒:“有没有你心里明白着,只要别把人宠坏了就好!”  他微微一笑,低低的道:“我有分寸!”  “哈,有分寸?怕早乱了方寸了吧!阿仁,你在她身上已花了太多心思,都有些不像你了!”  扬叔往三步之遥的竹亭而去,淡淡的丢来一句话。  “我只想无愧亡灵!”  他依旧只是轻笑。  “是吗?仅仅是为了告慰亡灵这么简单?”  “扬叔……”  无奈的呼唤。  “就没存一点点私心的宠着她么?”  带着笑意的谑语步步紧逼。  “你想说什么?扬叔!”  他不得不回眸相望,正瞧见扬叔呵呵一笑,坐到石桌前,曲着手指惬意的叩着桌面,说:“阿仁,你跟你爹一样,对人对事,认定了便是一心一意,看中了就是一生一世,叶先生临终前将女儿托付与你,这个宝,他是押对了……”  一阵夜风过,枝叶沙沙响,一缕清怅于心头回荡……  扬叔高兴的太早了,所谓的对与不对,未曾盖棺,怎成定论,所论的一生一世,或者也是他给不起的――做他的女人势必要担风险……  遥望星月,淡逸的灵魂莫名的乍起一丝丝的无奈。  他小心的欲抚她的玉质凝肌,喜欢着那种滑嫩的感觉,但手举到咫尺还是轻轻的垂了下来,扶着她睡平,为她盖上清波适时送上的薄毯,转身也跨进竹亭。  清波本在房里与阿宽说话,听得有人来,便新沏了两杯茶过来。  他浅笑着接过,吩咐她下去歇着,至于阿宽明明就在屋里,却也不曾出来,怕是嫌扬叔唠叨,躲起来了!  静坐着,端着袅袅腾腾的热茶,一口下腹,齿颊生香,然后生涩,淡淡的苦涩……  命相而言,他与她断无夫妻之命――  他命定无妻无子,有劫有煞,最好的下场也就孤老残身,依伴山林。  而依灵命格暗淡,血咒缠身,是在劫难逃的薄命之相,但忧忧子费尽心思改了她的命盘,将他硬生生扯进了她的世界里,铆足了劲将她与他的命运拧在一起,而他明知不该去掺和这件事,居然就是抵不住诱惑,抗拒不得,竟生出了乱一回的疯念头!  他本能参透世情,可一旦,心,为尘世所乱,把自己搭进去,乱的不只是她的命,自己的命数如何,他会看不清,以后再难猜出变数,无数无数的人会随之动了命位。  这是幸,还是不幸?  或者,对于扬叔而言这是幸事!  因为他终究是娶了妻,所以,扬叔会以为他自能破谷氏的天劫。  但事实上,他若不婚,或许便是一生无劫,一旦动情,连他也不晓得最后会落个怎样的下场!  谷氏已经有好几代人都不得善终了,祖姥爷他相思成狂,自刎而亡;姥爷一生浪荡淡泊却是客死异乡;母亲盛年病殁,一番恩爱憾一场!  他是父亲的骨血,也是谷氏的后人,天生的禀赋注定有天劫,躲得了么? 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了?”  寂寂的灯烛下,扬叔在细致的观望,然后问。  他回神一笑,答道:“要我说什么?就如你所说,我承认我有私心成不,这下衬你心思了吧!”  “那当然是最衬我心了,能瞧见你成家立室,压在我心上的这块大石总算是落下了,先前,我还以为你真信了你姥爷的胡言乱语,抱定孤独终老了呢,这回可好,终究是过了这一劫……”  扬叔说得欢,可是目光太灼灼,欢喜的背后是一份的不确定。  他只好跟着轻笑,事实上除了笑还能做什么!  “扬叔,这些年让您超心烦恼了,重仁知道您心中的顾虑,扬叔放心,重仁自会懂得如何保本命周全……”  他说得很含蓄很婉转,可扬叔的笑脸还是沉凝了下来。  扬叔与他,是父兄,是知己,相知甚深,只要他眼里稍有一点点的迷惘就逃不过他的法眼!  “阿仁啊,扬叔没有别的希望,就希望你能遇个如意的人儿,郎情妾意合合美美、平平安安的过日子,这是扬叔穷此一生唯一的希望,更是你双亲生前最大的愿望……” 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扬叔最期盼的是重仁能生得一儿半女承欢您膝下,唤你一声扬爷爷,破了那条该死的批语……放心吧,扬叔,就算重仁此生注定无儿无女,可阿宽是多子之命,您呀,终有含饴弄孙的时候!”  重仁轻笑着将沉重的对话一带而过,当然,他没有遗漏扬叔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不安,这个年过五旬的男人平日雷厉风行着,也只有面对有关他命数的问题时才会流露出一丝难得的力不从心,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神色,也很识趣的岔开了话题。  “啧,没跟我提那臭小子,你跟我一提他,我就来气……”  灰须一颤,他似气非气的一拍大腿,开始数落起儿子的不是:“那个臭小子,都二十好几了,还像个长不大的娃子,整天就知嘻嘻哈哈,书念不进去,功夫又练不到家,想他早点娶个媳妇,他是嘻皮笑脸,尽和我玩躲猫猫,有时,干脆躲着我不见面,想我一个月也难得回家一趟,他竟还敢避而不见……真是气我死了了!”  气?  哦,不,这不是气,这是淡淡的遗憾。  他心里明白的很,也许是打小便跟了他的缘故,阿宽与扬叔莲婶多少有些生份,加上这些年他们一家三口聚少离多,阿宽和他们总是亲近不起来,扬叔偶有轻怨之语,他也不好答,只好帮着开脱道:“阿宽那也是为你好,他想着你和莲婶好长时间没见了,总会有贴己的话要说,他夹在里面觉得不舒服。”  扬叔哼了声:“那小子能有这么好心才怪呢?他是怕我在他耳边唠叨,逼他娶老婆……”  阿宽很有女孩子缘,可一说到成亲,他溜得比泥鳅还快,他和他一样,都怕拖累。  “姻缘之事,时候到了,顺理成章就会成,扬叔也不必过份强求,您不是也过了三十才和莲婶相识,结缔百年之好的吗?”  “那不一样,虽然,我到三十岁才娶妻,不过,在之前,我早就尝过女人温柔的手段,可,这小子――还没开窍呢……”  “咳,别这么说,他只是后知后觉了点,没扬叔你想的这般少心眼,文才武略也不见得比当世名家差了多少!”  他低低笑了一声,心想要是这话要是让莲婶听得,扬叔没准就大祸临头,只待睡柴房。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魁梧汉子对他家那口子可是又敬又畏。  待续!   第160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162章   四  碧波盈影见藤竹,小潭暗香闻芰荷。  纳清风台榭开怀,傍流水亭轩赏心。  东屋到底是怎么一处居所呢?  前几天,她携着清波,曾到东屋的外廊逛过一圈,隔着那一大片枝繁叶盛的果树,座落的是另一番绝秀风景。  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荫。  一渠清流环绕里,白石为堤,花木照影,浅浅清溪澈见底,有鱼嬉戏!  流水过小桥,桥径通幽处!  红漆墨瓦下,是雕花窗,镂花门,是临波水榭三面碧荷笑,是万朵金粼折耀雪花墙,是一片清水绿波,高山远瀑,岩溜喷空晴似雨。  廊前花道旁,古藤罗编的秋千,在垂柳悠摆下轻晃,一丛丛花坛里,有群芳争奇斗艳。  这个东屋,素雅中透着遗世孤立的异样风情,清傲又显高贵,刻意的精工打造,衬着那天然独秀的山山水水,果真是不同凡响,却不知屋内又是何等的妙姿!  在一阵浮想连翩中,钥匙轻轻的插进了锁孔,喀的一声,乌亮的铁锁应声落在纤柔的掌心。  铁锁顿开了,是不是也意味着就此打开了方重仁的心门?  如果,这个男子从此坦诚以待,她又该投抱以什么情怀?  她陷入了一丝迷惘,甩了甩头,不敢往下多想。  门,吱扭,被推开,一阵浓郁的花香热烈的迎接着她们的到访,在她们还没有回过味的瞬间,眼帘里出现了两盆开得正艳的红蔷薇――  水晶帘下两团红耀,在通往花厅的拱门两侧,正自灿烂的燃烧,在碧亮翠绿的枝叶映衬里,红的摄人心魄。  而梨花树铺呈的地板,光可鉴人,纤尘不染!  “哇,太漂亮了!”  急不可耐的湘儿先她一步蹦了进去,转着身子哇哇怪叫。  清波扶着她往里轻移莲步,一幕幕惊叹。  这应该就是重仁所说的书房吧!  进门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墙放置的整整齐齐的书籍,一张古朴发亮的檀木案台,上面文房四宝俱在,金色的狮像镇纸压着几张散着花香的澄心堂纸,半蘸过墨汁的狼豪笔安静的枕在笔架上,有古书置于案头。  几步之遥,真是有一尾落霞式的丝桐紫琴置于台架上。  她新奇的走上前去挑动琴弦,一阵绝美的声音如流水般轻快的一泻而下,音质竟是极清极亮,比起自己曾抚过的那尾七弦琴,有过之而无不及,心下不由怀起欣喜之色!  再看那琴面,雕竹叶,琢字迹,上有“泠泠七弦音,宛若松风吟。清渠淙淙语,秋色晚霜浓”的题字。廖廖数字,尽概琴音闲适清远之妙!  书香扑鼻,琴色动心,加之离家已久远,一进此门,她忽有一种午夜梦回乡,喜登旧阁楼的滋味,叫人欣然欲醉,欢喜之极!  “嗬,小姐,你快看,这女子好耀眼呀!!”  正是这时候,身后,一阵悉悉碎碎的珠帘晃动后,就听到清波啧啧的低呼。  她扭过纤纤素腰,见有云色锦幔被扶起,透过左右轻晃,闪着刺眼光芒的珠帘,寻视的眼直勾勾就对上了一双会说话的水灵剪目――  耀眼?  对,真是耀眼之极!  她在心中低叹了一声,缓缓穿过珠帘,细细的端详那一副挂在花厅正西墙上,那比一般画卷大好多的美人风景画。  但见一团锦绣中,月上柳梢头,烛火晕媚处,一个少女身着红似火的霓裳,肌若凝玉,半倚廊柱,衣袂飘飘若仙,泛着一抹淡淡的轻笑!  那一笑,竟让陪衬在她身侧的群花黯然失色,那一笑,带着足以撩人的幸福,以不可捉摸的形态散落在她清秀细致的眉眼之间。  原以为只有芷竹姐姐才能穿出红色的绚彩,想不到还有女子可以将红绮罗穿的这般的火辣而高贵,即可是烈成一团火,还能美的不沾清尘……  一边叹一边缓缓的走近,只见图卷右下角的空白处题有半阙词―― 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外,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  念罢,不觉叫了一个“好”字,好一个冰肌玉骨,竟如专门为她量身打造般贴切适宜。  此画图美词佳,字迹潇洒飘逸,确有让人眼前为之一亮的惊艳之味。  “这一定是方大哥的娘亲……我听我娘说过,齐栖伯伯最擅丹青,曾用几天的时间为他的妻子绘制了一卷巨幅美人图……齐栖伯伯画得真好,都把人画活了,方大哥的娘亲长得也真是美,美的就像天上的仙子……”  湘儿喃喃自语的发出惊啧之言!  不错,那双灵透的星眸,轻淡若水,又仿似看透人世苍桑,即平静又出世,跟重仁的一模一样,她一定是重仁的娘亲。  重仁的眼就常常会呈现这个样子,明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般能让人抓在手里,摊开掌心,却是空空如也。  他的眼神,很少会狂热,只有偶而在与她对眸中才会闪过几丝异常的光芒,而平素里他总是静的像远山,淡的就如秋风!  一个不可思议女人生养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男人,而绘画之人更是不可思议,居然可以将一个人的形神意捕捉的如此真切,其笔力之深足可证画者有多么的珍视画中之人……  “咦……”  湘儿疑狐的歪过头来,吃惊的指着她叫道:“湘儿怎么看嫂嫂长的特别像栖大娘呀?”  思绪被打乱,她只得楞在当场,任由湘儿盯着从头到脚的打量。  清波跳过去学着阿宽的样,笑着直敲湘儿的头,嗔道:“小妮子长什么眼睛,人家艳胜火,小姐清如水的,哪里像来了,尽是胡说!”  湘儿把头就窜,屈叫道:“这是感觉,反正很神似嘛……”  她微微一笑,又细细盯着画瞧了一会儿.  画中人眩丽而飘逸,而她,纤美细致,婷若凌波之水仙,清似天山之雪莲,不曾沾得凡尘污浊!  神似?  或有几分神似吧!  莲婶说过重仁最快乐的日子是遁居于此的十载光阴,那时他父母皆健在,不识忧愁,合乐融融,享尽人世清福!  所以,待到归来,他固执的凭着旧日的记忆恢复了这一片被洪水吞没的的美丽,只因心中眷恋着儿时的幸福,却又因为会怕触景伤情,而锁了这里!  也许,也正是因为这几分神似,他才娶了她吧!  “唉!”  清波也自轻轻的啧叹,把玩着乱格里的那些小摆设,脸蛋上是又惊又奇:“姑爷真懂得收藏!这里东西不多,却都是别致的极品!小姐,你来瞧瞧吧,这些小玩意虽是小了点,但都小巧玲珑,精致之极……”  她回过神,回头瞄了几眼,确实是一些极抢眼的奢侈物,便是那滕编的贵妃榻也精细之极,龙腾凤舞,混然天成的紫色调,高贵典雅,凑近一嗅,更有一阵优雅的淡香悠悠侵入鼻腔而来。  “嫂嫂,嫂嫂,快来快来……”  这边才坐下,湘儿又在里间倒吸冷气的嚷叫起来了。  “怎么了?”  她拉上清波应声向内室探去,想去看看那丫头又觅到什么宝贝。  穿过又一层珠帘,暗香流动下更别有洞天。  那寝室,轻纱慢拢,重重云幔将屋子装典得如梦如幻,柔美之极,清艳之极,待那层层柔纱卷上小银钩,一张月牙色的雅致床榻便呈现在了她们的视线里,枫红细晶帘低垂,云罗薄幔罩顶,红与白最抢眼的相配,美的让人感到不真实,想那豪门千金的闺阁也不过如此……  那东屋,华美超尘的精饰下,藏匿着的是他高雅的格调,以及优良修养的由来……  待续中!  第164章 六  “还是不必了,你瞧我一身大汗的,换来换去尽是麻烦,要是脏了新衫还得劳驾莲婶她们给洗……你和平婶的手艺是村子里出名的,方大哥信得过,不用试!”  就在她思量的时候,方重仁已很不识趣的回绝了芸儿,脸上带着笑,眼睛却冷淡若秋霜。  “不对,方大哥骗人,方大哥心里一定是嫌姐姐做的衣服不好,要不然湘儿怎从不见你穿过姐姐做得衣服……依灵嫂嫂,你来评评理,你说我姐姐这衣服是哪里做得不好来了!”  小丫头相当不满重仁的说词,一脸的忿忿不平,抢断清波的去路,一把将包袱夺来塞到她手上。  她还未打开包袱评价手工的好坏,只听得一声呜咽,石阶下的姑娘悲泣着掩面而去。  湘儿顿时傻眼,追了几步,回头望向纹风不动的方大哥直跺脚,叫道:“方大哥你瞧,姐姐都叫你弄哭了?”  方重仁淡笑,道:“怪了,方大哥何曾招惹你姐姐来了?”  湘儿是孩子性情,被他这么一搪塞,迟疑了一下,困惑当场,直道:“可姐姐就是哭了呀!”  “嗯,该是你姐姐待嫁在即,心里头恋着村子里的一草一木,所以伤感了吧!湘儿还小不懂,等哪天要是轮到湘儿嫁人,兴许哭得比你姐姐还厉害呢!”  他在廊前笑,温烫的阳光却敌不过他眼里的清冷。  她满身寒意,默默凝视那具不羁的身影,心里明白这哪是待嫁女儿对娘家的依依不舍,芸儿脸上流露的分明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伤痛之情。  可,为何重仁可对其妹亲亲切切,待之却是冷冷清清,礼节性的轻笑中传递的是拒人于无形的淡薄……  湘儿没再说什么匆匆追去.  依灵静立了一会,才挑开包袱,新衣上密齐整洁的线迹随即映进眼来,正如湘儿所说芸儿的手工确真是不俗,于是不由的低声赞了一声:“这么多好的衣服不穿真是可惜了!”  她本擅于女红,也曾满怀情丝为钟炎绣过锦囊,做过衣裳,情知这一针一线里缝进的皆是女儿家深深的倾慕之情,爱恋之意――  以重仁的相貌气度,自然能轻易博得佳人的青睐,可是他却漠然不理,莲婶说他淡情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 “衣服不在好坏,只要合身舒服即好……芸儿做的不如旧衣舒适,我比较念旧……”  他淡淡的应了一句。  她抬头睇他,轻笑,说:“却是辜负了娇娥温柔意!”  他回过头来目光一闪,反问:“如何算是辜负!既然无意,何必给了希冀,再无端去伤心。”  原来,他是知道的,才故意冷淡的不让人亲近。  她微微一怔,抚着那簇新的粗布薄衫,站着那里幽幽的失魂……  指间,新衣的麻糙感在无声的诉说它的寒微,可衣服再微寒也掩不去他天生的光芒。他的心思永远是明澈冷静着的,知道什么该为,什么不该为。  这让她忆想成亲那天的他,那天家里明明为他准备好了绫罗喜服,他却执意将自己的简朴本色坚持到底,为什么呢?  “重仁,那日拜堂你坚持不换锦缎吉袍是不是有意的?”  她疑惑的轻言低问。  那一日他虽是布衣红袍,但依旧是风采轩昂。  “对!”  他弯弯眉毛,扬起温和的笑容走来,一口应承,仿若刚才淡泊于人的另有其人。  她一凛,一声“为什么?”脱口而出。  “因为,我料定成了亲叶先生会把叶家的家业全全托负于我,故有意以清贫示人,有心想看看依附于叶家的那些远房中有多少是图谋不轨的势利小人!”  “你……”  她瞪目结舌:骇他竟有如此用心!  他却笑得眼眸直亮,步步逼近:“另外,也是有意试一试我的新娘,想瞧瞧她有何反应,结果有人将我漠视到底,于我服色上失礼不置一辞,一味的避我如豺狼虎豹不说,还给尽我脸色看……”  她顿时窘住,那时素不相识的,她怎顾得及他的感受。  隔了三步,他定住了脚步,盯着她看,似趣似叹,满面玩笑,道:“说实话,我这辈子从没做过这般自找没趣的事过,尽管事过境迁了,现在回想起来依约仍觉得怄……丫头,你自己说吧,今番叫我怎么治你!”  处了这些日子,她多少摸到了他一些性子,瞧着他满面笑颜叵测的样子,情知他又要使坏,脸儿红红连连后退直躲,可他大步一跨就将人拿入了怀,却没有罚,而是让她深深满抱住。  “不许躲了,你若再躲,我定不饶你!”  他低低的在耳边醒告,淡若烟的眼眸里洋漾着迷一样的微笑,能醉人心魂,她一个不留神,躲闪不得,反陷了进去!  -----  也不知是怎么结束的对话,晕晕陶陶中,阿宽跑了来请她与方重仁去西屋一趟,说是扬叔回来了,想见见他们。  回了园子见得扬叔,才知是叶家的米行发生了事。据说就是在这几个月里,叶家的两家米行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叫人给桃代李僵了,直到前几天扬叔去第二次查帐才东窗事发,一路顺藤摸瓜查下来发现最后的主谋居然是叶云天。  “叶云天?他怎会来算计我叶家的产业?这人虽放浪形骸,却不是个包藏祸心的人?”  听罢,依灵是又惊又疑,思及前前后后,直觉叶云天是个性情中人,待人诚挚,何以隔了数月,无端伸过手来要坏叶家的根基!  方重仁对叶云天也有关注,不仅因为此人曾扬言要娶依灵,更因为他曾动用过江湖关系来调查过自己。  可以确定的是:叶云天这个人对他非常感兴趣。  这种兴趣来源于什么,还不得而知。但天生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会带来麻烦!  尽管到目前为此,他们甚至还没有真正照过面!  此刻,听见依灵的话,他微微拢了拢眉,淡淡说了一句:“他根本就志不在此!”  拿叶家的产业下手,为的仅是招他注目而矣。  沉吟思量再三,他忽抬头又问:“扬叔是不是把人及做假帐册一并带回新郡郡了?”  “带回了!本不想这么做的,但事关丫头的几个远族亲戚,我不便越俎代庖……”  他不由就皱起了眉,没等说完便截了口去,说道:“都是些小事,哪来的越俎代庖之说,该怎么做便怎么做!扬叔,以后但凡生意上的事,不必来问我与依灵!既然我把叶家的事全托给您了,凡事您全全处理即可!您若一遇事便来征询我们如何处置,不是正中他人之怀么!叶云天这次变得法儿的闹腾,要的也就是这效果!难道我还要如了他愿不成!”  停了一下,又言道:“这一回且不理他!越理他就越了不得他了!不过,倘若日后他还想生事寻乱,扬叔就自己看着办吧,适当给些颜色也无可厚非!”  扬叔闻罢摇头而笑:“阿仁,你倒还真会招事,叶云天可是冲你而来,你避而不见,却把烂摊子扔给我,以后能安生才怪呢!”  重仁神色依旧淡淡,说:“扬叔自然扬叔的法子,反正我暂时不想见任何闲人,就烦着扬叔全给打发了,等过段日子再说吧!兴许迟早得碰头,至于现在,我真是懒得动弹计量,也不想去揣摩他为何而来,就先晾着不去搭理。不过,既然是冲我而来,老底还是得去摸一摸的!”  “这事我已让人去办了!”扬叔对答道!  扬叔本就是一个生意人,生意场上的事处理起来从来都是得心应手的,可依灵突然觉得方重仁的手段可能更胜于扬叔――  便如这件事,扬叔只道了一个大概,他凝神一想便能得出结论,几句话交代下去,避重就轻的便把事儿给排布了,容颜淡淡之下透出的竟是一种洞烛一切的犀利!  且瞧着扬叔对方重仁的态度,除了长者对于小辈的维护外,好似真的还有一种家仆敬忠主子的情份在里头。  而莲婶也曾向她承认,说扬叔是在郡里经营着买卖,但他只是在帮重仁打理其父亲留下的家业,说虽然重仁一直尊扬叔为父辈长者,但在扬叔的心里,他仅是方家的仆人。  当时,她听闻后错愕不己,问何故,几次追问,莲婶才淡淡道出个中原委。  说起来扬叔本是世家子弟,其父,也就是阿宽的爷爷名唤成忠,在几十年前号称江南第一拳,家有薄底,只是,成忠好武成性,不善理财,且家中招聚的食客太多,以至入不敷出,才会把千金家财散了个精光。  成忠好武喜斗,结了不少梁子,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人命债,所以,人未到中年,便死于非命,成家就此败落。  之后,成家沉寂好多年,是扬叔凭着家传的拳法,打遍天江南无敌手,才又名扬天下,扬叔就此锋芒毕露,很快便引来了当时还是皇子的八王爷的侧目,在八王爷盛意拳拳的招揽之下,扬叔便成了八王爷门下众多食客之一。  可惜,好景不长,官场黑暗,适者生存,不懂阿谀奉迎、见风使舵,势必成为权势的牲牺品。  扬叔生性耿直豪爽,难容于势利场上的尔虞我诈,没过多久,就被人陷害,锒铛入狱。  转眼秋斩在即,命不将保,扬叔心有不甘,于是拼着性命,逃出天牢,而后亡命天涯,在他穷困潦倒之中,是重仁的父亲向他伸出援手,竭尽全力帮他洗清冤屈。从那以后,他便誓死跟随并效忠于了方齐栖。  莲婶将事情的原由刻意简简单单的一带而过,终还是逃不过她敏锐的心思。她知道真要是追究起来,恐怕又要牵涉到重仁的出生,所以也就不再多问。  因为,现在,她还做不到用心去问。  待续中!   第165章 七  至少有一点,她已非常肯定,那就是重仁的背后和权势必有纠缠,要不然公公方齐栖怎救得了待斩的死囚。  至于是何等身家就不是她所能想像的。  她的心思素来简单,对豪门权贵知之甚少。  世人皆知平阳叶门,园幽林静是方净土。  她自幼长于园林深处,与世无争惯了,所学之琴棋书画,从来只画四季之锦绣,书山河之壮丽,弹风月之雅趣,唯独在棋局之上,才会领略到步步为营的紧迫,以及弃车保帅的残忍与无奈――  父亲给她撑起的是一片清平世界,全无权贵之污浊丑陋,而且还煞费苦心的掩尽人与人之间的猜疑和算计,只愿她活的恬淡澄净。  就连钟炎在她面前也是刻意的绕开了这一切,绝不和她谈论名利下人性的卑劣和龌龊。风花雪月中,只偶尔会伤叹身在显赫之家那身不由己的悲凉,才知道他一直钦仰皇朝第一公子宇文棠风,叹其狂放不羁,气魄非常,敬佩着瓦剌的龙门当家沈魄,赞其谈笑可折人,果断利落……  这是她的幸,也是她的不幸。  幸的是得以保存一颗纯净的赤子之心,从此待人以诚善,于贫于贵不轻不惊,不为常情礼规所束,为人处世只求无愧于心。  不幸的是,不经世事,不长百智,遇事行挫,一蹶不振,易迷失心志!  父亲是睿智通达之人,他理应想到这一层,可还是执意为她撑起了一这片祥云生乐的温馨天地,给了她十几年简单干净的幸福。  因为他说过,他不信命,有生之年定破相士胡口乱断之言。  他不信他的女儿会命履坎坷,会福薄一世,会一朝嫁人妇,就不得善终!  因为不信,才百般呵护,给尽了她十八年平静的幸福。  病榻逼嫁泪淋淋,油尽灯枯时,他固执的将她交托给他看重的男子,相信着那个男子能够代替他来护她一生一世。  父亲做到了,那个男子便是有那份能耐!  身负血蛊的她嫁与任何人都难逃结束,结果这一嫁,她没有结束,而是一路惊奇,死里逃生。  方重仁,是个奇迹!  一个满身是迷,叫人蠢蠢欲动的奇迹!  他自然待她极好!  宠若珍宝!  他真不该待她这般好,好到让她生了困扰!  害她居然有些在乎起他!  害她意乱情迷,慌了手脚!  既躲不得,逃不得!  又读不懂,猜不透!  飘飘忽忽,似即似离!  只有在他偶尔失魂的时候,她才能认为他是“喜欢她”的!  因为喜欢,所以,想她留下做妻子!  只有那个时候,他的眼神才不若平素般飘飘如风,很专注,很热情,会令人心跳加速、血脉沸腾。  那种动情的轻搂,那种坏坏的捉弄,会令她感到她是他守护的珍宝,在迷惑中羞涩着,在慌乱中挣扎着……  但是,很多时候,她总还有另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 感觉他那追随的眼神,好像要透过自己这淡泊的容颜寻找某些失落的东西,“喜欢”的背后,似乎另外藏着故事……  或许说,他本身就是一则耐人寻味的故事,谈吐中所流露的气度,世间几人能及?  在听得他与扬叔的对话后,望着神彩俊淡的他,她惊疑着失了魂!  ――――――――――――  那一天,在他的执意下,她搬进了东屋,与清波睡于主室,而他则住进了连通书房的另一间小房间。那里是他儿时的睡房。  日子过的恬淡,似,别有情愫暗滋长!  每日里吃了晚饭,漫步果林,轻语浅笑与他一起回东屋。  有时他会往厅室里坐一会儿,或静坐听她抚一曲清音,或执了竹笛与她合鸣,那种契合很微妙,他自是音律高手!  称他高手,他却笑,道:“丫头取笑了,丝竹之声,我只会品,不懂弹奏之诀,若论高手,家父倒是个中楚翘,我嘛,只是略沾了薄光……”  他说他不喜欢弹琴,琴之为物,过于高雅清贵。  他喜欢笛,笛有田园之韵,说小时候他顽皮成性,总爱赖在牛背上,在田头泥地里放牛,自然而然的便学得了一手管笛之声,吹着吹着上了瘾,从此以后,笛子便成了随身物品,闲暇之余就好自娱自乐,粗浅的功夫实上不了台面。  这样平静的相处,淡淡中总流转着叫人心动的温馨。  多少次四眸相对,她瞧见了他眼里只为她流露的温柔――  在亲眼目睹了他对旁人的淡泊疏离后,越发的能感觉到他待她的好,好到独一无二!  始终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对她好?  莲婶说过他从不会无缘无故的和人亲近,那么他为何娶了她?  是因为喜欢?  还是,因为报恩?  住进了东屋好些时日,闲来无事,她便在房内收拾打理。那日清晨,整理书桌时,在最底层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块玉佩:一只玉蜻蜓。  玉蜻蜓本是成对,是他们叶家的信物,原为父母的定情信物。母亲过世后,父亲便将他的那块传给了她,而把母亲的那块留在了身边,父亲说:“那是你母亲的遗物,玉块上有她的气息,有它陪在我身边,就好像你母亲从未弃我而一般!”  父亲爱极了母亲,常常抚玉**,悔恨当年因为年少图抱负,一味快意驰骋商海,冷落了家中娇妻,以至“害得”娘亲郁郁而去。  娘亲走后,那玉便成为他不离身的相思物,可,为何缅怀情志的玉蜻蜒会出现在方家宅院内?  当她颤抖的葱白玉指碰触到玉体后,厚厚的一层灰尘又无声的向她宣告了一件事:此玉已被搁置多年――  父亲说过的此玉绝不旁传,他日只授女儿的知心人。  而事实证明,父亲老早就将玉赠了外人!  是不是很早以前他就相中了重仁做她的夫婿?  是不是没有太祖姥姥的遗嘱,他也会满心中意上这个男子?  她压不往满心的惊异,顾不及女儿家的斯文娴静,提着裙摆飞奔出去。  方重仁正在果园里修剪昨夜被风吹断的枝头,瞧见她拿着玉急匆匆跑来问来由,便将玉接了过去,淡淡一瞥,笑道:“三年前先生给的,应是你家家传的东西吧……嗯,瞧你这副惊怪的样子,难不成这是先生与夫人的订情之物!”  她,顿时哑口无语。  他一诧,失笑出声:“真是订情信物?这么说你手上也有一枚?”  她不由一臊,伸手去夺:“有什么好笑的!还我来!”  他一闪,把玉蜻蜓往身后藏掩了起来,眸深笑,侧首道:“不还,即是订情信物,你让我如何再还你!”  阳光点点落在他麦色的脸上,亮闪闪的耀眼,叫人分不清他这话是真是假。  她无奈的瞪他,不满的直叫:“非还不可,先人手心中的宝贝到了你手里全沾了泥尘,你何曾好好爱惜了它!”  方重仁站定着,微笑一叹道:“若不爱惜,早丢了,也不至于叫我往东屋藏了起来!”  话这么说着,却折了回来,将玉蜻蜓交到了她手掌里,说:“帮我保管一下倒是可以,不过,还我是不还了,先生给的东西,这辈子我是没办法还的了!”  她咬着唇,有些心惊肉跳,既欣喜又慌张,秋目乱瞥――他说话总是话里藏话!  “唉,你跟爹爹到底是怎么一个缘份!”  好似她全是沾了父亲的光,才识得了这个怪怪的男子!  他淡淡一笑,牵了她的手,说:“跟我去一个地方,我慢慢与你说,有些事真的该与你说说了!”  已是夏日炎炎,不过山地清凉,加之昨夜下过雨,早晨的风吹着依旧是凉爽的。  可是她还是微微烫烧起了脸儿,情知自己叫满心的好奇吸进去了,有些惴惴不安,但还是由着他拉她进了村底一座半新不旧的山庙。  在那里,她看到了父亲的长生牌位,随即惊楞于原地,如堑迷雾!  “依灵,叶先生有恩于石头村!”  净手焚香,恭礼叩罢,檀香袅袅扶摇庙殿上,方重仁低低道出原委。  三年前洪水洗劫了石头村,三年前洪水招回了他,也正是三年前的洪水,促成了他与叶先生的相遇相识,更注定了他与她如今的纠缠不清。  “我出生在石头村,村中十年正年少,逍遥自在,识不得人世烦恼。我常跟阿宽说这十年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时光!可惜,老天妒忌生了狂,未等得及我成年,一夜间就让我痛失所有……”  他淡淡的说着,淡淡而笑,目光睇着那飘忽着的烟气,平静异常:“便是十岁那年,我母亲病逝,父亲被迫带我认祖归宗,然后是父子生离!秋来春去辗转八个年,我寄人篱下,日日夜夜最盼的是有朝一日能与父亲再回村落,重拾旧日光阴!可没料到却是一场春梦,待得梦醒,豁然发现父亲早已在八年间追随母亲赴了黄泉……十八岁时我终得自由,匆匆回归,心境败坏下,我于这处朝思暮想的地儿,瞧见的是满目暗淡,回首不堪,痛彻心扉,所以,没住上两天便黯淡离开……”  这是第一次,她听他谈起了他的过去,虽然有很多疑问,却不曾打岔,静静的听着。  待续中!  第166章   八  他依旧淡颜静笑,徐徐而道:“年少生狂,嫉俗愤世,那一年我甩头去后,便远赴了塞外,七年飘泊,居无定所,历经世事,看透繁华。七年光阴磨去我一身戾气,满心浮躁!这边闹水涝的时候,我人正在塞上,本就打算着回来瞧一眼,凑巧扬叔一道道飞鸽急件催我回……  “我心一急,行的仓促,以至于手上未带足银子,虽说还是帮着乡亲们重建了家园,添置了的暖袄,储备了来年的种粮,却再没银子去整治根本!根本不治必留后患,那自然不是长久之计……  “历来天灾最无情,欲要永享太平,就必须一劳永逸治根本;欲治根本,就必须兴水利,筑坝截流以自救;欲兴水利,就必须动银子,无银便是空想……  “扬叔经营的四方楼在这些年里倒是积了些家底,只是那点银子早在水涝来时全接济给了贫民百姓,我则把所带的银两全用在建房进粮上了,几个友人又是塞外人,于此人地生疏,本想往回取银子,又嫌一去一回太费时候,远水解不得近火,而这事又刻不容缓,深秋初冬之季的,如若不尽快治好隐患,待到春潮再来,万一再有洪涝,先前做的努力就会前功尽弃。就为这事,我着实头痛了好几天,就在一筹莫展之时,先生来了……”  他将自己的伤痛极平静的一笔带过,着重提及了三年前的水祸,但,恬定的表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头痛之状。  他没说的事,当初若没有叶先生,他也另有法子弄银子,不过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当真不想走那一步――一旦与那边再度有牵扯,恼心的事就会接踵而来,所幸叶先生帮他省了不少麻烦!  他心里转着这样的心思,依灵当然不知,虽对他含糊带过的过往很好奇,倒也没有追问,隐约中,她能猜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  她的父亲是出名的赛孟尝,平日里乐善好施,路遇不平自会当仁不让站出来施以援手。  “可是父亲与你素不相识,怎就这么巧碰上了?”  他们慢步出了庙门,松香木门外是广袤的田野上;已近三竿,一阵阵略嫌躁热的秋风拂动,碧绿苍翠的树木悠闲的摇头吟唱,几片落叶飘飘悠悠,如跳动的精灵,轻盈的停偎到她罗裙上;临水而立,眼前波若金鳞,背后是涛涛碧油的稻浪,她侧望着他静待后话。  “也许是缘份……”  更大的可能是有人在算计!  这话,他没说,一味的浅笑微然,伸了手轻轻为她拂去沾衣的落叶。  在他的侃侃而述中,她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 那一日,重仁因为工程的银两没有着落,心情烦躁,在新郡城临河的酒楼内吹笛自娱;正巧父亲押着一船货从市河轻过,倚坐船头看流水潺潺而过,忽有悦耳激怀的笛飞扬进九霄云纱。父亲是雅士,自会闻音识人,寻声上岸后,与酒楼雅室内识得了一卓尔不凡的布衣男子,那人便是方重仁。  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他们一见如故,把酒畅谈,酒过三巡,得知了重仁的难处,父亲二话没说,作保担险为之凑合足了银两,得让截流工程顺利进行,再后来,父亲慷慨解囊鼎助村子修筑水库,萍水相逢的两人腥腥相惜,引为忘年之交。  “先生了不起呵!且看今世,宦官当道、外戚把权,内忧外患,民生艰难,先生却以一介儒商忧万民患天下,侠肝义胆散千金,济清贫,实令我等叛逆之人肃然起敬!此生能结识于先生,是重仁毕生之幸事……”  君子之交可淡如水,亦可深似海。  他对父亲赞啧不已,并不仅仅父亲帮了他,更因为知音难求。  是,父亲是个奇男子,行商守信,为人重义,心若清风明月,深受平阳城民敬重,父亲的至交于谦于伯父曾云:景闰若能为官,必能福泽一方百姓。  但,父亲深知官场凶险,非人力所能左右,断然拒绝涉足仕途,令于伯父嘘吁扼叹不已。  待她亭亭玉立后,曾问何故,父亲回答的闪闪烁烁,后来隐约知悉父亲拒不为官和母亲章氏的身世颇有渊源。  “爹爹心怀慈善,不愧其远播于外的善名!”她微笑,以有这样的父亲为荣耀!  “是,先生仁义,性情明爽,不虚盛名!初识时,他不问来历,以萍水之交助我成事,我便知遇得了一个真男儿,如此恩义重仁自是铭记于心。再见面时先生又出重资助我筑水库,临别之即,更赠馈以玉饰。家传之物,倾城无价,我本不敢接受,然先生非要赠下,说是当作相识一场的信物,再三思量后我只得惶然受之,无言以谢而恭然承下一诺:大恩不言表,他日有用,甘为先生赴汤蹈火……”  一声低低的朗笑溢出薄唇,他的眸里忽来一片意味深长的温润:“只是没想事隔多年后,叶先生找上我却是为招婿,所幸我一直无意婚配,否则就只能辜负先生一番深情厚意了!”  事情的曲直终于昭然天下,是一句承诺换得这段姻缘吗?  想那三年之前她年初及笄,所以父亲赠了玉饰而未提婚事,之后花费几年功夫遍用手段打听其背景,终因身体每况愈下,力不从心而不了了之,后病榻临终,唯有孤注一掷委以全部信任,挟恩以报谋得这个佳婿――  一想到,依灵背脊上不觉一阵阵发麻。  “你……你是为了报恩才答应爹爹娶我的吗?”  种种迹向都在表明他娶她就是为了报恩!  这真是一个极不错的理由。  但,她为什么突然觉得不舒服了呢?  重仁微微一怔,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笑,不答。  她偷偷打量他!  一定别有原因的!  因为他盯视的眼神又开始深邃起来,一寸一寸的在她脸上来回巡视,像是在找寻什么?又像回念什么?  心无端的发凉,她叹息着抚上自己的面额,难道是这张脸博了他的注视吗?  自己即便有些颜色,但他却不是爱色之人!  “你,到底在看什么?”  “我在看你在想什么!琢磨着你究竟想从我嘴里探听什么?”  他轻笑拉她往稻田间的泥径走去,脚下是又松又软的草丛,踩上去沙沙的作响,时有在田务农的村民远远打来招呼,他都淡笑的应着。  一路默默而行,一路野花映目,相携于清风送爽、与人无争的田园,她心却怎么也欢腾不起来。  他好像觉察到了什么,终于回过了头,一把揽上她的纤腰,低低一笑,轻叹一句:“唉,傻丫头,我做的难道不明显么?” 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她心跳如鼓,既期待又悸惧!  他淡淡而笑,唇角轻扬,说:“因为是你我才娶,若不是遇到了你,我终生不娶妻!”  待续!  第167章 一  “因为是你我才娶,若不是遇到的是你,我终生不娶妻!”  好几天,这句话一直回荡在依灵的脑海里,如被铁铬深深铬了一般挥之不去。  那一刻,听得这么一句话,她竟有一种甜入骨髓的欢喜,憨憨楞着半天说不得话。  他却噗哧一笑,打量着她的神色,侧过头来促狭了一句:“我能认为你这是在高兴么?”  “没有!”  她一慌,忙躲开,双手轻提裙摆往前跑去,大口的吸气,乱了头绪!  这人就爱逗她,逗得她好几天神思恍惚。  满园景色宜人心志,她却常常倚在书案前,执书卷,心不在焉――所有的情绪似乎都叫他牵动了起来,然后,乱成了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结果是沦陷!  他似存上心,欲掳获了她?  因为誓在必得,故而,欲擒故纵!  即便有所顿悟,对他,却早失了还手招架之力。  迎头不打笑脸人,最是温柔难消受!  突然间,她惶惑的发现,没有钟炎,她也自能活得平淡而愉快,而如今,这种滋味里竟又生出了几分陌生的欢喜。  怎会欢喜?  她惊疑――叫她欢喜的素来只有钟炎而矣!  只是,自从十岁起钟炎回了钟家,他们便聚少离多,那种欢喜也就越来越淡,末了,便在年复一年的两地分离中化作了相思,于一次次等待里沉定为煎熬。  多少次含笑送归,怅然若失,心微痛,再无刻骨的欢喜,匆匆之间,唯道一声珍重,然后,再来盼重聚!  而方重仁,居然叫她重拾了欢喜!  唉,这男人,真是会颠乱她的平静!  ――――――――――  东屋的藏书很丰富,天文地理,医书琴谱,包罗万象,却是他幼年时大多读过的。  他读得最多的是医书,问为何,他说:母亲因为生养而落下了病根,而他儿时更是药不离身,长年病着,便对医书起了兴趣。  书橱里有十来本陈旧的医书,其上布满着他十岁之前的对于医理的注解,字迹稚嫩已然见飘逸,却不曾见过他如今的字体如何!  遍寻了书橱了无了结,倒在抽屉的的一个锦盒里寻到了两本羊皮医书,一本是《精绝治蛊录》里头皆是精绝文字,而另一本竟是塞外医侠杨鼎的《杏林杂谈》。不是已叫大火烧毁的那本,泛黄的页面上除了杨鼎的字迹外,另有别人的注解,古篆成文,飘逸犹见大气,一眼瞧去总让她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气势,好似那种笔力在哪里见过般!  笔法大气,定然师承名家,这每每让她联想起他的身世!  被他草草带过的八年囚困是怎样一段坎坷?  他又怎会连父亲过世都不知?  最后落得一个满身伤痛,疾走天涯去淡忘!  总是在好奇,也总想去挖掘!  不不不,她不该去管他伤不伤,也不该去怜惜他痛不痛,她应远远躲着他才安全!  可白天里他总往山上去见不得人影,等晚上得了空闲,但听得他叫她,脚便不听使唤的跨出睡房去。  好几次忍住应答说已睡下,叫他推门进来给撞破,他也不怪,目光深深,但笑不语,拉了满身尴尬的她便往外走,就是不容她躲了他一时半刻!  ――――――――――  时已入七月,天气清朗热燥,所幸山地气候奇异,晚上不见得会热不能耐。  一日晚上闲空,她取那两轴医书向他询问。  他瞄了一眼,翻着卷轴,淡笑说:“《杏林杂谈》是阿鼎手抄给我的,我觉着记得有些不详尽,给另外加注了一些,至于《精绝治蛊录》是当初我向阿托达罕要的……”  “你……你认识杨鼎?”  她微微一惊。  方重仁淡淡一笑,点头说:“去得塞外第一年便认得了,算是个比较谈得来的朋友!过些日子,他或者会进关来的,到时让他给你瞧瞧,他的医术比我更精一些,我会盯着他一起想法子治了你身子里的血蛊……”  她怔怔的不再作声。  重仁瞧着眼,轻言淡笑的走到琴台前拍拍她的肩头,对她说:“没什么可怕的!只要自个儿注意些,配着用上些药,不会出什么大事的,总能活命!”  她微微一笑,情知他误会了,截口道:“我不担心这个,有你在,我的命总能保住!我只是在想,这明明的域外的毒蛊,何以世承在我母亲一族身上,好没道理的!”  “这事,恐怕也只有你太祖姥姥最清楚底细了!”他望着她深深的说:“依灵,你的祖太姥姥大有来头着!”  “哦,你不曾见过我太祖姥姥,如何敢下此断言?”她见他说的如此肯定,不由疑惑的问。  他笑,倚窗往外观望,她走到他身侧并排而列,齐看窗外的月色。  此刻,一弯新月正映在在平静的河上,水纹一漾,月影拉成了波浪状!  他在这时丢来一句话:“这是我天生的直觉!”顿了一记,又接了一句说:“你信么?我能识人命相,改人命道!”  她呆着,微微皱眉,玄疑的望他,感觉不可思议。  方重仁回头,嘴线一弯,笑得优美,他知道这事有些难以置信,说出来又有几个能信。  但迟早,她会明白!  谷氏的后人,都身负异能,却是一种不好的天生禀赋,能冷眼看透人世常情,却注定一生孤寂。  他清楚的知道着自己的命途所归,所以常以极其冷静的心思看人生潮起潮落,笑叹富贵如浮云,冷眼旁观人间一切悲欢离合、生离死别,从不曾想过要去改变什么,力挽什么?  就如当初他明知精绝与火凤一战,阿托达罕会惨败而亡,他能做的只是劝其莫起战火,可人家一意孤行,一朝败灭也是命中之事。  而面前的这个小女子,是个薄命的人儿,即便忧忧子刻意改了她的境遇,如果他不去管她,即使她能存活于世,也注定要一世凄凉!  他可以不管的,心,却不自由主的向着了她,甚至于想挽了她的手就这样一世走下去!  是十年前的惊鸿一瞥结了缘吧!  一曲清音定心魂,却不知她如何能把那曲《清秋意》弹得如此的出神入化,叫他站在她的窗外,听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净除了心头所有浮乱,方带着一身凉淡远走塞外!  她定然不知道,是她随手的一曲,轻易剔除了他囚困于京的八年愤嫉,而他也没想到,十年后,会再见到她,会被这个小小的人儿动了自己如神僧入定似的心思。  轻若飞絮,咏叹于心。  “依灵,给我弹首曲子吧!”他低低的请求。  “弹什么?”她退了惊惑之色,浅笑的问!  明明心怀千千结,却不曾开口相问!  但他知道,她意已乱!  “《清秋意》!那首曲子传承百年了,但凡擅琴者皆能拨弹,清雅流畅,最能定心凝神!”  依灵微微一笑,转过纤美的腰肢去拨琴,说:“果然是个行家,真会挑曲子,不过,这曲儿我好些年没琴了,有些生,若弹得不好,可不许笑话!”  他跟着转过了身去,目光在她纤尘不染的脸孔上打转,说:“若连你也弹不好,怕这首曲子就要失传了!”  她笑得恬静,纤指一动,便有绢绢细水泠泠而来,清凉如山风拂面,顷刻之间便净除了心底万丈烦绪!  清秋意,忆清秋,  淡淡烟云笼秋气,空如洗,皓瀚无际。  潺潺溪,爱秋影,乱蝶狂舞山林意。  山林意,忆山林,  青石捣衣寻常事,孩童嬉,白发弈  淡静淡静,且笑且吟清风里!  他静静的看着,她一颦一眸虽不若当初母亲那般耀眼,却自有一份悠然自得的韵味,弹得这曲《清秋意》,其意境更甚于母亲,好似她是吃透了其中的精髓般,信手拈来便将曲子悠远、闲适与飘逸的表现到了极致,会让人以为,她才是这首《清秋意》的嫡传后人。  他淡淡而笑,有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来,冷清的心泛滥起儿时美好的情境!  他逃不开了,瞧了一眼手中的竹笛,很想和下去!  淡淡一笑,却不曾那么做。  《清秋意》,曾是百余年前先人独创,世人只知琴曲有清秋,却不知真正的《清秋意》乃是琴笛合奏。  琴音高雅,笛声清亮,既有温柔女儿意,又显隐者之雅趣,合之便是农家一种安乐宁静的情韵!  父亲不是隐士,吹不出那种仙逸之气,所以,往年他常常会听母亲独自抚清秋,虽也情致,到底有所缺憾。待他懂得笛之精髓,母亲却已憾然长逝。  直到十年前,他才听到了那久违的琴音!  那日,墨笛在手,随音一和,便去烦去躁尽得心之清宁。  那日,琴音休罢,抚琴人追至园内,娇语轻问吹者何人。  那日,月淡星疏,朗朗清风下,他远远一睇,未置一辞,飘然而去,怎会想到十年后竟娶得月下素娥素女做了妻!  只是,这素娥女身负血蛊,保不准就会把他卷进一场不可知的风暴里!  唉,随便吧!  风暴又如何了?  他,义无反顾!  “若想解开你身上血蛊之迷,就先要了解精绝之祸,明日我便让达斡尔过来述一述精绝的过往让你知道,然后,我们一步一步来算计,追本溯源,破一破你身上这层层迷团!”  琴曲还在绕梁,幽静中,他淡淡吐出一句,微笑依然!  待续中!   第168章   第二天,方重仁让阿宽上山去把葛木达斡尔带来园子。  那个孩子来这里也有一段日子了,一身敌意也渐渐为青山净风所消融。  事实上,他从来就最爱缠他。  七年前,在精绝认识时,达斡尔才是个九岁的娃娃,凭着自己的学得的三脚猫功夫,在族中骄横,不曾将任何人放在了眼里,却叫他轻轻松松治得五体投地,从此“方大哥”不离口的跟在他屁股后面聒噪。  本就是个开朗直率的孩儿,连爱憎也是那么的真:因为族中败亡的痛事而恨上了他,也为了其兄长的一封追悔书而诚心伏到他跟前,甘作弟子!  是的,他收了达斡尔做徒弟。  前两天,他把这事告诉依灵时,她听了很诧异,但很快就温温笑之,不曾记了仇,反为达斡尔庆幸说:“能得你指点,全是他的造化了!”  这不是造化,而是遗憾!  当初,他若能多用些心思在精绝与火凤国的纠纷,也许就不会死那么多人。因为心中觉得亏欠,才顺了达翰尔的意,破例收了弟子!  所幸这段日子,达斡尔在山上过得极好,渐渐回复了往日的性子,直爽依旧――他是块璞玉,只要细心对他加以雕琢,假以时日,定成大器!  唯一叫他头疼的是,这小子对他的私事特别感兴趣,总在好奇他娶亲的事!每回谈话讲学,他有意无意就往这个事上扯,都叫他淡得脸儿给堵了回来,却越发惹得他好奇!  就是这天早饭后,达斡尔第一次进得园子来,跨进竹篱门时,他正坐南朝北在竹亭子里与依灵说着话。  依灵昨夜看了一些医书,生了些不解,正执着书卷在问。  他犹自含笑一一作答,就是他满面的悦色把达斡尔看傻了眼,一副讶异的下巴就要脱落的样子,止了步子杵在了原地。  方重仁知道他在讶异什么,相识这么多些年,他冷淡的性子已名传于外,无人能近得他身侧得他温颜以对,犹其是女人,他从来是避而绕之的,达斡尔哪曾见过他如此和颜悦色的待过一个女人!  他不看达斡尔惊异的神色,只淡淡的望着面前这个浅笑倩兮的少女,心中则清楚的知道:她是他此生的劫!  躲不过的情劫!  那边,花香流转的小径上,达斡尔依旧在发楞,阿宽瞧在眼,自后面踢了他一下,不客气的催道:“喂,混小子,楞什么?过去呀!”  依灵正背着身子,听得声音这才知道他们来了,回头瞧时,便见一个高高壮壮的少年踏上竹亭的台阶,行若风,走到他们跟前。  身着素净的粗布衣裳,腰佩一柄奇异的银色弯刀,束着一头天然卷发,沉定的蓝眸泛着一抹古怪的惊疑之色――正是几个月前欲将她炸个粉身碎骨的葛木达斡尔。  “师父,我来了!”  站定后,达斡尔冲重仁唤了一声,口气粗迈,生硬的中土话带着浓浓的异族口音,目光缓缓的从她身上掠过!  数月不见,这异族小伙的态度判若两人,年轻的脸孔多了几分沉定,蓝汪汪的眼底少了那沉重的阴狠,变得清朗朗,英气逼人。  他既是精绝皇族后人,自有其天生的高贵,先前见到他只觉满身嚣张之气,如今被重仁一教化,已收敛许多!  便是她打量的他的时候,他也转着头上下惦量的在瞅她。  这日里,她穿着一袭湖水色的夏裙,未施粉黛,而肤若雪凝脂,唇彩胭脂色,秋目盈盈光华暗流,没了病恹恹的神色,清新动人,灵气扑面;整个个便若沾露欲绽的花蕾,水灵灵,亮晶晶,于花木映衬下但见清丽脱尘,执书卷以睇望,柔而雅,雅而静,静而生韵,韵极如画,自然美极!  在瞧见他眼里慢慢洇染开的惊艳后,她淡淡露以浅笑,温婉而雅致.  他瞧着回以一笑,侧着头,眨巴眨巴眼便啧啧叫出声:“师父,这女孩儿,就如比桑河畔的幽兰,静心谷的清莲,确实不俗哦!先头只觉得些骨气,今番再看,哈,原来颜色也出众着,倒真是比我家七族姐娴雅多了,班配得上师父,嗯,我家七族姐输的不冤……”  达斡尔开出口来依旧又直又快,话也说却奇奇怪怪叫人听不懂,所幸也没待说完,就叫阿宽拍着脑勺截断了去,直道:“喂,臭小子,少在我们面前提你家七族姐!那丫头,徒有金玉色,全无玲珑心,那一番要死要活,闹得惊天动地,都不知道给了仁哥添了多少乱!为了活她这条性命,都害得仁哥七天七夜没睡安枕,连带着叫我们一起遭了罪,还亏你还把她当个宝!少丢人现眼!”  达斡尔闻言,立即叫屈的反驳了去,道:“为什么不能提,怎就是丢人现眼了?七姐闹成那样,还不是因为师父做的太绝,那日竟会当着全族人的面,想都不想便满口回绝了亲事!我七族姐本就是娇美任性的人儿,生平哪得过这种气,脸面一下子给丢的干干净净,她不寻死要活才怪呢!”  一时间,依灵并不明白他们说的是怎么回事,辨了一下味儿,才依约有些明白了!  于是微微侧过了眉,看向方重仁:可以断定的是他们口中的那个“七族姐”应是一个绝色的美人,一个倾心于他的异族少女。  方重仁,他既有俊逸阳刚的相貌,又能有出彩的涵养,布袍于身依旧倜傥潇洒,妙龄女子难免被其天生的气质所折服!只怕这些年他出游在外,招惹过的女孩子不止那“七族姐”一个。  不知怎的,嘴里莫名就起了怪味,正嚼不明白那是什么滋味的时候,阿宽又嚷了起来:“她笨才会寻死要活的,有能耐就把仁哥的魂勾了去,至于自寻短见么,她的颜面就不及小命来的重要?说穿了便是个笨蛋……”  停了一下,又续道:“喂,臭小子,别闲扯打岔来了,往地儿给好好跪上,磕头奉茶叫师母去!  依灵本还在凝神思量,听得这话不由得一楞!  不错,她名义上是重仁的妻子,达斡尔自然得管她叫:师母!  但,当她意识到他们要把这两个字眼往自个儿身上套时,竟激起了满身鸡皮疙瘩,不曾多想,连忙含笑婉拒道:“阿宽,你就别起哄了,哪需要这般客套疏礼的,我也长不了他几岁,但得不嫌弃,唤一声姐姐便可以了!”  “那怎么成,他既拜了仁哥作师父,自然得称嫂子你做师母了,怎能称作姐姐!不行的……”  阿宽坚决反对,然后斜眼睨向神色急转的达斡尔,拍拍他的肩头道:“喂,臭小子,我让你行礼,你做什么一声不吭?在动什么歪脑筋?我告诉你,你家里姐姐多如牛毛的,可不许再乱认姐姐,眼前这个即便年纪比你小,你也只能乖乖叫师母!嘿嘿,这师母可是独一无二唯一一个,你若敢不叫,小心仁哥把你逐出师门……”  达斡尔骨碌骨碌在动眼珠子,一个劲儿的冲方重仁瞧,察颜观色罢,才嘿嘿笑出声道:“自然得叫师母,不是叫师母的话!师父怕不乐意……呵,师母自个儿瞧吧,师父现在就生气了,先前跟您还有说有笑的呢,一下就淡成了霜!若我再没了规距,只怕到时他就算不逐我出师门,也会寻了机会整我一顿,要我背你们中土的什么孔孟礼仪之道……”  这两人一唱一和当真很会吹弹,说的煞有介事,害她不由得把目光转到了方重仁身上。  重仁本面色极淡,听得他们这么胡诌乱扯,不由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来,抬了眉,睥了一眼达斡尔,懒懒接了口去,说:“达斡尔,睁眼说瞎话还得有个谱,你是哪只眼瞧着我生气了?一个称呼而矣,你爱怎么叫便怎么叫!怎有这么多废话!先前就跟你说了别叫师父,依旧唤我方大哥就好,是谁死皮赖脸的非称我作师父?这会儿居然敢来抱怨,好似我平日真刻薄你了!”  虽得了训,达斡尔却丝毫没在意,朗朗一笑,往石桌上取了茶盏沏了一杯茶,说:“那可不成,兄长生前一直盼着你能收我做弟子呢!既然这番你点头同意收了我,我自然得称你做师父,要不然如何去告慰兄长在天之灵……”  忽又呵呵笑得贼,道:“不过,兄长在天上也一定没料想到师父你也有心甘情愿栽进女人手里的时候,所以,这声师母我还当真是得叫一叫……来来来,师母大人,达斡儿这里敬你一杯茶,一是向您陪罪,那里日达斡尔不知前因后果多有得罪了,再来是恭喜师母拐得我们精绝国内最尊荣的贵客,能把我师父拐做男人的铁定有能耐,达斡尔一定要来敬你一敬!嗯,最遗憾的就是没能喝到你们的结亲酒,没能闹上师父一闹,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 拉长着可惜声,扑通就跪下递上茶来。  达斡儿说话直快,行动也利落,这带着调侃的中土话虽说得生硬,却是朗朗有力.  依灵未及防,一下傻了眼,羞窘于当场,接也不是,拒也不是,叫他起更不是,只得转过头求助的瞟向下方重仁。  谁知重仁淡笑于眼,无辜的佯作不懂,冷眼壁上观,根本就不想拖以援手。  阿宽在旁边看,最是心明眼亮,闷闷笑了笑,直道:“哈,嫂子,你这一杯师母茶是逃不掉的了!就受了吧!再瞧仁哥也没用,他巴不得你实实在在的被人这么叫着!”  其实,依灵也明白他是故意撒手不管的,却拿他没法,只得放了书卷,站起身接了茶水,受了这声叫,微笑以应道:“即便如此,也不必行得如此大礼,且起来吧!不过,达斡尔,我可没那个能耐拐了你的师父去,人家自是了得之人,岂是常人能悟其心思的!”  只有他拐骗旁人,旁人又有谁能去算计他!  心里这么想着,便向他投去了一眼,既无奈,又羞赧。  方重仁自是将她的言行娇羞,全纳进了眼里,浮出的一个深深的笑。  第169章   三  达斡尔这才拂尘站起来,嘴里则在笑着答道:“师父当然了得,他了得,我才肯跟了他,才让达斡尔觉得师母够本事!想想那一日,师父他可是舍得性命的保你周全,施展的功夫皆是我见所未见,当真叫我大开眼界!”  阿宽听着直翻白眼,叫骂道:“臭小子,别提那些缺德事,找打是不是!仁哥好不容易动了一点凡心,娶上个媳妇,却叫你害得差点两次丢了性命,你还好意思提呢!  达斡尔这才干干一笑,理屈的没了声音。  时有清爽的晨山风拂过,依灵浅笑,因为阿宽的话而微微含羞着,淡嫣生俏的容颜在重仁眼底晃着,却是一道叫他沉醉的风景――  她的确是他的凡心所动,所幸安然无事着。  如果她真出了事,便是他这此生又一个遗憾。  达斡尔往石凳上坐了下来,重仁本想与他说正事,还没开口呢,那小子侧过头,嘴里又喷出惊奇之辞:“嘿,师父,你就跟我说说吧!我实在好奇的厉害,怎么也琢磨不透你心里转的是什么心思?你不说不娶妻么?怎就破了诫?我本来一直以为你要学我们族里的百丈法师一般,皈依佛陀了呢……”  重仁淡淡瞟了他一下,已是见怪不怪,托了茶盏犹自品着茶,懒懒的说道:“怎这么多事!我爱娶便娶,又不碍你什么事!”  “是不碍我什么事!就是很奇怪!”  “没什么可奇怪的!”  “怎个不奇怪,是谁信誓旦旦说此生绝不娶妻来着!是谁一连推了几个人的提亲,跑得没人影了?”  唉,陈年旧事全教他给抖了出来!  重仁直睇他,有些头痛了,转眸间却正好对上了依灵好奇的目光,不由就干咳了几下,没避,而是轻笑出声说:“嗯,此一时,彼一时!达斡尔,所谓姻缘,有因有缘才能缔结一世情份。当初之人非我所愿,自避而远绕,如今我心有所念,固愿结缡百年,这滋味与你说不明白,你既不懂,就不要问那么多!”  这话虽是对达斡尔的回答,倒是实实在在的有感而发,依灵听着却是怔怔失了神。  可达斡尔听不懂,睁大着眼睛连摇头道:“说的倒是玄奥,嗯,管他呢,反正哪天能把跑上门来的喀云天珠活活气死就好……”  朗朗的一句话却叫他托着茶盏的手颤了一下,刚沏的热茶水轻轻一晃便弄得满手皆是。  依灵忙取了手绢过去给他拭,一边满带疑惑的问:“喀云天珠是谁?”  她已不止一次听得过这个名字,为何他听了会无端失了常!  他望着她,微微一笑,未答!  喀云天珠,那是另一个世界中的另一个女子,美艳大气!  却是一个不会与他有任何牵扯的其他人!  仅是其他人而矣!  不错,那女子喜欢着他,但,他没有那种感觉!  火凤国内轰轰烈烈的国礼相聘对他而言只是个笑话.  他是辜负笑话的无情人!  即便无情,却并不愿伤害于人,所以,委拒,一笑而去!  那些事都已经尘封,乱七八糟而滑稽可笑,他从不曾要想过把它们挖出来让身边人知道,正想把话头给掐断,哪知那小子嘴快,讶然之声已脱口而出。  “咦,师母不知道么?”  依灵轻笑,侧过螓首点头,说:“不知?她是何人?”  “她就是害我们精绝家破人亡的那个恶女人!”  达斡尔啐了一口,提及国仇家恨,他不免发出恨恨出声!  本想说的话就被他这记恨声压了下去,重仁静默的瞥他,却不想与他争辩喀云天珠是好是恶。  对于达斡尔而言,她是灭他族胞的恶人,但对于火凤国而言,她是一个好君主。  所谓的好与恶永远是相对的。  依灵从不知其中原委,听的满面茫然,迷惑不解的直瞅他。  于是他弯唇淡笑,解释道:“她是西域火凤国的女皇!”  是一个高贵尊荣的女人,却不是他想要的那种!  “火凤国女皇?”依灵微微一呆,道:“西域与此隔了十万八千里,她既是女皇,怎会跑到这里来了?”  “当然是冲着师父来的。那女人一双眼珠子虽是长在额头上,傲的厉害,手段也辣得厉害,却独独对师父用了心,这番,我往哪中土闹事来,被她知道了,就跟着跑来了这里……”  “怎么?喀云天珠跑来中土了?什么时候的事?”  重仁好生一诧,以为听错,淡淡的嗓音透出了几丝难得的惊疑之色!  “就开春的时候!”达斡尔答了一句,忽一拍脑袋又叫了起来:“哦,对了那喀云天珠怕寻不到你,便去瓦剌找你的那个叫张什么洲的朋友一起来了大明,保不定迟些日子就能找来这里来!”  “什么?阿洲也来中土了?真的假的?”  这下,连阿宽也不可思议的叫出了声!  “当然是千真万确的事儿,怎会有假!路上我们的弟兄曾与他们照过面,不过没打成,人家避开了,那女人明里打着报信的旗,暗地应是想见师父讨个说法吧!”  重仁深深的端详着达斡尔,瞧他说的有模有样的,应该真有那么回事!  如果这事不假,便又是一桩大麻烦!  不自觉的便捏起了眉头,声音也冷清了起来:“什么说法不说法的!都在胡闹,放着正经事不料理,尽往这里瞎折腾!”  达斡尔是孩子脾气倒也罢了,怎能连喀云天珠也会这么生事?  放着自己的族民不治理,千里迢迢的跑这里来寻开心?  很好玩么?  心里这么思量着,说出来的话便如浸了冰水般冷了下来,声音一冷,自有一股锐利之色。  得了训的达斡尔只得摸着鼻子干笑,然后,用极小声的声音嘀咕道:“怎是瞎折腾,谁让师父您把她的魂勾了来,说不准人家连女皇也不想做了,就想来献殷勤……”  声音却是越说越轻,末了,被他冷冷一盯,终于是倏地就住了口,但也只住口了那么一下,虎目急转罢,忽就担忧的追加了一句道:“师父,那恶女人就算再殷勤,你也千万不要动了心!她与我有灭族之仇,就算你哪天心软了,也不能收了她做妻子,反正我是肯定不认她做师母的……”  这混话绝绝对对有拆人姻缘的嫌疑.  重仁拧起了眉,正想出言斥责满嘴胡话,阿宽早拎起了搁在一旁的扫把往他身上抽去:“死小子,满嘴胡言乱语的嚼的这都些什么呀!你以为中原跟你们精绝一样就因为嫌人太少了,赶着急的娶一打老婆,生一罗框娃子!啧,别臭着一张嘴巴在你师母面前说混话,你欠扁是不是!”  阿宽到底是阿宽,懂得某些时候避着某些忌讳,但达斡尔长于北方,风气使然哪存着这个心,捧着头躲开后,依旧不知死活的道:“我知道,中原皆是一夫一妻,但不是能纳妾么,还不一样……”  “怎个一样,有钱人家闲着没事才弄什么姬呀妾的玩风流,你师父是那种人么?”  “呃!师父不是那种人,但喀云天珠却是个疯子,她什么时候按常理做过事?哪天她若来这里瞧见师父破了当日的说辞有了女人,说不准会赖着不走,非贴上来要给师父做什么姬或妾的不可了呢!宽,你不记得了么,师父可是要过人家火凤葵的……哎呀……”  又招了一记打,达斡尔呼着痛忙跳出亭去,嘴上却还在唠叨,直冲重仁喊道:“师父,拜托你到时千万别叫她套上了,如了她的愿……总之,你另外要上十七八个其他女人都成,就是别要那个女人,我跟她不共戴天……”  “臭小子,闭嘴了你……”阿宽追赶着跳了出去。  依灵静静的听着,固然心惊,却也稀奇着,闪着轻笑,直睇方重仁:“呵,既是国主,定然是了得的,怎就不入你的眼?”  吹气如兰,巧语轻笑,好奇中尽着是研磨之色。  重仁神色奇玄,挑起眉,回道:“没什么不入眼不入眼的,她有她的国,我有我的道,彼此皆是过客,缘尽曲终随风散,各安天命罢了!”  待续!  第170章 四  她凝神一思而浅笑,嫣然若花,正想说话,小径上却又传来了达斡尔远远的一句叫喊:“师母,师父那是目空一切,都把眼长头顶了,谁还能入得他的眼!”  明朗生硬的嗓音带着嘿嘿直笑正折返,原来是阿宽叫清波拉了厨房去,他才得以脱身回来。他耳力好,老远的居然把他们的话全搜了去。  依灵闻言低低一笑,满目奇异的瞅了淡默的重仁一眼,盈盈水眸里堆起了满满的兴趣,轻快的应道:“哦,他倒是怎个目空一切法?”  “他呀,又狂又傲,又冷又硬,无所忌惮,放任不羁!”  健步跳进了亭子,达斡尔往她跟前坐下,撂下八个字后,继而又说道:“还有,他懒散成性,不爱理人,尤其是女人,他根本就不会主动去搭理,一张脸孔远凉若冰水,待人倒是很和气的,就是傲的叫人近不得身!我们族里有好些姑娘都倾慕他,但她们只敢远远的仰望,根本就靠近不得他。我大哥阿托达罕曾想把族里最美的女人――我的七族姐许了他想挽留他在精绝住下,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直言回绝.后来更是盛传出喀云天珠为了留人,不惜动了国礼向他求婚――国礼哦,那可是火凤国内百年难举一回的大礼!结果,哈,结果师父拿了人家的火凤葵,片字未留,拍拍屁股走人,把那个恶女人气得足足病了几个月!那时我还恨着师父,听得这消息,笑得气都岔了,甭提有多痛快……”  达斡尔性子果然直爽,边说边笑,扯的皆是一些重仁的风/流奇事,虽寥寥数语,却将一个傲岸不羁、冷淡寡语的男子清晰的勾勒了出来.  她满心惊疑,只觉陌生之极,平日里她见识到的是温温淡淡的重仁,从不知他竟会如此纵性淡情,不由得就又往他身上投去好几眼。  是,这人是有些不羁,行事也不忌世俗规距,有其狂放的本事,及足以恃傲的才学,但在她眼里,他淡静而温润,不曾冷过颜色,不想他在外人眼里是这般的不可一试!  达斡尔用十六个字所概括的方重仁,绝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男子,可见她对他的了解实在是少的可怜!  重仁波澜不惊的喝着茶,由着达斡尔说口沫飞扬的在那里说着。  那年陈年旧事甚为无聊,不足为提,却被这小子当作了传奇津津于口.  他当然感觉到了依灵有意无意的探望,净素清丽的秋目里满是惊奇神疑之色,却不想去辩说什么,直到达斡尔说完笑够了,他才极淡的接了一句,道:“叨完了没?叨完给我言归正转!”  凉淡的声音透出一股子慑人心魄的力道,不若平常的温和可亲.  他并无训斥之意,只是在警告他适可而止。  达斡尔多少识得他一点脾气,也知道着他让他来为着什么事,当下即敛起了嘻笑之色,不再随性废话,而将精绝的历代往事缓缓道来.  ――――  达斡尔说:在漫天黄沙,渺无人烟的死亡之海里,有过一个非常美丽的绿洲,它的名字叫精绝。  曾经,它是丝绸之路上的交通要站,支流纵横的尼雅河顺地势流泻经过于此,养育着一代又一代优秀的精绝儿女!  精绝人好客,豪迈,男儿个个身手矫健,但一次次战争与动乱到底还是无情的令他们衰败下来,尼雅河的断流更是逼着他们不得不举国迁徒到更为遥远的小绿洲上去繁衍生息,从此与另一个小国火凤国比邻而居,共饮比桑河支流的生命之水!  火凤国是母系氏族,女子为尊,女皇为帝。  他们在安谧的比桑河支流旁祖祖辈辈的生活着,日落而息,日出而作,对于突现出现的邻居,女皇更是表现了其博大的心胸,向这一支来自遥远地方的异族递了国书,以求和睦相交。  虽说两国相隔甚远,两国人民却是常常的互通贸易,曾一度还彼此通婚,日子过的相安无事。  其间,虽也曾为人口骤涨、绿洲沙化而导致水源渐竭的事有过争端,却还不曾翻脸。  直到一百十几年前,两国因为一个女人,终于掀起了战火。  那个女人名叫喀桑云珠,是火凤国高贵的公主,皇位的继承人。  那是一个集美丽与智慧于一生的奇特女子,骄傲尊贵,有着天神般耀眼夺目的气质。  据说火凤国因为她的降生,而遍降甘露,数年间几度干涸的比桑河一下子碧波荡漾,生出无限生机,其后十几年火凤国内更是风调雨顺,呈现出少见的繁荣兴盛。  因此,火凤国民将其视若女神般推崇着,受着族民最崇高的拥戴。  喀桑云珠年满十八岁那年,女皇正预备给公主择夫招婿,恰有东方天朝的游客,慕西域诸国之美名,学汉时张骞一路游访而至。  那游客乃是一个学识渊博的少年,姓沈名仪,其人谈吐高雅,风度翩翩,更懂西方各族方言,与喀桑云珠见得几面后彼此倾心相恋,于是火凤国举国大礼相请,留做驸马。  谁想大婚喜庆之日,精绝国王子阿巴罕带骑兵来袭,贱踏国宴,抢走喀桑云珠。  驸马沈仪带人追截,敌不过勇猛过人的阿巴罕,惨遭腰斩,命丧弯刀之下。  此番变故却是因为公主圣名远播,年轻的精绝王子阿巴罕心仪喀桑云珠,几番重礼求亲未遂,闻得心上的姑娘要嫁给异族男子,勃然大怒下,一弯锋利无比的银色弯刀,无情的撕开了两国的裂缝。  阿巴罕粗迈而不识温柔,虽有几次相见,喀桑云珠对其全无好感,眼见他恶狠狠斩杀了驸马,她悲痛欲绝,对他自然是恨入了骨髓。回了精绝之后,阿巴罕虽对喀桑云珠百般讨好,又怎能消其心头之恨,但为保腹中沈义之血脉,她又不得不含辱忍垢,强颜欢笑枕于仇人之怀,并且费尽心机令阿巴罕认定腹中骨血乃是其亲生之肉。  怀胎十月,两国烽战连天.  待得足月生产日,正是火凤国举全国之兵力来要公主之时,两国兵戎相见,喀桑云珠趁乱被救出,阵前产女血崩,只留一句:“灭精绝!”而含恨而终。  喀桑云珠死时,天云压地,黑气冲天,广漠的沙地上冰雹骤起,砸死砸伤士兵不计其数。  有法师识天相骇云:天神震怒,将祸至苍生,两国需各回属地,沐浴祭坛以告罪!  火凤与精绝皆奉神佛,两国就此罢兵。  却也是这一年起比桑河又开始渐渐枯水,两国为夺水源、为了那可怜的襁褓稚女,至始不断交战,血流不止。  又十二年,小公主喀丽丝渐长,冰雪聪明,却一身忧郁宁静.  一日皇奶问其:“精绝与我火凤已为天敌,不灭精绝,火凤誓难安枕。而精绝以为你父嗣阿巴罕,几度交战皆欲迎你回去,你身负父母大仇,可愿往狼窟放火复仇?”  “敢!”小公主静诺,只问如何放火!  女皇道:“先古有血咒之蛊,施于人身,诱以蛊发,定能灭族!”  翌日,公主盛驾归精绝,阿巴罕见其容貌神似喀云天珠,以为是自己骨肉,真心相待,怎也没想到娇美如花的公主会在精绝皇族的饮食中神不知鬼不觉的遍下血蛊。  “蛊一发,成疫祸人,尸横于室。本有上千户口,上万民众的精绝几天内死了十之八九,苟活的族人则不得不抛家弃尸另觅安身之所,可恨的是因为血蛊能瘟人,我们连族人的尸骨都不能收殓,只能由着他们爆烂于露天,为猎鹰饿犬撕咬入腹……”  说到这里时,达斡尔那朗朗的声音微微颤抖,那是止不住的恨意在翻滚!  依灵听得不觉心惊肉跳,秀眉直皱。  天祸尚是无奈,人祸却最是可恨,国与国之间的杀戮,最悲哀的莫过于无辜百姓了!  精绝国固然有错在先,火凤国的手段却也太过惨绝人寰,两国既结如此深仇大恨,难怪精绝人在他处繁衍百年后会想卷云重来。  达斡尔说,就在几年之前,他们精绝一族为血国耻,一改豪迈风度,不惜使尽一切手段,暗袭火凤,生擒了女皇膝下两女一子,对其施极刑以祭先祖:王子分尸喂狗,斩剁小公主蒸之与首级一并回敬火凤。女皇见后痛心疾首一病不起。  长公主喀云天珠本来也难逃噩运,却巧方重仁出游西域,他曾到过火凤国,后因缘又认识了精绝首领阿托达罕,铮铮铁骨之身,一见如故人,遂结交为朋友  那年秋日,方重仁再度自天竺来精绝,正巧碰到他们欲以长公主之血祭旗,誓与火凤再决生死。  方重仁识得喀云天珠,挺身相救,并铿锵出言诫劝,阿托达罕不听,力战。  就是这一天晚上,喀云天珠被救,精绝人众矢之的皆认定是方重仁放的人。  方重仁百口莫辩,一笑了之,只道了句:“冥顽不灵,必食恶果”,便一笛一马带上他的人飞尘离去。  两月后方重仁正自在天山放牧,却有精绝人辗转来访,泪报精绝已亡,首领阿托达罕魂归战火,只留一追悔书托人来递方重仁,拜托他力保精绝余众。  这番浩劫,火凤国也是伤亡惨重,老皇薨于凤榻后,长公主继位做得女皇,誓将精绝斩草除根,却巧方重仁来访,言辞绰绰力劝网开生路。  喀云天珠感念方重仁祭台前救过一命,又心怀爱慕之意,满口应诺,精绝余众这才保全了性命!  “唉,若不是我瞧见了兄长的遗涵,我真不晓得是师父赶去火凤国内拦下了喀云天珠的军骑,还一味的跟他较上了劲,不仅在白云山重伤了阿宽大哥,后来又惊扰了师母,险些就筹下大错!”  末了,达斡尔惭愧的红了脸,然后又争辩了一句说:“可师父也有不是处,若早些把兄长的遗涵拿出来给我们瞧,也不至于生这误会!”  待续!   第171章 五  阿宽正好自厨房端了一盆水果出来,听得这话,立刻扬起手掌往他头顶挥去,瞪他道:“怎么拿?你们精绝人老弱妇孺全把仁哥恨上了,一踏到你们地儿就人人喊打,个个要杀的,你让我们跑去自讨没趣么?也不想想那日在天云山你们那满眼充血的财狼德性,容得别人说得下话了么?我们都那么让着,不下杀手了,你们倒好,一路路过来都是要人命,把我打的差点去见阎王,害得仁哥为了医我耽搁了几天,险些就救不着你师母!说起这些我就来气,恨不得把你捆了再好好扁一顿!”  达斡尔揉着被打痛的头,憨然一笑,接不得话。  一番前因后果便这么说完了,依灵的心思绪却依旧围绕在那个十二岁的公主喀丽丝身上,适时的插进一句问:“那么,那个放血蛊害人的公主去哪了?一并死了么?”  十二岁的年纪已渐懂人事,那位公主眼见得自己引起一场人祸,她就安心得了么?  如果说为了复仇甘愿杀身成仁,一并死在了那场子蛊乱里倒也无可厚非,但若没死,这公主哪去了?  她遍嚼达斡尔说过的话,好似再不曾提及这少女的行踪。  回答他的不是达斡尔,而是方重仁,他目光闪闪,瞅向她,淡淡中含着啧赞之色,像是她提了一个极不错的疑点般,答道:“蛊乱后,公主便不见了,没了踪迹!”  “怎会不见?”她奇问。  “不知道!火凤国的族史上便是这么记载的!”  他回忆着自己曾看到过的火凤史籍说:“据记载蛊害后,女皇曾身入那人间修罗场遍寻小公主而不得,在亲眼瞧见自己一手造成的满目涂炭后,更感叹血咒之害,遂除血蛊之法,故血蛊于那时便已绝传,不再遗后世!”  绝传?  未必!  依灵听着淡笑,说:“百年史载终难免有瑕疵,若真无后传,我身上又何来血蛊!”  这时,达斡尔目光一动,张口欲言,又止。  重仁瞧见一脸古怪迟疑的模样,便问:“你想到什么了?无管有用无用,说出来且听听!”  达斡尔摸摸头一笑,说:“我也是听前人随口传来的,好似说就是蛊乱六年后,曾有过一个东土女子单入死亡海,在我们精绝旧址流连几天方离去,据传云那人的样子极像喀桑云珠,不过,这都是百余年前的事了,以讹传讹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 这句话是否要紧,依灵并不知道,但她有瞧见方重仁在听闻之后思量了良久不曾说话,深沉的面色静如沉渊,却暗自翻腾着奇异的光华,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  正说的热闹,却有人来请方重仁往村里主持公道,原来是几家乡邻为了一些锁事闹了起来,方重仁听闻立即就领了阿宽往村里赶去,只留了达斡尔在园子。  达斡尔是第一次来园子,瞧着这里花红翠柳,不由直赞,后来他又说想寻书看,依灵就唤了清波带他往东屋走了一下。  等他回来时,是满口咋舌惊呼,直道:“师父可真是会享乐子,住山明水秀的地儿,睡神仙似的屋子,难怪他不愿待在精绝,比起这里,精绝真成了当之无愧的是蛮夷之地,哪是他那种神仙似的人住的地儿!”  依灵听得莞然失笑,回道:“他怎就成了神仙?”  “难道不是么?他若不是神仙,怎敢娶你,你身上长满血蛊,即便再怎么用药压着,夫妻人伦第一个祸害的就是他……”  达斡尔说得快,话儿都没在脑里转弯就冲了出来,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之后,只得干干一笑,连忙推翻道:“呃,没事没事,师父知道其中的厉害,自有法子保你们两人身家安全……”  事到如今,她虽也十分清楚着血蛊的害处,但听得达斡尔这番话,还是禁不住浑身一震,连笑容也僵硬了起来,犹豫一会儿,才轻问道:“达斡尔,这血蛊是不是真没得治!”  达斡尔搓着手心,直皱眉道:“要去根,好象很难!我族先人自那场蛊害后有几个逃脱于难、身子却被种了蛊的,叫族里的法师查验了出来后,虽用尽了丹药,想尽了办法,也只能保其苟且活命,而且,为了防其祸人,还不得不将其另外圈囚,孤寂老死于一方蜗穴中,终身不得踏足外头半步……嗯,师父曾与我说过:人活于世,应昂扬八尺,足踏地,肩担天,驰骋千里,雄伟山川漠地,故而像这般受蛊祸,困于窘难之境苟存性命,失尽人生欢娱的日子,就只能以生不如死来形容了!”  这话,便如一把恶毒的利针狠狠的扎进了她的身子,一阵流窜下,直搅得五脏六腑痛灼难耐,再也无法维持脸上的笑容,整个人便如被抽了魂魄般,一下呆若木鸡!  达斡尔这才觉察到自己说得有些危言悚听了,忙回过头来又接了一句说:“师母不必太过担忧了,世间万物皆是阴阳协调,相克相生的,血蛊根起火凤国,师父与火凤国又极熟,或有他法的!”  她唯有苦笑,想到火凤国与重仁的那段奇奇玄玄的纠葛,谁能预料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 ―――――――――――――  方重仁这一走,直到月挂中天时才回来,吃过了晚饭走进东屋时,她正执着一本书怔怔的失神,连他什么时候走近的也不知,待瞧见面前那张放大的淡脸时,着实吓了一跳,却惹得他低低一笑,说:“眉头都拧到一起了,在烦什么呢!”  她捧着心瞧着他,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才意兴阑珊的问:“怎这么晚才回来?”  “嗯,有些事我往别人那里交代了一下,所以有些晚了!”他笑着答了一句后,紧接着往下说说:“依灵,明儿就带你回平阳一趟!”  她闻言一怔,问:“回平阳?为什么这么突然!”  “不突然,本就想带你回去看看先生的!嗯,另外,我是赶着急想去叶府往你太祖姥姥房里瞧瞧!”重仁笑着深深,看她说:“我对你家这位老太君非常有兴趣,可惜上回去时,只瞧见了遗像,却不曾见过其他遗物。据说她那个房间旁人不得入内,我先前曾想进去一探究竟的,谁想却是上锁的,而那钥匙好像是府里一个嬷嬷保管着的,说是没得主人同意不得入内,所以无缘一见……嗯,也是我懒得想办法,这回回去就得借你的光进去好好瞻仰一下了!”  “你……究竟想探实什么?”  这人绝不会做没因由的无聊事,那么,是什么教他要这么刻意的走这一趟呢?  她疑惑的问他,新婚之时,他就曾在叶家宗祠里望着太祖姥姥的遗像徘徊沉思,问过一些奇怪的问题。 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家太姥祖祖的眼神有些眼熟!”他淡笑,转了身要出去:“好好歇吧,明儿一早就走!这回咱们不坐马车,骑马去,路上赶得快会有些累的!”  眼见得他要出门,她突然又想到了一个事,忙叫住他:“重仁,等一下!”  他停住了身子,回头看,淡笑以待。  她走过几步,想了想,才问:“下午时,我听你们说起一个叫什么张什么洲的,那人是不是叫张立洲?”  方重仁淡静的眼里极难得的露出了诧异之色,直道:“怎么,你认得他?他虽是中原人氏,却世居瓦刺,你如何认识他?”  “有过两面之缘,就是我蛊发的当晚,他曾往钟家别院来探过我,说是为我而来,还说能帮我寻到治蛊人,对了……”她一把拔下头上的流苏簪,递上去,说:“他说这簪子是他们张家之物!”  这件事带着蹊跷,她想不出其中有什么玄奥,此刻,知道他认得张立洲,不加思索便这事合盘托出,想听听他的意见!  方重仁眸光一曜,接过,却没怎么往上面瞧,只闲闲一笑说:“我早细瞧过了,这簪子精巧着,乃是个极品,是老太君的留下来的东西吧!”  瞧他那神情竟好似早就研究过这簪子般,而且居然还猜得这么准!  她一呆,不由抿嘴笑叹,道:“唉,你当真可以去做神仙了!”  方重仁且笑,淡眸一闪,走上来将簪重新插上了乌黑的云鬓上,然后,在她头顶极随意的轻吟道:“‘得成比目何辞死,只慕鸳鸯不羡仙’,我可不稀罕做神仙……”  顿下,呵呵一笑,亲呢的捏了捏她的瑶鼻,又低低说了一句:“好好戴着吧,这簪子既是先人遗物,相信定有用得着它的时候……嗯,天色已不早,睡去吧,明儿要早起!”  说完,转身往自己房走去。  等到方重仁关了门,清波才自里屋出来,瞧见她呆立着,冲着她奇怪的问:“小姐,你在脸红什么?”  她才转过神,竟发现自己的脸发烧般一波波烫辣着,忙掩了面,往里面躲去。  却辗转难入睡,一个晚上,尽叫那句“得成比目何辞死,只慕鸳鸯不羡仙”搅得不得安宁!  唉,方重仁,这个男人,真的很会勾魂!   第172章 六  翌日清晨,天清云少,碧空如洗,却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 为了行路方便,方重仁自他母亲的衣柜箱底下寻出了两套轻便的旧衣裳叫她与清波换上。  衣服虽旧,却是上好的料子裁做的,柜中藏香,加上保管的心细,虽藏了那么多年,一如新裳,穿于身上,敛了女儿的几分娇媚,更平添了英姿飒爽。招来重仁频频回眸低笑。  出得竹林,就看到山径上有三匹健马,一黑一白一黄,皆神骏异样。  阿行高坐在黄马之上,阿宽咬着草根闲靠着黑马,那匹通体雪白的神驹自然是方重仁的爱骑!  人有尊卑,皆有气质而生。质美,布衣自尊贵;质陋,王侯亦鄙俗。  而马自也有优劣,这优劣皆在伯乐慧眼间!  她识马,也懂马。  这三匹马儿早些时候她就已见过了,除了阿行骑的那匹略逊色了一些外,那一黑一白,观其皮毛发亮生油、感其气势傲然不群的,绝对是百里难挑一的千里宝驹,但回到方家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它们,心里虽有疑惑,一时也没顾得上问,今日一见,喜爱之色溢于言表。  “好一匹不凡的漂亮驹儿!你哪得来的?”  她赞了一句,询问跟在身后的重仁,想伸手轻抚顺滑的马背,白马却回以一个很不友善的嘶叫,骄横以瞪!  “小心,逐风它很认生的!”  方重仁先她一步,将马头拍开。  “逐风?它叫逐风?”  好名字!  “对,雪驹叫逐风,黑骏为追云,都是百里难挑一的马中之魁!平日我们用不着它们的时候,就放它们在山野里自由生活,这两个家伙很有灵性的,只要听到我们的口哨声就会回来。”  阿宽拍拍牵在自己手中的追云,骄傲的宣称,娃娃脸上满是得意的神彩。  “逐风追云?呵,听着,倒都是日行千里的马名儿!”  瞧着方重仁和逐风热情的耳鬓厮磨,她好生羡慕!  那一幕,白马神骏,灰袍倜傥,于高山松柏的映衬下,自成一个风骚不羁的出彩图卷,养眼的很,害她怔怔的直瞧他看。  他轻笑若山中之风,拍着马鞍,说:“你应该会骑马吧!”  轻声吁叹了一口,她浅笑,轻摇螓首,无法不折服,说:“为什么你对我的事怎就这般了如直掌?”  “姑爷,你是怎么知道的?”清波也好生好奇。  是的,她会骑马,更是一个善识马性的伯乐,但知道的人没几个!  方重仁淡笑说:“叶府的马房里好马无数,其中两匹娇小的枣马更可堪称马中绝骏,因为马身小,绝非男子所能乘坐的,加上府中马夫照看得那么一丝不苟,不难猜出马的人是谁!”  她深睨了他一眼,说:“你这人心思慎密的令人毛骨悚然,若与你为敌,必定再劫难逃!”  方重仁畅然大笑,纵身上马,直道:“我生平最讨厌算计,只要不把我逼得无路可退,通常我是懒与人为敌!”  说话间,已向她伸出手来,却分明是要与她同坐一骑。  她一呆,环顾之下猛得有了一个认识:这人明知她会骑马,却不曾多备了以马匹,看来他根本就是故意这么做的!  无奈的窘着,连退数步,摇头道:“我……我跟清波共座一骑吧!”  那份嫣红与羞怯任何人都瞧得明白,阿宽哧哧就笑出声,好心的说道:“嫂子,这些马儿都认主,若无主人带着谁也骑它们不得的!”  方重仁也笑,拉着缰绳围着她打转,说:“村里倒有几匹寻常的马,本想给你们备上,但脚力肯定跟不上,还是一起坐吧!”  说着,不顾她的躲闪,长臂一捞,将娇美的人儿抱坐了过去。  “依灵,坐好嘞,迎风驰骋从来都是人生快事,我的逐风又是漠北马中之魁,当年我花了三天三夜才制服了它,如今且带你试试它的神速!!”  也没等她回答,神气飞扬的逐风在主人的示意下,嘶声扬蹄而去,只留下急得跳脚的清波在原地打转。  她本也以为会和小姐骑一骑的,可没想,姑爷带上小姐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呼啸而去,那……那她该怎么办啊?  “来啊,丫头……”  阿宽向清波招了招手。  “啊?我们?坐一骑?”  清波吓得也是往后直退,男女受授不亲,不行的,不行的――  但黑马主人可不管这一套,笑得可爱的娃娃脸一步一步逼近。  她躲不及,一双有力的健臂轻易的抓住捂着包袱的玉手,眨眼间就叫他拉着跃上了马背,随着他一声“抓好,走了”,便如箭一般射了出去。  颠簸之中,清波惊吓的圈上了阿宽的腰膀!  幽静的山间小道上,一黑一白两匹坐骑载着两对年轻男女风一路狂奔,一骑黄马相偕于后!  落叶纷飞,却已是夏末初秋之时,马蹄踏处,扬起更多乱蝶狂舞秋意,清凉如水的山林晨风拍打着的秀发。  为了不成为蹄下亡魂,依灵她只能紧紧的抱住阿仁厚实的腰背,已不分出要臊还是要恼,却是笑在眉梢。 好一阵狂野的驰骋,方重仁终于勒住了马,悠悠慢行,然后低头回望。  她眸湛亮,低叫:“你故意的!”  他唇角一扬,承认的干脆说:“对,我故意的!骑马来去方便些!”  便是这时,尾随其后的那骑马上传来了争执声。  “你有病啊,赶得这么快,想把我的骨头震碎吗……”  “什么,这叫快?丫头你恐怕还不知道真正的快是怎样一个速度吧!啧,怎么这么差劲,比你家小姐还不如……”  “赶得像疯子似的,谁受得了……”  听得清波的愤愤之声,她不由向后张望,心里不觉好笑,清波从来就不喜欢骑马,也难怪她会连声抱怨了。  方重仁也瞧见了,低笑说:“别理他们,由着他们拌嘴!小吵小闹的也极有情趣!”  她斜斜瞅他,情知他是有意在撮合他们,道:“你倒挺会做红娘!”  方重仁笑而不语,因为他的确将清波看作弟妹了,否则也不会任由阿宽胡来,只是这个清波……  他低低思量罢,轻轻在她耳畔落下一句:“依灵,关于清波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 瞧着清波与阿宽那份亲呢的争执,她心中了悟着,微微一叹,说:“你好似已经提醒过了:要把我的清波拐下来留给阿宽做妻子,我知道着,心里有准备!”  谁知方重仁却摇头,说:“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 “哦,那是什么?”她奇着。  马依旧在缓缓向前走,方重仁回头望落下一大截路的两个人,说:“清波不怕你满身毒素绝不是事出偶然,她身上另有来历。我让阿意查过了,她的师父号蓬山道人,素来独来独往,只在十一年前收养过一个七岁的女孩儿,带了她两年便拱手与人,这事与清波说自小与蓬山道人相依为命的说法不符,而且,我曾与她搭过脉,发觉她的身子好似让人做了手脚,所以,我想,保不准她也是忧忧子安排在你身边的另一个棋子……小心!”  依灵讶异的差点掉下去,所幸叫方重仁稳稳的抢住了,缓过神后,她急的直叫:“那你做什么不与她治?她一直就有头痛惊厥之症!”  方重仁摇头说:“暂不治,等寻到了蓬山道人问了前因后事后再治也不迟!因为清波身上另藏着玄机!”  “怎么说?”她惊问。  重仁垂眉深思罢,才对她一字一顿的道:“她的命数,跟你一样,已叫人全盘改动,本是个短寿薄命之人,如今还能安活于世,自然是有高人故意谋图的!”  她满目惊异,不敢相信。  他淡笑又道:“依灵,清波应是富贵薄寿之命,但有人盗了其富贵之身,续了她如今这后来之命!她的命脉与你牵扯不清着,故而我不能横插一手,妄自替她恢复旧忆,弄不好就会生出异端来……”  待续!  第173章 一  策马急行了两日,便回到了平阳城。  天气也是晴好,敲开阔别几个月的府门,便有家奴惊喜的往里面报去:“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 那种熟悉的疾呼叫人顿生感慨万千,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喜是悲,直到瞧见了白发又添几多的管家胜叔后,才发觉泪已止不住哗然而下。  也不曾如何歇息,便让人准备了祭品,往祖坟祭拜去。  松柏荫下,青草萋萋,父母的坟碑上,纤尘不染,应是府中人常来打理。  祭香执于手,她跪于汉白石前,深深而叩,重仁并跪于她身旁,也自虔诚大拜。  “先生,一别数月,之前,因由种种,重仁曾逼着依灵未及守得断七便离去,今日已带她归来,于您跟前深叩谢罪,想与您说,您的明珠依然璀璨,盈盈光华犹胜当初,您在天之灵但可有慰,重仁自当好生照看,定不负您临终叮嘱,护她安宁,执守寸心!”  殷殷只数语,显尽男儿磊落担当之气。  她听着,怔怔的回头瞧时,他已将香插进了香炉,转头睇之以淡笑,说:“你就在此处好好陪先生夫人说说话吧,我往那边树下坐坐!”  却是极体贴的避开好叫她肆意的尽诉衷肠。  她柔柔一笑,轻轻应了一声:“谢谢!”  千言万语,只尽在于一句“谢谢”之间!  他淡衫素袍笑笑飘走,与阿宽阿行他们往北林荫下低语说话去。  她心头暖暖,起身走近几步,倚上父亲汉石砌成的坟头,微笑,低低的道:“爹,您瞧了么,他便是这样一个风清云淡的男子……女儿……女儿该怎么办?”  乱了心扉,动了情怀,另一种犹犹豫豫奇怪的挣扎在骚动!  是的,有一张无形的巨网已深深将她拢住,她挣脱不得,不知如何是好!  她吟叹于心,枕着父亲的坟身,望着那蓝的透明的晴空,轻轻的与另一个世界的人叙着心头的对他们的思念,以及无端生发的迷惘与欢喜!  那边,笛声轻扬,是清越的世外之音,宁静的在林中飘摇,在干净清透的天空底下轻吟,不知要魅惑谁人的心思……  待到夕阳晚照人影斜长,方重仁温笑着走过来催她可回去了,说是会在此多住几天,日后还可再来探看。  叩拜而回,踏马归得家来,还未进得府门,管家胜叔便急步迎了上来,行了礼,叫人接去祭祀什器后,便神色古怪的对方重仁说:“姑爷,有位客人指名道姓的要见你!”  重仁听着微一怔,本含笑的脸便如秋水般,渐渐淡却了下去。能够指名道姓找他的这世上没几人,但他还是问了一声:“说是谁了么?”  “不曾!来客不肯说,说是见了姑爷,姑爷自然认识……那人五六十岁的光景,穿着考究,还带了两个底下人,看上去好似很了得!”胜叔答道。  神色一转,他依约已能猜出来者何人,牵了依灵的手便往里面进,却不是去客厅,嘴上则淡淡道:“不见,麻烦胜叔打发他走人!”  胜叔微微一愕,道:“不见?那人已等了一下午!”  方重仁顿了一下身形,看了看天色已暗,四周已是暗朦朦一片,于是转了头去,说:“等了一下午又如何?难不成我们还得开了酒宴留人吃饭么?就说是我说的,请他识趣一些,马上离开,别来扰人清静!”  那口气说的既冷又利,毫不客气,根本不是平素听惯的那种温和,听得依灵不觉就怔住了。  等他们回到内院的厅室,底下人才沏上一壶茶,胜叔又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立于门口,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  重仁瞅见了,晓得他没把人给请走,犹自从容的喝了几口茶,才对正在嘻嘻哈哈与清波说话的阿宽说:“宽,你出去,把人赶了!!!”  口气依旧淡冷的厉害!  阿宽笑着一挑眉,说:“好,我去!他若还不走,我就拿他试拳,嘿嘿,最近手有些痒!”  重仁淡淡的回道:“随你,别把园子打烂了就好!”  依灵在旁默默的看着,却读不懂他们设的是什么哑迷!  吃晚饭的时候,阿宽与胜叔一前一后回到了后院。  阿宽吊儿郎当,看不出什么光景,进得屋来只往重仁耳边低语了几声,重仁眉一扬,笑得不以为然。饭后,却拉上阿行去了外头,不知说什么话去了。  待他们走没了人影后,依灵趁机将胜叔拉住问那客人怎样了!  胜叔神色奇异的说:“走了!我把姑爷的话一字不漏的传了过去,人家坐着稳若泰山只丢过一句‘不见到面誓不走人’,可阿宽出门拉着那人低语了几声,他不吭一声就带人离开了……小姐,您跟了姑爷这么些日子可知他的背景,今儿胜叔瞧着那老者身上的气势,应是大有来头的!也不知跟姑爷有什么关系?”  她淡笑摇头,静默无语,自然猜不出所以然来!  他身上全是迷,而她对他一无所知!  回了旧日闺房,倚上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床头,本以为会睹目怀思,却没想到几缕心绪全绕着重仁直打转,漫天游移揣的皆是他的心思!  清波在耳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抱怨着阿宽这一路赶马赶的飞快,头骨都疼的不像话了。她偶尔听见了一两句,又见她满面倦色,便让她回去歇下。  清波一听耳里直钻,立即道了一声“多谢小姐体恤”,便连手上的行理也不去整理,带着一脸的贼样,就离了房门,不是往隔壁睡去,脚步声渐行渐远,似乎去了别处。  她只得走去将行囊取来正要收拾,门突然开了,本以为是清波又折了回来,回头看,才见到是重仁淡笑的走进来,瞧见她在整理,便道:“清波是不是越来越会偷懒,都没安顿好,就跟阿宽往园子里抓田鸡去了!”  闻言,她微微一讶,笑出声:“真的吗?嗬,这丫头,居然骗我说累的厉害,要回去歇呢!”  重仁微微一笑,往窗口处的扶手椅坐去,习惯性的取了茶喝,然后直直的看她,问:“你不累么?放着明天弄吧!都在马背上折腾了两天!”  “就睡,是有些乏了!”  说着,她突然就住了口,偷偷瞄了他一眼,又瞧了瞧这馨香满鼻的寝室――  这本是她与他的新房,房内的陈设一如洞房花烛夜那般,只是那呈着吉祥的鸳鸯锦幔因为父亲的过世而全换成了雪云罗,观之是一派清净幽雅。  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子是自己的丈夫,这么晚了,他到她房里做什么?  “你……今晚睡哪儿?”  她咬着唇轻轻的问,话一出口,才觉好似问的有些暧昧!  重仁但笑不笑,懒懒的四顾后,不答反问:“你说呢?胜叔不知道底细,没让人给我另按排房间,自然是无可厚非,但你的清波是知根知底的,都不曾识趣的给悄悄安排妥,反跑了个没影,你说她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 她立即张大了嘴,手一乱,行礼连带的就落散了一地,连忙蹲下身去捡,玉脸却已极自然的红起来了!  方重仁几步跨过来,帮着捡拾,一边却是好笑的瞅她,低低的道:“我都没说什么,没做什么?你怎脸又红成这样了!又不是没睡过一个房间,待上几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 说的很实在,但她就是听不下去,也懒得再收拾,慌了手般丢下手上的什物就要退开,谁知起身起的慌张,一个踉跄就往方重仁那头撞去,方重仁忙扶住她,一起倒地,一抬头,她的唇瓣轻轻的拂过他的脸膀,温温软软的令彼此一震。  她大臊,慌爬起来,再也不敢看方重仁是何表情,便要躲开了去,却哪里躲得了,那双长长的手臂一勾,就将她拦腰卷了回去!  “依灵!”  他在低低的唤,一双永远淡如清风的眼,此刻正闪着奇异的光芒,亮得叫她不敢去接,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已低了头,薄薄的唇瓣很小心的衔住了她微颤的唇,温温婆娑罢后便试探性的挑了她犀贝似皓齿,淡淡的茶香一丝一缕侵入她的唇齿之间,与她纠纠缠缠……  他,又吻了她!  不是昏沉中的索求,也不是惩罚似的回敬,而是实实在在的轻怜细吻……  当空白的头脑意识到他又对她不规距后,她惊喘着忙将他推开。他似乎也知道她会抗拒,点到即止,睁着一双好似很无辜的黑眼欣赏着她错乱的神色,然后噗哧而笑。  她本恼也不是,嗔也不是,复杂莫辩的情绪在他深深一笑里全消了气,暧昧而尴尬的气息一下散尽,恍若他们的亲呢是最自然不过的事。  “睡去吧!我还睡榻上!不会吃了你的!”他扶她起来,低低的调侃着!  她大窘,逃也似的拍开珠帘,往里面躲起来!  他却在那里轻快的直笑,直笑得她脸上火烧火燎滚烫一片。  唇齿之间那一缕散不开的茶香,更是妖惑着她的心魂,骇得她心跳如雷鼓……  待续中……  第174章 二  保管太祖姥姥房门钥匙的是静嬷嬷,她是太祖姥姥自章门带过来的老人,不比一般的奴婢,太祖姥姥一直把她当作自家后辈般怜着。曾嫁过人,因为遇人不淑才重回了太祖姥姥膝下,从此不曾离了半日。几十年来一直料理着太祖姥姥的起居饮食。  只是这一次回府却再也见不着静嬷嬷了,一月前,老人生了病,已过世。  “临走时,静嬷嬷把老太君房里的所有钥匙全托给了老奴,跟老奴说等小姐回来把它交还与您!!”  回府三天,锁事纷至沓来,几房远亲闻讯她回来,皆过来探看。明里是叙络感情,实则是来惦量重仁的斤两。  重仁嘴上虽说不管生意上的事,但胜叔把账房的各种账簿取来请他过目时,他还是随手翻了翻,挑弊褒绩,赏罚有致,不利而威,竟令那些管事个个肃然起敬!  问他怎突然想揽事了,他笑着说:“杀鸡以儆猴,省得底下那帮人以为府中无人,乱了本份。也就管上这一回,下不为例,估摸着以后也无人敢轻易兴风作浪了!”  他做事永远有其明确的目!  直到第四天,他空了闲,才向她提出要往太祖姥姥房里瞧瞧,于是她里里外外的寻静嬷嬷,却不得见人,向胜叔问起其踪迹时,胜叔捧上了钥匙,却沉沉的告之了噩耗。  物是人非,触人心怀!  打开紧锁的房门,一股子霉气便迎头冲来。  静嬷嬷虽性子古怪,不爱近人,总是独来独往,太祖姥姥过事后,她总是一个人蜗居于父亲给她的小园内,懒得动弹。但她若还活着,就一定会时不时进老主人的房里去收拾一下,会把家具器物擦的雪亮,把地儿抹的明堂堂,然后,在房里摆上老主人喜欢的花儿,把屋子薰的喷香。  如今主儿也不会,服侍的老人也去了,这屋子暗淡了,厚厚的满是尘埃。  方重仁跟着她身后进门,环视了一周后,便走去开了窗户,取了鸡毛掸子拂却灰尘。  她和清波跟着开始打理房间,时间不觉而逝,等吃过了晚饭进来时,这房子自然是另一副光景。  清波上了茶后便留了她与方重仁单独在房里。  茶香又四起,淡淡远远的萦绕着心思。  她犹自整理着床榻前那书橱,念着旧时光景,长吁轻叹。  方重仁呷了几口清茶后,便坐到了梳妆抬前细细的翻看。  极寻常的长者居所,不华丽,不张扬,寻常到看不出一丝丝凌利的气息,那些首饰也极普通,皆是些一般富家太君该有的家当,细致精巧却也是寻寻常常着。  “依灵,老太君平日有什么特别的嗜好么?”方重仁拨弄着百宝箱中的头簪,随意的问。  “也没什么爱好,就是爱读书,太祖姥姥虽然年纪大着,眼睛却好使,她总说人要活到老,学到老!虽也会着一手好琴,不过她老推说自己手指硬了,不愿弹,宁愿拿着佛珠坐在佛堂里不断的敲木鱼祈颂!”她静静的回忆着,轻轻道来。  方重仁听着便走到了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并不觉得怎样,又另外抽了几本,方微微诧然出声:“咦,怎尽是天文地理,武略兵法!”  她睇去一眼,笑了,说:“不知道,她老人家好似特喜欢研究这些东西。对了,她还特爱下棋,而且专找那些上古流传下来没人能破的珍珑局来摸索;喜欢收集棋谱,得上一副好棋谱,足让她像孩子似的开心上好些日子。那些棋谱里她最喜欢的是一卷《玲珑局》,据说是太祖姥姥的一个世外友人为她列设开布的奇局,她得之以为宝,总是一个人痴痴的研究于其中……”  “哦!”方重仁轻笑,一边翻着书,一边说:“但凡怀才之人,都爱做一些怪诞的事!”一顿,若有所思,侧过头来,又问:“说说你小时候的事,以前读书认字是先生教你多,还是老太君教得多!”  她轻笑,直觉这种说话极能蛊惑人心,淡淡宁静中有几分亲呢的气息在流淌,也自取了本书翻着,说:“爹爹让我练字诵读,老太君不怎么教,只与我讲故事,教我弹琴养心,或让我们背一些难涩的文书,先让我们自己参详,遇上不懂的地方才能去问她……”  “‘你们’?是指你跟‘钟炎’么?”  方重仁一边挑着她话里的词反问,一边想在书架上寻蛛丝马迹,没有他要想寻的异样,便问:说:“老太君让你们读的文书都在这里么?”  听得他提到“钟炎”,她莫名的尴尬了一下,垂了头,好一会儿,才低低的应了一句:“有些有,有些没有!”  他好似也感觉了她的不自在,侧眉瞟了一眼,没再就说话。  一阵寂寂无语,烛光摇摇生魅影,执了一本书,她往老太君生前睡过的软榻上坐去,恍惚中好似回到了旧日一般――阳春三月,与钟炎临窗读书,太祖姥姥则坐在他们身侧,微微而笑,在阳光底下半打着嗑睡,半监督着他们用功。  太祖姥姥也是很疼钟炎的,常常告诫钟炎好好读她给的书,说日后对他总有用。即便临终前逼着父亲将他送走也是为了他好,谁叫她身上有血蛊,没有太祖姥姥细心的为他与父亲调理,就会害了他们性命!父亲就是莫名其妙死在了血蛊之上!  正自轻怅满口叹,方重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有个事,我一直忘了问你!那日你们是如何进得无尘涧的?是寒宁自爆身份放你们进去的?还是钟炎带你们闯进去的!”  “你!”她一下收回了思绪,直瞪过去:“怎么?你一早就知道着寒宁是无尘涧忧忧子的后人?”  他低笑,既摇头也不点头,说:“直觉他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与你渊源玄极,可没料到他与忧忧子有关系。那日阿宽见你们进去几天都不曾出来,便擅自往里头闯了进去,谁知就叫那阵式困住了,在里头被饿了两天,只等阿影联系到我才进去把人寻了出来。”  说着话,他用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直打量,立刻就得了结论:“不是寒宁带得路,应是钟炎吧!先前他往这里寻你,也是他开的先锋,破了我们的错枝林……嗯,既然自小读过奇门遁甲之书,想要破我们的错枝林自然不是难事!不过,白云山的阵式却是摆了百余年了,又有障气惑人,若不懂个中要诀,只能有进无回!或许老太君让你们读识强记,还有其别的目的!”  见他如数家珍般谋定万事,她张了张嘴,已是无力为叹,只道:“你既什么都料算了,还要问什么!”  “我想知道的是老太君让你们读了什么书?”他笑,这才道出了重点。  她瞅了他一眼,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奇书,是太祖姥姥一本手抄的卷轴而矣!怎么?你是想看那本书么?”  他点头,道:“想,拿来让我瞧瞧!”  “已没了!那本《云言语录》早在当初我们读懂背出之后就叫太祖姥姥一所火给烧了!”  这般说着,心里却在直叹,惊讶他辩析取要的能耐,想那本书太祖姥姥从不曾让旁人瞧过一眼,自有其非比寻常之处,而他来太祖姥姥房才这几刻钟的时候,就能猜出钟炎所学另有奇书,其心思真是利的可怕!  重仁听得这话,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目闪精光叫出来,道:“那本手抄的书卷叫《云言语录》?不会是她自己生平的心得所载吧?依灵,老太君闺名中可有‘云’字?”  他一连三问,问的古怪,她连连摇头,皱了眉说道:“没人知道老太君叫什么名字?至于你说《云言语录》会是出自她的笔下,可能么?除非她行过军打过仗,立过阵法,指挥过千军万马,要不然如何自成一脉,得成奇门军谋兵法!”  茶香袅然中,重仁低眉沉思细算,良久却淡然一笑说:“据说老太君去时九十有六,你试着往后推算下去,其年轻之时正是动乱之秋,即便历练于军中也不是稀奇的事!我瞧着宗祠里老太君的头像,眉慈目利,英气迫人,凛然生威,十有八九会是名门虎将之后!”  待续中!   第175章 三  她惊诧之极,正想问他凭着什么依据得此结论的,正巧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 门是半掩的,重仁应了一声,胜叔便从外头走了过来,手上持了一张贴儿,迟疑着欲言又止。  她瞅了一眼,压下嗓子眼里的话,转而问:“胜叔,有什么事么?”  “有件事,老奴不知该如何处置,特来向小姐姑爷请示!”  胜叔一边将手上的贴儿递给了离他近的方重仁,一边说:“这是钟家报喜的贴儿,来人报说表公子的夫人已有四月喜脉,钟家大喜,按着他们族里的规距向各家近亲报得喜来。小姐,姑爷,照礼说他们既报了喜,我们就得回礼以示恭贺……”  “哐啷”一声巨响,极刺耳的落地声掐断了胜叔下面的话.  有东西被碰到了地上,是她素手一颤,带落了书架上的一个描着山水画的小花瓶,而脸孔就像叫冰冽的寒风刮了一般嗖嗖发起凉,倾刻间失尽颜色!  青云砖铺成的地面冷硬异常,好看的花瓶转眼跌了个粉碎,再没了好看的形姿,只剩一堆黯色无光的残缺,散了一地!  她怔怔的看着,忽然发现它竟是以前钟炎自杭城里挑了来送太祖姥姥的那个,小而精致,有画有墨,很是高雅,怎就叫她不小心给摔破了呢!  瓷器这东西,即便只碰破一点,一旦有了裂缝,再了得的能工巧匠都无法将它修整!  心,猛得就像被针扎了般痛起来!  蹲下身子要把它拾起来,依旧想看看有没有修补的可能,却叫方重仁一把拉住,往后退了三步。  朦胧的灯烛底下,他侧着头眉目深玄的盯视着她,低磁的嗓音在左耳边回荡:“别碰,小心扎到手!”  她眨眨眼,咬着唇,弱弱的回头笑,轻若飞絮的回道:“哦,好!不碰!”  他说不碰,她便不碰!  既然,都碎成这个样子,如何能修得完整,也只能是被丢的份了!  他静默的望着她,眼底有奇异的东西在闪烁,直瞅得她心虚腿软,胸口更似翻起了一阵阵令人窒息的哽塞,以至于想笑的唇角莫名的僵冻住了,有泪想涌出来.  不过就破了一个花瓶而矣,心却痛的直抽搐!  对眸中,他慢慢散开了眼里的深思,依旧淡笑似轻风,若清茶,手掌有意无意的拍了拍她的肩,好似要给她一些安抚般,口中则朗朗在吩咐胜叔道:“回礼!挑好的回了去!先生大殡时他们曾重礼来吊了丧,如今他们有喜,自然得回以大礼.虽说叶府内丧了老主公,但总还有我跟你家小姐在,怎能叫人看轻,让闲人笑话,而损了先生的在天之英灵!”  胜叔应了话,瞅了一下失了魂的她,才默默离去!  一阵阵一夜风自敞开的窗门外,跑进房里,烛光忽明忽暗着,她的心也在一忽一闪的颤.  熟悉的房间里一幕幕闪过钟炎的身影,临窗描摹,笑若梨花;执卷夜读,孜孜不倦;榻前侍病,恭孝辛劳……  仅太祖姥姥的房里,便有她与钟炎无数美好的记忆,但如今却都成了云烟!  那一地碎屑便如同夜空中明耀的烟花,碎成了一朵好看的花,昨日良辰与美景尽若这朵烟花般成了过往,追不得,也触不得了!!  倚在他的手臂上,感觉到的是锥心的疼,垂目,再不敢看他,怕眼底那忍不住的悲伤刺痛他!  这些日子总是淡忘着钟炎,不敢深想,在重仁的关切中静静的养着心头的痛.他也不曾与她提过钟炎的事,偶尔说到他的名字,也总是轻淡的一带而过。没想到再听到他的消息时,会是如此的痛心裂骨!  罗芷竹为他怀上了孩子!  的的确确真是大喜,姑父不趁机往这里报喜炫耀一番,就太不懂得利用时机了!  想着想着,明盈的秋瞳便生起酸,酸的叫人睁不亮眼!  头顶,他满口清茶香,淡淡吁了一口气,结束了刚才温馨款款的说话,很安静劝道:“回房歇歇去,静一静吧!”  她压着喉间的涩,依旧弱弱的一笑,很柔顺的答应道:“好,今天忙了一天,是……有些累!”  眼底,慢慢升起了轻雾,是房里还有轻尘,吹在眼里了吧!  也定是累了,居然抬不起步!  “我抱你回去吧!”  又是一记很淡很淡的轻吁,是重仁在叹息么?  到底,什么都瞒不过他,轻易便把她的情绪全收进了那双淡定的眸子里.  “不,不要,我能走!”  却发现自己飘浮的根本走不得。  一双铁臂扶了香肩,已不容再辩,将人抱在怀,往外而去!  他没曾再看她,只轻轻的在与她说:“依灵,钟炎没留在罗芷竹身边,他随成王去了京城走了仕途,如今在兵部左侍郎于谦大人手下做事!罗芷竹没跟在他身旁,独自一人回了杭州,数月来不曾踏足京城地……至于那孩儿,只能说是个意外,所谓的大喜,也皆是在自欺欺人!所以,不必去理会,也不要去在意!”  他轻轻的劝着!  令她想不到的是:他对他们的动向居然会这么的了如直掌!  泪,却止不住的骨落,手轻轻的抓住他的衣襟,泪水盈盈中,含着鼻音轻轻的说:“重仁,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把我什么都包容了,你让我无颜以对……”  他微微一笑,踏进他们的新房,不顾迎面走来的清波满面的惊异,将人送内室的床榻上,一并坐拥着,久久低头看她,目光明净而真挚,说:“好,那我以后不包容了,只准你今日再为别人哭一回,以后不许哭,每日里笑着就好……”  又是一记轻轻的叹息,似有一张温软的唇在头顶来回婆娑着,吻着她的秀发,有个低磁的嗓音在耳畔徘徊:“依灵,我要你,以后不会再放手!这辈子,生亦好,死亦罢,无论富贵贫贱,只准你做我的女人,也绝不再想要放开你,不会了!”  她泪涌如注,声音一下子哑了,说不得半个字!  在她为过去心痛的时候,他却开出口来说要她,不再放手!  没有责备,依旧是包容,用他特有的心胸,抹平她的痛,静待为他回眸感动,为他暗滋情愫……  也不知是怎么睡过去的,满心难辩的滋味搅得心里七七八八,钟炎的身影,重仁的话语,不断的在脑海里闹腾。  只记得有一双有力强悍的手臂紧紧的圈抱着她,不曾放开半分,一记一记轻轻的拍抚着她的后背,一记一记给以安慰!  当初,痛失母亲时,太祖姥姥就是这么搂抱着她,抚慰着她幼小的心。  太祖姥姥的怀抱很柔软,带着隐隐的赤柘萝的香,叫人忘了伤痛!  而如今这个怀抱,茶香缕缕,宁静悠远,那拢着她的胸膛里有沉沉稳健的心跳,一下一下顿挫有致,一下一下的蛊惑着她,然后,一寸一寸遗失心魂!  钟炎!  她在心头低低的唤,得来的是心底一声声无力的叹息!  一朝棋错,满盘错子!  那个与太祖姥姥下棋时老被赞有天赋的孩子,已失了先机!  从此,再也回不去了!  他,有孩子了!  真是一件大喜事!  该恭喜他的!  至少,他没有娶了她!  若,娶的是她,等待的他将是魂归黄泉路,自寻死路,她满身的血蛊注定要害尽身边所有亲人!  所以,他娶罗芷竹是娶对的,既保了自己的性命,又续了香火!  即便那是无心的结果,确确实实仍然是人生至喜!  所以,当真要说一声恭喜!  可,为何眼角有滚烫在肆意滴落?  到底,自己还在痛什么?   待续中!   第176章 四  一夜沉沉,梦语不断!  但听一声轻轻的开门声,睁开眼时,天大亮,四顾房内,不见重仁,而身旁凉席上依约有睡过的温热,好似他是抱着她一起睡到了天明,便似寻常夫妻那般相拥同榻而眠!  昨夜,他曾在她耳边轻轻的叹,低低的说不再放手,无论生死如何,无论富贵贫贱,只准她做他的女人!  他说他要她!  那口气,仿若要与不要的问题曾叫他苦苦挣扎和犹豫过,直到昨夜才终于下了决心,不再回避,而要将她彻底纳入自己的胸怀。  唉!  她微微一叹,心有些痛,同时,一股温温的滋味不知从哪里翻卷上来,柔柔的抚熨着那几丝痛!  门就在这时开了,清波走进门来,瞧着她傻坐着,笑着走上来道:“咦,小姐醒了呀!姑爷刚才在房里等了很久都不见你醒来,已出了门去,让我跟你告诉一下!”  “哦!他去哪了?”  推了薄被下得床来,懒懒的问,却见清波盯着自己的眼,生出了一脸疑问,便不自觉的摸了一下脸,问:“怎么了?”  “姑爷说有事出去一会就回,请小姐留在后院无论怎样都别出门!”  清波传完了方重仁交代的话后,停了停才指着她的脸说:“昨儿姑爷欺负小姐了么?小姐怎把眼睛哭的这么红!”  “没呢!”  她低低的说,坐到妆梳台前,往菱花镜中瞧了一下,才发现真是有些红,而且,云鬓也有些凌乱,流苏簪斜歪着,昨晚睡时都不曾散了发呢,不乱不歪才怪,遂随手取了梳子来重新梳理。  清波见着,过来接过了手去,一边小心的观着她眼色,一边轻轻的说:“胜叔在外头等着小姐呢,说是昨儿姑爷让回的礼他已叫人备好,想让小姐过目一下!”  “哦!”她垂着眼,低低的应了一声,才淡淡的说:“不必看了,直接回礼去吧!”  清波走到了跟前来,目光盈盈深深的瞧:“既然已是桥归桥路归路了,小姐就看开了吧!”  摸了摸梳整好的乌发,她望着镜子淡颜娇容的自己,微笑着说:“嗯,我没事了,清波,以后,也不会再哭了!”  只笑!  只对着他笑。  他待她以宽容,用心来护,她又非泥作坯像,若再不识好心,就枉做为人了!  便是今日起,她愿为他而笑!  ――――――――――――  一上午极空闲,独自留在太祖姥姥的房间细细的搜罗着旧日细软,发现有些冷清,总觉得像是少了些什么似的,浑身觉得不对劲。待到吃中饭的时候,依旧不见方重仁的面,才恍然悟到自己竟已习惯了他的形影相随,没见着他在眼前晃着,心里反不自在了!  哂然一笑,念起了他这番不曾带了任何人,独自匆匆出门不知为了何事?  这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做一些没头没脑的事,他郑重其事的叮咛清波不许她出门去定是有原因的,直觉好似有事会发生般,眼皮跳得厉害!  心慌慌的,待在书房也在实看不进书,便带了清波阿宽往园子去走走。  府里的园子依旧若当年,宁静雅致,胜叔兢兢业业的打点着这里的一切,只是几个老主人都不在了,终究显得冷清。护院的家丁也已没剩几个,就连功夫了得的寒宁大哥都已离开,白云深山里也不知他过的怎么样?  她静静的坐在亭子里靠在,环顾九转长廊,远睇清池水榭,坐听鸟语雀鸣,盼着重仁早些回来!  清波正在花丛摘花,阿宽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半眯着眼有一句没一句的与清波搭着话,恬淡着,别有一番宁静在里头!  正是这时,不知何处传异常的破空声,衣袂飘飘,步伐轻巧,快若疾风,竟有几道陌生的身形直向他们这边横扑过来。  就在她感觉到有异变时,阿宽嘻哈的脸孔已沉了下来,阳光般亮眼的黑眸倏地利若鹰眼,一个“鹞子翻身”,直脚踢翻了首当其冲的那人,布袍一撩塞于腰际,稳稳的守护于亭子台阶前,双手插腰,瞪眼直叫道:“反了你们,想做什么?”  清波亦自惊骇,忙丢了手上的花,钻进了亭子,一边冲着阿宽大叫:“天呐,都是些什么人?怎……怎乱闯别人家的宅院?”  这也正是她惊疑的事情!  来人共六个,年纪皆在二十至四十岁之间,衣着光鲜,面相端正,一眼看上去就知是权势高户人家养的精武食客。  听得阿宽斥叫,皆定在了原地,其中一个年长的方脸男子扶起直躺于地上哀哀而叫的同伴后,露出一个沉静的笑,拱手言道:“久违了,阿宽兄弟!是这样的,老太爷吩咐我等前来请叶小姐往京城一趟!”  原来是认识的!  可,谁是老太爷?  又为何光天化日,直闯民宅来请她这个叶小姐?  说是“请”,看那架式分明是想掳?  她不由看向侧身站着的阿宽,玄疑之极!  阿宽嗤之一笑,啐了一口道:“我呸,说的倒是好听,你们这是请么?大门不走翻墙而入,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嫂子要是去得京城自有仁哥陪着,还轮不着你们来护驾!都给我闪了回去!”  那人遭了斥,却依旧满面笑,道:“我等也不想来惊了叶小姐,毕竟是公子的女人,我们岂敢有所不敬,可公子根本不肯见栈爷的面,我们也只好得罪了!”  说完,吹了一记口哨,四面八方,眨眼间又窜涌来了十来人,一色青衣,身手灵快矫健,显然是趁着方重仁不在有备而来的!  阿宽横起浓眉,不怒反笑,叫道:“哟哟哟,有人送上门找打来了!阿行,瞧见了没,出来出来,你不是嫌闷得慌发么,今儿咱们倒是有得玩了!”  一道风,嗖的掠过,正来是阿行从某处突然横钻了出来,冷淡的眼微微笑,睨了来人一眼,只道:“正闷的在打磕睡呢,松松筋骨也好!”  群敌环伺,笑晏若儿戏,那口气也狂得够可以了!  依灵静静的瞅了阿宽与阿行一眼,这两个男子分明是自己认识的人儿,这一刻却让她极陌生――他们笑傲睥人,流露着一种奇异的神彩。  而那些不速之客皆微微变了颜色,却没人敢接话,似乎他们狂妄的很正常!  掌风迭起时,形影乱缭,枝折遍地,落瑛残叶满径直扫。  好端端的园子里,就听得鸟雀惊窜,声声痛呼声,哀嚎于九天外。  等胜叔带着几个家院赶来时,这两个昂扬的男子以一抵众,已在霍霍磨掌声中,不费催灰之力,便将来人一一打翻在地,不倒地的也骇得不敢再近身。  似乎胜券在握,她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对方既然晓得这里有高手守护,何以派了这些三脚猫的角色来败事?  正是混乱时,又有几道快如鬼魅的身影倏地逼过来,各自散开缠困阿行与阿宽,与此同时,一团白影却直扑卷向了她。 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只觉浑身一麻,便叫人点了穴位动弹不得,在清波的惊呼声中,在阿宽与阿行的眼皮底下,让人挟在了腋下往外飞去!  面前一片花缭目眩,耳边掠来阿宽的惊急怒呼:“该死的,老巫婆,凭着自个儿轻功好,只会暗算使诈!给我把人留下!”  有个冷冷的女人声音的回:“阿宽,且给公子传个话吧:叶小姐老婢自当好生服侍着,一路好吃好喝护着回府!公子若想见小姐娇容,夫妻团聚,还请早日回得府来受行大礼,以免得小姐妾身不明,招得一身尴尬!”  一山自有一山高。  这些人,明着来一邦人耗费他们的体力,转移视线;暗地里另伏高手以围截,又别布奇人直取于她,三环齐下,阿行与阿宽功夫虽了得,大意之下却是无奈失荆州!  在把她塞进墙院外事先备好的马车前,她看清了那个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冷面女子,劲装,冷目,面相姣好。  车幔落下的刹那,那女人冲她恭敬行了一礼,道:“叶小姐,得罪了,且安心随我等走,无需惊慌,我等定不会伤了你性命!”  鞭落,马蹄奔,惊疑中,揣不出这些陌生人要将她带往何处!  待续中……   第177章 五  一路狂行,逃命似的不曾停下来,像是怕极了让人追赶到般,风驰电掣的疾行于道!  等到太阳落山,一片漆黑之后,才歇了脚,有人举了火把往马车里送来一篮食物,这才解开了她的穴道。  还是那个女人,满面神情淡淡,冲她道:“请小姐先将就些用着!等到了京城,自有山珍海味供你!”  她轻吁了一口气,捏捏有些发麻的筋骨,上下打量着她,淡问:“你们兴师动众的掳我是为了重仁么?”  听他们的口气定是这样子!  女人冷若冰霜的眼里,终于浮出了一抹轻笑,道:“公子性子太无所顾忌了。自从知道爷过了世,他便如脱僵的野马,再不服管束!这番难得有他一心想要的女人,老太爷知道了,特命老婢来请叶小姐回去,以行得大礼,正得身份!当然,日后还得请小姐好好服佐着公子成一番业绩,全府上下自会好生相待你!”  公子?  她怔了一怔,摇头,不语而叹!  他,果然是公子!  京城里的公子,其身份一定骇人着吧!  想那天子脚下,达官显贵,多如牛毛,真不知道他会是怎么一个身世背景?  她素不在意关注那些显赫士族,自以为那世袭高官厚禄的皇孙世子,除了浮华花心,几个能有其绝世才学来福泽百姓,更多的是一些沾得庸俗恶习的顽胯弟子,故,从不曾费心去认知记怀!  要说公子之流,也唯有昔年名传天下的宇文棠文堪称人中龙凤,只可惜他无心庙堂,十年前杳然而去后便再无其消息流转于世。  于是便盛传开了他乃是天神星宿转世,如今已驾鹤归列仙班的江湖奇谈。  估且不论这话是真是假,反正父亲对这人是欣赏有加。她在闺阁时,常常听其感叹:无以一见是为人生憾事!  但父亲能结识得重仁,并最终将其拐为女婿,对他而言应该是莫大一件快事,或多或少能弥补其心中之抱憾:他引以为知己的男子,其出类拔萃的学识气度,绝对是“公子”中佼佼之辈。  就不知他这个“公子”之美名世承京都哪家贵门之下!  食过饭,不曾再叫人封了穴,马蹄扬起时,轮转如飞。  官道上,风疾,夜暗沉,似有暴风雨来袭!  耳边,有铁蹄踏地的急走声,有大风狂野的呼呼声!  她心里则在一遍又一遍的反问思忖:  方重仁,你是何人?  你是何人?  你是怎样的出生?  要令那主使之人如此大动干戈的来请你?  你有怎样的气势?  要令掳人者如此忌惮你?  解不了,猜不得!  疑云重重,重重迷惑!  突然,立马长嘶,车轮骤止,似另有一股人马横空而出截断官道,马蹄乱踏,嘶声震天里,有个极熟悉极亮堂的嗓音在大喝:“把人留下!”  是谁前来截道?  直觉这绝不是凑巧!  她倾耳听着,顿生奇疑,只闻得那女人暗冷冷斥了回去:“我家主子要的人岂是闲人能动的,滚了去!”  那人不以为然,扬声大笑,道:“咱皆是绿林道上的人,不吃你家主子的那权贵饭,今儿里这人我们是要定了……”  立刻,便有刀剑激撞的打斗声响彻云霄!  车子里,她暗自嚼着那甚为熟悉的人声,心里慢慢升起惊异之色,那人竟是……  可能么?  正想扯开车幔往外瞧,一片厮杀声里,有人执着一火把逼近马车,撩开了幔帛。  凭着摇曳不止的火光,她瞧清了那人的面貌,刚硬而猛健,果然是钟炎身边的随从:阿克!  “表小姐受惊了,公子便在不远处的小镇上,阿克这就带小姐去见公子!”  阿克咧嘴一笑,道出来的话叫她惊楞。  阿克口中的“公子”自然是钟炎,那个将要为人父的少年!  心触痛了一下,强颜一笑,问:“他如何在此处?”  阿克古怪的瞅了她一下,只道:“怎么?表小姐不知道么?公子奉了于大人之命前来寻人……哎,这事说来话来,等表小姐见到公子自个儿好生说去吧!”  说着,便放了车幔,一边驾了车急转了一个大弯折返原路,一边叫喝道:“兄弟们,这儿就交给你们了,我先行一步!”  众声应和,又似有女人疾声冷斥,皆在车毂滚滚中远去听不分明!  马车飙进,有散骑护于旁侧并行。  她犹在思潮翻腾,惊疑莫辩之时,车轮又急刹,几匹奇快的马骑直追上来横道而拦。  阿克沉声在叫:“来者何人?”  淡笑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答道:“阿克莫惊,是我阿林!我等本伏在此处想救方夫人的,没想让你们捷足先登了!呵呵,这样也好,省了我们出手!”  “呵,原来先生也在此处!”阿克恍然的叫着,而后又问:“不知先生想要做什么?”  “先生想见一见方夫人说一点事!所以,能否请阿克兄一路先护送方夫人到先生的落脚地歇下,然后再去回禀钟公子!我想,钟公子欲见表妹也并不急在一时!”  她不知道那人是谁,口音很陌生,不过,很显然,那人识得阿克,阿克好似极卖此人面子,不再废话,道了一声“也好”,便重新扬鞭急驰而去。  一路簸波,震得寸肠欲碎,待到停下来时,只觉满心难受。  放眼一团黑沉中,就听闻阿克隔着车幔低语了一声:“表小姐,请宽心在先生处住下,阿克即刻赶回去报公子,马上便归……”  不等她说话,便飞身离开。  随即,有一双婢女钻进车来,扶了她走下车,往一处静僻的院落而去,等进了房门,方瞧见那两个婢见扶着她的手上皆缠了布帛――  她们竟会知道她身怀巨毒,而以布帛裹之,看来不会是陌生人!  淡淡幽香的居室,清雅的很。  静坐于花式圆桌前,清丽的侍女奉上了茶水,她叫住问此地何地,侍女只笑不答的退下。  等到回过气来时,有人敲了敲门推了进来,撑起头来去瞧,不觉一呆,却是一个白髯素袍,宛若世外仙人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成王的座上宾:云不意!  还不等她说话,云不意满面微笑,冲她先发了话:“方夫人,一路惊扰了!”  一声“方夫人”听在耳好生奇异,她回以古怪一笑,站起身施得一礼,深深一望:“原来是云先生半路相请,就不知所为何事?”  “并无什么大事!只是听底下的人报来说有人引开了方公子而劫了方夫人,云某闲来无事便想行个顺水人情……”  云不意风清云淡回了一句!  她目光一动,微笑,道:“先生远在京城成王身边做事,何以跑到杭城来行这顺水人情?而且既然将我救出,何以不曾送回府去,云先生,您这顺水人情应是别有目的着吧?”  云不意哈哈一笑,深不可测的目光灼灼一动,道:“云某别无他意,只想见得方公子一面!方夫人且在此好好休息,云某已派人通知了方公子,再迟明天早上,他便会来此!嗯……说不准,他已经来此的途中!”  她微微皱眉,满面奇疑:“你也是为了重仁而来?”  云不意捋着花白的须髯,含笑点头道:“不错,云某便是冲着方公子而来。此番南下我本欲一会方公子,半途听说他来了平阳,才转道于此!还在愁如何见得他的面呢,却巧见得你被掳了去,如此一来,我正好借花献佛,甚好!”  云不意,本是世外奇人,即便如今深陷于官场污浊中,依旧满身飘然之气,那深不见底的眼瞳里更透着她读不懂的光芒,但他何以要煞费心思的欲见方重仁?  “老先生意欲何为?”她轻问,心知此人心思深密难度,其目的定也叵测着!  适时,有侍女奉上清茶,云不意拂袍坐下,呷了口清茶,方笑着丢来四个落地有声的字眼:“慕名一见!”  “慕名?”  这两个字眼从云不意口中吐出来实在诡异!  若说旁人慕了云不意的奇名奔走千里来见倒是有的,怎么一代奇人慕名来寻见一个山村弟子……  眉头忽然一舒,不由一笑:也是,能招来大批人马劳师动众的掳人相逼者,自然了得着!  唉,她嫁了一个了得之人而不知呢!  云不意满面深思在看她:“便是慕名!怎么?叶小姐顶了方夫人之头衔,至今仍不知身嫁何人么?”  她一怔,犹显尴尬。  “也不知今日是谁掳的你?”  她更是一窘!  云不意深深一睇,忽走上前来,执了她的素手。  她一惊,却见其摸着长须竟是在隔衣听脉,心奇欲问,云不意已放了手,先她一步低笑出声,摇头直叹:“原来当真还是闺中女儿身!叶小姐,你便这么中意不得自己所嫁之人么?”  “你想说什么?”  她扶着手腕轻轻问,脸上有些不自在,他隔衣一探脉就知悉了她还是完璧之身,果然是奇人异士!  云不意重新坐回,喝了一口清茶,才道:“方重仁为你已破数例!如果不是你心中还游移不定,他又岂会把自己掩的滴水不漏?不愿与你做了真正的夫妻?”  她又一皱眉,侧目一扫,淡语道:“先生乃是方外之人,如何管了别人家中闲事?”  云不意低低一笑,摇头道:“这怎是你一家之闲事,方夫人,云某实言以告吧,你若留不住他的心,守不住他的人,不仅你下半辈生死会成为一个变数,便是整个大明的江山只怕也会易主!”  待续!   第178章 八  天,青若碧玉,云,淡似冰纱。  清浪卷滩处,乌发如丝,如流水直泻,静有奇姿;白衣胜雪,临水浅坐,秋风戏卷。  出得帐帷,才得见满目景致:水阔,林静,道远,有树葱葱,有雀百啭千声,闹于深枝!  择的是一处较高势的地方,阿宽与阿行皆在,他们用着随马必备的简单炊具,生得火煮得汤,正低语侃侃,见得她出来,皆微笑以对,恭声叫了一声:“嫂子!”  她轻笑应之,颊有淡嫣,身娇无力,倚坐浅堤平石处,啜饮清汤,映照流水,心里则千回百转,理不出一个头绪。  昨儿几度惊魂,生得玄疑无重数,怎一个惑字了得,偏偏他又回答得含糊不清,更叫她难得其解。  本想追问下去的,可又见得此处实不是说话的好地,便忍了下来,心下决定回得村去,定要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不想再这么糊里糊涂下去了!  正自思量,林径小道有陌生一骑飞马进来,青衣锦装,分明就是昨日闯宅掳人的不速之客.  隔得不甚远,但见那人翻马着地,便冲方重仁单膝下跪,拱手恭禀道:“大公子,二公子在林中静候,想再与公子叙一言,特命小的来恭请!”  方重仁冷淡一瞥,并不答应。  那人偷偷抬头瞄了一眼,瞧得他满身迫人的气势,立即又垂下了头去,忙道:“大公子,二公子说了,昨日夫人被掳一事他并不知情,皆是栈总管在暗里所为,今栈总管也在林中,恭听垂责,但求一晤以释因由!”  方重仁这才剑眉一敛,声音淡峻的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无需再见!”  那人似知道被拒,把头垂的更低,立马就回道:“大公子,恕小的斗胆,栈总管之面,公子实应去见,老太爷托其重任,定然有话传与公子,公子不见,总管难回命,必时时扰公子,公子即便不为以为扰,夫人却是弱质女流,怎受得了再三波折,还请公子体恤夫人!”  言辞倒是很会戳要害,方重仁回首睇了一下满面疑色的她,给了阿宽、阿行以一个眼色,便随来人往林中而去!  望着他俊拔的身姿消失于翠绿间,心头的迷惑越发的泛滥成灾,痴痴望着秋水,解不得千千乱结!  忽身旁水纹涤荡,回头看才见阿行取了炊具在洗。  阿行肃行谨言,这些日子以来,她很少有机会与他说上话,明明相交不深,但她总觉得这人看她的目光里藏着言不尽的深意。  她知道阿行三兄弟一直驻守在暗处忠贞的守护着她,但这忠贞的来由绝不单单因为她是重仁的妻子,好似还有别的原因在里头!  “阿行,那些人究竟是什么人?”她捧着手中的汤碗,注视着他,轻轻的问。  阿行洗刷的动作骤止,侧身一望,平静的道:“嫂子不必去管那些是什么人,但能守得住仁哥,别的人,别的事,都无足轻重。那些过往的事仁哥总有一天合盘以告。”  她微微一震,想不到阿行说出来的话会这般的意深味长,不由多瞧了他几下,微笑接道:“我知道了,多谢你的提醒!除此之外,你还想跟我说什么?”  她发觉他眼底似另有话要说!  阿行瞥了一眼不远处正是收帐蓬的阿宽,沉思了一下,似有意低了声音,道:“石头村不会再平静多久,我估摸着中秋节前,仁哥必定会再次远行!所以,嫂子能把握的时间已不多,若再放不开过去,做不得他的女人,很快你就会错失他……”  原来他在担心重仁还会放开她!  可他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担忧呢?  他是重仁的兄弟手足,理应满心向着重仁才是,何以要来在意她的前程归属呢!  阿行见她不吭声,便又睇过眼来,说:“嫂子,一杯凤醉凰未见得能迷乱他,可你若真心以对,他必醉难抽身,甘为你洞透世事,为你一人而泽苍生……”  “你……”  她忍不住瞪起了眼。  想不到呀,他平素里一言不发,一旦说话,竟是字字如珠玑,切要害而透玄机,震耳发馈着!  他嘴角一扯,仿似露了个笑,虽隐隐约约,却一下柔和了那刚硬的面廓,又低低的说了一句:“其实嫂子无需管他是谁,你只要认定他是你的夫婿就够了!”  ―――――――――――  石头村果然已不再平静!  那一日,重仁自林间回来后,不曾与她说得什么,只叫阿宽折回平阳去带清波回村,自己则携她骑上马,唤了阿行绝尘而去。  出了林子,惊鸿一瞥中,她有瞧见驿道的拐弯处,有七八骑高头大马,几个锦衣玉服的人影在远远的目送他们离去:不曾再来扰劫了他们,而是静静的放行!不知道重仁与他们说了什么,叫他们收了手!  路宿于郊野,夜风卷动红红的篝火,她疑云重重的目光也在不断的翻腾。  席地而坐,他搂了她靠在怀,望着繁星明月,知道她心藏千万疑问,却不想回答,淡淡一笑,说:“不要这样看我,回了村,我自会把我的前曾往事全说与你知道,从此天涯海角随我走,再不许躲了一旁去!”  他已决定带上她一起远行天涯,白首不相离!  他说了:他不再放手,也不再成全,更不再包容,他要她为他而笑,不再伤悲!  她微笑以待,心潮澎湃,复杂难言!  既殷殷期待,又迷惑不安,总觉得还会发生很多很多意想不到的事!  想及被掳,曾见得阿克,想及阿克曾说要带钟炎来见她――  那么,那日她真有见到钟炎么?  一杯凤醉凰乱了情/欲,迷躁生幻中,那个心痛的急呼而来的身影是他么?  重仁带她踏马狂奔而去时,是阿行与阿宽将钟炎拦截了下来,可钟炎他不是在京城么?怎会来了平阳?  阿克说他来寻人,寻的又是什么人?  那云不意为何尾随于钟炎背后来索了她,是巧合还是刻意?  他算计机关的拉拢重仁为的又是怎么一番惊天大事?  诸事扰扰本就纷繁,没想到回到村子迎接她的还有另一重烦心烦神的事!  刚进村口,阿影便从山林隐蔽处横窜出来,一脸沉静的拦了去路,道了一声:“仁哥,事已办妥,漠北来客昨晚已请得村来!”  重仁闻报,平静的点点头,瞅了一下身后万千惊疑的她,温淡道:“依灵,我请了一个人来给你探探脉,只是探脉而矣,见得面后,关乎其他,你不要多想!”  她听得不明白,重仁只笑不再多说,便驱马往竹林回去。  等见了面,她才知道所谓的漠北来客,来的乃是妖娆倾城色,不是别人,正是达斡尔嘴里那雷厉风行又聪颖绝艳的一国之帝:火凤国的女皇喀云天珠!  待续中!  第179章 一  进得竹篱门,遍地早菊,朵朵怒放,满目清雅,两个目威生利的中年带刀女子在园径上伫守,见得方重仁,一楞,立即便惊喜的冲屋里叫道:“凤皇,阿得瓦回来了!”  她们口中的“阿得瓦”是什么意思,依灵并不清楚,可那生硬的中土口音一辩就知是异族来人!  话音落下,屋里便有瓷盏碰翻带落于地的声响,紧接着便跑出一个锦裳罗裙的妙龄女子来。  那女子生的奇丽而高挑。她面若桃花,眉如翠羽,肌若白雪,腰如束素,狂喜之间,更是惊现柔情绰态,情不能自抑的欢叫一声:“方重仁!”  这三个字叫的极熟稔亲密,就像私底下曾叫过几千几万遍那般顺口。  奔走好几步后,才终于瞧见了他手上牵着的她,于是,脸色骤变,楞顿原地,英眉渐锋锐,琥珀色的眼底翻涌起忍痛与不信的波光!  重仁淡淡一笑,生疏而有礼的道了一声:“凤皇别来无恙!”  喀云天珠却怔怔的看他们挽在一起的手,像是受了极大打击一般,不曾接了话。  这时,门内又走出一人,乃是素袍飘飘一书生,眉清目俊,一身不羁,正是在卧龙岗上碰到的那个狂生,那个在孟津危急之中挺身来救的张立洲!  见得门外归客,张立洲一喜一呆,唤了一声“方大哥”后也住了口,那目光也似生了根般直盯上重仁紧握的着那双纤手,神色繁复之极!  重仁应了一声,转而看向跟在他们身后微笑满面迎上前的莲婶,道:“莲婶,我们一路赶得有些急,你且带依灵回东屋洗洗风尘,歇一会儿去……还有,我之前叫阿影先行跑来请你办的事有办得怎样?”  依灵一直在观察,只觉他说这话时,脸上皆是深沉之色:直觉他一定又在暗地里进行着什么,并且这事还与她有着密切的干系!  “放心,该办做的我都做了,无碍!”莲婶很默契的答了一句,也不曾管得场面的尴尬,便将她牵了过去,怜惜的道:“丫头,一路劳累了吧!来,咱们先回东屋梳洗一下去……呵,这些人皆是阿仁的远客,便由着阿仁招待着……”  纵有无数疑惑,不曾露了半分,只是直勾勾的看着重仁。  重仁一下换了面色,温笑的拍拍她的肩,道:“我知道你心里藏着一肚子问题,晚一些时候我们再说话可好!现在去休息一下吧!”  她转着心思,娴雅的应着,知道眼前这异族女子与重仁的关系异玄着,而自己又并不清楚其中状况,留着也无益,便浅浅一笑,盈盈行一礼随莲婶离去――  轻装淡容,虽一身风尘,却依旧温雅清绝,叫那喀云天珠看了微微一呆!  身后,张立洲满口惊疑的低叫着:“方大哥果然认识叶小姐?”  重仁淡淡在笑,答着:“阿洲,她已不是小姐,半年前嫁了我,如今是我妻子……”  他在那些异族客人面前极明白咬着字眼,介绍着她的身份!  张立洲讶异的惊呼出来:“什么?你……你已经成亲了?你不是说不娶亲的么?那天珠怎么办?”  是啊,那个喀云天珠不远万里跑来此处,重仁你该怎么办?  依灵在心底轻轻的叹!  ―――――――――――――――  气氛有些诡异!  沐浴以妆容,稍稍小憩,便往花厅坐着,取了先前只做了一大半的袍子静静收尾,但心里到底是不平静的,总望着袍子怔怔失神,都不知心绪飞到哪去了!  这袍子,是前些时候她背地里偷偷给重仁做的。  料子乃是平阳城风韵缎坊里出品的墨锦织缎,软滑直挺,是上等的锦缎。她比照着时下最体面的款式裁做着,并在袍子的领袖上镶上了宽宽的卷云纹金绫罗,简单中露着大气,不知道叫他穿上身将会是怎样一种效果!  一定会很出众!  布衣荆袍就已神彩毕露了,锦衣华服,一定就更加耀眼夺目!  金子熠熠之辉,岂是泥尘所能掩盖,要不然,如何引得异族的帝女倾心以待!  他,就如那淡淡的清茶,又如那淳香的陈酒,越品,滋味越甘冽,越觉甘冽,就越不能自拔。  喀云天珠已为他沉醉,因而会不惜奔徙千山与万水来见他!  而自己,好像也不可救药的陷了进去,就像一头栽进了一处美不胜收的绝命沼泽中,眼见没顶而甘之若怡!  是的,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的依恋已在不知不觉中深烈了起来。  多少次躲避了他的温眸,却躲不得情思的迷惑!  心中的柔软被他一寸一寸攻陷,是他抚平了她心底那隐隐的疼痛,然后笑颜盈盈为他绽放,含羞之色为他滋长,便想懂他,便想知他,于是,便如古老的情歌吟唱那般,翻起了亘古缠绯的念想―― 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 她愿与君两相知,以心易心,做一场寻常夫妻,携手看尽繁花落尽,守着青丝白成霜!  深情而奇想的《上邪》,可将男女之间生死不渝的情思雕饰的无以复加,是古往今来的绝章神章。  但,曾经,它却以另一种暧昧的姿态出现过,令她莫名心烦了几天!  那一天她突然想为他做袍,翻箱倒柜寻着清波带来村子的缎料,无意间就在叠得整齐的缎子底下,看见了那方罗帕,上面便绣着这首深情不移的情歌……  她记得这方帕,父亲过世后的某一天,重仁曾以此帕拭却她满盈的晶泪,以无比的温柔欲安抚心碎的她。  那个时候,她犹如行尸走肉,并没有注意到罗帕的蹊跷,信手便是一丢,也不知怎么的就夹进了绫罗里被带回了方家……  此帕质地上好,帕身上富贵牡丹别绣得并不算精致,其选用的丝线却是上等极品妍火丝,空白处绢绣着一首代表海誓山盟的《上邪》,一个红得辣眼的“玫”字潇洒的落于题尾――  曾想问他这是何人的罗帕,能叫他常年带于身旁,但转眼一想,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的,她要去问这个做什么?  几天烦闷,心生怪味,忍耐着,付于一笑,末了干脆将其锁于深柜之中,不想也不愿去在意!  如今,才意识到当初生起的怪味,皆是因为心有所动而来!  寻寻常常的日子里,她已在无声无息里为他滋生了情愫而浑然不知!  是的,她已喜欢上了他!  这人认知,令她心惊肉跳,心儿一颤,便把纤纤葱指给戳破了!  待续!  第180章 四  重仁平静的回过头,道:“让她砸吧!不需理会!该说的都已说尽,我能做到的就是诚实不欺,她便是把这里砸没了,我也给不了她想要的!!”  口气很冷淡,对于那些纠缠不清的事,他当真没什么热络的心思,能叫他挂心的也就身边这个丫头了,所以,把话一说完,便挽上她沿桥径往东屋去,他还有好些事要做,没空与闲人瞎客套!  嗯,也许,请她们来是请错了!  依灵拉住他,心惊肉跳于他的淡薄,忍不住斜眼看他,轻道:“既然请她来了此,怎可放任客人不理不睬?还是去劝劝吧!人家跋山涉水的过来,你冷言淡语的她怎好受得了!我瞧着也心寒了!”  真料不到这丫头居然会说得这般大方,他不由挑了眉,不假思索的反口而问:“怎么?你很想我待别的女人一同待你一般样么?”  依灵一下感觉到了那口气里透着的危险的气息,心头莫名一窒!  背着月光,她看不清他是何表情,可这话听在耳里却是极不舒服;或者说他也很不痛快她这么劝他吧!  咬着唇正想说她不愿他待别的女人好,话未曾出口,果园里响起了喀云天珠胡乱的大叫。  “方重仁,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我要跟你说话,我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不走!绝不走!这一次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便跟着你到天涯海角,再也不会叫你弃了我,我也绝不许你再弃了我……”  “方重仁,你可知道,这三年我活的有多苦,你可知道,这半年,我寻得你有多累?你怎么可以还给我脸色看……”  “方重仁,从小到大,我喀云天珠还从不曾这般厚颜窝囊过,可是今番我就算再窝囊都不会走……”  那奇诡的异族方言响彻着寂寂无声的夜空,脆利的嗓音带着丝丝悲凄,如诉如泣着。  喀云天珠不识阵法,在林子中疯狂的奔跑着,也疯狂的摔着跤,扑通扑通的倒地声在凉嗖嗖的林间传开着!  重仁听得分明,皱了皱眉,冲着林间深处睇去。  下午深谈时,她还表现的落落大方,露显着君主的气度,尊傲而自持,没想现在居然说出这一番死缠烂打的话来,醉香寒梅这酒儿还真能坏人德行!  他回头去看依灵,这丫头一脸淡静,只微微皱着眉,眼里有着无数问号,但现在他没法说什么,淡淡一笑,拍拍她手,低道:“我去看看!你且先回房去吧!”  她应了一下,却没往回去,直看着他负着手,昂首隐没于暗黢黢的林子里。  兜转纡回,林子深处,他轻易寻到了喀云天珠的身影。  黑黝黝的树影下,只微有星星点点的淡淡月光,在他瞧见她时,她正甩开玛青的扶持,从地上爬起来,长长的乌发自雪色的颈间往下垂落,沾了地上的枯叶,嘴里隐隐呜咽着,自有一份我见犹怜的韵味。  如果她是依灵,也许他会上前扶上一把,但她不是。  她只是他避之不及的莫名其妙。  若去相扶,恐怕还要生出误会来。  于是,便站定了在原地,开口淡淡的劝了一句:“天珠,带着你的人回房歇下去吧!你已醉的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 “方重仁!”  喀云天珠抬头,惊喜的叫了一声,奔上来似想要抱住他。  他皱了一下眉,轻轻一飘,冷冷的斥道:“天珠,别胡闹!”  几步之遥,淡月色里,不曾意外就瞧见了她眼底的痛。  她昂着头,炯炯的看他,面色妖饶,酒气横飞,斩钉截铁的大声而叫:“我不胡闹,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清醒的很!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方重仁,我知道你就是我这辈子独一无二的阿尼达!所以,我要定你了……  “方重仁,我要你,我要你像从前在比桑河上吹笳时那样对着我笑,我要你跟我一起站在火凤最高的凤翼楼上笑看臣民欢腾,我更要给你生出火凤国最出色的小公主流芳百世……  “方重仁,你忘了么?紫侠泉边,我飞马摔断了腿,是你帮我接了骨,药石相侍笑待于我;比桑河上,胡人来求亲,是你吹响胡笳与我胡琴相奏,羞煞旁国狂子;精绝祭台上,命在旦夕,是你高声厉斥阿托达罕,救我于屠刀之下;凤国皇位前,是你满口奇辞说服我朝百官,放了精绝以活路,也是你晨昏读凤史古籍,为我出谋划策,颁下安国之令……  “你分明就是上天赐给凤族的阿得瓦,是神灵为我择配的阿尼达……  “可你为什么总要对我摇头?难道你认为不是么……  “哦,我忘了,你不喜欢欢闹,你喜欢清静无为!你若想要清静无为,那我便陪你清静无为,你若不愿枯守一方,我便随你行游四方,你若不喜欢我穿的盛艳,我便学那女人一样,从此素装……  “不许再逃了,好不好!更不许再把我赶走了,行不行!这三年,我真是够累的了,好不容易我说服了所有臣子容宝珠代暂皇位,好不容到来了中土,好不容易寻到了你,我欢喜的话还没说出口,你劈头就是斥拒我,不给我一丝诉苦的机会,口口声声要劝我回去……  “阿尼达,你要我回哪去?我已没有归处,火凤先族的灵碑前,我曾发誓,要么与你双双回去风光大礼,要么就叫我从此客死异乡……”  待续中!  等一下,还有一更!  今天电脑玩我,上不了线,折腾到现在,唉!   第181章 五  重仁不曾答辩,林子里只有夜虫在吟唱,脑海浮现的是火凤族的种种,紫侠泉边无心的相识,他禀着医德出手以救;比桑河上被阿洲捣鬼无意和了一曲;精绝祭台,不想见死不救,方仗义执言,火凤宫殿内,受托阿托达罕,振言而辩;晨昏读凤史,却是因为痴迷古籍,出谋划策,那是顺手而为……  这些寻常的小事都叫她当作了美丽留恋,他却从不放过心上,如此误会,他还能说什么?  难道要他一一推翻再去把人伤的体无完肤么?  玛青一直在观望他,见他不语,悲沉的追劝起来:“阿得瓦,你便发发慈悲吧!当初你如天降的守护上神于精绝祭刀之下救下了凤皇,如今怎就寒得下心令凤皇为你碎心而死的!三年前你不告而别就令凤皇大病了一场,几乎就丢了性命,巫师追了九天九夜的魂魄才叫凤皇转醒过来,玛青花了半年时间才将凤皇的身子调理好!为了来寻你,她甚至要把皇位都禅给了宝珠公主,这半年奔走异乡,就如无头之蝇,磕磕碰碰,跌跌撞撞,吃尽了苦头,你怎么一见得面未有半句怜惜,就执意赶人?凤皇都如此低三下四的以你为尊了,她甚至愿与其他女子共侍于你,为何你还要绝情绝义重伤她的心!凤皇她真的已经够苦了,阿尼达尊若天神,拜请你不要再折磨凤皇了……”  依灵一直待在林子里不曾走,但听到这里她是再也听不下去了,转身离开,不想知道重仁将要如何作答,心里则在暗叹达斡尔那只乌鸦嘴还真是灵验,那个高高在上的凤皇竟真要来与她共侍一夫!  进了房门,灯亮着,阿影取了一只锦盒正要出来,瞧见了她,便迟疑的问:“嫂子,这火凤葵还归还不归还?”  “你且去问重仁吧!还与不还他自有分寸!”  不曾再搭理,也不想知道那火凤葵是如何的宝物,便往花厅而去,虚迷的靠上藤榻,思绪翻乱着。  莲婶进得门来,在旁帮忙收拾着,皱着眉,自言自语的说着:“满口胡地语言,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 这话刮进了耳朵里,她静静的睇视着这一室清雅如画,喃喃的答道:“若重仁耳根软一些,怕这屋子会易主!”  莲婶瞪起眼,知道这丫头在胡思乱想了。她心思一转,露出深深一笑,道:“呵,怎会,他若有这个朝秦暮楚的心,就不会浪迹五湖四海,等到如今才来娶亲,早就妻妾满房,儿女绕床了!”  其实,她也深知着这人的性子,便低了眉去,不再辩,懒懒起身回房想歇下,进门之即忽又顿下身子,回头嘴里涩笑,道:“那个凤皇为重仁连皇位都不想要,誓死要跟了重仁!莲婶,重仁虽性淡心却善,你猜他会不会心烦!”  莲婶一呆,不可思议的叫道:“怎么?你听得懂她们在说什么?”  “嗯,听得懂一些!其实我倒情愿听不懂!”  她微然一叹,移莲步往里面而去!  若不懂,就不会生了心头的烦躁!  才初识心中之念对他的情意,本就半是欢喜半是慌的,偏偏就遇上有人要来跟她抢!  重仁不会叫人扰了寸心,她深信着,可心底里依旧是患得患失!  莲婶跟着进了房,见她倚在床上一副迷惘若失样子,忍不住轻笑,道:“呀,真是傻丫头,心中不曾在意,又何来心烦之说!阿仁自能找到一个平衡点来解决这件事的!”  话虽这般讲,心头依旧似有千结,忽然就想到一句话:最是“情”字最愁人,果然是如此!  如今,无论是她还是喀云天珠都在这“情”字上纠结着!  当下又跟莲婶闲扯了番,也不知如何就睡了过去!  沉沉中,直觉夜已很深,好似听得门外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声,然后门便开了,有人轻轻走了进来!  “依灵,你睡了么?”  是重仁在耳边低低沉沉的唤!  她翕了翕困困的眼睑,朦胧的视线里果真有重仁温淡的脸膀!  他瞧着她迷糊不清的模样,低磁一笑,坐靠到床/上,抚着她的滑如丝的发,说:“是不是累坏了,嗯,那就睡吧!明天我们再说话!”  说着便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搂着她合了眼,竟打算在她身边睡下了!  他真的已无所避讳。  回程途中的这两天,夜宿野地时,每回夜深待熟睡后,他便会钻进她的帐蓬,拥着她一起入睡。虽然第二天醒过来从不曾见过身边有他,但余下的淡淡茶香直在鼻尖绕着,清楚的告诉她:这家伙晚上就是在她身边睡着过!!  今日里回了家,他依旧往她身边睡下。  看来,他的确已将她当作妻子看了,不再顾及她所谓的清誉,而欲将她纳为已有!  闻着他淡淡茶香的气息,她突然在想,如果此刻她使一些“坏”的话,不知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 呃,倒是挺想使坏,想瞧瞧他为她乱成一团的模样!  可怎么使啊?  莲婶好像没说明白!  或许,改明儿该问问莲婶怎么去“勾引”他!  心里微微咕哝了一下,伸直了有些酸的手臂,轻轻勾住了他的腰,哈欠连连,本浮乱的心在他淡邈邈的茶香里定了下来,静笑着便往梦乡醉去!  全然不曾见到重仁重新睁开了眼,深深的眸睇着她微然淡笑的娇颜,失了神!  待续中!  第182章 六  清晨醒来时,身边已没了人,依灵梳整洗漱罢往外室寻去,才瞧见方重仁身姿逸挺的站于书案前,随意的在绢纸上写着字!  走近一看,才看到他在上面写着几个苍劲中尽露飘逸的古体篆字:静心定性,明哲保身!  一张复一张,写的都是这八个字!  她执了一张在手看着,只觉这字的凛然之气很是眼熟,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在哪见到过,心里犹其在疑问他写这八个字的心境,睇向他,猜不透他心里藏着怎样的情绪,开门见山的问:“你在烦什么?”  他勾完了最后一笔,放下狼毫,淡淡一笑,伸手将她揽进了怀,往她额上落下一吻:“没什么!”  那动作一气呵成,她未及有所防就叫他“轻薄”了去,咬了唇楞住,脸儿微烫,立即就染了胭脂色。  他瞧着好生欢喜,刮了刮她的玉颊,笑道:“风光灼华过桃夭,黛青淡扫柳眉俏。这模样倒是好看,不过,别这般瞅着我,你应该学着要习惯我了。你若再这么瞪着我,会让人觉得我当真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般,叫人不可饶恕!”  她娇眸白了他一下,道:“你做的事可多着呢,兴许有些事还真是不可饶恕的!”弹了弹那手中的那张纸,又补了一句道:“要不然怎一心念着明哲保身?”  他叹了一口气,道:“明哲保身不好么?这世间万事纠缠,管了这事便牵扯了那事,唯有淡着心思才能看开一切,才能保全自己。依灵,能平平静静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是一种莫大福气!就像我十岁之前过的日子那般样,淡泊无为,融于山水,或劳作,或弹奏,或闲谈桑农,或博览文华,有酒喝,有饭香,上有父母可依,旁有顽童相嬉,逍遥之极……”  这般说着,他忽又一笑,拉着她便往外去,说:“说到话香,倒是有些饥肠辘辘,走吧,莲婶把早饭端过来了,就摆在轻云阁里,吃饭去吧!”  她寻思着他的话,他欲明哲保身,便是因为爱极了田园的冲淡闲逸;欲静心定性,是不想俗事缠身:他肯定尝过那种侍权侍贵的滋味,以致于如今会这般的放达自己,想远离喧嚣。  心里转着思绪,嘴上犹自在问:“怎把饭端到这里来了?”  “我让莲婶端过来的,想跟你说会儿话,不想旁人扰了我们清静!”他淡笑着回答。  昨夜里,本想与她讲些事,回房见她满面倦容睡得香,实不忍扰了她,便合衣睡在她身侧,稍稍休憩了番,就等着她睡醒。  沿着小径进了临水的轻云水榭,小圆桌摆着两个清淡的小菜,一小锅米粥。  “哦,你想跟我说什么?”  接过他递来的一小碗清粥,她才轻轻的的问,直觉事儿应与西屋那几位来客有关系吧!  也不知昨日他是如何把喀云天珠打发的,这刻瞧见他神思淡淡,一如平常,实猜不出他要想与她说什么? 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关于喀云天珠,之前没跟你讲明白怎么一回事,便把人请了来此,你别放在心上!”他轻笑,一边吹着热粥,一边深睇着她,道:“还有,不会有你担心的事发生!”  “我担心的事?”她听得迷糊,皱眉!  他睨她,似笑非笑,道:“昨儿晚上莲婶跟我说有人傻丫头在胡思乱想,说这东屋要易主了!”  原来莲婶把这事跟他说了,她低低一笑,慢慢的喝着粥,不曾接话。  “你不会真有这种担忧吧!”  他口气里隐隐带上几丝好笑,昨夜回得房来,莲婶尚未离开,小声的与他低告了几句说依灵能听懂火凤语,心里生起小疙瘩了。  他听着一诧,却也有些欢喜:她若不生疙瘩,他才头痛呢!  更叫他讶异的是她会火凤语一说:她一个汉室女子,从来足不出户,居然能懂精绝火凤两族地方语种,当真是桩奇事,这事肯定也跟老太君有着莫大的牵扯。  那边,她一口气喝光了米粥,才瞥过眼去,眨了眨眼,左看右看。  这男子束发俊容,此刻笑眸淡淡,优雅中自有一股子绝世闲逸的气度,而当他沉下眼,一脸冷泊之色时,便会生出拒人压迫的气势,叫人心寒。  她不由感叹道:“唉,我的夫君如此相貌堂堂,叫人相去了,也不是意外的事!”  他正好也吃完,取了面巾擦嘴,听着这话,一怔,唇瓣一弯,笑的明亮,一束欢喜的火焰在他黑漆漆的眼底下燃烧:“你的夫君?你终于认可我是你的夫君了么?”  她扬眉,轻笑,含羞带娇,往东窗卷帘站去,吹气如兰,侃侃而语道:“不认可也难了!有个人明明说好了会规规距距,不犯了我,结果,这几天是谁天天枕在我身边?破了当初自个儿说的话!”  他跟在后面低笑,道:“对对对,我反悔了!为你甘作小人……唉,真是个坏丫头,尽记着我的糗事情!”  目极而望,风清云淡,东边重林叠嶂,奇峰怪石横冲云崖,旭日在东方岚岚仙气中奔腾跃空,河水清清,氲氤袅袅,一轮火球在镜面上摇摇晃晃……  两人并列而站,重仁不曾看了那朝阳似锦的极景,而深睇着着身边的含笑佳人,不由自主就将人拥进了怀,闻着她身上淡雅的兰香,剑眉弯弯,露着欢喜之色。  记忆中,父亲最爱挽着母亲临水而站,齐观朝霞戏水,湖波弄潮。  如今,他亦携了自己所爱在此喜看良辰醉景。  世事变迁,仓桑尽逝,曾有多少美好,便有多少恨痛,待时间淡却了恨痛,满心便是宁定,她却轻易破了他的宁定,叫他重新尝到了家的滋味!  瞧着她亦羞亦笑,由着他轻抱,心神便是一荡,笑着往她额上落下一吻,看尽她为他娇羞的淡丽之色。  “依灵,再过几天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一起去纵游锦绣水川,踏遍胡蕃异域,行得万里江山路,尽赏天下奇观如何?”  他低低在她耳边铺展着一副诱人心魂的图卷:“不涉庙堂天下事,不理百年旧恩怨。我们远走境外,过自己寻寻常常的日子!”  有她才算是家,若没了她,活着便是一辈子孤寂,他会想尽办法保全他与她的命途,竭尽全力来去掉她身上的血蛊。至于其他事,他不想管,也不愿管!  “走去域外,为的就是静心定性、明哲保身么?”  她接过话反问,转身看他,感觉到了他话里似有回避着什么的迹向。  “重仁,你心里藏着什么事?”  “呵,纷纷扰扰皆是些浊事!”  他放开了她,拍着栏杆,望着那红润鲜美的太阳,静笑了一下,回头却将目光凝在了她的流苏簪上,这精巧的流苏簪藏得是一个王朝复兴的痴梦,或许更含着一曲风流憾事吧!  “昨夜我跟我阿洲谈了很久,他说他想取回你头上这个簪子,要我问你许不许!”他说着,脑海里想起的是与阿洲相谈时他吞吞吐吐的神色。  依灵听着,不自觉的摸上了云鬓,疑惑着,道:“哦?这簪子有什么玄机么?”  “他没说!不过既是他要的东西,他到手后,弄不好就可能会动荡了天下!”  重仁薄唇一扬,语出骇人,灼灼而视说道:“这簪子你倒可以还了他,但除此之外,却不能再帮他做任何事?”  “什么意思?”  她震动着,直觉他话中有话。  他微笑,徐徐说道:“阿洲他是百余年前苏州王张士诚的后人,其父如今在瓦剌官拜左丞相,一心执意想要借瓦剌之力复国!据说当年苏州王兵败于太祖皇帝时,曾在江南某地留下一个巨大的宝藏以待后世传人东山在起,而开启宝藏的钥匙据说是一枚发簪……”  待续中!   第183章 七  依灵立即惊呼出声:“你是说我头上这簪子便是那钥匙?”  “八九不离十吧!”  认识阿洲这么多年,可以说与他几乎是无话不谈的,独独在提及这簪子来历时面有难色。  如果换了别人,可能是猜不得其中的玄机,偏偏他方重仁乃谷氏的后传之人,在得知阿洲是张士诚的后嗣后,他便感慨命运的巧怪――想当年谷氏与张氏曾缔下了一个永世解不开的结,而如今,当初纠结着恩怨的前人后嗣似乎全聚到一起了:如果这簪子果真是当然苏州王送于老太君的,那么他心中一直所预想的事便能成立。  就在这时,园径上传上了轻轻的脚步声,阿影纵身飞行过来,看了他们一眼,迟疑的道:“仁哥,喀云天珠带了玛青要来见你!真要放她们进来么?”  “嗯,请她们进来吧!”重仁没意外,扬声答对着。  依灵本惊异着,有满肚子的疑惑有待问,忽又见他放了喀云天珠进来,更是疑上加疑,想到昨夜里的事,便忍不住斜了眼对他说:“那姑娘似乎对你志在必得!”  重仁心知她把喀云在珠的醉言情衷全听了去,那些过往在喀云天珠眼里是留恋一生的美丽,在他看来寻常之极。此刻,他也不想多费唇舌来述这无聊之事,微笑,道:“她昨儿喝醉了,胡言乱语的,你当作耳边风吧!”  拉了她便往屋子回去,一边说:“依灵,凤皇身边的那个玛青是火凤国内的第一医者,熟懂火凤历代医道,对于血蛊的认识比我内行,让她给你瞧一下,也教我听一听她对于这血蛊的看法!”  “哦,你是因为想让她们帮我治蛊才去招她们进来的么?”她似有所悟。  “一半是为了想治你蛊……”  另一半则是想见张立洲,欲从他之口探听一些旧事,来证实心中之想!  他们在花厅下刚坐下,外头便响起了陌生的脚步声。  很快,喀云天珠便带着玛青露着一脸的惊啧进得屋来,瞧见了这屋一室清雅脱尘,四下观顾,痴楞了好一会儿!  喀云天珠常年深居于北漠,所居的宫殿虽华美,却是域地风情,满目皆是色颜浓丽的雄浑之色。这番来了的中土虽也见识到了各种别样的风土情趣,或富贵精致,或质朴清丽,或雍容大气,却不曾赏得此地如此的淡雅清悠,散着一股子世外之居的飘渺仙气,如神笔青丹手所绘制的绝世画卷。而画卷中自神仙眷侣淡笑轻颜,脉脉带情。  她只瞥了依灵一下,就转开了眼去,实在不喜欢瞧见她站在方重仁身边的光景,在她身上所流露出来的惬意宁静的很衬着方重仁淡定的气度,可看在她眼里却是那么的刺目!  想到昨日曾在他们面前失尽颜面,更觉得浑身不自在!  依灵也正静静的观察着喀云天珠:今日里她依旧那般尊贵,矜持浅笑,尽显君主的大方,完然失了昨日醉酒的凄怆之色。  她身边跟的女人便是昨日怒斥重仁的那个玛青,隔了一夜,她的脸上依旧带着隐隐的忿忿之色!  喀云天珠不曾多看她,目光直往重仁身上深望,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盈盈秋波泛着笑色,道:“阿尼达,我已经说服玛青来帮你看一看,但也请你好好记下曾答应过我的事!”  重仁淡笑,平静的以火凤语答应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说出了口,便不会反悔!”  依灵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眉头不由轻皱,低问:“重仁你答应了人家什么?”  她微微的有些不安!  “小事情,等晚些时候再与你说!”  重仁一言带过,执了她的手交到了玛青的手上,道:“玛青,烦你一探!”  玛青走近,迎面便扑来一阵药气。  来之前,西屋的莲婶曾让她以药汤净手,说是病者身上奇毒无比,旁人近不得身。  她虽忿着方重仁冷待凤皇,可当她得知了凤皇与他的约定之后,即便心中再怎么厌弃这个清雅若仙的女人,还是跟了来。  然而当她执过她的手,凝神听脉罢,神情不由就骤然巨变,直叫道:“脉动怎如此诡异!”  这一叫也害得依灵微微一惊,瞧着玛青骇然惊怪的情状,直觉问题相当严重。她豁然看向重仁,递以惊疑之色。  重仁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不曾多辩,而淡笑回答玛青道:“可能是我用药过猛所致,也或者是这血蛊历传数代,已变异……”  “哦,那阿得瓦可有觉得不适!”  玛青一脸凝重,急切着收回手欲抓方重仁的手腕来探脉,想知道他的身子有碍与否。  重仁知道她意欲何为,轻轻一避道:“我无事!”  “玛青,怎么回事?”喀云天珠不明就理,疑问。  玛青定神一忖,目光缓缓落到了依灵身上打量了一会儿,方笑着淡淡对喀云天珠道:“凤皇,张公子昨下午跟我这姑娘身有血蛊时,我就一直在忧心他们夫妻人伦会蛊祸了阿得瓦,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阿得瓦根本不曾与她有过肌肤之亲,她还是姑娘之身呢!”  喀云天珠心思本黯然无味着,听得这话,眼睛唰得一亮,迸出欣喜的神彩看向方重仁。  方重仁却皱起眉来,冷薄一睨,淡淡的开了口去,道:“玛青,我的闲事你最好少管,我只让你看脉,不曾叫你道是非。医者父母之心,不传闲碎之语。你身为医者,就应深记医道之精髓才是!就算如今我与她尚不曾作了夫妻又如何?既然我娶了她,她便是我妻子,生亦是,死亦是,不会改了我的初衷,也不会衬了旁人之心!”  玛青一听,面色顿时一窘,不曾再说什么;喀云天珠则立刻暗了神彩。  他们用的都是火凤语,依灵很费劲方听懂他们在说什么,才知道喀云天珠面露惊喜之色皆是因为她知道了她与重仁还未行得夫妻之实的缘故,不由生起了别扭,娥眉直皱。  就这时候,玛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直冲着重仁说的:“阿得瓦,我需看一看她的身子,方能进一步确诊,不知方不方便?”  这话依灵听的分明,一下就瞪直了眼,重仁感觉到了她的难堪,微微一笑,拉了她,请得玛青一起入了内室,而把喀云天珠留在了外头。  “重仁,你想做什么?”  她闷闷的问道,被蒙在鼓里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 “等一下你再问!依灵,让玛青诊一下你的背脊骨好么,以便于我对你身子里的这血蛊有个底!”  他拉她往床/上坐去,避开了她的话,轻轻的要求着。  她微微一呆,心起疑云,反问:“我的身子里的血蛊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要这般郑重其事的叫别人来诊断?”  重仁目光一转,柔声道:“看完了,我再一五一十的告诉你。现在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  情知事出必有因,可当着他的面,她如何宽了衣让人诊看。  迟疑着,脸上便生了胭脂色,睨了他一下,很想他离开!  惹来他低低一笑:“从今儿起我不会避了,刚才你都说了我是你夫君,无防!”  虽感觉别扭,但还是依了他所说,背着他坐上了凉席之上,由着他解了她的罗裳,层层往后退下,只露出一具嫩若婴孩的雪背来,只那背心骨上却烙着五颗血红的印记,诡异的泛着红光!  玛青一看到这症状,立刻惊呼了起来:“怎会这样?”  “不知道,先前其腰椎骨就只一株血滴子,淡淡没于肤色之下并不起眼,前日我无论意之中才瞧见了这情形,一时也弄不明白其中道理!”  重仁以火凤族语低低的说,口气中也露出一些疑惑之色!  这绝绝对对是恶变的征兆,远古的残破旧藉有此记载,它会将面前这个如花般美貌的少女引向死神的殿堂!  玛青面色深深的瞅向方重仁,沉沉的道:“阿得瓦,你要我说实话么?”  重仁只缓缓的给依灵拢上衣服束好衣带,满口淡淡道:“不必跟我说其利害,只需跟我说法子就好!”  待续中!  第184章 八  玛青垂了眉,直摇头:“几代嫡传已深植骨髓,蛊发本该去命,阿得瓦却以精绝异法活了其性命。可如今蛊母移位,遍生髓骨,已是毒入膏肓,根本就不得医治!”  口气说的绝然肯定,令重仁不由皱起了眉。  他直看向依灵,知道她听得懂火凤语,这刻,见她骇起神色,便立即回了话去:“也未必吧!昔年我在火凤时,遍读火凤古籍,曾在你们最古老的史籍中读得两个法子,你熟看火凤医史,怎么会漏记了那两个法子!”  “什么法子?”玛青微皱眉,有些想不起来。  “其法之一,便是寻到当年下蛊之人,以其热血诱蛊母破体以火焚之,虽会伤及身种血蛊者的元气,却是最彻底的法子……”  玛青马上叽然一笑,回道:“蛊传数代,当初种蛊之人如今焉能活于世间!”  重仁微笑,也知此法不行,便又道:“那么,若用你们火凤血蛊书所云的其法之二,不知效用将如何?”  玛青脸色骤变,大叫:“那法子根本就不能用,稍有差池死的就不止她一个,连一半胜算的机会都没有……”  能有一半胜算固然不错,若没有,有个几成的希望,总比坐以待毙来的强!  这就是他所要听的!  于是摆了摆手,淡下了脸来:“我知道轻重了,你不必多说,出去吧!”  玛青一下就急了神色。她虽与方重仁并不算深交,却一直惊服于他的才华,常感叹其年纪轻轻,而慧若天人。  此时,见他一脸淡淡却满心坚决,一意要以身犯险,脸色不觉就凝重起来,她哪肯离开,而任由他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呆楞了一下后,扑通向依灵跪倒,磕以响头,以生硬的中土话道:“请姑娘劝劝阿得瓦吧!姑娘如今还是处子之体,尚不曾害得阿得瓦!玛青求姑娘不要让阿得瓦用那个法子……”  依灵听得他们的对话,心魂皆俱骇着,又见她急跪于地,有些回不得神,怔了半天,才轻问:“那是什么法子!”  玛青正欲答,却叫重仁沉声喝断:“玛青,我何时要你多嘴来了!出去!要不然我答应你凤皇的事便就此作废!”  那一喝,沉而重,自是有意压下玛青口中之言,不许她坏了他的计划,欲对她有所保留。  想来重仁答应喀云天珠的事一定很要紧,以至于玛青虽满心急躁却不得其法,目光游移的在重仁身上转了转,一咬牙便往外奔了出去!  依灵眯眼看他,淡淡的神色叫人看不出他在打什么主意,心中七上八下的,低低说:“重仁,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事?”  他坐上了床沿,淡笑的圈住了她,瞒一半藏一半的说道:“嗯,也没什么,你身子里的血蛊在蠢蠢欲动,在你的椎管里急速繁衍,二十四椎骨若全生满血蛊,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得了,所幸发现的早,就长了五块椎骨,还有法子能试一下……”  最近读了些医书,所以她很明白,脊椎骨密布各类脊神经根,不能轻易碰触于它,一个不甚便会出问题!  “什么法子?”  她宁定不得,玉脸已不由自主的苍白了起来:“重仁,这法子是不是很危险,要不然那个玛青不会大惊失色!”  “怎么?你就这么不信我?”  他低笑,并不以为然,抚上她的玉脸,很淡定着,道:“放心,你在我在,你若有个三长两短,那我就陪你一起去见先生,天上人间不离不弃!”  天上人间不离不弃!  这八个字,他说的特别响亮,似乎是有意说给旁人听的一般,生生就叫冲进门来欲辩说什么的喀云天珠哑了口。  重仁知道玛青出去就是跟她说这事去了,也知道她闯进来想要说什么,不曾回过头去看,淡淡以火凤语的道:“天珠,你不必来劝说什么?我与我的妻子生死同命,也清楚的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多说无益!出去吧!”  “你……你就这么在乎她的生死,在乎到宁愿为她赔了性命也要冒险一试么?”  喀云天珠满面大恸,呆立于原地,涩涩的问着,好生困惑。  这个对什么都不在乎的男子,何以对他身边的女人这么看重,不惜以命相博?  她不懂!  “她是我想共白发的妻子!”他淡淡一笑,瞥看她,一字一顿,清彻的答道:“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便不会放弃!生,携手于世,死,黄泉随行。”  如此盟誓,对于喀云天珠来说当真是致命的一击,黯然神伤之下,再说不得什么,悲怆的转身欲离去!  依灵既悸动着重仁的心迹,又惊悚着他们的言外之意,很想弄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终于忍不住唤住了她:“等一下,凤皇陛下,我能与你说几句话么?”  生涩的火凤语自唇齿间溢出,不仅令方重仁楞了楞,也适时的拉回了喀云天珠离去的脚步,回过头来的她也是满面诧异!  她微微一笑,推了推重仁,道:“重仁你且出去一下,我想单独与她说几句话!”  方重仁不曾移了半步,黑眸沉沉相视,淡淡在笑,道:“有什么非得避了我的么?依灵,你想知道什么大可问我,不必询了别人去!”  “女孩儿的私心话,怎由得你听了去!去去去,出去!你若不出去,我便拉了凤皇往林子里说话去……”  她挑眉,执意要留下喀云天珠。  是,问他,他自会说,可这事事关她的生死,为了不让她担忧,他怎会将实情合盘托出!倒是喀云天珠是旁观者,又心仪着重仁,说出来的话,断不会藏假。  重仁懂她的心思,深深一瞥,往外走了出去。  门掩上后,还未待她问话,喀云天珠发出一声涩笑,已先声掷地道:“你到底施了什巫蛊之术,能叫他对你如此死心踏地?”  依灵一楞,凝睇上她那忿忿不平的娇美容颜,不答,而以火凤语反唇轻问:“陛下刚才跑进来欲劝什么?你们又在惊慌什么?或者说重仁嘴里的治蛊之法有什么可怕之处,以致于令你们生了慌?是不是会累及他自己?  喀云天珠昂了首逼视着,眼里忽现出几丝希冀:“若会害了他自己,你会阻止么?”顿了一下,忽又神色一黯,直摇头:“罢了罢了,只要他认定的事,别人怎么能动了他的心思!”  依灵见她自言自语,而不曾回答了自己问题,情知事情很严重,心念一转,轻轻又再问:“没关系,你且跟我说说吧!”  喀云天珠不语,闷了好久,才道:“玛青说了,如今你身上满背脊皆是血蛊,且蛊虫恶变,毒气日甚,凡近你之人必受毒害。若重仁再像以往那般用药震压你体内毒蛊,必导致你毒上加毒,体内蛊虫将越发猖獗衍生,周而复始,会短你寿命……”  “所以呢……重仁他想怎么做?”  心,猛得沉到谷底,使得明柔的声线骤然一颤!  喀云天珠睇过眼,道:“宫体若有珠胎,毒气自会积聚其中,暂保你性命无忧,但,与你夫妻交合,必伤损他的性命。即便他能自保,他日临盆,还得以他之血以换你之血,因为他的血玄奇,有驱毒之药用,能迫得蛊母流窜进你腹中之肉而救你于蛊难!可这法子稍有不甚便是丧得三命。我国医史上只有上古圣传,未曾证实可行与否……”  依灵顿时怔在了那里,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有这种念头!  “哦,那,如果不使这个法子,我还能活多久?”  她低低的问,素来柔美的嗓音飘飘忽忽着,犹如在梦中!  “人身有二十四节椎骨,血蛊每生一节椎骨约一个月,一旦全为血蛊驻满,蛊血便会长驱侵入脑髓,然后七窍流血而死!而带蛊的血一见天日,便有大祸!”  喀云天珠沉沉吐出叫人不寒而栗的不祥前景!  待续!  下一章《情订今生》上半部最后一章  明天晚上七点之前,会有两章齐发!五六千字,补上花烛情,曲尽温柔意!   第185章 一  “哦,也就是说我最多还能活十九个月,依旧逃不脱火焚之劫!”  心,就像被刀狠狠刺了一下般,经经脉脉全生疼起来!  见得喀云天珠不语,她已料得大概。  明明是暑气未尽的初冬季,人却冰寒如置冰渊,依旧微笑,点头道:“谢谢坦言相告!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请回吧,我……我想好好静静!”  喀云天珠能够体会她眼里的这种惊乱、恐惧以及痛裂。  曾有多幸福便有多痛楚!  从云端坠入深渊,会把人摔得粉身碎骨。  就像当初她倾慕于方重仁一般,以为幸福垂手可得,结果却是一厢情愿,美梦难圆。  而眼前的这个娴静少女正驻立在幸福的尖尖上,可尖尖太利,注定会把她伤的遍体鳞伤。  她突然很不忍看到她忍痛强笑的模样,默默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 秋风清悠,吹进窗来,带着竹叶的清新,吹落满室的云幔窗纱,隔了晴空一片艳阳高照,勾起室内一片凄清迷离!  依灵抱着手臂只觉浑身发冷的厉害,脚下轻飘飘着,茫然的跨了几步,扑到在床上,想哭却哭不出,想笑却痛的厉害。  那个该死的相士,怎么就断定她一生无命享了福气呢!  刚刚才有所顿悟,想要一心一意去好好待他,想要与他朝朝暮暮,晨昏相守,结果,老天爷却阴下脸来,恶沉沉的要来把一切通通收回!  然后,告诉她,她没那个福气拥有这个男子,她必须放手!  因为,她天生便是薄命之人!  其实,她从不相信天命之说,可为什么天命就是这么的精准!  想那一幕幕温馨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的幸福却如同清晨的烟气般叫人抓不住!  她不甘心!  不甘心!!!  门又开了,是重仁安静的走了进来,不曾笑,淡淡若天外风云般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 她知道着,咬牙压住了心底的惊乱与不甘,不去瞧他脸色,而转了身往衣柜前而去,将昨日完工的衣裳取了来,捧到他跟前,脸色削白如冰雪,努力微笑着,道:“重仁,我给你做了一件衣裳,试试好不好!”  彩金镶边的墨色锦袍熠熠闪光,与宝石镶制的束腰相映异彩,他怔怔的看了一眼,削薄的唇瓣边勾出一个深深的笑弧,取了往身上套去。  他本是气宇不凡的极品人物,稍需装扮,山野汉子摇身一变俨然成了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翩翩佳公子。  虽一直知道他俊逸不俗,却还是看痴愣了:这样一个男子她无福享有,真是可惜。  “很不错,‘慧姑娘’的手艺果是技绝天下……”  玉带束腰,乌发轻飘,英姿倜傥的他抚上精绣的袖口蟠纹啧赞了一声,眼却不曾离了她半分,笑,问:“怎么突然想到给我做衣服!”  她低低一笑,有些惨淡,喉口更涩着,不敢与他对眸:“聊表心意,全当是这些日子以来你对我多方担待的酬谢!”  本来做得这袍子是想给他惊喜,结果成了离别的谢礼……  怅然暗叹着,不曾答了话去,又往衣柜将那罗帕取了来递到他手上,轻轻的道:“还有这个,还你……”  “什么东西?”  他挑过那团罗丝,就见一朵红牡丹鲜亮夺目的直映进澄澈的黑瞳,是当初落在她手上不曾要回的帕子!  “女孩儿家的信物别乱给了旁人,能叫你长年带在身边的东西,定是叫你在乎着的……”  她微微的吃着一些味,心里酸痛的,撇过了头去,咬着唇道:“即是在乎着的,便不要错过了……”  重仁拢起了眉,瞅着手中帕子,有些不太明白,正想问,她又柔柔带着痛的说上话来:“重仁,我想好了,以后……你便将我当作妹妹来疼吧!放了我吧!我自哪里来便哪往里归!你把我送回平阳,让我安安静静的回自己的家再活一段日子去……”  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对上了他深不可测的眸子,轻轻的,痛痛的道:“既然横竖要死,我怎么能拉上你垫底,我不要你治我!所以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如来的归如来,道祖的归道祖,再不要纠缠不清……你去寻你在乎的姑娘不离不弃,我的凶吉由我一力去承担,我不要与你同生共死,不要,绝不要!”  说的绝决,却是痛似刀割,心若万针齐刺,细密密的疼着,叫人喘不过气!  他敛了轻笑,依旧淡淡的神色如九霄之上的云烟,可是她还是能隐隐感觉到他生气了!  生气又如何,她也心有不甘着,但她更不愿他为她而丢了自己的性命!  不去理会,折回了身去收拾包袱,即便他不肯送她回去,她走也要走回去!  他不曾来拦,反而往床沿坐下,直勾勾的看着她慌乱而悲沮的开橱门,整理衣裳,那举止失了平日的的沉静。  半晌,他才叹了一口气,懒懒开口道:“你不敢问我,而去问喀云天珠,是怕我会对你有所隐瞒!我会有所瞒你,便是不想让你胡思乱想。如今,你从他人之口知悉了这事,便以为事情已入绝境,都不曾问一问我对这事的看法,就擅自决定一刀两断,你如此做法是不是太武断了些!”  “你在我面前说话,怎会把事说死了!”  她闷闷的答着,悲切之意九转回肠。  “我为何要把好端端的事给说死了呢?依灵,你静静心,且过来跟我说会话再想你的理所当然好吗!”  他轻轻拍着身边的位置,低低的叫!  她转过了头去,发现眼里已不知何时湿润,朦胧的白光中只见他温颜淡色,一片宁静与安逸,她迈不开步子去,唯有痴痴的立于当场。  他几步跨来,看见了她眼底的盈盈之色,本来浮动着的隐隐火气一下烟消云散,一声轻叹,怜惜一笑,执了手中的罗帕拭了那摇摇欲落的晶莹,道:“唉,当真要被你这傻丫头给气死了!又不是山穷山尽了,哭什么哭,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  铁臂一圈,便将人深深的拢进了怀去!  她慌着挣扎,低问:“你别碰我,我身上皆是毒……我不要你有事……”  他睇而一笑,往她微微发白颤动的樱唇上蜻蜓点水的落下一吻,道:“毒不死我的!我是金钢不坏之身……还有,我不介意你为我呷干醋,这代表我的妻子开始在意我了,不过也无需为了这快罗帕吃味!”  “呷干醋?我……哪里呷干醋?……又哪在意你来了”  被他这么搂着,依灵的心似乎有些安定了,也许事情真有回旋的余地。在听得他带着坏意的笑谈后,一下忘了刚才的急乱,忍不住低叫的反诘了起来,可话出口却发现有些中气不足。 她无法自欺欺人。  不错,她心里就是在吃味。  于是被他直勾勾一逼视,脸不由发红起来。  他笑的更深,道:“傻丫头,这罗帕虽是订情信物,可帕上的鸳盟绝不是为我方重仁所立,不过,说来也巧,与帕主人海誓山盟的那人男子也姓方,他全名叫方齐栖……”  方齐栖不就是重仁的父亲么?  这么说,这帕子是……  在他明亮的笑容里,她不由自主的瞪直了眼来!  重仁弯眉笑的欢快,睇她道:“喂,丫头,你给我听明白了,这是我娘的生前之物,她闺名雨玫,所以,这帕子上会有一个‘玫’字!绝不是你心里所认为的那样,是闲人给我的定情之物,我也没有其他在意的女人,更无意再找。因为这辈子,我已打定主意只要你!就算你今日打了包裹走人,我也会将你逮回来的……”  “可是……”  又羞又臊又欢喜,这滋味真是奇怪之极,可心里还是犹疑惊惧着,刚想再去驳了他的说辞,他已淡笑的截住了她的话道:“没可是,若老天当真嫉妒我们,不许我们白首,而非要拆散我们,至少,我们还有十九个月的时间可以相守!难道你就甘心成全了天意,你就肯舍了我躲起来独自伤心,害得彼此遗憾一世么?”  她不想独自伤心,也不想遗憾一世,但……  “如果……注定我必须入地狱,我宁愿躲得你远远的,不想伤了你分厘……”  她倔强的挣开了他的怀抱,固执的这般认定!  他剑眉横挑,身形一飘一笑,就将她一把抱起往床边而去:“好呀,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躲,怎么逃?”  待续  今天会有三更。本来四小节的情节全连在一起,我该一起全发了,但手上存稿实在不多,所以,今儿就只发三节,七八千字,留一节明天发。  咱奉行细水流行,省着点更新!  嘿,马上放假了,但愿得了空,我能多写一些!  第186章 三  她一楞,领悟到他话中的调侃后,哭笑不得的嗔瞪回去道:“你活该着……”  都央他不要胡来了,他偏要,害得她又是欢喜又是忧。  一想及到先前他们说的话,心里就忐忑不安,一顿了后,问:“重仁,你真的想如喀云天珠说的那般来治我么?”  “嗯!”他应道!  她马上惊坐了起来,脸唰的雪白,才安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直叫:“不要,那会没命的!”  “没事,我心里有分寸着……”  “什么有分寸的,将自己一半的血度给我,你还能活命么?这分明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 他低笑,盯着她瞅道:“现在讨论这个问题还为时尚早,等你怀上我的孩子之后再来研究这事吧!”  她又是一楞,脸儿自然又飞红起来,但依旧不依不饶,断然道:“不要,我不要怀你的孩子,更不要你为我冒险做这事!”  他手一伸,便将她拖进了怀里,手轻轻的覆上她的小腹,轻轻道:“现在我们不争这个事了,听天由命好不!”  他命中本无子嗣,即便她真能怀上,他们的这个孩子也誓必会为他的母亲而夭折于腹中。这一点他不会说,要不然她更不想怀孩子了!  的确,以他一人之血怕真会把他与她推入险境,但冥冥之中,忧忧子早有安排:清波之身异于常人,只要善用她的血便有五成以上的机会,可他不想把这些将来的事扯出来乱了她的心思,便用其他话转开她的注意,问:“依灵,你可信命?”  她听了,果然转开了注意。  怎么又牵扯上命?  五岁时曾有相士断她一生无福,嫁必失福。  后长至八岁,随父进京会友,途中父女同骑,奇遇一仙风道骨的游士,那人远远一观,便啧啧奇言道:不驯之命,喜沾积善之泽,而身伏异变,日后或有奇福或有天祸……奇事,真乃奇事……  那时,高踞马背的父亲听罢,一挥大掌,以一句:“命由心生,所谓定数,虚实难证,何必枉信”堵住了此人的危言诡辞。  而她自小耳熏目染了父亲的风采,自然也就不信命了。如今经历了生生死死,奇奇玄玄,越发觉得命数之说有些荒谬。  相士说她一生无福,但十八年来,她却享尽人间奇福!  相士说她嫁必失福,但她却因重仁而死里逃生,成就了这一段弥足珍贵的情份。  也许前因已种,可能注定不得善终,但她不认为这样就算失了福份。  重仁说的极对,死而无憾比抱憾终身之后再来魂断天涯强上何止百倍。  她信他,更愿意陪他赌上一赌。  此时听他这么一问,她是感慨万千,睇着他,徐徐的道:“命由心生,定数之说,虚实难证,何必枉信!重仁,我不信命,我要与你朝朝暮暮共此生……”  重仁幽淡的眼眸陡爆异彩,灼灼之光犹如日月之辉,久久才低低直笑道:“好,好一个不信,好一个命由心生……说得好极,命确有心生,但凡有精诚之心,坚韧之心,执着之心,时逢机缘,便可改写命迹……”  犹得昔年母亲就曾说过,她与父亲本无缘做夫妻,可父亲执念,用情相锁,痴执以待,终得了那十年薄命夫妻情份。  母亲虽憾然病逝,但她说过此生无悔。  也曾告诫于他:但能遇得心之所衷,但可振手一博,只要不伤及众生,可纵情随性不枉人世一场!  而他的妻不信命,合该注定生来相克于他!  不信命者,命由心生,信得命者,命有命生!  “难道你信命?”  自他怀中翻身而坐,以小手轻轻的拨开他的下巴,她一脸惊奇的问道。  他浅浅一笑,道:“我跟你说过:谷氏一脉的后裔天生就有识命改命的异能!”  说完捉住她的小手,以满颌新生的青髭磨上她的额角,丝丝滑滑的触感满生享受!  “说的玄异之极!”  她疑狐的睇他,他则淡淡在笑!  “那你能看透自己的命么?你不会因为我而短命吧!”  她还是很担心自己会把他害了!  又是轻轻一笑,他答道:“以前可以,但现在,命盘已乱,万根离位,算不出了!至于短命不短命,你睁亮了眼好生看着就好,不跟你说!”  她睇着他,渐渐有所心悟:他身负异能,可知常人之富贵,晓明日之变更,超然于物外,看透世情,所以总是不惊不乍,淡泊无欲!  这就是为什么他身上总有一种抓捏不住的虚渺之感的根源了……  然而,智若天人往往不是一种美好的福泽,英才必为天妒,即是荣耀的,绝对也是惨淡的。  因为通晓前程事,所以便淡寡于心,而戒行不想有所妄动。可他又说她乱了他的命,成就了他宿命中的变数!  这里的“变数”值得深究,其背后的意思是不是说她与他本不该相遇相识,不该结合成夫妻的?  可是细观这一路走来,一半是他精心谋划、放任下的结果,所谓命由心生,莫非是他心念的转变才成就了他们的姻缘?  “你……到底是为何娶的我?”  正是他一念之差才演变出这么多的变数。  他笑得温温若水,目光悠在的定在小脸上,就是不作答。  蛾眉微蹙,她不自觉的摸上自己的容颜,低低一叹,认命的轻问:“是不是因为……我与婆婆有几分神似……”  舒展的唇线微微一抿,那笑意倒是更深了,双手直揉她的头顶。  “真是个傻丫头,在搅乱了我的心思之后怎还不知我为了什么娶你?唉,我若不喜欢你,怎会为你花这么多心思……只是依灵,你且要记下了,我已自乱命数,日后可能会有诸多不顺,前途祸福难测,既然不信天命,那我们就全力以搏,即便遇上再大的挫事,都不许怯了步,生了怕意,知道了么!”  待续中!  不知这两节,够不够温馨!我写不来h文,也不知如此写法算不算h,自我感觉挺缠绵的!嘿嘿,就不知亲们看法如何?  第187章 四  他说他喜欢她,更在叮咛她不许退怯。  因为命由心生,以心搏命,不认命,便不枉此生!  她嫣然笑之,冰绡薄裳衬着凝脂若雪,腮红似霞,轻言浅笑罢,说道:“嗯,我不怕了,也不会再怯而不前。即便前途无测也无关系。人生在世,本就步步如棋,难以预测,若是事事皆能未卜而先知,反倒索然无趣。重仁,既然作了夫妻,从今往后,我定与你同心,无论挫折苦痛,笑面相迎……”  他呵呵一笑,抚上她的脸,赞道:“好,丫头豪迈果有先生之风,为夫肃然起敬……”  也是,以前,他就是太清楚自己的归途,才束着心思,不想越雷池半步,选择安静度日;而现下自乱宿命,前程一片云雾,可只要用心去走,也未见得就见不得天日。  谁知,他欣然的赞语还未说完,就遭了她瞪眼。  “喂,刚才你唤我父亲什么来了……”  “……”他哑然,有些转不过意来!  她咬唇用力戳了戳他的胸膛,嗔道:“难不成爹爹与你只仅仅是故交之先生吗?”  他这才会过意,哧哧低笑,道:“即是故交也是岳父!实在是顺口了,一下忘了改过来。日后,我会记得改口的!唉,你这丫头倒是越来越会挑刺儿了!”  “哪是挑刺来了,虽是顺口,但若然有心,也断不会生呼至今吧……”  她颇有微辞,睇着他叹道:“从成亲至今,你一直掩着真性子,旁观我痴迷在旧事里,又口口声声称我爹爹为先生,想来你心里并不曾真正认定了这桩婚事……”  “我不认定这婚事?”  重仁微微一愕,抬了她的纤纤下巴,四目相对,觉得非常好笑,直笑她不好意思了,才道:“啧,这是什么话?我若不中意你,怎会自讨没趣的来娶你,怎会连哄带骗的把你要了!我表现的不够诚意么?……嗯,好像真没给过你订情的东西!你等着,我给你取了一件以定你胡思乱想的心思!”  言罢,坐起,高绾绡幔,趿上布履迈向东墙去。  东墙上,长长的字卷高挂,也未见他施的什么妙手,眨眼间画轴轻移,暗格翻转。  探出螓首张望的依灵看得一楞一楞,惊呼着爬下床奔跑过去。  “想不到这里还别有玄机!”她笑着说。  重仁微笑的自暗格中取出一个雕花镂叶的古朴百宝箱,答道:“都是些母亲生前用过的饰物,我怕弄丢了,一直放在暗室里!”  打开箱盖,几件精巧绝伦的钗钿玉饰一下子映得云幔之中得珠光流动,妙璧生辉。  忽觉眼前金光一闪,定睛看时,他的长指上已多出了一对环环相扣的镂花指环。  “这双指环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比翼齐栖环,是当年我父亲亲手打制给母亲的信物,不是什么宝贝,倒是一段痴恋的见证……”  说着,他将牵起她的葱葱素手,将其中娇小的那枚轻轻的套上她的葱指上,而大的那枚则滑上了他的粗指,然后,麦色的苍劲大手与白净的玉手十指相缠,金亮的指环折射进他与她满盈柔情的眼里……  “依灵,在天为比翼,齐栖死不休!父母的英灵为我见证,从此佑我与你恩爱百头,生死两不离!”  他低低的起誓着。  她怔了一下,忽而娇媚一笑,满心欢喜的往他俊面上飞上一吻,深吸了一口气,应道:“嗯,在天为比翼,齐栖死不休!重仁,我不求朝朝暮暮天长地久了,我只求无憾。不管前程如何,至死了无憾便是福气!”  他深睇一眼,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拦腰一把将她深锁在怀,沉沉一笑,坚定的许诺着:“不会有憾!有我在,必不让美事成憾事!”  便是这时,他的手臂蹭到了百宝箱,不小心将它带落到了地上,旧朴的箱子一摔为二,暗层中银光乍现,紫晶光转,耀人眼神。  她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道银光,心中诧异,忘了要说什么,忙推开了他去拾。  是个坠子,高贵的紫色璃晶里有银凤轻舞,堑子一晃,那凤凰就似活了般,优雅的舞动着妙曼的身肢,发出迷人的银色光华……  美纶美焕倾城之物,必然有其非凡的来历。  她盯着研究了半会,方把问询的目光转向重仁。  “这是什么?”  能饰凤者,天下没几个!  重仁淡笑,神色有些奇异,默默的接过,久久不成语。  “很好看是不是!这是能工巧匠的呕心之作,传承几百年了,可算得上是个宝物。我把它藏在暗层里已有十年,今日居然叫它重见了天日,想来它与你是有宿缘的!嗯,那便贴身带着吧,只是不要让它在人前现了眼,只需好好收在身边就好,也许日后有用得着它的时候……”  “它有什么用?”她好奇着。  “没什么用,但有些人明争暗斗了一辈子要的就是这个坠子,她们却不曾想过这坠子再好看也是个死物,居然甘为一个光鲜的名声而虚掷光阴……”  他的话她听得不太懂,口气也微微带了一些嘲弄,说话的时候,就执起它挂到了她胸前。  抬了头她又想再问:凤为皇族之物,她怎能戴得上它,却叫他轻轻吻了唇去。  “不管它有用没用,从此以后,便是你的了!”  他在她唇边低低的立誓着,眼底淡淡的笑容里似有隐痛在翻动。  她感觉了,轻轻回应了他一下,并无心使坏,只想抚慰他心里无端翻起的伤感,可没料一吻就不可收拾,引火上了身,便又是另一番旖旎缠绵。  结果,某人又一次自食其言,把她的体力彻彻底底给榨光殆尽方放她沉沉睡去!  重仁没有合眼,只是怔怔的看着满面娇妍的她在自己臂湾里睡的香甜,手轻轻的抚上她的背脊骨,那些能夺走她性命的血蛊在恣意的繁衍,而他现在却对它们束手无策。  “不会有事的!”  他轻轻的吻着她的细额,低低的喃语。  半天才起了身,想去山上寻些药草去,目光一瞥,瞧见了刚才不小心叫他带落在地的那个百宝箱,珠宝散了满地,当中有一支并不起眼的玉簪已然摔破,掉出了藏在里头的一枚奇形银饰。  他心中忽一动,拣起它,细细看了又一看,便往书房而去,取了放在抽屉里老太君遗给他的木匣,轻轻将银饰插/进锁孔一勾,锁喀喀发了声响应声而启。  掀开匣盖,一阵怪香,首先映入眼里的是一行写的绢丝之上的字迹:谷门之后,天生异禀,可庇明珠,可改命数,汝若非谷门后裔,需往塞外云涯谷求救,切记切记!  他不由露出淡淡的笑,这世上知道谷门有后的没几个,见得这一行字,他已然能猜到老太君是何方神圣!  ――――――――――――――――  酣然转醒时,枕边人已杳无踪迹,冰绡云幔如浪低垂,映出幔外朦胧的人影。  是莲婶适时的卷起似雪幔焰花帘,笑的深深:“丫头,太阳都快下山了,肚子饿不,若是饿了,便起来吃些东西么!”  依灵粉颊立即生了嫣,是喜亦羞着。  大白天的,却叫重仁折腾的不知时间飞度。  而她,也由未解人事的少女成为名副其实的女人,一切似乎都改变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 菱花镜内,她怔怔的望着黑发如瀑的自己,有些儿娇慵,有些儿妩媚,似柳的清眉挂着淡淡的欣喜,如星的黑眸闪着异样的温柔,未点而朱的樱唇笑意悠然,与纤脖上的紫晶坠子遥相呼应于由半掩的窗缝中投射进的斑驳淡霞中,一时银光四撒,惹得莲婶一阵异呼!  见状,她心生奇疑,便问:“这坠子有什么玄异之处?”  莲婶睇着她道:“阿仁还没跟你提起这坠子的来历吧!”  她摇头,微然羞着,本想问的,结果累的睡着了!  莲婶低低一笑,道:“这坠子本身是宝物,更是身份的象征!只有阿仁的正妻才能戴得这个坠子。”  “哦!”  她应道,嘴里嚼着“正妻”两字。  带凤者必为皇亲贵戚,重仁既然是京城里的“公子”,年纪轻轻必定就早有姬妾侍寝。她对他的来历一直玄疑着,现在只要想他可能另有什么纠缠不清的女人,就觉得特别的不舒服。  “这坠子是重仁从京城带出来的么?”  唉,这京城里真不知还有怎样惊天动地的事在等着她。  “是呀,当年,重仁离开那边时,什么也不拿用,独独要了这个玩意。因为它本该属于他母亲的。可那边的人从来不曾承认过他母亲的身份。即便死了,还将他父母亲分葬两地。直到十八岁时,他才将两位先人的遗骸合葬在了一起来,成全了他父亲“齐栖死不休”的心念!”  莲婶一边给她梳着发,一边说起了过往。  阿仁跟她说过,他没打算让那边的人来承认依灵的身份,但如今却把那个家族中最高的信物戴上了她的脖子。也就是说,这辈子,他就只承认依灵是他的妻子,至于其他人,与他而言皆是不相干的外人!  对着菱花镜里的含羞带媚的容颜以一笑,莲婶犹自拍拍她的小脸,坏坏的捉弄道:“恭喜呀,丫头!阿仁能忍到今日对你下手,也算了得了。不过,呵呵呵,今儿那孩子下手可不轻,啧啧啧,瞧瞧吧,你的颈子底下全是青青紫紫的,即便上了药,也得过上几天才有消掉这铁证……”  依灵本在思量着莲婶的话,隐隐觉得她说的这些事好像听闻过般,也终于明白昨日重仁为什么会伤感了,正在深思琢磨,忽见莲婶拉了她的衣襟暧昧的递来眼色,她顿时羞臊的拢住了衣裳,却惹得莲婶吃吃而笑。  待续中!  第188章 五  出来吃了些点心,莲婶才告诉她重仁上了山坳坳,说是达斡尔知道喀云天珠来了这里,便跑下了山来闹腾,刚叫重仁押着回了山去,而喀云天珠他们依旧在西屋。  醒来不见他的人,心里多少有些惘然若失。  眼见太阳很快下了山,重仁还不曾回来,阿影倒来过一趟,替他传了一句话来:不必等他吃饭,达斡尔闹的很不像话,他得好好说教一番。  不曾去了西屋,吃罢晚饭,取了一本医书靠在床上看着,晕晕乎乎,哪能看得进,想着许许多多理不通的事,身上的血蛊更叫她担忧着,没多久便睡了过去,朦胧中好似见重仁回得房来,扶她睡好,笑着抱她一起睡下!  一觉已是大天亮,重仁又出了门去,迷迷糊糊中她有听到说他要上山坳坳采药去,中午前会赶回来。  平常虽时常听人提及已山坳坳这个地方,也知道那是落云十二骑的营地,但并不清楚它的地理位置。  吃过早饭,刚巧湘儿来了,要摘竹篱下那新开的雏菊制菊露,便问了她山坳坳在哪里?  湘儿笑着说:“山坳坳呀就在进村的那座大山上,嫂嫂是有所不知那山上有好大好大一片平地,又有好大好大一个山洞,临崖而望,整个村子尽收眼底,出入人马更能一览无疑……唔,要是嫂嫂想念方大哥想念的紧,湘儿愿做七夕夜的喜鹊鸟,为嫂嫂牵头带路……走走走,湘儿为嫂嫂领路……”  这坏妮子一边咭咭的捉狭,一边却是猴急的催着上山。  石头村群山怀抱,村子的入口是两座青山巍立对峙,数米宽的山道纵卧其间,山脚偶有岩生的杂树,路旁散布着星星点点的无名野花。  伫立在细石铺陈的甬道上,依灵仰首环望,暗暗揣磨这不起眼的山头上会埋着何等不寻常的故事,心中无限期待!  稍作停顿,两个小女子说说笑笑的一步步往山上攀去  山势平缓,野菊遍生,雀啼莺舞中,清爽的山风悠悠吹拂,树影斑驳映着粼粼碎光。  立足而望,满山的枯蝶迎风戏嬉,幽深的山林里时而窜出三五只一团似雪的白茕兔,红宝石般的眼睛张满好奇,待她们走近时,便化作一阵清风消失于半人高的乱草丛……  湘儿孩子脾性,见着撒退跑的兔儿,就忘了正事,一声娇喝,没等唤住她,人就像离弦的箭窜出老远。  瞧着她手舞足蹈赶得欢,依灵不好叫住,只是微笑着信步跟上。  山道上娇蕾金灿惹人喜爱,顺手摘来拈编成花帽,回头正想给湘儿戴上,一抬眼蓦然发觉满目葱郁中不知何时失了湘儿的芳踪!  左右回顾,大树撑天,林荫幽幽,荆棘缠生,刚才信步胡走,来时路早已淹没于乱藤之下。  依灵有些傻眼,立于原地高唤,惊得鸟雀啾啾奔散,久久未见有人应答,优闲的心情顿时一落千丈。  从小到大养尊处优惯了,何曾孤身涉足幽山密林。这山林之中虽没有财狼虎豹,但怎少得了野猪蛇虫一类,平日重仁就时常以山蛇野猪入菜,先前跟着湘儿还不觉什么,如今孤身一人了,心里不免发毛起来,又见无人应答,下意识中转身就回走,路生心急,才走几步,只觉脚下一打滑,一声“哎呀”未出口,倾刻间天旋地转,枯枝折断声,衣裳破裂声呼呼入耳……  这时才猛然记起村里的人素喜设陷井捕野猪,连绵的青山上常常是“杀机四伏”。  这里的野猪虽小,却是异常的凶猛灵活,陷坑总挖到九尺见深,野猪掉进去难逃生升,若是人一不小心踩进去,轻则鼻青脸肿,重则伤筋断骨,村里人熟识山势穴况,可以饶道避走,不知状况的外行人可就惨了!  枯叶棘藤下,雪裙满垢,好生狼狈,依灵眼冒金星,蹙眉苦笑,唯一的知觉就是疼,手腕处更是如火烧灼,伤得肯定不轻,心里虽有准备,举手拂袖看仍不由倒一口冷气,娇嫩的皓腕条条裂口惊心动魄,淋淋鲜血浸染雪白罗袖,一朵朵红耀耀的血花骇眼之极。  所幸坑井不算太深,跌成这样算是轻的,这个当口依灵也顾不得伤,见井壁凹凸不平,有借力的支点,就想登上去。  不动倒好,一动,脚踝间激灵灵的疼痛害她又重重跌坐下去,俯身探查,罗袜下血丝丝的高肿一片,是扭伤了,而且还伤得很严重,一声轻叹不由溢出唇瓣。  就在这时,头上忽而一暗,晃来一道人影,依灵抬头看,还没有看清来则何人,一抹矫健的身影便带着衣袂的飘零声跃至身边。  一阵风起,卷来一缕桂花香,逆光看时,只看到一双耀眼正气的黑眸,紧跟着一双铁臂将她轻轻托起,稳稳一纵重见天日,同时也看清了救她之人的貌相,那人长得和阿行一丝不差,只是这人的目光磊落清直,有股可亲之气,他自然不是阿行――  “哎呀……”  心中的思量被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生生掐断,原来是他不知状态将她放到地上,足踝间的痉痛趁机漫卷直上,疼得她不由自主的惊呼出声。  “你……该死的,你的脚怎伤成这样……”  清朗的声音骤得一吼;身子又被很轻柔的再次抱起……  清甜的桂花香在鼻尖萦绕,轻咬下唇忍着疼,依灵微微撇眼又瞅他一下,他的眼里有惊怒,有关切,有几丝奇异的情绪……  “你是阿意……”  阿意和阿行是亲兄弟,阿意是老大,阿行是老二,还有一个老三叫阿影,三兄弟是三胞胎,据说身材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外人无可辩别。  有一次,莲婶提起这三人,说十年前这三个有姓无名的混小子凭着天生的默契,一身的武功技谋曾名躁一时,后折服于重仁遂隐迹江湖,取名:意、行、影――  意,专谋;行,精武;影,擅行。  阿行,依灵见过几回,其人给她的感觉的是深沉冷睿,至于阿意,重回石头村的时候曾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当初并未留意,印象早已模糊,阿影则时常见到。  虽然对阿意没什么记忆,可是她知道眼前的这名男子就是阿意,他与阿行的气息终是不同的。  听见询问,他才没有躲闪的对上她的眸,很有力的颔首道:“我是!”  “你……你放下我吧!我身上毒得厉害……”  得到了应证后,她轻轻的要求,脸上有些发热,已分不清是疼的缘故,还是因为尴尬――  颤动的树影中,阿意盯着她沾着血丝的绣鞋迟疑不绝:“可……你伤得很厉害,不能再乱动了……”  朗朗的嗓音下带有几丝亲切的怜惜之意。  “你不是要上山吗?我带你上去……仁哥就在上面……”  这男子一点也不避讳男女之别,也管不得会不会叫她毒害了,一把横抱上她,迈开流星大步,就飞身奔向山林深处的营地。  山道崎岖,一路颠簸震得伤口剧烈的抽疼,依灵哼不出半个字去回拒。  待闻浓郁奇香,满眼映进娇黄,他的步子骤缓,一片勃勃的博杀之声传入耳,才发现已经到了山腰。  “老二,爷呢?九妹误踩陷井,伤得厉害,快去禀爷……”  一声爆响震落几朵小花,飘飘荡荡滑到云袖上。  几株桂花树下,摆着一张大的吓人的石桌,阿行坐在石凳上正看着书,听得唤声回过头来,见状吃了一惊:“怎伤成这样……”  “不知道,是我巡山的时候无意间碰到的……老天,血怎么还丝丝的直冒……”  她被小心的轻置在石上桌,抬眼时,见阿意脸色大变,原来是伤口出血厉害,已湿透了彼此的衣袖。  阿行也瞧见了,脸色微变,眼见阿意不顾一切的想要给她止血,立即喝住道:“大哥,别再用手去碰,毒得厉害。瞧,你已沾上好些毒血,先看看自己有无大碍再说吧……”  “我没事……”  阿意毫不犹豫的撕了自己身上干净的衣裳想给她止血,可男人家粗枝大叶,稍用力不当直痛得她呼叫出声,他吓得再也不敢轻妄动。  “老二,爷呢,快请爷来治呵……”  他没辙的骤然一吼。  “爷刚去山顶,我让落战去叫,但大哥,你真的不要乱动了,你的脸色在发黑,快坐下打息,服几颗解毒丸……落战,你快去寻爷来……”  阿行喝令着。  数米开外的有一片偌大的山地,十来个劲装的彪形大汉因她的到来纷纷停手驻立,所有目光聚集一处静默观望,闻言跳出一个巨人领命飞身而去――  落云十三骑,这就是传说中的落云十三骑,拥有骇人的体魄,训练有素的身手……  可此时,依灵没有多少兴致来琢磨这神秘的十三骑,仅瞄了一眼,就转回了视线,眼里只有这对娈生兄弟――  待续中……   第189章 六  爷?  原来背地里他们是这般称呼他的!  重仁是他们的爷!  是主子!  就不知这声“爷”里藏着怎样的过去!  那一声“九妹”之称又收罗了什么故事在里头呢?  依灵痴痴然忘了疼,脑海里翻来覆去就嚼着这两个字!!  九妹?  谁是九妹?  为何这名儿那么耳熟?  翻开尘封的记忆之门,一个模糊不清的画面投影进眼底:檀香轻袅的软床前,一个面无血色的少年紧闭双眼,颤着哑嘎的声音喃喃梦语着:“九妹,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伤你的……九妹,对不住……九妹不要走……”  一句句满含亏欠的“对不起”,一声声惶惑不安的“不要走”在幔帐低垂的床头回荡。  一个娇柔纯美的小女孩就趴在床头,软软的小手柔柔的握住少年的手,童言嫩语的慰抚道:“哥哥安心,九妹不会怪你,九妹也不会走,九妹守着哩……”  女孩并不是少年的“九妹”,只是因为那般热烈的凄凄呼唤,打动了她的侧隐之心,才好心的顺着他的意应和着……  记忆中的那个少年有一对清傲正直的眼,笑起来很好看,与眼前的人分明是两个人,若不是那眼神,若不是那一声“九妹”,她绝计不会将两个容貌完全不同的人合迭在一起……  据说江湖上有种本事叫做易容,难道眼前的阿行就是当年的……  “大朗哥哥?”  伤手拼着生疼硬爬上脖子轻抚上至今仍隐隐有遗迹的伤疤,疑惑的望着比她还急的阿行,轻叫一声:“你……你该不会是大朗哥哥吧?”  阿意来回踱着步,张望着落战远去的方向,眼里尽是焦急之色,闻言顿身一震,缓缓转身,缓缓抬眼,眼里盈满笑丝,内敛的嘴角咧出一朵大大的笑花,竟是无比的喜悦。  “难为九妹还记得当年的大朗……”  他承认了,面前的阿意竟然就是当年她在京城庙会上救下的刺客大朗――  依灵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惊着,喜着,平静的心湖骤起千层浪,陈封的旧事裹着无数可能震人心魄的真相翻卷而来――  十年前的金桂之秋,父亲入京访友,八岁的依灵相随左右,寄居在父亲挚友于谦伯伯的府邸。  天子脚下,乃是繁华之都,时又值中秋节庆,举城欢腾。  父亲携她出门游玩,去时父女同骑,归来起夜风大,父亲要她进随行的马车歇下,待她掀开车帘,迎来的是一把亮闪闪的匕首。  一个满身是伤的黑衣少年以防备的姿势将匕首架到她的细脖上。  他伤得很重,年轻的神情带着冷冷的神色,嘴角溢着鲜血,持匕的手掌微微打颤,无心中便在她的嫩颈上割出一道细细的口子。  血,顺势而下,浓浓的腥味令人胆战心惊!  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吓傻了,还是天生就有处变不惊的异能,竟能摒住呼息未发也一丝呼救的声响,跪坐在车幔后楞楞的瞅着他……  也正在这时,本已跨上马匹的父亲因为怕她闷,重新折回马车,想把在庙会上买的瓷娃娃拿给她玩耍,帘幔半掀后看到这副可怕的光景,又惊又骇,横眉急怒正要发难。 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挟持她的少年见到父亲后,惊愕的一呆,戒备的眼神露出一丝难以置信,慢慢的从父亲脸上游移到她发白的小脸,对着她看了又看,而后即惊喜又歉然的报以一笑,手中的匕首没道理的滑落。  这个在庙会上被追捕的刺客莫名其妙的他们面前松下紧绷的心弦,堂而皇之的一昏了事,全然不怕别人将他送官。  昏暗的车厢里,父亲浓眉高挑,不知是在纳闷此人异常举动,还是在愁如何处置这个不速之客。  她适时的伸出软软的小手抚却父亲微皱的额头,用很平静的声音低语了一句:“爹爹,灵儿好累,咱们回家好吗?”  传承了父亲侠骨义胆,她自小也好救人于危难,黑衣少年虽然伤了她,但他昏厥前眼神里的那抹信任强烈的驱使她一定要救他,更令年幼的她无比好奇的是,这个与她素不相识的少年为何敢以命相托?  就这样,人被他们秘密带回,在其昏迷期间,她便以他口中“九妹”的身份衣带不解的照顾他。  三天后他醒了,恢复神志的他并未改口称她为叶小姐,依旧以“九妹”相称。  是三天三夜的缘份成就了他们异姓兄妹的情谊,还是别有缘故,她不得而知,因为不到一日,这位大武哥哥便以不告而别的方式从她的生命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 事隔十年,当年的小女孩子已然亭亭玉立,这昙花一现的缘份亦被锁进了记忆深处,而今异地逢故人,喜虽喜,更多的问题却纷至沓来。  重仁是谁?  如果阿行就是当年的大朗,那么重仁就不是重仁了,重仁是谁?  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那个人吗?  “你们姓朗?哪个朗?豺狼的狼还是明朗的朗?”  依灵突然想起了他们的姓氏,此姓很容易含糊,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当年奇闻轶事中的传奇人物……  “这并不重要……”  阿行笑了笑答道:“不管是豺狼的狼,还是明朗的朗,或是儿郎的郎的,于我们都无关紧要,这个姓氏本不是与身俱来的,我们三兄弟从小无父无母无名无姓,以朗为姓实为刻记旧年恩情……”  阿行答得出人意料的详实,末了一顿,目光似箭的笑言:“看来九妹似有所忆?”  依灵不语,只是凝望阿行,讶异之极。  这又是怎么回事?  阿行怎么也会一反常态呢称她“九妹”,平日里他一直恭称她嫂子的,怎么今日这声九妹叫得这般顺溜?  她悟不出其中的奥秘,只觉脑子里嗡嗡直响,千万思绪乱作一团。  “当年事出有因,即未坦以真容,亦未报以真名,甚至还不辞而去,阿意一直心中有愧……”阿意面色歉然的开口言道。  阿行瞧了一眼阿意,道:“说起来都是我的不是,当日我和阿影得知大哥落脚于于府,怕他再有什么闪失,累及于先生不说,甚至会危及爷的大事,所以我们不得不连夜离去。那时情非得以,只好将九妹的救命之恩记在心里,这些年来我们虽然身在外地,心里却时时未忘九妹之恩,好在九妹与我们缘份非浅,这份恩情终有相报之日,日后我们兄弟三人自当竭尽一生,任凭九妹差遣……”  待续中!   明晚上半部最后一节!  第190章 七  恍惚中似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她听得不真,一大落话她只听清三个字:“于先生”――  他们称“于谦”伯伯为先生,他们认得于谦伯伯--  对了,他们一定是相识的,遥想当年救回他时,于伯就曾说过这么一句话:“丫头厉害,搭救了一非常之人……”  那时伯伯身居两省巡府,可是出了名的清官,而大朗哥哥是官府捉拿的刺客,一官一贼本应势若水火,可于伯伯并没有将“刺客”绳之以法,反纵容她救他,还意味深长的指着昏迷的少年信誓旦旦的断语:连他都出动了,近日京城必有大事发生!  说话的口风分明像是旧识,为此父亲也曾再三追问他是何方神圣,伯伯就是笑而避答。  思及这些,她心中若有所动,脱口而问:“大朗哥哥可是当年擅以追捕江洋大盗为生的太行三郎?”  太行三郎,又名神猎三郎,十年之前名震太行,以官府赏银两奔走江湖,邪魔歪道闻之丧胆,傲据一方,据说只要他锁定的擒拿目标绝无漏网。  此人好周旋于刀峰浪尖,终年以命相博,无姓自称阿郎,故又被世人称为拼命三郎。  于伯虽没道破大朗的身份,可若是将是后来发生的事拼凑在一起,大朗之迷昭然若揭。  联想当年,距大朗不辞而别不足一月,正是九月初九,黄道吉日,宜婚宜嫁,有一人就于此日奉旨婚娶顾命大臣礼部侍郎杨士奇的孙女。  贵族连姻本是稀松平常,奇就奇在杨府千金嫁过门并非做正室,而是屈居侧室。正室之位空设十年,待皇家清莞公主成年方正式举行大婚……  是怎样的人受得如此天眷恩宠呢?  那时虽然年幼,但其人大名早已如雷贯耳,名躁乾坤,童叟尽闻,父亲对之也是推崇备至。  据说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古晓今,文韬武略无所不精,世人称之为天朝第一公子。  此人十五岁摘得文武状元,十六岁博名商海,十七岁破得奇案,十八岁于太行折三狼,于天阙受赐婚,公主年幼,太后荣恩作主择其最看重的顾命大臣杨士奇之得意爱孙为侧夫人……  就是这般风光荣耀于一身的角儿偏偏选在自己的婚礼上,抛开满堂宾客,无视花轿之上倾国倾城的佳丽,重伤百余精武之将,满含冷笑,蓝衫素袍飘然而去,将皇家的恩威、家族的的颜面荣辱以及世俗的眼光尽踏足下,从此消失于茫茫人海,以超群的智慧叫世人记住其名字的他,更以无限的狂焰不驯惊骇天下……  思潮滚滚,心湖拽翻……  是啊,她怎么忘了于伯与传说的中那个“他”可是君子之交啊。  君子之交可淡若水,可深似海。  如果大朗就是太行三狼,于伯的反常便有理可寻;但要是大朗真是太行三狼,那么重仁不就成了……  想到此,不觉背脊节节生凉,惊骇之色夺目而出,急急催道:“说话呀,为什么不说话??”  阿行阿意面面相觑,谁也没接话。  不回答便是最好的回答,她心中又是一惊,原来真是如此――  哈,真是没想到原来遁迹于江湖的太行三郎不只是一个,而是一母同胞的三兄弟,难怪见过其面的世人对之的评价众说纷云,有人道其功夫绝世,有人赞其足智善言,更有人叹其身如轻燕心细若尘。  “我们不想多说什么,到火候时,爷自会一五一十的和你说明白的……”  好一个阿行,即有所默认,又轻轻松松将责任一推了之。  “这么说,重仁真的是……”  惊喘的低呼换来的是两兄弟会心的微笑,他们再也没吱声。  揣测之辞皆成事实,心头的震撼何以言表――  可能吗?  可能吗?  可能吗?  她又惊疑又迷惘的望向天际幻变的七色云彩,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 是呀,传说中的“他”是说书人口中的传奇,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佳话,是无所不能的神人,她能将自己的枕身人想像成这样一个人物吗?  忽就想了那日被掳时,那冷面女子的说辞,她说重仁性子无所顾忌,在得知爷过世之后,便如脱僵的野马,再不服管束!  莲婶又说婆婆到死,其身份都不曾让夫家认可,待到重仁十八岁才将亡人合葬,这与当初的传言相合。  盛传当年中原首富宇文家的大公子宇文遥爱上一个妖魅的江湖女子,不惜为她悔婚侯门,背离家族。  传说那女子艳丽清娆,直媚得宇文遥宁可浪迹天涯甘为亡命之徒,也不愿在家风风光光的做一个名声赫赫的公子。  宇文家追逐其十年,才将其逮回府上,而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宇文家突然惊现一个骇世奇才,据说那孩子才智武功绝世无双,若干年之后,果然就名动了天下!  然而,就是这奇才十八岁时,宇文家盛传出宇文遥早年已故而密不发丧的诡事,更闹出了一桩掘亡骨以合墓的贤孝奇谈。  也正是这年,这狂傲不羁的奇才弃婚而去,招来满天之下一片惊嘘骇叹……  在莲婶跟她说起有关重仁父母合坟的事时,她就已有所心疑,只觉这事听着耳熟,一时之间根本没往那处想,其实种种迹象已经表明重仁便是传说中的那个人物,可她从来不曾把两者联系到一起去!  “怎么这么不小心……”  温和淡淡的声音就在意乱失魂的时候临头落下。  她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瞧着身背竹篓的他如魅影般飘至她面前,瞧着阿行阿意恭敬的回避,瞧着他轻轻的查看她的伤势,然后剑眉高蹙……  “可能伤到筋骨,得回家清洗医治才成……唉,这个丫头,我才离开一会,怎就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 淡泊的眼流泻几丝不舍,几丝疼惜,眼前的他只是一个怜爱妻子的寻常男子,或许优秀,或许有些神密莫测,但绝没有那万丈光芒,她心思单纯,何曾会将他和传说中的“他”联系在一起!又怎敢把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牵扯在一起! 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很疼?”  唇齿间止不住的轻颤令终他误解了,他关切的轻揽香肩安抚:“忍着点,一会儿就到家……”  说着弯身就要拦腰抱她。  她忘了疼,靠上他的肩膀,恣意享受着属于他的眷眷的温存,然后仰首深望进那一双闪着黑芒的温柔眸子,挣扎沸腾的心情莫名的归于平静。  “宇文棠风,想不到你是宇文棠风……”  柔柔地轻哝化作一记强烈的咏叹于瞬间钻进他的眼。  他惊到了,讶异的抬头,然后清逸的脸孔缓缓的、明净的抹出一朵淡笑,道:“宇文棠风?呵,好些年没人这么叫我了!”  他不曾否认.  即便要否认,也绝不会在她面前否认!  是的,他便是曾经的宇文棠风,传说中的那个神乎其神的少年!  可,那只是传说!  他从来不是神邸,他只是一个可怜的落魄山人!  望着那历历晴川,往事如过眼云烟,在跟前浮绕着,淡淡一笑罢,他回头睇满眼笑得惊异而温柔的依灵,感慨这丫头的心思到底是敏锐的,终究叫她亲手觅出了他的过去,粗指轻轻刮刮她的鼻,轻轻一声唏嘘,然后字字有力的咬出一句,道:“不错,曾经呵,我做了八年的宇文棠风。那八年似乎就如天上的云彩一般耀眼夺目,可那耀眼只是一具光鲜的外壳,不是我自己!依灵,记住了,你嫁的男人是方重仁,而不是那个可笑可悲的宇文棠风!那些过往与你无关,与我也不再相干,都过去了……”  上部完!  柔情似水女儿意,朗朗心胸丈夫心。脉脉温柔里,订衷曲,盼白首!  重仁与依灵美好的订情,完成了阿晨我上半部小说,可算功德圆满。  但,接下去,会有一个很大很大的转折,下半部的第一章四个小节便是一个急转弯,这个转折可能会叫人感觉极不痛快,就像一根刺卡在肉里般会生出一些不舒服,如果实在觉得难受,就扔蛋吧!我的构思已是这样,现在改也来不及了!  如果不觉得难受,勾不出亲们的眼泪,那肯定是阿晨我写的不到位,我会反省!好好反省!   第191章 二  宇文棠风,这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名字。  这个长至十岁才陡然出现在中原首富宇文世家的少年,从一开始,便以其绝世的才学智慧,过人的眼界,以及能参透万物的冷静与犀利,创下一个又一个奇迹。  十五岁,他以弱冠之龄仗剑败下京城数大高手摘得武状元之桂冠,以一篇奇文震动金銮殿,“三杨”老臣荐之奇才,宣帝病榻召见,勾其名,定为金秋文状元。本是名门之后,又是个惊绝寰宇、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帝皇爱才本欲授以重任,他却自以年弱,欲读破万卷,行历万里,不愿居要位受牵绊,金銮殿上,群臣环睹,他身姿玉立,在对应有度间飘然引退,留给旁人无限遐思。  十六岁,乘风破浪,出海行商,遇得海外富商,定奇谋易奇货,碧涛行浪,数月间挣得金银满仓,却不曾取用分毫,归来皆捐赠于黄河受难万万贫民,一开宇文家财大欺人、吝啬贱民的口碑,从此天下无人不知神人仁心宇文棠风,黄河沿岸歌咏之声唱响宇内。  十七岁,江洲怪案,有童呼冤,长跪衙前,却惨死当场,他路见恶事一怒诉上朝堂.太后懿旨特许他查案,于是顺藤摸瓜,查出腐败受贿的害群之马无数,秋斩上万,贪官污吏无不闻风丧胆.  十八岁更有奇谈,他以一己之力挫太行狂傲三郎纳为己用,之后,宇文家更惊爆宇文棠风之父宇文遥早故,宇文家却密葬不发丧的奇事.宇文棠风爱父情切,却不知为何一直被蒙在鼓里,得知此事,狂怒生颠,无视尊卑之别,力排门第之见,掘父亲遗骨,将其与素不得宇文家认可身份的生母谷氏合葬.  是年,太后怜他贤孝才绝,将八王之小女封为公主赐为妻房.公主年幼,未到婚龄,太后又为其择顾命大臣三杨老臣杨士奇的孙女为侧室,于九月初九风光大婚.  谁知,就是人山人海观摩宇文家空前绝后的婚典之日,身为新郎官的宇文棠风一袭素袍,伤人无数后,冷笑而去,从此再无踪迹!  弹指间,一晃十年,人世尽变。  再度归来,宇文棠风竟又抛起轩然大波――他为了一寻常女子而推却天阙之婚,在大闹宇文老太爷寿宴之后,携了爱妻飘然远走。又在国难之时翩然归来,与众大臣守国退敌。  其间传闻说,宇文棠风之所以会回来,皆是因为其夫人心慈仁善,见不得天下苍生陷于战乱,故而力劝其归为朝廷所用,以震蛮夷,以安百姓。  据说,宇文棠风淡看一切,却独独爱妻如命,听其之劝,欣然归来,于是乎,天下之心无不对这闺中女儿敬仰以待!  可没能想到,正是贼兵退却、胜利在即之时,会生出横祸,一代天之骄子于烽火之中马革而归,尸骸入城之时,天凄凄,阴沉压地,明明是初冬之季,却突然骤寒,雪霰如珠,漫天而撒,举城悲切,哭声震天,却独独没宇文棠风的未亡人出城相迎。  如此恶噩耗无人敢往清秋园报信,全京城的人皆知宇文棠风亡命于溯延谷,独独其夫人不知丈夫战死沙场,依旧于清秋园内一遍复遍的弹着那曲《清秋意》。  ――――――――――――――  好快,已入了冬,园内一片肃穆,雪落岑寂,抚罢琴曲,便执了两本书往火盆前取着暖,细细的读着。  书是重仁编写的,是他集十年之游历,遍观各地民风异相所得的治沙治水治民的经验总结,另一本是医药之道,详写了他对各种疑难杂症的认知与析理,更有他对血蛊一症的最新研磨心得。  他的字体,冷静、飘逸而大气,便如他那个人般叫人觉得舒服惬意。  斜坐在软垫之上,美丽恬静的螓首淡笑的枕在手臂上,脑海里浮现的是这些日子以来幸福快乐的点点滴滴。  还记得前日晚上,数日忙于城头的他半夜忽然归来,淡笑的将她从梦里吵醒,欣喜的告诉她:“依灵,瓦剌军退下去了!他们这一退败局已定。不久,这闹人心的战事就能息宁下去!”  那口气极是轻快!  她喜欢听得他淡淡欢愉的嗓音,迷糊中已是笑嫣如花,深深的吸着他身边微微泛着一些血腥气的茶香,便往他怀里蹭去,点头应道:“是该早些结束,单单为了当权者的野心,已害得多少人骨肉分离,妻离子散!”  一想起回京途中沿途瞧见的那漫天尸骨,她就不寒而栗。  重仁告诉她这明皇朝注定的劫。  “当年,太祖爷用计谋夺了张家的江山,如今张家的后人便要借旁人之力来索先族的基业,估具先不论结局,如此一劫迟早会爆发。先人种因,后人得果。这是逃不开的劫数,弄不好战事就得持续上几年……”  那日在云涯谷听得英宗帝被瓦剌所俘时,他曾极平静的道了一句宿命之言。  她听着微微一呆,驳道:“可是为了这个劫数,要害多少人家破碎无依归!帝皇被掳,群龙无首,天朝受挟,百姓受难,单单就一句宿怨便能担得起的么?”  想到之前两路人马都欲夺了她来左右重仁,便转了口气轻声问:“重仁,你一定有法子可以救两国百姓于水火的,是不是!”  重仁目光淡淡,反问:“若是有,你是不是想劝我回去?”  她静睇他许久,知道他不愿被世事所困,但仍忍不住轻轻诘问了一声:“你是黄河灾民眼里的神,是无数含冤受屈的狱民心里的青天,你能忍下心眼看一片销烟而不闻不问么?火凤与精绝一战枉死那么些人,已叫你生了不少遗憾,你甘心再平添另一重更大的憾事么?古往今来,丈夫行事,便是无愧天地,无憾心魄,我的夫君是人中英雄,怎会放得下千万生灵于水深火热而自顾逍遥世外?”  重仁听完她的话,却是眸光曜然,薄唇笑扬,将她轻搂于怀,呵呵道:“没想到我的妻子也会给我戴高帽的时候!嗯,即是你劝我回去,那我们暂不去火凤,回京去尽尽人事也无可厚非。就算消了不灾,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住战事局面也好。至于你身上的血蛊,就待局事稳定我们再去北地治!只是依灵,你且记住了,既然你有心去搅这滩混水,那么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后悔落泪……”  他说话含虚而隐晦,似在暗示什么,本想问明白的,但他不容她细问,用火热的索吻令她迷失方向,糊里糊涂中,好像便答应了他什么!  第二天,他立即带上她折回京都,到那时,她才知道重仁本自有回京助上一臂之力的打算,而她的话只是坚定了他的心念罢了!  进京这些日子,他忙得昏天黑地,常常身先士卒抗击瓦剌军,身上淡淡的茶香似一下蒙了尘,叫浓浓的血腥味掩盖了去,她心里自是一直盼着早些结束了战事,然后去火凤医血蛊,因为若不能速战速决的话,她能活命的日子真就不多了!  叹息着,环着他的腰,汲着他的温暖,心头矛盾异样:她盼着天下万民安居乐业,更想与他长长久久做夫妻。但如今他却是监统三军的军师,不属于她一个人。不知怎的,她突然就回念起那个寻寻常常没有任何光环的方重仁来了,不喜欢也不习惯他成了万民仰望的宇文棠风!  深深的看着眼前满面风尘的他,情知他忙的还不曾泡过澡,便披了衣裳去,给他弄来热水净面。  他笑的接受着她的温存,然后宽了衣裳与她同衾而眠。  不知道是因为他沾染了尘世的浊气,还是好些天没见的缘故,总觉得有些陌生,便往他唇上轻轻咬了一下,说:“停了战事,我们就该往北去了吧!”  重仁目光一闪,欲说还休,反微笑的霸上她的唇上,深深的卷吻着。  那淡淡的茶香诱惑着她,于是她便勾住了他的脖子顽皮的回应――几日不曾见面,真是有些想念,想念他淡静中只为她火热的狂野。  果然,那宁静如山的眸子很快闪出了耀眼的火光,那粗健的大掌探进了她的衣裳,低低的在她耳边低语:“坏丫头,越来越会蛊惑我了!”  待续中! 出门刚回来不久,更晚了!  第192章 三  “哪有?”  她忍得笑,手却轻轻滑入了他领襟里。  方重仁挑起了平时令人肃然起敬的眉,一把将她压倒在床,不再客气挑开了她的衣裳,热腾腾的气息在耳边扑腾。  “呀,别!我还想与你说说话呢!”  瞧见他野蛮的样子,她再不敢挑衅,求饶起来。  他哼了一声,没打算放过她,道:“勾出了我的火,还想全身而退么?”  她瞥他那清俊的脸孔一眼,忙不依的制住他的手,笑的好生无辜,直道:“怎么?堂堂的三军监军,就这么一点能耐么?”  “现在我不是什么监军,我是你的男人!”  他淡笑着咬她,不痒不痛,直把她满身的欲睡的惺忪全赶跑,以他特有的方式勾起她体内最原始的渴望。  缠绵过后,她倦怠的被他拥在怀里昏昏想睡,他却精神饱满着,不住的往她脸上落下一个一个蝶吻,大掌轻轻的覆在她的小腹上,淡定的黑眸一霎不霎的睇着她,嘴里有句没句的跟她说着话,问她这几天在家做什么?  “也没什么啊?这些天我往病馆去过几回,帮忙军医为受伤的士兵处理伤口,就是不曾见得你,有些想你,晚上没你在身边,觉得冷!唉,这北方的天气比南方寒多了……”  她打着哈欠回答着,微微流露出了怅惘之色。  好困哦,恍恍惚惚中,听得他怜惜中带着深意的对她低诉着:“如果觉得冷,就唤清波或别的侍女陪你睡着,屋子里可叫阿行他们再添几个火盆……”  她轻笑,温柔的弯着紧紧阖合着眼,倚在他胸口直摇头道:“才不要,没人能代替你,就算再多添几个火盆也暖不了你不在我身边的冷清……”  “傻丫头!”他笑,手掌在锦被底下包拢了她的小手,既欢喜又莫名叹了一声,低低的道:“这么依赖我?不是好事哦!要是哪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要怎么办?”一顿后便郑重的的叮咛了一句道:“依灵,记住了,要是有一天我真的必须离开你一段日子,就算过得再辛苦,你都要好好照看自己,不许伤心,知道么?”  “咦,这话怎听上去怪怪的?”  她皱了皱纤纤素眉,压下涌下心头的不舒服。  在睁开闪闪动人的眼后,她睇见的是他满是怜爱的目光,情知他是关心则乱,故而说出来的话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便一下笑的柔软,道:“放心吧,只要能退瓦剌军,即便你不在我身边,就算会觉得冷清,我都能忍受,不会以为辛苦!嗯,若说辛苦,我的夫君才辛苦呢,冲锋杀敌之即还在惦念着为妻我的身体,一回来就探我的脉,真是够超劳的了,所以,我心里真是急盼着早些定了局势,那样的话,你就能安心的离开,然后,我可以整个儿的霸着你,多好!”  她满面发光的憧憬着!  他哑然失笑,轻轻咬了她的唇角一下,说:“不用等将来,你现在已经整个儿把我霸占了……至于你心里念想的事,相信早晚会如你的愿,不过,在之前,我还得做一件事!”  “哦?什么事?”她问。  他笑得深深,大手忽又乱动起来,很不体贴的再次来扰她的欲/念,用吻勾醒她昏昏沉沉的意识,目光如电掣,低磁暗哑的嗓音在她耳边诱惑着:“依灵,是时候该为我怀个孩子了……”  她也很想为他生养孩子!  “可是……”  想到他的目的,她于心何忍!  “没可是,我要孩子!”  “但是……”  “没但是,我知道你不想我用我们的骨肉来救你的性命,我也不想,所以,你大可放心,你跟孩子两条性命我谁也不会舍弃……”  之后,他不容她再说不,以异乎寻常的狂野燃烧了她所有的热情,疲倦中已记不得他又跟她说了什么话,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 却叫一阵急乱的敲门声给吵醒,正是天色将亮的时候,是阿宽急切的在外头叫:“仁哥,军中出了些事,大人叫我来请你过去!”  重仁一向睡得浅,隐约听得他淡应了一声,便缓缓坐起,在以奇异的目光的看了她好一会儿后,才起身套上她为他做的袍子。  她睁着爱困的眼怔怔的看他,许是眼里的依恋叫他有所牵绊,对着她一笑后便又坐回到了她床上,连被带人将她抱入怀,给了她一个火辣辣的吻,吻得她分不明是梦还是幻,心跳加速中就听得他深深的在耳边落下一句话:“好好照看自己,牢牢记得昨夜我跟你说的话!”  她晕晕乎乎,一时记不起昨夜里自己答应了他什么,含羞带怅的微笑点头:“小心一点!刀箭无眼的!”  虽知道他武艺高超着,可在战场上,生死皆是一线间,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如何!  他深深颔首,带着一朵温淡的笑容出得门去。她重新缩回了被窝,鸳鸯锦衾里尚有他的淡淡的气息,窝在里头便若叫他抱着般,暖暖贴心着!  直到第二天下午她才知道原来是前锋将常项因瓦剌军抢掠了他的出生地,父母兄足全部死于非命,他恨极怨极,便私自带了一万人去围截了瓦剌大队人马,结果却叫人困在了溯延谷,重仁得报后便遣右将军李环随他一起去救人!  他这一去却是足足有两天一夜了,今日她本想去军医馆帮忙,没想飘起了雨雪,加之昨晚上睡的不好,做了一夜乱梦,直到天亮才睡过去,等醒来时已近中午,又得知落战陪清波出了门,便懒了一下,没事抚了几曲琴,就对着重仁写的卷轴痴起来。  就是这时,门忽然叫人撞开,清波臃肿着怀胎五月的身子,一身雅致的紫貂锦罗满沾污浊,跌跌撞撞的冲进来,那张秀气的脸孔苍白得一如白纸,明透的眼里尽是痛楚,原本好看的樱唇被北风吹得失了光华,正自颤得厉害。  她站了起来,不曾多想,忙上前去扶她,直叫:“稳一些,小心地滑,摔了身子如何了得!  扑面就是一阵寒心的冷气,寂静里似有异常的躁动,是清波急喘的声线在冷薄的空气中不平稳的传来。  她抬眼,定睛看了一下,满目疑云:“怎么了?你不是去八王府了?我以为你会吃了晚饭才会回来,出什么事了?”  清波脸上流露的悲切叫她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 但清波什么也不回答,呜咽一声,一把将她抱住,整个人在止不住的抖,喃喃的在乱叫:“小姐,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许有事,你都要给我好好的活着……”  她的眉皱的越发的紧了,清波已经很久不曾唤她作小姐了,总是轻柔的唤她做姐姐,今日如何就乱了方寸,又称她做起小姐来了?  正想问她说什么胡话,钟炎凄怆的身影倏地跳映进了眼帘,然后,她瞧见了他衣袍上满身的血渍,在雪白的缎面上一处处洇染开,成了一朵朵奇魅的桃花,散出致命的诡异气息……  心,像是狠狠的叫人捅了一刀般,痛乱起来!  钟炎爱干净,又一心怜爱着她,即便知道她如今爱的是别人,可若想要来见她,断不会穿着一身血衣来吓她!  这番,他顾不得一身血淋毫不避讳的直闯她与方重仁的睡房,就一定发生了令其哀恸不自已的事了……  他是于伯身边的人,此刻应该守在于伯身边,何以重仁不在,他会唐突的闯过来?  守护她的落云十三骑又如何会放他进来?  她眨着眼细细的思量,耳朵里似依约刮到了什么可疑的声响!  远处,寂静的雪花飘摇处,好似有隐隐的哭声在回荡……  是谁在哭?  为何而哭?  “清波,你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么?”  她推了推清波,轻声的问,清波泪水直淌抹的她满面都是,已哽的说不出半个字。  于是她慌着看向钟炎,急问:“到底怎么了?阿炎,你来说,京城之危已解,又不曾有战事,你从何处沾了这一身血水?”  钟炎欲言又止,凄痛的闭了眼,跨上去一步,将她与清波一并抱住,不曾顾忌了她与清波均为人妻的身份,就像小时候那般亲呢的搂在一起,似要给她们以支持,可素来温润可亲的嗓音开出口来却是干哑的,喃喃的在道:“灵妹,出了点意外,那是谁也没有料想到的意外!云先生说了,那是宇文棠风执意要赌的命中天劫,结果……结果他赌输了……灵妹,就算他输了,你也要好好活着,要不然他会输不瞑目……”  天劫?  赌输?  什么意思?  什么意思!  她猛得推开了清波与钟炎的拥抱,心,冷不伶仃打起寒颤!  新年快乐!  话说这章节当真是大煞新年氛围!大大的滴汗!请大伙多包涵!  第193章 四  走廊上又有失措凌乱的脚步声来,一阵寒烈的冷风迎面扑来后,但见阿宽一身狰狞血腥的冲了进来,带着满身尚在流血的刀伤,扑通跪倒在她面前,闷着砂砾似的嘶哑声音叫上来:“嫂子,仁哥出事了……仁哥出事了……”  阿宽带着止不住的悲绝血泪横流,只要忆起那一幕惨景,他更觉得像是五脏六腑移了位痛的撕心裂肺。  依灵以为看错了,更以为听错了!  阿宽不是随重仁一起去了溯延谷了么?  他回来了,直说重仁出事了,便再也说不下去!  重仁会出什么事?  为什么她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 她不敢问了,惊骇着推开了清波的扶持,提了裙边,顾不得再披上一件暖袄便冲出了门外,想去找重仁!  屋外,北风刺骨,刮面生痛。  才一个下午而矣,白茫茫的一片银妆硕果,已变了昨日的光景。  犹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她被宇文家扣为人质,漫天白雪里,重仁一身玄衣墨袍进得府来将她拢入怀,无视宇文家的重兵戒备,将她带出门去,于京都最高的佛塔上看尽京城繁华中一片难得的净美,今日这景致相似,可她依恋的人儿在何方。  前院大厅内,那一阵阵悲痛欲绝的哭声在是为谁,大门处,百姓为何聚拢不前长跪而泣……  落云十三骑呢,个个昂扬七尺儿郎,怎皆单膝跪地,忍痛忍泣?  阿行阿意阿影他们为什么呆立当场,那满身鲜红又是谁的热血?  于伯日理万机,为何今日也亲临了清秋园?为何也满面悲伤恨绝?  宇文棠华,宇文棠尧,宇文棠刖,宇文棠离,他们怎会聚集在此?  他们痴痴守着的是谁?  是谁静躺于他们面前,叫他们懵绝,失了方寸,没了方向?  为什么他们见到她狂奔而来,脸上的悲痛越发的深浓?  为什么他们一个一个撇开了眼去,不敢接视?  空气里有着浓浓的血腥气,血腥气里飘浮着淡淡的茶香,是龙井幽然清冽的独特味道,可这香气太淡了,淡到几乎被血的腥味给湮灭了……  她猛得刹住了脚步!  是的,是重仁回来了!  可,他既然回来了,怎躲着不回见她呢?  她连连向后退去,不敢也不愿去看这满地黑压压一片的前面是什么!  可是他们却为她让开了道,阿行阿意阿影皆散到了旁边,宇文家的儿郎也皆恭敬的退开,她避无可避的瞧见了她最不想看到的那个事实。  软榻上,重仁面无血色的静静仰卧着,淡静的脸上有刀划过的浅伤,从左到右,拉得老长老长,那锦墨缎做的衣袍上裂开了无数的口子,衣袍玄墨色,深沉的奇魅,每一道口子上都凝着血冰,或许是曾有人用温暖的身子捂过他的身子,有些血冰消融了,在往地上滴答滴答的落下去,很轻,很轻,听在耳里却重如鼓雷……  她僵着身子走近,一寸一寸的看,一分一分端详……  不可能!  不可能!  不可能!  这不是重仁!  这怎么可能是重仁!  他答应过她的,他会平平安安的归来!  他答应过她的,他要携她之手逍遥世外,白首不相离!  他最讲信用,怎会对她食言?怎么半路弃她而去?  她颤着手指摸上他的脸膀,冷若冰霜,凉的透骨!  这一定不是重仁!  重仁不会冲她寒面冷眉,重仁每回都会对她温言淡笑,叫人如沐春风!  可是他又分明就是重仁!  这眼,这脸,这鼻,这唇,这衣裳,就是重仁!  为什么她会觉得陌生,心却痛得就如裂成碎片般难受,喉口像是堵了一堆沙子般挤不出半句话。  她想寻出一丝一毫的异样来证明眼前的人不是重仁,可是她却找到了套在他粗指上的那指环,在招魂灯下放着亮眼的光华,和她手指上的遥相呼应着,璀璨的光芒里昨日前欢就在眼前,明明是比翼齐栖环,为何指环依旧成双,人却魂断九霄了?  眼底的滚烫止不住的滑下,她连连摇头,向后退去,拉着追上来的清波,不相信的向她求证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清波,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那个咽了气的人不是重仁!不是!”  清波抱住她失声痛哭,如何能回答了她,那人就是宇文棠风!  阿宽就站在她身边,那素来笑得憨态明亮的娃娃脸上尽是悔恨欲死的痛楚。  “嫂子,仁哥真叫人给害死了!”阿宽虎目含泪,哽成不言,缓缓述起遇伏的经过。  就是昨日,他们这支援军刚到溯延谷外正筹谋如何打散瓦剌军包围,救出被困军士,没想反先受了他们迎头一击,有股异军来攻,其功夫非同一般,不似寻常军中将士,来者绝对都是江湖之上训练有素的杀手死士。  他们目标明确,志在斩将首,右将军李环不堪为敌,险些叫人害了去,方重仁数次扑命相救虽斩杀十几名,却也伤了数处。  之后,李将军之子李佑以为事出有蹊跷,欲将穷途末路者一网打尽,以审详情,自恃功夫了得,尾追穷寇而去,却遭埋伏,难得脱身。  李环将军数代单传,老妻早故,虽是军中老将,却是生性儒慈,爱子而情切,发现李佑失踪,不顾方重仁阻止执意带了一小队人马去营救。可不知怎的,伏击者突然骤增,将救兵一并重重相围,而放一使从前来见方重仁:若要李环父子性命,就得只身赴会。  方重仁得闻后,命阿宽阿意原地待命,说是来人皆是冲他而来,带了士兵去只会妄送无辜者的性命。当真未带了一兵一卒,单刀赴了约,而另布奇谋由阿宽阿许领兵连夜解困被围军士。  天明时,阿行阿意成功破围截与被困之军会师,合而相逼,瓦剌军仓惶而退。  安营扎寨后,却还不见方重仁回来,阿宽心中生慌,便带了人马去寻,却在山谷深处寻到了重仁伤痕迹累累的遗体,没了气息,失了神奇,为救李环父子,他斩杀敌首无数,最后力尽重伤而亡……  依灵软下了身子,再也听不得阿宽后来说了什么,双耳轰鸣中,只记起了在边塞之上,重仁曾跟她说过的话:“男儿叱咤杀场,有为富贵功名者,有为黎民百姓者,有为流芳百世者,但这番回去,不为别的,就为你这一片仁善之心,去尽我绵薄之力!可是依灵,我们既然选择回去涉世,那么无论将来如何艰难,都不许后悔!即便革马尸还,也只能笑,不许泪!”  是不是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意识了他将不得善终。  他说过的,谷氏的后人,天生知命,可一旦泄了天机,参了世事,就会遭天遣,就会死于非命,所以,他才会选择避世。  可是,他也有说过,命有心生,心中执意将动了命数之根本。  既然他有执念,他有心抗命,有心与她白首不相离,有心海阔天空,怎突然就半途失信,弃她而去了呢?  “我不哭,我不会哭!”  她低低的叫,抓了他的衣襟,想要他起来:“你骗我的是不是,你可以是宇文棠风,但你一定不是重仁!重仁他不会丢下我不管,他说过的,他要带我去历经五湖四海,畅游名山大川,遨行异国疆域……”  她突然住了口,尖叫出声!  她生气他骗她,重重摇震着他已僵硬的身子,然后,就有汩汩凝结的淤血正那惨黯的唇角边冒出来,那血沿着他的脖子沾到了她手上,冰冷的触感,黏腥冲鼻……  她恐惧的看着这一幕,重仁温淡的唇边淋满血冻,狰狞了他整张好看闲逸的脸孔,死亡的气息竟是如此的浓烈,居然有一个清楚的认识跳进了她的意识:重仁死了,他真的死了……  她劝了他回京城,然后,他眼睁睁的死在了她面前,而她居然答应过他不能哭!  泪,在滚滚的直淌,意识煞时成空白……  这一年多的光阴在脑海里一幕幕的回转,她不住的在想,如果他不是宇文棠风,如果他不是,今日里他可能在遥远的某处逍遥自在,而不是冷冰冰的躺在这里叫每一个追随于他的人黯然痛伤……  很压抑的的一个章节,我写的也很压抑,真不该在大过年的时候发出来,所幸压抑的情节就此掐断,明日里起的内容便紧接着在《情订今生》的情节往下发展,历诉被我跳过的那些事!  关于重仁的死,是一个大伏笔!我不喜欢悲剧滴,所以,过程可能有些虐,但会完美收场!  话说我也没怎么虐,重仁会“死”掉,绝对是他自找的。他为依灵而振臂一搏,绝对是爱妻情切的结果,跟偶没关系!嘿嘿!   第194章 一  方重仁就是宇文棠风,这是一个奇妙的不能再奇妙的叠合。  桂花飘香里,他温笑淡淡的在她面前承认了他另一个神奇的身份,惹来的是她长长的叹息,不可思议的盯了他好久,都不曾回过神来。  重仁瞧他这副模样,抹出一朵深深的笑,斜眼问:“为什么这么呆看,是不是突儿发现本人跟江湖传言差太多了?非常的名不副实?”  依灵不由轻轻笑出来,看起来他非常的清楚外界对他的评价,便叹道:“十五天阙折桂枝,十六海外罗金铢,十七神断惊天地,十八折士气如虹!他们皆说宇文棠风舍了富贵若粪土,长歌且笑傲云踪,都乘仙归去了,想不到他尚在人间做俗事呢!”  “俗事?”重仁挑了俊浓眉,有些不解了,问:“这话如何说?”  她忽掩了嘴而笑,目光盈盈有光华流溢,道:“既是成了仙人,自然不食人间烟火,不迷人世情欲,却不想居然还肯破了节,娶了妻!为妻我是不是该惶恐自责罪果,居然误了夫君去列班仙阁!”  方重仁可想不到她会这个时候笑侃于他,侧目睇了一眼不远处面面相视露出低低笑容的阿行与阿意,泣笑皆非,无奈的捏了她的瑶鼻一下:“调皮!”  他话语轻快,却是满口怜惜之情。  依灵低柔一笑,靠在他怀里,如同做梦般觉得,难以置信。  重仁瞧见她只笑的惊奇,而不曾有其他责怨他欺瞒的话,心里亦是开心,本想带她回村去的细细说话,抬眼时却瞧见了那一帮该在练功的卫骑们皆停驻在桂花林下好奇而微笑的守望,便折回了欲离去的步子,往他们那边行去,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千里相随的大汉,不再犹疑的将身边的人介绍给他们认识:“我知道大伙一直想见见我妻子,迟迟未曾相允,皆是因为我素不认为是你等之主,无需行了那世俗之礼,如今既然碰上了,我便衬了大伙的心,将她介绍给大家认得。可不需要以大礼大行,我既非你们之主,她自不是什么主母。我们平礼相交,不必拘了礼节!”  为首的大汉立即不赞同的应道:“那怎成,既然陌主认了你为主,我们当然誓为爷的骑从……”  言辞朗朗而落地有巨响,说毕,单膝而跪领头行下大礼:“落云十三骑落战叩见夫人,以后誓死效随随于爷与夫人身侧,蹈火赴汤,必身先士卒!”  其身后一片昂扬之躯随即相携跪叩起来:  “落云十三骑落彦叩见夫人,以后誓死跟随于爷与夫人身侧,刀山火海,必身先士卒!”  “落云十三骑落楠叩见夫人,以后誓死跟随于爷与夫人身侧,鞍前马后,必唯首是瞻!”  ……  落云十三骑,铿锵儿郎,满身魁梧正义之气,豪迈着男子辽阔的声线,响亮在峥嵘崔嵬的巍峨群山之间,一个个冲着重仁诚心以拜,表现其忠贞不渝的矢志。  却招来重仁迭迭的苦笑。  虽已知道他便是传奇人物宇文棠风,但落云十三骑是何许人也,她却闻所未闻,此刻见他们誓拥重仁为主,而重仁则一副头痛不愿受的模样,实难揣测其中有什么故事。  回村的路上,风轻轻,云淡淡,天蓝山青。她无视那一片宜人光风,靠在重仁的肩头,脑海里一直在思索着那一群出众的骑从,忍不住轻声问道:“一直不曾问你,这落云十三骑究竟是什么来历?与你又生了什么渊源来了?”  能跟在他身边的人不会没有名堂!  重仁站定了看她,秋阳高照着他脸上的一片淡柔之情,说:“这事有些复杂,说起来历倒是有些来历,至于非要道渊源,他们曾是一个乱世奇女子的的卫骑!那个奇女子名落云,曾纵横沙场,风骚一时。那时她运筹决策,制胜千里,其气势不亚于当年的诸葛孔明,并且……”  他忽顿下声音,神秘一笑,说道:“并且,你还认得她!”  “我认得她?”  她皱眉细忖,忽而惊呼出声:“你一直在怀疑太祖姥姥的身世来历,难道她……”  重仁淡笑点头,道:“对极,你口中一直所称唤的太祖姥姥便是当年助苏州皇张士诚划地称王的女诸葛秦云,闺中小名为落云!”  “什么?你说……我家太祖姥姥便是传说中的秦云?怎么可能?”  这事真是太玄异了!  据说百年前曾出现过一个神奇女子,姓秦名云,家世渊博,传闻乃是宋朝名将之后,自幼熟读兵法,通晓奇门阵法,才伟若天人。  妙龄之季,正逢元朝暴政,惹得天怒人怨,走投无路的百姓纷纷揭竿而起来,划地称王,举义旗反抗朝廷。  当时有两股势均力敌的起义军,一路是自立为吴王的朱元璋统治的红巾军;另一路是由自称诚王的张士诚统领的铁军。这两路既同时在反抗元朝的暴政,又互为劲敌,互相犄制。  诚王仁爱儒雅,身边奇人无数,在江南地广施仁政,大开言路,得到一片颂扬,吴王担心其在江南树立根基,坏了其雄伟大志,便挑拨另一路与诚王交好的义军首领方国珍生事。  秦云本隐相随父母于在山林,不曾入世。没想无意之下救了被元军和方国珍夹攻而败下阵来的乱世英雄张士诚,从此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军帐之中,秦云小小年纪多次出谋化策,语出寻常,却每每有奇用,成为张士诚跟前一颗克敌制胜的奇珠。  张士诚对之爱惜有加,正妃亡故后,他便是以重礼相聘欲将其娶为妻房,兴盛大周之伟业,当时甚至还有奇谈,说得秦姝者可得天下也。  谁知便是大婚之际,秦云突然失踪,却原来是吴王朱元璋身边有名叫知天的奇人异士心仪秦云,醉酒后狂言道自己能识天断命,直说诚王得妃秦云,大势所趋,天下必为诚王所得。  吴王朱元璋心怀天下,也曾一再见识过知天的异能。他一心要统霸中原,想要令知天真正为自己所用,可知天却说泄露天机者必为天弃,将不得善果,不愿悖天而行。  适巧得知知天与秦云曾有过一段交情,这傲岸俗世外的男子对世间万物都不曾上心,独独对秦云心怀满腔爱慕,于是吴王便用计掳了秦云,运阴谋成了他们夫妻之实,彻底破坏了诚王纳正妃的大事。之后,更以秦云为质,迫得知天为其所用,果真就灭了张家江山,而成全了朱姓皇朝……  待续!  第195章 三  总之,她身上种种种种的特质迷住了循规蹈矩的宇文遥,让他认识到原本坚持的一切都是荒诞可笑的恶梦。  她教会宇文遥待人以尊重,教会他痛快的欢笑,卸掉满身束缚,任由心胸放飞于天地,不再时时心怀算计而是以心待人。  他们就在这场意外中相识相恋,而后相许一生――  为了能和心爱之人长厢斯守,宇文遥不可避免的和家里起了冲突,一场战争在所难免。  家族中最优秀的继承人就这样为了一个江湖妖媚变成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忤逆子,谷雨枚被宇文家恨之入骨,成了除之以后快的祸族妖孽。  族人容不下离经叛道的谷雨枚,宇文遥投走无路,于是,抽慧剑斩亲情弃权贵,带着心爱之人流落到民间,过起了清幽恬淡的闭世生活……  “那后来呢?”  依灵轻轻的问,环顾夜色朦胧中的如世外桃园般宁静的园子,思及雅室内的浓郁书香,已然能想像出原主人的高雅清贵。  是的,也只有这样出尘脱俗的父母才会教养出如此出类拔萃的孩儿:父亲出生高贵,阅历广博,母亲洒脱不羁,淡雅仁爱,成就了他的绝世才智,飘逸淡泊!  方重仁垂着眼,看不出任何神色,口气依然淡淡,道:“爹娘的退让换来的是他们更为疯狂的追捕……”  为了逼宇文遥回去,他们不折手段的往谷雨枚身上下毒,害得健健康康的谷雨枚在经历了九死一生之后早产了,害得她从此以后成了一个药不离身的药罐子,成为冥界小鬼盯着不放的倒霉鬼,也害得他这个宇文家的嫡传长孙一着地就落下满身病根……  “爹带娘东躲西藏了好几年,直到我出世那年,那些追截者才销声匿了迹。那个时候娘亲已叫那些人折腾的丢了半条命,爹恨极了那边的人,便叫人带了话去:说夫妻同心,生死相随。那边也得知了母亲性命朝不保夕的情况,不敢再逼迫,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爹当真会舍了性命共赴黄泉。如此一来,我们这一家子总算可以踏踏实实的在石头村安定下来,安安稳稳的过了几年详和舒心日子……”  漫漫的十年光阴是他二十八年人生征程中最快乐无忧的幸福时光,就算那个时候他的身子骨一直不太好,但只要想起那段过往,他的眉宇间总能洋溢出一丝朦胧发亮的轻笑。  是啊,十岁以前的日子有多好,母亲怀里撒娇识字做文章,享受慈颜万千疼爱;父亲跟前学拳舞剑练身手,尽得严父悉心教诲;竹园迷阵追逐狂欢,山间清溪畅快戏水……  十岁之前,他在简单中活得快乐自得,无拘无束,在白云悠悠、清风无限中尽情的吸收天地灵气!  那个时候,他是一个单纯的方家仁儿,是石头村的孩子王,是一个爱笑顽皮的淘气鬼,是一个不知愁滋味的开心娃娃……  可是之后呢,满腔的温馨刹那间凝结成冰,寒气贯心……  “重仁……”  有人在柔柔的叫他,他恍过神来,看到依灵关切怜爱的眸光,便是她淡静的温柔叫他每每念想昔年的美好!  “你在想什么?”  她不安的低问着,肯定不是好事,幸福中的骤变更能带给人刻骨的痛楚,要不然重仁眉眼里不会浮现那淡淡的轻痛。 “没什么!”  话虽这么说,他的神色却是一黯,粗健的大掌不自控的在她的腰际紧抽了一下:“只是想起了娘亲过世时的情景!”  母亲的离世将所有的幸福全都揉碎,就在那么一个落叶飘舞的秋日全部温馨碎成粉沫――  还记得,那是一个晚霞万丈的傍晚,他和阿宽从竹林里练功回来,看见秋菊灿烂的花丛中娘带着绝美的笑容倒在痛哭流泣的父亲怀里,鼻息间已没了一丝丝活得气息。  她终于还是敌不过病魔的催残,带着对父亲的深深眷恋匆匆离去……  又是一声幽幽的叹息划过宁静的长空,心口的一阵疼痛令他感觉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刻……  碧血残阳下,年幼的自己呆若木鸡的的守在父亲身边,欲哭无泪,心如刀绞,惶惶不安中,第一次发现这世上有一种可怕之极的残忍,那就是死亡。  “重仁……”  依灵心疼的又轻轻呼唤了一声,手轻轻抚上他的眉头,想抚却他眼底的黯然神伤!  她能明白他心里的那种感觉,因为曾经她也有过这样的痛灼,母亲的骤逝曾令她好长一段时间不得开心颜。  此刻,她无力为他分担什么,只好紧紧的抱着他,给他些许温暖,些许慰抚:“逝者已矣,别难过了,人生在世,总有不如意的时候,你不是曾教过我要懂得看开吗?重仁,以前的悲痛我无法与你一起承受,但以后,你不会再孤独冷清,我会与你共迎人生路上的风风雨雨……”  只要活着一天,便守着一天,老天垂怜,他们会如愿相守相爱的!  “好!”  他温温一笑,心里的那份悲意轻易的为她的柔情所融化,他的手深深的拢紧她柔软纤细的柳腰,清凉的夜风里,感受着袭上胸膛的那股带着芬芳的暖意。  “以后我们决不分开,决不……”  这么多年,他已经孤独太久,空荡荡的心一直无所偎依,她是他现在唯一的全部,他不会容任何情况出现来拆散了他们!  “公公是怎么过世的?我听闻宇文家的嫡长公子宇文遥曾被密葬多年而不曾向外公布,你身在宇文家怎会不知父亲早故,直到十八岁才得知了内幕呢?”  这件事一直是个奇谈!  他却是淡落一笑,道:“说来你也许不信,十三岁以后我根本就没有再见过父亲……”  “怎有这事?”  她惊叫出声,皎皎月色中,朦朦晕红的风灯里,她看到他一脸的嘲弄:“之后,又发生什么事了?”  待续!   第196章 五  “是什么事?”依灵轻轻追问,心中不安着。  他静默了一阵,橙朦朦的光线映照着他眼里的疲惫,捏了捏眉心后,方发出深深的一声郁叹,才倒出了藏在心中多年的愤懑:“我在无意中发现父亲宇文遥早已亡故多年,而我至始至终蒙被在鼓里毫不知情。那些年我所见到的那个痴痴傻傻的父亲是他们雇佣的江湖易容圣手所假扮的,我……居然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 进入宇文家大门,宇文辰以母亲的遗骸为要胁,以他的性命为威胁,大摆宴席,逼着父亲承认宇文家给他婚娶的北疆侯晋中城女儿正妻的名份,逼着他一连纳了几房姬妾,父亲想要得回母亲的尸骨以入土为安,只得一一答允。  一包软骨散散尽一身了得的功夫,父亲一直不得自由,在亲眼瞧见母亲入土为安后,就被软禁于一隅,见不得妻坟,也得不到孩儿的音迅。  漫漫三年间,他们只见过数次,每次见面都是痛哭流涕,那种受制于人的无奈每每叫他抓狂。  而父亲的态度也越来越消极,身上清新的气息渐渐为酒气色欲所掩盖,致使后来每一次见面,见到的都是烂醉如泥、痴颠生狂了的酒鬼。  他就像全然变了个人般陷进酒缸里泡在女人堆里,沉迷于醉生梦死的糜烂日子中失了生气,这样的父亲既叫他心痛又叫他疑心。  十八岁最后一次见到“父亲”之时,他隐约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父亲爱妻情深,因为思念而沾酒成性倒是无可厚非,但不可能会去霸占那么多女人。  最奇怪的是这八年间宇文遥虽纳娶了十几房姬妾,却没有一个女人给他另外生下骨血。  重仁心中奇疑着,后来用心探寻之后,才知道那人根本不是自己的父亲,真正的父亲早在他十三岁时就已亡故,宇文家又如何能再得嫡系血脉!  依灵听得这话,不由愕住:“可知你爹爹是怎么亡故的么?那些人又为什么苦苦瞒了你这么久?”  重仁放开了她,站起了身,怔怔望着宁静的远山,恬淡的河水,皎洁的月色照着秋菊,柔嫩的花蕊上浮动着深郁的菊香,那是母亲最爱的千朵菊,金灿灿的又香又雅,往日里,父亲最喜欢拿它们晒干泡饮……  父亲在宇文家的小园也是千朵菊遍地,然而,金菊依旧美,人已成昨日欢,连做梦也成了奢侈事!  重仁微微一叹,淡淡的开口道:“父亲相思已成狂,无处寄思量。一壶买醉,却是醉不成欢。那一日,他费尽心思摆脱了看管他的四大高手,独自跑上了山于母亲坟前寻旧梦,自山崖上摔了下去,便魂断九天,撒手而去!他们自然不敢跟我说,那些年,他们挟制我的手柄就是父亲,要是让我知道父亲莫名惨死,我这个他们看重的嫡长孙如何再能受他们要胁?”  十八岁夏天时,当得知了这个惊人的噩耗时,他再也顾不得什么规距分寸,忿怒的跑去悲斥宇文辰:“满口慈孝仁义,说什么臣以君纲,子以父纲,皆是自欺以欺人的耻笑之谈。天地乾坤气节为大,生死为重,你身为一族之长,欺瞒小辈,秘不发丧,致使膝下之子无处行孝,即便你无愧于心,也枉对你发妻九泉英灵!”  那日,白发如雪的老太爷宇文辰面如死灰,满面萧凉的对他说:“棠风,我无意欺瞒,可你性子犟烈,我只是怕你接受不了,才不敢实情相告……”  说得冠冕堂皇,无懈可击,好像他有多么在乎他的感受似的!  真是活见鬼,什么时候起,冷漠无心的他也懂得编这么煽情的肉麻话了! 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 他嘲讽叽笑着。  他会在乎他?  才怪――  进得宇文家半年光阴,他倔不服强,重重朱门内,受尽磨难。  父子生离不得见,母坟不知葬何处,族中长辈鄙夷冷漠,侯门走狗仗势欺凌,软禁的日子过的何其艰难!  宇文辰一直冷眼旁观,眼见他的那些儿子们拿他跟异兽关一处而不闻不问:他牙一咬,九死一生下,持着一柄短匕尽斩猛兽,披着满身兽血破门而出,震惊族中长辈。  然后,那些人又将他丢进一个布满机关的暗室,想要灭他于无形。  他凭着心中所学,拆毁奇人穷十年而布置的机关城,将旁人引以为傲的心血踏于足下。  当他带着一抹讥然的笑容出现在宇文辰跟前时,宇文辰笑的奇异,眼露欣赏之色,直道:“好,可配作宇文家的儿郎!”  他傲然嗤以一笑,回敬道:“我不屑姓宇文!”  满身睥睨之色足令宇文辰脸色骤变。  是的,他从不把自己看作宇文家族的一员,但宇文辰如何能容他说不,悻悻冷笑道:“你若不姓宇文便不必再见你的父亲宇文遥!”  他卑劣的以自己的亲子作要胁去威迫年幼的孙子做他心不甘情不愿的事!  思绪只要到了这里,重仁总觉有一股子钻心的怒火在体内乱窜――  为了能见到父亲,他可以忍受老家伙刁钻刻薄的故意挑剔,可以不眠不休的把他要让他强记的四书五经天文地理全部读记于心,可以不分昼夜的将他要他学的各门功夫精练的如火纯青,可以以一个十几岁的幼龄去挑战他要求的所有极限!  一切的磨难他都无所畏惧,咬咬牙就什么都挺过来了。  可是,为什么要骗他?  为什么要拿一个已死之人来威胁一个可怜而不得自由的孩子?  为什么要剥夺他为人子最后一点权利?  连送终都没有送上,他能不悲哀,能不绝望的奋起反抗吗?  他长长叹息,清凉的秋夜里,那嘘唏声透着剥离不得的落莫之色。  “那个时候的我已经独挡一面。被囚锁在宇文家这么多年,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要把父亲找出来,想带着他远走高飞,重新过回十岁以前的平静生活。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已早早的去了,所有的努力和期待临到此刻都失去了意义,一夜之间我成了无牵无挂的孤家寡人,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那个时候的我真得好恨好恨,脑子里曾有过一股能淹死我的绝望,要不是严立他们开解我,这世上恐怕就多了一个堕落的混人了!”  铜墙铁壁是怎样练成的?  就是靠漫长时间和坚韧的意志日久天长的磨练出来的。  再怎么优秀的人物,也有他青涩彷徨的时候,严立就是扶持他傲然立世的第一个朋友。  “严立是谁?”依灵轻问。  似乎从不曾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 “一个朋友,本来我们只是泛泛之交,是他骂醒了我,叫我奋而反击,不要再受制于人,于是,我决定离开那个牢笼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当然,在之前,我想到要好好的回敬他们一记,所以才故意不早不晚的挑在宇文家罗鼓喧天,宾客如潮大摆婚宴的那天,拍拍屁股离开……”  是,他存心的,存心要出他们的丑,存心要向所有人宣告,他方重仁宁可得罪朝廷与宇文家两路人马,也绝不会为了政治性的利益联姻而去娶一个自己不感兴趣的女人。  这一回合,那个老家伙输得很彻底。  依灵听后酸酸涩涩的一笑,既为他冲破牢笼而开心,又为他历经磨难而心疼,更为骄傲不驯的他竟也有一股孩子气而动容。  虽然他表现的很不在意,但他终究是很在意的,是多年的阅历教会他善于掩饰心里的伤痛,这些伤痛不是人力所能治疗的,需要时间慢慢的来淡却……  “那个鬼地方是应该趁早离开,只是,唉,只是你这样任性的一闹那个杨府小姐岂不是太惨了……”  依灵无端发出了感慨。  顾命大臣杨士奇的孙女闺名玉清,年长她八岁,很多年前,在于伯伯的府上,曾识得过她一面。  那是一个性子直率而通晓六书的怀侠女子,朗朗之笑总不觉于口,初见面时就觉这女子亲切怜人,怎么也没想到十年之后,竟发现她与她嫁得了同一个男子!  可怜的是这样一个女子却叫世俗间可悲的联姻深锁进了寂寞空闺,人人艳慕的盛礼落一个惨淡收场,与她而言将是一记多么大的打击。  杨玉清嫁与宇文棠风十年,这十年,良人飘流于外,从不曾真正识得过所谓的夫婿,将心比心,这份难堪,谁都会为之心生可怜!  待续!   第197章   六  方重仁一怔,忽就弯唇笑了出来,散尽了先前的不快之情,横了她一眼道:“怎么反替别人抱打不平起来了……”  “不是吗?太后赐婚,那乃是满城欢举的天作之合,人人艳羡的杨门千金,是宇文家用八抬金鸾花轿喜迎过门的,好端端的大喜之日,身为新郎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振臂伤人无数后,绝然离开。城门之火,央及池鱼,你与族人斗心斗法,却害得人家小姐为此受了无妄之灾,你固然是受了迫,得了恨,人家小姐却是受你之累,被人遗笑一世,我是女子,以心比心,自然觉得那小姐受得委屈不小,真是很可怜……”  她的口气微微有些异样,睇着眼前的人儿,想起了当日在白云山时成王不辞辛劳的寻清莞公主,为的是在中秋节前好教她与宇文家完婚;前几日宇文家的人机关算尽的掳她,应该也是想要让他回京城乖乖成亲去吧!  重仁是宇文棠风,即便他一再否认着这个与生俱来的身份,依旧改变不了他是宇文家嫡长孙的事实。  事实改变不了,所以,他不愿长居中土。 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 顶了宇文家这个头衔,他如何能在中原随心所欲,逍遥惬意,一个不察,可能就会受制于人,行自己违心之事。  这时,只要思及他在京城还有一个待嫁他为妻的公主,她的心里便会生出一股子说不出的古怪滋味。  重仁不曾知她心里的念头,只直直的盯着她,且笑,道:“玉清并不曾伤了半分!当年这事被我故意闹得满城风雨,天底下的老幼妇孺好像都有听说过一二,而岳父深藏我的书法,想来对我颇感兴趣,所以,那些个事,你应该有闻听过的些的是不是?”  “听过!那么惊天动地的事,民间可传的沸沸扬扬了,想不听闻也难!”  “既然听说过,你且仔细想想当年这事为何可以不了了之再来下定论吧!”  他说的话大有玄机,且亲切的称杨小姐为“玉清”,好似他与杨玉清是熟识的一般样!  依灵这才撇开了心头的怪味,诧异的垂目另思忖!  也对哦,堂堂顾命大臣何以忍气吞声没有加以发难呢?  当年的毁婚怪案最离奇的就在于此。  宇文棠风笑睨群臣观礼客,将来监督行礼的重重禁卫军打的屁滚尿流后,撇下喜轿如花美眷傲然离去。  杨门受此重辱,虽有忿色,却不曾急怒索责,婚礼依旧进行,而是以宇文二公子宇文棠华代为行礼,勉强收了残局。  可杨府高居庙堂,威风赫赫的,实在没道理这么顺势受屈。  杨玉清心高性直,又如何肯委屈受尽,而无一怨怼之辞?  据说这些年来,杨小姐在宇文家深居简出,很本份的做着她那个没实没宠的侧夫人,一改其刚正不阿的常性,就如同换了一个性子般安守于室。  想到这,她心念一动,叫道:“除非……除非过门的花轿里并非是杨府真小姐?”  她为自己大胆疯狂的假设而汗颜时,却见灯光淡曜里,重仁低笑的走来。  “厉害……”  他赞啧着,倾下身在她滑腻的凝脂落下一个轻吻,拥着她静坐着。  不错,十年前,九月初九的良辰吉日里,进府的花轿里坐的不是杨家的千金杨玉清。  她也顾不得脸红生臊,愕住叫道:“怎么会这样呢!”  信口胡刍竟成事实。  “杨大人何故要送一个假千金过府呢?这本是利益联姻,杨府不可能单方面毁婚的,而且,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 太诡异了。  “说穿了其实很简单……”  轻风拂面,珠钗颤摇,晃动的灯影映衬出她的雅韵飘渺,也映出他诡魅的轻笑。  “你说,要是杨府的小姐跟人跑了,这位在庙堂上说话一言九鼎的杨老大人还如何拿出人来交差!”  “私奔?不会这么巧吧?”  她非常怀疑。  如果这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也许真是纯属巧合,一旦和这么神奇的人物搅和在一起,个中的曲折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 重仁淡定的眼眸里有奇光闪动,轻轻一挑俊逸的眉,为这个丫头的冰雪聪明、玲珑剔挑而欢喜,深深将她抱住,呵呵笑道:“是呵,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是我布的局……”  为了顺利摆脱这门婚事,他也算是绞尽了脑汁,好在有老天帮忙,安排了严立与他认识,更没想严立居然暗慕着杨府小姐。  只不过当时的严立还是一个没有功名的清傲书生,虽和杨府千金郎有情妾有意,脉脉两相依,但苦于门不当户不对,鸳鸯难成双,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太后颁下旨意,将杨玉清指给他。  方重仁虽也识得杨玉清,但闲散成性的他,懒与应酬,不曾与她说过几话,后来又知道严立衷情于杨玉清,才渐渐与那个小丫头熟了起来。既知才子佳人各有意,他又如何会夺人之美。  “天子之命虽难回拒,但我既无意婚娶,又不想棒打了鸳鸯,便做了一个顺水人情,怂恿严兄拐了杨玉清私奔,而我也正好借机抽身,如此一来,虽还是大闹了一番,丢的乃是两个家族的颜面,至于我与玉清,各行天命,各有所得,两全齐美……”  一顿,他又接道:“玉清那个丫头片子出生名门,却也是个受不得逼迫的直性子,但敢与我串通一气反将那所谓的豪门高户一记,也着实有胆魄!呵,如此人儿,如此性情,不枉严兄为她舍弃一切疯了那么一回。”  依灵哪知道其中有那么多不为外人所知的内幕,直觉不可思议,大呼惊奇,道:“你们倒真能算计,一石二鸟,整得天下皆知,却原来是一出通好的闹剧……”  “这样不是很好么!”  每个人都有自己命定的路,他们完成了他们的缘份,而他,孤独了十几年,感情也终于有了归依,正是皆大欢喜!  他怀抱佳人,笑得开怀自得,沉重忿忿的气氛一扫而空,脑海里又不由自主忆起十年前在于府初见了她的那次,淡月朦胧,清秋有意,小小娃儿满身秀逸之气,淡静中以一曲《清秋意》涤了他愤世嫉俗千万怨气。  月下,一身雪罗静如月宫仙娥,小小的身子飘飘然急追而来,柔柔的四下轻问:“笛管清秋曲同宗,谁家少年心如素?若非心如素,如何能吹清音和琴衷?你是谁?你是谁?是谁心系清秋山隐意?”  这丫头痴痴在园内追了好久不肯罢休,甚至于惊了门房,寻至府外。  他躲在暗处静静的深睇了一眼,观其面而知其坎坷人世,只怜一声可惜,不理会心头浮现的微然所失,淡泊而去,心头一直感叹一别此生无缘再见。  可没想,十年后竟还能见得她面,还是先闻琴音而见其人。  十年为别,琴音已变。  凄淡里,初春季,乍暖还寒清风动,她依旧沉静如山又温柔似水,只是淡泊的琴声里透着的是一份不屈不挠,便是这份意念挑拨起他内心不为任何人所动的那根弦,静海般的心惊起一朵浪花,阵阵涟漪晃动了沉睡的感觉,然后,一种“家”熟悉感汹涌而来!  在她身上,他隐约找到了类似于娘亲身上的那种与世无争,安宁详和,以及痴执。  但她不若母那么明媚,淡淡宁静的眉眼里点点轻愁惹人心怜,见第一眼后的欲望是:不想再舍她而去,想护她一程,更想她有朝一日冲着他笑嫣如花。  于是,娶了她,毫不犹豫,纵然明白之后会有一段漫长的等待,即便将来她有可能离弃于他,就算会有变数无重,他都认了,颔下首决定娶她为妻的刹那,他已经什么都预想过了,但他无悔,纵容自己放手一搏,以求无憾此生!  他一如父亲一般,做了情感的痴儿,好在自己的这份痴念今日总算是功德圆满了!  低低淡笑,佳人在怀,心脉通,意相怜,直觉这份滋味真好!  待续!   第198章 二  阿宽哪有不知其中厉害关系的,更知道他没在的这几天,仁哥终于按捺不住,把守护了快半年的娇妻占为了已有。  在一踏进家门,他娘亲瞧见他满面灰头丧气,得知她儿子没用,把清波给弄没了影,叫宇文家捉了去之后,就特别交代他在嫂子面前说话注意些。  他娘亲说:“你仁哥到今日才算得上是真正新婚,小夫妻俩如漆似胶着,关于宇文家的事,你要说,也得察颜观色一番,别乱说了胡话招你嫂子别扭!”  阿宽知道仁哥非常在意嫂子,肌肤之亲那是迟早的事。  仁哥是男人,不是圣人,既然会想要娶她,自然存着亲近她的念头,迟迟未曾动了她,皆是他的骄傲在作祟,是他不愿勉强了夫妻情份。  他觉得仁哥的那些过去嫂子迟早要知道,仁哥既愿意跟她做实了夫妻,就不可能会瞒她一辈子,总会一五一十的说与她听的。当下就没有避讳什么,直接把清波叫宇文家抓去的事捅了出来。  嫂子的反应很平静,不用说,仁哥已经把他的过去全挑明了。  阿宽不再有犹疑,便把前几天刚得到的消息全倒了出来,往下说道:“当然是千真万确的!这是宇文棠华那边得来的消息,说是大约半月前,八王爷按着忧忧子生前留下的线索在江南某个小镇寻到了流落在民间的青莞公主。满身是病的清莞公主,据说如今已叫人养的无病无痛,身子骨康健一如常人,而且长的跟八王妃一般样,天姿绝色!那日叫人护送回京后就去叩见了皇太后,皇太后看着特喜欢,立即命她去宇文家拜见了老太爷,还令八王爷与老太爷商量婚期!仁哥,宇文棠华说了,老太爷已决定在寿诞之后便给你大婚,太后旨意已定,日子也已选好,就差梆了你拜堂入洞房……嗯,他还说老太爷这回发了善心,只要你肯乖乖成亲,他会上禀太后,把你喜欢的女人扶为侧室,绝不委屈了她……”  依灵听着心里直发悚!  天呐!这京城还能进么?保不准就有进无出,叫人从此扣在里头了!  她惊叹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身上的麻烦事还真是不少!他们都如此这般打算着了,你还敢进京么?这踏进京城大门,你这新郎倌怕是做定了!喂,事先说明白了,我对那侧室的位置没兴趣!也不稀罕……”  重仁神色淡淡,睇眼直笑:“你只要做我的妻就可以了,至于其他人,我管不了,也不稀罕他们来认你!不过,倒是难为他肯退让一步!可惜我不似爹,怎容得了自己的女人立的名不正眼不顺!!”  想当初,母亲被父亲的疯狂痴情所打动,陷入爱河,头脑发热着,一点也不计较所谓的名份,只想与父亲本本份份的过日子,从没想过生出事来!  那个时候,如果宇文辰就此认可母亲的身份,容她进得宇文家占一席之地,即便占一个侧室也就息事宁人了。  可是人家就是瞧不起江湖贫贱,认定母亲出生微寒,连给宇文家嫡长公子提鞋的份都没有,哪配做什么侧夫人。  母亲是江湖性子,既淡又烈,乃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奇女子,自尊自立着,见宇文家这般欺负人,一怒之下连自己喜欢的男人都不想要,就想撇干净了关系远走高飞,懒得去争豪门所谓的门户之见,更没心思为个男人争风吃醋。  母亲一任性,横下心要离开,父亲心急如焚没了辙,便顾不得一切,豁了出去,从此亡命天涯。  宇文辰专横的强势,最后只落得一个惨淡收场。  如今,他却不会容自己的女人陷进那种尴尬的。  他比父亲犟,即便他们许他将依灵作为正室迎入宇文家,他也不会接受。  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这辈子,他绝不会再待!  “我的妻子不需要他们来认可!至于清莞不会成问题……”  他轻笑,那个薄命的小丫头,有她自己的归宿。  倘若这些年她当真是叫忧忧子安排教养了去,那么事情就不可能会如了宇文辰的意:清莞公主绝不会顺顺当当的嫁了他!  依灵瞧见他说的如此肯定,轻轻一笑,才悬起的心就又落了下去。  前天重仁与她说起清莞起,他说过,他虽乱了自己的本命,却还能看透旁人的命,那个清莞与他不会有瓜葛的。  才定下心,正琢磨着清莞公主已叫人寻回的事好似有些古怪,那边阿宽突然又叫出声,直道:“哦,对了,仁哥,还有一个事,爹让我跟你说一下,说是刚得到传报,那个藤井美雪如今在京城,派了人终日守在栖伯与伯母坟茔山地前:她听闻你去京城上过坟,认定你尚在中土,所以准备守株待兔,逮了你要与你算旧账……”  说完,他瞅向了依灵。  他故意不曾避忌了嫂子,便是想瞧瞧她会有什么反应:她已是仁哥的人,仁哥的过往荣辱好坏优劣,她必须有足够的心胸来包容。  依灵纤细的蛾眉不由又微微拧了起来!  怎又招惹上一个女人了?  听那名字,好像又是外族人!  心思一转,想起了一桩关于宇文棠风的旧事,便眸目深深,靥如春花的瞅向笑得有些不自然的重仁,道:“对哦,有件事还真是特奇怪的!我好像听闻过当年曾有一个东瀛少女沸沸扬扬的闹过一出非宇文棠风不嫁的戏码。重仁,这藤井美雪不会就是当年那个扶桑姑娘吧!”  唉,怎又能挑起了那烂的不能再烂的荒唐事来了!  重仁一阵干咳,无辜的叹了一声,辩道:“有是有那么一回事,却并不关我什么事!我只不过在海上行船时无意救了藤井家被暴风雨打沉的商船,不小心救了美雪子而矣!我无心的,谁想惹来了一身事!”  他一下子把事推的干干净净。  事实上他真的很倒晦。  十六岁那年,他在家里的几个叔叔挑衅下,出海去经商。  那时他年少心傲,虽知他们存心想让他闹笑话,却不肯示弱,一路乘风破浪而去,沿途有宇文栈相授经商之道,现学现用,奇遇之下竟也赚的金铢满仓。  在回程途中遇上了扶桑名门巨贾的任性娇娃:藤井美雪。  那时藤井美雪年方十五岁,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蛮横小姐,茫茫海上遇了风暴,哭爹喊娘的以为必死无疑,绝望之下,叫一个风度卓然、俊逸无双的小小少年郎救了去,从不曾瞧见过中原男子的小丫头一下子就痴迷上了他,一路跟着到了中土,要死要活的缠着他不肯放,最后还惊动了宇文辰。  宇文辰得知藤井美雪乃是扶桑名门之后,倒是不介意缔了这异国佳话,甚至大大方方的请了藤井美雪往宇文家住下,由着那娇女来骚扰他,天天在他耳边唠叨非宇文棠风不嫁。 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便闹得天下皆知了!  他实在受不了了,心里想既然她那么想嫁人,那他就应该好好成全成全她,便使了“卑鄙手段”把她给嫁了!  这一嫁耳边倒是清静不少,只是想不到,事隔十年,人家恢复了记忆,卷土重来了,这下当真是有得闹了!  此时,面对依灵询问的目光,重仁唯在心里长叹,想到了一个词:祸不单行!  最近有些黑煞照顶,什么麻烦事全凑到一起了。  待续中!   第199章 三  依灵微微笑着,只觉“藤井美雪”这名字好生熟耳,想了想又问:“那姑娘叫美雪子么?我听芷竹姐姐说过,她的嫂嫂便是个扶桑女子,叫雪儿,乃是她哥哥远游京城时认识的一位异族富族小姐,他们罗家就因为娶了这位夫人才兴旺了起来,做成了海外的大买卖,罗磊的名气也便是那时响彻了江南。重仁,我听说你是认识罗磊的,罗磊成亲时,你还曾亲自登门喝了喜酒!当时还有一个很奇异的传闻,说是罗磊的夫人不记得任何事,失了忆,独独一门心思的要嫁给罗磊,我乱猜着是不是你在里面捣鬼?嗯,这两个姑娘应该是同一个人吧!”  那个一门心思欲嫁给宇文棠风的扶桑少女正是罗磊成亲之后,彻底失了踪迹的!  结合如今罗夫人寻宇文棠风算账的事,可以看出其中另有蹊跷!  “呃,那些事无聊之极,不提也罢!”  他搪塞,莫名生了些心虚,生平就做过那么一件任性事,说出来有些丢脸!  可依灵直勾勾的瞧他,没打算放过他。  他无奈的瞅了一眼看好戏的阿宽,承认道:“对,她们便是同一个人。美雪子会嫁罗磊皆是我在背底下一手闹的,但那是他们的宿缘,我只是借花献佛助他们成了好事而矣!”  实在不想提那些旧事,便一语带过便转了话题,转头去问阿宽其他事:“云不意他们有什么动静?”  阿宽很识时务,知道重仁懒得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便立即接话道:“云不意用心很诡异,那日他跟我同宿一家客栈,眼睁睁瞧见清波叫宇文栈叫人给抓了去,却袖手旁观,回头又跟在我屁股后面好心的提醒我不必追了,说人早被押上进京的大船,即便我追进京城,凭我一个人根本拿他们没辙,他劝我回来搬救兵!紧接着他便往新郡来了,呃,沿途相随而来的还有钟炎!”  “钟炎”两字,阿宽咬了重音,说话时更以别有深意的目光往依灵身上睇了过去。  但只一下,便转开了眼,继续说道:“仁哥你是有所不知,如今咱们的四方楼可热闹着,宇文棠华、云不意以及钟炎全住进里头去了。我回来时往楼里去过一趟,跟他们照过面了,爹叫我支会你一声,说这些人轰是轰不走了,问你如何打算。钟炎还特意寻我说了一番话,他说:他不想往村子来闹,因为知道你爱静,一定不想村子里的知了你的身份,故而特意想通过四方楼正正式式的与你及嫂子见上一面,与公还是与私,他都有话说……”  依灵本还在琢磨藤井美雪的事,这刻听阿宽说闻钟炎又赶来了新郡,心中不由微微一惊,掌心的一手瓜籽撒了一桌子!  这几天事儿闹哄哄的,她的心思一直沉醉于重仁的柔情里,心里好些时候不曾想起钟炎了,忽然听到这个名字,心中顿时百味纷陈了起来!  钟炎会找来,重仁并不意外,不找来才成了奇事,毕竟依灵是他全心喜欢的人。  孟津一别已有数月,钟炎能忍到现在才寻来,定然是早知道了他的底细,清楚的明白唯有他宇文棠风方能保了她的性命,所以他才能耐着性子忍痛不来见!  如今忽然跑了来,自然是有其目的的!  抬起眼,他极特别的瞅了依灵一下,见到她眼里微微的一些异样,实在不想这人坏了他与依灵的宁静,便摆了摆手,示意阿宽不要再往下说去:“这个事以后再说!”  可阿宽没打算就此收了口,静观罢,淡淡一笑,倒了一杯新茶推到依灵面前,继续说道:“何必以后再说呢,我以为你们倒真是该会上一面了!”  他看着依灵说道:“嫂子!钟炎口口声声怪仁哥瞒你事错待你,对你也不曾死心,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嫂子既有心随仁哥一辈子,该了的总该要了一下不是么!将心比心的想一下,人家阴魂不散的跟在屁股后面,就算仁哥不在意,我们这些兄弟瞧在眼里也觉扎肉的紧!不知道嫂子以为如何?”  阿宽这是在逼依灵把事情理干净!  依灵淡笑,收住微怅的心思,慢条斯理的桌面上的籽粒拢到一处,淡淡的道:“他未见得就是来寻我的,重仁不是说他如今在于大人手下做事吗?你们与于大人乃是故旧之交,兴许他来此为的就是想游说重仁去京城做正经事的!”  阿克说过,钟炎此来是来寻人,在知道了重仁的过往之后,她可以肯定,他要找的就是重仁!  至于心里那份隐隐的痛,她会把它深埋起来!  嗑了几粒瓜籽,捧了茶喝了一口,她凝眸,笑看阿宽,说:“宽,我跟他,说到底,总是表兄妹,我家里已没了人,最亲的亲人也莫不过于他!那表兄妹的情份,便是你们再怎么扎肉都是抹不去的!我的夫君倘若连这点容人之心都没有的话,他便不是叫我喜欢的男子了!”  她直言不讳的在人前宣称重仁便是自己喜欢的人儿,如此直露的言辞叫阿宽不由傻眼。  遂尔他吃吃笑着摇头,冲着满眼淡色的重仁挤眉弄眼,直道:“得得得,原来都是我在做小人了!”  重仁听着,遂低低笑了起来,伸过手也不避讳阿宽在面前,敲了她的额头,道:“喂,丫头,麻烦你别这么奉承我,我不见得就如你想的那般大度,兴许哪天就会跟你一样莫明其妙就吃起味来了!”  依灵脸儿微红,忙拍开了他的手,恼他的不正经,却瞧见了他眼里深深的欢喜。  他是因为她坦露了对他的喜欢而高兴着,心一下柔软了起来,轻轻一笑,转而去看阿宽,故意把钟炎的事搁置了,另外问话道:“还有什么事吗?见你进来时满怀心事的样子,是不是另外有事!”  “嘿,我这里还真有别的事!”  “哦,什么事?说来听听!”  阿宽瞧向了重仁,接着转开了话题,说道:“仁哥还记得宇文棠刖的那个娃娃小妾钟之屏?”  “记得!她怎么了?”  “这丫头上个月叫人赶出宇文府了,我在路上捡到她,已将人带来了这里!”  重仁听得这话,微微一怔,有些出乎意料,讶然道:“钟丫头怎会叫人赶出来?”  那丫头俏皮可爱,得着七堂弟宇文棠刖的全心宠爱,且世人皆知是这个小丫头救活了宇文家这个性命垂危的七公子,所以,她当仁不让就成了老家伙跟前的红人,如何会叫人赶出了宇文家?  根本就没道理!  “棠刖怎容得他们把人赶出来?是不是另外发生什么事了?”  他目光灼灼,问的犀利!  阿宽没曾立即回答,不自觉的又瞄向了依灵,犹疑着要不要当着嫂子的面全说出来。  “有什么要避讳我的么?”  依灵皱眉:“唉,是不是又是关乎女人的?”  待续中!  第200章 四  阿宽干干一笑,揉起了后脑勺,不曾接话。  “直说无妨!”  重仁淡淡的道。  夫妻若同心,万事皆可坦诚以待!  “也没什么,就是关于欢玲姐的,我知道仁哥并不想听她的事,但现在,那边为了她闹的离谱,仁哥是不是该收拾一下了!”  阿宽瞄着重仁的神色,极小心的回答着!  这下换依灵吃惊了。  欢玲不就是重仁在宇文家的那位侧夫人么?  重仁对她的评价是重情重义,甘为养育了她十八年的主子替嫁宇文家。  其中,固然有对宇文棠风的倾慕在里面,但若没有胆量如何敢冒名顶替,弄不好便是一个身首异处,那种事绝不是闹得玩的。  这位欢玲姑娘能在宇文家这个连重仁都厌恶的地方十年如一日的走过来,那份性子耐性足能受人啧赞一声。  这番,阿宽郑重其事的提起了她,定然是发生什么事了,于是便关切的接问下去:“她怎么了?”  阿宽继而转过了头看向重仁,道:“听说那丫头在宇文家过的相当不好。当初仁哥没有亲自迎娶,这一走又是整整十年没回府,她在宇文家便成了一个没主的人,虽然名份上是个侧夫人,可宇文家谁人不知她是冒牌的,皆是因为太后看在杨家这几十年侍主劳苦功高的份上不愿追究,才睁一眼闭一眼放任着。可如今杨老大人病故,杨家已不再如当年一样的风光,加上欢玲本是个侍女,虽随着玉清小姐读过几年书,到底不是大户小姐出生,名不正眼不顺的冒充了玉清小姐嫁入宇文家,哪有什么好果子吃……  一顿,他又把目光投到了微微拧眉的她,才继续说道:“之前她遭了什么罪估且不去提,单单这回就够她投胎转世的了!”  “投胎转世?”  依灵一下惊呼出声,这词用的有些骇人,忙问:“他们将她怎么样了?”  “之屏说的,前些日子欢玲得罪了四夫人,她无心中害得宇文棠尧的爱妾流了产,被毒打了一顿,丢了半条命,半死不活的就延着一口气。之屏是个山里的女娃看不惯,仗了自己学一些皮毛跑去给她医,便惹了众怒,之屏气不过顶了几句,就叫老太爷给撵了出来,说是不认错别回家去……呃,仁哥你也知道,那丫头脾气很臭,是死不悔改的性子,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听来的,知道仁哥在新郡附近,便徒路跑到了这里,银两用光了,便沦作小乞丐在路上行乞,已在新郡城里流浪好些时日,我回来时在城门口遇上,她认出了我,对着我哭的是唏哩哗啦,非让我救欢玲,哭得我是心烦意乱,便把人一并带来了,让她自个儿与你说……”  如此一番话,听得重仁不觉眉头直皱,心里虽早料到欢玲在宇文府内日子不会好过,却也因为她的别有用心而故意冷的心肠不去过问。  他这人本就不爱多管闲事,这些年飘泊江湖惯了,越发的懒散成性。  想当年本带她离开宇文家的,是她自己死活不肯,明里是为了她家小姐,怕一旦离开,宇文家趁机去为难真的杨玉清,暗地里却是为了他。  他非常清楚她心里想要什么。  那个丫头一心想替她小姐做实了宇文夫人,痴心执念的想要博了他的目光。  或许她以为,只要守了这名份,他总有负疚的时候,保不准哪天就守得云开见月明,成全了她的心思!  回中原已有三年,他没曾去探听她的事,就是不想叫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扰了自己的清静,但现在既知道了她的困境,那么再袖手旁观冷漠以待,就太不近人情,便吩咐阿宽道:“宽,你上山让阿行去京城无论如何把欢玲接到新郡送回她小姐处!”  他能做的还是跟十年前一般样。  阿宽却直摇头,道:“阿行接不出来的,若用强非把她弄出来,就怕会逼死她。仁哥,欢玲是打定主意做宇文棠风的女人,即便做不了实在的,就是图个虚名也甘心,而且这虚名还是为别人在顶,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之前,之屏也曾想带她出来的,可她说死也要死在宇文家,那样的话,宇文棠风会记她一辈子……”  这话叫依灵错愕不已,不由摇头直叹:“她怎如此死心眼,想用一个人的欠疚之心来被人记一辈子,果然是个傻女人!”  她斜斜睨了重仁一眼,他依旧是一副静漠无波的神情,叫人看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 喜欢上这样一个男子,当真是个灭头之灾。  要命的是,自己居然也叫他迷了去。  “唉,你倒是真能寒得下心,把人家摆着十年不曾理会!瞧瞧吧,现在若再不管她死活,要真有一个三长两短,只怕你会憾悔一辈子了!”  她满嘴不是味的咕哝了一句。  “那你要我如何理会她?她那人死心眼的很,难不成当真如了她的愿?让她跟了我?”  重仁挑眉反问,见她脸儿一变,露出了难堪之色。  知道她不爱听这话,立刻转了口气,径自笑出声来,说:“省省吧,就是你受得了,我也嫌烦呢!”  她不顾阿宽在旁,没好气的直瞪他:“对,我是不愿你与人分享了丈夫,可也不愿有别的女人用死来叫你念悔一生一世!”  这般说着便站起了身,拉了重仁的手欲往西屋去,一径说道:“走,去见见那个叫之屏的丫头,也好让我多多知道一些那边的事!总要把那些事理明白了,哪天要是又叫人掳去了,我也知根知底些,省得怎么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 重仁闻言一楞,好笑的曲了手指钉了她一记,怪道:“乱说话!”  阿宽也噗哧笑出声。  依灵眨着眼直望越瞧越顺眼的夫君,直觉自己没说错话,虽然有些不吉利,但她以为宇文家会请了圣旨定了婚期,那定然是对这个潜逃在外的宇文棠风誓在必得的。  而她则刚刚成了他的软肋,就算再被算计扣了去也并不稀奇。  何况重仁若要管上欢玲的事必然就得回宇文家去。  若要回去,多了解一些宇文家的事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  “我哪乱说了,重仁,你给我听好了……” 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上他的眼,认真的说道:“以后,不管什么事,都别把我蒙在鼓里,我不想事到临头却糊里糊涂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然我不愿意你回去做什么宇文棠风,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实在不该这般拖着,总要想个法子解决掉!你再搁着懒得理,人家一辈子便全毁了,所以,欢玲姐姐的事我不许你再耽误了!如果非要回去才能解决的的话,我与你一起进退,你不愿理的事,我去想办法!”  重仁昂首走着,频频睇她,似笑非笑的问:“哦,你想怎么做?”  “呃,这个吗,我还没想到法子,到时候再说,只再不想欢玲为你这冷情冷性、无心无肺的人儿误了后半辈子……”  重仁立马顿住了脚,截断反问道:“什么?我冷情冷心无心无肺?”  这话好重!  他哭笑不得的瞅了她一眼,不理会跟在身后嘿嘿而笑的阿宽,嘴上长长一叹道:“这罪名可大着!嗯,不过,我会睁亮着眼睛,瞧你如何替我摆平了那堆乱事!”  她扬唇轻笑,拉他直向前走了一段路,见阿宽故意远远落了下去,又轻轻说道:“重仁,我听父亲说过,人世自有痴儿女,能守心头志,便不是薄性人。你心思正不曾生了那份歪念固然好,但害及别人受你之累,总是恶事!而我也很小气,不想将你分了别人去,所以,这事,等进了京后真需好好琢磨一下,还有,那婚事也需想个法子回旋一下,莫要再误上一个女孩儿了,听到了没!”  说到最后竟生了不容反驳的命令口气。  重仁在心底淡淡一笑,搂了她的素腰于怀,往她乌黑如墨的云鬓上亲了亲,道:“好,我只误你一个,也只让你一个霸占!嗯,若有人胆敢觊觎你夫君,便有劳娘子代为打发了!”  她花靥明耀,笑眸流转,挑眉问:“让我打发?是不是打算从此被人冠上一个惧内的恶名声啊?”  堂堂宇文公子让人传成怕老婆,不知会是怎样一副令人惊错不矣的光景!  他一点也不介意,低低直笑,望着眼里这娇美生气的容颜,道:“没关系,惧内便惧内,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矣……话说我们这番若真去了京城定然会闹一番事,我会拭目以待,看你如何做了那惊骇天下的泼妇!不过,我横竖看着你斯斯文文,动不动臊红脸的样,如何能成这恶名!”  侃侃之辞分明又在逗弄她!  唉,这人对旁人总冷淡淡,却总爱与她玩笑。  不过,她喜欢!  她能从他的言谈之间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爱惜与宠溺,遂浅浅而笑,只觉秋天长天,满腔温柔转心田,真好!  待续!  第201章 五  重仁心里也不觉生了欢喜之情。  突然之间,他发觉他的小妻子是越来越在乎自己,也越来越胜任妻子这个角色了。  他很清楚她的心思,这个自小被护在先生臂湾里长大的丫头,容不得自己丈夫左拥右抱,她要的是一心一意的情份!  自然,他也没存那份异心。  但,说到底,欢玲确确实实就是宇文棠风的侧夫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天朝皇宫中的金枝玉叶正待嫁于他,在承认了自己便是宇文棠风之后,她心里多少总会有些疙瘩的,只不过一下子不曾表现出来而矣。  如果她够在意他的话,一定会觉得别扭,所以,她想把那些碍眼的事解决掉也就不难理解。  曾听叶府的胜叔说过,依灵在府里时,虽是养在深闺的小姐,娇贵却不娇惯,府内的大小事宜,先生生前很少插手,而是扔给依灵细细的打点。  叶府内会有上下和融的家风,一半是因为有一个仁义心慈的一家之主,另一半乃是主内的小姐有其温柔手段协理着府内的锁事。  他相信,只要依灵愿意,自有本事料理了那些乱纷纷的麻烦事。  她一直是个心善的女人,绝不忍心其他人为了自己丈夫误了青春又丢了性命。  即便他不愿管,她也会想法子把事给料理了,要不然她便不是先生的女儿,女诸葛秦云的一手拉拔长大的女娃,总有其慧谑之处!  他不打算把事一并把揽了去,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他会瞧着她把那些纷杂的事理顺下来,也会把宇文家的一点点的说与她知道。  万事握于掌心总比临时抱佛脚来的强。  在往西屋而去的路上,他说起了之屏的来历,让她知道来人乃是宇文家七公子宇文棠刖的小妾。  话说宇文棠刖一落地便是个美男坯子,或许是因为长的太过好看了,遭了天妒,小小年纪就落了满身病。  他在宇文家时与棠刖较为亲近,常常给他调理身子。  棠刖的病疾是身在娘胎里就有的天生之症,且那个时候他的医术尚不老道,只能苟活其命,未能康健其体。  后来,一怒远走,就不曾在意了旁人的生死,反正宇文家有权有势有的是能耐去请高明大夫去治人,他不想管了,便狠下了心不闻不问了七年,待到三年前回了中原往父母坟前祭拜,在父母陵前听到了小小的钟之屏凄凄的低诉,才知道他病的快要一命呜呼了。  所幸当时有塞外侠医杨鼎相随一起进了关内,虽然杨鼎与宇文家有夙怨,但杨鼎是豪迈之人,在他的恳请之下,他毅然放弃了个人恩怨,赠了一张古方和一本医书于之屏。  后来,更是看了他的面子,留在京都于暗处给棠刖医了半年,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是把人救活了过来。  在这长长的半年时间里,杨鼎从头到尾不曾露过脸,他把功劳全留给了之屏,以致于这个宇文家自贫苦人家选中贴给宇文七公子冲喜的小丫头因此奇功而名入宗册,被晋升为侧夫人,幸免了被殉葬的噩运!  ―――――――  踏进小园时,依灵一眼便瞧见了张立洲,立于河梯之上,聪耳不闻的望着对崖峥嵘高耸的青峰,像是丢了魂般有些失常。  紫薇罗裳的喀云天珠背着身子正在竹亭里与阿影争辩着什么,阿影一径的摇着头,毫不妥协的模样,喀云天珠又急又气,脸儿生了薄怒,用生硬的中土话愤愤的在叫:“好,你若不肯收进去,便去把他给我叫出来,你若不叫他出来,便放我进去,我自个儿会拿给他!”  青布衣的阿影面东站着,一早瞧见了她与重仁自林子里转出来,松了一口气般回道:“爷出来了,你问他去!”  喀云天珠一个急转身,明耀的目光唰的落到了重仁身上,欣喜的撇下阿影飞奔过来,却在看了见她与重仁牵在一起的手时,黯了一下脸色,不过,未曾失了风度,仍微然笑着,将手中的锦盒递到方重仁面前,以火凤语说道:“凤葵我既然给了人,就绝不会收回!你读了那么多凤史古籍,应该知道它对医治血蛊是大有用处的,所以,不必为了玛青的一句话,而还了回来,且留着备用吧!”  她把那个雕龙镂凤的锦匣递到重仁面前,一双眸子深深的印在他身上,未等重仁应话又说了下去,道:“至于你要我先回去,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方大哥,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会跟我一起回去,所以,我决不会孤身北去,我会等你们一起动身……”  不错,重仁是答应了会去火凤。  那日喀云天珠醉酒生事,他亲手做了解酒汤醒了她的酒,与她又是一番深谈,含蓄的告诉她当初精绝死牢里冒险救她的不是他方重仁,然后许下他日去火凤居住三年助她治水防沙的承诺,堵了她的痴执之心。  他明白火凤地处死亡漠地,对水源非常看重,而他走过很多地方,对山水沙丘的流失塌陷做过深入勘察及研究,积心得以成册,算是他行经外域七年的小小功绩。  曾经,他有过待在火凤帮他们治理水源枯竭的念头,结果被喀云天珠用国礼婚聘的举动吓跑了。  这番喀云天珠不顾国事族情,不远万里奔赴中原来觅他,令他微觉歉然,实不想她在中土出个三长两短,便许了这样一个承诺,想将她打发回火凤去,不过,可没准备与她们一起上路。  “我还有事,近期不能去火凤,凤皇,你还是先行让阿洲陪你回去吧!离开火凤这么久了,也该回去好好料理国中大小事宜!你放心,我需要你们那里的药草治蛊,火凤之行是势在必行的,所以,你不必怕我不履行诺言非要同行不可!再者,关于比桑河治水防沙的事我已在用心周划着,只是我还得去京都查看一些卷轴,你们这么些人随在身侧与我有诸多不便……”  重仁一边婉转的拒绝,一边接过了那个锦盒,说:“火凤葵我极需要,你若肯给我心衷感激!先行谢过!”  七朵火凤葵能护依灵七个月的性命,为了依灵,就算会因此欠下她一份人情,他也认了!  喀云天珠微笑,可不曾改变了主意,道:“你有事做,我可以等,你想要火凤葵保她性命,我可以将我上剩下的八朵葵花全给你……可,我绝不会先自回去,也,不想再麻烦阿洲护行……”  明媚的北地嗓音在提到“阿洲”两字时微微有些异常。  喀云天珠与张立洲一路同行那么多地儿来寻重仁,关系一定极好,这一刻,她却撇着尊贵的身姿不愿朝张立洲那边多瞧一下。  张立洲在见到他们到来时,已回过了神来,缓步跟在喀云天珠身后走向他们,听得喀云天珠如此说话,清俊的脸孔上微微现出些不自然,顿下步子,也甩开头去,口气忿然,说:“也是,凤皇有凤卫护着,哪需我这个一无是处的闲人来乱超心。方大哥,我原本就想与你告辞呢,我出来已有很长时间,家中老父定然挂念,实实在在是该回去了,不用她遣派我,我明日便动身回瓦剌去……”  口气里透着莫名的浮躁与薄嗔,目光转了好几下,才压下心头的不快,直生生就盯上了依灵头上那流光溢彩的发簪,久久不曾移了眼。  依灵直觉他们生了什么别扭,各自在回避着什么,只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 方重仁是知根知底的,知道前日阿洲向喀云天珠坦露了心声,遭了拒。本来无话不说的朋友,一下子便陷进了尴尬里。  阿洲性子虽直迈不羁,心里总也会觉得受屈,连带的说出来的话也微微含了刺!  这刻,见他瞧上了那枚簪子,重仁当下二话没说,便将那发簪自依灵头上取了下来,递上去道:“你若不愿护送凤皇回火凤,执意要走,我也不强求,至于这簪子,今日便还于你……”  没有拒推,张立洲便接过了簪子,正想说多谢,重仁接下去深深又接了一句:“只是阿洲,在你用这簪子时,请好好想清楚了,你将要欲何所为!”  张立洲立刻浑身一震,目光一玄,反问:“什么意思?你话中有话,想说什么?”  重仁微笑,一身淡泊飘逸之色,语出骇人心魄,道:“虽说如今这天下算不得国富民强,可毕竟天下百姓未曾受祸于烽火战乱。我知道你最盼天下清明,再现盛唐富足之景,但想要改朝换代,再现历史之治,定会招致无数无辜人于足下。一将成名万骨枯,一个帝国的兴起是成千上万的军士用热血换取的,何况,与虎为皮者,难免有以身饲虎之后虑……瓦剌国主其心有异图已不是一两天,故而,这簪子用的好兴万民之身,用的不好,便是祸国殃民!阿洲,簪子本是张家之物,的确该由你们张氏后人带回去,可想要重整张氏大周的江山,却是慎之更慎的事……”  待续!  第202章 七  话儿说的淡定,听到张立洲耳里是惊异之常,脸色大变道:“你……你怎么知道!”  重仁没有回答,他自有知道他来历的渠道,不想说破了,说破了就怕连起码的朋友也做不得,而且现在也不是细说的时候,便撇开了眼去。  就是这时,见到石屋那边,有个清丽如水的粉裙少女出了厢门房,见这边聚了好些人,婷婷立于屋廊下张望着,迟疑中对上了他的视线,眼儿一亮,就急奔了出来。  那少女十五六岁的光景,娇俏玲珑,干净甜美,粉嫩的衣裙显着女孩儿家特有的娇柔,既透着大富人家的雍容,又有山林女娃的明澈。  跑到重仁跟前时,她深深一探望,便一把跪了下来,欢天喜地的往地上磕下头去,说道:“屏儿拜见大公子,多谢大公子三年前赠药救了阿刖,大恩不敢言谢,屏儿一直铭记于心,就是没曾再见过大公子,今日终于又见到了,真好,请大公子受屏儿一拜!”  重仁眯了眼看,自然认得她这个当年在父母陵前轻诉衷肠的小女孩,便是阿刖喜欢的那个小丫头之屏,也情知她是生了误会,以为是他救了阿刖,要辩明白这件事得费不少唇舌,他懒得很,不想多说废话,只淡笑的对她说:“屏丫头,你是不是在那边磕头下跪习惯了,出了府门还来这一套,起来吧,不必多了这礼数。还有,你是棠刖房里的人,不必这般生疏的称我大公子,出了那扇门,我就不是什么公子,叫一声方大哥就好!”  “方大哥?嗯,你要我叫方大哥我便叫方大哥!”  之屏有些疑狐他如何改姓了方,转了一下心思并不追问,就开心的咯咯一笑,自有一份农家少女特有的直率与娇憨,却不曾站起身,认真的纠正道:“不过,方大哥这话说的却不对,哪有人喜欢成天磕头下跪的,屏儿在那边天天三跪九磕那是没办法,是被那些规距戒律逼的,但今儿这跪却是真心实意着,想想当初,若不是大公子念着旧情,阿刖早丢了性命!如今他可以好端端的活着皆是得了大公子……哦,不对是方大哥的恩,屏儿心存感激,诚心拜谢……这是其一,另外嘛,屏儿是有件事要来求您来了……”  “我知道了,你为欢玲而来!”  “嗯,我为欢玲姐姐而来,求方大哥回去救救她的好不好!”  这丫头屈跪在地上,仰着俏丽的螓首,一双明亮的黑眸在碧汪汪的天蓝底下显得特别的晶亮,就那么眼巴巴的望着重仁,根本没注意旁边其他人,在提到欢玲时,小脸儿微微一暗,眼底便浮起了丝丝伤痛之色,直说:“方大哥,你一别家门十年,都不晓得欢玲姐姐过的有多不堪。屏儿是叫人买进府里的,虽说命儿不济,叫人买来卖去的,却幸好有阿刖一心一意的护着,吃穿不愁,即便如此,平时也不敢踏出自己的园子半步,生怕一个差池就受人话柄,遭人奚落……”  “欢玲姐姐比我还惨,她是顶了别人的名头硬守在里头的,大家都知道她本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婢女,皆因为老太爷得了太后的话才不去追究。虽然顶着方大哥侧夫人的名头,过的却比寻常下人都不如。这些年里,她要啥缺啥,到处受长辈们气不说,底下人皆在欺负她,就连跟着她陪嫁进府的那些丫头们也遭了殃,不是受不了逃了去便是被拉去配了小厮另外侍候主子了,她如今孤苦伶仃的独守在芜园里真是可怜的不得了……  之屏说着说着便酸了鼻,哽了嗓音,一把拉住重仁的袍子,满眼雾气的道:  “方大哥,姐姐说她本来住在你的紫歆园里,你的那个园子又大气又漂亮,她最爱在你的书房里帮忙收拾,可老太爷嫌弃她,没让住几个月就命她搬了出去,这几年来她一直搬来搬去,受人排挤,如今都住到了芜园。  “方大哥一定知道芜园是怎么一个状况,那里早十几年就败落了,荒的根本住不得人,常常是外头倾盆大雨里面下小雨沥沥,外头北风呼呼叫,里面门窗咯咯摇;至于姐姐的平常用度,早些年就叫人停发了,她只能靠当年的陪嫁当典了勉强撑着,衣裳也尽是以前陪嫁过来的那些旧衣,她已经有七八年不曾见过新衣;日常所吃,厨房给拨了一些米粮蔬菜发她自己打发,可成年成月尽吃一些清清寡寡没油没肉的东西,身子骨哪经得起磨。夏秋季倒还好容易熬,每到寒冬腊里就有说不尽的苦……方大哥你是知道的,京城这地一入冬结的冰足有几寸厚,那芜院阴嗖嗖的,哪来什么火盆取暖,直冷得她每每长得满身是冻疮……  “姐姐的日子真是清苦的叫人看着落泪,她却一点也不嫌苦,一就安安静静的守着,还常常笑的与我说公子早晚会回来,她等那一天……  “结果方大哥三年前明明回京里祭过墓,却不曾往府里去瞧姐姐一眼,姐姐真的好可怜,我都不忍心告诉她,你曾回过京……后来,她不知道从哪里得了这消息,伤心绝望的大病了一场,认定这辈子无望再见到你了,一心求死……  “姐姐一个人住在那里,病了也没人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与她熟,常跑去与她说话,她死了那里也不会有人发觉,那回生病也是我发现的早,然后拿了阿刖的头牌往府里药房取了药医了她……  “她还不让我医呢,我好说歹说,直到告诉她你还在南方某地不曾下了塞外,她才又生了念想,勉强撑了下来……  “至于这一回,完全是受了无妄之灾,那皆是四堂哥宇文棠尧的妻妾争风吃醋惹的事:四嫂嫂不曾生养,记恨了四堂哥宠着的那个小姬,便想了法的借姐姐的手弄掉了那个孩子,那孩子掉地时已足月,是个男婴,四婶娘一心想要抱孙子,知道了,气不过,也不问清红皂白就把人往死里打……”  “姐姐直呼冤枉,可这府里头哪有人愿站出来肯帮了她,我知道那些个事,跑去禀告老太爷直说这事欢玲姐姐受了冤,是旁里有人在借刀杀人来了,老太爷不信,说我胡扯,我没法,又去请阿刖帮忙求情,那家伙心也狠的厉害,直说大房里的人旁人管不了,要救也只有大堂哥能救得了她,别的人谁也管了她死活……  “我不管,瞧见姐姐叫人打了一顿后,伤的厉害,就去请药,药房里不给药,就只好跑出去另外买药医她。结果老太爷知道,把我也关了起来。我气不过,跑去评理,老太爷冷冷跟我说:敢来愚弄宇文家,死了活该,谁医好她,谁就替她死去!  “方大哥,老太爷这是存了心要灭了姐姐这条性命,我不忍姐姐死的不明不白,还是每天里偷偷跑去看她,悄悄给她医着,只是没几天就又给发现了,老太爷大动肝火,骂我藐视家规,我怒不择言直斥他草菅人命,就为这句话,就把我赶了出来……  “方大哥,我实在是想不出其他法子了,想到前些时候听二哥无意间提起过你就住在这边某个地方,便不顾一切赶了来想求您回去保了欢玲姐姐一条性命……”  “我听阿刖说过,方大哥在府里的,最得老太爷的宠,姐姐又是你名下的夫人,之屏此来别无所求,只想方大哥看在姐姐痴痴守了这十年虚名的份上,回去救一救她……”  长长叨完了这前因后果,之屏的嗓音已然涩哑起来,悲啜着又深深拜了几拜!  为旁人奔波来呼救,这丫头确实是一个至情至性的小女儿!  依灵大皱其眉的感叹着,虽也听过这大富人家都有不把底下人儿当回事的主儿,只没想到欢玲名份上顶着宇文棠风侧夫人的头衔,暗地里竟过的如此凄苦不堪。  她不由的睇向了面色沉凝无波的重仁,感叹他任性之下害了好端端一个女子受尽苦难,便几步走上前要扶她起来,又想到身上带毒有所不便,就只轻轻的唤了一声道:“之屏妹妹,你且起来说话吧,这件事,我们既然已知情,断不会坐事不理的!”  之屏这才抹了眼里欲落的泪水,缓缓的转过头,终于把注意力转到了她身上,盯着她直瞅了老半天,才眨眼问:“你是谁?”  依灵温和的微笑,瞅向旁边身姿俊挺若松的重仁,正不知如何回答,重仁已替她回答了去,道:“叫嫂嫂便好!”  “嫂嫂?”  之屏惊讶的呼出声:“我听二哥说过,大公子在半年前不声不响的娶了一个夫人,原来竟是个九天仙女般的人儿!”  依灵淡一笑,心中若有所动,便说:“屏儿,他们那边是不是一早便知道你方大哥在外娶了妻?”  待续中!   第203章 七  之屏没来得及回答,便叫跟在身后的阿宽笑着截去了话,说:“哪会不知道!他们那边三年前知道仁哥回了中原就派人盯上这里了。半年前仁哥娶嫂嫂,你们第一天成亲,那边第二天就得了这个消息。起初他们以为仁哥毕竟是个男人,瞧见了平阳城里才貌双绝的叶家小姐便动了一点男人的心思,可能以为仁哥是野马性子没人能收得住,多半在逢场作戏,后来,仁哥把你放了出去,他们更加认定这婚事是闹着玩的,直到出了孟津这事,听说仁哥为了救你用了宇文棠风的名头动了官府里兵马,他们才知道不是玩笑的,便对嫂子你上了心,要不然后来,他们也不会想了法的要捉了你去!”  “哦!是么!”  依灵凝神细想,怪不得之前会安然无事,原是如此,但她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 她看着这个清水芙蓉般的小丫头,她在宇文府里虽有七公子护着,到底是一个没什么份量的人儿,如何能从素有铁嘴之称的宇文棠华口里得知了重仁的住处?  宇文棠刖又如何能放心放她一个女孩儿家孤身一人前来此地?  阿宽又如何那么巧遇上了这丫头?  她弯嘴微然一笑,认定这一切决不是巧合!  这只是一种战略!  以弱者之口来动重仁心里的仁善之意!  她瞅了瞅神色静寂的重仁,不知他听了那个可怜的女人如此惨境之后是如何的心思,淡淡道:“他们倒真是很会物尽其用!”  招来重仁会意的一笑!  是的,他心思那般敏锐,自然明白其中玄机。  之屏哪解其中玄妙,疑惑的望了他们一眼,想了一下犹自不懂,便懒得再想,自顾着爬了起来,将惊艳的目光直往身着雪罗兰花裙的依灵身上打转,和着阿宽的回答又补充了一句道:“是啊,老太爷的确是对嫂嫂上了心的了,前段日子我在府里有听到总管外探回来与老太爷下禀报,说嫂嫂有才有貌,娴雅聪慧,是难得一见的才女,直道足配方大哥!如今我这么一瞧,呀,果是美若天仙呢!”  这丫头直爽,一下把刚才的伤心全抛开了,啧啧赞了几声后,忽叹起气来,道:“嫂嫂真是漂亮,怪不得老太爷巴不得欢玲姐姐死掉,原来是不想欢玲姐姐碍了方大哥眼,想成全方大哥的双喜临门!”  “什么双喜临门?”  依灵问,直觉她话里有话。 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打算在方大哥大婚那天,同时把嫂嫂与方大哥的大喜事补办一下吧,只不过可怜了欢玲姐姐了!”  之屏叹息着,偷偷瞧了一眼满面平静的重仁,试探的问:“方大哥,你不会真的不要欢玲姐姐了吧?就算欢玲姐长的没灵嫂嫂好看,也没有未来的公主嫂嫂出生高贵,可必竟她对你真心真意着……”  她殷殷盼着欢玲姐姐十年痴执有所结果,但是看到方大哥不自觉的皱起眉来,就不敢再说下去,只得无辜看向嫂嫂,小心的问:“我有说错什么么?”  依灵瞅了一眼重仁,知道他皱起了眉不是因为之屏说了一些叫他反感的话,而是因为张立洲眼里渐渐聚拢起的难以置信:两个男人之间正风起云涌,是之屏的话泄了重仁的真实来历,谷门与张门那里有解不开的纠结,之屏哪知道其中的道理,无意的便把事儿都捅破了,便微一笑,安抚道:“没有,那些事你不必再烦心,我们会处理的!”  之屏立即眉开眼笑,殷切的继续追问道:“这么说,方大哥不会丢下欢玲姐姐了?”  她非常想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 重仁只是淡淡一笑,不答反道说:“这事我自会打点,你且随阿宽下去玩会吧!!”  丢下不丢下这个问题,他不必回答了她去,便转身看向了乍现一身惊错的张立洲,环顾满园秋景如画,觉得是时候该好好深谈一下,便道:“阿洲,我们去走走,我想你一定有话要问我吧……嗯,依灵,你也一起过来!”  ―――――――――――――――  茂密的果树林荫下,满挂秋果,散着一阵阵隐隐清甜的香气,透过枝繁叶茂的高高树枝,是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如洗碧空。  流经百年的苍桑,天空依然明透,传承了百年的恩怨,却该何去何从!  张立洲首先其冲的走在前头,那沉乱的步履显示了他心头的气急交加,待到了深林静密处,他豁的转过身子,一片脸色沉沉压来,逼问道:“你到底是谁?”  重仁跟与并列而站的依灵对眸了一记,彼此清楚着是之屏的一番言辞令他疑起了他的出来,  重仁更知道这些年一直有一股瓦剌的大势力在神洲大地上竭尽全力的寻找宇文棠风,查探宇文棠风另外一个神奇的背景,而张立洲便是那股势力的主心骨。  “对,我是宇文棠风,也是谷氏传至今唯一的血脉,我想,后面这句话才是你真正想要知道的!”  清爽的秋风吹动着他玄色的袍襟,屹然而立,自有一份令人难以逼视的神彩。  张立洲没想到他会承认的那么干脆,脸色一下骇白起来,呆了半天,方盯着手中发光的玉簪惨不成笑,才道:“怪不得你会能猜到我是大周的皇嗣后人……”  当年是谷知天坏了张家江山,却在最后暗中放了张家唯一一根血脉逃出生天,落根异族,也只有谷家人知道张诚王还有后在世!  “可你既知我张氏历代的夙愿,为何还要把这簪子双手奉上,你意欲何为……”  张立洲望着眼前这个他从来不曾真正认识的清傲男人,咄咄而问。  重仁淡笑如风,却看向宁静深思着的依灵,道:“阿洲,你该很了解我的,我生平最不想沾的便是麻烦事!但,在我决定娶依灵之时,我便知道我已被拖进了一桩无法躲避的大麻烦里。这个簪子便是其中一个大麻烦!”  他微微侧头看向拿在张立洲手上的那个簪子,说:“谷门有书遗世,道当年诚王兵败时曾将一枚藏了举世宝藏的簪子托给了本该嫁于他为妃的秦云手上,也是秦云凭着一身的奇思异谋保下了张家唯一的血脉,又以夫妻情份为要挟逼着谷知天把人安全的送出了剑拔弩张的中原。这百余年,你们张家后人联络了昔年诚王旧部翻转中土寻的应该就是这枚簪子,是吧!”  待续中!   第204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205章 九  “而百年之后,你与重仁萍水相逢,相惜结义,结的是你们今世之谊,至于前程旧事就真需要如此在意么!  “公子乃是名门娇客,应知人生于世,得知己无憾事,想那百年光阴,匆匆只在弹指之间,汲汲旧怨,便是一世愤慨,公子以为该沉于恩怨么?所谓恩怨者,心中有怨才生怨,心中无怨,就无所谓的解得开解不开。”  “重仁曾说起过,公子有治世之才,怀再现盛世之壮志。初识于卧龙岗时,依灵亦从公子的言谈得知公子不满当世之主,慨万民陷于疾苦,但不知公子有曾想过没有,且算当初即便是张诚王得了天下,如今这世道难道就真会清平生乐么……”  “依灵不得不承认,帝王江山者往往是开国之君最体天下之疾苦,最惜万世之基业,也最能成为明君圣主,但待得他日,帝嗣后裔都成金尊玉贵的出身,虽自幼读帝王丹卷,却皆是养尊处优之主,又有几人能匡扶国运的豪迈心胸……”  “我不熟于公子,几面浅识,只从公子慷慨激昂的辞行间而知公子确有龙凤之姿,但公子是之所以有今日对君主亏待万民之见,皆是因为公子身在人下,也皆是因为公子身受于国破之憾!倘若公子高居深宫帝皇侧,自小被宫闱之规养坏了人之天性,只怕懂的也只是为皇权勾心斗角罢了!”  “又或因当初江山有憾,才得来今日公子这高洁之心,想当初若是张诚王君临了天下,今日也就没有了为苍生忧心的张立洲!  “因果之间便是如此巧妙,恩怨之说也就单看你心中如何看法!不知公子以为小女子此说有理不有理!”  依灵很少高谈阔论,江山之事也不是寻常女子能论的事!可在知道张立洲身系国恨,又知这事与重仁与太祖姥姥有莫大关系时,便极想与他说上一说。  旧事扰扰不可追,该淡则淡吧!  张立洲怔怔相视,惊于这弱质女儿会有如此心胸,虽觉得大有道理,可那自小便积在心底的江山恨如何能轻易叫人说服了,痴颠而笑:“说的好,说的在理!可是你不是我张家后人,不知我们百年的痛处!说的太轻巧了,太轻巧了……”  说罢,转身而去,去时步履颠乱,分明是乱了心神。  重仁知道他需要时间与空间去冷静,不曾去追,看着他失常的消失于硕果累累的果林尽头,淡淡唏嘘了一声。  天空碧朗如汪海,远远的,忽传来喀云天珠的惊呼:“张立洲,你去哪里?”  张立洲在狂笑一声:“去我该去处,行我该行事!”  颠狂的笑声拖着长长的声线消失在天际,喀云天珠惊于他的异样似尾随着急追而去,叫声渐行渐远!  纤尘不染的天空渐渐回复了山谷特有的宁静,似乎刚才的激烈从不曾发生过:山依旧沉默,水依旧温柔,天地间呈着一片农家的恬淡!  但,重仁知道,这份安逸恬淡不会太长久了,  依灵优雅的走近重仁,纤纤之姿,妖娆娇媚,对以轻柔一笑,然后关切的问道:“不会有事的对吗,张立洲心怀侠意,会看开的,是不是!”  重仁则惊讶于她刚才的表现,言辞既婉而利,不由感叹老太君教养出了一个心胸非凡的小女子,挽了她手也自轻笑,语意深深的说道:“你也看开了!说出来的话大有禅意!已不似往日那般执于牛角尖了!”  依灵一怔,往事便一幕幕浮上眼来,想到父亲的离世,钟炎的另娶,心里还是微微生了一点异样。  果然是说的容易,做到难,她感慨一叹,拉他往外走道:“哪来的禅意,我胡乱说的。太祖姥姥常与我说,做人心胸要开阔,可是总做不到,最近经的事一多,忽然就有些顿悟……”  重仁一手亲呢的揽了她的素腰,一敲敲她的头,说:“很不错了,这脑袋瓜子开窍不少!令为夫我大开眼界了!”  开窍不少,不代表就能一时间全然放下,有些东西需要当头喝棒,更需要时间去磨淡痛楚!  “依灵,如果也是张家后人的话,会不会因这已逝的旧事怨了你的太祖姥姥,怨了谷家的后嗣!”  正想着,重仁忽又低低问了一声。  依灵一楞而笑,为他的假设而心有所动,却为心中的揣测而发笑,觉得不可思议,便反问:“为什么要怨?太祖姥姥从不曾教过我为旧事生怨,逝者已矣,过份计较了,怎过如今的日子?”  就算母族真与张家有关,那也与她无关,她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国仇家恨,生不出那么强烈的痛。  一路闲话往外走,便转了话儿与他论起了欢玲的遭遇。  重仁只是淡笑,想到之前之屏说的那般凄惨,心里有所触动,却不会因为那样而有所让步。  “没事的,每个人都自己的归宿,她会她的真正去处!”  果园的尽头,秋菊盛绽,一身劲衣的玛青正失神的站在那一片金灿之中,感觉到他们走过来,方转过了脸。  远来是客,但这几天,依灵因为脚伤一直叫重仁监管着许乱走,故而自那日见面后,她就没曾与他们这些客人再会过面。  她依约觉得玛青守在这里是在等她。  下一刻,她果然就冲他们走了过来,刚想搭话,玛青自径执了她的手就隔衣探起脉,然后是连连直摇头,直叫道:“你们这是何苦!”  长长一叹随风荡开,是痛惜万分!  依灵脸孔不由一红,情知这玛青如此一探手已知她已破女儿身,很似别扭的收回手,脑海里浮现的是这些天闺房里重仁待她的亲密之举,本还不觉得什么,却叫旁人这么一撞破,总是臊得厉害!  “这是我们夫妻之事,玛青请勿多事!”  方重仁淡静的答道。  玛青瞥了重仁一目,满眼皆是无可奈何。  她一直惊佩于方重仁的才干,心痛他甘为一个“情”字以身冒险,虽知不该管了他们的夫妻闲事,但还是想忍不住叮咛几句,又知方重仁心思固执听不进她的劝,便把目光盯向了柔美如春水的小女子。  她撇开了方重仁,只对着依灵说:“既然你们夫妻同心,我玛青也是无话可说,但姑娘,你的身子毕竟是奇毒无比,阿得瓦虽不怕毒体,然夫妻恩爱总是有所防碍,若要彻底去蛊还是极早去火凤,我们可再寻古籍另寻他法,那种胚换血剥蛊之术太险恶,能不使就不使!姑娘若心惜夫君之体,切记好好劝说于他!”  说罢,不再说其他,往篱笆墙外离了而去!  菊香悠悠,遍地生雅,那一朵朵或金黄或胜雪或似火的娇蕊为一簇簇碧枝所衬,清风一拂,摇曳生姿。  依灵立在原地,满目心底的欢喜与柔情叫那沉沉的话冲散,僵硬的回眸,带着几丝忧丝的看向重仁。  重仁以双手轻轻拢住她的香肩,微然在笑,风清清云淡淡的道:“没事的,别叫她吓唬了!”  就算有事,他也能说的轻描淡写的,她明白着,心中思量了会儿,便拨开了他的手,认真的说:“不管有事没事,今儿起你还是回你的房睡去!不许再进我房里!”  两人夜夜独处于室,如何能拒了夫妻之亲!  玛青一再劝重仁慎行,必然有其担忧之理,她愿与他夫妻百年,决不想他受了害,更不想为了医血蛊而受了身孕,但若不将他推出门外,珠胎迟早会暗结!  重仁明白她的心思,哪肯与她划清界线,一把将她揽了怀里,侧目在她耳边笑语了一句道:“你且试试,看能不能将我赶了出去!”  依灵懊丧的瞪了他一眼,直道:“我是认真的,不许与我胡闹!”  重仁笑盈盈的往她娇艳的唇边咬下一口,对峙道:“我也认真着,都习惯抱着人睡了,想我再不碰你,门也都没有,丫头,别以为我那么好欺负!”  说着,目光忽往后一睇,就笑着放开她,往竹亭里喝茶去了。  依灵回头去看,才知是之屏站在门廊前目瞪口呆的瞧着他们两人,定是看到了重仁“轻薄”她的无赖模样了,不觉脸微泛红起来。  待续中!   第206章 一  这一天,张立洲狂奔而去不曾回,喀云天珠怕他出事,尾随跟去到天黑未见回转,她的凤卫们忧急如焚,纷纷出外寻找,也是一去未归。  重仁命阿行他们去查探,第二天清晨天微亮,阿行带着一身晓露悄声回到了东园向习惯早起练功的重仁禀告说:“他们一行人出了新郡,往东而去了!”  “你确定他们是往东而不往北吗?”  秋雾迷蒙里,一切朦朦胧胧,连带使重仁的神情也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 “确定!”阿行目光炯炯,沉沉回答!  清晨,清新的空气里有淡雅的花香在浮动,鹅卵石铺成的径道上,重仁深深的望着对崖倾流而下的银河,唇角挂上了一抹奇玄的,令依灵也不觉沉思起来.  这些天,她也是天天闻鸡而起,倚坐轻云阁,笑看云霞蒸腾,痴眼于夫君气吞山河的操练身姿。  她素来睡得浅,而重仁又爱抱着她睡,待到鸡蹄破晓,他一起身轻易便吵醒了她。  既然被吵醒也就懒得再睡,便随他一起去晨练,饮一盏温水且看他在朝雾清娆里,练了那一身极少露于闲人眼的绝世功夫,或抚上一曲清曲为之助兴,尽享夫妻之间妙不可言的款款温馨。  那种淡静之间的温柔深深的蛊惑着她,让她忆起儿时的那些美好记忆.  记得小时候,父亲总爱起早拔剑舞清风,娇俏玲珑的娃娃便抚曲以和,于晨曦明霞间享尽父女天伦.  时而父亲也会拉她学上几个招式,可惜她不喜欢舞刀弄剑,胡乱的摹上几个动作便逃之夭夭。  她喜欢这样的场面,重仁也一定很喜欢,一招一式回眸间总会时时偷窥于她,如纤云舒卷的神情里总露着满满的欢喜。  她不免嫣然而笑,问他:“喂,为何老是偷偷摸摸的暗自窥看我?”  “哪个偷看,我是光明正大的看!”  总在调息运气完后,笑若朗月的拥她入怀,齐看天地间幽如圣地的世外之景。  一日她无意间说漏了儿时被爹爹逼着练功的事,他就兴致大起,非要充做她的师傅,教她几招制敌于无形的招式,她笑的直躲道:“有你终日守护着,我学那个做什么?”  可他不许,捉了她手把手的要教,笑晏晏的点着她娇艳欲滴的樱唇直道:“要学的,我本就觉得你的身子骨是块练武的好料子,既然曾学过一些底子,我便替你创几招轻巧的把式,学而不用不打紧,备了以防身总是没错的!”  这般一打算,第二天当真就拉了她要教他新创的几招功夫,她躲不得,只得跟着练上几个回合.  终究不喜欢打打闹闹,一连几天叫他追着学,有些烦了,便想了坏主意:在他教她的时候,找个机会故意的勾/引他,令他心猿意马忘了要作一个严师,沉溺于柔情之中不能自拔。  每回得逞,他都会直敲她的粉嫩的额角,似欢喜又似无奈的慨叹道:“坏丫头!好的不学,倒是偏偏学会诱惑我了!”  直惹来她娇羞的低低而笑。  今日就在阿行进东园时,他便曾逼着她练来了,她使了坏儿谄媚的亲上几个,只道身子不爽便躲到了轻云阁里挑着琴儿看他行龙虎之跃。  时天青青玄深着,有红日在东方跃跃欲跳,重仁的眼里也露着深玄之色,有异彩在窜动。  她听了阿行的禀报后,便拧了一条湿面巾缓缓欺到他身边,一边递过去,一边轻声而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 重仁接过来,擦了擦汗,转而笑着望向东方冉冉升起的红日,转瞬间,那边已是万道金光撒落满天青色,语出淡淡说:“张诚王的宝藏便在苏州府上……”  “你是说……他要去取宝藏!”  依灵没来由的一震,想到他取宝的意图就心惊肉跳,那当真是会祸乱了天下万民的呀!  她皱了眉细想其中的可能,又否定了去,摇头道:“他不会这般鲁莽行事!”  “哦,你为什么认为他鲁莽行事?”  重仁忽挑着眉儿,饶有兴趣的回头问,一边示意阿行下去!  “叫你如此倾心相托的人,自然不是汲汲留传世之虚名的势利男儿,他东行而去,或许是往苏州府而去,缅怀先人故城……嗯,去探探宝藏的虚实是有可能的,却不会真的现在就去取用……”  “何以他现在不会去取用?”重仁又反问。  “没有兴兵的借口!只怕他一时也难说服自己为一家之业而损万家之宁吧!他心有仁义,就断不会枉动纷乱!”  卧龙岗上他矛盾的言辞便透露了其心中的举棋不定。  重仁微笑,赞啧的将人轻轻拥入怀,说:“是啊,阿洲有治国之材,忧民之心,可惜明廷气数未尽,成不了他们张家的千秋美梦!”  他早已看穿,所以,敢背水一搏!  ―――――――――――  日子又恢复了昔日的宁静!  但,终究是不一样的了。  在与重仁做了实实在在的夫妻之后,短短时日,便对他滋生了更多的依恋,然而了解越多,便越发生出更多的不安。  只要想到宇文家正以清波为质,她便觉得前程茫茫。  好些晚上,每回当重仁抱着她沉睡过去后,她会偷偷睁开瞧着面前这张清逸俊雅的脸孔,感受他温和的拥抱,却压不住心头的迷惶。  宇文家那是另一个世界!  宇文棠风那仅是一个传说!  她不想把身边人看作是宇文棠风,他只是她的男人,很宠她很爱惜她的山中隐士。  可,当他踏足京城,他还是她的重仁么?  也许,宇文棠风的风暴会掀翻一切期盼!  说实话,她真的很不想他去京城,不想他做了宇文棠风,不想跟别的女人去争了他目光!  他们却一定要回去,那里有重仁最敬爱的爹娘,那里还有清波,没有清波的日子总像少了什么般,他们必须回去把清波要回来,要不然清波会很惨!  重仁有跟她说等他将村里的事交代完就去把清波要回来。  她不知道这一去会发生什么事,只要一想那边有个生活在水生火热中的女子等待着他的救赎,还有个即将嫁给他为妻的妙龄少女正候着要与他盛举大礼成夫妻,她的心思就无法平静!  她有些怕,却不曾说了半分!  她对自己说,既然做了他的女人,便要学着大气,便要学着有所担当。  待续中!  第207章 二  早在三年前重仁回村帮乡亲们重建了家园之后,村子里的老幼妇孺便推举他做了村长。  重仁本不愿做,实在是推却不了他们的再三相请,才勉为其难担任了下来。  这番要走,而且还有远去塞外的打算,自然得把万事交代妥。  一跟乡亲们道明了去意,园子里便有乡民络绎不绝的来挽留,皆叫重仁笑着谢拒了。  那几天,白日里重仁总忙着选新村长,交代事宜,而她则空闲的很。  闲来无事便陪着之屏在园子里话家常,才知道这丫头当初嫁给七公子宇文棠刖做姬妾时才十二岁。  之屏是山中贫家女,不识字,爱笑,就是她净若泉水的笑容招惹上了宇文家自宇文棠风走后最受宠的庶系俊公子宇文棠刖。  三年前,宇文棠刖病入膏肓,几位御医聚诊断言道:回天无力,只待后事。  十八岁的世家弟子,本该有健硕的体魄,如果不曾得病,像他那般才华风流之人,自是身姿倜傥,羡煞旁人,然而宇文棠刖徒有绝世俊容,身子骨却单薄的便若闺中少女,不禁秋风便已是摇摇欲坠。  宇文棠刖苟延一口气息一十八年于世,生养着的是一个明朗的性子,得知自己命不久后,倒也心平静气,就想寻一处山水明秀的地儿等着寿终正寝,便请了老太爷的恩准往小时候最爱去的城隍庙作最后的叩拜。  几日病卧于木鱼声不绝于耳的深深庙宇里,时昏沉时清醒,只觉来日无多,而不晓时日飞渡!  一日醒来也不知是哪得来了力道,忽然极想到昔年大堂兄宇文棠风曾带他去过的山瀑前重温旧梦。  那边,宇文棠刖曾见过如神人般的堂兄拔剑劈瀑流,一身铮铮傲骨在飞溅的直瀑底下疯狂的渲泄不形于外的情绪,在轰鸣的飞湍声里喊出心底的隐怒。  等剑归宝鞘,他神情一如平常,像是与沉静无言的高山流水融为一体般,散出一股慑人的寂然,却在对上他关切的目光时现出几丝看不见的温和。  那时,他虽小,却能感觉到大堂兄诚意相待之心,那是在宇文家极少能体味到的一种奇妙滋味!  他想去寻找那种暖心的感觉,便甩开了随侍的奴从,独自去探幽。  山涧淙淙,忆旧事无重数,万千感慨里,只觉天昏地眩,昏厥当场。  醒来时只瞧见有个可爱的小女孩正细心的照看他,对着他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好奇着明净的黑眸,托着嫩嫩的下巴,坐在地上,冲他直唠话:“呀,终于醒了,再不醒我就得回去叫人了,醒了就不用我去寻人救你回去了!”  “对了,你这样子能自个儿回去么?你还好么?……”  “还有,你是哥哥还是姐姐?长的怎这么好看!”  “奇怪奇怪,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能说话么?”  “嗯,我想你应该是哥哥吧!那我唤你哥哥好么?……”  “哥哥,哥哥,漂亮的俊哥哥,你既不说话,那我给你唱曲儿可好?”  小丫头穿的清寒朴素,甜甜的嗓音把人叫的很舒服,一首清亮的山歌唱得更是比百灵鸟还好听,透露出蓬勃向上的朝气,竟叫宇文棠刖生出了一种不甘被无情的病魔淹没于世的意念来!  在家奴寻到他之前,她一直不离不弃的守着他直到夕阳晚下。  离别之后,互通了名儿,才知道她叫屏儿,才晓得他叫阿刖,以致于后来他在回得府去后在病昏中一直叫起了她的名字。  便是这一声声叫唤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  宇文棠刖在府里极受家中老太爷的宠爱,得知他看中了一个小丫头,当下二话没说就用重金将之屏给索买了回来,重礼侍候,以冲喜新娘的身份嫁给了病的不省人事的宇文棠刖。  屏儿被人胁迫,强行叫人带进府的时,本恨极了宇文家以势迫人拆离骨肉、强求人以妾的横行之举,后来瞧见自己嫁的乃是当初在山上被自己救下来的宇文棠刖,瞧见他死气沉沉的样子,就生了怜悯之心。  尽管知道他们有将她陪葬的可怕意图,但不知怎么的她就痴上了宇文棠刖,无怨无悔的照看起这个莫名奇妙成为自己夫君的绝美男子。  所幸,她好命的遇上了重仁,本来绝望的事一下起了转机,只待不日驾鹤西归的棠刖一下子活了回来。  冲喜果然就冲出了奇事来,没半年时候,本该去极乐世界陪太上君下棋的宇文棠刖神奇般的活了过来,没钱没势的屏儿在稀里糊涂里飞上枝头变凤凰,叫老太爷升为了七公子的侧夫人,寒贫的钟家也因此鸡犬升天,飞黄腾达!  小夫妻两本来过的合合美美,谁知就闹出了欢玲的事,纠痛了屏儿的侧隐之心。  宇文棠刖让她别管别人的闲事,说是棠风堂兄都不曾管了欢玲,要她乱管什么事,而且宇文棠风这闲事绝对不是旁人能管得了的。  屏儿心善听不进去,结果就惹到了老太爷,叫人给赶了出来。  但,依灵总以为之屏与那个传说中长的比女人还好看的宇文七公子既有生死相依的情份,那七公子就肯定不会放任自己喜欢的女子在外头乱闯。  她直觉其中必然掺着其他事!  她的预感很灵验,没过三天,传说中俊美到妖冶的宇文棠刖出现了她的面前。  ―――――――――――――  古往今来,人们皆认为美色是一种祸害,轻者误己,重则殃国,所以才有了那一句:红颜祸水。  其实,这世间但凡可以称之为绝色的,岂单单只是女红妆,男人同样可以俊美到成为祸害。  晴好的午后,小憩罢,她穿了一身雪罗红梅裙,正自在园子里摘菊,有几位客人自行开了篱笆门进得园子来。 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白衣贵公子,那男子长得好生阴美,桃花眼,肌肤胜雪,唇红齿白,面色温雅,一笑,便露出一对迷人的酒涡,明媚若天上的太阳。  这人长得与重仁颇为不同。  重仁既有北方男子健劲的阳刚体魄,又有南方雅士的清俊飘逸,而这男子长得比重仁更俊美,俊美的可以令天下女子皆自惭形愧。  若不是他的个子稍嫌高挑,若非看见他颈际的喉结,她一定以为此人是乔装改扮的女红装,其俊其雅更胜潘安!  那一刻,依灵曾细细的打量他,只见他衣着华而不嚣,举止斯文,便能断定是有来历的世族公子,直觉与宇文家必有关系。  相随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对貌相不凡的年轻夫妻,他们锦衣华服,气度雍雅,绝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 住这里这么久了,依灵知道这地儿若没有人加以引领几乎不可能穿过那一片错步林,所以,能进得里面来的,不是熟人,便是能人。  瞧着他们有门有路进园来,就知来人是重仁的访客,便笑着冲着果林那边唤了一声:“阿影,来客了,赶紧去将重仁叫回来!”  阿影就如同是她的影子一般,永远在暗处默默的守护着!  淡定的话一出口,他便在远处答了一声道:“仁哥已在路上!”  声随形现,飘然的身子冲来人直笑道:“七公子,严大人,严夫人,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  到这时,她才知道来人乃是之屏的夫君宇文棠刖,而那对年轻夫妻则是重仁引为朋友的严立及那个本该待在宇文府里成为宇文棠风侧妻的杨家玉清。  闻得阿影的话,来客却不曾答了话。  俊美如天神的宇文棠刖在瞧见她之后,目光就不曾转了开去,一双桃花眼放肆的盯着她的胸口。  她不明就理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才知刚才摘菊时,套在脖子上的紫晶吊坠滑了出来,明艳的阳光一照,闪烁出淡淡的银光耀了人眼――  那是宇文家嫡庶之别的信物,是当年沉颜公主最珍爱的饰品,曾终年供于沉颜公主灵案前,但凡宇文家的得势子弟皆见识到它的华丽。  宇文棠刖自然也见到此物,故而,看她的目光也一下税利起来!  而,气宇轩昂的严立携着英气中犹见婉媚的杨玉清也直直的观睇她,久久不曾离了视线。  杨玉清英气的眉眼里尽是喜见故人的惊疑之色!  依灵轻轻一笑,若淡风若浅水,显露着不沾纤尘的清透,看向十年不见,风采更胜当年的杨玉清,脑前里浮现了当年初见杨玉清的模样……  待续中!  第208章 三  杨玉清是高门士族的金枝玉叶,心怀江湖女子的直率豪迈,不怎么爱读经书,只喜欢行游山湖,生性嫉恶如仇。  许是因为这性子与宇文棠风放任不羁的性情颇有神似之处,宇文家的老太爷才看中了这个不像大家闺秀的名门千金,盼以这样的美人儿留住一心欲向往山林的宇文棠风。  宇文棠风才学渊博而心高气傲,杨府深知以杨玉清的学识才志配不起如此公子,婚事一经敲定后,便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杨玉清栽培成上得了台面的宇文夫人。  十年磨一剑自能成大器,临时抱佛脚只会乱作一团。  那一番昏天黑地的学教,直把杨玉清整得是叫苦迭迭。  于伯伯与杨奇士大人有同僚之谊,与父亲叶景闰又是深交挚友,素来赏识她这个被父亲视为掌上明珠的小辈。  那回父亲带她进京访友,住在于伯伯家,大抵是于伯伯与杨老大人闲聊时道起家里来了个擅琴的小才女,雅致纤巧,无人能及,便惹来了杨老大人的侧目,有一日还特意到于府相会于她,见她小小年纪答对有据,满心喜欢。  这位老大人一心想自己的孙女学样像样,第二天就遣了十六岁的杨玉清前来拜会学琴,于是她便这样遇识了那样一个英姿飒飒的少女。  那年,她才八岁,一手琴曲已弹得叫人拍案叫绝,抚罢一曲足叫不擅音律的杨玉清目瞪口呆,绕着她直叫道:“呀呀呀,此曲只有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我长这么大,也就听过某人弹过一曲叫我惊绝,只不过那人琴音满是忿忿之色,哪有叶家小妹弹得这么恬淡静心,好听,当真好听!”  她身边随侍的嬷嬷听了,忙应和下去道:“小姐若用心以学,自也能学得出彩!日后夫妻闺房内琴瑟合谐,自能效得于飞得恩爱!”  得了奉承,杨玉清反明目一横,叫道:“万般修为皆有天性,既非我所好,又如何能学的巧,不学!宇文家若不能喜我本性,自会另择了良门高户去配婚,我杨玉清无心为难自己,也绝不讨好那个冷面笑眼又淡心寡性的宇文棠风,他有能耐自能去娶自己喜欢的女人,何以叫人牵着鼻子走。人家都说他神才伟器,我看着也就一个叫人把持不得自由的可怜虫!”  如此无遮无拦的评论世人眼里的绝代公子,古板的嬷嬷是吓的魂飞魄散。  小小的她也讶然于这位千金小姐的独特眼界,那种不拘一格的性格合深心意,便连连拍手称啧。  依灵还依稀记得那日她曾接答了一句,说:“好,姐姐性子刚直,不让须眉,女儿在世,也未见得事事应奉于男子。谁说女儿皆得柔弱,非要以菟丝自比,只能攀于巨石附蒲柳身。这固然能得容于世,为庸俗男子所欢喜;但若能做到自尊而自立,便是另一种称惊于世的风骨。姐姐怀此心志必是奇女子,那宇文公子若当真自认为奇男子,就该为娶了姐姐如此妙心女子而庆幸!”  她年纪虽小,加上父亲家教不按常理,以至于说出来的话往往异于世俗女娇娥,实实在在叫杨玉清惊讶,更叫那些行规蹈距的老嬷嬷目瞪口呆。  大概也因为自己说话太不合时宜,大有教坏于人的嫌疑,故杨玉清只跟她学了一天就没再出现。  事儿相隔了整整十年,她一直可惜当初玲珑侠气的女儿成了闺阁怨妇,实想不到她居然从不曾进了侯门,反是衬心如意的另嫁了意中良人。  依灵看了一眼杨玉清所嫁的男子,那人年纪与重仁相仿,气度不凡,浑身散着一股子为官者的威仪。  重仁提过当年严立拐带了杨玉清私奔后,改名换姓隐居于野。两年前,他回故地曾去拜见,由他引荐识得于谦大人,后得于谦大人举荐往新郡郡做了一小小知县,与重仁比邻而居,虽官小清苦,却与重仁合力将新郡郡治理的路不拾遗,得了青天之美名。  本来那些人皆是传闻中的人物,这时候,他们却全出现了她跟前,依灵微然一笑,是感慨万千,睇着杨玉清柔柔道:“杨姐姐,真是想不到于伯伯府上一别,居然还能有幸相见!”  那杨玉清也正在细细的端详于她,听得这话才笑出声,直道:“我也没想到,当年的纤纤小娇娥竟真的迷倒了京城里无人能动其心志的宇文公子,奇哉,真是奇哉!”  宇文棠刖则一边打着扇子,一边笑涡深深,目光也深深,道:“一直好奇,是怎样的女子叫老大动了心思,原来却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九天玄女,难怪他会生了凡人的贪恋之心!  方重仁在别人眼里似乎就是一个神乎其神的仙人!  可惜他不是!  他只是一个想寻寻常常过日子的寻常男子罢了,有喜怒哀乐,有七情六欲。  他们不曾识了他的心,就懂不了他的性子。  -------------  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 宇文棠刖会千里迢迢跑到这里绝不是要来游山玩水,严立与杨玉清联袂而来,自然也不是单纯来叙旧的。  引入厢房,阿影熟练的沏上一壶龙井茶,奉上了一碟新鲜的秋果。  初秋的柑橘还碧绿着果皮,有些酸涩,破了皮囊,便有一阵阵清新之气散入了空气里,咬一口明明酸的牙痛,依灵却有些食不知味。  一番闲扯才得知了他们的来意:皆是为欢玲而来。  “欢玲姑娘病的不轻!只怕来日无多!”  在她笑语晏晏的问询他们为何而来时,宇文棠刖沉沉丢来的一句话叫她呆住,半天才问:“便是那日叫人打了之后落下的病根么?”  宇文棠刖阴美的桃花眼缓缓的转了一下,那种温和而深沉的眸光里似有奇光曾闪过。  依灵读不懂他的心思,心底下则生出了一种“宇文家弟子城府皆深不见底的”感觉。  “嫂嫂有所不知,欢玲叫人毒打后得的伤本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半月前她又遭了罪,这番罪已逼得她一心欲求速死了……”  宇文棠刖带着长长的叹息,目光缓缓的投向了窗外那耀艳的云天之上!  ―――――――――――――――――  宇文家关系极复杂。  老太爷宇文辰,年已古稀,正妻沉颜公主过世后,不曾再配立妻房,却纳妾无数,但凡给他生养过孩子的女人都叫他给收进了府外别院。  其实,天底下的人,谁都知道这宇文家的老太爷年轻时,既是一个一心一意的痴心人,又是个遭贱(jian)女子的无情汉。  老太爷宇文辰活了一辈子,真正在乎的女人恐怕也就是那个死的糊里糊涂的沉颜公主。  据说当年,宇文辰与沉颜公主是一对人人艳慕的恩爱夫妻,那时候,郎情妾意,温柔重情,当真能羡煞旁人。  而后,公主十月怀胎,喜得娇儿取名宇文遥,伉俪情深,远近驰名。  那时,世人皆云,嫁人就嫁得宇文郎,一身专宠死也不枉。  然而,美好的事物总要遭天忌,一场无妄之灾,祸起萧墙――  因为宫廷御医杨浦一桩个人私怨,无端端令一个风华正茂的妙曼女子死于非命,沉颜公主稀里糊涂里香消玉殒,恩爱之下的另一个娇娃冤夭于腹。  曾经的幸福一如太阳底下的晶莹冰雕,在折映出了碧空万般夺目光彩后,融尽,风干,梦幻一场!  宇文辰为悲伤扭曲了性子,开始疯狂的查杀报复:御医杨浦被灭全门抄斩,无数稍带牵连的人惨死牢狱,全部为沉颜公主陪葬!  人们说宇文辰疯了――  他的确是疯了,想的发疯,念的发疯,相思成疯。  婵娟枉死,将他昔日温颜仁慈一并埋葬。  他的人生刹那间没了方向,也再无期往。  这是一种灾难!  一种没顶的无可救药的折磨。  他疯狂的在容貌神似亡人的女子身上找求寄慰,在纵情中沉沦。  宇文家其他的子嗣就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一个一个降生于世。  或许他们是幸运的,生来衣食无忧,一呼百诺!  他们又是可悲的,高高在上的父亲冷落的眼光里从未给他们半点阳光,嫡长的大哥揽尽父亲全部的关注目光,他们生来就被遗忘,在冷僻的别院里为得到父亲恩宠而明争暗斗。  待续!   第209章 四  也许,连宇文辰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跟多少女人生养过孩子。  除了嫡子宇文遥之外,真正以其才华与本事得到宇文辰认可的也就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各自名为:宇文英,宇文楠,宇文雄,宇文忆颜,宇文忆情。  至于其他不成才的庸碌之辈,皆让他在他们成年之后打发到各地守宇文家的家业去了,很少出现在宇文家那富丽堂皇的巍峨府邸之内。  宇文辰的三个庶子,皆才华出众,宇文英与宇文楠分别由皇帝亲点进了户部插了一个闲职,平时不必上朝,而左右侍于宇文辰身侧,遥管天下商机,以宇文家为掩护,为朱姓皇廷做天下买卖;宇文雄则凭自己的真才实学入了朝堂,位居吏部侍郎。  而这些荣耀,皆是始于那一年――他们的大哥宇文遥为了一个民间女子背离高堂父尊之后才得来的。  正是那年,他们严父孝子对峙决裂,家乱无主,于是庶出的血脉终于重见天日。  可宇文辰一直不曾把真正的权力下放,越老越想抓住更多的权势来掌控别人的前程。  就算后来宇文遥坠涯身亡,他落了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那本是人一生中最最痛不欲生之时,但他还是双手牢牢把控着宇文集团,并且很快就转移了目标,封锁消息,粉饰太平之后,便把猎鹰似的目光锁定了宇文棠风,一心欲扶他为宇文家的接班人,想让他来继承宇文家世袭的侯爵之位,而无视膝下其他孙子的优秀。  直到宇文棠风绝然离去后,他才感到自己的苍老无奈,遂将宇文英的嫡子宇文棠华视为接班人。  一朝君王一朝臣,宇文辰身侍几代君王,能屹立几十年不倒自然有其高明的手段在里面。  他在朝堂是人人敬畏的老侯爷,回到家是无人忤逆的老太爷,替朱姓皇廷收罗天下金银,手下养着一批最能干的追随者,能叫他看中作为接班人来培养的人物绝绝对对是人中龙凤,宇文棠华是孙子辈里,自宇文棠风离去后得他最倚重的一个。  虽然宇文辰如今膝下子孙满堂,但真正得到器重与宠爱的只有寥寥数个。  二公子宇文棠华算是其中顶尖尖的一位,另外四公子宇文棠尧可堪一提,七公子宇文棠刖因容貌奇俊,据说其肖相非常神似于已故嫡公子宇文遥而得欢于老太爷,八公子宇文棠离最是年幼,聪明才智初见端倪,被宇文辰认定为继宇文棠风之后将最有所作为的人才。  这四位公子中,宇文棠华少年老成,年纪轻轻就有了狠辣的手腕,性子冷傲,寒面不近人。  宇文棠尧风流成性,妻妾成群,有勇有谋,与宇文棠华却是前世冤家,虽在一起共事,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 宇文棠刖体弱多病,而笑口而在,俊美之姿无人可及,其人性善,情真,或可算是宇文家最正常的一个。  至于宇文棠离,如今年仅十八,少年公子,学识显著而风度翩翩,一心仰慕大堂宇文棠风,行事总以其为楷模,虽因为其性子相近宇文棠风而得宠于宇文辰,却也因为其过度摹效宇文棠风的放任不羁而叫老太爷为之头痛!  这四子,宇文棠华早早奉命联姻,夫妻虽相敬如宾,却一直不曾生养过。  宇文棠尧妻妾满屋,生的皆是姑娘,皆不得老祖宗的喜欢,好不容易宠妾得了一个男婴,就是待产之时,不想就被那个冒名顶替进得宇文家门的冒牌货木欢玲给弄没了。  宇文棠尧倒没打算追究什么,不想与大堂哥这个可怜的侧夫人为难,反正孩子没了再生就有了。四夫人――宇文棠尧的母亲却咬住了这件事不肯轻易罢休。  在宇文府里,谁都知道大房里那个所谓的侧夫人是谁都可以打骂的下等货,老太爷没动她,去向杨府索要真正的杨玉清皆是因为老太后撑的腰,又因为老太爷知道,当年的那件事是自家那个骄子窜通了旁人在背后作的梗,毕竟宇文家也有理亏之处,也就咽了那个气。  欢玲在府里一直安分守己,不曾去得罪了谁,却也不晓得那四夫人与欢玲前世得了什么仇,出事后四夫人硬是把事儿往狠里挑,似乎一意欲借机将欢玲除掉了去。  “那一日那顿打真是打的狠,把人打得差点就一命呜呼了!如果不是屏儿仗义护着,欢玲姐早就丢了性命!”  说话间,宇文棠刖是摇头大叹,眼里全是痛惜之色。  依灵目光闪闪,半天没接话,面前的宇文棠刖不曾把欢玲之后又受了什么罪道出来,而是一五一十的说起之前的境遇。  这些事跟屏儿说的差不了多少,只是他连带提起的那些宇文家的事,是她没听过的。  但,他为什么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说那么多废话呢?  这人一副聪明相,决不会做一些没头没脑的事,而且,她总觉得宇文棠刖似乎有意把事往重里说,是想一击击痛旁人的侧隐之心,掬人一把同情之泪。  他志也在游说重仁回京去,这个时候,重仁虽是不在,他仍说的这般详尽,分明就是想来博她的同情。因为她是重仁的妻子,对说服重仁有特殊份量。  可,他有什么理由要为一个不得势的欢玲这么尽心竭力的来奔走?  仅仅是抱打不平么?  好像没这么简单!  心思疑惑的转动中,她微笑对之,轻声而问道:“七公子即是老太爷跟前的宠儿,怎就没能帮着说上几句呢?”  宇文棠刖苦笑说:“在宇文家,都是各扫门前自家雪。我虽在老太爷跟前能说过几句话,但必竟自小病了那么多年,如今身子勉强有些起色,也不曾掌了什么权力,说的话使不上什么份量,加上父亲早故,平时就只有二哥在照顾我。我也有把这事二哥说,请他帮忙,他只跟我说,想要救欢玲,除非把大堂哥找来,否则,她迟早会死在府里头。”  停了停,又像似极无意的瞟了她一下,满口沉沉的说:“在那个府上,死上几个底下人是极正常的事,一个不得宠的女人若真是死了,一番小葬也算完结了!”  “哦,是么?可欢玲名意上到底是太后赐下来的女人,真要弄死了,一旦有人存心与宇文家为难,只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宇文老太爷应该不会这么蠢吧?”  她微皱应着,只能为嫁进那府门的女人深表可怜,更为宇文棠刖说话别有居心而心跳不止。  宇文棠刖则随意的摇着他那把折扇,一径的露着几分痛惜之色,咬着重音说:“如果得不到主子爷的欢心,生不得一男半女,在那个府里头死反而是解脱!”  他把“解脱”两人吐的分外沉重,在看到依灵不自觉的露出痛色时,方叹了一口气又往下说道:“都是我的那个屏丫头见不得别人落难,没让她一下死成。屏儿是穷苦人家出生,在府里总受人白眼,也只与欢玲最是谈得来。这丫头明明是个自身难保的人儿,却生了一颗悲天悯人的心,瞧不得府里人糟贱她,便强出了头,结果就触犯了四夫人,一把告到了老太爷那边,又顶撞老太爷,就叫人赶了出来。  “老太爷怕我多事去求情,事先让人看管住了我。那一日我被人架着,是眼睁睁看着她叫人给拖出门去而无能为力……  “唉,嫂嫂,你瞧瞧吧,我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了,怎能再伸了手去管大堂哥名下的女人?”  依灵沉默,不曾答了话去。  宇文棠刖也没在意,闷闷长叹罢,连连摇头继续说:“我都说我管不了那些事的,屏丫头非要管,结果连带着遭了罪。她是个不到黄河不死心的犟性子,叫人赶了还不晓得讨饶。先前她曾在二哥那边听说大堂哥就住在新郡郡里,为了救欢玲,居然当真当了随身贵重的衣裳只身前来。  “那时我犹被人管束在府里,听得这事,是急的不得了,只能求二哥暗自派人沿途护她一护。之后,我依旧被关了好几天,实在忍不了,才拜托二哥偷偷放我出来,赶来了这里,然后他们才告诉我阿屏叫阿宽带走了。  “我本想马上跑来的,可我又不清楚老大具体住哪里,便又折去平阳寻二哥,通过二哥给的内幕找上了严大人,方寻到了这里……嫂嫂,阿屏是在这里吧!”  宇文棠刖万般详尽的把前因说明白后,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便“嫂嫂”,便四处张望着,想寻自己那个仗义而惹下一身祸的小女人。  依灵睇了他一下,终于是瞧见了几丝思妻情切的模样,才接话,道:“她在呢,刚了出去摘菜去了,应该很快就会回!”  就是在这刻,重仁一身浅色秋袍,淡笑的走进门来。  他平静的瞅了一下,面孔丝毫没有惊见故人的欢喜之色,只风清云淡的道了一声:“难得你们一起来了,倒真是稀客!”  宇文棠刖见得重仁,便忘了要去寻之屏,嗖的站起身,露出惊喜之色,嘴里则在埋怨叫道:“老大,你这是什么态度?这么多年不见,怎一见面,都没一点点高兴的模样,那么些年的兄弟情份算是叫人白白牵挂了!”  重仁依旧淡笑,往依灵身边坐下,接过她递来的清茶,只道:“免了,你这小子那么爱腻人,不见也罢!再说,你来会有什么好事?我正在琢磨着如何把你赶了去!”  眼前这家伙还是十年前一样般,空有一副好相貌,会让天下人都以为他是斯文尔雅之人,可一旦深交,就会发现他根本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小魔头!  待续!   第210章 五  犹记得那段被困宇文家的日子,他特不爱说话,这个家伙最大的乐趣就是三五不时跑过来逗他开口。  最叫人头痛的是当时的他还是一个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打不能打,骂不能骂,要躲又没地方躲--说来真是让人挫败,无论他躲到哪,那家伙就是有本事找到人,真是阴魂不散。  而且他还非常的不识趣,就算遭了冷嘲热讽,他还是会像牛皮糖似黏着他,直到把他惹的笑出来为止……  这一别十年,再见面,昔年的孩儿已蜕变成翩翩公子,虽然脸孔一如以往那般白如雪,人却是脱胎换骨完全变了模样,丰神玉立,而俊美无俦,那双灵活的桃花眼,既显得风流神韵,又透着隐隐的玩世不恭以及狡黠……  重仁以睿利的目光,缓缓的掠过淡淡而笑坐的闲适的严立与杨玉清后,方回睇到宇文棠刖的身上,声色不变,端详罢,说:“阿刖,你的屏丫头正在竹林溜达,我跟她说你寻来了,她死活不肯进来,大有抱头就跑的模样,好像非常不情愿见到你……嗯,你们夫妻之间是不是另外生了什么解不开的疙瘩?”  风雅十足的折扇啪的一收,宇文棠刖的俊脸儿是顿时一变,不答直叫:“该死的,她还敢跑?再跑,叫我逮了一定打断了她的腿!老大,我先去揪住她,过会再来叙旧……”  他丢下一句气汹汹的话,就撩起袍子疾步往外飞跑出去。  宇文家的人果然都是霸气十足,动不动就是打呀杀的。  依灵微笑的看向重仁,还是他好,淡淡然然,惑人于无形,杀人也不见血――就不知那深深的眸子又在计量什么?  重仁见棠刖出了门,才转头对着严立与杨玉清,平淡的一笑,说:“我就猜欢玲出了这事,肯定会惊动你们,果然就找上来了!”  而那边,要的也正是这个结果,他心里很明白着!  “唉,不找你,我找谁去救那个死心眼的女人。”  杨玉清叹着气站起来理了理衣角,婷婷走至重仁跟前,说:“如果不是七公子找上门来,我还真不知道欢玲在宇文家遭了那么大的罪。阿仁,请看在玉清和阿立的面上,救她一救吧!”  她竟缓缓的往重仁跟前跪下去。  看得依灵微微一呆:为了一个曾经的侍婢,而折膝跪人,杨家的玉清小姐果然是满身侠气。  而重仁似早有料到她有此一举,极利落的起身将人扶住,说道:“能救我自会救,你也不必多了礼,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也应深知万事不能强求于我!倘若欢玲还若十年前那般死心眼,我怕是难带了活的她出来!玉清,万事转机皆有心起……”  最后一句话说的极对!  杨玉清心里极认同,便抬了头,半埋怨半薄责的接了一句,道:“是,万事转机皆有心起,你若有心,她也未见得苦了这十年!”  十年痴心等来的依旧是无心,可怜了那个蠢丫头为他无怨无悔的守候!  听了这责怨,重仁立即收了手,毫不心虚的回道:“我本就无心无意,这一点,在当初你答应玩这出戏的时候,就应该明白,而且,也不该对我怀了侥幸!!”  他把“侥幸”两字说的分外重,因为,正是她当年的别有用心造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 杨玉清神色微微一变,脸孔微微涨红了一下,不吱声,顿了好一会儿,才转了口气道:“以前的事谁都不要去辩了,重要的是现在!阿仁,欢玲一心侍你,你心里是明白,其实便是你如了她的愿也不是大事!何况,那丫头已叫你们宇文家遭贱的不能再生养了!七公子说的,那四夫人得知那丫头来寻了你,怕你有朝回去怜了她,便借旁人之手往欢玲身子里灌了红花水,这辈子她已是再难做母亲!七公子说了,这半月,她已是寻死要活的几次想短见,若不是七公子向她许诺,定把你寻了去再见上一面,她早就去了阎罗殿!阿仁,你就看在她一心痴守的份上,成全了她那份心思吧!”  黄花闺女叫人灌了红花水?  依灵听着毛骨悚然!  怪不得宇文棠刖说她又遭了罪!  这欢玲一心守在宇文府盼的也是有朝一日宇文棠风回去,因为只要他回去,或许她便能与他做了夫妻,然后生养育女,得偿所愿,结果人没等着,反被人将唯一的希冀也拧灭了,如此一来,她对于这世间真可谓没一丝丝眷恋了,也怪不得傲骨傲心的杨玉清此番会以大礼屈身相求,只是……  她在心里微叹,只是杨玉清说请重仁如了欢玲的愿也不是什么大事的话叫人听着有些不舒服,但她没有辩说什么,只看向了重仁!  重仁眉头也是大皱,直觉其中大有问题。  记忆中那个宇文棠尧的母样柳氏是个心机深、擅谋划的女人,即便欢玲害了她丢了孙子,心里有气毒打一顿倒是合情合理,但要说因为怕他回去叫欢玲得宠再受报复,而又去害欢玲,这事可说不通。  于是眯了眼,直瞅向了一直静默不表态的严立,道:“严兄便是叫棠刖这说辞给说服来我这里的么?都没曾上京城打探过吧!”  严立优哉的的剥着柑橘吃,很是随和,毫无为官者的不可一试,只那眼底稍稍带了几分洞烛世事的犀利之色。  闻言,他睨了一眼自己的满面愁容的娇妻,说:“我是叫她闹着头疼,被硬拖来的!其实主要是想来瞧瞧是谁收了你的心!至于七公子说的事一半真一半假的,我没去查,也定不下真伪!按说,他心急火燎的赶来应该做不了假,可我也听你说过,这七公子最爱玩阴的,再者宇文府里的事谁都没法拿个准数,单是你这个宇文棠风就闹了多少事!这案子我断不来,又是你的家务事,不想管,你自个儿惦量着看吧!”  “喂,严立,你这是什么话?宇文棠刖没事蒙我们做什么?你就这么不替欢玲担忧么?当初她为了成全我与你作了那么大的牺牲,如今你怎过河拆了桥?”  杨玉清心直口快,恼怒着脸孔,当着重仁与依灵的面便凶巴巴的发起火来!  “人心隔肚皮,片面之辞怎能全信。”  严立绝非省油的灯,自有为官者的锐利,道:“再说,当初我就有劝你别那么闹腾,是你不计后果的非把欢玲往火坑里推……”  “那赶情儿你是想我进那火坑了!”  一双英气的漂亮眸子一下眯得危险,脆利的嗓音也提高了半截!  “呃,我没那意思!你别胡扯!”  严立瞥了她一眼,口气软了下去!  “你就那意思!”  杨玉清怒汹汹的叫着。  严立噤声不再说话,干咳了一下,微笑的看向了依灵,站起了身,汗颜的道:“唉,内子生性如此,都不知道收敛,弟妹请勿见怪!”  “姐姐是怀侠的直性子!”  依灵微然一笑,瞧见重仁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能猜到他们夫妻平时一定也是这样吵吵闹闹的过来的,这也是一种满有趣的相处之道!  犹在心下细细嚼过他们所说的话,才睇向生出火气来的杨玉清徐徐说道:“不过,想让一个直心肠的姐姐怀了侥幸来算计却是一件难事。我虽不知其中底细,却知姐姐是个直爽之人,当初姐姐肯冒那个险,想来是早知木欢玲意中宇文棠风,故而才想将错就错,以木欢玲代入宇文家,等到九月初月之时,宇文棠风当轿能悔了婚固然好;若悔不得婚,万一出岔子,宇文棠风识得欢玲,自也不会亏待了她,说不定日后相处久了,便真成了美事,更加不必担心移花接木的事穿了邦!玉清姐姐,你那时应该就是打的这个如意算盘吧!”  杨玉清满面惊错,为依灵如此轻易摸透她的心思而心惊,满肚子火顿惊散了去!  不错,那时她的确存着这个心眼,晓得宇文棠风不想娶亲,又知道欢玲心许与他,更明白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便行了险招!  “哼,我盘算有什么用,结果计划全走了样!欢玲叫宇文家给迎进了府门,新郎倌还是执意跑没了人影!我可没想到宇文棠风竟如此的不讲情份,害得欢玲在宇文家吃尽了苦头!”  失策呵,杨玉清一脸忿忿不平,大有狠狠揍方重仁一顿的架势。  严立忙过来拉住她:“我好像有跟你说,这家伙性子凉淡,谁也拿不住他,是你不信,认为他心地良善,非要赌上一赌,结果赔进了欢玲十年光阴!”  “他既然搭了欢玲十年时间,就得对欢玲负责!我不管了,方重仁,你到底想如何打发欢玲,今儿给我说明白了!”  杨玉清一想到这些年欢玲替她受了那么多委屈,心里就难受,也管不得一旁还站着方重仁的依灵,没避没忌的嚷着讨说法!  直惹得严立苦笑迭迭,歉然的冲依灵投去一瞥:但凡妻子谁会想自己的丈夫对另一个负责任!  待续!   第211章 六  依灵倒不见怪,也无所谓见怪。  想想那件事,他们三人都各怀各的鬼胎:宇文棠风纯萃是想报复,杨玉清是想躲了葬送豪门的厄运,而木欢玲则既为报恩亦为爱情。  他们为各自的私心聚在一起,既是心甘情愿定下的协议,那么,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该有所懊悔,所以欢玲无怨无悔,所以重仁不以为自己做错。  淡淡一笑,她柔柔的接过话去:“不知道玉清姐姐想重仁如何做?”  想要处理那么一件陷入僵局的事,多少有些棘手,就不知她心里有怎样的想法!  被这么一叫,杨玉清突然意识到自己口气太急了,当着人家妻子的面,这么说话实有些不妥,才缓了气,补了一句道:“我并不想他如何如何,我就只想让欢玲好好活着!依灵妹妹,你可别见怪我直来直往的,这都是叫这位公子逼着生的急!”  说话时,杨玉清横了重仁一眼,那样一副漠淡的样子,却怀着一颗温善的心,不经意做下的善举便令欢玲为他丢了魂,然后就遭了罪,这么一想,心里就来气,道:“说起来还是他这个大公子没事寻事,既然生的是淡凉性子,就怎么会见不得旁人欺凌弱小!没事管什么闲事,那日就算我三堂哥欺负欢玲又如何了?人家瞧见欢玲斯文伶俐,一心想要她,不折手段的弄得去,总会好好疼上一段子,要他多什么事去救下欢玲。这一救可坏事,那丫头单单就对他上了心,以至于到如今陷的不能自拔了……”  依灵这才知道那欢玲与重仁还别有故事的,怪不得人家眼巴巴的会往宇文家这个虎穴里送。  长叹一声,杨玉清是直摇那清媚的螓首,瞅着重仁直道:“阿仁,我知道要你动心娶女人也算是不易了,这会儿,当着依灵的面,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一句话,我只想欢玲好好的活下来,你若真要不了她,干脆学当年的样,就麻烦你把她的记忆全给我弄没了,让她将那些迷了她心窍的过去全给忘了,然后,把她送回我身边来,我会好好给她寻个亲事,安排她下辈子好好过日子!你也是知道的,我不能进京,即便进了京了,杨家已失势,我杨玉清也不敢沾惹你们宇文家。我若眼巴巴送上门去,不但把自己困了,连带着会害了于大人,更会祸了阿立,所以,这件事,我只能拜托你!玉清在这里求你了!”  说话间就又下往拜去!  重仁这回没抢住,就生生受了她一拜。  严立也没拦,由着娇妻对着好友大行了一礼,还在旁帮衬了一句道:“阿仁,我不想多说什么!男儿立天地,有所为有所不为!欢玲的事便全托你周全了,你若愿意便把欢玲留在了弟妹身边当个使唤丫头,比起将她掉休或是劝回来讲,她更想留在你身边侍奉你们!”  重仁沉默不曾答,依灵说不了半句话。  那严立还真是了解重仁,知道重仁断不会另外接受别的女人,而选了一个折中的方法想把欢玲留在他的身边!  可那样做,对于那个可怜的女人便真是一种最好的交代吗?  未见得吧!  终于看着自己喜欢的男子去宠爱另一个女人,那滋味恐怕比单相思更痛苦百倍。  严立不是女人,他不懂女人的心思;她懂,但现在她不想争辩什么,任何事只能等见到欢玲再去考虑!  她乱哄哄的缓步走到窗台前,碰了碰那一挂美丽的水晶,叮当脆响中迷蒙的望着那窗外那一片青翠的竹林,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  重仁目光随着她移动着,不难想像她复杂的心情,便淡淡笑了一声,说道:“我身边不需要其他女人!”  女人多了就不得安宁,就像宇文府那妖饶满室的后院,充满了勾心斗角。  “至于欢玲,我会竭尽全力给她以最好的安排!”  门口处,宇文棠刖扣着心不甘情不愿的之屏走了进来,听到这句话,欣喜的叫出声:“老大,这么说,你是打算回府去了?”  “我没打算回府,我只是到京城办事!”  重仁淡笑,盯着宇文棠刖那张欢喜的有些异样的脸孔极认真的端详着。  “怎么,你又想来一个抗旨不婚?”  “回府”代表妥协,代表认同那桩荒唐的婚事,至于“办事”意味着去闹事,京城里绝绝对对会生出大事来!  宇文棠刖听出了话下之意,一下子敛起了笑容,俊美的桃花眼里似有惊异的光芒一闪而过。  “我何时跪领过圣旨来了?”  重仁不曾忽略他微微异样的变化,瞅了一下眼神闪烁不定的之屏后,方深睇棠刖说:“我的心很小,只容得下一个女人!阿刖,如果换作是你,那人要你再娶,你会丢下与你相依为命一起走过来的屏儿再去另结新欢么?”  ――――――――――――――  这夜,依灵倚窗而坐,望着那静美的夜景久久沉寂于沸腾的思绪里!。  重仁说再过几天就起程上京城,严立与杨玉清听了之后重重松了一口气,他们认定只要重仁想管了这件事,欢玲就不会落一个凄凉的下场。  宇文棠刖被重仁用话堵了嘴巴后,只笑着说:“你的事,你爱怎么整就怎么整,我管不了!”  对于重仁将如何作为,表现的兴致缺缺!  严立夫妻当晚离去,而宇文棠刖大呼这里景色宜人,准备在这里住上几天,定定魂,然后一起进京!  重仁没赶人,斜阳长长的金光里,他负着手悠然淡笑,看着欣赏遍地菊花的棠刖,说:“你想住便住,只不要给我闹事就好!”  话儿极寻常,支叫本来眉开眼笑的宇文棠刖慌楞了一下,笑容有那么一瞬间变的极古怪,忙撇开了眼去与站的他老远的之屏说话。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棠刖没有帮忙护欢玲,之屏并不怎么爱理棠刖,躲的远远,不知愁思的脸上莫名生起了心事来!  看着那一幕,重仁若有所思沉思了好久,晚饭后往山上赶了去,直到天快亮时才回来,满怀抱了她,宠溺的往青丝上亲几下,闷头睡去。  依灵想支开他的,让他回自己原先的小房间睡去,没用,他根本就不听,几天来,还是一直腻着她!  所幸癸水来了,身子不爽,他只爱搂着她休息,动不动亲她一下而矣,举止间总有说不出的亲呢!  若是身子里害命的血蛊,如此夫妻恩爱自然是人人艳羡的,然而,她却是祸主,真不敢有过份的亲呢,更不愿在这时候不明不白的怀上孩子。  她不愿他以命相搏,更怕他拿了他们的骨肉来收集血蛊以救命!  便开始研究起医书,想保命,更想寻个法子避孕!  书柜里有很多本医书,那日正看着,莲婶没声没响的走到了她背后,瞧见她正在翻这些内容,笑眯眯的脸色立变,夺了她的医书便扔到了一旁,惊疑的问她:“丫头,你想做什么?”  莲婶也懂医,听她说起来,二十几年前她曾是峨眉山上无念师太的关门弟子,最擅医道。  无念师太名声赫赫,乃是有德有望的一代名尼,峨眉山盛产灵芝,师太最善用灵芝入药救人性命。  那时重仁已出生,可一出生身子就非常的嬴弱,扬叔想保他性命,先后闯过少林与峨眉,明求暗盗过各种灵丹。  在往峨眉求取千年灵芝时叫师太谢绝了,扬叔不死心,便起了偷盗之心,筹划了半年,终于一举深入峨眉禁地,将那些上品的灵芝偷了个精光,出来时遇上了护莲人青莲,连带把人打晕了一起偷了出来,这一偷便偷成了夫妻,再没有回去峨眉。  重仁的身子便是吃多了灵丹妙药才强健起来,继而百毒不侵,从此无病无痛。  莲婶知道她的身子有毒,且毒是一日更胜一日,她必须每天熬药以备,叫来往石屋的村民服用,唯怕那消散的毒气害了旁人,但莲婶一定不知道重仁心中欲如何作为。  听得质问,依灵便把重仁的念头说了出来,莲婶听了微微吃了一惊,沉吟好一会儿后才说:“你不懂药性,不能胡乱用药,若把身子用坏了,该如何是好?”  过了一天,莲婶趁重仁不在,偷偷给了她一个香囊。  那个香囊很漂亮,雪白的囊袋上绣着一朵红嫣嫣的并蒂莲,很好看,还透着一股子幽幽的清香。  莲婶对她说:“里面搁着一些药,我调配妥了另用了花香掩了药腥,贴身戴着可用半年,等过个半年,应已去了塞外,到时若见了杨鼎再问他有无其他办法,如果连他也无计可施,那你便依了重仁赌一次吧!他既肯这么用心赌,应该是有些把握的!”  依灵不知道重仁有无把握,就算没把握,只怕他也会赌上一赌,她不愿他有事,也抗拒不得他的亲近,能避得一时便一时,她满心欢喜的谢过。  待续!   第212章 二  她怔怔的望着琴面上那雕纹分明的尖尖竹叶失了魂,曾经的喜欢犹在眼前,曾经两小无猜的情景却成了梦境般抓捏不得。  那昔年情份如何能一下全抛却,只因为不能顾全了彼此,才忍痛割舍,可是昔年的人已非昔年人,便是自己好似也失了当年的心!  想当初,只要听到这箫声,她会像小疯子般丢下手中的一切追出门外相迎,如今,她却呆坐当场,乱了心,尴尬的笑不得,也迎不得!  “是……他来了,对么?”  她强颜一笑,强自震定着,只是轻轻问出来的话儿还是走了音,生了异样,那么明显的异样。  重仁淡淡的瞥着,随手将墨笛插到了腰际,觉得特别的扫兴,实在也没料到那人居然也会《清秋意》,虽然失了原味,倒也是有几分意境,一时之间,所有的好心情全叫人打翻。  这刻,听得她问,就意兴阑珊的答了一句:“对,他来了,便在西屋,但我不想见!你想见么?你若想见,自个儿去西屋,路你认得,不用我带了吧!”  这口气听上去好像很大方,可听在耳里怎么就那么刺耳!  她呆了一呆,忍不住低声斥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 “我没什么意思?”  他平静的笑,往桌上取了茶水,往廊前的花径走去,那边羞怯怯的菊蕾在油光发亮的碧叶下笑点头。  天空底下,调子轻快如溪水潺潺的箫声还在烦人的回漾着,明明是挺绝妙的天籁之音,听着却有一种叫人说不出的不痛快。  对,他就是不想见,于公于私,他都一点也不想见到钟炎。  他的眼慢慢的冷却,冷的便如阴沉冬日里的冰雪,只有白光,而无暖意。  她的心猛的像叫人扎了一下般裂痛着,咬了咬泛白的下唇,无辜的望着前一刻还待他柔情似水的丈夫,他淡淡的神色好就与平常一样,可她能感觉到他一样中的反常与冷淡!  这冷淡应是冲着钟炎而来!  钟炎叫他不舒服吗?  凝神细想,再顾不及空气中那用心以吹的箫声,缓缓的走上前去,走到他面前去,取了他手上茶盏放于一边,然后拉住了他的手,明亮的眸子一霎不霎的睇他,想读懂其心中的心思。  “你在生气?”  他倒没有躲,静静一睇,不笑不恼的揽了她的腰去,说:“没有!”  忽又一叹,摸了摸她秀气的瑶鼻,道:“你若想去见便去见,不必在意我……”  “说什么胡话!我怎能不在意你,你是我的夫君!”  她瞪他,心里没来由的便生起了委屈。  他总算是笑了,摸不着头脑的朦朦轻笑挂在眼底,总比淡泊的脸孔叫人舒服,说:“我才做了你几天夫君而矣,比起他,恐怕我反而更像个外人!瞧瞧你刚才一听到他的箫声脸色一下白了!我在想,如果不是他糊里糊涂的去娶了罗芷竹,如果不是罗芷竹糊里糊涂怀了他的孩子,你跟他这份青梅竹马之谊不可能就这样断了……”  听得这话,她的玉脸又是不自在的一僵。  “你……你别提那些事了……都过去了……如今我是你妻子……”  那些如果她思量不下去,只得背过了身子,嗫嚅着答着。  往日的一朝一夕,一颦一笑,曾是最美丽的记忆。  如果不是因为她身上长着蛊,太祖姥姥就不会把钟炎遣了出去。  如果钟炎不曾离开,兴许就不会生了那么多刻骨铭心的思念。  如果没那刻入骨髓的想念,就不会生出那么多心痛了吧!  他看到了她的回避,淡淡一笑,“未见就真成过去了么!是我们彼此都避着这件事而矣,而且妻子这个角色还是我强求于你的!依灵,如果不是我用心的守住你,叫你躲不得,也许你根本不会看我一眼!就算我再出色,总不及你心中昔年的情份,就好像初来村子的那些日子,我故意避了你,你便一点儿也看不到我的存在,如果不是后来,我渐渐不想放手,用心来纠缠你,不许你再逃脱,只怕至今你还把我摒弃在心门之外吧!”  他心知肚明着,十几年的情谊不是寻常几个月的相处所能媲比的。  她一阵恍惚,想像起了其中的可能。  他说当初她不曾在意了他!  他说是他强求了她!  他说他们的夫妻情份不及她与钟炎十几年的情谊。  好像真是这样的!  又好像并非如此!  明明觉得不对,想开口驳了他的以为,但张了嘴却发现哑口无言。  “你与他倒也情投志合,这曲儿和的天衣无缝,玉箫吹清秋别有一番滋味,不错!!”  他自嘲的一笑,有些涩,本想唤起她一个别有意味的记忆,结果倒成全了旁人来诉尽相思意。  他放开了她,忽想静一下!  是的,他们之间很少提及钟炎,那个温润如玉,清雅若三月梨的男子,是她心底的痛,也是他不愿触及的刺,扎在她与他之间,难免会有些碍眼,会破坏了他与她平静恬淡的幸福,他们彼此都很小心的不去触及这份被漠视的旧疤。  如今倒好,这疤终于裂开了,终于让他知道原来她这痛疤之下还生着疼,轻易碰不得的,是他高估自己的能耐了,到底她还不曾真正走出了去!  口口声声的说喜欢到他,恐怕也皆是因为自己是她的夫君,她不得不喜欢吧!  她听得他如此萧寂的一番话,呆楞了起来,见他又躲开了自己,不由得又急又恼又痛的,一把从身后抱住了他,心思微微沉定了一上,直叫:“那曲儿是他当年听姥姥吹笛时学的,但他吹不好笛子,一直用箫与我和曲,从小练了那么些年,自然有些心意相通,你……不许生气!”  “我没生气!”  他静静回首一睇,冷静的道:“就算生气也没用!”  箫声换了曲儿,渐渐变的幽然而凄暗,依旧在回转。  她没去细听,极欲静下心去想明白他究竟在闹什么别扭,却怎么也定不下心思,直觉烦得心乱如麻,连连叫道:“不许与我生气,那些事,你明明都知道的,怎么平白无故又跟我生起气来?你说你要我如何你才不生气?”  他微微一挑英俊的剑眉,琢磨着她究竟在为什么心急,黑深深的眸子沉沉的转动了一下,缓缓开口道:“真的么?我要如何便如何?那么,我要你从此以后不再见他,你能做得到么?”  待续中!   第213章 三  她心头一窒,抱他的手微然一松,有些陌生的看着眼前这个霸道专横的男子,冷静莫测的口气透露的不容反驳的力量,久久说不得话。  她从没想过要与钟炎要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总觉缘来便见,缘去各归位,不强求,也刻求,若要叫她允诺刻意的不见,这分明就是在为难人,好像根本不像是他做的事!  方重仁宁静的等了一会儿,得不到她的回答,似早有所料,淡淡一笑,也不强迫她非应不可,只拨开了手,转出了轻云阁。  她急追了几步,要喊住他的话就卡在喉咙里怎么也挤不出来,瞧着他走的绝然不犹疑的身姿,心里头又酸又涩,提了那拖地裙摆,气咻咻的越过他,小跑到木桥边,气闷闷的高声叫了一下:“阿影,你且去一下西屋,请吹箫之人离了去,以后……也请他不要来寻我了,便说……是我说的……”  说出这句话时,心一阵一阵的在发搐,眼底无端起了湿意,也不知是因为从此不能再见钟炎,还是因为被重仁这反常的言行刺痛了心,一吸一吐间,便如有刺球在气管里重重滚过扎痛的厉害。  林间不远处,阿影永远守护在密林里,听着吩咐便应声而去。  她却再也止不住心里翻滚的悲意,转身间,风吹衣袂,满眼伤,冲着要进书房的重仁道:“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 忿忿的话儿颤悠悠的跳出唇齿,拉住了他要跨进门去的脚步。  她不愿看他是如何的神情,只抱着双臂颓然的往桥座上坐,清澈的浅溪里倒映着一个微微颤抖的身影,云岚朵朵在飘移,蓝蓝秋空像无瑕的水晶,有鱼倏忽云际,弄皱成愁容……  忽然,箫声骤止,空气刹那静止,她的心也一下停止了跳动!  悸痛在经脉里一圈圈散开,一圈一圈收紧,没道理的将心紧紧勒紧,以至全然扭曲。  他,会就此离开么?  带着绝望的伤痛!  带着曾经的梦!  从此互不相干!  眼底的雾气越聚越多,终于有滚烫的委屈滑下,然后巴答巴答络绎不绝。  淡淡的茶香侵近,有人将她拢住了,带着微微的叹息。  “如果做不到,就不必为难自己!”  是重仁在头顶低低的说着,大掌在轻轻的摩挲她的云鬓,算是在怜惜她,话儿却是非常的不中听!  明明喜欢着他的拥抱,可为什么眼里越发的酸楚,冤屈不平的心一阵阵难受的翻腾,抹了泪,抬了头,本想好好的与他说几句话,想告诉他:她是做不到,既然他知道她做不到,何以还要来为难她?  林子里却在这时传来钟炎急怒的叫唤:“宇文棠风,你出来,堂堂侯门公子,如此的藏头露尾,你不觉太显小家子气了!而且我是奉大人之大来求见于你的,你一避数日,拒而不见,如此恶待远来之客,是何道理……”  钟炎的嗓音永远是温柔缠绵的,只那回他申斥罗芷竹对他用伎俩时曾变得异常的冷怒,而这一次面对重仁一再的避门不见,急忿中便带进了几分焦虑以及迫切……  在发觉她的琴声挑着异声嘎然而止后,他一定在徬徨她在林深不知处处出了什么事。  何况她又叫阿影跑去传了“绝交”的话,他听了一定会急的跳起来。  他不了解重仁,肯定认定重仁在欺负她,所以开出口来的话,直呼其名而怒火中烧,全没了斯文娴雅的气度。  便是同时,鸟雀惊飞的林子里,清楚的响起了阿意冷冷的喝斥:“钟公子,我们爷素不见外人,于大人深知其脾性,从来不会强求于他!既然爷不愿见客,夫人也不想见你,就请立即离开,否则休怪我等无理!”  “不走!不见此面,我绝不走!他藏一天,我便候一天,躲一年,我便等一年,就怕他躲无可躲。宇文棠风,你通晓天下事,四方楼更与江湖帮派互通小道,应该不会不知道成王殿下已奉旨领了三千禁卫军往此地而来,欲相请你回京行大礼,你若再这般避守一隅,就真成了瓮中之鳖,到那时你要如何待了你妻子,宇文棠风,你给我出来……”  如此激切之辞皆是为了依灵堪忧的前程而来,怕他嘴里的宇文棠风负了他心中的挚爱。  重仁沉静的脸上浮出一朵淡淡的怪色轻笑,侧目看渐渐现出惊容的依灵,说:“关心则乱,怪不得他会急不可奈的跑了来!”  依灵一脸震惊,没想到外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骇疑的盯向他,他平静一如平常,听那口气宛然是早已知情的!  是时,林子里窜起阿宽打哈哈的笑声:“钟五公子,你急什么?三千禁卫军寻的是我仁哥,又不是寻你生事,你若心里生怕,自可回了杭州侍候夫人生孩子去,干什么跑来这里扰了别人的好事!来来来,就由我阿宽送钟五公子出门去……喂,你跑什么,不许再往里面去……你若再硬闯,我可不留情面了……阿行阿意你们去逮那两个高个子,钟炎留给我了……”  时有钟炎低低急怒呼喝声传来,若隐若隐,依稀可辩。  依灵竖直了耳朵倾听,心惊肉跳着,想到钟炎性子倔,既然跑了来,不见到她面决不会死心。  可阿意他们更不是省油灯,在重仁下了逐客令之后,他们必然会奉行到底,非把人赶了不可,钟炎若想反抗,定会遭了拳脚,想到阿宽那俊利的身手,她心里就发沉,不由便转头看向了身边不露一丝山水色、听之任之的他。  如果重仁肯开一声口,阿意他们就不会为难钟炎,可他只是目不转睛的睇着她,眉眼深深,就是纹丝不动。  她咬住欲脱口而出的话,拉住想跑去喝止的冲动,转了头急步往屋子里去,一把将自己丢到了床上,掀了被子严严实实的捂住,由着眼里的委屈随着泪水再度哗哗而下。  心里头犹如打翻了百味瓶般滋味难辩着。  既为钟炎的突然到访生乱,为那将要到来的三千猎捕重仁的兵卒生慌,更为重仁莫名其妙的淡凉而生气郁闷。  待续!  第214章 四  因为钟炎,他突然与她生分了起来,一下子仿佛换了一个人般疏离的可怕,不曾软言笑语来哄,淡淡的神情真是叫她黯然神伤。  那个能包容她一切的男子哪去了?  这一刻,那个温和淡淡便若甘泉,总在她失落无望的时候给她以希翼与惊喜的夫君转眼成了陌生人,筑起了心墙,漠视了她的迷茫与无助,狠心苛求起了她!  真的,她极想不理会他的情绪跑去喝住林子里正在为难钟炎的阿宽他们,一叙别来之意,想知道那回他昏迷至今日子过的如何?  但她却不敢也不能那么做,直觉中,重仁是故意在给钟炎难堪,他想要看的正是她的表现,如果说此刻她言行不一的跑去,恐怕事儿会越闹越大。  她不想闹得两人个全动了真气,告诉自己忍一下,等平了心静了气再去与他讲道理。  只是,心里到底是懊丧的。  雕花镂叶的窗直敞着,秋风在一阵阵往房里送来,吹落了那柔软如翼的窗幔,隔绝了那叫人揪心的争执声:钟炎的急斥,阿克的怒喝不再远远的飘来――或许已叫人给轰出幽幽竹园了吧!  她止不住发出一声叹来,痛痛的叹息!  不知过了多久,地板上起了重重的脚步声,是重仁很刻意的走出了声音,想引她注意――他平常走路轻若魅影,总让人无处觉察,常常是一回首他就笑的将她抱了去。  “莲婶来唤吃饭了,去不去?”  他坐到床沿上,没似前几天那般爱把她搂个满怀,只扯开了被子,盯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儿,淡淡的问着。  她早止了哭,眼底湿湿的发着红,鬓发有些乱,不想与他对了眼去,侧过脸去,闷声道:“我不饿,不吃!”  起了身,想去临窗吹吹风,叫他拉住了手拖了过去,也不理她乐不乐意,挽着她便向外走去,直说:“我饿了,去吃饭!我让莲婶做了你喜欢的芙蓉羹,去吃些!”  她板了脸儿瞪他,想甩开了他的手,可他劲儿好大,根本就甩不掉,气恼了,直叫:“不去不去……你放开我!”  总算见识到了他的凉薄,心里那个酸呐真是难受的要命,现在实不敢消受了他的温柔!  重仁眉眼深玄的直瞅于她,扯出了一抹温温的淡笑,叹一口气,给她理了理散落的发丝,遂将她搂进了怀抱得紧紧,低低的说:“不闹了,你不嫌难受,我还嫌难受!不要叫他乱了我们的心思好不好!”  被他气了一顿后,又叫他温和的一哄,眼里心里就直冒酸,压不住那薄怒,她推拒他说:“你怎恶人先告诉,你给我说明白,到底是谁跟谁闹心来了?”  “唉,是他跑来闹翻了我的心境,也闹的你变了脸色,无端惹我生了气!”  他很老实的承认是自己在闹脾气,用粗指轻轻拭去犹沾在她雪颊上的晶泪,道:“依灵,说实话,我是有些生气,也当真不想见了这人,但你若想见,我不反对,这是实话,毕竟你与他是表兄妹,只是我心里却不想你们再碰头,所以是我说了违心的话,憋了自己的气叫自己烦了,你不用管我……”  说完,便往她额上怜惜的落了一吻,不许她挣了开去,拉她往外西屋走去:“走吧,饭总是要吃的不是么?”  依灵本满心不痛快,听了他的话,一下消了不少屈,没再抗拒,一路无话叫他牵着进了林子。  走进西园时,见阿宽正与阿意他们避在河堤的柳荫下说话,瞧见他们出来,皆站了起来,静静的杵在那边而没有上来见礼,本笑呵呵的阿宽更是皱起了娃娃脸,而阿意则深深的直瞅着她,目光似有忧意。  有些奇怪他们怎么还没回山,也没有深想,心情倒已渐渐宁静下来,才转了一个心眼,想要叫他们过来吃饭,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却在西屋走廊下,瞧见了一抹叫她心神恍惚的身影,脸一下又煞白起来,猛得定住了步子,难以置信的盯着那熟悉的身影直瞅。  没错,竟真是钟炎,他居然还没走!  金灿灿的清菊映衬着钟炎一袭衣袍雪白,他干净素逸,正自怔怔的站在旧时放琴的几台前抚着案几桌面暗自发楞,劲衣的阿克与青袍的叶云天站在一旁。  见到他们远远走来,神情本闲散正左右顾望的叶云天眯了眼、抱起胸冷冷的瞪起了眼,睇向重仁的眼神里隐隐卷起莫名的敌意;高大的阿克本垂着头,正在抚摸手中的长剑,一副沉思的样子,当他察觉到叶云天身上细微的异变时,忙抬了头瞧,目光一接触到满面惊异的她时,立即露出喜色转身跟钟炎说:“爷,表小姐出来了!”  钟炎听得话,急忙的回过了清瘦的脸孔,在对上那恍如隔世的淡雅容颜后,便欣喜的扯出一朵梨花般净洁的笑容,轻轻的唤了一声:“灵妹!”  这一声熟悉的叫唤令她心头直颤,手心立刻的起了一层薄薄冷汗。  相隔这么些日子,终于又见面了!  只是见到了又如何,一切早已失了原有的颜色!  重仁一直牵着她的手,也一定感觉到了她的异变!  但她已管不得那么多了,心里在同一时间升起了无数玄疑:  他不是不想见钟炎么?  他不是把人赶跑了么?  怎么他们还在?  为什么他没吱一声就将她带了过来?  她僵硬着惊疑的眼神转过脸去看重仁。  他一脸的平静,淡淡的神色便如一平如镜的湖水,说:“我成全你们见上一面,省得你心里怨我!”  听得他嘴里“成全”两字,她心里又乱又慌又气,急怒语塞,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钟炎痴然的目光这才缓缓从依灵身上移开,看到他们紧紧相缠的十指,他眼里微微一窒,又缓缓转到了重仁脸上。  “说吧,我是该唤你方重仁,还是称你宇文棠风!”  钟炎昂着头傲然着单薄的身形,与他对峙着,温雅的目光,骤现迫人之色!  重仁目光悠远,扬唇一笑,声音淡静一如山中无澜的浅溪,道:“你以为我是宇文棠风我便是宇文棠风,你认为我是江湖寒客我便是江湖寒客,这根本就不重要!”  “怎个不重要,你若有诚意,她如何会对你一无所知?今日又如何会害的她不知所措?”  钟炎看到了依灵微然红肿的眼睑,心中生痛,遂厉声急斥道:“刚刚你把她弄哭了,是不是?你逼她什么来了?宇文棠风,你一会儿命人驱赶,一会儿又出言相留,你究竟想做什么?”  他言辞咄咄而急切,毫不掩视的流露了对她的关切爱护之意!  待续!   第215章 五  第一次到村子时,他就知道依灵嫁的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男人。  一个乱人眼的错步林,便叫他们迷顿了几天,若非他自小读过一些奇门异术,恐怕永远也进不了这看似寻常的竹林。  而竹林深处,景致奇绝,面绝峰,临清河,如世外桃园般的清雅园林,简单而大气的家居陈设,无一不显示着主人的不同凡响。  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心胸!  舅父能看中的男子绝不会凡庸之辈,他亦很想认识此人,好奇是怎么的人能令舅父甘于临终一搏!  只是这里的主人是个异类,明明知道有外人来访,却故意避而不见,放任他带了依灵而去。  那时,他不明白为什么,直到从芷竹之口得知他就是当年大闹京城至今失踪已近十年的宇文棠风之后,才知道那天他行的是欲擒故纵之策。  他真是想不到这人竟是宇文棠风,那个传说中的天纵奇才。  在得知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时,他刚刚从昏迷中转醒过来不足一天,睁开眼来看不见依灵宁静的笑脸,听不到她温柔的轻唤,心里就惊慌不已,他实在怕极失去,便逼着笑靥满面亲自侍候他服药用汤的罗芷竹去把依灵寻来。  他知道自己那时的态度非常的冷漠无情,可是他管不得那么多,只想在最快的时间内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 罗芷竹当场变了脸,半天才冲着他露出一抹微笑,一个怜悯的笑,对他说:“我知道你厌恶我坏了你的好事,可你再厌恶我也没有用!你与她注定成不了双宿双栖愿!阿炎,你知道,依灵妹妹嫁的是什么人么?你一定想不到的那人是谁?”  然后,她吟叹着吐出一句叫他呆若木鸡的话:“百年奇才寄一身,纵性放任不羁人!钟炎,依灵嫁的便是那个叫你钦慕了十几年而无缘一见的宇文棠风!你自己想想吧,倘若宇文棠风当真是一心一意要上了她,你还有什么指望!”  他足足呆了半天!  百年奇才寄一身,纵性放任不羁人,这话是他对于宇文棠风的形容,只慕名而不曾见过面的形容。  结果心中最最推崇的那人居然鬼使神差的娶走了他心坎上最最珍爱的女人。  怎么就那么的不凑巧?  老天爷也太会开玩笑了吧!  他不得不大皱其眉,满心惊乱。  那个宇文棠风虽是个奇异之人,有叫人惊啧的才气,有令人叫叹的果断气魄,但他到底已是成家立室的人,并有还有皇家婚约之身,就算那个女人以及那桩婚事都不被他所认可,世俗间的礼法却是早承认了她们的存在,所以他不该来招惹不涉世事的依灵,可他居然会娶她,这当真是让人万万想不到的事。  他傻楞了半天,回过神来后就气急攻心,抓狂的要把人追回来。  那一日,罗芷竹没有拦,由着他跌跌撞撞爬下床,想去寻人,是云不意拦了有些发疯的他,深深的对他说:“钟炎,放手吧,依灵之命只有宇文棠风才能救,她满身血蛊满身毒,除了他,没人能保住她!忧忧子费百年心血布了这一局,你若执迷不悟非要拉着她不放,那么,她一定会死于非命!”  “他能治蛊?”  他千万惊疑!  “他能保她无事,而且这世上也只有他有这个能耐!”  云不意说的相当的肯定!  “但我怎能容他玩弄了依灵!”  他直觉宇文棠风娶依灵的动机不会那么单纯。  平素里他虽是很钦佩宇文棠风的洒脱不羁,赏识其骇世的才华,可他也深知此人行事放任,无所顾忌,多少豪门佳丽等着他青睐,他弃之若敝屣,为何这番他会这么诡异的在平空失消足足十年后去娶一个终年常守深闺的无名少女?  而从依灵离开村子后的种种迹向来看,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所嫁之人是为谁!  云不意却笑着与他说:“宇文棠风也许会冷待所有人,却不会欺负自己选中的女人,反而他会为这个女人赴汤蹈火!”  他满心震惊,难以置信的道:“你是说他是真心娶的依灵?那怎么可能?”  “为什么不可能?宇文棠风那个人谁能强迫他做了违心之事?钟炎,他是如何一个人,其实于谦大人最了解,我知道大人很赏识你,与你颇谈得来,你大可以进京去问问于大人,宇文棠风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虽行为放任,却从不会玩弄人心!”  他没有南下去追依灵。  之后几天他渐渐知道了依灵的一些近况:她蛊发自焚,差点就死的惨烈,是宇文棠风在千钧一发之即救下了她,然后神奇的压下了连鬼医都认定不可能医治了的满身血蛊,逃脱了阎王小鬼的索魂链。  而他身上也出了乱子,乱了他与罗芷竹清清白白的关系,那是他再难撇清的关系,他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 他想去寻依灵的,但他无通天的本事救治她,去了又如何?不去寻的话,又不知该何去何从?家里是断断不想回去了,于是就随成王进了京,去拜会了兵部左侍郎于谦,想去真真正正的认识宇文棠风,想要确认那人到底能不能给依灵幸福,想冷静的想一想自己该不该就此放手!  于谦对宇文棠风批下一句话:“才奇志淡,身世凄凉,有心而为,能扭转乾坤事。叶家小女能得此夫君,造化,小命得保,天下得福!”  他对这句话半信半疑。  待后来依灵被宇文家所掳,他设黄雀在后之计令阿克营救出了依灵,阿克自依灵的口中探知她对于自己朝夕相处的男子仍然不知其谁,就莫名的气极。  那日,他本想趁夜赶至云不意那边与依灵深谈,想知道她对于那个男人究竟有多少了解,结果,去迟了一步,只眼见得满面妖红的灵妹叫那个让他恨的无可奈何的男子抱着飞马离去。  当他从云不意嘴里得知,依灵被下了凤醉凰想成了他们夫妻之好时,他更是气怒的说不出一句话,想要连夜追赶把人夺回来。  云不意不许,睨眼与他说:“他们是夫妻,且感情已渐入佳境,宇文棠风用心以待于她,那份心思不绝亚于你,反倒是你,如今已是有妇之夫,你这般追去想要以什么身分把去干涉?你还是好好定定心思,且看如何成了于大人交代你的事才是最要紧的!”  这般一喝,身心俱凉,满心躁怒只落得一怀冷冷凄凄,只要想到芷竹如今怀了他的孩子,他便有说不出的迷茫,都不知道自己如此痴执究竟在为什么?  如今见他们夫妻携手双双来见,心里便有让人用剑搅了千万刀般寒凛凛的痛着。  一别又数月了,再见依灵,她一袭锦罗裙,平添了几分女人妩媚,可是星眸微红,分明是曾经哭过,原本嫣然的雪颊也在看到他时也一下失了所有的颜色,眼里满是惊乱之色。  虽然她脸上没了第一次在此地见到时的凄哀神情,娇妍妆容自成了这山水陶园地的一处亮丽秋色,但那慌张之状叫他不由的怒形于色,认定眼前这个出众的男子一定曾为难过她,没有深入多想就怒斥了过去。  方重仁只淡淡一笑,笑容若九霄云气,淡淡渺渺,声音却是冷淡若冬日里的寒泉,道:“这是我的家事,与你并不相关!”  待续!   第216章 六  钟炎顿时语塞而无言,因为他说的极对,这的确是他的家事,旁人管不了,犹其是他。  看见他们手挽着手的姿态,他心里清楚的认识到:他们是夫妻,他是依灵已认可的男人,而他则成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  急怒的心情渐渐如潮水般退却,苦涩自胃里漫延上来。  重仁却在这时,放开了依灵的手,缓缓往旁边的竹椅上坐去,极优雅的取了莲婶刚刚泡上来的新茶吃了一口,才斜了眼看了一眼钟炎:他的脸孔已然变色,而他极讨厌他那种想要维护依灵的表情,忍耐了一下,终于还是用冷淡的话语叽斥了一句:“钟炎,我允你见了这面,并不是说就容了你来教训我,如果不是看在依灵的面上,你以为你能见得了我么?当初我故意放了你进来,就不代表今番你还能那般容易的想要如何便如何?”  如此狂妄的言辞一出,令钟炎斯文的脸豁然大变。  一旁的阿克听着是浓眉直拧,忍不住叫了一声:“宇文棠风,你这是什么态度?”  叶云天则露出满面嘲弄之色,不屑看向方重仁,而瞅向了呆立的依灵,哼声道:“总算见识到宇文棠风的劣性子,果真是飞扬跋扈。依灵妹子,你就受得了他这种目中无人的德性么?”  依灵也没想到重仁说出来的话会如此的伤人颜面,全然没了刚才在东屋里承认自己在闹脾气时的温和口气,淡泊的眼里皆是挑衅之色。  是的,挑衅!  他究竟想做什么?  既然是他把人留了下来,既然是他带了她来见面,这一刻,如何又生了这嚣张之气。  钟炎听着亦是勃然生怒,转身正想发足,却瞧见了方重仁往依灵身上投去淡淡一瞥――那一瞥深深似有别意,他立即收住嗓子眼里的话,转着寻思的眼直瞅,终于明白他是故意在招他生气:这个男人在试探依灵!  事实上,重仁并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只不过是钟炎那种质问的口气令他觉的极不舒服了,所以,开出口来不由就带了些刺,待瞧见了依灵眼里的痛,他才觉察自己说的有些过份,不过并不后悔,只是不想再跟这个钟炎多说一句,遂叹了一口气,重新站起来,走到依灵身边拍拍她的香肩,淡淡道:“我跟他说不上什么好话!本也真不想见,便如你说了,你与他表兄妹的情份是怎么也抹不掉的,那你就留他叙叙兄妹情谊吧,我这人不太会说话,夹在这里大家都生分,还是去外头去透透气!慢慢聊,聊完了,再吃饭!我肚子饿了,想吃饭,但愿你不会让我等太久……”  他话中有话,淡泊的神情无喜无悲,透着一股子叫人心寒的冷落。  依灵竭力定下急乱的心思,想辩出他言下的意味,可是只要一接触到他冷清的目光,心就一阵阵悸痛的厉害,见他越过她就要离去,忙伸手拉住他,气恼着唤他:“重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 他顿住身形,稍稍侧过头来探了一眼,眸深深带了笑,唇角轻扬间便飘出一句话,说:“依灵,这是我最后一次纵容你,也是最后一次成全你,你听好了,好好想清楚自己想要的结果,孰去熟留,你拿好分寸……”  这是什么意思?她瞪大了眼!  他则敛了笑,冷静的继续说道:“其实我并不想成全,但我更不想见到你怨我!所以,你自行决定吧,以后,要么从此你与他不相往来,要么,我与你……”  “各行其道”四个字还未说出口来,她已惊恐的用手捂住了他将要吐出来的可怕字眼,急的直叫:“你在胡说什么,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 重仁瞧见了她眼里惊慌与紧张,凝神一思,终于释然一笑,漾起淡淡温柔,捉住了她的隐隐发颤的素手,说:“好,那我不说了,就等你吃饭!”  转身,没有一丝迟疑的离开!  一身玄色衣袍,大气而沉静,似乎什么事,无论得与失,不管取与弃,他都能做到洒落自如。  淡幽的菊香在飘零,明亮的厅室里,钟炎静下了心来盯着面前这张绝美的容貌。  他从小跟依灵两小无猜的长大,熟悉着她每一种神韵,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身上散出来的复杂情绪:既气恼又依恋!  她有很少有气恼的时候,从小到大,总是温柔而安静的,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异于常人的恬淡。柳眉儿弯弯,便是一种别致的笑容,能暖了他忧伤的心,能抚平他烦躁的情绪,  他一直想把这种宁定的美拢在怀里,结果,越想得到,失去的越快,看到依灵对于那个男人的依恋,他的心一下疼的要命,似有未痊愈的伤口在暗里开裂,每一个神经皆隐隐的在作痛……  就在那人即将要踏出门坎的时候,他大声的叫住了他:“宇文棠风,我想跟你谈谈!”  方重仁步子不曾停了一下,就像根本就没听到一般。  钟炎心眼一转,又大叫了一声:“方重仁!”  这一次,方重仁收住了脚步,淡淡的回头。  钟炎终于有所顿悟,眼前的这个男人,他骄傲的不屑“宇文棠风”这个称呼,也根本就不承认他是宇文棠风!  他缓缓的走过去,直直的盯着那一张冷静不现一丝情绪的男子,如刀雕的五官无形中给人以一种逼迫,随意的挑了挑黑眉,以天生的气势淡然对峙。  “我不是来寻灵妹的!你不必为难她!”  终于见到了这些年来一直钦仰于心的公子,那个具有叛逆精神的传奇少年,他心中念念想结交的人杰,却不曾想到会在如此讽刺的环境里识了这一面,在霸取了他最爱的女人之后,如此尴尬的认识!  “你是来找我的么?你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谈依灵么?钟炎,你凭什么来跟我谈,我也不想与你谈!我只会让依灵自己选择,让她自己来认清与了断!”  重仁淡淡的睇视着,那样冲淡的眼神居然也能散出迫人的威慑之色,它令钟炎不敢接视!  他在淡笑,在看向惶惶而立的依灵时,笑的淡然――云不意说的极对,这个人只在面对依灵时才有些人的情绪。  “还有,钟炎,你根本就不认识我……”他盯着他淡淡的说:“既然对我没一丁点的了解,就没有资格来指责我的不是,也不要认定我现在是在为难依灵……也许我会对任何闲人寸理不让,但绝不会为难自己喜欢的女人……”  说到最后,他用带着淡淡嘲弄的笑,凌利的扫了他一记。  他在嘲弄他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 钟炎直笑,既心痛又欣慰,连连点头:“好,那极好!宇文棠风,你若真的喜欢她才娶了她,那请你麻烦你立即带了她离开,不要往京城去!你若不马上离开,三千禁卫一到,你如何护了她周全?你若回了京都,就必须奉旨成婚……宇文棠风,你既然娶了她,就请她好好护了她一辈子吧,不要像我一样三心两意,辜负了她,那样就太愧对舅父待你的一片赤诚之心了!”  他是读不懂他,但有一点,他相信,传奇中的宇文棠风从来不打逛语,他说喜欢,便真的是喜欢了。  既是喜欢了,应该便是依灵这辈子最好的归宿,他也该心慰了是吧!  重仁听了他的话,淡静的眼忽深沉如渊,有古怪的笑意在其中流转,泛起古怪的光芒,问:“你不是得了于大人的差遣来游说我进京效命的?怎么如今倒力劝起我不要回京?”  “我不想灵儿受了伤害!宇文府里人头复杂,灵儿心思单纯,她受不住!”  钟炎黯然而笑,看向怔怔发楞的依灵,说:“我想她幸福!方重仁,你知道么,我真的很不甘这般放手,本来我老早就追来了,可云不意跟我说过,只有你能救她性命,只有你能改了她的命,所以我只好选择放手!”  是的,他选择放手。  如果不放手,那么依灵会不得好死!  他不想灵儿死的不明不白。  他想她健康美满的活着,哪怕从此成为别人的妻。  依灵的心莫名的一痛,又莫名的一松,为钟炎的说放手!  曾经的朦胧情愫,曾经的白首誓约皆在放手间远去!  或者说,皆在各自婚嫁后便同流水一般尽成过往,追不回来了!  使君已有妇,罗敷亦有夫!  他知道他们已回不得过去!  她也清楚的知道着!  待续!  第217章 七  即便他知道已成过去,喜欢却已入了魔,忍痛说放手,便耗了心骨,损了形容:虽白袍似雪,依旧玉树临风,只是那本丰润的脸孔却是渐渐呈削尖,脸色也显出了异样的白晰。  他一定不曾好好照看好自己,只晓得满心满脑的挂念着她,而她刚才居然狠得下心,连一面都不愿见,就把人赶出去,她怎么这么自私呢?  “阿炎,你何时能顾了自己一些,瞧,你又消瘦不少!”  她满心羞愧,轻轻一叹,不曾顾及了重仁还在身边,便如幼时那般亲切的唤了他的名字,不为别的,但为他口气里的痛,为他一心为她的关切之意。  “还好,就是有些不习惯京城的生活,兼了些差事做,总觉做的不大顺意!”  钟炎甩开了心头的酸楚,浅笑以对,真挚的睇上一眼,轻轻的问:“灵妹最近应过的不错吧……”说话时,他有意的扫了神色深不见底的方重仁一眼:“他……待你可好……”  嗓音里带着轻颤,分明是在压抑着内心奔涌的情绪!  重仁微微皱了一下眉,拂掉心头泛起的不痛快,淡淡一瞥往外而去。  钟炎见状忙又唤住道:“方重仁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 重仁离去的脚步不曾停了半分,只淡静无波的扔去一句话:“对不起,方某无法如了尊驾之意,京城之地,这一回,我是非去不可的!”  “什么叫非去不可?”  钟炎急了,跨步追过去,心焦成怒,叫道:“你若执意回去便得婚娶别人,你一旦做了京城的宇文棠风,你要将灵妹如何安置?方重仁,难道你真打算让她做你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么?”  重仁不曾停了步,朗朗的回了话来,道:“这事,不必你操心!”  这边是心急火燎的,那边却是不温不火,毫不把这事当回事。钟炎也是自幼尊贵着长大的人儿,除了在他父亲面前受过一些训外,哪在外人手上碰过这种钉子,气的直叫道:“你若敢进京去,我今儿便带了灵妹走,我就不信这世上除了你,便没人能救了她!与其让她跟了你受了气,还不如另想法子……”  这话一出口,他顿时惊楞住。  本以为早心存放弃,到此时他才发现:原来,在苦苦压抑那么久之后,他心里仍然有着拥有她的奢望!  他不由得看向了依灵,她也正自惊错,僵硬的眼神在接触到他的注目后慌忙闪开。  重仁也在这时缓缓的转过头来,目光随意的瞟过惊喘着的依灵,转而定到渐现坚定之色的钟炎身上:前一刻说放手,后一刻说要带她走,变得倒真是快。  “好呵,你若有这个能耐,只要这是依灵自己的选择,我无话可说,绝不相拦……”  他懒懒的开口,好看而凉薄的唇角挑起了一朵诡异寒魅的笑,似嘲弄又好似挑衅。  风凉凉的,吹在脸孔上柔软而清爽,却不知怎的,依灵直觉每一个汗毛皆无端战栗了起来,因为那句凉淡的话。  她无法确定这话的可信度,只能吃惊的直了眼,狠狠的瞪向那一身如清风般飘然淡泊的他。  重仁感觉到了她的异样,可说出去的话已说收不到回来。  这话一半固然带着气,一半实是真话:是的,如果她选择随他走,或许,他真的会放了她!  但他不敢去想那个可能,转身,故作洒脱的离开!  只是故作,未见得就如何洒脱了!  他在心里叹息,径自往那一片艳阳而去!  依灵怔怔的站着原地,看着他往果林而去,直到那道颀长的背影消失于郁郁葱葱的树荫里,眼里就止不住泛起了疼!  “丫头,甭理他!他那是在用气话!”  莲婶在偏屋厨房里瞧全了整件事,听得重仁这么说话,就觉要坏事,都忘了把锅铲扔下便跑了出来,好言相慰满面惊痛的依灵:“没事!待会我,莲婶去骂他一骂……”  依灵咬着唇,压着心头的气恼没说话,钟炎却是愤怒着,大叫道:“不必了,如此人儿岂是我们这些俗人能说上话的,灵妹,收了你待他的一份心思,跟我离开了这里,咱们去塞外寻能医你的人儿,叫他后悔去!”  钟炎是叫方重仁的模样给气昏了,疾步跨过来,就想挽了依灵的手儿甩头走人,手还没碰到她的衣裳,就叫莲婶用锅铲狠狠打了回去。  莲婶凶巴巴的吼了过去,道:“混小子,你找打是不是?拆人姻缘是要断子绝孙的,居然敢到这里大吼大叫,就算阿仁说话有所不当,也皆是叫你逼的!还有,男女受授不亲,请收好尊驾的手去,该放哪放哪去,别动不动没了礼数,丫头现在是阿仁的女人,你少越了界再来添乱!!”  会家子的莲婶,这一打根本就没留情面,钟炎也一定不知道这个一屋子忙里忙外的寻常农妇,乃是个身手了得的人物,不曾防范,结结实实被打了个正着,痛的直得收回了手。  莲婶没打算就此罢休,执着锅铲指着钟炎的鼻子继续骂:“臭小子,你不是说要放手么?既然说放手,做什么还要来纠缠不清,你想他们夫妻闹翻了才甘心是么!我告诉你,你不来,他们夫妻如胶似漆的甭说有多要好,你一来,就直闹得他们隔了心,居然还敢说是阿仁给灵丫头气受来了!阿仁把她当作宝贝似的捧着,怎么可能会让她委屈了半分,倒是你这般胡搅蛮缠,令他们夫妻全受了难堪!”  钟炎受了这番骂,白晰的俊脸顿时通红,倒也不曾服了气,反驳道:“他若好好善待了灵妹,如何会说出这番伤人心的话来?”  莲婶这才没话,侧过了首,眯了一下,眼里瞧到是依灵那泫然落魄的委屈之色,摇头直叹,知道这丫头需要好好理理心思,再不能这样迷迷糊糊的下去了,随手,在叶云天惊异的注目下,稳稳的将锅铲丢进锅里,便一把拉起惊呼出声的依灵一阵小跑出了篱笆墙,往那密耸耸的乱竹林而去。  “莲婶,你拉我做什么?”  一路被拖着跑了好一会儿,待到定下身形,依灵疑狐的侧首低问。  林子深邈邈不见底,一阵山风吹过,沙沙沙一阵朗朗的脆响,便是在这一望无际的竹林里,重仁曾牵了她的手徜徉其中,温和淡淡如春日暖阳。  犹其是最近这些日子,他待她之情已叫她不知不觉沉沦的越发深了,既已习惯了和颜悦色,再去承受他的冷淡,竟是那么的不是滋味!  莲婶拉细了她冷静的眼神,如利箭般注视她,开出口来则是温和的,道:“跟我说会话!”  “说什么?”她心虚的低着头,止不住心头的迷乱。  莲婶笑着拉着往林外而去,地面上竹叶厚厚遍盖,踩在上面发出悉悉嗦嗦的声响,一束束自密叶间投落的阳光斑驳在她脸上,一阵阴一阵阳,就如她此刻的心情一样奇异着。  待到走上了村道,扑面是耀眼的日光,亮的叫人睁不开眼。  莲婶指着北面横陈的巍然青山,说道:“丫头,看到那座青山了么?”  依灵回过神,朝着她指的那边看去,自然看到了那高耸入云的山峰,如卫士般屹立于石头村村口。这些青山是村子的天然屏障,那上面还有个山坳坳,落云十三骑便深藏其中,在那里还可以俯看到整个村落的全貌!  “丫头,你从小通读四书五经,一定读过北宋诗人苏东坡的那首名篇《题西林壁》吧!”  莲婶忽而将话题扯远了。  她本心思浮乱,也不想深探其中曲折,便漫应道:“嗯,读过,那是一首写庐山远近景色的七言绝句!”  “那首诗怎么说来了,你给我念念……”  莲婶满脸带笑,饶有兴趣的要求着。  依灵疑惑的睇了她一眼,莲婶会本是官家女儿,既知诗名,又如何会不知诗句,便问:“莲婶想说什么?”  莲婶轻笑,昂首仰望那绵绵青山,不答而自径吟出了那首诗来:“‘横看成林侧成峰,远近高近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首诗,东坡居士借景说理,理趣天成,不知道丫头能否读懂其中意趣!”  依灵灵眸一闪,有所感悟,便叹出气来,道:“我明白了,莲婶是说我如今便如身在深山里而未曾识山之真容是么?”  当局者迷,旁边者清,她好像真是陷入了迷境中乱了方向!  待续!   第218章 一  莲婶微然而笑,感叹这孩子钻进了牛角尖,就像当初自己叫阿扬掳下山来的那段日子,对那个毁了她一世清誉的鲁男子又恨又怨又迷乱。  莲婶,名程青莲,原是官家小姐,只因家道中落,又是庶出之女,莲父过世后便叫人排挤撵出了家门,她母亲无奈只得带了幼女回川地老家。然而娘家兄嫂不收被休之身,莲母寄托无门只得落发为尼,没一年,便郁郁而终!  庵主无念师太乃是得道圣尼,在为门下弟子操度亡灵时见青莲聪明伶俐,冷静娴慧,又知书识礼,甚是喜欢,便破例收她作了关门弟子,准其带发修行,法名:忘尘,取其忘尽俗世尘埃事之意,授其独擅的医道之术,命其看管峨眉药石圣地:仙芝坛。  青莲因祸得福,从此成为无念师太身边最得意的弟子。  或则是自小看透人世苍桑,她小小年纪当真就如师父所取的法名一般,了无寸心,不恋尘世。心境使然,爱欲无念,直至长大成人,青灯古佛里,她只想于山林寂静里学医问道,求寸心宁静,从没想过要出世牵扯了男女情爱。  也许那也是宿命,平静如深山池水的日子在遇上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闯山者之后完全走了样!  闯山者自称阿扬,粗衣布袍,生的浓眉粗目,一身魁梧莽汉气,语气豪直干云天。  那日他不曾拜贴而直闯山门,没头没脑的说要拜见师尊无念神尼,欲讨历代师祖珍藏的千年火灵芝前去救人。  既是千年之宝,万金难得其一,历来为无尘庵堂内的镇山奇药,如何能轻易奉了别人。  师姐们认定此人乃是疯子,欲将狂徒赶出庵院,谁料来人竟是武艺高超者,反将师姐们打得落花流水,便有人跑去报于正在闭关的师父,师父听闻有人欺上门来,便命几位师叔联手去驱赶恶徒。  她犹记得那日,三位师叔与那位汉子是打得昏天黑地,好一番恶斗才将人重创而赶出庵堂。  当时,她满身淡寂的站在师姐们中间,眼睁睁看着那个男子叫人拖出庵门去,一身血淋,满身倔强,扬言若不死,必再来拜会。  当那放任不羁的目光自她身上缓缓移过时,不屈的倔意令她生了满身鸡皮疙瘩。  半年后,他真的卷土再来。  这一次,他不曾硬碰硬,而行起了偷盗之行。  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得来了庵堂的布局,神不知鬼不觉的就破了仙芝坛内重重机关,把所有仙芝一并霸为已有。  出坛时遇上了她,她惊怒的欲护灵芝,叫他轻易拿住胁众。  这鲁男子这一次是有备而来,一眼就辩出她是无念师太的关门爱徒,他恨不过上次叫人打得半死不活,这回有意报复,便在众目睽睽的佛堂里,扬言要娶了她这个小尼姑,还对她施了坏强吻了一记,然后,带着哈哈狂笑缚了她跳上奇快无比的马儿扬场而去,一心要将她弄回家去做牛做马。  冰清玉洁的人儿何曾受过这等欺侮,一场无妄之灾害得她清誉扫地,加上一路上又同睡同行,虽不曾有过越逾之事,却已然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即便能重新回山清修,也必然落得一个名声尽毁,从此在众师姐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 十年修行养成了她无欲无恨之性,荣宠炎凉,皆不曾挂心,可那一刻,入定的心思里竟叫她生出了一团难平的恨火,便在途中设计害他,拼着挣一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也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 她熟知峨眉附近的情况,知道乾阳岗小村马贼横行,全村十之八九全是贼寇,那日他们正好行经那里,她便故意闹事伤人,招来他们群集报复,结果,这鲁男子却在命在危亡之时,宁愿自己丢了性命,而保她安然无恙,在昏死过去之前,竟还憨憨的拜托她将灵芝送至新郡救人性命。  她若取了灵芝归峨眉,或可将功折过,虽仍免不得叫人指指点点,却可以就此耳根清静。  可是,那一天,也不晓得中了什么邪,居然浪费了一朵千年灵芝救活了他的性命,而他还不识好歹,醒来之后,一直臭着脸说暴殄天物!  也的确是暴殄天物,救他命,还遭了骂:这个男子明明知道是她设计害他九死一生,而不动怒,反而为了她用火灵芝救他命而大动肝火。  这是她生平做过的一桩最怄的事,气得她是指着他的鼻子一顿臭骂。  得了骂,他倒笑,眼睛直亮,开心的摸她的头,嚷嚷道:“哇哇哇,原本也是火爆脾气,配我正合适。既然舍不得我死,那干脆配给我做女人好了,那山头里的尼姑可没什么好做的!”  居然就此再也不肯放了她,一路既粗鲁又温柔的将她梆回了石头村。  这人真是粗鲁的很,他才管不得她痛不痛,打昏了扛着就走,见她想方设想的要逃了去,干脆取了铁锁把两个人的手锁了起来,吃喝拉撒寸步不离,路上还对外直称她是他的媳妇。  她程青莲也是书香人家的小姐出身,如何受得了他这种俗野,怒时便如发威的小老虎,对他拳打脚踢着。  他皮厚肉粗,只是朗笑,即便叫她打伤了,也不以为然!  待到回了石头村,她才见识到了他温柔,才知道他那么拼死拼活的盗灵芝,皆是为了救家里的一大一小绝代出色的人儿。  在如世外桃园般的山村里,她见到了传说中中原首富宇文家那个为江湖妖孽而叛离家族的宇文遥,见到了被认定是狐狸妖媚实则聪慧清艳绝世的谷雨玫,也见识到了他们之间至死不渝的爱情,认识了那么一个聪明绝顶的玉面娇娃方家仁儿,才知道她对于成扬这个人认识的太表浅了!  山明水秀的地儿渐渐消融了她心中的恨意,款款笑语里,成扬总是联盟了小小的娃娃阿仁很谄媚的来哄她闹她逗她,叫她恨也不是,怒也不是,喜更是不是!  处了几天后,成扬忽就跟他的主子宇文遥说:“爷,我想定下来,我要娶这个女人,您给我证婚可好!”  她一楞,本能的怒叫:“死也不嫁盗窃之徒!”  话儿一出,宇文遥与谷雨玫对眸而笑,深深睇目间并没强求她非成扬不嫁。  那一天,一身红罗裙,满面病色的谷雨玫含着笑送她出林,对她说:“是阿扬鲁莽擅自拿了你,如今我替阿扬放了你自由,路在你脚下,若想走,走出这座大山便是你原来的人生,寂寞青灯下,重续你静若止水的佛门清修;不过我倒是希望你能留,清心修为固然能明悟凡尘真谛,到底是一条寂寞之路,青莲妹妹与佛无缘,强做佛心,未见得就功德圆满。若能留下伴了阿扬,那倒是另一种福气。请相信阿扬,他并不似你认为的那般一无是处,他会是你此生最美满的归宿!阿扬粗于行而细于心,嫁与他不枉你此生!”  但,她毫不犹豫就选择了离开,成扬居然不曾再为难她,极听话的放了行,送上了包袱银两与马匹,忍了满心失望,道一声珍重。  一路西走,心里却没有冲出囚笼的欢喜,没有那鲁男子在身边聒噪,竟觉有些烦闷,更恨自己既然千方百计逃离了他,又如何心心念念的不曾忘了她!  待续!   第219章 二  日夜胡思乱想,难解心里迷惑,终于郁结于心,发起高烧而病倒途中。  昏沉中,她居然梦到那个鲁男子焦急的守在床头,嘘寒问暖的问她如何如何。  本以为是做梦出现的幻觉,却没想竟真是他守护在身旁。  原来自她出山后,那个鲁男子怕她一个女孩儿独行于道受了别人欺负,一直护送于暗处,又知道她厌弃他,都不敢露面,直到她生病起不得床才乍然现身。  再次见他,她是又哭又笑,又恨又恼又――欢喜,直把那个男人整得手足无措:习惯了她时而凶巴巴,时而冷若冰霜的面孔,再瞧见她哭哭笑笑的光景,他慌的不知道如何招架。  几日衣带不解的照看,叫她识尽了他那颗良善的心,粗心带细,也一心一意。  待到烧退,人恢复精气神,他忽然旧话重提,又一次庄重的向她求取姻缘,清晨飒爽的秋风里,他诚挚的对她说:“我是个粗人,说不来温柔话,就当我脸皮厚吧,我想再跟你要上一句:阿莲,跟了我好不好!”  她听了呆了半天,回答不得,他一急,补了一句道:“我知道我是老大粗,没世家公子主子的体面俊气,你这官家的小姐配我是有些不合适,可就算我不合适,你也不必跟了那老尼姑吃斋守戒的一辈子啊!那尼姑庵有什么好,说什么慈悲为怀,却全是见死不救的刽子手。与其叫那清规戒律圈着做一个无心无肠的小尼姑,不如随了我天涯海角无拘无束这一世。”  话有些不中听,也有一竿撑翻一船人之嫌,却十足十的打动了她的心。  当她毅然舍弃了伴随十年的青灯礼节,跟了那个男人之后,心中的一切烦躁顿时尽散,才知道那些时候的矛盾皆是因为自己对心意的不确定而导致的。  如今这女娃儿便在走她当年相同的路。  这丫头,明明对阿仁存着割舍不掉的情愫,却在见到旧日故人之时慌了手脚。  应是那旧日十几年乱人心扉的情份扑腾而来,一下叫她生了迷茫了吧!  那本来便压在心头的伤疤因为那个人的到来叫人触痛了,以至于失了措,无法确定心的方向,看不清自己情之所归!  “丫头,重仁待闲人一直很不留情面,独独对你不同,跟他处了这么些日子,你是不是应该能感觉到其中的微妙!”  莲婶打算一寸寸剥掉她心头的迷雾,便微笑的与她叨起了女儿家私房话。  “嗯,我知道!”  依灵轻声应道,知道他对旁人总是冷淡以拒,就算待清波也是极冷清,只面对她时才温和淡淡!  莲婶轻笑,直觉阿仁待这丫头的情状就像当年化名方齐栖的宇文遥待雨玫的光景,都是小心翼翼着,呵护备至着,只不过当年方齐栖表现的更加的露骨,而如今的阿仁多了一些含蓄。  “依灵,你待他以全意,他必还你十分真心。那孩子心儿很真的。”  莲婶感叹着,想起了历历旧事。  “你是有所不知啊,小时候,阿仁可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孩子王,和任何人都能打闹成一团,皆是因为宇文家磨掉了他满面笑容,害的他变得铁石心肠……嗯,还记得他十八岁回村子那回,让我心痛的觉着他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整个人儿满怀悲痛,待人是不即不离,生疏于礼,即便面对我这一个看着他长大的莲婶,他也是抗拒着。后来游历七年,他历经苍桑,看尽物华摇落,便再不轻易显露情绪,这一番回来,他已是脱胎换骨,且更会掩藏自己的情绪了,没人能乱了他心境,却极难得的对你敞开了心。所以,刚才那些话不是针对你的,只是针对那个叫他不舒服的人来说的!”  “我知道他待我极好,但,那些话他脱口而出,想来也定是他的真心话!”  不错,重仁经历了十年的磨砺,已练就了宠辱不惊、风吹不动的性子,就因为这样,那些话更叫她心里一阵阵地抽痛,恨不得跑去叫他全收了回去!  “呸,那混小子只不过嘴硬而矣!难不成你真想如了他的意么?咱不理他……”  莲婶拍拍她的手慰抚着,嚼了一下她的话后,忽又奇异的盯着她直看起来,问:“你是不是心里特难受!”  她无语的瞅了莲婶一下,不自觉的点点头,盈盈秋目里盛满欲滴的委屈。  莲婶呵呵一笑,扶上她的云鬓,说:“嗯,我有看出来,但,你可知道你在为什么难受么?”  她咬了唇,垂下头,低叫:“他……他性子好生凉淡!”  她真的不喜欢被他这么冷待着。  “啧,他本就如此!只不过他待你特别好,叫你不曾见识到了他人前的真面目罢了!”  “我……我更讨厌他这么说话!”她烦躁着。  “那你想办法让她说不了这种话!”  竹风阵阵里,莲婶笑着,拢住了黯然神伤的她再问:“丫头,你可曾想过他为什么会说这种话么?”  想到之前,他从不曾说过如此冷冰冰的话,刚刚在东屋时,他虽也有些异样,还肯软下脾气来跟她说话,却在跟钟炎没说几句话后,又转了性,这其中的道理她如何不懂,直叹道:“是阿炎叫他反感了吧!”  “既然知道,你还伤什么神!”  “我不知道,反正心里特乱!”  她清丽的脸孔上现出的全是慌乱无助的神情。  莲婶抿嘴欲笑不笑,思量着拉她往回走,说:“嗯,那好,丫头能跟莲婶说说,你现在到底在乱什么吗?是为今天来的小伙,还是为阿仁?”  “我不知道!”  她迷茫着,抱着玉臂,犹显无辜而困惑的往前走着,也暗自纳闷着心里这惶惶之情生的好生无道理。  莲婶凝眸了一眼,转了一下心思,道:“那我换另外一个方式问你:丫头,今日阿仁若真叫人把那个小伙子赶走,你会怨他么?或者说,你会恨了他么?”  依灵一楞,停住了莲步,信手摘了一叶尖尖的竹叶,心痛的细想了其中的可能,半天才低低回答道:“也许会怨,但不会恨!”  毕竟他是她的夫君,当真把那个曾与她倾心相许的男子赶跑也不算是理亏!  “好!”  莲婶微笑的赶上来,盯着她道:“那如果刚才那个伙子当真拉了你离开,你会跟他走么?”  跟他走?  怎么可能?  她想都不曾想,便脱口道:“我不会走!我身上一身毒的,他只要碰我一碰就会丢了半条性命。我如何能随了他离开,去害了身旁所有人?”  莲婶闻言凝神一忖,紧跟着又问:“丫头,你是因为身上带了毒才想着不离开,还是因为想要跟重仁做夫妻而不想离开!其中的不同你能弄得明白么?”  她抬眸瞧向满面深思的莲婶,皱眉反问:“什么意思?”  “说明白了就是,如果诚如那个小伙子说的,他能找到人帮你去了这一身毒,你会毫不犹豫的跟他走么?在你与阿仁做了夫妻的今天,在阿仁真会放手的前提下,这一次,你还能不顾一切的舍得下他远走高飞么?”  她突然一呆,脑海里一片白茫茫,莲婶问了这么多,就这问题问的最扎人,心里纠结的浪潮再次翻腾起来!  撇开了头,脸儿也煞白了起来,她回答不了呵!  在与他有了那么多的亲密之后,在与他交心相许之后,再来想要与他天涯陌路,她真的不敢想像!  待续!  第220章   五  他伸手抚上她迎风吹舞的发丝,深笑着道:“其实十年前,我们已经见过面了,十年后再见,我早认出了你,而你一直不曾识认了我而矣!”  一顿,又道:“知道么,若非十年前那一曲,十年后我断不会莫名就认定了你,是你十年前抚平我满心苦与恼,十年后,我才想揽了你的事,想与你夫妻百年老!”  她目光盈盈叹息出声,上前一步,抱住他有力的腰背,用力的往他肩上狠狠的咬上一口,不曾说了什么!  应该很痛,但他却没有吭了半声,只是一径的笑,然后挑眉问:“丫头,我跟你说话呢,你做什么咬着我不放!”  “对,我就是咬了你不放了,这么大的事居然忍到现在才跟我说,不给你一点教训你还真当我好唬弄!”  她半嗔半怪半叹息着,想想当初自己是追了好半天,就见衣袂飘飘的眨眼便隐没于夜色里。  “喂,你还真是冷性子,那日我追了你半死,你倒好,把我全看了去,就不让我知道来人到底是谁?害得我郁闷了好几天,一直以为那天晚上是自己梦游了,你欠收拾!”  他转过了身,揽住了她的细腰,细细端视着她娇妍半恼的绝美姿态,轻笑道:“你不是说你已经好些年没有弹《清秋意》了么,我以为你早忘了!”  “我何时曾忘了,都因为有了这次和曲儿,我对《清秋意》是越发的喜欢了,回到家后,我便兴奋的告诉姥姥说,我听过笛曲清秋了,世上居然有人能吹那曲儿,太不可思议了。姥姥听着是直笑,说遇到了便是我的造化!那时候,我就奇怪,姥姥怎么说那是我的造化,现在才知道原来她早就知道我会遇上你了……”  “后来,姥姥在园子里曾取了笛儿跟我又吹了那首曲,我才知道姥姥也是擅笛管的,但她常常说,她弹琴的造旨比吹笛更胜几倍,只是几十年不弹已生疏的不行了。而且我也感觉到了,姥姥的笛子吹的固然好听,总好似失了一种神韵,阴柔中少了潇洒,总不及那夜神秘人吹的好听,于是我便央姥姥将曲儿教给阿炎,千求万求,姥姥才答应,阿炎用心学了好久,都不曾得了笛之精华,想来是跟他的出身有些关系的,他最擅的还是箫,后来,他用箫声来和清秋才反倒生了别样的一种意境……只是我真是没想到,我最最想引以为一见的人儿,居然就在身边……”  依灵显着小儿女的娇美,依在他怀里,哝哝的轻诉着,亮晶晶秋目闪光,洋溢着欢快兴奋的神色,在提及钟炎的时候,也不曾再生了一丝丝异样,所有的注意力全投在了这个新发现上!  重仁深深睇着,嗅着她散发飘散出来的兰香,以及另一种淡淡然然的幽香,那种香气是自她贴身而带的香囊里溢出来的,轻轻叹息着,为钟炎居然是因他之故而学得了那首曲子而泣笑皆非。  “为什么到现在才跟我说这事!”她责备着。  他轻笑:“本一直想跟你说的,就怕是我一厢情愿,随随便便就叫一个小我那么多的女孩子勾了魂去,这一勾居然就叫我失控了,害得我见了你第二次就想把你纳为已有……”  这么一说,她终于破恼为笑,他倒怨起她来了,捏捏她的瑶鼻,道:“还敢笑,你自儿想想吧,我都这么为你不能把持了,而这你个丫头还那么的不知好歹,竟然为了别的男子拼命想把我推开。这些日子我小心谨慎的不曾与你提及他,便是不想他坏了我们的情绪,结果他一来,真就把什么情致全给败坏了!所以,我对他相当不痛快,更因为他居然然先我一步在我的家口门跟你和曲而恼火。先前,我本想用笛曲与你说当年这事,叫人这么一打岔,那滋味真是憋屈,如果不是我这些年性子收敛了不少,那一刻,我定然冲出去将人打跑……”  温情款款的话儿里带上了几丝类似孩子气的抱怨与牢骚,听在依灵耳里是另一种能融化了心扉的感动。  她噗哧轻笑,隐隐有湿意席卷了眼底:“你是傻子,我也是傻子!”  是的,当初她曾被他的笛曲惑了心神,一直不曾忘了那道快若风般离她而去的身影,而那种琴笛相和的绝妙滋味也一直叫她记忆犹新,以至于后来那么爱跟阿炎吹弹《清秋意》。  直至十五岁及笄成年,在决意朝暮于钟炎后,才不再弹了那个曲儿。  其实,她也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绝然不复弹。  总认定是父亲一再的推脱她与钟炎的婚事,从而叫她失了弹此曲的心思,再难心思宁静而冲淡。  如今细思量,却根本不是那个样子!  十五岁之前,她一直爱弹《清秋意》是因为心里还有一个被埋的深不见底的愿望:唯盼有朝一日还能跟那个神秘之人再和一曲。  十五岁之后,不复再弹,是因为认定此生难成其愿,便想了断心念,以为一生一世有箫可托便是另一段奇缘,于是学会了淡忘,在习惯的箫声是托许今生!  她轻轻叹的着靠在他的胸膛上,清楚的将终于领悟到的心意合盘而出:“以后,我们不可以再怄气了!夫君既然喜欢依灵,依灵也自是喜欢着夫君,其实十年前我就叫那曲笛儿摄去了魂,只不过,那时还是孩儿,哪懂那么多复杂的心思……”  他的身子猛的一震,她自然感觉到了,抬头,含羞一笑,说:“刚才莲婶问我到喜欢谁!枉我竟吱唔着回答不了,现在我知道了!”  他目光一闪,搂抱的手一紧!  她璨然一笑,勾住他的脖子,重重点头,道:“我喜欢的是夫君!”  “那,钟炎呢!”他低低而叫。  她眨着温柔似水的秋目,淡笑:“如果没有你,我会习惯性的喜欢他一辈子,而不知道什么是男女之爱!”  习惯的喜欢,与真心的爱恋,那滋味不一样!  重仁目光深深一动,往她额心烙下一吻,说道:“这么说,我们彼此错过了十年!”  停了停,他侧目睇她又道:“依灵,我一直在想,那日我若进了于大人的书房与你就那么相识了,又会是怎样一个境遇!”  “不,我们从不曾错过了!”她并不认同他的观点。  “怎么说?”他低笑的问。  “一曲定了前缘,然后才生姻缘!你且想想吧,那时我年幼,就算认识了又如何,你根本不会把我当女人来看,而我若知道你是宇文棠风,得知你娶了玉清姐姐,又将人给遗弃了,肯定不会有什么好印像,说不定反而就此错过了呢……”  她掩嘴轻笑,点点他的薄唇,说道:“宇文棠风是个奇男子,但那个时候我可不知他的故事,心里是一直看不惯他那般轻率薄贱(jian)女子的行径!所以,你不必心怀遗憾,如此的相遇相识相知,才是你我的缘份!”  待续   第221章 六  再走出东屋,已近黄昏斜阳照西山。  依灵知道重仁并不想见钟炎,不强求他非去见面。  可阿炎毕竟与她是表兄妹,她若也避而不见,就太没道理了。  刚才她慌慌张张的跑回来,钟炎见了肯定心急,眼见外头日头西斜去,也不知那边成什么光景了,便坐到梳妆台前细心的挽起发来,一边还透过菱花镜,笑着对他说:“我该去见见阿炎了,这一别这么些日子,他惦念我,挂心我也是难免的,重仁,我真去与他说会儿话,你,不会再吃醋了吧!”  侃侃之色里洋溢的全是小儿女娇憨促狭之色。  重仁本一派惬意坐在床沿上看她慵懒理红妆,听着这话,走近,自头饰箱里挑了一支梅花簪插到了那斜飞的云鬓上,然后圈住她的腰肢,睇着她脖子一阵睇看,笑道:“你是我的,让旁人去妒嫉吧!”  她顺着他的视线往那边瞧,瞧不到什么,就凑到镜子前看,隐约看到细嫩的脖子下有点点青紫,那是亲热时落下的吻痕,于是脸儿忽飞霞,忙拉高了衣领掩去狂欢的罪证。  “不许看!”她懊恼的捂住脖子。  重仁低笑,往她身上嗅了嗅,坏坏道:“我往那边也咬一口如何?”  说着,真的就脖颈间低下去。  她瞠然瞪目,想用力将他推开,哪推得开,被抱了一个满怀。  “好香!”  他没咬,转而吻了一下她的发际,低低的说:“依灵,你身上的香囊是莲婶给你的是么!”  她顿时身子一僵,心中暗叫“不好”,有种做了坏事叫人逮到的心虚,但依旧故作迷糊,打马虎眼道:“是不是很香,我觉得挺好闻的!”  重仁深深一笑,捏造她的脸孔,道:“鬼丫头,我不说就别以为我不知道,想要在我面前故弄玄虚,你再去练上几年道行吧……但,如果你真那么怕做娘亲,就先带着好了!也许现在的确不是怀孩子的时候,嗯,这事等出了关再好好算计算计,不急在一时!”  说着,又微微停了一下,与她眼目两两相视,温和道:“只是以后这种事应跟我说,知道么!”  原来他早已知道,并且还不怪她,她心里忽松了一下,又羞赧又懊丧,睇着他看了一眼,才黯然的解释道:“重仁,我不是怕做娘亲,我只是……”  只是不愿他拿自己的性命来作赌注,来换取她微乎其乎的活命机会,事实上,她挺想为他生养孩子的!  微微一感叹,她没说完,转而又轻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 “我是狗鼻子,对药味敏感的很,那一丁点花香是掩不去药的腥味的!”  重仁明白她心中的担心,没有深入这个就目前而言并不乐观的话题,只笑着拉她向外走去,指指外头的天色,道:“走吧,一起过去!中午都没吃呢,去弄点东西来祭祭五脏庙吧!”  ――――――――――――――――――  万道金光照西园,一片金菊里,白衣独立,满身孤寂。  当依灵出得果林,瞧见那一抹永远显得落寞的身影时,心里不免就翻卷一波波酸楚!  钟炎,总是带给她心疼的感觉,自很小的时候开始,她总想用微笑来暖透他发凉的心,也一直以为那相依相伴的感情便是男女之爱,结果,是她弄错了!  她放开了重仁相牵的手,缓缓走向沉浸在万丈晚霞里冷清独立的他,地上斜斜的影子拉的好长,更平添了几分遗世独立的寒意!  “阿炎!”  她轻轻唤他,就是小时候那般,只是这一声叫唤里已不再掺着朦胧不清的依恋,只有歉然,深深的亏欠!  钟炎猛得转过了头,欢喜的扯出一朵如梨花般雅洁的笑容,带着隐隐的担心之色,却在瞥见随在她身后静静走来的方重仁后,僵硬了笑容。  在看到近在眼前的她,那雪嫩的肌肤上落下的点点吻痕,心,不自禁的抽痛,夹带着那笑容也苍凉起来。  那一刻,他不知道应该为她开心,还是为自己痛心,在他想要违逆初衷而再带次带她离开时,她选择了狂奔离去,投入了另一个男子的怀里!  “灵妹,你会幸福的是么?”  钟炎温和的声音失了暖意,微微凄怆着!  依灵站住在鹅卵石径上,与他只隔了一个开满菊花的花坛,她不再跨过去,而他也没再打算走过来,就这样对峙着,温柔一笑,重重点头,轻轻的说:“他待我很好!”  “会与他共进退是不是?哪怕因此受伤!”  他低低的问。  她回头睇了一眼从容走近的重仁,轻笑,不曾犹豫了,很果断也很残忍的回答:“是!他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 却不敢看他会有怎么的表情。  好诚实的回答。  钟炎苦笑,为命运的捉弄失去她!  “那位大娘说的极对,是我来错了!我不该来的……我这就走……”  就在刚才,他看到依灵疯狂的跑回来,头也不回的投进东林,那种张慌失措的神情是他见所未见的,就像掉落了什么珍宝般。  他急切的想追上去,叫相随其后的莲婶叫住,那个看似寻常的农家妇人跟他说:“丫头需要自己悟透那一颗迷糊的心,你就不要再掺进去!如果你当真是为她好,放手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祝福!”  “如果他可以善待她,我自然不会去掺和……”  他寒声怒喝了一声,一想到刚才那人不有顾别人心情的话,他就气上心头。  “你何以认定阿仁不会好好疼了丫头!不要用你自以为是的臆测来揣摩别人的心思!”  莲婶冷冷的浇了他一身寒水!  此刻听得依灵如此肯定的言辞,知道自己的的确确是杞人忧天了,他们之间真是非常的要好,不需要他这个外人瞎操心。  他转身,带着一身孤寒,一颗伤的血淋淋的心准备离开,彻底的离开!  依灵微微一呆,没想到只说上三言两语他便转身要离去,定是她伤了他的心了,想唤住再说些话,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转眼见得日落西山,想到此刻走回新郡怕要入夜,便急忙叫住:“天色已晚,不要急着走了,在此住一晚吧!”  暮风清凉,钟炎挥了挥手,白衣飘飘,笑声凄迷,而声音暗哑:“不必,我自哪来便自哪去……” 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在出竹篱笆的那一刻,整个人莫名的一僵,只见他的背脊深深一怄,空气中便传来了“噗”的一声,然后,光洁的白石地上便立即染上了点点比晚霞更鲜红的血渍……  本守立于篱门石径上的阿克忙上去扶住,惊叫出声:“公子爷!”  依灵看着一呆,飞身忙跑上去,当她瞧到那雪白的衣裳上那一团洇染开来的血迹时,不由得傻了眼! 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 钟炎一直很健康,怎突然之间吐血了?  他究竟怎么了?  “你还好意思问么?”  叶云天一直在廊道上冷静的看着这发生的一幕幕,见得钟炎吐血,便几步跨去,带着一脸的怒火,劈头盖脸的骂道:“都是因为你,钟炎才变成这样的!到如今居然连过来扶他一把你都不屑一顾了么?”  她很想过去扶他的,但她不能,她满身是毒,谁也不能碰!  得了冤屈,她也不愿多辩说,只得急着重复的问:“他到底怎么了?”  叶云天冷哼的一声不答话,只是怒意腾腾的瞪着大步流星走上来的方重仁,那神情好像极将重仁千刀万剐!  “我……没什么,只是旧疾未好而矣!回去好好养上一段了日子就好了!”  钟炎的脸孔本就白晰如玉,这一口血吐出来,越发白的像透明水晶,就好似一碰就会碎了般,语气中气不足,分明是引发了内伤!  面对重仁的深深观望,他不耐烦的躲开了眼前,而故作轻笑的的对依灵说。  望闻问切,医道四诊。  重仁在第一眼瞧见钟炎时就觉得他的身子有问题,这刻见他吐血,不由眉头微皱,深知自己不能袖手旁观,要不然依灵肯定寝食不安,于是手脚利落的一把拉过了他的手腕欲探脉。  钟炎难堪的想要抽回去,嘴上忿忿不快的叫道:“我没事,不需要你来管!”  但他不会功夫,如何能拒绝得了身手了得的重仁,重仁稍稍用上几分力就叫他动弹不得了,强而有力的臂力牢牢制住了他,令他脸孔一下变得通红!  阿克本想发怒,见重仁是认真在探脉,又从于大人处得知宇文棠风擅医,方捺住了性子,古怪的瞅着眉头越皱又紧的方重仁。  “钟炎,你这身子骨,如果再这样折腾下去,没个五六年就一定玩完!还有,你那个酒若不戒,叫人打下的内伤就永远好不起来!”  “不用你管,放开我!”  钟炎面红耳赤的挣扎着,不想旁人知道了他的身子状态。  重仁见他一意挣开了去,也不想再细听,便放了手,而冷冷丢下一句足能叫他恼羞成怒的话:“何时温雅如玉的钟五公子开始酗酒成性,成了糟蹋自己性命的庸俗之人了?你刚才不是还想让依灵跟你走吗?凭着这种身子你还能出此狂言,倒还真是自不量力!”  说话毫不留情面,直把钟炎斥得是青一阵白一阵。  待续!   第222章 一  钟炎不曾离开!  听得重仁说他又是内伤又是酗酒的的光景,依灵怎能容得他就这样黯然而去。  他却非走不可,不想在她与方重仁面前示了弱,抹去了满嘴鲜血,推开了阿克的扶持,孤独而急切的往外而去,步履虚浮错乱中,不去反驳方重仁的嘲弄,更不准备理会追在身后急叫的依灵。  重仁跟出了竹篱笆,一直默不作声,沉沉看着他固执的往北急走,看着依灵焦急的追上去,待走了百米之远后,方冷冷而重重的抛去话,说:“你若想让依灵一辈子负罪于你,一辈子良心不安,这样一走了之,绝对能让她记挂你一生一世,很不错!”  竹叶沙啦啦作响,头顶似有鸟雀扑腾着翅膀,惊飞而去。  晚霞眩人眼,钟炎忍住再度翻卷上来的浓浓血气,捂着嘴,猛得顿住了身形。  依灵便在这个时候冲到了他的跟前,见他身子摇摇欲坠,忙扶住他的臂膀――隔着衣裳应不至于毒害了他,她不敢再袖手不扶,怕越发的刺伤了他的心!  然后,满眼心痛的看向他,看到的是浑身掩藏不住的悲凉,捂着唇的白晰手指上染着鲜红的血渍,映衬着带着血丝的唇角叫人看得心寒而栗,  “你身子到底怎么了?”  妖魅似的血淋淋令她浮想起当日父亲吐血的光景,经经脉脉就不由自主的抽痛起来,问出来的话禁不住发了颤儿――他是她如今唯一的亲人了,她怎许他有个三长两短!  钟炎苦笑,情知此刻若离开,依灵肯定放不下心,便挣开了她的扶持:当着方重仁的面,他不愿依灵这般亲密的搀扶了自己,如果这个男人够在乎依灵,这般举止定会叫他不舒服。  转过身时,果然瞧见方重仁站在密影竹荫下,一副神色莫辩的样子,便深深的道:“对,我是挺想叫灵妹记我一辈子,可是你能容了她记我一辈子么!”  重仁没有立即答话,深似黑潭的眸子慢慢移到了脸色焦灼的依灵身上,知道她待钟炎是单纯的亲人之情,但钟炎待她还有非份之念。  这种念想存在一天,钟炎就不可能有自己正常的生活,钟炎不得快乐,依灵总会有些牵挂,他们之间该作一个彻底了断,而不是这样带伤带痛的就此决各奔东西。  于是,唇一扬,淡淡的丢去一句话道:“我不想依灵下半辈子不得安宁,所以,即便我能容得下依灵记你这个兄长一辈子,也绝不会让你这般病病歪歪的走出竹林!”  钟炎的脸色猛得又一黯,方重仁居然说能容依灵记他一辈子,以兄长的身份!  他如今与她而言只是兄长了么?  依灵是这么定位他的吗?  他僵着眼神瞅向了被他甩开手后微微呆楞的依灵。  “就让重仁看看吧!你这样子,叫我如何放心!”  依灵忧心忡忡的看着他,柔声轻语,那样干净纯挚的眼神,没有一丝丝爱恋的神彩,只是发自内心的关切!  “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 他缓下了欲决然而去的态度,压下满心的烦闷,以及喉间的血甜味。  如今,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她能幸福!  阿克走上了前来,扶了他往那间简单而净雅的厢房走去,然后,在一阵茶香扑鼻里,由着方重仁细细的给他听脉。  依灵一直担忧的看着钟炎,也一直观察着重仁的神情。  重仁神色淡淡根本叫人摸不着一个底,她一见他探完了脉,就立即不掩关切的问:“他到底怎么样了?”  “不会有大问题的!吃了药休养一段时日就能好。”  重仁淡淡的瞥了一眼全身极度虚弱的钟炎,才看向她,见她满面凝重,便挽她的手,淡笑的安抚着,道:“不必担心,没事的!嗯,先跟我来一下吧!当务之急是先去弄点饭来吃,我们没吃中饭,他更是好几天没好好吃睡了,中午时又没吃,如此糟蹋自己,身子骨不虚弱才怪呢……依灵,你且笑一笑,无需穷紧张的,真没事!这样,你先用药汤净一净手,过来帮我生火热饭可好!我也饿死了,填了肚子好上山采药,家里少了好几味药草,我得赶在天黑之前去采来……”  他话儿温温和和,不曾再冷言恶语,而是低言温语的在缓解依灵绷紧的心弦!  依灵听得这话,才发觉自己表现的太紧张了,瞧着重仁怜爱温存的神色,不曾责怪了她对旁人用足了心思,心里一暖,就浅浅露出一笑,睇了一眼脸色仍是异样苍白的钟炎,点头道:“好,我们去弄吃的!”  精神一松,忽觉得有些饿了,此时莲婶不在,想要填肚子,也只得自己动手,索性这次回来后,她也习惯了帮重仁一起做羹汤。曾经是千金小姐什么也不会,如今倒叫重仁调教着什么都会了一些。  而莲婶也不会宠惯着她,见他们夫妻常在厨房闹腾,常由着他们在油盐酱醋中增进彼此的情谊,于是渐渐的便有了默契,时不时会一起进厨房做饭熬汤。  钟炎眼见得依灵叫人拉进了厨房,眉头本能的直皱,总觉得从小不曾吃过苦的她怎么能跟厨房搭上边,本想喝住方重仁质问他如何照看人的,居然让依灵做粗活。  可瞧见依灵没一点委屈的进了厨房,就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他现在实在没什么立场去说什么!  风吹风铃叮当响,红霞折金光,河面上隐约有渔家晚唱。  钟炎静坐着好半天,惘然若失中静坐不语,叶云天徘徊在门外沉着神情也不知在跟什么人生气,阿克离他几步远,不曾来扰了他,侧耳倾听着厨房里的每一个声响,频频侧目着那一室的温情,满面奇异色!  厨房里,依灵在跟方重仁低低的交谈,碟碟碗碗在碰撞,时而传来依灵慌乱的嚷“焦了”的惊呼,以及方重仁淡笑的低语。  钟炎终于也忍不住侧过头往那边张望,只见依灵围了青灰的布围裙,绾了罗袖婷婷立于在灶前忙碌,一身罗裙本与那土灶格格不入,却因为她身边站了那一道傲岸的身影而显得极为的奇妙。 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和谐,简朴的厨室勾勒出的是一种极美丽的画卷。  方重仁给为她烧火,时不时跑到她身边帮忙,不是手把手的帮,而是循循善诱的教导着她,注视她的目光温和之极,完然没有了面对他时的冷利之色;依灵认真受教,时而露出几丝娇憨温柔的轻笑!  方重仁待依灵真是极不一样,依灵也全心的依恋着这个男人,而他们的这种相处更叫钟炎好生贪恋,在寻常的日常生活琐事里相濡以沫的做一些小事,很温馨,很有家的味道!  那是他与依灵一直想追求的东西,如今,他却看到另一个男人给依灵带来他一直不能带给她的那种生活。  是他终究太娇生惯养而过于清贵了,所以,总不屑做那些粗鄙的事,所以,总是做不到真正放开,去溶于寻常生活,即便出得钟家大门,仍带了母亲当年的嫁妆,依旧向往过另外一种衣食无忧的生活!  他与方重仁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 他依恋着依灵身上那种温柔淡静的美,因为她能给他一种家的宁静安心,而方重仁出生于山林,虽然曾经耀眼夺目无人可及,可他有一颗质朴之心,沉稳如山,有山的峥嵘豪迈,又有山的清逸恬静,能轻易抹去她心头的不安与紧张,能叫她笑得从容,活的惬意!  那是他给不了的一种悠然之情!  瞧见他们那种温情款款的画面,钟炎终于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了!  待续!    第223章   三  便是这时,莲婶端着热气腾腾的药汤送到钟炎跟前时,笑的温和的道:“钟公子,药可以喝了,你先趁热喝了药,再说话吧!”  钟炎已经见识过这位大婶的厉害,忙起身道了一声多谢,瞄了那一眼黑糊糊的药汤,不自觉的微微皱了一下眉。  依灵不由笑了一下,知道他怕苦,便道:“等一下!”  在他的疑狐里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出来时递上一小包蜜饯,望着他微微错愕的脸孔,说:“这蜜饯很甜,和着吃就不苦了!”  笑了笑,她眯着眼瞧着他道:“嗯,我记得小时候你生病那一回,遇上喝药就闹性子,背了姥姥偷偷把药给倒了,结果还遭姥姥骂来了!”  热气翻腾中,他叫她的话忆起了旧时的光景,那次被太祖姥姥气恼汹汹的责了一顿后,还是喝了重新熬来的汤药,而她还特意叫人煮了糖水去他嘴里的苦腥。  “想不到,你还记得!不过,现在我用不着蜜饯了,灵妹,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 他微笑的推开了那包清甜的蜜饯,端了瓷碗一口喝干,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真的已不是年幼时那个怕苦的男孩子。  她微微一呆,然后,浅浅而笑,自径取了蜜饯往娇艳的朱唇里送了一颗,满嘴的甜丝丝,又酸滋滋,就像儿时那色彩斑驳的美丽一般,极有味道。  “我还是怕苦!最近又老是吃药,没有甜嘴的东西我都不敢碰那些苦汤!”  她轻轻的说,这些蜜饯是重仁知道她怕苦才从地窖里取来的,皆是他闲暇时蜜制的果饯,重仁并不爱吃,就是喜欢做,据说那是因为婆婆在世时很爱吃零嘴的缘故!  “良药苦口,不过,方重仁配的这药还真是苦的厉害,比鬼医配的药苦多了!我也尝一个……”  他皱了一下眉,不是真的怕苦,而是看到这种场景触动了心中的美好记忆,想到以后再也不可能与她这般面对面的闲话儿时,便不知不觉伸过手来拾了一颗往嘴里塞去,然后眨眨眼,说:“果然舒服不少!”  一顿,又叹道:“喜甜厌苦,人之天性呵!”  人总是喜甜厌苦,但生活中恰恰与其相反。  有些人拼命地追求甜蜜,而得到的却是一杯接一杯的苦水。  就像他,刻意的想要那宛如海市蜃楼的爱情,结果爱情却将他却之门外!  “我们出去走走可好!”  不愿再想别的事了,他轻轻的要求着。  依灵瞄了他那件满是血渍的袍子,迟疑的没应下,半天只问:“要不要换件袍子!!这里景色是很不错的哦,出去散散步固然好,不过,你穿这袍子出去怕会吓到人的。”  钟炎刚想拒绝,就听得依灵笑着又往下说道:“钟炎,你有没有发现这里很美,以前,我根本不晓得这里好看的就像仙境,这番回来才发觉自己竟差点错过了这世上最宜人的景色!”  她巧笑倩兮走向屋外,望着园子里淡淡的烟霞迷人色,雪白的轻轻葱指拨过那一片菊花。  那一刻,她云鬓高环,珠钗斜挑,半露贝齿含轻笑间,桃腮雪肤,明盈盈薄光动,而一袭锦罗飘飘举,婷婷静立于花丛就是一卷夺人目光的美人图。  他立即收住嗓子里的话,缓步跟了出去,不去瞧那绝美的晚暮极景,而将目光盯着她直转,摒着呼吸问:“如果错过了,你是不是会后悔!”  听得他话里有话的问,她一楞,继而又一笑:“如果没有回来,就不会发现奇丽色,既不知身在奇境又怎么想到去后悔!”  如果没有回来,就不会如此深刻的去认识了重仁。  如果没有认清了他的本性,她就不知道自己心里在钟炎之前还曾住过一个人,一个迷惑了她年少纯挚之心的神秘陌生人。  如果那日火焚死得惨烈,她的心只会牵挂钟炎,对于她的夫君,只怀歉然!  如今,在她幡然觉悟时,亏欠下的反是钟炎这番痴痴深情了!  ――――――――――――――――――――――――  方重仁回来时已经很夜已经很深,一身玄色的袍子融于月夜间,来时静若无声。  药草采好之后,其实时间尚早,他没有回来,又折回去了山坳坳里,直到夜深人静时才回了园子。  或许他也是有意避着,让依灵与钟炎单独说说话吧!  竹亭里只点了一笼风灯,微弱的泛着淡淡的光。  依灵倚靠在石桌上,就在那一寸淡淡的亮光里恍惚的入了睡,因为实在是太累了,今日里她经历的事太费精神,明明还在与钟炎说话的,说着说着就睡觉了。  莲婶轻轻的过来给她披了一件衣裳,见钟炎痴怔的目光,想劝依灵回房睡的,可想到重仁没回来,只怕她也不会肯,便默默的退了下去,由着那个男人陪她坐上一会儿。  钟炎便坐在她对面,已换了一件素淡的布袍,本不想换,却因为拗不过依灵,也不想身上这一身血腥熏了她,只好换了那人的寻常布衣,淡淡的全是茶香,很悠远,而那个人也像茶一样耐人寻味。  之前他们没有出去走,前脚才踏出屋门,就叫莲婶跑过来一把拉住押回了屋里,直说:“刚才吐了血,又喝了药得睡一会儿,不可以乱走,要不然气血翻腾,又会呕血的!”  依灵很听那个女人的话,再也不肯陪他走动,直盯着他躺一会儿;他睡不着,她便请那个女人取了一尾质地绝佳的古琴来,来往的弹着他爱听的曲儿,然后,昏昏沉沉又睡了去,等到醒来时,天已天暗,她一盏微弱的灯光里继续弹着,那种感觉就好像回到了过去,在叶家的书房里,午饭后,听着她的曲儿入睡,又在她的琴曲里翩然醒来。  但到底已经不一样了!  今日里两次见得她,初见她惊慌失措,就像一个迷茫又受屈的孩子,再见,她已恢复了她天生的宁静,雪颊有妍霞,黑眸盈盈生光华,那样的神彩很迷人,散发的是一种自内而外的风姿,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女儿妩媚。  她本就风华绰约,如今那个男人只是令她越发的光彩照人罢了!  不一样的美皆为那个人而绽放,不是为他!  此刻,淡色的灯光映得她肤色朦胧生奇姿,兰香飘迷里,他唯在心头叹息。  想到之前听到的笛声,淡淡悠然宁人心魄,明明是同一首曲子,自己却怎么也吹不出那种宁静的精气神,而那个人却可以,因为他是曲子的嫡传后人,依灵有含蓄的跟他提及了方重仁与太祖姥姥的关系,如此微妙的关系令他惊异。  待续!   第224章 四  方重仁走进竹亭时,他正在望月,快要中秋,将有风云大变,她真的能这淡静的幸福下去么?  跟着那个在十年前叫她一曲惊奇的男子简简单单的一辈子?  她与他都有不寻常的人生:她身负血咒,他满身神奇,他们若能做到平淡安康一世,那个男人若能用他的神奇破她身上的血咒之迷,那么,他放手就放得值了!  可是,这个男子真的就能护住她的性命,给她一生幸福吗?  方重仁欺到依灵身边,见她睡得沉,不吭一声便将她揽进了怀。  睡梦中的依灵动了动,翕开爱困的杏眼,朦胧中瞧见了他淡若清风的面孔,却分不清是梦还是幻!  “睡吧!我带你回房去!”  他低语,没有不可近身的冷峻,只有寻寻常常的温和,就像天底下所有的凡夫俗子一样怜爱着他在乎的女子!  “嗯!”  睡梦里轻轻一笑,轻盈的身子便满心依赖的靠进了他的怀,忘记了身边还有钟炎,转眼就睡了去!  耳边似乎听到钟炎低低的在问:“现在你是方重仁,身为方重仁的你或者能很珍惜她,但一旦进了京,等你摇身一变成了世人眼里的宇文棠风之后,你还能护她不受伤害么?”  温和似春风的口气满带担忧之色,柔柔的拂过她的心坎,带来梦中一片隐隐作痛的叹息!  “不经一事而不长一智,有时候经一些事,受一些磨砺,未见得就是坏事!钟炎,这世道本就不公平,我们只能在不公平中寻一个平衡点,而不是刻意的去粉饰太平。依灵没你想像的那么脆弱,她只是缺了成长的空间,等她心智大开,她自有能耐反击伤害!所以,你不必为我们担心!”  方重仁跨出几步,将人全儿隐没于夜色中后,才难得平心静气的答了一句,却原来早就把依灵看透。  他一直在放她自己去经历,然后在大彻大悟中去读懂自己的心思,这便是他当初之所以放手的原因吗?  钟炎怔住,因为这样的心思与他全心护卫不想她受一点点伤害的想法完全是相背的,但他又不能驳斥他做错了。  眼见方重仁转身离开,他急声叫住他:“方重仁,我们能谈一会儿?”  那道背影顿了一下,抬头望了当空的月儿,又瞧了一下手上睡的似乎很沉的依灵,没有应答便转身离去!  钟炎没有再叫住他,只微微有些失望,不想再与他起争执,而扰了依灵的清梦!  往河堤上静坐,对影睇河水,顺手抚上插在腰际的玉箫,想到昔年每回到叶府的时候,最爱在夜色里与依灵携坐于湖中亭,点数盏荷花灯,拨着池水碎一盘清辉,然后,一曲琴萧夜话乾坤,是何等的逍遥,那时何曾能想到今日会形单影只坐枯坐异乡,而眼睁睁瞧着别的男人将她抱回房!  苦涩!  心头涌现的尽是难以下咽的苦涩!  他抱了玉箫,只感觉到满身的冷寂空虚!  “钟公子,我们爷叫我来请你去东屋坐坐!” 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好像是方重仁身边的那个属下!  他以为听错,回头瞧去,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树荫掩去了他的神情,那人见他没反应,又接了一句道:“请吧!!”  “他要见我?”  钟炎的呆呆的反问了一声!  “对!”树下人答着,像是知道他会有所惊怪般,又续道:“爷说他并不怎么欢迎你,但既然你是他甩不掉的麻烦,那他也不想避而远之,现在夫人已经睡熟,他想好好与你聊聊!”  原来他刚才没有答话,是不想吵了依灵睡觉。  钟炎有所顿悟,滋味复杂,无限感慨。  深深夜色中,借着月色,他跟在那人身后走进了密沉沉的果林,然后,穿过那个诡奇的阵式进入了叫他惊叹不矣的小庄园。  --------------------  寂月皎皎,星光淡曜,举目观之,唯闻细卷浪拍岸,唯听远瀑轻咆,唯见萤火点点,唯见香雾袅袅。  花径曲折,花娇清娆,遍地丛丛,芳菲正骄。  进得书房,满室墨香,有书琳琅满壁,有琴架于琴几,有画绝色满卷,有雅致惊异于目。  这别有洞天的一隅有他给不起依灵的桃园之乐。  他犹自瞅着这一室幽然失神,身后很快响起了珠帘玉落,回眸之间,就听得方重仁淡淡冲他言语了一句:“随便坐吧!”  重仁负手走进了书房,半刻睇视后,开出口来的第一句很平淡,就像与一个多年的朋友叙旧情般,没有高高在上的气势,很随和,但随和中散发的是一种掌控全局的无形压迫,让人觉得他心思叵测,捉摸不透。  钟炎没有坐,站着看他,没有迂回问话,而是开门见山的重复了憋在心底的疑惑:“方重仁,我真的是猜不透你心里到底怀的是怎样的盘算?十年前的联姻,你当堂悔婚,闹的天下皆知,十年后你别娶妻房后又想回去京城,就算你想把去那边闹一个天翻地覆,也该顾到依灵,为什么你要带着依灵去自投罗网?”  重仁睨了一眼,只淡淡的丢给他十个字:“这是我的事,不必你操心!”:  一句话,浇灭钟炎满心的关切,令他神色顿时一窒。  他没多看,绕过,往书案前而去,从容的往扶椅上坐下。  钟炎听得这那话自然很不快,也深切的认识到自己若过份关心依灵,这人就不会给他好眼色看,于是压了压心头的恼怒,竭力冷静提醒道:“对,或许我是不该操心你的事,但事关依灵,她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表妹,明知她进京可能会受到伤害,你认为我能无动于衷么?”  重仁淡淡一笑,抬头,挑着奇异的眼神,反问道:“哦,是么?你心里真就把她当表妹来关心了吗?”  眼见他神色微微僵硬,就知他说的是违心之话,于是极冷清的又接了一句道:“钟炎,你要记清楚一件事,依灵如今是我的女人,我与她将来如何我自会打算,不必你来过问。你应该明白的,我曾经成全过你一次,是你不曾抓住了机会,错失了机缘……”  “不,是老天爷在帮你!!”  说到机缘,钟炎心有不甘,他黯自惨笑,摇头断然否认道:“在孟津时,如果不是阿克故意向芷竹泄了我们的行踪,即便鬼医医不了依灵,也许我们已经出了塞外,去另寻他法,就算最后难逃一死,我与她到底还能守在一起的。结果出了孟津这一个变故,而那变故竟会是阿克一手策划的,你一定想不到阿克会是忧忧子安排在我身边、处心积虑助你们成姻缘的一股力量!”  他一直想不通当初计划如此细密怎么叫罗芷竹洞察了去,直到后来,阿克每每见他喝得烂醉如泥,才向他坦言,是他向罗芷竹露了行踪,只因他幼年识遇过一位奇人,救他于绝厄,预示他若干年后,会遇到钟炎,要他如此那般的坏了那段成不了气候的缘份,而去成全另一份的姻缘,为天下谋福。  阿克本不相信有人能未早卜先知,但一路走来他的种种境遇发展却与那人所言全然吻合,他怕不照其所言会坏尽天下人的福气,便在关键时候拉了钟炎的后腿,令他与幸福失之交臂。  “如果不是忧忧子刻意的安排,你跟她也未见得就生了这缘份!”  他傲立相睇,满腔委屈不平。  重仁目光微微一动,然后淡淡一瞥,并没有起多大的惊奇之色,很平静的道:“那,不知道云不意有没有向你提起过,如果不是忧忧子精心策划了这一异变,依灵今日还有没有可能活在这个世上?”  心又是像叫人狠狠刺了一刀般,生了痛。  他知道的,云不意说过,如果不是忧忧子设局改命,依灵会在十五岁时嫁入成王府,会在十八岁时蛊发祸京城,蛊害会令成千上万的无辜者死于非难,整个大明皇朝会陷岌岌可危的境地,大有灭族灭种之险。  是云不意阻止了成王向太后求取赐婚,也是他促成了成王另行婚配,免了京城一场无妄之灾,因为云不意便如阿克一样,是忧忧子布的棋子!  钟炎并不想相信如此荒谬的事,可云不意告诉他百年前奇人知天改时换命成就朱姓皇朝时已种下了这一段牵扯不断的恩怨,致使章门数代血蛊缠身,天生注定薄命。  这恩怨遗留至今,终将爆发,唯有宇文棠风能化解其中纷扰与血腥,因为他是知天一脉如今唯一的后人,而他钟炎对这件事无能为力,也不知其详实委原。  “我不信这事上有这种诡异的事!我只相信事在人为!”  “是么?”重仁嘲弄的一笑,抱胸看他,道:“可事实上,你却差点害死她!钟炎,你根本就不知道其中原委始末,虽有心想救她,却始终会害她!”  一语击中他的痛处,钟炎惨淡不语,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心痛颓丧。  “你是不是很想为她出一点力?如果你真有心救她,或许,我们可以来做个交易!”  重仁转着深沉莫测的眸子,忽而口出奇语。  待续!      第225章   五  “交易?什么交易?”  他疑狐的拧眉,很诧异他会说出这种话。  “帮依灵做一件事,那件事能助依灵慢慢理清有关谷知天与章(张)家的旧怨,等那些迷团理清了,你或许会明白,为什么忧忧子要布下这一局!”  屈着手指轻轻叩着桌面,重仁低磁着能魅惑人的嗓音一字一音的说着,跳动的烛光在他面孔上,一半明,一半暗,显得无比的诡异!  他没说帮他,而说是帮依灵!  帮他,钟炎未见得乐意,帮依灵,他定然竭尽全力。  “你不是谷家的后人么?你不是无所不知的么?何以需要我来帮你!”  钟炎坐到了琴台前,睇目深看于他:深沉,满面皆是令人他看不透的深沉,他不想去揣度他的心思,转而一问:“你要我做什么?”  方重仁的话总叫人讶异,或者不该惊异,之前,这男人恨不得将他扫地出门,这一刻态度莫名的来了一个大转变,其中必然有其导致他变性的原因。  但见他淡然一笑,提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道:“把你的内伤好好给我养好了!”  钟炎皱眉,接下去道:“然后呢!”  他不以为他所要求的事会是这么的简单!  “回去成王那里给我待着……”  这是什么意思?  钟炎俊眉儿皱的越发紧了,又问:“再然后呢!”“  这一次,重仁向他投来了深沉莫辩的一笑:“凭着你与他的交情正正经经的谋上一官半职,并好好善用罗芷竹在八王面前的影响,罗结你的人脉关系,等时候到了,你定能帮依灵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 提到罗芷竹,钟炎微微一呆,瞪着他半天,这人明明知道他与罗芷竹的关系很尴尬,居然还敢提这种要求,遂冷然拒绝道:“我可以去做好其他的事,但绝不会再去利用芷竹!”  一次不怀好意的利用已打破了他与她本来平衡无事的世界,以后,他不会为一己之私而勉强自己去跟她虚与委蛇,再次伤了她的心!  钟炎如此的心态并不出重仁的意外,其实他并没要他去利用罗芷竹,只是善用,便扬了扬唇,摇头否定:“我没这么说,我只说请你凭已之所能,罗结好你能罗结所有的人脉!”  钟炎依旧听的云里雾里,寻不出头绪,忍不住叫起来:“你究竟想做什么!”  “现在你不必问,日后你自会知道!”  重仁不想泄了天机,也知道即便自己不说明,钟炎也断不会拒绝,事关依灵,他想要抽身事外也办不到,于是,顿了一下之后,便把刚得的一个消息说出了口:“另外,我想告诉你一个事:罗芷竹跟你的舅兄罗磊今晚已抵达了新郡,你们很快就会碰面。”  这话一出,钟炎深思的脸色一下又惊白起来,手不小心带动了琴弦一下,发出“滴”的一声脆响。  那种见面总会生出麻烦事来的,可也是他这辈子再怎么躲也躲不了的现实。  重仁管不了那些事,只是向他提个醒,更没给他多少时间去震惊,换了话题,又道:“钟炎,你们钟家与罗府相交十几年了,关于罗家你了解多少?”  钟炎果然就叫他转开了注意力,苍白的脸孔上很快浮出玄疑之色,睇目问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 “你可知上次依灵为何会蛊发么?”重仁不答反问,想知道他对这件事究竟了解多少。  钟炎摇头:“不知道!我问过鬼医,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语罢,思忖了一会儿,道:“我也一直觉得灵妹的血蛊发作的莫明其妙,这里头应该有别的原故,可惜我一直查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 这么说着,便转头看向了方重仁:他会这么问,定然是知道其中道理。  重仁默不作声,只取了桌面上的狼毫从容的在白纸上写下三个飘逸俊滑的大字,反过来给钟炎看。  “赤株蕾!”  钟炎闷声念了一遍,立即惊跳起来,那是芷竹最爱的西域奇花,红艳艳,好看得像烧红的晚霞!  “对,赤株蕾,怀蛊者嗅到其香必蛊发!”  重仁的话叫钟炎惊骇住:“你舅母先祖与罗家必曾结怨,我想解开其中的玄机,就必须知道其中的过去,但,到目前为止,我只查到罗家祖上曾娶过一个漂泊江湖的女子,素爱戴赤株蕾,可惜这女子何究竟是何来历,因为年代太多久远而无法详查,如果你可以的话,便去把那些迷雾拨散,解开其中之惑,或许,章门血蛊之迷便能拨云见日!”  钟炎从不知有如此曲折,若不是他说出来,他定然无从了解个中道理,久久沉默后豁然抬头,始问:“你刚才说这是交易,既然是交易,我若查探到了你需要的内幕,你又想以什么作交换?”  重仁目光一闪,弯起了唇,道出足能令他义无反顾的筹码!  是的,他本为局中人,如此却要化棋为局,誓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 -----------------------------  待到子夜,月西斜,客归去,重仁独自阁台中,倚柱望清月而不曾进房歇下  夜色中有桂香飘来,是阿意藏于在附近。  之前在山坳里听了他们的禀报,他不曾言了半句,沉思半天后就自径下了山,阿意一定心存担忧才一路相随到了园子,直等钟炎离开后,他才带阿行与阿影鱼贯的走进轻云阁,等着受他指示:就在今傍晚时分,扬叔有飞鸽传书,说新郡城里热闹异常,陌生脸孔数不胜数,并且那三千禁军已然到了新郡,如今就驻轧于郡城之外。  “爷,事情已越闹越大了!进京后不知爷要如何行事?”  星光沉沉,阿意嗓音也沉沉,肃然的问着话。  重仁轻轻一笑,闭上了眼,享受着夜风凉静的洗礼,淡淡的问:“闹大也没关系,老太后心系大明朝的天下,又相信天命之说,不敢拿我怎么样的,至于依灵,恐怕他们最想做的是拿住她来威胁我,暂时不会拿她如何如何,而且祈珏也不会容了宫里的人伤她半分,所以,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些事解决掉,但在进京之前,还是有两件事需要你亲自跑一趟!”  “哦,什么事?”  阿意见他胸有成竹,心中一宽。  “去太湖龙泽镇探访一下!”  重仁吩咐着,他另一个身份名下的小小未婚妻:青莞公主据说就寄住在那边一世代承书香的小户人家门上。  那个小丫头片子,他十几年前曾远远的见过一面,只知她个儿很小,骨瘦如材,后来因为叫太后荒唐的指了婚,他就再也没拜访过八王府,听说如今女大十八变,长的斯文而大方,不仅知书达理,而且娴慧恭顺,是个人见人爱的美人儿。  宇文棠刖是这么说的,可是到底真相如何,也只有八王爷心里自己知道了!  他在心里淡笑了一下,又续道:“然后去衡山把清波的师傅蓬山道人请到京城去,有些事我想我需要亲自问他一下!”  相比较而言,他对于清波的来历更有兴趣。  一个被忧忧子特意改了命道的人,与依灵,与整个布局绝对有抹不掉的关系。  “是,我这就动身!”  阿意并不清楚其中究竟有怎样的牵扯,但只要是他叫他做的事,他定然照办,何况这事还关系到依灵,所以没多问原因便恭声领命正想走。  被他叫住:“不必这么急,明天走吧!”  重仁是微笑着睁开的眼,含笑的目光深深的直在他身上瞅,意味长长的道:“我知道你跟阿行阿影都关心着依灵,可就算再关心也不必这么急于一时。”  话说到这里,他停了一停,沉沉微笑,语轻飘而意深深:“阿意,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护着她,只是,你若想我无所察觉的话,就不该这么护着她!”  他拉着惋惜的声音在低吟,一种了然悟透的的犀利令阿意心中一凛,不敢再正视他能摄人魂魄的利目。  待续!   第226章 六  重仁看得明白,淡淡一笑,神情一如平常,只是淡泊的眼神里涌动着尖尖的利芒,足能把人盯得心惊胆颤。  阿影有些无措的垂了下眼去,阿行转着深深的眸子,一副无所波动的模样。  重仁扫了一眼,目光还是落在了脸色微微异样的阿意身上,徐徐说道:“你们三人除了阿影,都常年住在山上,对于依灵,只见过寥寥数次,相交并不深,可是,那天依灵不小心落进山上的陷井,阿意,你明知她满身巨毒,还不顾一切的想给她止血,如此的关切是不是有些逾越了你自定的本份……”  他一直没提那天他的奇异举止,并不代表他就忘记了这件事,他记得的,一直记得,就在提出这个反问的同时,他锐利的搜罗到了阿意眼里一闪而过的悸动。  阿行侧头睇了一眼被问询而答不上话的兄长,微微一笑,很圆滑的道:“她既是爷的女人,我们三兄弟自当竭力全心的奉她为主,阿意何时做错了?”  话儿接的天衣无逢,之后,根本不等重仁再回驳什么,很自然的就转开话题说,:“爷,大哥去外头办事,那我与阿影要做什么?该不会打点包袱一声不吭跟了成王那小子上京去吧!爷娶了本该嫁给他的女子,如今是不是预备要把这个天大的人情卖给他,来成全了他在太后眼里的威望?我听爷无意间说起过,他有帝王之照……”  重仁且笑,他们三兄弟里就属阿行心思最密,也最能把事儿串起来盘算,更擅长圆场转题。  这一刻,他明知阿行是不想他再问阿意那档事儿而转了视线,也不拆穿,懒懒接了话说道:“暂时还不会立即进京,只是你们从明天开始,得轮流潜在暗地里守着依灵!记住,只在暗地里进行就好,不要轻易叫人发觉了行踪。”  阿行与阿影面面相觑,听得不太明白,不晓得这位高深莫测的主儿在打什么主意。  重仁不愿把话说透了,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想回去睡觉,夜终归是很深了,打算让他们回去歇下,便提了挂在阁角上的风灯,才走了一步,转眸间,瞧见了阿意眼里欲言又止的神色,定神一思,想到他可能是有话要说,却一时间无从说起,就顿住了身形,忽就另外问了一个不着边的话:“对了,阿意,你们跟我几年了?”  淡淡的灯光底下,阿意眉目深深对视上他的着眼,沉思计算罢,方接道:“足足十一年了!”  “十一年?对,一晃已经是十一年,真是够快的!”  他感慨之极,想起了十年前初识时那情景,他傲然不羁,他们狂野放达,一朝在太行识遇,是大战几百回合,他以一挑三,以男人的方式一一击败他们每一个,然后他们就跟了他至今。 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们!”  他突然又转了一个话题。  阿意沉默没有答,阿行若有所思而不作声,阿影瞧了瞧两个兄长,见他们都没应话,就问道:“什么问题?”  这个问题跟他们如此看重依灵有非常大的关系,他本来不想问了,因为他多少已猜到一些,但若不点破,彼此搁在肚子里也未见得是好事,既然彼此看作兄弟,又怎能各怀心思起了猜忌!  重仁微然一笑后,提了风灯照亮他们的神色各异的面脸,缓缓的问出了那个问题:“当年,你们为什么非要追随我。明明那个时候,你们都对我还怀着不服之气,为何会心甘情愿的屈为跟随,这样的屈节好像并不像你们三人的风格!”  三张脸孔一模一样,皆出色不凡着,他们命里都有将帅之姿,却都舍弃了本命中的荣华富贵,跟了他隐姓埋名,为什么呢?  重仁心思这么流转着,眼神极锐利的一扫,便瞧到了阿影眼里的微慌,至于阿意与阿行,衣色深玄,人也深玄,还那是一副平定无波的样子。  他们两兄弟快让他同化了,道行越来越高深。  但他现在不想与他们玩心计,直接点名道:“阿影你说,你性子最直,不像他们两人会藏匿心事!”  阿影性子真,却不代表不圆滑,咕哝抱怨了一声道:“爷这是什么话,我们对爷从来忠心不二的!”  “是,你们是忠心我,却也是别有目的的!”  重仁承认了他们的忠贞,同时又冷不伶仃就冒出了一句叫他们三人都为之一震的话,目光深深一环顾后,便陈述出他对他们的猜测:“你们接近我,是不是也是为了依灵!”  夜色深浓下,灯光迷蒙,他们低垂着面孔皆深沉的不露一丝神色。  有时,沉默便是另一种回答!  重仁熟识他们的性子,见他们这副光景,早已心知肚明,淡笑,点头,道:“明白了,你们皆认得依灵,或者说,你们都认识忧忧子――我想,皆是忧忧子设计安排你们来到我身边的,他让你们于暗自里来左右我的想法!所以,在行经死亡沙漠时,你们便极力怂恿我去那些人烟罕至的地方去探探险,去认识火凤国,去见识精绝国……阿意,那一年,在火凤国是你力劝我往火凤国住下读火凤的史籍,了解火凤的来龙去往,想来,你是早就受了忧忧子的点拨,预料到若干年后我会再次见到依灵,所以希望叫我学以备用,又或者说,那日新郡临湖酒肆里能与先生相遇也是你在暗中所为,我记得那日是你邀了阿鼎阿陌他们在那里喝酒来了……”  他一直在奇怪当年拼命三郎明明师出名门,何以会做了太行山上的飞侠,更在当年那一战后古怪的效命了他,忠心随侍了那么多年?  他更在纳闷,明明他与依灵无夫妻之命,何以自己在转了一个大圈子后仍然会遇识了她? 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皆是有人在背后循循相引,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三个兄弟在默默的引他往那个方向而去!  忧忧子果然了得,在每一个相关连的人身旁都安插了棋子,以确定事情万无一失的按着他预设的轨迹发展,就连他也一直被算计在其中,重仁不得不为之惊啧!  阿意是个聪明人,情知事情已穿邦,立即利落得跪了下去,恭敬而沉静的承认道:“爷,我们既是折服而跟从你,更是为了依灵小姐!”  果然是这样!  “哦,那么,你们跟依灵是什么关系!”  重仁淡淡的问,如果没有天大的关系,他们如何肯屈身侍人十来载,为的仅仅是来成就别人的一世姻缘?  阿意垂头答禀道:“不瞒爷说,我们三兄弟少年时受叶小姐的恩惠。十五年前,小姐曾救过我们三兄弟!”  阿影听得这话,也单膝跪了下去,铿锵应下道:“对,若没有小姐与叶先生的救助,大哥如今应早投胎再世为人了,而阿影苟活于世也只会是一个废人!”  待续!  第227章 七  依灵醒来的时候,天已是大亮了,重仁极难得的没有出去练武,穿着昨夜的衣袍倚在床头,像是一夜未睡的样子,手中持着一个雕龙镂凤的金色锦匣,不知在思忖着什么,那神情像极了在做某个重大的决定。  她微微动了一下身子,昨夜睡得很沉,惚恍中有听到重仁与钟炎曾低低的说话来了,以为是梦里,没怎么细听,但现在瞧见他那副模样,她竟有几分奇异的联想,总觉得他合衣不憩的光景,应是在考虑与钟炎有关的什么大事,便探过了头,想看清他眼底怀了什么心思。  他立即就觉察到,侧过头见她已醒便笑了一个,用另一个手将她搂了过去,暗哑着宿睡后着声音道:“醒了?”  她依恋的缩进他怀里,点了点头,指着那个匣子问:“这里装着便是火凤葵么?”  她见过这个盒子的,那天喀云天珠曾将它硬塞进重仁手里!  “是火凤葵!”他打开匣盖叫她瞧,开得盒来便有一股子能寒人心魄的异香冷气直冲鼻子而去,她不由的打了一个喷嚏,惊叫出声:“好冷!怎会这样!”  重仁淡笑,道:“这盒子的内胆是用千年玄冰特制的,要不然如何能保火凤葵几十年鲜华不萎!”  她探头而望,果然见到冰透晶莹的盒子里精心放置的八朵奇形花瓣,花瓣似凤羽,花蕊金黄似龙须,每朵生六瓣,娇小玲珑,艳若火焰,在寒气氲氤里熠熠生光,其中有一朵已被撕了三瓣。  重仁取了这三瓣凤葵,看她:“张口!”  “做什么?”  “吃了它!这凤羽葵花能克制你体内的毒蛊,服一朵能延一月性命,三瓣花瓣就能克上半月的毒,以后我会根据你身子的状况酌情给你服用这些葵花!”  “哦,是么?可为什么我会觉你有事瞒着我!”  他睇着她,摸上她皱起的纤纤柳眉,道:“依灵,你最好有点心里准备,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一些你始料未及的事!”  ―――――――  钟炎的药是依灵亲手煎的,没再借莲婶之手。  犹记得小时候,她每回生病,钟炎若在身边,必会亲自煎了送到她跟前,然后温言笑语的以糖水哄她喝下。  这份情谊,她一直惦着,如今,换他身子生恙,她必然是要尽尽那份心的!  便是午饭后,重仁匆匆又被阿行叫走,宇文棠刖拉着之屏也不知去了哪,叶云天更是一早就没了人影,园子里又恢复了平常的安静。  待炉子的药熬好,依灵盯着钟炎服了药汤,又逼着他回房睡了一下,以从前姥姥教的能定神的琴声安抚他入睡。  一觉醒来时,已听不得琴声,钟炎急走往外寻,才在河堤上看到那一抹叫他痴恋的人影,她正在那里倚坐于堤岸的石椅上看医书。  柳树成荫里,光影错落,河水翻起明澜,一波波眩人眼目,投射在她身边,朦胧成光,恬静而优美,这种美与山水融为一体,叫人恋恋向往。  “灵妹!”  钟炎低低的轻唤,贪恋的望着她,她回头嫣然一笑,以足能倾倒众生的出尘之气质令他失魂:“我们……能出去走走吧!”  他撇开了眼去,不敢再看,怕自己抽不了身。  那边的参天的古树上,有个人影倚在粗大的树枝上睨着这里的一切。  这一次,依灵没有拒绝,笑着与树上的阿影说了一声,两人便往竹林散步而去。  昨日不及深谈便昏昏睡去,依灵觉得该与他好好谈说一番。  一路无语,但笑行,远山连绵送来山风爽朗,勾起金禾起波浪,竹园尽头不远处是一片田庄的宜人景象,金灿灿直至远山际。  “阿炎,以后,不许再喝酒了!”  罗裙随风舞,发高盘而珠生夺目光,依灵手执野菊,满面春色,静笑微然,时不时侧首望身边人,重仁的衣裳穿在他身边,竟是宽大的好多,越发显衬他的清瘦。  钟炎微笑着,温和的望着天上成群而过的大雁,感叹它们能相依相伴往南飞去,真好。  是的,有人关心,真好!  可惜那人已不再属于他,在与方重仁一番言谈之后,他似乎有些知道依灵为什么会依恋上了他,那个人稳如山,又淡如水,心思能容万物,更是深若海渊呐!  “为什么不说话?”  依灵哪知他心中所感慨,驱上前,认真的看着他,问。  “我记着了!只要能不喝便不喝!”  听得微埋怨的口气,他马上应道,堆去一朵微笑!  “什么叫能不喝便不喝!你不要命了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 她瞪他,用手中的野菊轻轻的戳了戳他光洁的额头。  他不曾躲开,只是温柔的笑,摸了摸被戳过的地儿,道:“我都找不到非要好好过日子的理由了,爱惜不爱惜都已不重要!”  曾经,他为她而活,为她可做一切违心之事,如今,他又该为谁去重新振作呢?  她的心里猛得一绞,为他如此凄心的话而觉心痛。  “你胡说什么?你怎能不好好爱惜自己,阿炎,你不为自己也该为你将出世的孩子想想吧!他还需要你悉心教导成材,你怎可以如此放弃自己!”  “你……早就知道了?”  听得她提及那个不该来这个世上的孩儿,钟炎俊秀的脸孔微变,遂扬起连连苦笑,长长而叹:“老天在戏弄我!”  不让他拥有了自己喜欢的女人不说,还让他去亏欠了别人的相思债!  依灵也默然了一下,垂下长长的眼睑,心中分不明是喜还是悲!  也许老天真是在戏弄他们吧!  既然让她遇上了炎,令她习惯了他,喜欢了他,又为何安排重仁来教会他尝识爱恋?  如果没有重仁,也许他们会是神仙眷侣,至死不变,会在短暂的人生里痴于这唯一的心念,而不会承受了如此的一切:她将幸福筑在悬崖之上,而他沉陷在谷底挣扎于能淹死人的波澜里悲哀的仰望,满心不甘!  她知道他依旧恋着自己,所以放手的心痛,所以接受不了其他。  可若他不知回头,可怜那孩儿便成了无辜。  “听说你都不曾回过杭州?”  她忽然想跟他说说罗芷竹,那个骄傲又痴情的女子,为他执着了那么些年,到如今终如愿嫁他为妻,却也无情的被伤的体无完肤。  “嗯!没回去过!”  也没有让人回去打探过家里的事,而那边也就一月前查出芷竹害喜时曾派人来禀告过,并带来了长辈的书信,劝其回去看看。  他没去看,无颜、也心痛得知这样一个结果!  依灵深深看他,温雅的五官皆叫烦绪所笼罩,轻轻叹了一下,为他们如此不明不白的关系感叹!  “姐姐也没有再来找你吧!”  “应是被我骂的不敢来再见了!”  他笑,满面惨兮兮,想到曾经还能与芷竹海阔天空的道尽天下风土人情,却因为这暧昧的夫妻关系而成陌生人,实在惋惜的可以了,遂摇头道:“别提她了,好么?好煞风景!”  “不提,就能当她不存在了么?”  她提高了半截温柔的嗓音,微带指责的质问着。  不行的!  就像她与重仁从不提钟炎,表面上大家都好像忘了这个人,可事实上,他一直存在于他们之间!  待续!    第228章 八  钟炎骤然一变,耀艳的阳光射在他温吞的眸子里,似叫人以利剑刺了进去般窒亮。  “要不然,你要我怎样?你是不是很希望我回到那该死的害了我一生一世的地狱里再去煎熬一辈子?灵妹,你忘了,如果不是爹逼迫我,你该嫁的是我!当初,舅舅曾答应把你嫁给我的,如果爹不来为难我,那时我们行了大礼,也许舅父不会死的那么早,你也不会蛊发,差点就跌进鬼门关!”  他激动了起来,因为隐约觉察到了依灵的意图,她好像想劝他回去,回到芷竹身边去,为了那个糊里糊涂中得来的孩子!  他猛得握住了她的肩头,一把将那具柔软的身子拉进了怀里,又气又无奈的叫道:“不要劝我什么,既然我负了她,就让我负到底吧!我宁愿负着,也不愿去强颜欢笑,那样,对我对她都不好,太不好!她很骄傲,而我只能毁了她所有的骄傲!”  他急急的将她搂住,深深的呼着她身上的淡淡兰香,好宁静的香气,总能轻易抚平他心头的浮躁。  他知道他不该抱的,可是他忍不住!  依灵微微一慌,本能的拒了一下,怕身上的毒害了他,却叫他抱的更紧,口气微微恼怒而感伤的道:“让我再抱一抱,只一下,以后,你是你,我是我!再不相干!”  那突出的锁骨面硌着她的脸孔,好疼,以前,他不曾瘦的这般厉害,皆是她害他憔悴的不堪成形,损了丰采。  十几年的情谊,彼此慰寄,彼此扶持,也彼此喜欢。  那是喜欢,只是喜欢,如果没有重仁,也许这喜欢会被认定为唯一的爱,结果喜欢终是不等于爱。  但他却是爱着她的,痛苦而绝望的爱着,而且也知道她喜欢上了别人。  得不到,又放不下,这种滋味最难消受!  于是没有再挣扎,又想起今早服用过火凤葵,不至于害了他,便没再作更多的反抗!  “灵儿,错过了这辈子,下辈子,你一定等我!”  他涩着嗓音,低叹着向她索要着来世的盟约,更奢望着她的承诺!  天青蓝,地金灿,白云悠悠,情丝绵柔!  是的,那天空蓝的明透,就像她与他曾经的情谊一般干净的不沾一丝尘浊。  如果当初他怀了一丝丝坏心,在博取了她全心的喜欢之时,索取了她的一切,也许父亲会妥协,也许重仁就不会再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也许他们会去塞外寻找那可能护他们性命的云涯先生!无论生死,就这样一生一世了!  “好,若有来生,我陪你一辈子!”  不要再遇上重仁,就让她迷迷糊糊守着他来偿回今生欠下的情!  “何必要等到下辈子呢,依灵妹子,你若一心还要跟着钟炎,现在就可以随他走!我与阿克拼了命给你开道,出了山谷,便往塞外而去,准能寻到属于你们的世外桃园,比这里好上百倍千倍!”  阳光金闪闪,稻田里,扬着一片沙啦啦的天籁之音,金黄的稻穗摇着沉甸甸的红脸笑得爽朗。  忽然,从不远处的田埂间传来了叶云天朗朗的应答声,话音落下时,一道身影自田地里一纵而起,一口啐掉咬在嘴里的狗尾巴草,拍掉手身上的泥尘,目光灼然的射向依灵。  轻轻的推开了钟炎的拥抱,依灵静然的回眸过去!  叶云天,她的堂兄,阔别数月后,依旧一身的玩世不恭,只是那磊落的神情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深沉!  第一次来村子时,他视世俗礼法为无物,力劝她跟钟炎而去,这一次,他仍然甘为他人作嫁衣裳,愿意为她与钟炎双宿双栖而振臂一搏!  “多谢兄长的好意,不必了!”  她婉言相谢,既然已明透了自己的心思,怎能再自欺欺人?  她不会走!  叶云天火大的叫了起来,瞪眼扫视他们道:“什么叫不必了?你们不是海誓山盟过么,一个非卿不嫁,一个非卿不娶的,怎么到如今全都变了味?依灵,难道你当真喜新厌旧,喜欢上那个目中无人的宇文棠风,转而不要钟炎了么?你要弄明白,那个宇文棠风家里是有妻房的人,你怎么能叫他迷了去?”  叶云天极冷淡的一斥,只换来依灵淡淡一笑,男女情思,局外之人又怎能懂其中滋味,她不想辩解,也不愿辩解。  钟炎则皱起眉来,直觉叶云天口气好冲,或者说在他得知方重仁就是宇文棠风之后,他就像换了一个人般失去了冷静。  这刻,他极不耐烦的纵身轻跃跳到他们跟前,直盯着依灵道:“我知道你本性专注而纯良,皆是那个宇文棠风蛊惑了你,所以真不能怪你!”  他速度极快的拉了她的手放到了钟炎的手上,一脸诚挚的道:“一起走吧,别叫他才迷惑了,也不必等来世,我带你们去见个人,那个人就算不能治了你身上的血蛊,也定能保了你们一世平安无事,实在不必为了活命而受制于人!依灵,那宇文棠风,狂妄轻佻,将来怕会妻妾成群,你跟着他,无疑是自取其辱!钟炎不同,他疼你护你视若自己的性命,这些日子,我生生瞧见他自我糟踏,那情状根本就在放逐自己,难道你忍心让他失去你,从此陷在地狱里过起生不如死的日子么?”  叶云天居然说他能保他们一辈子平安?  可能么?  依灵惊异的看着他,可她实在不爱听他控诉重仁的不满之辞,本能的想收回手。  叶云天察觉了她的抗拒,脸一变,骤叫道:“难道你想留在这里任由宇文棠风的欺负吗?”  “他何时欺负我来了?”  依灵拧紧的柳眉看他,觉得他的态度好生奇怪,疑惑的瞧着他思量了一会儿,才问:“你对重仁好像怀着相当大的成见了?你之前认识他么?  “我就是看不惯他盛气凌人的样子!”  叶云天甩开了手,满口忿忿之言,眼神里隐含怒意,躲闪中似有意掩视什么。  钟炎心思细密,也一直知道他这番跟来别怀用心,现在瞧见了他的异样,心中一动,微笑,道:“是么?是看不惯?还是你与他别有恩怨?”  “那不重要!”  叶云天神情微微有些异样,就轻而避重,着重强调道:“重要的是,你们想不想一起走!”  钟炎直视他,沉思,然后问:“想走如何?不想走又如何?你如此口口声声的要说法,到底是想做什么?”  叶云天回过了头,逆光而立,看不清他表情如何,只说:“这里即将起乱,若要走,趁早!”  这话令依灵感到极诧异,正想问他为什么会如此肯定,北面山林那边忽林鸟惊飞,有马蹄声飞踏而来。  他们不约而同往那边望去,皆露出了惊疑之色。  石头村群山环绕,人客罕至,如此大批人马到来,难道是朝廷的官兵来抓人了吗?  正是这时,竹风阵阵,有形如魅,翩然转出竹林站到了他们面前。  是刚从山坳里下来的重仁。  就在刚才,阿影告诉他,依灵跟钟炎出了竹林,他便往这里找了来,未出竹林瞧见了那样一幕亲密的境头,眉头不由皱紧,却没跑上去将钟炎给一脚揣开,而往原路折了回去――他相信依灵定能解决掉她与钟炎之间的纠缠,可没走几步就听到了大批的铁蹄踏地之声,心里很清楚来者是什么人,生怕那番人进得林后惊了依灵,就重新寻了过去!  “出什么事了?”  依灵见他突然出现,便移了莲步到他身边问,难掩眉头上的惊异,可不晓得他曾在旁目睹了她与钟炎的拥抱。  “没事,是藤井美雪找上门来了!”  重仁一派淡定不惊,目光极淡的越过依灵转而看向她身后的钟炎,极平静的道:“罗芷竹也来了!”  罗芷竹不仅仅为兄嫂的事而来,更为这个心离家万里的游子而来,重仁明白的很,就不知钟炎会如何打算!  依灵一呆,惊呼出声:“芷竹姐姐来了!”  她不由的就看向了怔忡中渐露出惨笑的钟炎,情知他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妻子,不免暗自为其叹了一口气,又去瞧重仁,问:“他们找你算账来了!”  “嗯!”  他点头,想到自己刚才心头的不痛快,其实挺想扁钟炎一顿,但他的小妻子可毫无心虚之色,显然真是把钟炎当亲人看来了,淡淡一笑,气便消了。  依灵哪知其心中所思,但见他满面淡淡神色根本不知道担心是何物,好奇的问:“你打算怎样?”  人家都打闹上门了,他居然还是这副不动如山的模样,真是沉得住气呵!  重仁微笑,道:“有因必有果,那些事我亏理在前,确实该了断一下了!”  十一年前,他是宇文棠风,那个时候轻狂叛逆,为了摆脱麻烦而不折手段,在藤井美雪身上施了失魂散,害得她从此六亲不认。  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做这种缺德的丑事,长了年岁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做的有些过分,去年他还特意叫阿意去过海宁一趟,得知罗磊和藤井美雪夫妻情深,心甚慰。  只是没想到,这位罗夫人恢复了记忆后,不仅闹得一家人不可开交,连带着算起了陈年旧账,闹得外头是一片沸沸扬扬。  本来她是不可能寻到他的,是有人故意向藤井美雪泄露了他的行踪,令她找到了这里。  既然她找来了,他如何再能去回避!  十年之后,他是方重仁,心怀仁义,方正为人,身负这样一个名字,就该顶天立地,无愧于心,他不想辜负了这名字,因为,如今,他不是宇文家那个任性的贵公子,所以,不想回避了!  待续!   第229章 一  来的不仅仅是藤井美雪与罗芷竹,还有满身愤怒无处申诉的罗三公子罗磊!  重仁与罗磊因为藤井美雪而相识,但初识时罗磊并不知道他眼里的那个奇才奇貌的少年乃是宇文家的长公子。  十一年前,重仁十七岁,因为阿宽被陷害,以确凿的证据被关押于天牢,迫得他不得不四处奔波,抽丝剥缕的去寻探真相以洗清罪名。  那段日子,他本心烦意乱,而藤井美雪个是任性的丫头片子,在认定他做她夫君之后就非常惹人厌的天天的出没于他身边,闹得他是每每不得安静。  他见着不耐烦,正想寻法把人彻底打发掉。  就巧那天瞧见藤井美雪追他出来时撞到人还不赔礼,人家就放了狼狗来咬,把她吓得爬到了树上再不敢下来,是路过了罗磊出手相救解了围。  藤井美雪是一个绝美的人儿,柳树垂荫下,美人如画,惊错可怜的楚楚风姿令年少的罗磊痴然心动,一见倾心。  重仁一直潜在暗处,目睹了一切,屈指算来发现那少年与美雪子有宿缘,于是他便以阿棠之名故意去结识了罗磊,天南地北,畅聊海阔天空,一个月后,成功的将藤井美雪嫁进了海宁罗家,彻底的摆脱了那个丫头烦人的纠缠!  没想到十一年后,藤井美雪又来扰人清闲了,带着十几骑飞骑怒蹄而来,熟门熟路的冲进了错步林。  错步林阵法奇奥,没有熟人带引,只会在林子里绕圈。  重仁不想立即与藤井美雪会面,就唤了阿宽去将罗磊引出竹林,想寻个地方单独与他好好谈谈。  依灵其实满担心,她听芷竹说起过,她的那个嫂嫂很娇蛮,实在算计不出他们会不会闯过错步林,进而去砸了他们的屋子。  那是她的家,她不许闲人破坏了它。  “重仁,我们一起过去吧!我想见见芷竹姐姐,以及罗三哥跟他的夫人!”  语若清风,却有不容商量的坚决,目光沉定的扫过重仁,又微笑的冲几步远处的钟炎睇去一眼,拉了重仁便要往来路回去。  关乎宇文棠风与藤井美雪的那些传闻,她还没有细问过重仁,这番既全凑到了一起,她总要把这桩诡异的事弄个明白的,另外,也想与芷竹再叙谈叙谈!  重仁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却不曾移了半步,侧耳听了一下四周的动静,拉住她道:“不必了,罗磊已经来了!”  空气中,有细微的衣裳飘零声,是罗磊在飞奔而来!  依灵一怔向前方看去,就见一道叫人眼花缭乱的身影在密深深不见底的林中直射过来,猛得向方重仁扑来。  方重仁当然早已察觉,剑目一挑,一手夹着依灵的细腰护在怀里,轻轻往田地上一掠,不着痕迹的跳离了那道掌风的势力范围内。  那一掌刚中带阴柔,不折不扣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劈天掌,只是此人疏于练习,使出的劲道散而浑,这个招式犹其使得够烂,不用猜,方重仁就知来者何人,随即朗声叫出了来人的名号:“罗三公子,故人相见,何以大打出手!”  倾刻间,不算宽畅的甬道上多出了一个华服锦衣的怒颜公子,身才修长,长相不俗,很个性的脸孔上满是风尘,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海宁罗家的三公子罗磊是也,但见他怒火横挑,喝叫道:“宇文棠风,你害得我好苦,拿命来……”  守在胸口的大掌一旋,划出一道掌风,使了十成的力道,又一次直逼方重仁的命门而去。  方重仁微微咪了一下额头,很无奈的撇了撇唇角,护着怀中人看似漫不经心一飘,已往旁边飘去数丈之远。  “何必,你的那点功夫,就算再练十年,也未见是我的对手!”  他的身手罕无敌手,而罗磊并不精于武学之道,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 两度偷袭,两度败北,罗磊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破口嚣叫:“宇文棠风,你别仗着自己武功了得,脑子好用就肆意侮辱人,我罗磊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把你当朋友来结交……我呸,堂堂宇文家的大公子,就只会一味的躲躲闪闪,我问你,美雪子是哪里得罪你了?既然彼此有着婚约的,做什么要无情无义将她抛弃,还要用那些旁门左道的恶毒伎俩害她失了本性,居然还能脸不红气不喘的跟我谎称说她是你妹妹,不负责任的把人丢给我了事!宇文棠风,你妄为七尺昂扬之躯……”  重仁越听越皱头,不听他骂完,便淡淡而重重的叫断道:“藤井美雪从来不是我的责任,我与她更没有所谓的婚约之说,要说责任,她才是我的责任,我方重仁不对其他女人提责任二字!”  说着,他用手指指怀中惊魂未定的佳人。  罗磊满腹怒辞叫人生往打断后,冷冷的瞄了一眼他嘴里的“责任”,这个“责任”也正巧从男人的怀兜里探起来头来看,带着晕晕乎乎的表情张望着。  “罗三哥!”依灵凝神看清了来人后,脱口叫出一声。  她和罗磊有过一面之缘,私下里,她一直跟着罗芷竹叫他三哥,此刻看到平易敬人的三哥怒火朝天的模样,情知他是叫重仁气昏头了,便淡淡一笑,道:“罗三哥,你在说什么责任不责任的?为什么一见面就剑拔弩张?”  罗磊也认得依灵,虽早有心理准备,得知叶家的灵姑娘嫁给了传奇中的那号人物,此刻见面,仍是吃惊不小,不过,这会功夫心里火气冲天,顾不得套近乎,从鼻子里闷哼出一个冷气,横眉遥戳着叫:“你去问问当年他干得这个好事!”  阿宽缓缓的自林里走出来,听得这话,耳朵难受,便插到罗磊跟前,踢了一脚田泥过去,替方重仁叫屈。  “喂,喂,喂,什么这个事,那个事的,罗磊,我告诉你,若非当年仁哥,摒弃私见,医救了小野猫,试问你能和她共结连理吗?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 谁知这一番话反激得他火冒三丈,怒极而跳:“他自己做的好事他自己心里明白,别在这里装好人……”  瞧着罗磊怒火中烧的光景,好像方重仁真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似的!  是这样的么?  依灵缓缓移过娇柔的身子,望进一片深深的清透中,那里没有心虚不宁,没有慌乱躲闪,有得只有一丝好笑。  依灵淡然一笑,他或许心思深不见底,却不见得会存心作恶――  方重仁弯了一弯英气的剑眉,一下又一下,眉目里深藏着道不出来的无可奈何。  待续!   第230章   二  藤井美雪是东瀛名门之后,其祖父乃是扶桑第一大派伊剑派的门主,其父藤井浩正为扶桑武林尊主,更一手龚断着扶桑的商市买卖,乃是海外名声赫赫的巨贾。  藤井浩正有奇怪的中原情结,他早年来中土时娶了一个绝美的中原女子,生养了一个女儿取名美雪,没几年他的那个夫人因为不服异乡水土而香消玉殒,所以,这藤井浩正是非常非常的宠爱这个女儿,简直是把她捧上了天,而无法无天。  藤井美雪长的非常的娇美耀眼,自小要风有风有雨有雨的,眼界儿奇高,素来瞧不上身边那些只知阿谀奉迎的俗男子,一心想寻一个奇男子来托许终身,她从惯行海外的商户们那边得来消息,说大明之域泱泱大国奇才奇人无数,便在十五岁那年瞒了父亲偷偷叫人开了一艘商船往大明而来,既为领略异地风光,更想结识绝世才俊,谁知途中遇上了海暴,大船被海水吞没,全体船员全部遇难,独独她跟一位年长的侍女叫人藏在一个救生桶里幸免于难。  海上漂泊数日,本当绝望之时,一艘大明商船赫然出现在她面前,在她昏厥之前,一个英姿飒飒的玄衣少年将她扶进怀,从此,那双冷静俊逸的眸子宛如对她施了魔般深深吸住了她少女芳心,令她痴痴的缠上了他!  那个玄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天朝第一公子宇文棠风。  宇文棠风天生傲气,从不卖任何人的账,无论藤井美雪如何痴缠,他皆无动于衷!  那种任何人都无法将他套捏得住的气质,激起了藤井美雪的好胜之心,她就像一只高贵而又绝美的小野猫,仗着宇文辰贪婪她尊荣的出身,有意想招她为孙媳的牌子,肆意在他园子里闹腾,闹得他是不得半日安宁。  那时的美雪子,徒有一个优雅的名字,实则骄横的叫人受不了,身为宇文棠风的方重仁可没有那么好的修养与耐性,不露声色间,一朝致使她失了全部旧日记忆。  也许是少了显赫家底作陪之故,更是他宇文棠风有心的调教,失了记忆后的小野猫性情大变,居然变得温和而易相处,绝美的少女娇容配着一副有些迷糊、有些恶作剧的性子不失为可爱,直令一见早倾心的罗磊深深沉迷上了她!  也因为如此,宇文棠风才能顺水推舟,成就了他们的姻缘。  大礼婚嫁后,化名阿棠的宇文棠风便飘然而去,从此消失在他们的世界里,所以,罗磊至始至终不知道他眼里这个所谓的舅兄乃是世人嘴里盛传的宇文长公子!  藤井美雪是一只烦人的小野猫,但在藤井家可是集尊荣娇贵于一身的千金小姐。  那一年,藤井家丢了女儿,几次三番跑到宇文家要人闹事!  宇文棠风年少轻狂,又叫宇文家近八年的刻意的高高在上的教养,以至于非常的会端架子,面对他们的愤怒喧哗,懒得出门去解释,只让人捎了一句话:藤井小姐无理取闹,吵了一顿,跑散了!  谁都知道藤井美雪是一个出名的刁钻任性的大小姐,加上宇文大公子是有名的一言九鼎的名人,没人会以为他在在说谎!  找不到人,藤井家与宇文家口头所成立的所谓婚约自然就算不得数。  直到半年后,在一个偶尔的买卖合作中,他们在海宁罗家找到大肚高挺的美雪子,藤井家才猛得发现上了宇文棠风一个大当。  大费周章,人是找回来了,可找来的是一个不记得过去的藤井美雪。  美雪子根本不认为自己乃是东赢女子,也不认可那个满身异族气息的东瀛男人藤井浩正是自己的父亲,她的记记中只牢牢记住了宇文棠风最后灌输给她的记忆:她叫阿雪,哥哥叫阿棠,他们家道中落,父母皆亡故,无奈之下只得回家投亲,途中她生了一场大病,便再不记得过去。  这是她唯一定认的事实,也一直以为她的人生就如那个俊逸如神的哥哥嘴中所说的那个样子的,突然之间跑出个人来告诉说她不是中原人,她只能当那人是疯子。  藤井浩正见此情状,气是不打一处来,哪肯就此善罢甘休,满心恼怒的欲找宇文棠风算账,要他还一个正常的女儿给藤井家,没想他们不辞辛劳的从海宁赶到京城,还未到京城,就听闻宇文家的大公子大婚当日不辞而别,其行为之怪劣令藤井浩正目瞪口呆。  凶手逮不到,俏皮贴心的女儿又说什么也不肯认他这个东洋老爹,藤井浩正那个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不灵,从那时起,藤井家和宇文家变成了仇红眼的怨家,亲家做不成,连生意也一拍两散。  倒是让海宁的罗家捡了个便宜,在双方不断的协调解释之下,罗磊渐渐接受了自己妻子乃是扶桑人的事实,于是便在意外之中得了一个腰缠万贯的岳丈大人,从此在生意场上平步青云,开始发迹!  要是就这样合合美美的把日子过下去也就算了,坏就坏在前一阵子,罗磊与人谈生意上了烟花之地喝醉了酒惹出了风流债,风言风语转了几个弯钻进了罗少夫人的耳朵里,恩恩爱爱的两夫妻怄起气来,怄着怄着就吵了起来!  吵着吵着,一不溜神拌了一脚,要是在平地拌上一脚也就罢,偏偏杵在阁楼高台上,这一拌,国色天香的一个人儿就成了一个球,骨碌骨碌滚到楼下,跌得是头破血流,当场晕死不醒。  巧不巧三少夫人还正怀着两个月的身子,这一滚把他们盼了近十年的第二个孩儿给摔没了。  更霉的是满心忏悔的罗磊好不容易等到娇妻苏醒过来,藤井美雪却记起了旧事!  这只小野猫一想到之前喜欢的乃是宇文棠风,却叫他算计着稀里糊涂嫁给了别人,而那个人居然居然寡心薄义的负了她,心里是又恼又怒,从此像变了一个人般恨上了罗磊,往日的恩爱光景就此一去不回,誓要挖地三尺将那该死的宇文棠风从地底下找出来算账。  罗磊本是个大度的人儿,当年在得知自己所娶的人是曾发誓要嫁宇文棠风的藤井美雪的事后,心里曾非常的不是味,只因为雪儿记不得前事与他恩爱无比而不愿扯了伤疤、追旧账生出不必要的事端,可这番每每瞧着她带着娘家的一大票忍者武士没日没夜的在外头四处打听人,他心里就说不出有多窝火。  本来,罗磊和宇文棠风无怨无仇,他甚至很感激他帮忙结缔良缘,可自从东窗事发后,他对他这个怨是一日比一日浓烈。  这会儿,他眼冒怒火,跃跃奋起,想踢开阿宽扑上去扁那个笑容淡淡的优雅男子,十年未见,这家伙似乎变了很多,少了不可一世的冷傲和嚣张,多了一份沉着详和以及从容,便衣素服,不减他身上一丝一毫的独特魅力……  罗磊在打量着方重仁,方重仁何常不在审视他,见他满额风尘,眼露疲惫,就知他为了妻子的事搞得心力憔悴,而这件事的起因跟他有莫大的迁扯,便吩咐阿宽道:“阿宽,别拦他,我又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如果他非得把我帮藤井小姐怯毒的事说成歹事,我无话可说,”  能叫罗磊如此怒火中烧的事,也必然只有那件事了!  待续中!  天气异变,感冒肆虐,一年来不曾不得病的偶终于也进入吊点滴之列,头痛的像要裂了般难受,无力写文,昨日欠的一章以后有机会补上!亲们见谅!   第231章   三  罗磊一听他提起解毒的事,胸口一凉,原还心存奢望,希望他能否认有这样的事,可现在连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借口都没有了,不觉悲笑道:“你终于还是承认自己做过乘虚而入的恶事了?宇文棠风你这衣冠禽兽……”  “哇!”阿宽浓眉一横,跳了起来,“好心好事硬要加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罗磊,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跟那只小野猫一样不讲道理了,你有病啊!”  方重仁心中一动,已知道罗磊这满身怒气的来由,并不介意他的态度,淡笑如水,说道:“我从不乘虚而入,至于是不是恶事,那就得由你们凭心而论了!”  罗磊的火爆却因为这么一句淡淡然然的话,缓和了下来,沉定了下来。  这句话犹如酷暑里的一缕凉风将他焦躁不安的情绪神奇的压了下去,他在心里叹息,眼前的这个男人清澄的双眸中总有一股轻易让人信服的正气。  如果十年前他折服的是其一身素服间所流露出的非凡之气,那么十年后让他臣服的则是这股不可亵渎的正气。  宇文棠风依然是宇文棠风,改了名换了姓又如何,丝毫不影响他与生俱来的气度……  他不由嘘了一声,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心酸:“阿棠,告诉我,你和美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听到一声“阿棠”,让重仁恍惚跌回到了十一年前,初与罗磊相识时,他衣着朴素却一身潇洒的对他说:他叫阿棠,京城落魄子。  虽故意掩去了满身卓然之气,依旧有夺目的风度令罗磊深深为之吸引,从此“阿棠、阿棠”的与他称兄道地,而不知道他接近他别有企图。  如今听得这么一个旧日亲呢的称呼,方重仁不觉弯了一下优美的唇线,很欣然他重新成为了他记忆中所认识的罗磊,便双手负背,走向他:“罗磊,我和美雪并不复杂,来,我们到那边走走……”  去时,重仁回头瞅了一下阿宽,示意他好生护着满身奇异神情的依灵,然后,两个男人沿着田埂,并列着往竹叶密耸耸的林中去,平心静气的沟通起来。  依灵站在原地,至始至终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全是迷茫的表情。  阿宽得了重仁眼神交代,退到了依灵身旁,瞅了一旁神色同样疑狐的钟炎,满面深思的叶云天,随意叹了一句,道:“真是弄不懂了,到底你们是仁哥的劫,还是仁哥是你们的劫,怎么尽招一些乌七八糟的事来折腾人!”  依灵不解,轻声问:“究竟怎么回事?”  关于重仁的过去,她终究知之不全!  “嘿嘿,不好说,嫂子,这种事我不好说?”  阿宽直觉这事仁哥还不曾与嫂子提过,并不想多说什么!  依灵可不答应,往他面前一站,淡笑着,故意曲解道:“奇了,为何不好说,难不成当真是你仁哥做了什么亏心事,以致到要你这般替他遮遮掩掩来了……”  “什么呀,我哪有遮遮掩掩来了?仁哥更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如今这档事皆是那个小野猫自个儿自作多情惹出来的是非!啧,那一回,仁哥是为了救她才看了她的身子,她倒好,居然就此堂而皇之的赖上仁哥……”  阿宽立即叫嚷出来,等对上了嫂嫂那深深之色,才知自己关心则乱,中了激将之法,只得干干一笑,无奈的嘀咕道:“哦,见鬼的,是谁说嫂子好对付来了,分明也是一只笑里藏刀的老虎!”  依灵莞然一笑,心中约模知道了一个大概,无所谓生气,望了一下一直沉默不语的钟炎,催道:“既没有,就少凭嘴,快从实招来!”  “可这是仁哥的事,嫂子,我看还是让仁哥自己向你交代吧!”  阿宽皱起了眉来,可不想事后被仁哥责怪了去!  是风流事,所以他才不便多说吧!  依灵转头去寻那一抹叫那么多女子皆为之疯狂的身影,微微一笑,坐到了梧桐树下的白石上,斜阳西天照,白云逍遥,蓝汪汪的天空底下,他的身影似神邸般伟岸,这样一个俊雅的男子,没有女人纠缠岂不成了天下奇闻了!  “没事,你说吧!”  阿宽思虑了一下,倒也不觉那是多么严重的事,便哂然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仁哥一向不近女色,是那个藤井美雪像皮筋似得缠着仁哥,才会惹出这桩事的!”  他抱胸坐到粗如象腿的田头树枝上,依灵、钟炎和叶云天侧过眼眸听他细细讲来。  宇文棠风救了藤井美雪后,是好心招来大麻烦,人家居然就打定主意一心一意是要做他的女人了,并一路缠到京城,等宇文辰知道她的来历之后,自然是想成了这海外的姻缘,从此为宇文家、为朝廷大嫌海外金银,反正这事与宇文家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 天生淡泊的宇文棠风并无寻常世家少年风流成性的习性,对女人天生就是避而远之。藤井美雪虽有绝美的容貌,却有一副任性横行的脾性,这个性子正是他最最敬而远之的。  可那只小野猫活脱脱就爱做跟屁虫,成天转着宇文棠风团团转,宇文棠风上哪她就跟到哪,弄得他是不厌其烦!  宇文棠风爱清闲,最大的嗜好就是喜欢闲来往深山老林寻山药,那小野猫为了与他培养感情,恁是吊在屁股后面跟着进深山野林――  深山野林耶,那里头全是野兽山虫的,谁能保证会万无一失,那一次,一不留神就让荒郊野外的毒物给咬了一口,没一刻钟的时间就全身发黑,半条命都让阎罗爷梆了去,还好,叫阿宽发现的早,及时和山上的宇文棠风联系了上,才算保了她的性命,但也因为为了保她性命才又惹出了祸事!  祈灵山的毒物皆毒的厉害,在面对一个半死人时,宇文棠风再有能耐,也是束手无策,况且,他只会医病,不懂解毒,而且身处深山老林的,要什么没什么,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实在没办法,就只好活马当作死马医,搏一下了。  而后,找着一处山洞,也算是她藤井美雪命不该绝,那处洞穴中竟有一小潭温泉,宇文棠风就将采来的一大筐草药往里面一倒,把藤井美雪丢到里头动手替她解毒……  “呃,那个,嫂子,你好像应该明白解毒是怎样一个过程的,是么?我听仁哥说你把他的医书全过目了……”  说到这里时,阿宽小心的瞅了依灵一眼,说的极谨慎!  “嗯,是,我看过一些医书……”  但凡解毒难免肌肤相亲,毒性烈者还需身无寸缕的坐于药汤之中几天几夜方可驱尽体内的毒素。  待续!  昨儿又发高烧了,烧了一天,烧得我迷迷糊糊,没办法更新,今天我会两更的!第二更稍后奉上!   第232章 四  “那就好,无需我多费唇舌了。”  阿宽接下去头头是道的应答道:“医家有其名言,所谓医者父母心,体病患,无尊卑,亦无性别之忌,还请嫂子名察秋毫,试问处于这种情况下,仁哥还能顾及男女之别吗?那几天,仁哥为何她一条性命,吃睡全在山洞里,可没想到救的是个大麻烦,经过了这件事之后,藤井家的这位大小姐终于了化身成了一粒无敌牛皮糖,从此死心踏地的非要跟着仁哥不可了……”  唉,也是,那小姐即是倾心相恋才会无怨无悔的追随左右,在有了肌肤之逾后,自然爱得越发的深切了,只是重仁的个性中带着点绝情的专一,对不中意的女子绝不会心存怜香惜玉之情,这种男女纠葛他受得了才怪。  “那藤井小姐定是爱极了宇文棠风吧!”  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想不爱也难!  “爱啊,爱得要死要活,你是不知道,她为了能嫁给仁哥,不仅甘居偏房,而且还拿半个藤井家的家当来贿赂老太爷,老太爷一高兴,就真的让人准备起跟藤井家提亲的事了,结果仁哥火大了,不知使了什么法儿,瞒天过海的把人嫁给了别人……呃,嘿嘿……”  他拍着大腿从高高的树枝跳下来,说得正精彩,却突然止住了唾沫飞扬的演说,从喉口发出干干嘎笑――因为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仁哥和罗磊又转了回来,且被他眉飞色舞的神彩所吸引,停掉了谈话,等发现他在说什么时,仁哥似笑非笑的瞅着他,而罗磊则是用能杀死人的恶狠眼光盯着他。  “阿宽,少说几句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 重仁叹着气,醒告他。  “什么啊,我有说错了吗?那个刁蛮的大小姐本来就是祸害,喜欢一个人居然能把人喜欢的永无宁日,十年前,折腾了仁哥不说,十年后居然把自己的相公整得疲奔命……”  阿宽哼了一声,不以自己说错了!  方重仁无奈的瞪起他,真是的,当着人家丈夫的面说这种话,难道没看见罗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吗?他存心拆人姻缘啊!  但阿宽不为所动,依旧挑衅的瞅着暮风中涩涩然的罗磊,满是风尘的脸膀笑得比哭还难看。  “阿宽说得很对,她喜欢你,到现在她还是爱极了你……”  罗磊长长叹息,非常不甘愿的承认着,十年的夫妻情份居然不及不足一年的少女情怀,如果不曾爱极,她就不会恨得那么刻骨,就是这一点让他感到异常的沮丧。  “阿棠,她是个好女人,当年,你真不该如此作贱她,你应该把她留在身边好好疼惜……”  罗磊本也是个出类拔萃的人儿,有手腕,有胸襟,多少闺中名娇娥皆倾心于他,此刻却莫名的颓败泄气着,皆是叫那个翻脸不认人的女人气的对自己失了信心。  重仁全看在了眼里,淡然一笑,摇头否决了他这个奇怪的自以为:“罗磊,你错了,把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捆在身边,葬送她一辈子的美丽,才是对她最可怕的作贱。不管她是怎么想的,有一点我从未改变过,那就是我不可能喜欢这样一个女人……”  罗磊沉默无语,一阵又一阵的舒凉暮风冷却了心头的躁怒,他恢复了平素冷静的判断,纳闷的轻声问:“她有什么不好?”  刚才方重仁告诉了他一个湮没了十年的事情。  那一年,为了救人,还是宇文棠风的方重仁曾将藤井美雪浸在药汤中推宫过血,可那时,他的医术不甚高明,也许是用了什么不当的药物,解毒之后,点在美雪手臂上的守宫砂竟不翼而飞。 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她后来追着我不放,而我……”  竹影绰动底下,风吹袂动,满身飘逸,他晒然一笑,说:“你也知,十年前的宇文棠风是一个何等骄傲的人儿,对被误解的事哪肯动口辩解,那个时候的阿棠冷漠铁心,实在被缠烦了,为了一劳永逸,才动了歪脑筋,把她许你作了妻房!这是事实,你若信,我之幸,你若不信,你即便斩杀了我,也未见得洗清了你心中的阴影。佛说万物无结,我说结由心生,心中有结便眼里有结,心中无结便一片宁达空灵,天地之事皆不介怀,但要做到无欲无求却是桩难事,我们皆是凡人,遇事思量再三,心怀坦荡之心,便能于无为中长乐!”  末了,他睇以深目,极清澈的丢过一句,道:“罗磊,美雪这件事上我自问无愧天下地!”  罗磊缄默无语,神情异常繁复,没办法应下去了,一路无语回转过来时,就听着成宽在那边大咧咧的嘲弄美雪,心中怒不成言,却也知道他说无错,遂闷叹了一声,回过头来又问:“阿棠,难道你从未对她有过一丝丝的悸动,从未喜欢过……”  他的美雪艳绝天下,是男人都会心生爱慕!  “叫我阿仁吧,我已不是阿棠……”  方重仁静静笑着,眉宇若清风若淡云,皆是叫人捉摸不住的飘渺神彩,悠远的目光只对上依灵轻柔的凝睇时方有了几丝情思,说:“罗磊,喜欢不喜欢人有自己最清楚!我没必要自欺欺人的把不喜欢说成喜欢,把喜欢的说成不喜欢;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喜欢!虽然,我们相识不深,但我的为人你多少也有所了解,如果我想凭着这副臭皮囊到处招蜂引蝶的话,你就不会历尽千辛万苦,跑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找到我,如果我想放任自己为所欲为,十年前,我就应该风风光光的在宇文家与富贵结为秦晋之好,结果,我没有,为什么?也许天下人都想知道为什么?”  不错,这恐怕是无数人都为之称奇称厄的事,多少人穷其一生就是想富贵权势纳入掌中之物,可有人就是视这些梦想而无物,弃权贵而甘平凡,罗磊翘首而看,以待后文。  重仁淡淡一笑,道:“罗磊,今天我告诉你为什么!理由还是那句话,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不喜欢高高在上、威风八面的表面浮华,我只想要我所喜欢的平淡无争,很诚实的按照心里的最渴望去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就好像你是为了把罗家发扬光大一样,你为之无怨无悔执着于名利谋算,而我甘之若饴的便是如今这寻常的日子!每个人的喜欢不同,以至于导致每个人追寻的东西各不相同,藤井美雪适合你的喜欢,却契合不了我的偏好,我要的只是一个能和我一样甘于平淡,相许相悦的平凡女子,因为我无比忠诚于自己的感受……”  啪啪啪,一阵清脆的击掌声蓦得响起,在宁静的空气下显得犹为的嘹亮诡异。  “好好好,宇文棠风不愧为是宇文棠风,果然是能言善辩,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佩服,佩服……”  伴着一句冷飘飘的娇斥,一个倾国倾城的冷面少妇手持一发光银鞭缓缓从竹林从中的阴影里走出来,一身火耀耀的罗裙,双目喷火,就如一团烧得正烈的火团来势汹汹的卷来。  方重仁早察觉有人侵入,也知道来者是谁认,不是别人,正是罗磊的妻子藤井美雪。  多年未见,佳人依然光彩夺目,只不过精致的眉宇之中嫉愤的戾气太重,美丽之姿在无形中大打折扣!  方重仁微笑,轻如拂面三月风,不语的看着她满眼恨毒的走到光亮处:藤井美雪是很美,就像一团灿烂的火,绚目逼人;但这种狂/野的美总不及依灵,依灵就如濯濯清溪中的水仙,有种出世的淡淡雅韵,也只有她合乎他的喜欢。  罗芷竹跟在藤井美雪的身后,极难得的穿了一身素淡的衣裳,她的精神似乎有些不济,精利的目光在接触到钟炎后,不自觉的撇开去,脚下步子渐缓。  待续!   第233章 五  依灵侧目望了一眼钟炎,他正自睇着不远处的芷竹,脸色惨淡,又,似有所思。  方重仁剑眉一展,浮出一个若隐若现的淡笑,道:“美雪子,别来安好!”  “安好?哼,宇文棠风,你认为我能安好吗?”  藤井美雪站定于距他三丈之远,寒凛凛的美脸上闪过无数表情,有惊有怨,有莫名的激动,有难以言述的愤懑,神情繁复之极;她手执银鞭恶狠狠的指着他,道:“你可知你做了多大的恶事?你一手毁了一个女人一生一世的幸福,居然还厚颜无耻的在此狡辩?世人皆赞你是少年英雄,绝世豪杰,我看你分明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 听得她如此痛心疾首的控诉,重仁自然难以苟同,劲指一摇,淡笑而驳道:“何为恶事?怎又为狡辩?美雪子,方重仁从不认为自己乃是英雄豪杰,方重仁亦绝非当年之宇文棠风。方重仁就是方重仁,山野之地草莽之根,不说大话,绝不狡辩;至于当年害你失忆的事的确是宇文棠风太过鲁莽,我在此替当年的宇文棠风向你陪罪!”  说着,他当真的向怒目横陈的藤井美雪坦坦荡荡的深深鞠了一礼,身姿优雅之极!  阿娜多姿的身影很明显的顿了一下,十年未见,藤井美雪没想冷傲不羁的宇文棠风变得如此圆润通达。  “你倒真会诡辩,什么宇文棠风方重仁的,不管你是谁,我就认定是你害得我……”  她冷切切的发出怒笑:“如今,巧言令辩的说一句陪罪的话就能把你把犯下的罪责一笔勾消了吗?就能赔给我十年生疏了的亲情吗?就能安抚我惶惑不解了十年的心境吗?就能抵消我精神上所受到的刺痛了吗?我不管你是宇文棠风还是方什么仁,我告诉你,这件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 方重仁再一次瞟了一眼凶巴巴、得理不让人的藤井美雪,扬起下巴,问慢慢走过来的罗磊:“她什么时候起又变回这副光景了……”  藤井美雪本来就是这样一副德性,但他记得失忆后的她可温雅解意多了,哪是这样一个悍然如泼妇的模样!  罗磊苦笑,神色繁复的看向冷艳不可方物的美雪,大半年了,自从她记起了以前的事,就变得这般让人陌生而泼辣,他真得好回念以前那个很温存俏皮的妻子。  十年恩爱成陌路,百般娇柔怒横眉。他深情以对,她却冷面避闪。  方重仁看了心里直摇头,两夫妻搞成这副光景,难怪罗磊会如此衣带消瘦,会将他恨之入骨,遇到这种事,任何一个深爱妻子的丈夫都会迁怒始作甬者。  他沉思罢,转过头问藤井美雪:“那你想如何?”  “我想如何?”美人银牙一咬,十指纤纤扬起银鞭空抽一鞭,恨道:“你愚弄我在前,离弃我在后,又害我失忆十余年,如此恶迹斑斑,就算叫你偿命,也算便宜了你!”  重仁睨视她,可不认同这个说法,道:“你大错特错了!美雪子,我与你,天是天,地是地,泾渭两分明,从没有所谓的玩弄离弃之说!而且十二年前我就曾与你说过,宇文棠风不娶妻,救人于难乃是行天地之德。对,我是令你失忆,但那也是成人之美,要不然,你怎能得了罗磊这般好夫婿!如此夫婿在你桑扶万里难寻一!”  害人失忆或许有欠妥当,但如果事儿重来一遍,他还是会这般做:因为他给她选的绝对是打着灯笼也寻不到的好男人!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理屈,还是因为气他的死不承认,藤井美雪身如颤枝,举起银光粼粼的银鞭就要往他和依灵身上抽去。  这一鞭来得快如闪电,方重仁没机会带依灵一起躲避,只好将她往站在三步之遥的阿宽身侧推去,自己则身体稍稍一偏,“啪”得一声,鞭子落到石椅上,发出一声震耳的脆响。  饶是闪避及时,依灵的裙角还是被鞭劲削去了半片,风一吹,在半空飘飘忽忽,一条鞭痕深深的烙在青竹身上;这个刁蛮女本不太会功夫,这十年时间倒是精练的了不得,一手鞭法颇有火候。不过,想要他命,光靠这点鞭法也太异想天开了!  抱胸而笑,对于她耿耿在心的一再误解,换作是以前,他定付之一笑,一走了之;这样一个火辣辣的女人,他是无福消受,忍不住出言嘲弄道:“藤井小姐欺负奴才们的鞭法倒是精进不少,只可惜命只有一条,纵然我再怎么看得开,命我是不会轻易给人的,罗夫人想要我的命,恐怕难比登天!”  “是吗?”藤井美雪寒着俏生生的娇颜,发出一个怒嗖嗖的哼笑:“我知道你功夫了得,但双拳难敌四腿,你就这么有自信把我带来的人全部撩倒做到全身而退吗?”  说着,她抬起玉掌猛击数掌,须臾间,竹林里奔出十几道敏捷如地狱鬼魅般的黑影,嗖嗖嗖围成了一个圈,将他们密密麻麻的团团困住,大有一声令下便把人全盘擒拿的猛利声势。  沉寂如水的天空顿时有些凝结,恬淡的凉风卷起令人不安的紧闷。  阿宽扫了这圈蒙面的黑衣忍者一眼,不慌不忙的踱到方重仁身边,笑着细侃,打破了怪异的安静。  “哟喝,东瀛忍者,喂,我说仁哥,这小野猫还真真看得起你,出动了这么多伊剑派的好手来取你的命!”  “那是自然,藤井小姐本就是扶桑第一大派伊剑派掌门的嫡孙女儿!”  方重仁气定神闲,笑白着牙,话虽说如此,可哪有一丝惧怕的神色!  “是呀……好大的架势,怪不得会这么嚣张,可惜人家初来乍道好像还没弄明白一个状态,啧,我们这里可从不是善男信女之所!美雪子,我告诉你,你们纵有铁甲兵,我们还有护体的神盾呢!想要和我们舞刀弄枪,只怕你们输不起!”  还没等他们动手,就听阿宽冷哼一声,仰天一个响彻云霄的长啸,倾刻间,林子里“嗖嗖”便飞出十几号身轻如燕的彪形大汉,个个体壮如牛,虎背熊腰,正是落云十三骑,他们一早就得了阿行之意暗伏于竹林之内,只为制敌于无形!  为首的落战看不惯东瀛忍者嚣张的气焰,将两把寒气闪闪的钢刀在空中“哐啷”一击,横目道:“想要在这里捣乱,先从我们身上踩过去!”  双方俱是高手,以一敌一,黑衣忍者根本占不得半分优势,一股浓浓的硝烟味就此迷散了开来!  这种突变真是让人触不及防,藤井美雪实没想到不毛之地竟是藏龙卧虎之所。  她虽不是武术高手,但从小耳熏目染,瞄一眼,就看得出跑来的这帮大汉,眼泛精光,步履轻盈,皆是厉害角色无疑!  藤井美雪本不是善于谋划的精明之人,见到这副光景,情知命令动手是绝讨不了好果子吃的,一时之间微微有些失措。  就在这时,有人拍掌朗朗娇喝了一声:“好,宇文棠风果然是宇文棠风,走到哪,都是领袖一方的雄杰人物!”  正是满面带笑,目光如箭的罗芷竹是也!!  待续!   第234章   六  方重仁淡笑自若,转眸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罗芷竹,不疾不徐的接道:“罗夫人错了,方重仁只是山野村夫!”  “山野村夫?”  罗芷竹轻轻一笑,轻摇螓首,今日她一身素妆,却不减其气韵里的锐利。  她睇目道:“若只是山野村夫,如何能在三月前哗然孟津?若是山野村夫,又如何招来依灵妹妹的倾心相许?方重仁,你再怎自贬身份,公子之姿,你藏无可藏!自然,你若有心藏迹,就不该为了依灵妹妹而自暴身份,当时你一意舍身份之忌露行迹时,你已经向世人昭告了你是宇文棠风的事实,更昭示了你这位宇文公子对于依灵妹妹的满怀情义……”  侃侃之语,说得极有力道,却也皆是不着边的话,阿宽听着浓眉微皱,抢断道:“拐弯抹角的全是废话!喂,你究竟想说什么?”  罗芷竹自然不会说废话,瞥了阿宽一眼,她将目光缓缓转到依在方重仁身边的依灵身上。  三月不见,依灵出落的越发的盈盈动人,淡然之间有一股子别样的风采,是方重仁雕琢出了她涵于内的光华,依灵终究为别的男子绽放出了属于她的绝美,而不是为钟炎。  此刻,她不知道该为她庆幸,还是该为钟炎悲哀与惋惜,等叹了一口气后才重新盯向了方重仁,吐出了重点:  “我想说的是宇文公子亦怀温柔心,将心比心,就足能体悟闲人夫妻的一片无奈之情!方重仁,此番我们前来并不是来寻事,实为哥哥嫂嫂因由旧事恩爱夫妻成怨偶的事来求说法!有道是解灵还需系铃人,这桩旧事,因由宇文棠风而起,也自应由宇文棠风来消停,故冒昧来扰,还请见谅!!”  罗芷竹很早就知道方重仁就是她三哥在外头苦苦寻找的宇文棠风,也一直想亲自跑新郡一趟,探一探宇文棠风关于当年事的说法,消了嫂嫂心头之恨,去了兄长怀中之怒,却因为怀了身孕害喜厉害而终难成行。  直到半个月前,她暗插在三嫂身边的侍女忽从京城传来消息,说藤井美雪有日得到了一个神秘人的通风报信,便急匆匆的往新郡赶来;一日后义父八王又送来急报,说成王已领了圣旨往新郡去相请宇文棠风回京大婚,八王爷自然知道宇文棠风在外头娶亲的事,更知道她罗芷竹与那个新妇是闺中密友,还知道钟炎得了于谦大人的命去寻宇文棠风,叫她也赶往那里见机行事!  事到这个地部,她知道纸已不住火,便急忙命人立即通知了听闻孟津地有宇文棠风踪迹而赶去搜寻人的罗磊,进而要他去截住三嫂,一是怕嫂子性子躁进激怒了宇文棠风,再生什么事,二是盼着她三哥守着美雪子,打破了他们夫妻之间的僵局,三是想摸摸这个奇异的男子按兵不动的真正动机,而四则是为她的夫君而来,但这一刻见了面,她并没有把注意力关注在钟炎身上,而一直于旁边默默的观察,满心想揪出问题的症结所在,结果事情很快叫藤井美雪搞砸。  她知道嫂子只会模冲直撞,根本无计谋可言,娇憨中带七分野蛮,平时还不失可爱,就是最近这脾气撒的有些太过份了,但再过份,她都是哥哥心里的宝贝,她侄儿的娘亲,她这个小姑自然得为他们夫妻合好做一些事,便适时出言圆了场!  方重仁倒也很想把这桩荒唐事消停了,可瞧着满脸不肯罢休的藤井美雪,很遗憾的道:“可惜啊,可惜我这个系铃人解不了当局者的心结,她要我命,难不成我得把命给她?为一桩莫须有的事而枉送性命,世上没有这么傻的人!”  罗芷竹杏眸一闪,睇向一早被人引来此地、看来与宇文棠风相谈甚深的兄长罗磊,不知他心里有什么想法,便深深问道:“哥,听见吗?他一口咬定自己问心无愧!你信吗?”  一旁,藤井美雪正自瞪目恼怒着罗磊,大有罗磊回答稍有个不慎就彻底决裂的光景,罗磊心中苦笑,转了一个心思,不答反问妹妹:“你信不信?”  罗芷竹笑,她虽不清楚宇文棠风与兄长说了什么,但瞧他这副平静的情绪,已失了之前来的怒色,情知他心结去了一半,便扬起神气的秀眉,朗朗的道出了其心中之念:“信,为什么不信!宇文棠风在宇文家甚至于在整个皇朝里都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行事虽然古怪了点,但绝对磊落!”  如此这般一说,自然犯得藤井美雪怒颜翻腾,她蛾眉倒竖,激愤的恨道:“你们全是一丘之貉,我藤井美雪与你们话不投半句话,罗磊,你若信这伪君子所言,就不要插足来管这趟子混水,以免损了往日的情面!”  罗磊听了脸色一僵,而罗芷竹听罢,笑语盈盈,正想接下去说什么,娇眸一瞥,却见依灵莲足轻移往这边靠过来,便闭上了嘴巴!  她想看看这位越发清艳动人的小女子会有什么话说――千万别小瞧了她的文质彬彬,罗芷竹深知她辩起理来丝毫绝不逊色,于是眼眼珠子直转,心里打起了看好戏的心思!  “请问罗夫人,这十年你过的如何?”  依灵一直在旁静观其变,便在这一刻,神不知鬼不觉的欺身过来,低低柔柔的轻问,那温雅的嗓音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舒服感,口齿虽轻,却无法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 躁怒仇愤的的藤井美雪偏过头来看她,一接触到她恬静柔和的清凉目光,胸口像闷声中了重拳般怪异难受,再看到定淡从容的方重仁,直觉他们的气质竟是如此的相近,恶言恶语的言辞直冲而来:“你是何人,我过的好与不好关闲人何事!”  露出雪亮的贝齿,没去在乎她的无礼,依灵依然温婉,轻轻一笑,自顾自道:“我想你应该过得很不错吧!以前,我常听芷竹姐姐提起,说她有一个高贵大方的嫂嫂,今日一见果然耐人寻味,罗夫人貌比牡丹,只可惜脾性太躁,丝毫没有牡丹的雍容大度……”  这番明损暗贬听得藤井美雪俏脸大变:“大胆,你敢叽讽于我……”  手中银光一闪,长鞭在空中旋了一圈,目标:正是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庞,不知怎么,这张清淡又挺耐看的脸孔,瞧在她眼里就是很令人不耐烦,加上敢出言挑衅,自找的。  待续!   第235章 七  罗磊一眼看出了妻子的想法,抄身过来,大叫惊呼:“不可以!”  话音未落地,只听“啊呀”一声尖叫,依灵完好无损的站于原地,使鞭之人反一个踉跄险些栽向棱角锋利的青石上,他连忙流星大步扑上将妻拦腰揽起。  藤井美雪条件反射的勾住救助者,惊喘着抬头看时,银鞭已从头顶破空而去,被扔上了参天的密密竹顶,耳边如雷般响起某人冷冷的利叱:“太不像话了,藤井美雪,旁人稍对你言有微词,就拿银刺鞭伺候,你这么些年的岁数长在什么地方了,怎就不知道收敛,尽只会寻人麻烦平添乱子,妄费罗磊还这般爱护你,我看,他真是错疼了你……”  刚才,重仁见藤井美雪出手欲伤依灵,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通体墨亮的短笛,万道冷光乍现,快如闪电的将美雪手中的银刺鞭卷了去,抛向半空。  藤井美雪被那股劲道推开了去,又遭了斥,心里是又惊又骇,紧咬樱唇,脸色是煞白如雪,全身发颤,已气不成语。  罗磊从未见过她如此怨恨气恼过,向方重仁投去一个眼色,轻声恳请道:“阿棠,你就别再刺激她了……”  依灵从重仁护卫的身后探出身子,面容一深,义正言辞道:“罗三哥,这不是刺激她,这是在喝醒她!!”  她以为罗磊再坦护于他妻子,与藤井美雪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 方重仁听了忍不住回头,玩味的睇目一脸肃穆的依灵,心里惴磨着不知她要怎样来喝醒这个冥顽不灵的刁蛮女。  依灵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她一心只想替丈夫“平冤”,想“保护”自己的男人,不容别人来玷污他的人品,不识其冰洁玉壶心,就没有资格瞎评论。  “罗夫人,你当真该好好清醒一下了!”  她目光灼灼的盯视着藤井美雪,口气轻柔而不失铿锵之力,道:  “曾听芷竹说起过,罗三哥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姻缘,也曾见过罗三哥在我们这些妹妹面前提起你,眼睛里就闪过轻快愉悦的神情,可以想像,曾经有过一个女子为他的人生平添了莫大的快乐,我也可以相信那个令他快乐的女子就是你,可是,今日我看到了什么?是罗三哥的满脸憔悴与忧愤,是你的冷若寒霜,是你们夫妻仇对,为什么呢?也许你是可以把所有的责任全推到宇文棠风身上,是他害得罗夫人你失忆,他是罪魁祸首,是他引发了这一系列的突变,可,请扪心自问一下,这一切错责真得全在他一人吗?真得是他离间了你们的夫妻感情吗?我觉得不是,我以为这一切皆是你在无理取闹!”  两夫妻若真是情比金坚,又岂是一桩旧事就能离间得了的?  依灵觉得旧事只是一个导火索。  藤井美雪自小娇纵,待嫁了罗磊更不曾得了半分委屈,根本没人敢训斥于她,此时听得这不顾颜面的斥语,她气得是雪颊如火烧,狂怒的推开罗磊,叫道:“你胡说,我哪里胡闹了!”  她恨不得冲上去撕了那张笑容淡淡的容颜,可一接触到方重仁冷淡的盯视,她居然非常忌惮的刹住了脚步,敢怒而不敢动,因为她深知这个男人一旦出手决不留情面!  “你不胡闹吗?”  依灵微然淡笑,温婉的嗓音却极有震人心魄的力量,柔声利语道:“是,说到底,罗夫人您是受害者,你失忆了,成了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这皆是宇文棠风对你的亏欠,可,除了这一点,你有什么重大的损失了?没有,事实上刚好相反,因为失忆,你拥有了一个好丈夫,得到了一个美满的姻缘,诞下一个人见人爱的娇儿,度过了平淡而温馨的十年……罗夫人,祥和的人生是一种福气,知足方能常乐――也许你可以睁着眼否认你过得不快乐,但你能骗不了自己吗?你且想想吧,如果你没有失忆,你是尊荣不可一试的藤井小姐,倾心宇文棠风,却未见得就得了他的欢心,你根本得不来与罗磊十年简单而幸福的小日子!你且自我反省一下,要是当年,你没有失忆,你和你认定喜欢着的宇文棠风会有结果吗……”  没有――  藤井美雪满心恼怒,望着竹顶上那条银刺鞭,心里很是明白,他们没有结果,宇文棠风骄傲而冷酷,谁也没办法驾驭他。  当年,她就曾无数次用这条银刺鞭质问他她有什么不好,为何每每要无视她的存在。  每次,他都冷笑的将她的银刺鞭夺了扔到一边扬场而去,每次,她都被他气得浑身发抖,又每每不肯服输!  可是她总觉自己与他是不一样的,至少她可以自由的出入他的园子,至少他曾不顾男女之别的救过她性命,至少她与他有过肌肤之亲……但,在占据了一个女子清白之躯后,他竟然能脸不红气不喘的将她拱手与人,这是最最最令她悲愤的事! 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疑惑自己到底是谁,何以有人要害她失忆并将她推给别人。  得到的答案是自己曾喜欢过一个名满天下的男子,并还为他疯狂的立誓非卿不嫁,结果那个男子居然奇怪的把她陷害了,本不太明白其中道理,直到记起了过往的一切后,才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自己遭受了宇文棠风的始乱终弃,于是一发不可收,她誓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 这只是讨公道,绝不是胡闹,但面对那个如清风般淡雅的女子的质问,她无言以对。  因为她说的极对:这十年,她过的极完美,如果没有半年前罗磊在外头搞出的那堆风流韵事,如果不是因为流产,她应该在罗家开开心心的做她的小女人,而不是千里奔劳的来寻宇文棠风算旧账!  宇文棠风与藤井美雪永远也不会有结果,这同样是依灵所认定的一件事,重仁不容旁人摆布的傲然性情和冷静的心态在告诉她,如果历史重演,如果藤井美雪没有失忆,她的日子远不会比这十年过的舒坦!  自古最苦单思恋,喜欢一个像风一样不羁的男子,若得之全心以待,那是幸,若得不来他的爱护,那便是一种劫数!  当骄傲的藤井美雪遇上宇文棠风,爱上了,便注定伤心欲绝,然后无疾而终!  依灵轻轻的叹了一声,为宇文棠风伤温柔于无形而惋叹!   第236章 八  “不知道你明不明白,你与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 她极温婉的睇着她,那个忽然间陷入迷茫的美妇,轻轻道:“唉,如果,十年前的你就像今日这般娇纵跋扈,就难怪他会躲着你,避着你了!罗夫人,藤井小姐,其实你心里应是最明白的,他并非寻常男子,不为美色所迷,不为名利所惑!他平静无欲,你的大小姐脾气只会惹来他的反感,也许正是你的任性纠缠令他烦恼了,才会激起他心里的叛逆,才会对你做出偏激的事――害你失忆――”  她微笑,目光温温的在重仁身上停了一会儿,又续道:“其实你失忆不见得是什么坏事,至少你获得了另一种人生,享受了另一种幸福。就算今日你记起了一切又怎样了呢?如果你够豁达,够坦然,就该知足而乐,罗三哥是人中龙凤,这些年对你痴情不悔,你心里应该有数,何以你要惊天动地的重翻旧事,撕破夫妻之间的感情,进而搅得所有人不得安宁?罗夫人,在你心心念念的要挖地三尺一雪前耻之时,可曾替罗三哥想一下,他会有什么样的感受,你有吗?你没有,你自私而任性,说罗三哥错爱了你说错了吗?宇文棠风做事固然有不是之处,但你就自认全做对了?” 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所谓得失,有得必有失,如果你肯放下执念,你大可以在罗家逍遥自在做的少夫人,何以要闹得夫妻怨怼彼此生怨,你以为旧事重要,还是现下顺顺心心的过日子重要……”  这话说的很实在,藤井美雪听在耳里却是相当的刺耳,不由又翻起怒来,委屈的直叫道:“住口住口,你根本就不知道其中曲折,凭什么在此责我的不是!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若不是宇文棠风当年薄幸与人,今番我哪会被罗磊挑着刺儿骂不贞不洁来了?”  半年前,她为一些小事与罗磊起了口角,把罗磊气跑出去,结果那日他因为与人有生意上往来进了构栏院,转而宿到了红伶的床上,一夜不曾归,之后,她得讯去大闹,把那个红伶骂了一个狗血淋头,没想到罗磊居然当着闲人的面甩了她一巴掌骂她无理取闹,还趁着宿醉直说什么他罗磊行得稳坐得正,反倒是她藤井美雪身子不清不白!  她是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宠她若宝的夫君一直在意着她新婚夜没有落红的事,居然在私下里疑她之前早有与人有染!  当时,面对着看好戏的红伶,她那个气是无处渲泻,心里恼极,脚下一个不稳就从阁楼上滚了下去,没想就把他们的孩子弄没了!  也正因为这么一滚,她才记起了旧事,才晓得自己竟真的与人不清不白过,如此一来,那种感觉还如何回得到过去,她这才将那个宇文棠风恨入了骨髓,誓要寻他算账!  方重仁可没想到罗磊曾骂过她不贞不洁来过,微微一诧,往罗磊身上瞅了一下,瞧见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羞惭之色,免不得在心里叹了一下,怪不得美雪会这么的恨他了,原来是罗磊曾刺激过她――人家一心一意跟了他这么年些,最后发现丈夫一直在猜忌自己的清白,是够她疯狂的!  依灵并不晓得其中有这么多因由,微微一呆,答不了话,但她相信重仁的为人,思量了一下后,遂又轻轻的补了一句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罗夫人,虽然我不清楚你与宇文棠风之间到底存了什么样的误会,但我以为,以宇文棠风傲然清高的性子,绝非敢做不敢担之人!” 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他们之间绝不可能有暧昧之事!  藤井美雪见她如此不依不饶的为宇文棠风辩护,是火冒三丈,怒叫道:“你是谁?又算哪根葱,根本就不知其中事理,凭什么在那里妄下定论!”  她记得非常清楚,当年在祈玉山中毒醒来时,她身无寸缕只披了他一件薄外袍,浑身酸痛就像散了架般难受,而点于她玉臂上的守宫砂就是那个时候没有了,如果不是他误了她的清白还会是谁?  罗芷竹见嫂嫂问依灵是谁,明白她一时气昏了头,没有察觉到宇文棠风待她与待常人的截然不同,嘴角不由噙是了一个深邃的微笑,道:“嫂嫂,这你都看不出来吗?宇文公子这么紧张她,你说她会是谁?”  依灵并不介意叫人知道了身份,但她可不会以宇文夫人自居,温温一笑,淡淡的接道:“我不认识什么宇文公子,我只是为我的夫君讨一个清白。你不识他的品性,就不配来怨恨他,相反,你应该来感激他才是!罗三哥如此出色脱尘的男子,与你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和登对,与他结为夫妻,是你的福气!若非你失忆了,你能找到如此匹配的夫婿吗?依我看来你失忆失得正好!”  “闭嘴!”  藤井美雪听闻她就是宇文棠风的女人,本能的一呆,却在听得她后半句话后,立即又跳起脚来,直叫道:“你凭什么认为我应该引以为福,凭什么认定罗磊就是我最匹配的命定之人,如果不是宇文棠风自以为是,我绝不会嫁了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男子……”  恼羞成怒的言辞里皆是女子的忧怨之情。  罗芷竹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她就知道嫂子最最恼的还是哥哥喝醉酒在万春楼搞出的那档子事――  那事,她问过哥哥,哥哥只说他在那里睡了一个晚上而矣,实没有做了半点亏心事,那天他是因为看不惯嫂嫂跑上人家楼里砸楼,就横着心说是喜欢上了楼里的红伶,还污了一句嫂嫂不清不白话,才种下了巨变,现在她听得嫂嫂如此怨言,连忙插进话替哥哥求饶:“嫂嫂,人非圣贤,孰能不过,你就放过哥哥一回吧!”  这时,罗磊也顾不人多眼杂,跨上前拉住妻子的金纹袖衣,低低的道:“唉,美雪,我已经和你解释过无数遍了,那些话我皆是无心的,也不曾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过……”  藤井美雪拍掉了他的牵扯,现在可不想与他来讨论这件事,惹火的凤眼烁起诡异的色颜,一直牢牢的盯着依灵:“你就是宇文棠风的女人!”  依灵悠悠一笑,道:“我说过,我不认得什么宇文棠风,我夫家姓方!”  “那好极……”  藤井美雪哼哼冷笑,心下忽另有盘算,在别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使以眼色,其身后的四个黑衣人极默契的突然发难,直取方重仁。  方重仁眉头不皱,飞出一熠熠发光的墨笛画了一个圈,四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人有两人闷声发出一记吃痛声,另两个避开了强撼的笛劲,却避不过旁阿宽拍出的那掌,一声人肉中击声里,那几人皆摔了一个四脚朝天,哀嚎之声顿时划破灰沉沉的长空。  其余黑衣者忍者也在同一时间发起异动,一时间,刀剑激越之声响彻竹林.然而,这仅是瞬息之间的事,眨眼过后,他们全为落云十三骑所反制.  明知了无胜算,藤井美雪何以突然发难?  这一思量,方重仁叫暗一声不好,果然,只听得依灵一声惊“呀”,心里陡得一沉,返操过去拦人,却被一跃而起的黑衣人挡了一下,瞬息之间,先机尽失。  阿宽并没想到这个女人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干这种傻事,并未防备,等到察觉,出掌劈去,但觉冷光一闪,藤井美雪手上已多了一把利刃架上人质的脖子,情急之下,已到中途的掌锋硬生生全收了回来。  这一回合,藤井美雪轻轻松松得了手,她一手扣着依灵的脖子,一手持利刃,冷冷哼叫:“哼,我才管他姓圆还是方,宇文棠风你玩弄我的感情在前,害我十年不亲娘家人于后,这个公道我定要讨回;听说你如今很在乎一个叫叶依灵的女人是么?好,你越在乎越好,我报复不了你,难不成我还制不了这个臭丫头吗……哎,你别过来,千万别过来,要是我一时手软割花了她细致的脸蛋儿就不好了,放心,我不会要她死,不会,我只会把她送去扶桑,寻个高明的大夫叫她忘一忘过去,也要你尝一尝与家人相见难相亲的滋味就够了……”  这是威胁……  玩火的威胁!  方重仁清淡若风的脸色霍得冷定下来,眼神变得幽深而犀利,一手持笛负背,冷淡着低磁的嗓音道:“藤井美雪,得罪你的是我,你不要妄想拿我妻子代罪!!”  待续!   第237章 九  罗磊也变了脸色,惹怒宇文棠风的结果绝对得不到好果子吃,就像当年权势大如宇文家,惹恼他的结果是颜面尽失:“阿雪,你别胡闹!”  “我不胡闹,我只是讨公道……”  藤井美雪昂着头恨声叫道,透着寒光的匕首映出依灵沉静的容颜,话还未说完,只觉位于脐窝正中上神阙穴猛得一麻,气短而臂颤,一个恍惚,手中匕首竟无端掉落于地,错愕中,被她挟为人质的女子忽就扣住了她的命脉,虽力道极轻,却能叫她就此动弹不得。  不错,只是眨眼的功夫,依灵化被动为主动,将前一刻还在嚣张的人儿擒拿到手,这多亏了这些日子里看的医书,中有一篇穴位篇,她看的极喜欢,重仁也曾与她说过,若能扣准要穴,就能在急难之中救自己于险境地,于是刚才她不露声色的试了一下,哈,果然是一击而中!  重仁见她轻轻巧巧就化险为夷,不由露出欣然一笑。  “你……使得这是什么阴谋诡计!”  藤井美雪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心里憋的气还没有出呢,就稀里糊涂受制于人,当下气的是整个人浑身发抖。  依灵叹了一口气,凝眸睇视道:“究竟是你耍诡计还是我诡计来了,你倒给我说个明白了!”  重仁立即几步跨过来,防着那些东羸忍者的暗袭,护到依灵身边,然后淡淡的扫了一眼气着直喘的藤井美雪,道:“在罗家修心养性了十来年,这性子居然一点也没变,外头盛传罗三公子将闺中娇妻宠上了天,还当真确有其事。美雪子,我劝你还是好好跟着罗磊回家过日子去吧,不要再为了旧年莫须有的事而闹得夫妻离心!我再重申一遍,你心中认定着的那些事皆是子虚乌无,既是乌无之事,罗磊又没有错亏了你,我劝你见好就收,不要再瞎折腾了!”  藤井美雪面色一青,瞧了一眼几步遥处驻足观望的罗磊,气昏了头,恨恨直叫道:“我何时在瞎折腾了,皆是我美雪子命道不济,才惹上了你这个敢做不敢认的冤孽!你既毁了我这一辈子,我若不叫你都后悔我就不是藤井美雪!”  也就是这说话的功夫,她左手不知何时多出了细细的铁针,使足了全力欲往依灵脸上扎去,她存了心想刮花她的脸,刮掉她脸上的淡然之色,想令她变得和她一样歇斯底里的恨起来才痛快。  重仁早察觉了那几道亮光,低叫了一声“小心”,一手抢住依灵。  叶云天正立于藤井美雪右边,见之一骇,掌势快如飓风般打向她手肘,七分力道就将人打翻,罗磊及时跑去揽住,那手中的暗针借着那股力道横飞,掠过依灵的眼睛,直射出去。  依灵顺势看时,钟炎正怔怔的站在那里发楞,根本没察觉那破空而去的铁针,心中大骇,遂大叫:“闪开!”  素影缭乱中,钟炎忽被飞来的一阵赤株蕾的清香撞开,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定睛看时,就见有几枚作恶的针噌噌噌全打进了罗芷竹的后背。  一切发生在一瞬间,等到所有人回过神来时,罗芷竹已中针扑倒地。  钟炎呆了一呆,忙上前去扶,摸到一把鲜血,淡淡的赤珠蕾的幽香扑鼻而来时,令他心头一颤,急声叫出好几个月不曾出过口的名字:“芷竹!”  罗芷竹惨然一笑,相隔数月,若不她临危扑救,他恐怕早忘了如何唤她的名字了吧,心中又酸又苦,想到自己一心痴念付流水,一时委屈的挥泪如雨,激动之下,血气冲心,一下就昏了过去!  钟炎不明就里,待回头看清楚她背上的血渍时,脸色大变,只一刹那的功夫,那些血竟赫然变成了黑色。  重仁眼尖,瞧得明白,厉声喝住:“不要乱动,这针上有毒!”  依灵心上一惊,正想上去探个究竟,叫重仁一把拉住往阿宽身边一推,低声喝止道:“不要过去,她身上有赤株蕾!我去看看!”  是的,赤株蕾能唤醒血蛊,她不能近身罗芷竹,于是只得止步。  重仁疾步上去把脉一探,脸色凝重的转头看向也楞在那里的藤井美雪,冷冷的叫道:“还呆着做什么,快把解药拿出来,你想要了她的命不成么?美雪子,她要是有一个三长两短,那便是一尸两命,你不要因为心存了歹意,就害无辜人送了性命!”  这藤井美雪到这个份上才恍过神来,她与罗芷竹可算是志同道合的人,藤井美雪有些骄纵,失去记忆后被宇文棠风调教的稍稍懂得了些收敛,变得娇俏调皮,而罗芷竹则聪颖骄傲,很会做人,平时姑嫂两人关系极好,这时她发现无心之下把自己的小姑伤了,才知道慌了,急急的跑过去,瞧见罗芷竹白玉似的脸孔一寸寸的黑起来,竟自乱了阵脚起来,急着直拉罗磊的衣襟道,:“怎么办?我没解药?”  “没解药?”  罗磊惊骇的提高了嗓门,脸孔顿时黑成直线,怒腾腾的叫道:“毒是你抹的,怎么可能没解药?”  “我……路上行的匆忙,弄……弄丢了……”  藤井美雪骇白了脸孔,小声的回答着,终于不敢再大吼大叫的顶嘴。  她一下也急出了汗了,因为她知道这毒是扶桑本地之毒,若没有特制的解药,只怕难解,忙跨步过去问重仁:“你精通医术,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 重仁冷冷瞥她一记,讥嘲道:“你以为我是神仙,知道你要来暗箭伤人,会配好了药材等着帮你料理祸事么?”  藤井美雪面红耳赤,顿时语塞。  “那究竟有没有其他法子?”  钟炎急怒的吼道,那呼吸渐渐弱下去的滋味令他极度惶恐不安,不由的怒声叫出来。  “有,你帮她先把毒血吸出来,其他的事再交给我!但是……”  重仁冷冷的扫了钟炎一眼,不慌不忙的答道:“若要我给她医,就只能把我当大夫看,不要到时再反咬一口,说我如何如何轻薄于人就好!”  想要挑出打在背脊梁上的铁针,必然需要退尽伤者的衣裳,想当初他就是因为要救藤井美雪的命才种下后来的种种麻烦,如今若还想他救命,他自然得把话儿说明白了!  藤井美雪总算是定下了愤怒的情绪,在听得重仁这话时,虽有恼怒再想顶嘴,却叫罗磊的眼神制止了,她忍了忍,再去看那个叫她恨的牙痒痒的人,忽然发现他满面正气,一点也寻不出作奸犯科的心虚,难道当真是自己弄错了么?  心里顿起困惑之色。  钟炎也不再顾及其他,稍稍用刀割开了芷竹背部的衣裳,一口口将那黑黢黢的毒血吸出来吐掉,眼里却禁不住盈起泪来,如果不是芷竹推他一把,现在昏沉不醒的应该是他!  唉,这个傻丫头,如此舍命相救,叫他如何以报?  待续!    第238章   十  那样一幕亏欠的境头深深的映在依灵的视线里,心被触动了一下,而原本焦虑的心情在看到重仁沉定的眼神后渐渐缓和下来。  当钟炎抱着罗芷竹往他们的石屋走去时,落云十三骑得方重仁的命令将罗磊夫妻拦在了竹林外。  接下来是一番紧张的施救,依灵一直没有进屋去,只静静的守在竹亭里,焦急而耐心的等着里面的结果。  之屏一直陪着她身边,观察着她的神情,小声的在与她说话:“原来她的夫君就是嫂嫂的表哥啊,之前她曾跑上宇文府来跟我借大堂兄留给我的医书,我本来还不想借的呢,她一张嘴说的好厉害,动人以情,晓人以理,直说借医书是为了救她家相公的命,那态度诚恳的不得了。可是后来,我又听说那个男人待她很不好,成亲没几天就把她给遗弃了。我瞧她那么傲气的一个人怎么还肯这么拼命的救他?”  依灵不曾答了话,只是叹息,感慨情之为物,叫人颠狂!  待到入夜,月上柳梢头时,重仁才揉着发酸的脖子缓缓的自屋子走出来,依灵忙上去挽了他问:“怎么样了?”  “没事!”  “自然是没事了!”  重仁淡笑,满口自信之色,拉着她坐到菊丛旁的石凳上。  瞧着他疲倦的样子,才松了一口气的依灵,心疼的抚了抚他的脸孔,站到他身后替他按摩着。  晚风柔柔,纤纤素指在肩头轻轻的摩挲,不痛不痒很舒服,重仁恣意的享受着她的温柔。  “重仁,你……是不是有意的?你故意让钟炎给芷竹吸毒来了,是么?”  依灵忽想起了刚才的疑惑,轻声而问。  重仁闭了眼,微笑,反问:“怎么看出我是故意的?”  她坐到了他身边来,对着他淡淡的脸色道:“你说过那个火凤葵可以解天下奇毒……”  “是,火凤葵可解此毒,但我不会轻易把火凤葵给人!”  重仁睁开了眼,神情认真着,大手轻轻握住她的。  因为火凤葵能续她的命,故而他不会随便用它来医救旁人,是吗?  依灵睇着他,忽而反问:“如果你医不了她,你也不给么?”  “只要及时洗了伤口里的毒,我有足够的自信活了她的性命……最坏也就是保不住她腹里的肉!如果我真保不住那个未成形的孩儿,也是他的命,更是罗芷竹与钟炎的变数……是好还是坏,就看钟炎如何想了……”  火凤葵绝不会拿来救不相关的旁人,全当是自私了,他只会用它来保自己想保的人!  依灵却在这件事里看到了别的迹向!  “你在为他们造可能!”  一个可能缝合他们之间裂痕的可能。  如此行事或许有些风险,却是一个机会,患难见真情,古来如此!  重仁但笑不答!  小径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依灵适时回头望,但见叶云天自竹篱外走进来,瞧见他们依偎在一起,神色一沉,默不作声的又转头往外而去。  “他好像很排斥你!”  依灵思量着,半天才轻轻的对重仁道:“你与他有仇么?我怎么觉得他把你当作了冤家对头般!”  重仁淡淡而笑,没怎么在意叶云天的举止,拉了她回东屋去,直到进了房点了烛火,忽才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他为什么这么敌视我,也许很快就会揭晓!”  倚上床头,在对上她生疑的眼神时,他呵着气在她耳边低笑着:“依灵,有没有兴趣来玩一场游戏?”  --------------  晌午时分罗芷竹醒了,知道罗芷竹没事之后,钟炎再也没踏足那个屋子,只让她随身的侍女小心侍候着。  当依灵质问钟炎为什么这么做时,他满面惨然,直笑,道:“我无法面对她!就如同我无法面对我自己一样!”  他怆然着,跌撞间往竹林里去暗自舔伤!  一段错误的姻缘不仅毁了她,也摧毁了他所有的骄傲。  她也没有去再见罗芷竹,不是故意不见,是重仁不许她近罗芷竹,便跟着钟炎,默默的守着他。  竹林绵绵无际,粗若手臂,高耸刺云,寂寂中唯有鸟雀在低鸣。  “不用管我!你还是去管方重仁吧!你这么跟着我出来,只怕他不高兴!”  他丧气的在那里闷闷着叫。  依灵走近他,轻笑若花,说:“他不高兴就不高兴吧,我就是想跟你说会话!不许躲了去!”  钟炎苦笑,知道她固执起来八匹马也拉不动,叹道:“如果我连你也不想见的话,那日子当真就算是生不如死了!”  “生不如死?”  依灵咬着这四个字眼重复了一遍,心有所动,遂一笑,道:“对了,炎,你常跟我说,钟府门内了无趣,若不是有芷竹时不时的到访,那日子必定是度日如年,曾经,你常与我赞起芷竹的不俗,其实你对于她本来是很欣赏的是不是?”  “是,她很好!好到叫人心起佩服,进而欣赏,可那只是欣赏,跟她在一起,欣赏多于其他,那种全盘算计的心思更不是我能去揣度的……”  钟炎怔怔的瞧着竹地方斑驳跳跃的影子,芷竹那朗朗的笑靥就如同地上那密密匝匝的光影般炫人眼,那些光炫曾是他暗淡生活中的光明,怎么想到如今这光明暗去,会让人感觉到的是更多的痛楚。  依灵摇头,否定了钟炎的说辞,道:“错了,你只是懒得去算计罢了,其实你心细如尘,若非心思缜密,当年也不会为阿克名正气直的洗掉了罪名。你若有心,必有作为。我与芷竹虽见面不多,也极少谈起你,但她对你的一句评价却极精准!”  依灵并不以为钟炎是那种心思单纯到没一丝计谋的人,他熟读奇兵异书,自有谋略于心。  钟炎转过了头,想到他与芷竹单独相处时,她时不时会叫他楞小子,很好奇她会在依灵面前如何看待他,便问:“什么评价?”  依灵深睇,吐出八字清澈若水的字眼“心如幽谷,大智若愚!”  微一楞,钟炎轻轻叹息,摇首道:“她看错了!”  所以也嫁错了!  “她没看错,只不过你的心没向着她而矣!”  就在依灵想断然推翻钟炎的认为时,不远处高高的竹丛间跳下一个人来,却原来是叶云天躲在那里偷闲,并且把他们的话全收了过去。  他可不认可钟炎如此的自贬,忍不住应答着跳了出来。  钟炎皱了一下眉,思量了一下,依旧不以为自己能担得起这八字。  叶云天便在这时走近,侧目而笑,眼里似有精光乍现,那神情很奇怪,看得依灵头皮发麻。  果然,下一记,他居然翻手往颈间打下来,依灵根本不曾防备,只觉一记沉沉的麻痛,人呆了好一会儿,非常难以置信他会如此突兀的痛下毒手,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而在一阵黑暗袭来后,她整个儿就往地下倒下!  见得如此异变,尚没有回过神来的钟炎骇然傻住,眼见依灵倒下去,忙上前扶住,一时弄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抬头时却已是情不自禁的惊斥出声:“你这是做什么?”  叶云天神情奇诡之极,古怪的反问:“你不想趁乱把人带出去么?心既不在罗芷竹身上,难道还要勉强守着彼此痛苦一辈子,何必!人生苦短,怎能如此误了自己这一生一世,钟炎,带着依灵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吧!!”  钟炎是有这种渴望,曾经,这是他的梦想,但现在,他皱眉:“我不做这卑鄙无耻的事!”  他是想与她成了夙愿,但现在,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那是他强求不得的,对于叶云天如此用心,他只觉反感!  叶云天是一想为他着想,没想到反叫他说成卑鄙无耻,脸孔不免浮羞恼之色。  与钟炎相处这么久,他是知道钟炎心思的,这小子那么宝贝依灵,如何乐意轻言放弃。  瞅了钟炎一眼,他缓缓的说了一句道:“你就真甘心就此放手吗?你甘心,我还不甘心呢!钟炎,你若不想做小人,那么这个小人由我来做,我来成全你!”  钟炎一时尚弄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正想再问,忽觉肩上一麻,人就失了重心再也无法站住脚,整个人连带着依灵直挺挺的往下倒去!  脑子里最后一个意识是:叶云天身上果然另有文章!  待续!   第239章   二  叶云天怔怔的坐到了扶倚上,望着桌案上那一盆密叶沉沉绿的文竹,那曾是他父亲最爱的一种盆栽。  纹竹有“文雅之竹”的意思,其实它不是竹,只因其叶片轻柔,常年翠绿,枝干有节似竹,且姿态文雅潇洒,故名文竹。  他父亲便如这文竹一般雅致而尚节气……  “我爹只是官衙里一个小小的师爷,十一年前当宇文棠风奉旨清查天下贪官污吏时,因为被指证县太爷受贿沾了一点小小的光,就被判秋斩,而这一切皆是因为那一年我得了重病无钱为医而惹下的祸端。其实洛宁县的百姓都知道我爹王颜之平素清白一如长江之水,做了十年师爷身无半文积蓄,仅仅因为那十两急于救命的银两,就株连于内,实在是冤的厉害。我娘不服气,典了所有家当上京申冤,居然无人敢受理,他们告诉我娘想要沉冤昭雪就需走宇文棠风的门路,于是我跟我娘跪于宇文家大门外足足三天三夜。宇文棠风,那个世人称之为神人的大公子,他倒是极有风度的召见了我们,垂了纱帘,听了我们声泪俱下的说了半天,只懒懒的答了一句他会妥善处理,要我们静听消息,就直接叫人轰我们,我娘不肯走,继续跪在门口想盼着得一个准信,结果就遭了他们打,还得了他们训骂,你知道他们口口声声骂我们什么吗!”  叶云天哼叫了一声,道:“他们骂我们是贱民,说什么公子爷答应了这事,就不会失了信用,又训又骂的把我们打走……但是,他守信了么?他根本就没有!”  他恨恨的将眼里的纹竹横扫于地,哐啷一声碎响葬送的是一个幸福家庭,他痛切的叫道:“是呀,他是高高在上的公子爷,皇上尊他做宇文大哥,太后御点他做驸马,家族里奉他做世子,他跺跺脚可把把整个大明朝闹一个天翻地覆,他放肆胡闹,也没人敢治他一个不敬之罪,却因为我爹取用了十两文银而处了死刑,结果秋斩了!他答应给我娘亲一个好的交代的,可是他堂堂公子之尊言出无信,在我娘信誓旦旦的认为爹定然能救的时候,没出几天就任由他们把人斩首示众了,我娘怨老天不睁眼,哭瞎了眼。穷困潦倒中我们无力回转家乡,更无钱收敛爹的尸骸,于是,娘就带我投了河塘――那年我才十岁,所幸大难不死,却从此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成了一个小乞儿,如果不是我的养父养母收养了我,你认为我能存活至今么?”  他猛得转过头来怒瞪,满面激愤之色令依灵心中微微一凛,这从不是她见过的神情,只听得他大声一喝道:“根本就不可能……”  他逼上几步,恼红着眼道:  “你又知道我的养父养母为什么会收养我么,因为他们心存了祸心,他们见我长的俊气,想把我栽培成人来骗叶门一脉中最有家产的你们家的钱财。对,我刚到你们家时,就承如叶伯父所看到的那样,是为了拐骗而来,但后来,我见到了你,我诚心诚意的在叶伯父跟前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可惜,我没有机会做,你的心里藏了别人,我也进不得你们家的园子!再后来,我听到钟炎另娶了,我好开心,以为终于有机会了,气咻咻的跑去教训他一番后,本想来抢婚的,我怎能让你嫁给一个没品没味的乡巴姥,可恨的是我居然叫人给打得动弹不得,等到我回去,你已经嫁给那个男人,而见得那一面时,我居然觉得这个人长的好生非凡,并且那嗓音还叫我觉得该死的耳熟!于是我四处去打探他的底细……”  他的脸黑成了一条线,看那德性定是没有查到什么了,应是后来重仁在孟津自暴身份后才让他知道的。  可是她为认为重仁会做伤天害理的事,他说过,但凡谷氏后人不宜多管旁人闲事,改一人之命,便移百人之运,所以,这些年以来,他很多时候选择袖手旁观,因为泄了天机会损了本命!  难道就因为这样,以至于就害死了叶云天的父亲吗?  可也没道理啊,那个时候,既然重仁答应会去查这件事,何以不会去履行了承诺,以致于令一对患难夫妻惨死?  这里头定然有误会!  她心中一动,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如今你想怎么做?”  叶云天沉沉一笑,从旧时的伤痛中回过神来,摇头道:“我其实什么也没有做不是吗?”  “你凭着我对你的信任掳我来此,这叫什么也没有做?”  依灵淡淡的驳斥着,言轻而斥重。  叶云天神色微一变,自认这事是做的有些不够磊落,但他有他必须这么做的道理,而这道理他现在还不想说明白,便侧过去了脸去,徐步走到了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噤言的侍女,用手指轻轻抚过那红艳艳的新娘服,忽将衣裳拎了起来一抖往她身上一比,故意转开话题去,说道:“怎么样?很漂亮是吧,我让人很早之前就给你准备好的!”  依灵情知他理亏答不了话,便随意睇了一眼,面前这新嫁衣无论做手质地都是上乘之品,精致无比,他一个“穷”小子如何去做得这么一件衣裳的呢,感慨一叹,不得不承认,道:“对,很漂亮,但,我不会穿!我已经嫁人了,我的夫君名叫方重仁!”  听得方重仁三字,叶云天微笑的脸孔再次冷了下来,就像从不曾认识她这个人般盯着她好一番细看。  “你真的不要钟炎了么?你真打算跟了宇文棠风一辈子吗?”  “我嫁的是方重仁,你没听明白么?”  依灵再一次无比认真的重申着,绝不妥协,一边走向窗台前,外头在下雨,毛毛细雨,喜气洋洋的吉乐冲不散那拢着不散的阴沉。  “那有什么不同!他们就是同一个人!他就是再改头换面,也改变不了他当初做过的恶事!”  他猛得将嫁衣扔到了她身上,冷冷的道:“穿上!”  “不穿!”  依灵把衣裳丢到了地上,淡着颜色瞪他道:“钟炎也不可能答应这件荒唐事!”  叶云天忽而一笑,摇起头来,道:“看来你对他太不了解了!”  “什么意思?”  依灵心中一惊,轻蹙皱眉。  待续!   第240章   三  “钟炎那么在乎你,怎么可能不想娶你!我跟他说了,只要今晚你跟他拜堂成亲,我就马上带你们去找我的门主,兴许就此便解了你身上的血蛊,你说他会不同意么?他本就巴不得娶你,如今有这个美事,你认为他会放弃这样一个能救你的机会么?”  “你的门主?”  依灵咬着异样的口音重复了他话里微妙的字眼,唰的抬头直视于他:“你的门主是谁?何以他能治我的蛊?”  “这件事你无需知道?”  叶云天淡淡的拒绝着:“你只需要好好做你的新娘子就可以了!”  话儿说的似乎很简单,可事情真的就这么单纯吗?  依灵细细一嚼味,淡丽的面容上便泛出一个淡笑,继而从容反问:“我为什么不需要知道?叶云天,这可知,这血蛊天下无人能解的,你不觉你这么说有些太可笑了么?”  “谁说血蛊无人能解?宇文棠风吗?那个人你若信他,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 叶云天嗤之一笑,对于宇文棠风根本就不怀一点点好的印像。  依灵不清楚他们之间的那桩旧事究竟是怎么一个回事,这个时候也不便多与重仁分辩什么,再怎么分辩,人家也只会认定她是受了宇文棠风的蛊惑罢了,便合上了嘴巴,心里则在好奇藏在叶云天背后的那个所谓“门主”究竟是何许人也?  叶云天见她不再说话,以为被说动,转而侧过头来看她一眼,一边吩咐地上的侍女道:“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些准备,错过了良时吉辰,唯你们是问!”  说着,转身要出去,侍女慌忙爬起来要来服侍依灵穿戴,依灵避开,急步跑去挡住了叶云天的去路,一脸深思而突发奇问:“叶云天,告诉我,你掳我,是你家那个门主授意的是吗?”  这是一种奇怪的直觉,总觉得叶云天能有如此大的异动,其背后必然有一个宠大的组织,若没一个强大的势力在支持他,他如何能做到将她不露声色的劫出石头村?  而且,她还可以肯定那股势力与宇文棠风必然生有某些诸如叶云天这般隐匿的恩怨,才会导致他们肯如此大手笔的来跟宇文棠风作对!  叶云天掳她另嫁,一半是想报复宇文棠风,另一半应是那个所谓的能解蛊的门主在背地里指使的,这是她的结论。  她直觉有人蓄意欲坏尽她的幸福,要她夹在万劫不复的尴尬地境生不如死!  “你不需要管那么多!”  叶云天吃惊于她的心思敏锐,但拒绝回答其中因果,绕开她往外而去,因为有些事他也在不断的琢磨中!  “你若不说个明白,你认为我会答应这件事吗?”  话儿淡淡的,却也一下子拉住了叶云天离去的步伐。  费了半天口舌,得到的还是这个回答,叶云天懊恼之极,豁得回头正想骂她的不知好歹,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走廊处站着的一个人,正是钟炎。  屋外,细雨如丝,他静静的站在那边,脸色半透明着苍白之极,手圈着拢在嘴巴上轻咳着,目光极温柔的投递到依灵身上,声线温雅的道:“云天,你出去,这事我来跟她说!”  这话听得依灵直发楞,钟炎当真答允了这荒唐得离谱的事了吗?  叶去天把依灵的错愕之色全收进了眼里,一转刚才的愠色,拂袖而去。  钟炎缓缓走了进来,瞧了瞧跪在地上的两个侍女,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说:“你们出去,我会劝她穿的,很快!”  门,嘎的一声掩上,留给了他们一个单独的空间,钟炎一步步走向皱着眉头的佳人面前,微笑的将地砖上金丝流苏新嫁衣捡了起来,瞧了一眼,道:“好衣裳好料子好手工,更是好功夫!唉,这个叶云天,我们当真是看走眼了!”  “炎,你在打什么心思?”  钟炎从不是一个会胡闹的人,在他决定做一件事时,心里必然已想好了应对的计策!  依灵渐渐沉定绪乱起来的情绪,问:“你该不会真的想那么做吧!”  钟炎只是笑,笑得便如春天的暖日般叫人感到温温舒适,将手上的精致喜红装往她身边比照了一下,颇有兴致的道:“试试也无妨!”  他睇着她看:“我真的很想看看你穿嫁衣的光景!”  依灵讶异的下巴差点掉落。  他走近,近到暧昧,依灵没有躲,静静的看着他温柔的凑到她耳边,然后,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道:“跟他玩玩又何妨!”  回过头时,他眨了眨眼,那种神情让她忆起了小时候,他在园子里偶尔兴致来恶作剧时的那种模样,带着一丝淘气!  重仁是山的孩儿,他心怀狂野不羁的天性,即便后来叫宇文家磨却了他的笑容,可骨髓里的本性令他恶作剧起来往往不计后果。  而钟炎很少会捉弄人的,他总是很斯文,自小被教养的如玉石般温雅,但他身子里也有玩劣的根性,一旦发作起来,总有人会倒霉!  她困惑!  他叹息,睇着她,忍不住像小时候那样,摸起了她那一头滑的叫人心醉的乌发:“就当是留给我最一个美丽的回念吧!从此,我不再奢望,即便奢望,我也会等来世!”  “阿炎!”  口气里的怅然叫她心疼,轻轻的唤他,想安抚几句,找不到适宜的话来,唯在心里跟着叹息了一下,然后轻轻的问:“你相信他说的事才想这么做的吗!”  “不相信!我只相信宇文棠风!他,真的是料事如神!”  他低低的说,脑海里浮想起了之前宇文棠风与他做的交易,这个人若有心而为,定然能改了别人命途,其心思实在深不见底!  待续!   第241章 四  没有宾客如潮,喜乐依旧朝天。  满堂艳红吉庆色,叶云天深深睇着身穿大红华丽喜服的新人踏入喜堂,新娘子没有盖头巾,一袭云霞喜帔妆得人儿如玉绝美出尘,与痴痴凝望她的钟炎实在是一双璧人。  玉成美事本是大快人心的事,可他没有预料中的欢喜,为难一个女人去嫁一个她不想嫁的男人,那事说起来还真是有些荒诞不经。  他跟宇文棠风是有仇,但还不至于为过去的那点事去作难依灵,可如果依灵不嫁给钟炎,他就没办法去见门主,而他无论如何都得见上门主一见,因为他极想弄明白有关章家血蛊之迷,更想在宇文棠风之前,破了这百年奇疑,以证明宇文棠风绝非无所不能!  面对钟炎与依灵投来的玄疑目光,他并不想多解释什么,也不能多言语什么。这件事他可以自个儿在暗地进行,就是不可以泄露给别人知道,要不然就会落下一个叛逆之罪而不得善终。  对,他是一个具有双重身份的人。  十几年前,便是他被养父养母收养的那一年,贪财的养父母为了将他栽培成可窃取他人钱财的人才,曾收罗了当地一些颇有才学的士人来教诲于他,他也因此因祸得福与素有江湖木隐子之称的江悔结下一段师徒宿缘,由他教养得成大智若愚、不羁于行的性子,并由他引见进了江湖一个神秘组织:暗楼。  暗楼之名,江湖之名名不见经传,却是一个人脉遍布角角落落的神秘门派,楼中之人以行商为掩护,以天地玄黄四分中原四大银号。  表面看,天地玄黄乃各有家族门户,实则他们同属于暗楼,其财力远胜于江南首富的钟家,甚至可与宇文家互争长短!  木隐子江悔便是天地玄黄四家族中黄楼江家的后人,以不拘世间的礼数而著称于世。  相传此人很是狂颠,视家里万金家业于无物而痴行于江河之上,行踪成迷,在机缘巧合之下暗收了他叶云天为徒,更在临终之前传下黄楼楼主的尊荣地位,成就了他人手遍及一隅的非凡之能!  他虽然暗里叱咤一方,却从没有真正认识过四楼所尊祟的门主究竟是何方神圣,直到三月前,当他得知了方重仁便是宇文棠风这件事后,神秘的门主使者亲自找上他,要他于伺机暗处玉成依灵与钟炎的婚事,事儿一成就许他去见门主,解了他当年入楼之时所服用的万心蛊之害。  所谓万心蛊,乃是暗楼在防门人背离组织时要入门弟子每人必服的毒蛊,平素无痛无状,一旦生异心,则必受万箭穿心之楚。  此蛊来至西域,与血蛊之闻异曲同宗,他直觉门主要他成就依灵与钟炎的好事,其心非善,其背后定另有纠缠,而这才是他真正想要打探的事情!  暗楼门主,无人知其容貌,晓其形迹,这几十年来潜于暗处招财进宝,积了不知多少金银珠玉,谁也不知其人居心,但叶云天清楚的记得师父临终前曾交代过他一句:行得稳,坐得正,不做亏心事,必要时应舍身而取义,如此一联系,他揣磨暗楼门如此暗渡陈仓的收罗金银,定另怀叵测之心!  他会做到师父临终之言,但,他更有一股子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关于暗楼,他本就心怀莫大的好奇,关于依灵家血蛊的事,他亦是心存奇疑,当这些事揉在一起时,他如何还肯打退堂鼓,非要弄一个水落石出不可!  即便因此逼他们成亲非常非常的荒唐,他也在所不惜!  拜堂了……  “一拜天地……”  一对新人对视了一眼,从容而拜,并没有一丝丝奇怪的尴尬!  他忽收回玄疑的神思,盯着性子烈火似的依灵,很怀疑她真的能那么轻易的叫人说服,但他不会去管他们是真乐意还是故意作戏,他的目的只是让他们成亲,如果他们真就此成了夫妻,那反是意外之喜!  “二拜高堂……”  钟家亲长不允这婚事,叶门长辈皆故亡,在这喜堂之上,叶云天以叶家堂兄之名坐于高堂之上,接受了他们的叩拜!  “夫妻交拜!”  这一拜拜下去,他们便是夫妻,明明大礼将成,可他却莫名的心跳急促起来,就像是要发生什么事般生了乱。  果然,就是这个时候,钟炎俊挺而显单薄的身子猛得一顿,一个急转身,是一口鲜血满满喷出了嘴唇,人就整个儿往地上趔去,喜堂内顿时乱作一团。  依灵呆了好半天才去扶住,脑子里响起的是钟炎之前自信满满的话:“不会成礼的,我怎会叫你为难!”  她并不知道他要如何阻止行礼,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会这么突然的再次吐血?  难道这是他故意而为的吗?  叶云天急步趋上前,也在怀疑他在做戏,但翻过身来看到是一脸死灰,那十足是一张死人的脸,如果这真是他的苦肉计,也真是太拿性命当玩笑了――他的虚弱太诡异了!  “怎么会这样!”  叶云天疑惑的问,目光灼灼,摆明了在怀疑!  钟炎苦笑,捂着发痛的胸腹,无辜以对道:“你倒要问你了,那些药皆是你给我喝的,喝了非但不好,反好气虚两弱,我已吐了不下数次!不信,可以问一下你自个儿遣来侍候我的侍从!”  结果那侍从来后证实确有其事,而非钟炎的随性扯谈。  钟炎很虚弱,在扶着回了喜床后,倚在床榻上笑的苍白,他以极度虚弱的神情对峙叶云天的质疑,以证明他并没有说慌!  叶云天恼怒的叫来了负责熬药的小厮,等回的并不是小厮,而是一个奇怪的老头!  依灵认识这个老头,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白云天山那个形容怪异、一身褴褛的怪老头,当初在白云山曾出言警告,劝他们不要乱闯山,如今他一袭干净的玄青衣袍,满身孤僻神秘的出现在这永远不是他该出现的地儿,这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 待续!   第242章   五  叶云天似乎也有些意外,浓密的眉头直皱,口气沉凝的叫道:“你来做什么?不是说好了,这件事由我全全处理吗?”  对于这个人物,之前,叶云天并不认识,直到最近才知道他居然与暗楼的门主有着极其神秘的关系!  至于有怎么一个关系,那是一个迷。  叶云天曾利用自己手上的人脉查过他的来历,非常想知道这个长年居住在白云山上的怪人究竟是怎样一个出身。  出人意料的是,他竟会查不到此人一丁点的背景!  没有背景意味着其中别有玄机。  他直觉得此人与忧忧子比邻而居绝不是偶然之事,故而,一个奇怪的念头一直盘居在他心上:在种种迹向表明忧忧子与叶家章门有着奇妙的联系之后,他以为这个怪人的身后也极可能也跟叶家有着某种关联!  他很清楚,几个月来,这个怪人一直在暗地里窥伺着石头村的一举一动,这番突然出现定然是欲有所作为的;他不清楚的是此人心怀何种居心,见他乍现,不觉得整个人就警戒起来!  怪老头冷冷一笑,沉着一张诡异莫辩的瘦长脸孔走进门来,门口处立即有陌生的武者戒备以待,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 他扫了一圈房中神色各异的人,道:“我若不来,你怎么叫人里应外合卖了都不知道!!”  “什么意思?”  言下之意令叶云天心神一凛,背脊上寒意猛生。  “什么意思?”  怪老头冷哼了一下,冲躺在床上的钟炎瞪了一眼,深如千尺渊潭的奇眸底下涌起一层层能吞没一切的波澜,寒气冲天,道:“宇文棠风若只有这点能耐的话,那他就不是宇文棠风了!阿天,你以为凭你那点心思能算计得过他先天的禀赋吗?想在他的地盘上带走他一心想看护的人,你以为他就这么好唬弄的吗?”  叶云天眉头大皱,浑身一震,一句棒喝犹由醍醐灌顶,他终于从主观的意识中感觉到这几天自己的行动的确是有些过于顺利,难道真是遭了道了?  他豁然抬头,转眼去瞧满面虚白色的钟炎,以及柔柔满身静默的依灵,想到之前钟炎怒言斥他如此行尤显卑鄙,之后,却很爽快的同意了与依灵拜堂成亲,这前后变化是有些诡异,他虽觉得有些异样,但从没有深入细想,难道自己这一路的计划皆是叫反钻了空子?所谓的里应外合,是指钟炎与宇文棠风在将他摆布吗?  他心中一沉,道:“所以,是你故意换了他的药,令他动弹不得,而坏了他们的计策?”  叶云天也是个聪明人,被这么一点拨,立即顿悟过来。  怪老头不回答,昂首斜眼走向床头,沉沉的盯着依灵清淡宁定的容颜研磨了好一会儿,像是在追寻什么记忆般久久不曾离开了视线,最后连连摇头,口气微带讥然的直道:“不像,一点也不像!根本就没有当年秦云傲然群雄的大气,一身文秀,我见犹怜,秦云怎教养出如此气质迥异的后人,实在是煞尽秦家将门之风!”  依灵也正自用崭新的目光重新审视这个奇异的老头,鹤发童颜,目光如剑,锐不可挡,一时,她倒是猜不出他有多大的年纪,可一听他直呼秦云其名,心中不免一惊,那口气没有一点后辈对于前人的仰敬之意,更多的似乎是无屑与嘲弄之色。  这人似乎是以一种相对等的身份在对秦云评头论足――那个近百年前的奇女子。  光阴已逝近百年,秦云亦早已仙逝,如果眼前这个老头是以同等的身份在看待秦云,那么他的年纪便有近百岁高龄。  也就是说如果他认得秦云,那么他极有可能知道着有关章门血蛊的事,而且听他口纹,这人似乎是认定她乃是秦云的血脉后人!  心思如此细转罢,依灵温温微笑的应下话去道:“不错,秦云正是我家太祖姥姥,就不知老先生如何认识她老人家?”  怪老头寒淡淡的一笑,道:“哼,便是她一念之差,害得多少人遗恨余生,如此一个自命不凡又可怜可笑的女人,我倒情愿这辈子从不曾认识过她!”  口气相当的恶劣,却也足让人知道此人确与太祖姥姥有着过节!  她没有再应话,只看他缓缓的移过头去瞧向了半瞌目极度苍白无力的钟炎。  钟炎正巧在这时缓缓睁开了眼,眼底露出几分不适神色,高老头瞧见了,本冷淡的神情瞬息间变得峻利无比,削瘦的脸孔上隐显怒色,道:“知道吗?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若乖乖的待在钟家,日后自有你的富贵荣华,哪需要受了这等罪!”  这话听上去活脱脱又生出了其他滋味!  钟炎凝思一想,便挣扎的坐起来,倔然的对视,又温雅如玉,道:“这话从何说起!老先生与我们钟家是旧识吗?钟炎怎么从不曾见过您?”  “你很好奇吗?可惜现在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  怪老头深深一睨,忽上前扣住了钟炎的下巴,钟炎一惊,本能的挣扎,就这时,一颗药丸稳稳的滑进了喉咙。  “你给他吃什么?”  依灵看得非常清楚,惊叫出声,直觉这人心怀歹意!  “情蛊!”  “情蛊!”  闻之色变,她知道情蛊,重仁的域外医书有记载,那是一个能惑人心魄、迷人心志的毒蛊,一觉醒来既失本性,从此听命于施蛊之人,待得挖骨去蛊方能复回真性。  这怪老头对钟炎种以情蛊,究竟怀着怎样的意图?  “你意欲何为?”  听得“蛊”字,她就有心悸的感觉。  “他有意娶而不能娶,你无意嫁也不能嫁,这出戏演到喜堂吐血也该收场了,如你们所愿终将老宿引了出来,却不会顺你们心思全盘赢了去!钟炎这个人我要了,至于你,自有你该去的地方!”  老头深沉的瞥了她一眼,说得话儿叫人又惊又骇。  就是这时,他自顾自扯掉了钟炎身上的薄被,根本就不去考虑他的身子状态,冷冷的喝叫道:“钟炎,若要活性命,马上跟我离开这里!”  钟炎叫他这么一拉,惨淡的脸孔越发青的厉害,晕晕沉沉的不知身在何处。  “你想要他命吗?放开他!”  依灵看得心惊肉跳,扑上去救,却叫老头断然推开!  “死不了人!你若不想他受苦,最好乖乖跟我们一起离开!”  怪老头冷目瞪向一旁发楞的叶云天,极不耐烦的叫道:“还不押上她一起走,趁天黑,走人方便!要不然,等宇文棠风的人马一到,你还能带人全身而退吗?”  待续!   第243章   六  这一切果真皆是宇文棠风在背后算计吗?  叶云天神情繁复之极,难道所有的心思早被那个人察觉了?  他极懊丧的瞅了一眼望着钟炎满是担扰之色的依灵,咬着牙恼火的叫道:“你们果真串通了宇文棠风在谋算我?”  依灵这才转过了注意,默默的看叶云天,觉得可笑,心里则记起了那日重仁与她说的话,重仁问她有没有兴趣玩一个游戏,他淡笑的说:“新郡城另有奇兵异马,欲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我猜不出他们的意图,不过绝对是冲你而来的。依灵,这几天你自己小心点,倘若叫人设计捉了去也不必惊慌,出不了乱子的!”  重仁告诉她,叶云天极有可能生异动,一动,他为何敌视他的原因就会很快浮出水面,结果,真被他料到了!  这几天她也一直在奇怪,何以叶云天的能耐大到把宇文棠风全盘算了去,如今看来,这全是他欲擒故纵之计!  “是不是?”  叶云天气的脸铁青,发起莫名其妙的脾气。  “这个你该去亲自去问他,而不是问如今被你扣为人质的我!”  依灵不想多说什么再去刺激他,他对于宇文棠风太过敏感了,要是他意识到自己居然糊里糊涂就遭了人家的道,他会很难堪!  叶云天悻悻的瞪了她一眼,已清楚的认识受了算计,当下不想再多计较什么,一把拉上她,便往外而去,准备在宇文棠风找上门之前把人转移了去,要不然,一番心血就全白废了!!  领头才跨出门口,一道强劲的掌锋直往依灵与叶云天中间扫过来,有人重掌袭向叶云天的前胸,叶云天本能的自护,而不得不放开了依灵。  灰蒙蒙的天色,光线不太明亮,依灵就见一个陌生的高大身影缠住叶云天,另一个迅速窜上来护着她闪到了一边!  依灵识得这两个人,是这几天一直随他们一路行来的随从,奇怪的是他们何以突然倒戈相向?  “何必急着要走,叶公子,既然是旧识,自然得再见见我们爷,来来来,且留着,我们总要好好叙谈叙谈!”  朗朗的嗓音就如夜空的一道亮色,令依灵惊喜的叫出声:“阿行!”  是阿行,一身功夫形如惊天之飓风,直逼得素来自恃拳脚了得的叶云天连连败退。面对凌利的攻势,叶云天不得不使出生平所学,结果还是节节溃败。  拳掌缭乱,霍霍之声直冲耳来,阿行有意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擒拿住他,故而虽听到了依灵的喜叫,不敢分了半分心神去应答!  依灵见阿行不应,连忙再看向护她于身侧的另一道身影,那人听得她唤,已笑开了眼,抹去了脸上的易容之妆,正是阿影!  “爷在路上,很快就到!嫂子且安心等一下!”  阿影笑答,一双平时很憨厚的眼此刻就如鹰隼般注意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 她轻轻一笑,心下立刻现出喜色,就欢喜了一会儿,又起了担忧,看向钟炎时,心里的担忧越发的深起来;不光担心钟炎的身子,更担忧起他们的处境。  那个拿住钟炎的怪老头瞧见这异变,眼里闪出的全是诡谲的神色,依灵不觉大皱其眉:这人既知重仁设局,如何没有另作防备?甚至还冷眼旁观瞧着叶云天在险象环生的掌锋底下挣扎?他在探看什么?  正是这个时候,只听得怪老头冷冷一喝,道:“来人,给我通通拿下!”  一声令下,浠沥沥细雨不断的园子里黑压压就冒出一批武者,皆手拿重兵器直冲他们杀来,阿影脸色顿时一变,将她向身后一推,低低叫了一声道:“达斡尔,带你师娘先行离开!这里且由我与阿行拖一会儿,快去报信!”  伴着一声“好”,依灵就叫另一道力量拉着直往外飞去。  “阿炎怎么办?”  她不住的回首,刀光闪烁里,只见廊前灯光下,钟炎满脸骇白,微笑的注视着她离去。  “钟炎我们会救!”  阿影断后大声应道,为他们扫去追截者!  依灵这才微微放了一点心。  一路飞奔,时有园子暗藏的武者出来相袭,皆叫达翰尔打了回去,不曾沾了她半分衣裳,手起弯刀落,唯见淋淋鲜血直喷嫁衣之上,一阵阵血腥冲入鼻际,骇人心魄。  翻墙出府,又是一番急走,前面已到市集,夜色里人迹极少,有一辆马车在这个时候奔走过来,赶车的人儿探出头来冲他们叫了一声:“怎么提前动手了?出什么事了?”  不是别人,乃是俊美若绝色的宇文棠刖,黑夜雨雾里看不清神情。  达翰尔认识他,不由露出欣喜之色,也顾不得问他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忙将依灵往前推去,道:“半空跑出一个老头,要把师娘他们再带走,阿行怕生出别事,就把师娘先截了下来!现在里面闹作一团,后头还有追兵,你帮我将师娘送到师父那边去,我去帮阿行他们!”  达翰尔叫完,便头也不回往来路杀了回去,一阵兵刃激撞声卷地而起,原来是追兵赶了来!  宇文棠刖急忙推惶惶受了惊吓的依灵进马车,驾车往驿道上飞弛而去!  激战声远去,心跳如战鼓,只有马车的车轮在飞奔的磨擦地面,发出隆隆的碾转声。  也不知行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头隐约有了一些灯光,黑暗里,从远处急快的摇来了风雨灯的亮光,是重仁来了么?  她刚想掀幔往外看,宇文棠刖适时撩起车幔轻轻叫了一声:“嫂子,下车吧!”  依灵捂着被震得晕晕乎乎的螓首,下得车来,举头而望,几张陌生的面孔手持风雨灯围立着,灯光下,宇文棠刖神色怪异。  明明脱了危险,心却莫名的警骇起来,背脊上嗖嗖的发凉的厉害。  这里是哪里?  既然到了重仁处,乍别了三天,他怎不亲自来迎她?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 她豁然抬头四顾,夜色茫茫,细雨飘摇,这是极陌生的码头,河塘里正自停靠着一艘寻常的商船,船上灯火通明,雨落河水泛起层层起涟漪,红光一照犹如天上之云霓。  船头的阴暗处是站着一个俊拔的身影,孤独寄傲,但绝不是重仁。  “这里是什么地儿?重仁呢?”  她目光惊疑的直射宇文棠刖。  宇文棠刖垂头行了一礼,道:“大堂兄并不在此!!”  话音落地,心儿一沉,直觉前脚出虎穴,后脚又被拖进了狼窝,宇文棠刖千里来见果然是另存心计来了。  “你想做什么?”  惊悸的心在得知又被暗掳之下反定了下来,淡淡的问。  宇文棠刖抬头瞄了一眼,好像在迟疑该怎么说,这时,船头上的那个人缓缓的走上了光亮里,依灵认识他,正是那日在山林里令人求见重仁的宇文棠华!  他一身玄青色的锦袍,昂首阔步,目光沉如此刻阴深的夜色,负手而来,声线也沉沉,道:“老太爷想见见你!跟我们回京去吧!”  依灵一惊,本能的想逃,可逃不了,背后一道力道袭来,人整儿就往地上倒去时,一个冷面妇人趋身上前稳妥扶住!  夜风吹得宇文棠华的袍子猎猎作响,雨水打湿了世间一切,它能冲洗掉世间一切污浊,却冲不掉人心叵测的阴暗!  他睇了一眼河堤上慢慢升起了的雾气,转而看向神色复乱的宇文棠刖,这孩子第一次做这种事难免会心生不安,他太简单,宇文家的儿郎不能太简单,而需要不简单!  “做得很好,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在老太爷跟前交差了!带她一起上船,立即起锚回京吧!至于宇文棠风……”  他泛出一抹沉沉的笑,又看了一眼那陷入昏沉的清雅女子,一身新嫁衣,倒真是很精致,能令他沉迷的总有其独特处,有她在手,不怕他不回去,只是,这一趟回去,恐怕会不得安生!  “京城,将再起风云!我相信!”  低吟罢,他沉声吩咐道:“备马,回京!”  他准备兵分两路,叫宇文棠风防不胜防,绝难猜得行了哪条路线!  待续!   第244章 一  招惹上宇文棠风果然是一件麻烦事!  水路走的很顺畅,没几天就进了京城。  虽被软禁,倒真有好菜好饭供着,那个曾经拿住过她的冷面妇人名叫阮姨,这一路上她很恭敬的侍候在旁,不敢有半点不敬,除了冷冷的不太爱说话外,待人还算和善。  关乎宇文棠刖如此绞尽脑汁的掳她,依灵心里实在有些纳闷。  他是知道重仁铁定进京的心思的,何以会出此下策,多此一举,这让人感觉有些画蛇添足的味道,实在是没有必要!  等到进宇文府,她才知道,宇文棠刖千里向重仁报信说他的那位侧夫人被人整得半死半活,这事是不假,可他之所以会如此的甘为一个没有地位的女人奔波却是别有原因的!  走进宇文家金碧辉煌、巍峨华丽的大院的那天,大晴,万里无云的天空清蓝的就像一汪无垠的海水,浓浓的八月桂花香流转于京城繁华的气息里。  下得马车时,但见紫砂朱门洞开,有一个气度不凡的花发老者含着一抹深深的神情毕恭毕敬的候于正门口,其身后站着一排侍从,清一色锦帛青衣,恭身垂首相迎于白石砌成的正道上!  依灵认识此人,正是那个欲掳她为人质的总管宇文栈。  宇文栈见她下来,大步走上前来,恭声唤道:“灵夫人,这一路舟车劳顿,老奴得老太爷之命在此恭迎夫人,老太爷得知灵夫人不服北方水土身感不适,特免了你磕见之礼,命老奴带您回大公子住的紫歆园好生歇息一番!”  依灵此时身着淡罗裙,一身端庄纤雅,虽叫人强掳到此,眉眼间却没有一丝丝惊乍的慌乱之色,举手投足间淡淡然然,自有一份别样的神韵流溢于外,只是好些年不曾到得北地,竟害起水土,人微微生了虚软!  闻言,落落大方的施了一礼,淡笑如清风,道:“有劳了!”  心思转动之下,又加了一句道:“总管大人,如今小女子既已身在贵府,那日叫你们请来于此的小婢可否就此归还回来?小女子与那个丫头自小生养在一起,这些年来不曾离了半日,如今分开这么些日,心里当真想念的紧,所以,还请……”  话未说完,就见宇文栈微微抬了一下头,向她投来了悟的一目,极恭敬的回道:“老奴知道那位叫清波的姑娘与灵夫人情谊深厚,故从不曾怠慢,听得夫人要来,老奴已叫人将她从别院请来此处服侍夫人,此时她正于公子住的紫歆园等着与灵夫人团聚!”  宇文栈领着她由正门大大方方的走进了宇文家高大的朱门。  依灵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得到如此的礼遇皆是因为宇文棠风的缘故,那个传说中冷利到了极点的老太爷极想用她笼络和左右他的那个宝贝孙儿,故而才不曾怠慢了她!  ―――――――――――――――――  紫歆园,这名字,她在没有认识重仁之前就曾听外头的人说起过。  传说,那是一个雅致到了极点的园子,置有天底下最清艳的奇花异草,藏有天底下最精巧天工的玉石器玩,更罗列了天底着下最最齐全的书籍!  汉白石径,假山流瀑,亭台凌波,花木叠呈。  紫香浮动里,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盘盘焉,囷囷焉,高耸错落。  花苑里,碧叶若翡翠,花蕊有如火霞者,有似明玉者,大片的铺展,将一处气势峥嵘的朱楼拥护其中,那便是宇文棠风曾经住过六年之久的紫歆红楼!  走进这园子,看到的是一片秋意深浓,每处装典的皆富丽大气,有着世俗的功利气息,只那处红楼,显示出几丝与世遗立的神韵。  楼台朱红,简单大方而骨气嶙峋,凌烟波挑长空,如世外神卷,倒是非常合乎重仁的风神之气。  这里虽很多年不曾住人,但每一处景致都显得光鲜明艳,没有一丝丝荒败之气,叫人观之眼前猛有一亮之感,可见宇文家的大族长对于这个园子照看的是何等的上心入微,繁盛之相就如其主人从不曾离开一般。  今日里,这园子的每处廊道皆有面孔娇好的妙龄侍女婷婷而立,垂首静候间,皆知有女主入住,按不往心头好奇者免不得频频细回眸,惊异着是何方女子有此殊荣可进住于此。  走上台阶,将踏足重仁昔日曾住过的卧室,在阮姨领她走上极目皆为紫檀木铺设的红楼后,就见一个个妙曼侍婢立候,独不见到清波欢快的投奔而来。  未曾进门,四顾而不见,她微微有些诧异,便问:“清波呢!”  阮姨与她是一同上来的,自然不清楚清波的踪迹,便冷目利色的巡视起侍奉一旁的婢女。  六个侍婢中有四人年纪颇大,皆面容秀丽,见她们过来,很懂规距的见了礼,两个岁数偏小,施礼罢,就在那边不住的偷看。  “灵夫人问话呢!还不将人去寻来,怎么办的事?连个人都看不住,如何能在紫歆园当差,回头自行领罚去!”  阮姨应是在宇文府极有地位的,如此一叫喝罢,那两个小婢便吓跪于地,嗫嚅的道:“清波姑娘刚刚还在此附近,我们这就找去……”  提了裙摆便惊慌的要去寻,叫依灵皱着秀眉叫住了,瞟了一声一出口便威喝的阮姨,道:“不必,我自己去寻,你且为我引路即可!”  两个青衣小婢发白着脸孔小心的瞅了一下依灵身边的阮姨,半天不敢接话。  她不由的眯起温柔的眼,叹息着跟那阮姨道:“何必如此苛利,一个园子要闹的如此惶惶不得安宁,你以为你的那位公子能受得了吗?”  阮姨垂头,恭顺里透着的是强势,并不妥协,固执道:“夫人既已嫁与公子,便是人上之人,作为主子自有主子的仪态,若要见个人,叫她们寻来就好,不必自辱了身份亲力亲为!老婢以为夫人劳累,明日老太爷还要召见,实该好好歇着,那些小事就让下人们去做好了……”  待续!   第245章   二  皆是豪门大户规距森严里来的,依灵可使不来这种架子,不以理会,把目光投睇到了立于旁边一直冷静观量的另四位年长婢女。  这四个婢女很奇怪,一身从容宁静,毫无惊慌之色,大有重仁素来的气度风范,并且皆暗自在打量她。  其中一个带着温婉的神色冲她笑了一下,眼里满是惊艳之色。  重仁说过,他住的紫歆园红楼在整个头宇文家是最特殊的一处地儿,闲杂人等皆不许入内,今日府里能容她这样一个外人进得这里,也难怪她们起了惊奇之心。  她报起淡淡一笑,转头对阮姨扔下一句:“不必多言,且前面带路,我要亲自去寻。嗯,自然,你若不当我是主子,是不必把我的话当话,但你若是认同我的,是不是我说什么,你就该应什么的!”  话儿柔柔,却有很沉的份量。  阮姨顿时哑住。  这时,之前冲她笑的婢女婷婷走出一步,福了一福,恭顺的言道:“清波姑娘应在乘月阁上吧,霁月这就给主子带路!”  说完,她轻移碎步引头于前,依灵跟着她走出去,不一会儿就转到了红数尽头一处凌空卧波的精致月台上。  珠帘低垂,光华照人,紫衣锦罗妆的清波正倚着栏杆眺目池水,一副极目沉思而陷入迷然的神情很奇异的出现在依灵的眼帘里。  清波可能并不知道今天她会来,神情之间显露的全是落漠无依的无助之色,像是受到了极大困扰般惊陷于炫丽无边的华丽庭院秋景里。  依灵眨着眼,忘了刚才的不快,也不想去揣摩她此刻是怎样的心境,只怀着满心欢喜,竭力压住心头的激动,轻轻穿过珠帘,走近,微然而笑的唤道:“清波,在想什么呢!”  那口气轻而柔,就似三月温润的春风拂过肤发般叫人舒服,那感觉恍若她与她从不曾离散过,只是那调儿到底还是有些走调,微微生了一些异样!  清波转过头,迷然的杏眼闪着疑惑之色,当瞧见面前的那道静美的身影时,一阵狂喜缓缓的注入了她平静的神色里,盈然秋目刹时闪亮,欢叫了一声:“小姐,怎么是你?”  便猛得扑过去将人搂住,狂烈的心跳声向毫不掩饰的向她倾诉着她的激动!  满抱于怀,依灵轻笑若东升暖融融的旭日,闪烁出久别重逢的欣喜之色。  这发自内心的神韵,也刹那间曜亮了侍在一旁的那些在严谨家规中战战兢兢度日的青衣婢奴的心房:身在豪门之内,她们皆看惯了家主的颜色,从不曾见过哪个主人有如此温雅和悦的态度过,于是很快宇文府里流传开了大公子的灵夫人清雅似仙、温若春水的赞誉之声!  ――――――――――――――――――――――――  临湖而建的红楼,有二层之高,底楼偌大的楼面里有暖阁,有月台,有雅致的客厅,还一个间罗列天下奇书异著的书房。  二楼有两间房间,一为宇文棠风当年的卧室,一为成宽的居处,布局简洁而大气,密竹帘云珠为幔,翠藤清新,玉兰奇绽,本不属于此季的花草皆逆季生灿,想来是因为宇文棠风酷爱这些花草,才令宇文府巧心布置得来!  有琴名惊凤,乃是皇族古琴,呈于桐柏巧制的古案之上;有圆椅卧榻自摇,瑞兽成祥,悠然自得,有古纹铁剑悬壁,有玉玩精器置玲珑紫阁内,有麒麟碳炉生香烟,有轻罗薄绡为床幔。  阮姨将依灵和清波引进了这样一间简单又精致的卧室,只说让她好好在此歇下,晚些时候自有奴婢奉来饭食。  这个冷面冷行的阮姨进得这房间时亦是怔忡了好一会儿,轻轻说道:“公子爱静,他的房间素来不让外人来吵扰,除了他捡来的四个婢女。他在时,里面的一切都是他亲自打点的,这番为迎他回来,单为这些花花草草,老太爷就花足了心思。若非灵夫人是公子至爱,老太爷无论如何是不会放您进得这房间的!”  这话的言下之意自然是说宇文老太爷待她相当的另眼相待!  依灵微笑的睇她道:“如此心思叵测的掳人妻婢来胁人相迫,老太爷的这番盛情也当真叫人消受不起呀!”  她知道阮姨的心一直向着宇文家,听着,脸色不免难堪了起来,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而默默退了出去!  平定了初见时的惊喜,清波意识到她也是被捉来的之后,清秀的芙蓉脸上便显出了担忧之色,久久才问:“姑爷当真就是宇文家的那位公子?”  清波一直弄不明白自己如何会叫人梆架来此,这里没人告诉她原因,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过的稀里糊涂的。  进京之后,她被困居在一处幽雅的别院,直到今日才叫人带来了此地,可当她踏足此地时,不知怎么的,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奇怪感觉,犹其是当她倚杆远望时,目光所及处,繁华炫丽,楼阁精巧而云集,九曲回廊红灯排布的盛景,令她晕晕然有种心悸的感觉,似有旧梦在眼前浮现,却怎么也抓不住。  依灵轻笑,执了她的手,只说:“不管他是谁,于我只是夫君!”  她眉儿弯弯,星眸璀璨,那是一种清波从不曾见过的迷人姿态。  清波怔怔看了好会儿,疑惑着她们分开的这段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姐提起姑爷的口气太不一样了。  依灵笑的柔软,与人倾心相许的滋味叫人心醉,而清波一直惦念关切于她,满心满脑的牵挂着她,她自然愿意将心中最美的感觉与她一起分享!  临窗浅笑,共话小儿女私私窃语直至晚霞照窗,直至剪烛夜话直天明,而不觉一丝劳累,就在昔年宇文棠风曾睡过的床榻上不可思议的诉说着种种奇情怪事!  待续中!  亲们:〈〈倾城计:云凰帝姬〉〉同步更新中,有空去瞄一眼呵!   第246章   三  待着天亮,阮姨来敲门,极能投她所好的呈上身雅致清丽的秋装,还亲自为她盘发妆容,将她妆典的极尽清艳,然后告知说老太爷要在正堂见她!  人在虎背,难免受制于人,倒也说不出有多么的恼,反正来了此地,总得会会这个专横的坏尽人家幸福的老太爷吧!  带了清波才要出门,无意间弯了一下身子,套于颈腕脖间的坠子便滑了出来,阮姨一见到它,眼神一锐,便顿住了步子,半天不曾离开了眼。  “怎么了?”  依灵纳闷着。  阮姨像被摄了魂般,恍惚未闻,好一会,幽幽叹息出声,道:“公子视你为发妻,赠你于主母之物,如此一来,老太爷与太后一心想玉成的事恐怕又要生出波折来了!”  说话间莫名的生出忧虑来,凝视眼前这张天然去雕饰的脸孔,宁定淡然,与公子是多么的神似。  但她柔弱,会叫人心生保护的欲望,所以才叫公子那么的怜惜她吧!  阮姨细细的看她,忍不住叮咛上一句:“夫人若有心为公子着想,还请您劝解公子,莫再生乱,再去触恼皇家之人,凡事都有一个底线,要不然,不光会害了夫人您,便是公子亦会惹祸上身的!到那时,恐怕老太爷很难再继续维护公子爷了!”  “维护?”  这字眼用的很微妙,在依灵的认知里,总会认为是宇文家在不断的寻重仁的麻烦,是宇文家害得公公婆婆夫妻生死而别,怎么这个阮姨会说是老太爷一直在维护于人!  阮姨难得一笑,瞅着东方腾空的旭日,淡淡道:“每个人的立场不同,同一桩事,所能看到的面便截然不同。也许老太爷对于大公子是极度的苛求,极度的霸道,但那皆是因为老太爷对于公子的期望极高,不愿他再学了遥公子那般全然舍弃了他,要不然当年老太爷怎会为公子如此大手笔的造了这么一座绝妙的园子,那皆是老太爷想讨公子欢心,想留住他而矣……其实,说穿了,老太爷是一个可怜的不能再可怜的人而矣,他看似高高于上,可他一直得不到他想要的……”  这此话令依灵微微有些意外,却没有应说什么,方重仁说过,宇文府里人心皆难揣,就如那个看似很热心肠的宇文棠刖,谁能想像他也会暗藏心机将人来计算呢!  正想到这个宇文棠刖,在下一刻出得紫歆园时就撞到了疯狂跑进来的之屏,当她瞧见盛妆的依灵时,不觉呆了好一会,然后才惊异的捂住小嘴,恨叫出声:“天呐,那个天杀的阿刖真把嫂嫂你捉来了呀!我……我寻他算账去!”  之屏是昨晚回得府来的,也是昨儿才知道嫂嫂叫人逮来了宇文府,昨日她被宇文棠刖看着走不得半步,无法证实这事真假,今儿早上等他有事出园,她便急急忙忙的跑来了这里。  依灵忙唤住她,瞄着她懊怅的小脸,顿悟这个小丫头事先早知道着宇文棠刖到访石头村是别有居心的,微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屏妹妹不必为这事去伤了和气!”  之屏却是相当的介意,满怀歉疚之色,想要说什么,忽发现阮姨神情深长的正守在旁边,越发的露出惊异之色。  “阮姨怎么在这里?”  阮姨弯了弯腰,恭身道:“老太爷命我于此服侍灵夫人!”  之屏讶异的张了张嘴,倒吸了一口气后,轻轻的道:“哦,是么?那……我能跟嫂嫂说会话么?就一会儿!”  阮姨默默看了一下,淡淡的说了一句:“尽快!老太爷还在正厅等着!”  便转身出了园门。  之屏拉上了依灵往回走,待到了无人处,方向依灵求谅道:“嫂嫂,对不起,皆是因为之屏之故而害了你,还请嫂嫂见谅!”  依灵一听,极诧异,问:“哦,怎么说?”  之屏咬着唇,玉色的小脸儿微微发白,道:“这全是老太爷逼着棠刖做的。老太爷一直想让大伯回府来,又知大伯性子强求不得,他知道在这个府里,就属棠刖与大伯关系最好,便想让棠刖出府去想法儿把人弄回来,棠刖一口回绝了!老太爷不死心,他晓得棠刖怜我,为了我几次推托身子抱恙不愿另娶名门正妻。于是老太爷便拿这事为由,说只要阿刖能将嫂嫂你请回来,就允他将我转正,不再逼他再娶。而之后,又发生了欢玲姐姐险些死于非命的事,我牵连被逐,阿刖生怕我遭殃,就此答允了老太爷的约定……嫂嫂,棠刖也是迫不得以的,长在宇文府里总有身不由己的恼人事,我曾劝他不许做这种缺心少肺的的事,他也允应,想不到他到底还是这么做了,这要是害了嫂嫂的话,怎生了得……”  原来这其中竟有这种内幕,依灵心里恍然明白,但对于之屏口里的隐忧,她甚是不解,她似乎不光在责怒宇文棠刖失信抓人,好像更在担忧她的安危,便问:“为何这么说,是不是另外还有什么事吗?他们想要害我么?”  之屏眼里的忧虑越发的深了,左右顾盼了一下,见附近没人,只有清波守在不远处,方轻轻问:“嫂子身上是否怀有可灭人族的恶蛊?”  依灵微微一怔,之屏见状大急,道:“要真怀恶蛊那就糟了,宫里刚派了御医要来查证这事,他们也不知从哪里得来话说这蛊会给天朝带来灭顶之灾,如果证实无误就要就地处置了你!这话我是昨夜里在二哥的书房外偷听到的!嫂嫂,怎么办,我带你逃出去吧!”  “逃?做什么要逃?”  一个明快的男子嗓音在这个时候插了进来,带着微微的不悦,她们回头瞧时,只瞧见宇文棠刖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他几步跨来狠狠敲了敲之屏的额头,道:“我就知道昨夜里是你在偷听来了,事儿只知道一半,就敢来此瞎胡闹,没头没脑的想把我的计划全搅黄了不成?”  待续!   第247章 三  寄傲阁,雕梁画栋,朱门紫户,有巨幅狂野振翅的猎鹰画卷横挂正厅之上,两旁有字辞一副,以虬劲的字体一气呵成:寄傲行,驰骋天地;笑睨游,纵横山河。  不是对联,却极妙的尽诉画卷意境!  依灵觉得宇文棠风便如图轴中的鹰,一心寄傲于天地,纵横在山林,一座红楼再怎么绝世独立,也无法将他困锁于繁荣地。  红楼盛艳怀旧梦,那梦是老太爷的,不是宇文棠风的!  厅堂空阔明亮,气势非凡,并没有闲杂人,只有一位银袍老者傲坐于紫木九蟒高座之上。  发如雪,目光如炬,沉沉凌利之色便如他当头画轴之中腾空之鹰俯视利爪下一切誓在必得的猎物般,叫人不可仰视。  他是一代雄才,一方巨贾,其人其势锐不可挡。  而其座下,则另坐着一位美髯轻飘的中年男子,想来便是宫里来人太医张乐!  依灵并不觉得害怕,直目以视,淡笑对之,轻轻一揖,极尽后辈之礼仪,却不曾吱了半句话儿,以不变应万变。  宇文辰沉沉的观望,以其几十年傲立云天之上的迫人气息睇目于她,让人生出一股乌云盖顶的压迫感。  她并不回避,傲然在笑,不曾慌了半分。  有什么可慌的,说到底,他除了拥有着别人望尘莫及的权势之外,其他一无所有,甚至拿不住自己最最最引以为傲、最最最宠爱的孙儿。  对于给予他无上权利的朱姓皇廷更是阿腰称奴,而且还得为保住自己想保的人儿而搅尽脑汁。  他其实真是挺可笑而可怜的!  刚才,宇文棠刖与她谈起了一些关乎老太爷的事。  之屏劝她想法子逃,宇文棠刖却在劝其不动轻举妄动,他走近,诚挚的对她说:“不会有事的,他们查不出来,大堂哥之前曾给你吃过火凤葵,此葵一入腹,体内之毒一尽藏匿,任谁也查不出你身上的血蛊之症!”  依灵听着心神一震,目光紧窒,想了想后,终于了解自己何以为会如此顺当的进得京来了,懊丧的一叹,道:“果然如我所想这般,你与重仁是窜通好的!而他居然什么都瞒着我!”  之屏迷糊了,两眼困惑的直瞅露出奇异笑意的宇文棠刖,问:“窜通?这是什么意思?”  招来宇文棠刖仰天长叹,瞄了瞄一言就能窥全貌的依灵,不满的咕哝道:“唉,两人个怎就差了这么多!”  一个冰雪玲珑,一个迷迷糊糊。  之屏其实也不笨,哪有听不出这话里的贬损之意,眼珠了一瞪,叫道:“你那么多鬼心思,我怎么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 分明是她心思简单,却怪他心眼多,宇文棠刖瞥了她一眼,道:“我心思再多总不如大堂哥!他一瞧见我找上门去就知道我另怀目的,要不然,你以为我能这么轻易请得动嫂嫂来此吗?简直异想天开!”  之屏张了张嘴,惊的傻眼。  “可……为什么呢?”  “全是为你,大堂哥想成全我们,不想我糊里糊涂再去另娶,重蹈他的复辙,把别人害了!所以,他同意我将嫂嫂带回来!”  也就是说,这是他与重仁达成的一个协议,单为唬弄老太爷去了。  那时,香径上,秋风拂动香四溢,有秋花名金檀,花若怒放如向日之葵,艳绽映人眼,令宇文棠刖眼里笑意显得那么的深远难测。  “嫂嫂,你好像早有所了悟了吧,所以才这么温顺的由人摆布着!”  “我只是很奇怪我怎会这么晦气,才出了虎口又掉进了狼窝,如今仔细想上那一想,却原来皆是他在背后捣的鬼!”  依灵苦笑,已分不清是该埋怨还是感慨了!  她的夫君做事果然是不按常理出牌,在跟她尽诉身份后,再不曾遮着护着,反而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由着她去承受外头的风风雨雨。  这让她想起了某日他曾对她说过:“凡事经历多了才懂得如何自处,依灵,以后我们所要经历的事肯定很多,我不会像先生那般将你藏起来,该历练的就不必逃避,只要不伤及性命,任何事都能无畏以待!”  所以,他早就知道会有变数,也不曾将她圈起来,只稍稍示警,而放任她去体验不可预测的一切。  他借着放她涉难,让她探出了叶云天身后确有故事,更趁势帮了宇文棠刖一把:反正他是打定主意要进京的,与其跟在他身边顺顺当当、无风无险的进京,倒不如借着宇文棠刖的手来一个成人之美,让她既历练了心思,又锻炼了胆识,不至于再遇事迷惘糊涂,是这样吗?  宇文棠刖笑的欣然,道:“还好,嫂嫂心里清楚,如此,就不至于在心里骂我了!”  一顿,又正一面色,说:“其实嫂嫂来一下也好,如果可能的话,消弥消弥大堂哥与爷爷之间的隔膜,至少也该认识一下爷爷,他其实人不有算坏,只不过做事专制了一些而矣。很多时候,我觉得大堂哥与爷爷的性子非常的像,只不过,爷爷心怀功利,而他则无意市侩!”  此刻,站在这样一个偌大的厅堂上,面对那样一个人见人惧的朝堂泰斗,依灵似乎真能在他身上寻到重仁的影子,一样深不可测,一样的凌厉张扬――  当重仁飞转起那一双淡逸如水的剑眸时,当他沉思时,那种神采如出一辙,果然是嫡系血亲啊!  宇文辰倒是很诧异这小小女娃有如此胆魄,一身淡定之色让他恍惚有种见到那个令他又恨又爱的倔小子,想到这个女娃乃是他的人,却还是还是落入了他的手上,便不由泛出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得意之笑,不慌不忙的示意座下的人,道:“张太医,请吧!”  张乐施以恭敬一礼,满带琢磨之色的笑语面对依灵,礼节性的倾了倾身,言道:“听说夫人来自江南,这一路前来害了水土,宫中太后得闻命下官为夫人诊一诊,开一些补食稍作调理,好令夫人健健康康的迎大礼,风风光光进得宇文府!来,夫人,请坐好,……”  明明是想趁机兴事施加毒手,却说得如此动听,官场中人果真都够圆滑!  待续!   第248章   五  依灵也不露声色,微然一笑,道了一声:“并无什么大事,要劳动太医大驾,小女子惶恐的很!”  便坐到了一旁的紫珏檀椅上!  一番细细探脉,张乐始终微笑,探毕,睇以深目,似有不信之色,继而转身对高座上人道:“夫人身子康健,只微微有些受惊,大礼之后定能为公子早日产下麟儿,无碍!”  一声“无碍”足证明她如今身子与常人无异。  火凤葵果然是天下奇物,她不由在心里微叹,更感叹重仁心计如神,他应是早就料到今日这一关,才早早叫她服了葵花来掩人耳目,这份心思叫人叹为观止啊!  便是因为他怀着如此一份先知先觉的异能,才叫朝廷可如此的容忍于他!  想十年前,他奉旨成婚当日拂袖而去,对于皇廷来说是何等的天威扫地,可盛怒之下,宫里却可以由着宇文家擅自主张的命二公子代娶成婚,之后这桩事稀里糊涂就不了了之了,其中固然有朝廷想把新嫁娘被调包的事隐而不发、为杨门遮羞之故,更因为宇文家有这位老太爷在调停的干系。  “您在看什么?”  当太医张乐恭身离开后,依灵游移着思绪,在细细的打量着世人眼里不可仰望的一代枭雄。  听得问话,依灵淡淡一笑,温柔似水的眸子盈盈一动,道:“我在看您与重仁有几分相像!”  “重仁?方重仁?哼,好端端的宇文大姓不要,偏偏要冠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庶姓,这混小子就爱跟人唱反调!”  宇文辰白髯一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哼声道:“天生的尊贵他弃之如敝履,就只知在庸碌于荒村山落里鬼混,他若有我三分野心,就不至于到如今还叫我为他牵肠挂肚!更不至于要我通过太医院来保他女人的小命!”  依灵眨着眼,并不意外宇文辰的说辞。  宇文棠刖告诉她,当初宇文棠风悔婚挑衅皇廷,宫中震怒,本要通告天下誓要捉拿其人归案以震天威,是老太爷用其在朝中的势力将这事压了下来,并许下十年后誓令宇文棠风娶天朝公主而为天朝所用、以保天朝百年基业的承诺,宫里这才放过了宇文棠风!  “可十年后,任谁也没想到大堂哥会另外娶了妻,这事与爷爷他而言便是失信朝廷,但爷爷却与太后说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寻常事,还请旨许大堂哥日后娶公主之时便将你一并正式纳娶了,这样一来,也可令大堂哥心朝廷效力!只是最近宫里也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嫂嫂身上邪蛊可祸人,他们似乎有意想拿了这事名正眼顺的索了你的性命,从而达到压杀堂哥锐气的目的!不过,应该无事的,爷爷因为大伯父的事自悔一辈子了,他如今断不会想再为个女人的事,把人往绝处逼,只要嫂嫂好生顺着他的意,其他事等大堂哥找上门自有法子可解决!  宇文棠刖说:“其实爷爷也是个痴人!虽说平时没人能忤逆了他,谁敢犯颜,谁就吃不了兜走着,对大堂哥截然不是这样!爷爷既苛求他,又宠着他。这当中一是因为堂哥的聪明才智当真招了他的喜欢,二则因为他是爷爷与沉颜公主如今留于世上的唯一后继香火。爷爷痴着旧梦,几十年如一日,对于当年惨死的发妻一直忘忘不念着……”  从宇文棠刖的口风里,她觉得老太爷宇文辰这人其实还不算太坏,至少他懂得退让,知道护犊,也有其痴情的一面。  而宇文辰的话也证实了宇文棠刖所说不假,那传说中嚣张专横的老太爷也有其柔软的一面。  不过,他的说辞她可不敢苟同,遂摇头微叹道:“尊不尊贵不在出身,庸不庸碌亦不在环境。老太爷,您爱弄权势于股掌,他爱清闲于山水,这是两种全然不同的人生情趣,所以,你会以为他不如您……对,他是不像您,他像他自己,有其自己的脾性志气,更有其不俗于人眼的能耐,要不然朝廷怎会舍不得索了他的性命,要不然老太爷您又怎会如此看重他!可是你若真是爱惜他,就不该强求了他!”  变脸的反是宇文辰,一拍桌面,满脸阴沉,喝道:“大胆,你这是什么态度!胆敢来驳斥老夫!”  这位一个位极人臣的数朝老臣,平日只有被恭维的份,如何会受了别人的顶撞,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儿,一时压不住心中翻腾的怒气,说出来的话就显得有些浮躁!  盛怒之下的容颜带着肃杀之气直逼人眼而来,依灵微微垂了一下眼,想忍着不再顶撞,但不知怎么的就是忍不住,浅浅一笑,又续道:“韩昌黎有语:‘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便有不平则鸣之说,古人尚知如此,今人怎能示弱……”  “你……”  宇文辰瞪圆了眼,竟发现这小女子不依不饶之色与那个混小子极其相似!  依灵依旧淡笑,无畏无惧的道:“女子无才,却还是斗胆再语老太爷,所谓各有各命,各有各路!您想垂名于青史,他恋山河之逍遥,全都没错,错的只是强加于人!老太爷华诞在近,若真是执意强求的话,与您与他,未见得是好事!老太爷,你莫忘了,他虽是你的嫡血孙儿,同时,更是谷氏一脉的后人,他能动一国之根基,也可护天下子民之安宁!”  最后一句,她只是乱绉的。  宇文棠风天纵奇才,是贤名圣主意欲招揽的人才;宇文棠风恃才傲物,更是令朝庭又爱又恨的人儿!  她直觉谷家先人既与朱姓皇朝有那么深的渊源,那么,朱家人自然会认为谷氏有安定社稷之奇能,而十年前宇文棠赈灾民,清官风,文韬武略已初见端倪,其能耐就如当年改朝换代的谷知天,朱姓皇朝深受谷氏之利而得天下,如今,当然皇廷想借谷家之天赋遂成国富民强之愿,故而,朱家人才如此的宽待宇文棠风的狂傲之行吧!  宇文辰目光一闪,锐若锋芒,冷笑道:“你既知他身负天生异禀,就该好好助他成一番天地伟业。你若好生辅佐于他,老夫保证将来即便公主进府,你在宇文家自有无人可及的地位,但,你若胆敢在风儿大婚之前,妄动生事,老夫决不辜息,定然送你去阴曹地府与你爹娘一家团聚!”  待续!  第249章 六  利诱加威吓全用上了!  言辞说的凛利,足能威骇胆小者之魂,依灵听着,觉得好笑,忍不住叹息,说道:“老太爷做事就非得这么的铁腕吗?您跟宇文棠风十年前就闹的誓如水火,怎么如今还不醒悟,还要如此的强势迫人?白头如雪痴名利,至今不识‘无生’说!老太爷,您且扪心自问一下,你如此执着他上朝堂到底为了什么?” 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演变转化,因果相连,最终尘归尘,土归土,这些都是道,归于道,故无生无灭。  但,面前的宇文老太爷白发苍苍之龄,依旧怀着操纵他人前途之心,一生一世活在谋算孤漠之中,以一切虚妄构筑起一道厚厚的心的篱墙,把自己架得高高在上,也圈死了寻常心,不识空灵之境,而不得恬淡之心!  “大胆黄毛丫头,老夫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轮得着你在这里来指手画脚的说教?你就不怕老夫将你拿了问罪!”  一声利叱,面色上立即乌云密布,眼前这丫头于淡然处之间一而再的挑起了宇文辰心头的隐怒,这世上当真还没几个敢这么的挑衅于他!  “我自然怕你拿我问罪,如今小女子在老太爷手掌里便如蝼蚁般受着您的摆布。只是再怎么怕,我也是要说的,不是说教,而是说理!”  依灵静静带笑,婷婷玉立,不慌不忙的对答着,就像往日里在家时与父亲说理那般从容不迫。  若不将其看作老谋深算的政客,他只是一个极度任性的老小孩而矣,一个想得到自己最疼爱的孙儿关注与敬重的老人家!  迎头不打笑脸人,依灵睇着怒愠于色、迟迟没有下令拿她治罪的宇文辰,温笑以对,说:“老太爷,为名,您已功成名就,为利,您富甲天下无人可及,你实在没必要逼迫你的子孙去做他不愿做的事!小女子不知道您处心积虑的叫他出世为朝廷效力,为天下人行福,心下怀的是怎样的意图!若仅仅是为功名利禄,不知您有没有想过没有,他那样的性子可肯摧眉折腰去侍权贵?李太白一介书生尚不屑如此,他如何甘折了膝头屈了脊梁?老太爷,您一世才智,必然是知道物极必然衰的道理的是吗!”  宇文辰脸色沉冷,久久不曾答话,斜目而望间,神情忽然缓了一下,瞧着那桌案上喝剩的茶只发呆,他何尝不知名利场上的种种媚色,若没一点察颜观色的玲珑心,早晚会成为皇廷杀一儆百的羔羊,死的不明不白,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其实也是骑虎难下。  “棠风一人身系宇文家百年兴荣,不管他再怎么不承认,他总归是我们宇文家的嫡长孙。听你的言辞,老夫可以看得出你是一个很有心的丫头,既是个聪明的孩子,就该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 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眼见自己辛苦建起的家业一朝尽散,有生之年,他必要维持这个家。  如果可能,他更希望他的这个长孙孩儿将这个家继续发扬大光,所以才为他筑了那么一座楼,直盼他大隐隐于市,既纵横于繁华,撑起宇文家这座大厦,也许他守一寸安宁,才给了他一片不受干扰的天空,但,有些事总不能听心所愿,那片小小的地方锁不住他寄傲于天地的心魂,是他太异想天开了!  如此思叹,忽不自禁的低喃了一下,伸出显得不太利索的手指用力掐了掐眉心,也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这个小丫头沉静而又温雅的性子就像当年的沉颜,居然叫他生出一种一吐为快的念头。  想着,久久才挥了挥手,不愿再与她说话,怕勾了心头更多的凄凉,只低低的说:“下去吧,你所要做的仅仅是做好你的本份,最迟后晚,风儿就会进京,他待你就像当儿遥儿待那女人一般样,这一次,老夫会如他所愿,由你们长厢厮守,至于其他,你无需操心,总之,我只要他能好好留在宇文府几年就好!几年后他若依旧想入山林,老夫不会再拦了!”  因为他再也活不得几年了,人死万事休,便是真正的归于“无生无灭”!  如此大转折的口气令依灵大感意外,似乎这个老人一下子苍老了好多,而他一门心思逼迫于人似也另有原由,依灵一下子迷惑了,不过,能够知道重仁很快就能来,那也是一件值的欢喜的事了!  走出寄傲阁,清波正焦急的守在那里,见出来,忙迎上来,问:“怎样?”  依灵微笑,说:“高处不胜寒!把事儿做得那么强硬,未见得就快乐。”  她回头望了望那半掩在门扉之下深深的厅堂,低低而叹道:“我们回紫歆园,我觉着也只有那里可算是净土!”  那里有重仁的影子!也许明天就能再见到他了,可是,她不知道再见滋味会不会不一样,心里犹生了迷蒙之意,又想到她与钟炎一别也有近七天了,也不晓得他如今怎样了?心绪微躁,一声叹息罢,步履盈盈往外而去.  清波怔在原地,正是这个时候,但见一个银袍老者自门内走出来,坚挺着背脊,透着一身傲不可近的气势,出门时看到了她,冷冷的一瞥,在侍者的跟从下向东而去。  清波整个人莫名的惊定在原地,直到人去远了,她依旧移不得半步。  依灵见她不曾跟来,奇怪的折回时只见她脸色骇白的杵在原地,不由关切的问:“不舒服吗?”  “那人就是宇文老太爷吗?“  清波颤声轻问。  依灵顺着她看的地儿看去,看见了远廊柱花团下那一抹银色的身影,点点头,道:“是!怎么了?”  清波这才侧过惶惶有脸孔,迷然的摇头道:“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姐,我总觉宇文府好像很熟悉似的,我……我好像什么时候来过这里……那个宇文老太爷,我好像也在哪里见过的……可我记不起来……”  依灵微微一惊,想起了重仁曾说过的话,他说清波本是富贵薄寿之命,但有人盗了其富贵之身,续了她如今这后来之命,才能活命至今!  宇文府乃是侯门公卿地,常人谁能来此一观其富丽堂皇之景,清波却说她好似来过这里,能来此的其身份必然尊荣!  清波,她究竟会是怎样的身世来历?  待续!   第250章   六  还没有踏足紫歆园,总管宇文辰命人来请,说大房绵夫人此刻候在晋园可以见上一面!  关乎宇文家的一切,在石头村时曾听之屏提及时,这位绵夫人就是重仁的父亲宇文遥的正妻,其父乃是北疆侯震边大将晋中城。  说起来,这也是一个可怜可叹的女人,风光大嫁却是他人代迎,进得侯门,不见夫君,人人艳羡的公子弃婚而去,流荡于外十年,归来后却叫她守孝成了未亡人!  守身如璧无人怜,春华耗去芳扉尽,徒有荣华与富贵有何用,怎消受这寂寞春闺寒!  她偶听重仁提及过,这位绵夫人知书晓理,温和典雅,人性极善,若找一个寻常夫君应可以合合美美的过一辈子,无奈生作侯门女,女儿薄命,无力自主姻缘,唯由着家中长辈自以为是的寻一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弟子配了婚。  本来能配得宇文遥这般人品俊逸的公子是一桩大喜事,坏就坏在人家先她之面喜欢上了别人,于是乎好端端的一个女儿就这样叫世族联姻毁了一生。  就算嫁进宇文府得了老太爷的宠,年纪轻轻就执管了整个内院,尊荣无比,受阖府上下的敬重,但不得夫君怜爱,不育嫡系子孙,再光鲜尊贵皆是空的!  依灵见到这位夫人时果然觉得气质雍容,自有大家闺秀的典范,许是因为要见她,妆容的极是正式,紫绵罗衫凤襦裙,步摇轻点宝珠明耀,婷婷立于六角宇楼内,静候她的到来。  绵夫人为长辈,依灵为后辈,按伦常,该是后辈去向长辈请安问好的,可因为依灵在宇文家的身份极玄妙,虽说她是重仁不折不扣的妻子,但毕竟不是宇文家名谋正娶过门的,她没有那种身份与地位去拜见宇文家的长辈,宇文家也因为这个缘份,而不曾让她正式的亮相,可给予她的待遇却是独一无二的:试问这十年来,谁能登堂入室住进宇文老太爷命人用心打理的紫歆园,那园子也只有老太爷一人能进出自如。  相比绵夫人的正妆,依灵可简单自然的多,衣饰倒是很精致,皆是阮姨寻着她的喜好配的,云裳雪罗锦绣生兰,琅佩叮咚,纤腰如束,袅娜娉婷,那模样便如山水间的含雨芙蓉,清雅之极!  绵夫人怔怔的看了好半天,才叹:“有玫夫人之姿,难怪那孩子了……”  玫夫人是宇文府对于谷雨玫的尊称,她生前不曾得允进宇文家,死后遗言绝不进宇文家宗祠,但她到底生养了宇文棠风,绵夫人在其生前得见过其人一面,如今见得依灵,直觉她们的气质好生相似,自有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 依灵福了一礼,淡笑,道:“我听夫君说及起绵夫人人性和善,如今一见,倒真是名不虚传!”  “是么!”  绵夫人又是一怔,眼里微透亮色,道:“那孩子真这么说么!”  声线微一喜,又苦笑,道:“我……我一直以为他并不喜见我,那些年,他见我总是冷情寒面的,哪怕有……事来求我,也不曾给过好脸色,我知道他一直在怪我,怨我将公子遥了看的太紧,以至于害他狂奔山崖,死的凄惨……”  宇文遥那些年被禁锢皆是由绵夫人在照看,但她守在其人身侧,看到的是自己的夫君为一个已死的女人憔悴悲怆,那滋味实是最最难受的,而每一次他们父子见面相拥落泪时,她更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 她亦曾想把宇文棠风当作自己的孩儿般来疼,总是亲近不上,可若碰上宇文棠风在外闯了什么祸,或是生了什么事端,她则必定站在他那边的,一来他乃是她的过继子,她知道抓了这孩子,就有可能抓住公子遥,二来也是因为宇文棠气质折人,叫她这个现成母亲不喜欢也不成!  “不,重仁极敬你!他一直知道什么人待他好!”  生在侯门深院里,无夫无子最是凄凉了,拿了再大的权势也无补于事!  依灵说的话都不是重仁亲口说的,但她以为能叫重仁赞啧的人,在其心里总占有一些好印像。她是他的妻子,与他在别人面前说别人一句好说,给人带去开心也未曾不可了,何况她还有事求她!  绵夫人果然喜上眉梢,又很快敛起了欢喜,瞅着她道:“不管这是不是棠风说过的话,我都要谢谢你!你是个心思婉转的孩儿,不至于与人结怨,不像以前那个什么雪的,就只会给他添乱!至于欢玲,乃是个配不得他的丫头片子,而公主,唉,不提亦罢……”  那婉叹的口气,似乎有些古怪,他们不是说公主很美艳,很有大家风范么?怎么就不提也罢了?这是什么意思?  “夫人,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 依灵暂不问公主的事,见得这面,只为别的事而来。  绵夫人微然一笑,并无意外之色,上前扶住她,左看右看,很是喜欢着道:“你这个孩子很沉定,也很有心思,我便知道你让总管来求见我定别有事,说吧,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吗?”  身为大家族里,有握着掌家实权的女人,心思总是剔透的。  “我想见见木欢玲!”  是木欢玲,而不是杨玉清,这么说法是清楚告诉绵夫人她对于这桩事是知根知底的。  绵夫人果然一楞,半天,才奇怪的问说:“你见她作甚么?她名义上虽是棠风的妾室,实是登不上台面的角色,既不得棠风的欢心,又惹火着老太爷,活脱脱就是一个可怜人。我听他们说棠风待你好的很,既是如此,就不必介怀这个对你不成威胁的闲人,便是他日那个公主进府也未见得碍了你一丁点的地位,无妨的!”  依灵情知她会错了意,忙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正是因为她在此遭了罪,我才想见!夫人,我不愿我的夫君误了人家一生一世!”  绵夫人怔忡了一下,又生了疑惑,问:“怎么,那你是想替棠风打发了她出去另外嫁人?这事怕有些难,一来人家毕竟是宫里赐过来的,她既冒了那个名,不管生死便是棠风的人,轻易不能外放嫁人,再者我听闻那丫头痴恋着棠风,苦等了那么些年,哪肯轻易放手……”  依灵没有把她另外打发嫁人的意思,她只是不想那个可怜的女人平白再受尽委屈。  回头,远眺这满园秋色,同一座府邸里,一个天,一个地。  之屏说芜园是另一个世界,就不知那里的人如今怎样了,是不是还在病中?  “不管如何,我就是想见上一见!”  她殷殷期待着,回眸诚恳的说。  “这个恐怕不成,老太爷下了禁令,谁也不得探访!”  绵夫人虽诧异她怎如此的坚持,却不深问,想了想还是连连摇头。  “为什么?”  依灵好生困惑:“您主掌内府也不得见吗?”  “是!”  绵夫人点头苦笑,道:“但凡有关棠风的事,皆是老太爷一手把持的!何况她还害死了宇文家一个未见世的小主子,想要见她的面,除非得了老太爷的令谕,否则谁也不准探望,任由着她在那里自生自灭,便是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 待续!   第251章 二  入夜,湖灯明璨。  红楼的西侧凌于秋波之上,二楼宇文棠风的小花厅正好可览尽湖光景致,而湖的另一端,是一片新簇华丽的亭台,布满着红字喜灯,有奴婢答说那处将是公主与长公子的新房!  如此知道后,依灵忽觉得这些月色下亮丽的景致都特别的煞风景。  于是,半掩了窗,闭了那叫人烦扰的灯火辉煌,拉着清波坐在雕花小圆几前,用药膏再次轻轻均敷到那张受苦的脸孔上,看着那微微肿起的青紫,她只觉心情繁复之极。  “我没事!”  清波抹开纯净的笑,却抹不掉眼底的担心:“可是那些人心眼都坏的很,小姐若长住与此,总要吃亏的!他们皆说长于深府侯门里女人都老道于勾心斗角,果然是这样啊!唉,清波实想不到姑爷有如此来历,也不知来了此地,姑爷会不会跟着也变了心思!”  “他若变了心思,他便不是我的夫君了!”  面对清波的忧心,依灵一怔,遂又轻轻一笑,随意答了一句。  清波仰起了头向她:“小姐便这么相信他?”  “嗯,他拿命救我,我何以不信?”  相信归相信,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莫名的心烦意乱,实在不愿在清波面前显露了心里的郁积,便走去拂动那一尾惊凤古琴,指尖到处,清音流泻,就如天上仙乐,清澈流丽之极!  恍惚中便忆起了今儿白天发生的事!  今儿上午,她犹在晋园与绵夫人亭子说话,有人来通禀,说是柳夫人来了。  柳夫人就是四公子宇文棠尧的母亲,在宇文府里颇有地位。  绵夫人听着她过来眉儿就皱,看向依灵说道:“这女人定是知晓你到了此处,赶着往这里凑热闹来了!最近府里的这些事全是她那房里挑出来的,也是她害得木欢玲不成人形!依灵,你且从后门走,不必见了她,这个嘴巴刻薄着,又凭着棠尧在府里做了半个女主,见得不顺眼的,什么人都能叫她损上几口,也只有棠风能把她堵得哑口无言,现在,你且回了紫歆园去,进了紫歆园她就不能奈你如何了!”  宇文棠风的紫歆园闲人不得入内。  依灵不想与人起了冲突,点了点头,想唤清波离开。  就是这个时候外头起了争吵声,叫骂哭诉声中似有清波的声音,依灵一惊,想到进园与夫人说话时,她就守在外头,慌忙跑了出去看。  这一看,不得了,也不知怎么的,清波居然就跟一个锦衣贵妇纠缠在了一起,脸孔上竟还映着一个深深的手掌印!  “反了,反了!居然有奴才敢打主子,来人,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往死里打!”  云鬓高环,满身贵气的柳夫人尖着嗓音被园里的奴婢救下后,横眉竖目的喝叫起来,一副颐指气使的尖酸相!  清波青丝微乱,秀气的脸蛋上皆是毫不妥协的忿忿之色,没几下就被两个壮实的底下人拿住,其中一个闻得夫人吩咐当真扬起了手掌往她脸上掴下去!  “住手!”  依灵惊叫喝住却已来不及,几声清脆的掴掌响彻天地,直打得清波头摇如捣蒜。  叶府家风亲善,从不会打骂奴仆,可这里是宇文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没权没势的人儿在这里注定要受气挨打。  就不知道清波是哪里得罪了他们,无端招来这场祸事。  眼见他们不肯罢休,一径往下继续打去,依灵情知自己喝止不了这帮善于谄媚奉迎的奴才,心念一转,就猛得扑上去用身子护住清波。  孔武有力的手掌打不到着脸面,就狠狠的落到了她的背肩上,吃痛闷叫中,并不意外的听到绵夫人在利声大喝:“大胆奴才,大公子的人你们也敢打,你们是不想在府里混了是不是?还不给我住手,若伤了少夫人一根寒毛,大公子回来,我瞧你们如何去交待!”  绵夫人沉着面色推开了那行凶的奴才,依灵也就如愿的用苦肉计成功的救下了清波。  绵夫人口中一声“少夫人”足叫闲杂人等看明白她的身份!  以后,至少在重仁再次与宇文家翻脸之前,她可以恃着这样的一种特殊的身份叫全府上下皆不敢随意伤害了她与清波!  这绝对是一种非常好的保护色,瞧吧,刚才威风八面、嚣张作恶的两人听得自己打的是大公子的女人后,立即吓飞了胆,全傻楞在了当场。  依灵没顾得他们,眼里只瞧见清波捂着发痛的脸,倔强的杏眸里全是委屈,明明唇边都叫人打出了血,却还强忍着泪,她气的不得了,根本忘了自己也遭了人打,愠然的回头,恼怒于目的直瞪有些转不过意来的柳夫人,娇喝道:“这究竟怎么回事?我家清波虽位卑粗鄙,却是初来府上,何曾与尊贵无比的柳夫人结了怨去,要劳驾夫人您来如此训教?”  柳夫人得知打的人乃是大公子的人之后,神色一怔,微有不安,这刻眼见得被一个半大不小的黄毛丫头叫喝了去,心里本就不快的她索性眉儿一倒,指了指手掌上那块四四方方的玉反叫回了去:“大公子的人又如何了?胆敢盗取府里的东西,便是天皇老子也不成!”  那口气横的可以!  “喂,瞧明白了没有,是这小蹄子偷了我的奇玉,不是本夫人在仗势训教。这玉可是我家尧儿的物件,本夫人要回来难不得就错了不成,居然还敢以下犯上的强取豪夺……哼,小户人家出来的人就是没有教养,看来等棠风公子回来后,还真得挑个懂规距的老嬷嬷好好调拨调拨你们才行,否则如何上得了台面,尽只能给宇文家败脸了!!”  明着骂奴才,暗底里则在奚落依灵,说出来的话极刻薄。  被打肿了脸蛋的清波气的浑身直抖,叫道:“我没有偷,那本就是我的东西,你还我来!”  说着,便奔上去想从她手上将那块玩意要回来!  依灵看到了那块玉,微一楞。  事实上,青云色的香玉的的确确是清波常年贴身而戴的那块,既是清波之物,这位柳夫人怎会认定是清波盗了去的呢?  之前清波与她说她对于宇文府感觉很熟悉,难道她真与这里有什么关系吗?  这般一想,她忙拉住清波,使了一个眼神,叫她稍安勿躁:她们两人在这个园子无倚无恃,绝不能把事闹僵,否则吃亏的还是自己。  然后方淡淡一笑,睇着那在日光下莹莹发奇的青玉,沉静的说道:“柳夫人,您在说笑么?这块青玉明明是我家清波自小戴着的,怎成了四公子的物件?”  “自小戴着的?哼,撒谎也不照照镜子,这是蓝田青香玉,这做工这成色,哪个寻常人家佩戴得起!”  柳夫人嗤然一笑,认定清波的身份用不起这种像征富贵的玉石。  “夫人错了,十八年风水轮流转,世族豪强也有家道中落的时候,所以小户人家也未见得没有祖传的奇物,而这块青玉不折不扣就是我家清波过世的老爷留传下来的!”  对于这块玉,依灵记忆犹新,当年为清波的父亲敛葬的时候,老人的手一直紧紧握成拳,后来才发现他手里捏着一块色泽奇异的美玉,观其手工成色,竟是价值连城之物。  既身怀璧玉,怎会落得一个身死无钱收敛的下场,没人知道这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内情了,因为知道内情的人已仙游,玉的来历从此也成了一个迷。  待续!   第252章   二  柳夫人依旧满面不屑,那神情分明认定她在胡说八道。  依灵心中一动,想了想,扬唇娇问,不卑不亢:“柳夫人怎就认定是我家清波盗了青玉,无凭无据的信口开河,如何叫人信服?”  “本夫人当然有凭有据!你且给你听好了,这玉是我当年用重金置购而来再由名家雕花成器,上面还有我家棠尧的小字!”  珠光宝气,满面自信,柳夫人扬了扬手里之玉,睥睨着骄傲的眼,说道:“看清没,!玉身刻‘福’,玉底雕‘子’,可唤作‘子福’,亦可说为‘福子’!这两字是老太爷赐给宇文四公子的小字,全府上下无人不知,谁人不晓,你以为我一个堂堂夫人会无缘无故胡绉乱弹不成!”  四公子宇文棠尧的小字名为:子福!  子福者:祈求子孙怀福,福子者:怀福之子也。  如此一说,好像真是依灵她们辞尽理穷了!  “未见得吧!”  依灵微一笑,沉定的摇了摇头,徐徐说道:“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夫人恐怕是弄错了!玉上刻‘福’古来皆有,这可不能证明这玉为夫人所有,再者,还请夫人反过来好好再细看一下玉本身。不错,玉的底部是有个‘子’字,但在其旁却还另有两字,那是家父当年亲手为清波所刻!夫人,‘清波’两字便是玉主之名讳,不知你看清楚了没有!”  柳夫人听得这话,急忙翻过头来一看,果然在“子”字旁边看到了两个不太分明的古体字“清波”,艳丽的脸孔一下子就挂不住了。 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这明明是尧儿的玉,什么时候多出这两个字了!”  柳夫人一脸的难以置信,求证似的看向质疑于她的绵夫人:“大嫂,这玉您也该认得的,就是当年尧儿过生日时,我以千金置得求江湖绝顶神匠花费近一年才雕镂而成的那一块,尧儿一直配戴着的,我不可能弄错……”  “既然一直随身配戴,怎么可能叫一个才进府一天的丫头盗了去!?”  绵夫人凝心定神的看着这桩闹剧,眼见始作甬者向她求证,便驱身上前,取来那块玉摸了摸,确实看到了底座下那两个浅浅的字体。  “柳妹妹,或者真是你弄错了,这丫头与宇文府根本不熟,不可能会那么熟门熟路的跑去四公子的园子专门盗取了这块玉。”  绵夫人思量后,环顾一周,淡淡的说:“虽说这玉是件好东西,不过,柳妹妹别忘了,她如今随她主子住在棠风的房里,府里的人谁不知道大公子房里皆是精致的器物,件件都是奇异珍宝,这玉跟那些宝器比起来就如同小巫见大巫,你说她至于不拿手上现成的宝贝,非得拐着弯的跑去别人处偷这么一件小玩意么?这也太说不通了,你说是不是?”  绵夫人一碗水持平的申诉着她的看法,温静持重,果有大家风度,柳夫人立即哑巴,可脸上仍有忿忿不服之气,正想接话再辩说什么,绵夫人又接下去说:“你若觉得不服气,我们现在立即把棠尧叫来当面问个明白,事情即能真相大白!”  当下,柳夫人遣了人去寻宇文棠尧,没过一会儿去的人回来了,不过宇文棠尧没跟来,来人说四公子出门未归,其园中侍妾听闻了这事,便叫人捎来了那块莫名引发祸端的青香玉,两玉一比照,除了清波那块多了两个字外,其他地方毫厘不差,当真是真假难辨!  柳夫人看罢,再不能神气活现的争辩了。  依灵也不想再出言令其难堪,只持着淡静的神色,语气柔而重的言道:“既证明这是我家清波之物,是否能请夫人归回?”  清波自从跟了依灵后从不曾受了委屈,这番她好端端守在园径上执着玉发呆的当儿,擦身而过的女人莫名其妙的抢了她的玉,还遭了一顿打,气愤不过,此时,见她答不回来,手一伸,口气直硬的索要道:“还我!”  那柳夫人平日里皆只有她训人的份,哪有被人逼得招架不得的,脸孔一沉,转动了那狡诈的眸子,忽又眯了开眼:“拽什么拽,还你就还你……”  说话间,她手一翻,玉便从指间滑了下去,清波上去抢住,正是这时,站着她们身边的一个老婢忽惊叫出声,无端趔了一下,往清波身上栽,踉跄中,就听一声落地脆响,好端端的一块美玉就在一刹那间碎成了两半。  宁为玉碎,不为瓦为!  她们是故意的!  玉碎了,柳夫人惊讶的骂了那老婢几句,什么事全不了了之!  ――――――――――――――――――――  收回思绪时唯有长长叹息!  敞开的花窗,夜风凉如水,月色皎然如昼,已是近中秋,桂花浓而景色秀,然而景致再好,无人共赏也无枉然。  因为晋园这事,她回紫歆园之后,便再也没有出门,虽有满园奇异色,可这个深深院落叫她觉得压抑,另外,因为这块玉,她对于清波的背景越发的起玄疑!  灯烛下,清波红肿的脸孔叫她觉得难受,那丫头痴痴望着碎成几半的玉,有着说不出来的心疼,依灵看在眼里,以至于令手下的琴音也带上了一些凄婉之色!  她真是不适合这种生活,合该在山林间与重仁携手逍遥。  老太爷却想让重仁宇文家住上几年,才待了一天就叫清波得了委屈,若住几年,她如何自保?  随性的,就拨弄起《清秋意》,可今日里心浮气躁的,根本不得要领,几次走了调子,实在烦急,便推了门想到楼台上去吹吹风。  就是推门的时候,空气里忽就扬起了一阵清扬的笛声,淡淡然然,如山间自落的秋叶,各自飘零,闲逸之极,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这韵味是如此的叫人欢喜,令人心跳加速。  她讶异的四处张望,但见清辉映照下,有两道身影矗立于园庭九曲复廊处,身姿玉立,横吹远睇。  “重仁!”  她低呼着,以为看错,努力的揉揉眼,再睁开时,笛声消失了,人影也不见了!  她急忙探出身子搜寻,夜色蒙蒙,唯有花影在随风摇动,哪还有那俊逸的踪影,心里微然失望,怅惘的笑自己快思念成痴。  妙曼的腰肢在转身轻叹时猛得叫人搂住,低磁嗓音在耳边响起来:“找什么呢?我在这里!”  待续!   第253章   五  “什么意思?”  依灵豁然抬眸奇问,能叫他意外的事决不会是小事:“你究竟想说什么?”  如风的淡眸有奇光闪过,重仁微一笑把玉交还给了清波,错开话题,转头叮嘱起阿宽,道:“宽,去楼下药柜里取些药,我记得那里应该还有一些上好的玉凝露,今儿晚上敷上,明日应该就可以消肿!至于那几个敢动手打人的,你得空好好料理一下!”  宇文公子一发飙,就一定有人会倒霉!  阿宽应了一声,没有立即离开去找药,只满面古怪的直盯着清波瞅,深眉直皱眉:“是不是很痛?”  清波本想问姑爷为什么她会叫他意外了,被他这么一搅,一下子忘了要问什么,懊丧的白了他一眼,眦牙咧嘴道:“本来不痛了,但被你一捂现在痛的要死!你说怎么赔我!” 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叫你嚷嚷着吵到仁哥与嫂子享温柔了,人家小别胜新婚,可缠绵着呢!”  他忽嘻嘻笑出来,直冲着重仁与依灵暧昧的眨眼。  依灵一怔,明白这家伙定是目睹了他们刚才的柔情火辣,玉脸儿一下烧的沸红,羞臊的说不得半句话来。  重仁低低笑之,知道她别扭了,拉她往外而去,道:“是有些煞风景!嗯,这里既没有我们的事,依灵,我们出去继续缠绵……”  “什么?”  依灵瞪大了眼。  “阿宽不是说了么,小别胜新婚,何况我们本就是新婚燕尔,如漆似胶的黏在一起一点也不过份。今儿月色又这么绝好,怎能辜负了如此良辰美景,来吧,出去走走!”  轻快的语调带着侃侃笑语,极亲呢的拥了含羞的她便往外去。  清波看着直楞,哪里知道他们早已成了夫妻,眼底露出了惊疑而困惑的神色!  阿宽见她一脸惊异的的神奇,呵呵笑着凑上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看什么,人家早已做了夫妻,好着哩,以后,你这个小丫头可得识趣些,少去坏人家夫妻的兴致!”  清波顿时惊喜的低呼出声,没能躲开阿宽伸来的禄山之爪,等回过神时已叫他沾了便宜,眼见他还想得寸近尺的摸她的脸,清波不由柳眉儿一皱,伸手猛得拍掉,瞪眼道:“喂,你在做什么?”  阿宽嘻嘻一笑,健臂一勾,竟将她拖进了怀里。  清波一楞,惊慌失措的,大叫:“喂,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 “我……有些想你,就让我抱一下好不好!”  他神情也极怪。  “啊?”清波瞪直了眼推他:“胡扯什么呢?你做什么想我?还有,男女有别,怎么可以胡闹,快放开我……”  阿宽额头直蹙,见她挣的厉害,没有一点点柔情款款的,干干一笑放开,喃喃嘀咕道:“是啊,真是奇怪了,我做什么想你!”  听得他们的话,走到门口的重仁忽若有所思的回过头来,瞅见阿宽脸上的懊丧奇怪之色,深深一笑,回头时就见依灵也弯出了一抹浅笑,没多停留,直往外而去,任由这一双不解情滋味的少男少女去读懂自各的情怀。  嗯,也许他是时候该点拨点拨那个不开窍的傻小子了!  才出红楼廊檐,便有四个绿裳婢女唰的围了上来,她们挑着惊疑莫辨的美目直看向方重仁。  “公子?真是公子回来了!”  其中一个瓜子脸,长的很清丽,正是霁月,她见得重仁,忽就惊动的叫出来,急奔几步后,扑通就往地上跪了下去,其他三人跟着全跪倒!  “公子,十年了,您到底来是回来了!霁月终于又能服侍公子爷了!”  霁月大跪于地,是喜极而泣!  离灯光虽远,重仁还是一眼认出了她们,正是当年服侍在他房里的几个小丫头片子,皆是被他救下来的穷苦人家的女娃儿,他离开时,将她们其中三人许与了殷实小户人家,只有霁月不愿嫁,因为这丫头与棠华有些尴尬,他早早就将她送走,想不到为了牵制住他,老太爷想方设法的把她们又全召回了府里。  “起来吧!你们皆是知道我脾气的,何必多了礼节!”  既来之,则安之吧,他淡笑的牵着依灵的手走近她们,屈身相扶,且将依灵介绍给她们认识:“她是我妻子,以后我暂住府里这段日子,就有劳几位费心了!”  “妻子?暂住?”  几个婢子面面相觑,惊错之极,领头的霁月满面疑惑,踌躇的睇望了一下,方言道:“公子怎么说我们自然怎么做,但她若是公子的妻子,那日后进门的公主我们又该如何称呼?”  “你们若认我为公子,那么她便是你们的夫人!关乎其就不必理会了!”  言语淡淡,却有九鼎之重,也就是说,他只承认他身边的人为发妻!  -----------------------  温柔乡里,女儿媚,英雄醉!  紫歆园内,月色极美,红楼映绮梦:那里,俪人成双,纤影成对,轻言软语间,别情尽诉,曲尽情衷!  方重仁此番是有备而来,小别相见,一时并不想说那些坏心情的无聊事,只携了她用一支墨笛尽诉心思,以淡泊依旧的出尘恬静抚平她心头的浮乱,以不改初衷的笛曲儿告诉她:他依旧还是山林间与她共吟清秋情的那个男子。  当依灵从酐美的睡梦醒来时,天已大亮,睁开眼的刹那,就见重仁穿着雪色的中衣闲适的赖在床上,痴痴的凝睇她。  她不由动了动身子,只觉乏得厉害,那皆是昨夜叫他闹的,如玉的脸儿情不自禁泛红,伸去雪白的柔荑捂住他的温温的眼。  “不许看!”  重仁莞然而笑,拨开了她的手,将人拉进怀落下一个轻吻,往她脖颈间啃:“不许我看,你让谁看!”  她躲,他不依,直吻得她讨饶。  “这辈子你是我的!”  他轻喃的在她唇边说着,她掩嘴轻笑,睇着他的眼,刮着他的俊眉,取笑道:“咦,怎么好像还有些酸味呀!”  待续!   第254章   六  昨夜回到房里,他将无措的清波推出门去睡阿宽让出来的房间,再不许别人占了他床榻上的位置,清波瞠然离去时,青青紫紫的秀脸上满是止不往的笑。  她羞红了脸,不曾阻止,由着他抱着她相拥于榻,缠缠绵绵。  耳鬓厮磨之时,她很煞风景的问及钟炎的下落,想那日离散时,钟炎的身子状态并不太好,她一直牵挂着。  这一问,重仁无奈的睨了她一目,仰天而叹,摇头埋怨道:“丫头,久别重逢,也不体恤体恤你夫君,居然敢出口问我另外一个男人的下落!你讨打是不是!”  言辞里透着浓浓的醋味,她讶异之极,瞪他道:“这一切皆是你设的局,在你拐弯抹角的把我送到了这里后,我自然得向你问钟炎的下落了,要不然我跟谁要人去,别忘了,他是我的表哥,你虽长了他一些年数,按礼数却得称他一声舅兄,少在那里发酸!”  是舅兄,再也没有别的了!  其实重仁心里也明白着,淡淡一瞅,微笑的翻身压到她身上,只在她耳边含糊的说了一句:“没事的,他去做他该做的事了!”  她想问什么事,话不曾出口,叫他如火的热情燃烧了所有的意识!  他是故意不想提钟炎,在知道她与钟炎在叶云天的设计下差点成了亲,即是做戏,与一个男人来说,总是件不舒服的事。  而此刻,他的口气越发显出了酸意,这令依灵觉得既欢心又觉得好笑,言罢,就忍不住痴痴低笑出声。  “坏丫头,你很得意是不是!”  重仁似笑非笑的屈指敲了她一下额头。  “对,有一点点得意,更多的是奇怪!”  “奇怪什么?”  “你自个儿想呀,你有那么多风流事,我都不曾担心,你担心我什么!”  依灵抚上他的清俊的脸膀,一本正经的看道:“我才是该担心的那个哦!”  她担心的可多了,比如那个公主,也不晓得他要如何把这婚事打发了呢!  重仁微笑,把她拢在胸前,用低低而坚毅的语气说道:“不会有你担心的事,我都叫你迷得连晨功都要荒废了!专赖在房里看你睡觉了,你以为我还能看得别人一眼么?别傻了!”  这话惹来依灵呵呵羞笑,娇嗔的瞪道:“倒真是会贫嘴!”  “哪贫嘴来了,旁人眼里的宇文棠风可是不沾女色的,如今我为你把什么常例儿全破了,丫头可够了不得了!”  他笑,揉着她的丝发,想到她背上遭人打而留下的淤青,怜惜的将她深深抱住,低低道:“以后,没人敢对你动粗!我昨儿来的时候虽没有惊动门房,不过,在园子里吹了那么久的笛子,全府上下大概都知道我回来了,但今儿我破天荒的睡到日上三竿还没有起身用早膳,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很快,整个宇文府,甚至于整个京城都会盛传宇文长公子痴恋房中女人的事,相信日后在府里是没人敢来得罪你的了!”  “是啊是啊,你做事总是有十万个道理在里头的!”  连偷个闲睡个懒觉也叫他全算计了,居然是有意向所有人宣告:她这个在宇文家没名没份的女人深受关宇文棠风重视与珍爱,其目的是为了不让她在府里受委屈,唉,真是服了他了!  重仁仍是淡笑,往她晶透的脸颊亲了一下后,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太束缚,我也不喜欢,就只待一段日子,然后,我们去过我们自己想过的生活!”  离开这里固然好,可老太爷会放吗?  依灵心中迷蒙着!  正是这个时候,松柏屏风外,忽传轻轻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霁月温驯的轻唤低禀:“公子,总管在楼下已等了半天,想请您去书房,老太爷已知道您回了府,正等着与您说话,您与夫人是不是该起身了!”  “请栈总管再候一会儿!我与少夫人还有话说,他若等不及可自请离去,老太爷那边,等一下我会过去!”  重仁并不意外,早早就知宇文栈来了紫歆园,嘴上淡淡的应答着,却丝毫没有起床的意思。  话音落下,轻盈的脚步声渐远,依灵抬起身子,骨碌碌转着明澈的眼直瞧他,问:“你在玩什么把戏?”  重仁眨眼而笑,道:“我耍他行不行!在这里府里跟人太客气,就只会被人踩在脚下,必要时就得做足了架子,这才像宇文棠风,不是吗?”  宇文棠风傲傲不可一试,传说中的宇文公子的确就是这个样子的。  依灵睇了他一眼,有时,还真的没办法把身旁人跟那个传说联系起来,心眼一转,忽想起了叶云天,昨天因为初会,一时欢喜,忘了问这件事,现在想起来了,便问:“对了,你跟叶云天会过面了没?”  “没,叫他跑掉了!”  重仁摇头叹:“那家伙溜得比泥鳅还快呢!”  依灵一惊,脱口又道:“那钟炎呢?你没拿到叶云天,那他们把钟炎带哪去了?”  一扯上钟炎她就紧张,重仁扬了扬唇线,情知不与她说破,她定然放不下心,轻叹一口气,很认命的把知道的最新内幕吐了出来,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如今应该在杭城罗芷竹身边!”  “是吗?”  依灵微一呆,想不通钟炎怎会去了杭城?  这其中究竟有何道理呢,重仁没有详加解释!  他明明瞧见了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却故意视而不见,只淡笑着,另外问话道:“我正想问你有关叶云天的事,那家伙的背景很微妙,依灵,你们在一起,他可曾与你提及什么了?”  既知钟炎无事,依灵没有再追问,他心里对于钟炎到底还是有一些介怀的,便顺了他的口气把话儿转了开去,听得他问及叶云天,就不由的好奇的问:“怎么,你还没有查清此人来历吗?”  “查过,我曾让人去寻他养父养母问底细,但人家对于这个儿子似乎知之甚少!以前的事糊里糊涂不消说,就是连他们的养子做了江南黄惕楼的楼主都不知道!依灵,他有跟你说过什么事吗?”  他知道了关乎叶云天的大半事儿,独独对于他幼年的身世来历查探的不太分明。  “黄惕楼?那不是江南一个大银号吗?”  依灵再一次惊讶的叫出声,瞪直了眼,哪能料想到叶云天会有这么神奇而惊人的背景!  待续!   第255章 七  “嗯!那是个遍布整个江南的银号,家资丰厚得很,江湖人脉也极广!”  查出叶云天便是黄惕楼的楼主时,他也是惊讶的很。  压下心头的稀奇色,依灵想了好一会儿,才看向重仁,然后疑惑的问出了当日叶云天对于宇文棠风的质疑:“重仁,你以前可曾经失信与人过?”  语气柔软如春风,却令重仁重重一楞,没答,或者说是答不上来!  “叶云天说你曾害死了他的父母!”  她轻轻的说着,极难得的瞧见重仁淡泊的脸孔大变了颜色。  同一时间,他优雅的唇角上弯出了一朵深深的苦笑,恍然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原来他是王颜之的儿子,怪不得了!”  听得他如此说,依灵心里便顿悟他与叶云天真是有旧隙在里头,很好奇那会是怎样一个内幕,没有再问话,只是静静的等他说下去。  重仁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合上了眼,脑海里浮现的是昔日隔着云纱所见到的那么一个满身正气的男孩儿,屈膝相求间对他说:“我父清白,天地可昭,若是枉死,宇文棠风满身清名定被污浊!”  那小小少年郎不畏强权,骨气可嘉。  他母亲听得这话,直骂他不懂事,要让向他磕头陪罪,他不屈,直叫:“父亲说,堂堂男子汉,绝不向权势低头,这桩事儿,父亲无罪,只是得了无辜株连,我何以要低声乞求!”  正是这一句所谓的父亲之言,令他动了恻隐之心,便于烦忧重重中答应管了这闲事!  “可惜,我没有及时救下他父亲,这全是我的过错!”  重仁长长叹息,年少任性狂妄所造成的遗憾,是他这辈子唯一觉得亏疚于心的事!  “是吗?你必有你没能时及救下人的理由的!”  依灵轻轻的说,认定这其中必有其他不为外人所知的内情。  “是我疏忽大意所致!”  重仁苦笑,坐了起来,环视这间既简单又极奢侈的居室,眼里淡淡泛起几丝痛,低吟轻叹道:“那个时候我依约发现父亲出了事,正在顺藤摸瓜的竭力追查真相,精力全放在了这件事,一时没顾上,等到回过头来想及曾答应的事,我人尚在江南,当下马不停蹄回京救人,却已为时已晚,王颜之在被押解回京后没几天就于刑场受了刑。”  好人冤死,人生憾事!这令他非常懊悔!关乎王颜之的为人,事实上他已让人查探明白了,此人虽稍有涉贿,却是情有可原,不足为死,偏偏因为身无倚恃而成了替罪羊,后来,他曾派人四处寻探那一双求他救人的孤儿寡母,想给予一些弥补,得到的消息是他们无力活存于世,已投水而亡。  因为自己无意中的失信,而害得无辜者家破人亡,真是罪无可恕!  他低头,抚额再叹:“其实我真不该管了朝堂上的事,单单在那件事里无辜受牵扯而死的已是不计其数!唉,是我当初想法太过简单了,想趁机肃官风,结果却害得多少人无端枉死……”  这是他如今不愿涉及朝廷政事的原因之一,高位弄权者,无心之失,必害人无数!  --------------------------------------  一番细谈罢已是日上中天,穿漱整齐,霁月往乘月阁奉上了亲手做的点心,才晓得重仁之所以会一手好厨艺皆是少年时跟这位姑娘学的。  那姑娘年纪比重仁最多小一两岁,隔了十年依旧待字于室不曾嫁人,恐怕是别有缘故的。  饭桌上,霁月小心的问重仁早点味道如何,那些早点皆是她与其他几个奴婢起早做的,皆是公子喜欢吃的东西。  重仁明白她们的心思,很认真的品尝了一下,点头,淡笑的说:“绝佳,比我好上几分!隔了十年,我做的还是不如你!”  神情有些紧张的霁月听得不由双颊飞红,欢喜的了不了,睇着重仁的杏眸是闪闪发光,不是那种女人对男人的仰慕之色,而是发自内心的一种尊崇。  练完早功回来的阿宽一进门就挤眉弄眼的冲重仁坏笑,一边取笑他佳人于侧,苦叹春宵短,而荒废了晨功,一边往饭桌前坐下,拎过一个碗盛上雪糯羹就囫囵吞枣的吃着起来,眼见清波从外头摘了花进来,就另外弄了一碗拉她一起围坐了下来。  是时,阁楼内以霁月为首的几个侍婢皆在,清波见状,慌的直叫:“清波只不过是小姐的侍婢,怎可以与主子平起平坐……”  平时,她是与他们吃住在一起,没尊没卑,无大无小,但既然姑爷是堂堂公子,既然他们今时今日进了这个深深门府,自然就得有一个规距方圆,她清楚的认定着自己的位置,只是侍女而矣!  “什么可以不可以的!”阿宽瞪她说:“就当这里是石头村,没那么多规距,再说了,仁哥正打算收你做义妹!”  “什……什么?义妹?”  听得这两个字眼,清波惊异的瞪大了眼,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 依灵也微微一怔,她是不愿清波与她生份,但收义妹这事重仁可没有跟她说起来,侧头问:“真的吗?”  重仁淡淡一笑,捧着纹梅竹的镶银瓷碗,吃了好几口,才道:“这要看清波乐不乐意!如果她愿意多我这么一个兄长,改明儿我带她去父母坟前正式叩头行结义之礼,从此兄妹相称!”  说着,正眼看向张口结舌的清波,第一次笑的异常亲切,没有故意而为的疏离,温和的问:“清波,你乐意么!”  “啊?可……为什么呀?呃,我是说,这事,怎来的这么突然……”  清波迷糊着。  依灵也是满脸疑云直瞅重仁,这个人做事总有其深不能测的心思,她猜不得他此刻在怀什么算计。  若说他有意成全了清波嫁于阿宽,以后就会长长久久会与他们守在一起的,这番结义的事就来的太没有必要了。他想结义,就一定另藏着什么事不曾让她知道了!  当下也不曾多问,拍手笑着叫起好来,只劝起清波道:“挺不错,从此以后,我便平白多了小姑,在这个府里,若有了宇文棠风妹妹这层身份,也就不至于叫人欺负了!”  清波晕晕乎乎的,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惊得寻不到方向,胡乱低头喝了一口雪羹,哪还能食得其味,半天,忽傻傻的问:“做了妹妹后,是不是就不许我再给小姐姑爷做膳食了?”  她瞥一眼侍在一边的霁月,小心的抱怨道:“今儿早我去园子里的厨房做早点,这位霁月姐姐说什么也不许我动手,姑爷,我都习惯给你们天天做餐端水了,如今,在这里我什么也做不得,好生难受!”  重仁低低一笑,瞅了一下微微生窘的霁月,很多年前,他的日常饮食用度皆是霁月在费心,那个厨房是她的地盘,除了他,旁人还真进不去那里。  “你若想做便如在村子里那般去做,在这个紫歆园里,我还作得了这个主的,不过,既然住了这个府,你若真愿意做我的妹妹,该金贵时就金贵着。你随了你家小姐这么些年,名头上是侍婢,不过她可从不曾将你当作使唤丫头,该读的书不曾少了你,该认的字也全教你认得来了,论及礼仪气度你不会输了金尊玉贵的小姐,所以那些底下人的事,在府上时你可不做便不做,等将来,我们离开,你若还想跟着我们一起走,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  待续!   第256章   八  重仁的最后一句话深藏玄妙。  依灵心惊的嚼着他的话儿,正想出言问,话未出口,门外传来了女婢急急的叫请声:“二公子,请止步,公子尚在用膳,您是知道,大公子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受人打扰……”  “我没说要去打扰他,只是听说他昨儿个就回了府里,顺道来看看,既然他还在吃早膳,那我正好沾上点光吃上一口霁月做的早点!涵香,霁月回府了是么!”  低沉的嗓音,字正腔圆,在提到霁月之时,声调异样的高扬了一下。  是错觉吗?  依灵突然发现侍立在重仁身边的霁月,端庄清秀的脸孔莫名的僵硬了起来。  门外的宇文棠华不等婢女答话,已推开了花厅正门,撩了竹帘大步跨进来,锦衣蓝袍,傲首而进,当深绵似无底渊的眸子在对上霁月微然苍白的脸孔,冷冽的唇嘴不觉一扬,道:“霁月果然回来了!”  依灵见过宇文棠华几回,这人给人的感觉是永远深冷近不得人,而重仁则常常以淡薄拒人,其深密之心匿于淡颜之下。  霁月僵着身子福了一礼,口气极怪的垂眉答道:“二公子见谅,霁月不知您会大驾光临,不曾多做,你若觉得腹饥,奴婢这就请人让大厨给您侍膳,霁月只会做寻常农肴,味淡寡的很,实不敢怠慢了二公子!”  话儿说的很温婉,却有一股异常的暗流在他们之间微妙的翻滚起来。  “油腻的东西我爱吃,清汤小菜我也喜欢,好些年没吃你做的东西,得空时,我一定请你过园子让你单独为我做上一桌!”  面对霁月的隐隐不敬,宇文棠华似乎很纵容,静睇了半天,深深吐出的是一句叫霁月浑身一震的话。  依灵直觉这一主一仆之间怀着极奇异的故事,一时参不透这其中的玄机,只默默的旁观着。  眼见气氛僵持,方重仁淡笑的取了一个碗另盛了一碗羹,语意深深的道:“何必单独做呢,我园子里的霁月最会过日子,也最见不得奢侈浪费,你若想吃,就将就些在这里用一些,不必强求了她另外单独做……世人皆知,强求无善果!”  宇文棠华终于转过了脸去,保持着深而得体的笑面,睇了桌面上正冒热气、泛着羹香的瓷碗,也不客气,对着依灵点头示意了一下,坐下极优雅的的闻了一下,尝了一口,然后,又瞅向满面不自然的霁月,露出一抹若隐若现的奇异笑容,道:“真是不错,离了大堂哥十年,依旧牢牢记着大堂哥的喜好,这味道就如十年前那般有滋有味!可惜品尝的人却是体味不得其中意味的!”  这话听得霁月脸儿一白。  重仁自然知道他话中之意,瞅了一眼神情沉静如水的依灵,再瞧一眼变脸的霁月,淡淡的接道:“棠华,有些滋味,不是用味觉来尝的,而是用心来品的。你的心已经蒙尘,若不顿悟,怎么可能再尝出旧时的滋道!”  说着,把空碗一推,微笑道:“无管如何,反正是我吃的很开心,至于你,棠华,你心怀重重事,哪能吃得满意!嗯,我知道你会来我这里定是栈总管托你来当说客的,既然我已吃饱,走吧,我们这就去书房!”  他知道霁月并不愿意多见他,便想把人打发掉。  宇文棠华一动不动,他是聪明人,自然揣摩得出方重仁婉转谢客的心思,没打算今儿在这里闹事,他来也只是想证实一下霁月到底有没有在园子里,既然见到了,别的事日后总有机会再来算计,便深笑了一笑,站起身,睇向霁月说道:“我会再来的!”停了一下又深深补了一句道:“还有,你既然躲得叫人找不到面,就不该再回来自投罗网!”  一直咬着牙撇开身子不曾答话的霁月,一听到“自投罗网”几个字,整个人不由的又忍不住颤栗了起来。  重仁淡笑,侧首相睨目光深灼的棠华道:“她现在是我园子里的人,但凡她不想做的事你最好不要强求!既然她因为我而回了这个家,但得有我在,自会替她挡了一切麻烦!棠华,你别忘了,你世界里只有名利,何时也想索要起那些叫你弃之如履的东西来了!”  “谁说我不想要了!只是时候未到而矣!”  棠华沉默了一下,劲健的手指重重的扣了一下桌面,深目对峙,铿锵而语道:“但凡我要的,我绝对都会拿到手!不管是地位,还是的女人!”  起身去惊凤琴旁取墨笛的重仁听得这话,转头回以深沉一笑,十年的历练确实是成就了他身上的非凡气势,这小子终于敢当面对他发起挑衅了。  不错,宇文棠华绝对是宇文家一个出类拔萃的宇文子孙。  幼年的时候,他凭着自己少见的聪慧博到祖父的欢心,无比幸运的得到了老太爷悉心教导,纵然那是苛刻严厉的受教,却是无尚的荣耀。  他也一直相信自己能担大任,原本,所有人皆一致认定他将是家族继承人的不二人选,正是他满怀憧憬的时候,宇文棠风的来了,于是,一夕间便把他所有的光耀抢了去,并将他挤进漫无边际的恶梦里,再无美梦可言!  事实上,宇文棠风仅仅比他大三天,奈何正是这三天之长就注定了他是宇文家明正眼顺的嫡系大公子,而他宇文棠华就必须永世屈居人下,永远只能是庶系的二公子。  儿时宇文棠华尚不觉得这一声“二公子”有多么的刺耳。  家族之中,他一直是老大,没人能摇撼他的地位,除了七弟宇文棠刖。  宇文棠刖虽俊美无俦,但自小病弱,难以一匹,所以他的尊荣无人可犯。  结果,宇文棠风一来,所有平衡皆被打破,他的世界被颠覆。  待续!   第257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259章 七  不管他承不承认,那个女子在世人眼里总是宇文棠风的偏妻,虽是冒名顶替的,却是实实在在为他吃了十年的苦,而她叶依灵又是何德何能,轻易就从他心头得到了旁人梦寐以求的怜爱,受他全心以待!  而她的存在意味着另一个痴心女子的奢望将彻底落空。  重仁不会容下欢玲,她也不许!  夫妻是一个圆,多一个便不是完美,少一个便是一种难以弥补的遗憾。  他们这番回来与其说是来解救欢玲,倒不如说是来绝她的痴念。  然而十年为盼的痴念一断,依灵不知道那对于欢玲而言,是重生还是彻底的绝望?  她不由的把目光投到了重仁身上!  此刻,他的眼里全是一个医者对于一个性命垂危者的关切,不是看她时的那种欢喜与狂热,只是淡定!  欢玲与他什么也不是,他的心真的只为她而敞开,她既感到开心又觉得不安。  她总是在想,她与他的相爱相守是那么的奇妙,是他先动了情将她来怜爱,要是有朝一日这种怜爱不见了,他看她的眼神也变得这么的清淡,她又该从哪里去把那个叫她迷醉的男子寻回来?  她退到了旁边去,猜测着究竟是怎样的境遇令床上这个女子如此的痴迷他!  细细的在一旁端详,她的夫君出类拔萃,从容淡静间自有折人心魄的气质,难怪父亲会在与他只有一面之缘的情况下,便轻易将她许了他!  心底温柔的叹息着,也幸福着,为能在茫茫人海中能与他相遇相识相知而感恩!  正是这时候,欢玲幽幽然转过气来,在她带着低吟的叹息迷蒙睁开眼时,瞧见了守边上的那一张俊逸的脸孔时,眨了好了会儿眼――  那双属于盛年女子的玲珑秋目本黯淡无光,迷蒙而无焦点,在认清楚眼前的人之后,呆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泛出了雾气,唇齿哆嗦的一抖,一个哑若枯树老鸦的声音溢了出来:“公子,真……真是你回来了么?”  那既惊喜又委屈酸涩的嗓音让人忍不住掬一把同情之泪!  重仁坐在她床头,冲她点点头,淡淡一笑,温和道:“是我!安心闭眼睡一下吧,我会就带你出去!没事了!!”  淡淡的一句话应是她此刻最大的奢望吧!  依灵看到一滴晶泪自她苍老的眼角滑下,眼里的惨色被渐渐现出来的狂喜所淹没!  或者,她会以为她终于熬出头了!  如果她知道自己空喜欢了一场,白白耗尽了春华,依旧得不到那人的爱惜,那将是怎样一种悲伤啊!  依灵看着百味杂陈,不知道该同情她,还是替她心痛!  驱身上前了一步,她轻轻的拍了一下重仁的肩,低低的道:“你抱她出去再说吧!”  这里是老太爷划下的禁地,任何人不准踏足,任何人不准求饶,想要把这样一个人带出去,也只有他了!  但当她吐出“抱”字的时候,心里莫名就喀噔了一下。  女儿痴情,谁都不愿看到自己的夫君眷怜别人,眼前的这个女子虽然嫁的是宇文棠风,虽她叶依灵嫁的是山间的重仁,说到底,他们是同一个。  她并不愿意重仁去碰触其他女人的身子,可现在,她不能那么自私!  床上的人儿听得她的话,终于把热切的目光从重仁身上转了开去,当清丽脱尘的姿态倒映进她眼底之时,依灵看到她本欢喜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 “她是……”  颤抖的唇瓣没能把“谁”吐出来,已在无形中泄了她心头的惶然。  “我妻子,依灵,半年前过的门!”  重仁微笑的睇向身边,一句话淡淡的,又重重的!  不是夫人,而是妻子!  夫人或者可有许多位,妻子只有一个!  夫人是豪门权势的称属,而妻子是最原始也是最真纯的爱称。  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有夫与妻,百首不相离!  欢玲,那个可怜的女人,薄瘦的面颊于瞬间惨白无光。  重仁没去多看,他没有多余的温柔去待别人,更不打算亲自抱了她离开――既给不了心意,又何必故作好人!  身后,阿宽正拧着眉探头看着,嘴里轻轻的嘀咕:“好好一个人怎成这样!”  重仁置若未闻,起身拉了依灵往外去,与阿宽错身而过时,淡淡的丢下一句道:“阿宽,把欢玲带回紫歆园!我跟你嫂子去药房取药!若有人拦,便说是我吩咐的,老太爷那边我自会去交代!”  重仁的淡漠令依灵微微皱了一下眉,她忍不住回头看那个在旧褥中急喘息的女人,不知道是因为终可离开这里,还是因为他的冷淡不曾亲自带她离开而激动着。  出得门来,是一团耀眼的日光,带着桂花的流香扑面而来。  沉默的缓步走到那一堆长满清苔的乱石上,那里还有一滩渐渐干却的血迹,在太阳的逼照下凝成深紫。  他望了望那乱石堆砌的假山,纵身而跃,放目所及,看到的地方依旧只是芜园一团荒败之色。  “你在看什么?”依灵忍不住问。  “我在看那欢玲的心思!”  他低低的应了一声,飞纵下来,淡淡的看着她,道:“女人心,海底针,我看不明白,也不想看明白!也许,在这样一个深宅里,想要保持单纯真是有些叫人为难了!”  天空明透,白云优哉,重仁亦在淡笑,如茶香般悠远,令人沉醉,可他的话叫依灵狠狠的悸动了一下!  重仁为什么这么说?他在怀疑什么?  待续!   第260章 十二  “你……是不是多虑了?”  依灵轻轻的替欢玲叫屈着!  重仁扬了扬眉,笑着揽住了她的香肩,道:“丫头,每个人都怀着私心!别把人想的太好了!”  依灵拨开了他的手,不平的道:“人都摔成这样子,你怎还在这里瞎怀疑?重仁,欢玲已经够可怜的,别再刺痛她了!这世间受尽凉薄的女子已经够多了,你就别……”  别什么,她闷闷的没说完,代替的是一记深深郁叹,一阵莫名的心酸在心里直冒。即使知道他无心凉薄,但听得他这话,还是没来由的寒心。  重仁凝眸一睇,似笑非笑的瞅她:“你在抱怨我么?难不成让我要了她便是不凉薄了吗?既非出自真心,强求朝与暮,那便是对她的另一种亵渎,另一种龌龊的凉薄。我的心思十年前就已道明,是她钻了牛顶尖,不肯放手,自找苦吃,能怨得了谁。很多时候,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执着固然可敬,懂得放下,也是人生的一种哲趣。”  或许他说的是对的,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懂得在执着与放手间寻一个平衡点的人。  当初,他明明早对她有意,却冷静的让人觉察不得他的心思,甚至于会开口让她自由选择,如此胸怀天下少有!  “唉,这世间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拿得起放得下!”  依灵轻轻的叹息。  一阵静默罢,远处园门外忽然闹哄哄起来,应是来了什么大人物了,他们结束了谈话,对眸了一眼,走去一看,才知是老太爷宇文辰大驾光临,生生将抱着欢玲出园的阿宽拦在了门口处。  当重仁牵着依灵出现在他们面前,那些跟随老太爷多年的人,一双双恭敬的目光纷纷定到了他身上,定在了那紧紧相牵的手上!  “老太爷,棠风前来带走他园里的人!”  他自称棠风,不再称方重仁,也一如十年前那般,以宇文棠风的身份唤这个人为老太爷,淡淡的微笑,得体的欠了欠身算是行了礼。  是的,进了宇文府,他名份上就只能是宇文棠风,只能宇文棠风才能带走属于他园里的人!  是园里的人,而不是他的人!  这话一出,依灵看到靠在阿宽怀里的欢玲,那包着伤口的虚弱脸孔上全是哀怜之色。  “她犯了不可饶恕的事!”  老太爷目光冷冷,不阴不阳的对答道,冒名顶替理应当诛,毒害宇文后嗣又是罪上一等,他能留她一命,已是看了他的薄面!  “您就算取了她的性命又如何了?她只不过受了牵累!您若想算账,大可把那些事全归到宇文棠风头上!”  他笑,淡静着。  “有些事却不是你一肩能担得起的!”  为了维护这个离经叛道的不肖子孙,宇文辰把整个宇文家的生死存亡全压上,可还是得不来他的好颜相向,宇文辰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怒,沉沉的看着他,道:“棠风,你做事是不是非得这么的目无尊长才高兴!”  他在书房等了他半天,而他却来了这里,这令宇文辰大为火大!  “您知道的,我素来胸无大志!而且我也并没有目无尊长,我只是行医者之道而矣!”他微笑,还是一副从容不从的淡定模样,答道:“再说她还是您钓我回来的一个棋子,若真在芜园里不明不白死了,对您真没什么好处不是吗?”  “你……”  宇文辰吹胡子瞪眼:“你究竟要任性到什么时候!跟我去书房!宫里来人要你即刻去见!“  重仁一笑,摇头,口气淡而强硬的道:“现在不行,棠风还有事!老太爷,棠风以为太后既然都已包容了十年,也就不差这一时半刻,嗯,等棠风给欢玲抓完了药,把事儿交代妥了,就进宫去觐见,要不然,即便请让人用刀架在棠风脖子上,恐怕也不能如了您的愿!”  ------------------------  正统十三年八月十二,阔别京城十年的皇朝第一公子宇文棠风在诚王朱祈钰的诚心相邀之下,乘着一驾帷幕低垂的车辇,在百姓的夹道相迎中重新回到了繁华的紫禁城,然后,一道懿旨将其召进了皇宫,据说,是为了商议一月后的大婚事宜。  又传闻说这位宇文公子在民间早已婚配,此番天朝为笼拢这位绝世奇才,大婚日,将双喜临门,其已配之妻得太后恩允,将与公主同日再行大礼,以正其身份。  这只是外界的传说,而事实上并不如此,外头的一切一切都只是掩人耳目的迷雾罢了。  重仁倒是真的进宫去了,老太爷强不过他,容他妥善的安置好了欢玲,才换了正式的朝衣带着一身常服的他随宫人而去,再度跨进了那不讨他喜欢的宫闱廷门。  从宫里回来时,已近黄昏,府上主子奴仆聚集一堂,忙碌了一天,皆是为了给他设宴洗尘,依灵也叫他们请了去,她本不愿去的,一口回绝了,原以为他们会就此死心,谁料等快开宴的时候,绵夫人亲自来请,等到了那里,正巧重仁也刚回府,瞧见那个盛况,他笑着推却,说:“侯门的酒宴太多油腻,我爱清淡,还是另叫霁月做一些爽口的家常小菜吃吃,恕不奉陪!”  他张狂的将一干等候多时的叔伯兄弟抛之脑后,牵了她往自己的园子折回去。  一同与他归来的老太爷宇文辰一直阴沉着脸,见他如此放肆的行径,负手不曾吭一声,直到他快走出门廊,才喝声道:“棠风,你在太后面前的话是何意思?什么叫襄王无心神女无梦,便是姻缘无缘,夫妻亦无份?你说你会去拜会八王,你说你会去见公主,你说一切要从长计议,你究竟怀的是什么心思?你如此的杵逆圣意,就不怕害得你喜欢的这个女人死的稀里糊涂吗?”  重仁不曾回头,目光温温的凝睇着身边微笑的依灵,一顿而淡答:“自古强求皆无善缘!八王爱女情切,与国忠耿,会明白的!至于说到杵逆,老太爷,您做事从来是只问自己高兴,何曾想过别人的喜好,既然事事不得当事人之心,您叫当事人如何来顺从?不错,我是怕你们伤害我的女人,就像当年爹怕你把娘毁了一般,所以才想远远躲开你!结果,您还是不屈不饶的毁掉了娘,也毁掉了您最最在乎的儿子!事到如今,你若还是这般的执意相迫,也许你最不愿看到的历史会重演!”  “你……你这是在威胁我!”  老太爷向来以沉着著称,也只有在面对宇文棠风时总是每每被激的气不成言,或许因为是太在乎的缘故了吧!  “不,我只是在向您陈述一个事实!”  重仁并不是真的每次想与他顶撞,只不过习惯了不愿顺服,这刻听得他怒抖的口气,便拥着依灵回过了头,毫不妥协追了一句道:“您要知道这么一件事,如果她因为宇文家而出事,那么这世上也一定再无宇文棠风,自然,这与于您而言,只是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但与太后而言,那却是一次不知胜算的赌注!所以,你们只要敢玩,我必定奉陪!”  待续!   第261章   二  “我没事会拿这事来寻开心么?你且好生想想,明儿告诉我便好!”  重仁好笑的睨她一眼,想到今儿在太后宫里瞧见的八王滕王爷朱瞻垲夫妻,以及他们身边那位一直用惊喜目光打量他的公主,发现这丫头与八王夫妻一点也不像。  想不到自小和依灵一起长大起来的清波会与他有这种牵扯,说出来这两个丫头肯全都不会相信。  他直摇头,自径拨弦,似有意又是无情,三三两两,皆是珠玉之音,不成曲自成意。  清波立在那里点点头,转头看向了依灵,眼里皆是欲言又止的神色。  “有事?”依灵问。  清波又颔首,继尔目光又悄悄睇了一下午姑爷,轻轻道:“欢玲姑娘醒了,她想见姑爷,可是霁月姑娘说姑爷吩咐了,请她好生养病,但不会再见她了!她现在就在房里落泪,因为伤心得厉害,一个时辰前,刚刚又昏厥了一次,才叫霁姐姐用药唤醒,这刻请她用汤药,她就是不肯喝!霁月姑娘拿她没办法,让我过来问一下该如何是好?”  依灵唉了一声,心中微微起了一些酸,为那女子的如此痴念。  她知道重仁在听,但他并没作一点点表示,情知他是铁了心不愿过去瞧了,不是薄性,却真的够狠心,心下知道现再怎么劝他都没用,反而遭他不快,便懒得再动口中,自径站起来,道:“我去看看!”  琴音一下静止,重仁对她投去一目,他是不肯去见,等日后出了宇文府,他想把欢玲直接打发到杨玉清那边,将来如何就由着她的旧主去操心,他委实没有那么多兴趣把闲人的事全考虑到――欢玲与他只是一个闲人。  当然,如果依灵能劝得她彻底放开,那也是一件好事,于是,便淡淡应了一句:“早去早回!待会儿我带去个地方!”  关乎清波的过往,他想是时候与她说明,要不然待到事儿捅破,她会手足无措!  那边摇曳闪烁的明烛下,清波默默瞅了一眼不为所动的重仁,不知怎的莫名的心痛,虽然她知道姑爷淡性,在面对一个女人差点为她了丢了性命之后,仍表现的这般的冷静而淡泊,总有止不住的悲凉。  喜欢上了这样一个男子注定就是一种折磨!  她想:“小姐很幸运,一个走不进的圈叫她无意的闯入并从此据为已有,那实在是一种叫人惊奇的福气!”  她怜悯欢玲,一个女人为一个男人守了十年,那份痴念感天动人,却怎么也感动不了男子的心,那该是欢玲的劫吧!  “姑爷,你该去看她一眼,她真的好可怜!”  重仁淡淡一扫,手一扬,随手推开了临台的花窗,道:“有什么好看的!看了一眼就会有被看第二眼的心思!在她决定留下的那一刻起,她注定是可怜的,难道我得因为可怜她而纳了她吗?清波,如此,你叫我该如何面对你家小姐!”  “我……”  被这么一驳,清波立即哑口无言,想想也是,只要姑爷待小姐好就行了,其他人其他事又如何能管得全,正要转身离开,姑爷又说起来话:“每个人都有怀私的一面!清波,若有朝一日你的私心与你爱护依灵的心相起冲突时,你会如何选择,是遂了私心,还是一如既往的守护!”  琴弦一扣复一吟,清雅里,似漾起了奇异的气息。  “什么意思?”  她回头看了一眼同样露出的疑惑之色的小姐,怪怪的问!  “自古富贵多寡情,权势名利一旦蚀了本性,便会生出无数私心与算计。清波,若有一天你拥有了至尊至贵的身份,你是从此流连富贵,还是依旧随你家小姐清宁度日,做你寻寻常常的小女子?”  姑爷淡泊的眼里全是她读不懂的神情。  清波立在原地琢磨着,就是不明白姑爷的话中之意,更不曾想过自己会大富大贵,诧了一会儿,意志铿锵的道:“当然是小姐在哪,清波就在哪?富贵荣华皆不足为提!”  姑爷弯了弯唇,但笑不笑,反问:“真是个傻丫头,你就不曾想过嫁人吗?”  清波楞住,这问题她从不曾想过,姑爷为什么突然向她提这个事,难道他是嫌她碍眼,想拆散了她与小姐吗?  脸儿顿时一白,她飞快的一把挽住了依灵,紧张的大叫:“我不嫁!我只要跟小姐在一起,才不要跟了那些就只会朝三暮四的臭男人呢……”  话儿一出,她才猛的发觉自己一杆子打翻了一船人,连带着把姑爷也骂在里头了,又忙补了一句说:“当然,独独除了姑爷!便是那个阿宽也是个坏心眼的!”  末了,还把阿宽给抱怨上了。  “你急什么,我又不逼你嫁,也不必怕得罪我而急着解释什么,放心,我不会没因没果的分开你与依灵的!”  重仁莞然一笑,低首继续随意的弄弦,一曲高山流水倾泄而下,闭眼,享受那轻快的曲调,待她们准备出门的时候,他又把清波叫住,送去了又一句叫她听不明白的话。  晚风优哉里,他对她说:“清波,如果有一天有人逼你非嫁不可,就选一个寻常的男子把自己嫁了吧!用不着有多么显赫的家世,只要人好就可。权势姻缘多异梦,实不可取!至于阿宽,我可以向您保证,他是有点心眼,不过绝对不坏,更不会朝三暮四!”  待续!   第262章 三  红楼简单大气,便如重仁的天性;流芳阁纤雅富丽,便似宇文府高院府第,那里器物用具皆是上乘物件,连立侍的婢女也是府里一等一的大丫环。  比起落破寂寞的芜院,这里可算是人间天堂,举目所及便是豪门贵族的奢华。  欢玲怔怔的望着这一室纤尘不染的华丽,心里只觉空荡荡,醒来的时候最想见到的人不曾在这里,悲伤的滋味在心头如巨浪在翻江捣海!  之前问了侍在旁边的婢女,她们只说公子进宫了,她点点头又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她又问公子回来了么?  回答她是霁月,公子身边最得宠的丫头,她跟她说:“好生休养着吧!公子说他会把你医好的,但若没什么事的话,他不会来见!”  她心儿一痛,忍不住问:“为什么?”  霁月怜悯的瞧了她一下,轻轻的说:“公子已经有夫人!!”  她脸儿一白,脑中便想起了那个清艳沉静的少女:花容月貌,青春鼎盛,他们手牵手的光景,便是荒败园子里一角绝画。  而自己呢,她不由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儿,容颜尽失,人老株老,她与他本就是一个天,一个地,而如今,她已是池中泥,有何颜面慕轻云?  一阵伤,她掩被无语悲泣。  再醒来,天已暗,婢女奉上汤药,她摇摇头不肯服用,只痴痴望着窗外。  婢女轻声与她说:“公子刚回园,正与夫人在吃饭!可能不会过来了!”  是不会过来了!  泪,再一次禁不住滑落!  盼了那些年,终于将他盼回,但他的眼里从来没有她!  哪怕她差点走进了阎罗殿,他只是温和的说一声:“我来了!”  没半句抚慰,甚至于不愿亲自带着她走出困囚了那么多年的牢笼!  若芜园是地狱是牢笼,至少她在那里还有一个盼头与奢望,此刻进了这唯有紫歆园贵宾才能入住的流芳阁,她心里翻腾的是绝望。  流芳阁与红楼相距极远,而且只住客,也就是说她木欢玲与他也仅是客而么!  光是这么想,就泪淋淋痛断肠了!  她知道她不该奢求,可是她想见他,真的好想好想!  这十年,一直支撑她熬到今日的是当年他曾与她说过的支字片言,温温淡淡,尽显名门世子的绝世风度。  她仰慕的便是他的气度,毫无侯门公子的穷奢极欲,目光清凛如甘泉,满身正气冲云天。  那一年,当他从那杨家不成才的禽兽手中将她救下,保全了她卑微的清白身躯起,那风度翩翩的潇洒身姿便成为了她眼里割舍不去的影子。  何况他还长着那样一副与众不同的性子,不以奴贱(jian),不以婢卑,胸怀清傲,淡淡疏离下,是一颗真挚的心。  只是那颗心上了锁,谁都没法开锁进去洞察了他的一切。  小姐知道了她的心,怂恿她放手一搏,她心动了,结果……  她惨笑,泪如注……  门突然开了,她听得声音,抹了泪,急切的抬头向往张望,来人不是公子,而是一位穿戴清丽脱尘的少妇,淡淡若湖上绽放的水仙,一阵风起,暗香浮动!  比起这少女的青春正好,满身云霞绝尘气,她呢,只是泥,云泥终有别,心,越发痛的厉害!  进得门去,依灵便打量着她。  一旁侍着的婢女端着一碗药汤,她上去碰了碰,已凉的厉害,便端了坐上床沿,轻轻的道:“喝药吧!”  欢玲幽幽的看着她,苦笑,摇了摇头,暗哑着枯涩的嗓音,凄凄然丧气的道:“不必了,如此活着倒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 依灵睇了一眼,淡淡的把药置到了一旁:“随你!命是你的,你自个儿爱糟蹋就去糟蹋吧!你若真有这种想法,那么他也不会心觉亏欠的,要知道,是你一心求死,而不是他不顾你性命!”  欢玲浑身一震,迅速的抬头看她,突然发现这种淡淡的口气与公子爷是如此的相似,没有好言相劝,只是不咸不淡的陈述了这样一个事实。  依灵淡笑,站起来,准备离开,她有心开解她,但正面开解未见得就有用,便故意做出一副漠然要离开的模样,说:“重仁为你而回京,你若自暴自弃的话,他会遗憾自己来错了!他曾跟我说过杨家的木欢玲不屈不挠很有气骨,就不知道他对你的赞啧会不会因为你这番的行事面大打折扣!你且好好想想,我明儿再来见你!至于这药你爱喝不喝,随你,虽不是他亲手煎的,却是他亲自配方抓的。一番心思尽在里面,就看你如何转出牛角尖了!”  转身,要离开!  “能等一下!”  眼见就要出房门,身后传来了欢玲中气不足的叫唤:“夫人,我能与您说会话……”  依灵微一笑的转身,没有多听她往下说,只睨了那碗药,温柔而强势的截断话:“先喝药,然后再说话!”  “好,我喝!”  婢女立即奉上药碗,木欢玲食不知味的一口饮尽,药苦涩口,她却毫无感觉,喝罢,挣扎着往地下来,另一个婢女忙上前扶住,木欢玲直往地上跪去。  “你做什么?”  依灵惊异的跨进住搀住她。  “求夫人往公子那边求个情,就说欢玲别无所求,但求在公子身边为奴为婢,欢玲若能得侍于公子左右,自能好好活命,可若再离了公子,欢玲虽生犹死!”  她执意拖着摇晃若风中枝叶的身子,一跪磕到底,竭尽余力的叩下头。  待续!  第263章 四  依灵呆了一呆,沉默,这件事,她不能答应,但是又不能一口回绝,那样的话太伤她心。  她正思量着该如何与她说,欢玲抬了眼,盈盈欲落泪,道:“十一年前,公子救我,我慕公子一身正气,作茧自缚至如今,十一年后,公子再救我,我痴心不敢再妄想,只求余生守公子了此残生!”  依灵扶起她,看着面前这张犹显憔悴的容颜,不到三十的年纪,却生着满面的苍桑,微笑说:“你年长于我多数,请容我叫你一声姐姐!!”  欢玲顿现惶然之色,忙道:“我如何能承夫人如此称呼!”  “使得的!”依灵让她躺下,为她扶好薄被,随性的问了一句:“姐姐今年几岁了!”  言辞温和而平易,全没有一丝丝架子。  “二十七了!比起夫人的风华正茂,欢玲已是迟暮!”  欢玲微微有些局促,凄凄的说着!  “怎是迟暮!姐姐只要好生休养,依旧花容月貌,依旧可以寻上属于你的生活,而不是为奴为婢于旁人身侧!”  欢玲听得这话,脸唰的发白起来:“我明白了,夫人不要我!”  依灵正想说明,欢玲立即急急而绝然的接口道:“不必多说了!我生是公子之人,死是公子是魂!况我已是节育之身,再不可能有其他路可走!夫人且替我带一句话与公子!”  “什么话?”  欢玲闭上眼,暗淡的唇瓣在无力的颤,却重重吐出一句话:“若离公子,欢玲唯有一死!天地为大,欢玲心死,再无别处容身,愿求速死!”  出得流芳阁时,清波正守在浓浓的月色里,已近中秋,月似圆盘,她正望着月色怔怔的痴看,见她出来,急跑上来轻问:“这欢玲如此痴,小姐打算怎么办?”  原来刚才她在外屋,把她们的对话全听了进去,忽觉得迷茫,便跑了出去。  依灵头微微的有些疼,自小到大,她从未有过这种经历,一个爱的惨烈,一个冷的彻底,若作为旁观者,不知底细,一定会认为这个男人不够厚道,是个不折不扣的薄幸人。  结果,全然不是这样!  “人们常说心结是心魂为心下的锁,故而只要心魂一日纠结,结便一日打不开。十年痴盼心,不是一时一刻能放得下的!慢慢等吧,总有顿悟的时候!”  她低低的说!  “若她不顿悟呢?”  “那……只能是亏欠了!”  依灵轻轻的吁了一口,举眉瞧见园里月色一片清澄。  回到红楼,里外寻找不见重仁影子,唯见霁月在收拾房间,见她前后张望着,忙跑过来答说公子在园湖边赏月。依灵点点头便带着清波出了门。  曲曲绕绕的转过去,皎洁如霜的月色里果然见到两道昂仰的身影立于堤岸上,是重仁与阿宽不知正在那里说着些什么!  重仁的反应一直是敏锐过人的,旁人根本难近其人之身,还距他很远,他便感觉到有人靠近,回头瞧见了她,淡笑的迎了几步:“回来了,嗯,我正等你!”  他正等着带她去见一个人。  看到清波跟着在一旁,目光便缓缓移上到了她身边,说:“清波你不必跟了了!今晚月景不错,阿宽熟悉这里的一切,你且留着跟他在园子里一起玩玩吧!”  清波一听,立即瞪大了眼,漂亮的头颅摇的就如波浪鼓,道:“不要!我才不想跟他一起玩去,要玩让他跟那些姐姐玩去,我想睡觉去!”  那口气大有赌气的味道。  明澈的月华底下,依灵看到阿宽就站在不远处摸着鼻子,笑的怪怪的睨着清波,听得这话,眉眼顿时拧在了一起来,几步跨过来,不满的叫道:“死丫头,我到底哪得罪你了,从一见面开始就跟我找茬!你给我过来,今儿我非把这事给弄明白了不可!  一把拉了就走,清波惊叫的挣着:“你做什么,放开我,我不想跟你说话,闪边上去!”  可怎么也挣不开,她只得慌乱的向依灵求救:“小姐救我!!”  阿宽没给一点情面,强硬叫道:“你喊姥姥都没用了!”  依灵想上去喝止的,却叫重仁拉住,笑的与她低语:“没事的!让他们闹去吧!不打打闹闹做不得夫妻!”  这话怎觉得有点怪,她侧首看,道:“我们可不是打打闹闹成的夫妻!”  重仁挽了她往反方向走,笑语道:“对,我们不打闹,全是我连哄带骗把你拐来的成不!”  依灵噗哧笑出声,再回头看,清波的身影早没在了湖堤上的树影里,连声音都匿迹了。  “你这么想把他们配成对么?还是另有目的!”  她轻轻的问。  重仁目光一闪,大掌顺势摸上了她美丽的螓首,说:“怎么,你认为不好吗?嫁给阿宽不会冤了她!这样的话,与她与你与我都是最好的!”  依灵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这话儿带着玄机。  虽说宇文府里把她拿作了人质,但她在这里完全是自由的,甚至可以说是身份与众不同的。  在重仁重回宇文府后,如果他愿意早应带了她与欢玲出去,但他没有,而是很衬他们心思的住了下来,这有些大违常理,依灵直觉他在安排着某些事,而那些事似乎与清波有着奇异的联系!  等之后,她在府外见到了那么一个人之后,依灵终于知道重仁话里的深意了!  待续!   第264章 四  重仁真的就把清波认作了妹妹,在其父母的坟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指天为誓,义结金兰。  礼成,重仁微笑的睇着被旁人盯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清波,第一次极温和的扶住她的香肩,亲切之下不再故作疏离,说:“清波,记住,从此以后,你便是我妹妹,在宇文府你是大房里的小姐,在宇文家门外,你是我方重仁的妹妹,我会把你当亲妹妹那般来疼,绝不叫人欺负了你!”  秋风飒爽的墓地,清幽寂静,汉白玉雕刻的墓碑前,聚集着很多人,宇文辰负着手站在一旁,怔怔睇着和他隔离在两个世界里的坟茔,素来厉色的脸孔此刻难得露出了失魂的神色,像是在痛悼着什么,就好像在追悔着什么。  宇文棠华、宇文棠尧、宇文棠刖、宇文棠离,手持天木敬香鞠躬行礼,穿得素静的绵夫人则庄肃的叩倒在墓碑前,深深的望着碑文上的字迹,上面雕着一行字:“比翼行于天,齐栖死不休,父:宇文遥,母:谷雨玫,合灵之碑,不孝子仁儿敬立!”  今日祭坟,老太爷宇文辰知道自己的孙儿回府后定然要去父母坟上,早早命人备下了丰盛的祭品,相携着宇文家里的一干小辈全来了公子遥的陵园里。  重仁并没有出言反对,而是出乎异常的默许了一切。  幽静的山林里,重仁带着依灵恭敬一叩再叩,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在末了拉了清波出人意料的行了结拜之礼。  等重仁说了那样的一番话,难免就遭来所有人的侧目与惊疑。  老太爷转过了头来,用灼如烈火般的目光审视到他,很想看透他心里怀着是什么样的意图,冷冷笑罢,便道:“你以为宇文一姓可以随随便便冠到一个庶民身上么?”  重仁扬眉淡笑,咬着重音说道:“老太爷,你若不承认棠风认的这个妹妹,那么等于不承认棠风。孰去孰从,您自个儿看着办!”  他对于宇文辰的称呼从十岁进府后就从没有改过,“老太爷”三个字自他嘴里吐出来时即有嘲弄之意,更透着浓浓的割不绝的抗拒感,既冷漠又生疏!  宇文辰似乎已习惯了他的这种态度,只用深沉的神情盯着他,道:“说,你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为什么突然之间要收一个小丫头做妹妹?还有昨夜你出府见的又谁?”  “时候到了,你会知道为什么的!至于现在,棠风还有事,先走一步!”  重仁微笑,哪能不知道这些天府里派人在暗地跟踪于他,转身带上默默在旁睇目的依灵正要离开!  锦衣玉立的四公子宇文棠尧自一旁的人群里走上前来,并不冲重仁而来,而是拦住了清波的去路,盯着她细细的观量,看得清波是大皱其眉,她可不认识这个是谁!  “喂,四公子,劳驾,别挡道!”  阿宽见状将清波护在身后,挑着带衅的虎目。  没办法,这家伙色的可以,但凡有点姿色的,有些才情的,被他瞧见多半都会被他弄了去做侍妾,如今整个府上也就他妾房多如毛。爱女色已成了宇文棠尧头顶上一光环。  不过,此刻,他盯着清波的目光可不是一个男人看中一个女人时的那种表情,而是一带着惊奇的若有所思。  “听说你手上有我的玉?”  他忽就露出了一抹笑,露出一对很迷人的笑涡,确实有醉人芳心的风度,见她露出紧张的神色,忙又道:“不用慌,我没要你还我,那玉已叫我弄丢好些年了,我只是想知道你从哪里寻到的!”  清波呆呆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很眼熟的感觉,也真是奇怪,自己戴了这么多的玉居然是他的,可是父亲临死之前何以会紧揣着这块玉不放呢?而且在之前,她根本就不曾见过这玉,这玉到底有什么玄机?  重仁听到了棠尧的问话,顿下了步子,回头瞧见清波呆楞冥思苦想的样子,晓得玉的事令他有了某些联想,瞅了笑下藏刀的四堂弟,便出言打圆场,唤道:“棠尧不必转弯抹角的探底细,你想弄明白的事她都不知道!”  再不去理会陷入深思的棠尧,侧头冲清波说:“我们回吧!”  等出了陵园,清波忽止了步子,轻声问:“从此以后,我真的可以唤你作哥哥么?”  清波感觉总是有些有太多的不真实,好像更多的是演戏!  重仁转过了身,淡淡点点头:“是!你已经是我妹妹,等将来了,你乐意的话可以随我们一起离开,天崖海角做简单的寻常人,也可以回去做你原来的自己!”  “什么?”  清波听不明白!  什么叫寻常人?什么又叫原来的自己?  清波迷糊的瞅向了静笑着的小姐,小姐不答,看她的目光似有所不一样,心思不觉掉入了前日诡异的情境里!  那天深夜小姐回来时,她正倚着阿宽睡房前的栏杆望月。  一个晚上,她叫阿宽闹得怪别扭的――  也不知他那日里是哪根神筋搭错了,清亮的月光下,拉着她好一阵狂奔,待到终于定下身子时,她只看到他睁着一双看似很明澄的虎眼瞪她,一手牢牢扣住她的腰肢,一手用力敲她脑袋质问她,恼火的道:“喂,死丫头,干嘛躲我?”  待续!   第265章   六  男性奇异的气息吹拂在耳际,令她又惊又急又羞又乱,胡乱的往他手上咬了一口,阿宽哇的放手,她趁势往来路逃,才提起莲足就叫一双有力的臂膀逮了去:“死丫头,居然敢咬我,喂,你若不说明白,今儿我可不会放过你,也别想跑!”  “说什么说,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放开我!”  她恼羞的直叫,可人家根本不理,把住她的下巴,直勾勾的与她对眸,阿宽既无奈又困惑的说:“说,你这几天到底在生我什么气!”  “没生气,我就见你烦!麻烦你别来烦我!”  她瞪目着,盯着那揽住自己的手,叫道:“喂,男女授受不清,你把手给我收回去,别来闹腾我,你想闹就去跟那些爱你闹的人儿去玩,我没兴趣……”  话没说完,却叫一唇温软堵住了唇齿,深深的咬了一下,阿宽嘻嘻的放开了她:“我不闹你,我闹谁去?”  清幽明晃的月色里,清波呆楞在那里,望着近在眼边的顽皮脸孔,脸唰的通红如火炭,用足了吃奶的力道往阿宽脸上掴去一掌,轻轻松松叫他捉了住。  “呀,别打!”  他笑着好开心的,眼里满是恶作剧成功的嘻皮之色。  “你……你……无赖……”  清波气的不得了,抬足莲足毫不客气的往他脚上踩去,阿宽弯着眉儿,放开她,笑着往旁边躲开,啧啧啧的道:“哪无赖了,就只是亲一下而矣……嗯,以后,不许避开我,你一直避着我,会叫我很憋心,我一憋心就过来逮你玩亲亲……”!  清波瞠然,这种厚颜无耻的话他居然能说的这么顺口?  “你……你若再敢轻薄我,我就告诉姑爷小姐去……你……你又想干嘛?”  清波气的直叫,眼见他又逼上来,惊恐的连连往后退。  阿宽嘻嘻一笑,仗着自己一身好本领,轻轻一晃,把人拎了回来。  “喂,别闹了,放开我!”  “不放,以后我会闹你一辈子,现在慢慢适应吧你!”  嘻皮笑脸的口气里带着异常坚定的语调向她传递着某种微妙的信号。  “你……什么意思?”  清波忘了挣扎,疑问道。  谁知招来他无力一叹,伸手就给了她一记锅贴:“小呆瓜,我没看到我在向你诉衷肠么!”  “诉衷肠?”  清波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全出来。  “对,我喜欢你,打算在不久的将来把你拐过来做洗衣婆……哎哟喂,你干嘛踩我……”  亦真亦假的嘻哈口纹令清波有些受不了了,得了机会就会往他脚上重重一踩,终于重得了自由,仓惶而逃。  “奇怪,你跑什么跑,我只不过说喜欢你而矣,你慌什么?”  身后传来了他纳闷的话儿,不过,并没有追来,这得以让她可以喘息一下!  待跑回了红楼,一个人呆呆的关在房里,捂着被咬过的唇,依旧还是心乱如麻。  这房间本是阿宽住的地儿,姑爷回来后,她不能再跟小姐睡一床,阿宽为了让她方便照看小姐让出了房间。  这里的每个物件皆带着他的顽皮而阳刚的气息,她待了一会儿,慌了神,立即逃也似的又重新奔了出去,倚着廊柱呆呆的望着星空。  不知过了多久,姑爷与小姐手挽着手回来了,他们在楼底下的花径里停伫了好一会儿,像起了什么争执般,低低的发生了一些小争执,她看到小姐似乎有些生气的甩袖而去,却叫姑爷一把拉住拖进了怀里。  夜风送不来一句话:“清波会有属于她自己的人生,依灵,我带你去见他,只是想让你有一个心理准备!”  小姐不再争辩,只很温顺的倚在姑爷怀里,月色底下,他们相拥的倒影在地上拉成一道美丽的剪影,看得清波微然一笑,为小姐终于得到幸福。  她悄悄的隐到了另外一个角落里,即艳羡,又欣慰,既欣慰,又迷然。  小姐有小姐的归宿,那自己呢?  她从不曾想过想寻一个自己喜欢的男子去许了终身,她的世界总是绕着小姐转。  她不由自主的又抚上了隐隐发疼唇,心慌慌不得安宁。 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只觉有人往自己身上盖来了一件衣裳,抬眼时见小姐满眼异样的神色在深深的睇,问她:“怎么没回去睡?这般在外会受凉的!”  清波轻笑,将头倒在了小姐的怀里,低低的说:“有些烦?”  “哦,在烦什么?”  清波想了想,迟疑的抬头问:“小姐,如果姑爷不是那个夜下吹笛之人,你还会喜欢他吗?”  依灵轻轻一笑,侧首想了一会儿,素手抚上清波的丝发:“其实在不知他是谁的情况下,我已经喜欢上他!”  姑爷的确天生着一种折人心魂的气质,在他刻意示好的情况下,当真让人无法抗拒。  清波这么想着,叹了一声,又问  “很喜欢很喜欢么?比……喜欢表公子还喜欢吗?”  “没法比较,那是两种感觉!”  依灵望着渐西斜的清月,笑的温婉,不知道是不是在想念干净若梨花的表公子。她知道小姐一直在牵挂着他.  “哦,那是怎么一种感觉?”  清波坐直了身子,抱着手臂迷蒙的问。  “那种感觉只能意会,不能言传,道不清说不明的!”依灵轻笑,侧头反问:“你……有喜欢的人么?清波!”  待续!    第266章 七  “我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 清波微微红了脸,呐呐的抬头,不知怎么的,她直觉小姐有些异于平常,眼里带着一些复杂的神色。  “喜欢一个人,你觉得跟他在一起很开心,不见的时候会很牵挂,会为他失魂落魄,会因为他的冷淡而伤心难受……”  那些酸酸甜甜便是喜欢!  清波越发的困惑了脱口道:“可我并不喜欢阿宽啊!他为什么跑来跟我说喜欢!”  小姐一怔,也定然是没想到那个小子会跑来向她表白,清波困惑的不得了,总觉那小子在胡闹!  “清波为什么不喜欢他!”依灵疑惑的猜测着:“是心中另有喜欢的人么?”  “没有!”  清波抱住她,笑的纯净:“我只想永远陪着小姐!”  本以为小姐会噗哧笑出来,结果反勾出了她眼底的清愁!  “清波,不要对我这么好!”  “小姐,你怎么了?你是我的小姐,我不对你好,我待谁好去?”  ―――――――――――――――  秋阳高艳的陵园内,依灵听得重仁的话,一点也不奇怿,因为该知道的事重仁全跟她说明白了,见得清波迷惑的神情,不自觉的也就想起了昨晚上的事。  是,依灵知道在清波的心里,她是她的恩人!  可若是让她知道所谓的恩人窃取了属于她的一切时,她无法想像她要如何去面对于清波!  清波说要永远陪着她,要待她好,这叫她又感动又歉疚。  “清波!”  当清波纯挚的笑对她的那一刻,她整个人还无法从刚刚得知的惊闻中回转过来,压不住心头的澎湃,柔软的嗓音微微有些颤,她正想把事情合盘托出,重仁走了过来,微微冲她摇了摇头,把话岔了开去,淡笑道:“回房找不到你就知道你来寻清波,嗯,早些睡吧!我们明儿还要去祭拜爹娘呢!清波也去好好歇一下!”  他强势的挽住尚在犹豫中的她便往房去!  重仁的意思是暂不告诉清波,等拣一个合适的时候再道明内幕,于是冲到唇边的话又被生生的压下。  她突然觉得自己坏极了。  清波一直是个好女孩,如果她生活在她原本的世界里,她将享尽人间一切娇宠。  在见过蓬山道人之后,在知道了清波的来龙去脉后,她总觉是她夺走了她本该尽善尽美的人生。  清波,她本有一个娇贵的出生,有一个叫天下人惊奇的未婚夫,结果,忧忧子为了成全她,彻底的改写了清波的人生。  她惶惶不安着,于是重仁轻笑安抚她说:“不要觉得是自己窃取了一切,依灵,若不是因为你,忧忧子断不会以自己万毒不侵的血换掉清波身上病入根髓的病血,继而折损了他的本命,保全了清波!依灵,清波是因为你而幸活了下来……”  是这样吗,她不知道!  她不知道忧忧人为何要如此做?  迷惑的由重仁带回房去,才要进竹帘,清波在外面忽叫了起来:“姑爷,你一定要好好待小姐哦!那个公主,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就是不许你娶过来,清波想服侍在你们就这样看着你们这般恩恩爱爱、合合美美的的变成白发苍苍!”  重仁猛得止住了步子,而她也是一身震惊的豁然回首,百味杂睇眸托着下巴笑的美美的清波,模样是那么真挚。  “清波……”  她再也忍不住,低呼着想要奔过来,叫重仁牢牢的握住,他用眼神安抚于她,淡静的笑睇眼前这个心思纯美的小丫头,淡静的对她说:“依灵,清波从来不曾失去了什么,相反她得到了她本来根本就不可能得来的东西!所以,你真的不必过意不去!”  重仁轻声的安抚她,她窒住喉口,说不出一句话,只看到清波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 是的,她不知内情,如何能明白重仁说的是什么意思。  “我不会娶公主,但是想要推翻这桩婚事,很麻烦的,清波,我需要你帮我,你愿意么?”  重仁没有多加解释,只微笑的反问清波。  “当然,我当然愿意,但,姑爷要我怎么帮你呢?”  “做我妹妹!至于其他,到时候,我会告诉你如何做!”  重仁笑晏淡淡,看在清波眼里自然透着无比的玄奇。  于是隔了一夜,清波真的就做了他的妹妹,可是事儿只要一个不说明白,她肯定闹不明白重仁的意图,便只能糊涂的傻瞪眼。  “其实没什么!”  陵园内,秋风飒爽,等依灵回过神来,就见重仁向清波走去几步,以兄长式的怜爱轻轻拍拍她的头,淡笑的道:“清波,愚兄命人刚刚寻到了你幼年时的师父蓬山道人,关于你的出身来历已一一调查明朗,很快我便会还你一个真实的自己!”  清波又能是一呆,道:“我师父?我的出身?”  重仁冲她点点头,深深一眸,低低道:“但愿……到时你不会怨我!”  “姑爷认我做妹妹与我的出身有关吗?”清波游移着不解的目光在依灵和方重仁身上逡视着。  重仁没有欺瞒,很诚恳的再次点头,说:“有关!会帮我帮依灵免掉许多麻烦事!我知道你现在心头一定藏了不少疑问,一时我也没法与你说明白,到时候我再与你细细的说!现在我们要回府,昨儿在宫里时,八王爷曾邀请我今日过府一叙,今早八王妃又捎来话说,请依灵一并过去赏菊……清波,你就跟着一起去吧,八王府里有个园子叫澜园,公主回王府后便住在那里,那里景致不错,就当游山玩水,出去走走也不错!”  清波没有再问,只觉得小姐看她的眼神多了几丝心虚,以及心疼。  她微微惊疑了一下,不晓得自己是什么地方令她如此了,使故意笑盈如花,上去拥着小姐,说道:“不管我怎样一个出生,小姐永远是我小姐,只要能帮你们恩爱百首,清波愿赴汤蹈火!就让那个公主靠边去吧!”  待续!  大伙有空,去支持一下我的《云凰帝姬》!  阿晨有用心写,故在此厚脸皮的吹一下:一定好看!   第267章 八  光阴匆匆而逝,终于到了宇文家老太爷大寿日。  这日,金碧辉煌的宇文府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往来皆是当朝大品:朱拔衣,紫绶袍,衣香鬓影间,人客如潮!  这日,八王奉旨携王妃及公主清莞前来贺寿,浩浩荡荡的随从带着宫中盛宴进入宇文府。  诚王朱祈钰也是盛装到贺!  时已是宾客云集,宇文府上下人头攒动,各个主子纷纷在大厅内亮相款待款待贵宾,独不见傲岸不羁的宇文长公子出来招呼来客。  富贵权势者,笑语侃侃,他们一半是来祝寿,一半是想一睹公子风采,其中更多的则是来看热闹的――但凡京城里人都知道,宇文公子回京了,并且,还会在大婚之日迎两个女人入住紫歆园!  一个尊贵无比,是为公主,一个寻常女子,盛传是为挚爱!  如此左拥右抱,本是天下人艳羡的事,但,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位做事总是出人意表的宇文公子不知又将做出怎样的惊人之举!  是平心静气的受隆宠光宗耀祖,坐享齐人之福,抑或另有叵测意图,无人知道!  宇文老太爷的大宴之上,身为长孙的宇文棠风本该作为世子宾主在外陪客,可临到晌午了,都快要开酒宴,依旧不见其人身影!  一股诡异的气息在热火朝天的虚贺恭维中迷慢开来。  左右等不及长公子出来,寿堂之上,宇文辰恼怒的吩咐底下人开宴。  如今已是酒过三巡,栈总管已往红楼请了多次,依旧无果。  正当是宇文老太爷黑起来的时候,内院复廊处,忽传来一阵惊异的骚动,有人在低呼:“大公子出来了!”  一身玄墨袍,镶玉银腰,面带淡泊,含笑,隐隐若现似天边之风,正是世人眼里的长公子携了一双淡妆靓容的丽人从容而来。  依灵依在他身旁,微笑若花,云髻随意,珠钗斜耀,浅罗裙,淡霞锦,清丽出尘。  清波相随在后,身着一袭精致的锦云粼,淡施粉妆,纤秀端庄,却原来也是一个出色妩媚的人儿。  阿宽今日也是一身青色衣袍,虎目眉笑而笑,娃娃脸显得格外的俊气。  男儿俊,女儿美,这四人一出来便招来了所有人的侧目。  主宴桌上,八王爷坐在寿位一侧,他身旁坐着一位明艳秀美的花样女子,不是王妃,正是不日将嫁入宇文府的公主清莞,而她身后则侍立着满脸精明利落的老嬷嬷,正以一双挑剔厉害的目光观量着姗姗而来的人儿!  这公主长的倒是很大家子气,明眸善徕,气质贤雅,在见到方重仁时,眼儿不自禁的发亮,含羞带俏弯出一朵美丽笑弧。  也许,怀春少女面对如此出色的未婚夫婿,怎会不心驰神荡。  公主自然看到了他身边静笑如芙蓉的另一个女子,但她并没有异样的神色,一径温婉和善,尽显皇族容人风度,让人无法将其与前日里在王府时的那种用心诡谲联系在一起。  宴上皆是上宾,皆为男客,一帘之隔,女眷们自另有酒宴。  公主按理说本该入座帘后贵宾座的,这番竟落落大方的坐于此处,自然是那些人故意安排来的,重仁看到在她的旁边还留着一个空位,那定是为他准备的:老太爷是想借寿宴向世人昭告长公子与公主相亲相敬、必成佳偶的假相。  这个时候,绵夫人自幕帘下走了过来,笑语盈盈道:“正等着你们呢!来吧,棠风,你留在老太爷身边好好说说话,你的灵儿与义妹我且带了那边说话去!”  说着就要挽起依灵与清波往女眷那边去。  重仁一把拉住,微笑道:“多谢夫人好谢,不必了,她坐我身边!”  绵夫人虽说是他的继母,可他自小大到言从不曾称呼过她一声母亲,素来以夫人相称。  绵夫人从来不见怪过,此刻却露出了惊愕的神色,不是因为他如此疏离的称唤,而是他居然想让这两个毫无地位的卑微女子落座在他身边而暗暗心惊。  正当她意识到她的这个过继子又要闹事的时候,重仁已朗声吩咐道:“栈总管,麻烦你在我的座位边再添两个位置!”  此话一出,主宴上的宾客皆变了颜色。  宇文家家规森严,但凡任何重大的宴聚,皆男女宾主分席入座,可从来不曾有人敢携女眷坐上主宴桌的,公主之所以能坐在边,皆是因为她是作为太后的代表而来。  枉是绵夫人再怎么擅于圆场,听着这话也是一呆。  “这不妥吧!府里的规距你又不是不知道,更何况清波姑娘也非府里的人……”  面对四下噤声的场面,绵夫人强颜一笑,轻声劝着。  重仁淡笑,毫不理会四下里投过的目光,深寂的眸缓缓横扫一圈,那边,八王爷隐隐含愠,公主也笑的不太自然,那嬷嬷更有勃然发飙的神色,淡淡道:“规距是人定的,如若公主可以坐这里,清波自然能随我一起入座!当然,老太爷要是嫌弃她们,棠风只得退下……”  八王爷终于听不下去,目光微疑的掠过小心在张望他的清波,眼里全是奇怪的神色,嗖的站了起来,喝道:“阿风,凡事要有个度!你这是邈视朝廷,今天大喜,你非得闹个不愉快,做了宇文家千古罪人么?”  别人或者听不懂,但八王爷以为宇文棠风定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是在提醒他:他若再肆意胡闹,便是受人把柄,那么朝廷必会以此治罪宇文家,所以宜适可而止!  待续!   第268章   九  八王爷姓朱,名瞻垲,是当今圣上的八叔,乃是受先皇遗命的辅政大臣,在百官之中,在太后面前皆有着举足轻重的份量,与宇文家更是有着几十年的交情,他实不愿亲手治办宇文家,故一再的出言相劝,但显得,宇文棠风根本不领情。  只见他躬了一下身,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个,古怪的反问:“王爷,不知道您有没有记得棠风前日跟你说过的话?”  八王脸儿微变,目光猛得往清波身上瞧去,似要在她身上寻找什么影子似的搜索了半天。  重仁淡淡的往下说道:“王爷,棠风曾劝过您的,您不听!”  前日过八王府,王府上下大礼相迎,王爷朱瞻垲邀他进书房叙谈,紫妃不冷不热的将依灵与清波请到后院赏花。  初见时,王爷将公主正式的引见给了他,公主自珠帘下含羞带笑的走来,当着依灵的面唤了一声驸马,又唤了依灵作一声姐姐,举止大方贤德,摆明了愿与依灵和平相处,两女共侍一夫的心志,也是想博未来夫君的欢心。  方重仁只嘲弄的斜视了一眼,回了一句,道:“这声驸马棠风担待不起!”  他毫不留情面的当头打翻了如花般艳丽的笑脸。  公主受了冷言冷语,脸色一僵,咬了唇儿极委屈的瞥了他一眼,便无声的退到了神情一直寂落的紫妃身侧。  在外人眼里失而复得的女儿应得了紫妃全心的疼爱,但紫妃一直冷淡的坐在一旁,即便见“女儿”受到委屈也不曾出言护了半句。  倒是八王爷见状,脸色不由一沉,瞅了瞅重仁身边的依灵,便开始替公主抱打不平:“棠风,清莞好说是太后册封的公主,与你婚约十年,这声驸马你如何担待不起了?”  “王爷,棠风已有妻!这身不再别娶!”  这话已清楚的吐露退婚之意!  八王爷听着眉头打起结来,示意王妃带上脸色一下变得阴晴难辩的公主,以及女客往内院自行玩赏去,而他则把重仁拖进了书房。  进门后,待奴婢奉上了清茶,他便把人赶出,重重将门合上后,急怒的棒喝于他:“你又想胡闹什么?太后已下旨,宇文公大寿之日,将令公主往宇文府贺寿,在这个结骨眼上,你是不是又想胡乱做出令皇家颜面扫尽的蠢事来。宇文棠风,我告诉你,这只是在自取灭亡!太后看重你,但她也定然容不得你肆意的折辱天威!”  公子遥生前与八王爷可算挚交,故而对重仁特别的亲善。虽然重仁来得京城对每一个人都怀着戒备之心,对于八王爷趋尊降贵的疼爱也不热络,但八王爷还是很爱护他。这其中既有惜才之意,更有爱犊之情。  可惜宇文棠风一直不承情,自从他点配了两家姻缘之后对他越发的冷淡。  如今十年后再见,这孩子虽收敛了年少的狂妄,态度依旧淡淡然然,实在叫人恼火。  那边,重仁听得这话,往一旁的雕花镂云的檀木椅上坐下,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才道:“只要太后不再做蠢事,皇家怎会伤了颜面!”  “你大胆……”  “难道不是么?”重仁以同样的高声来掐断王爷的怒斥,讥笑的说道:“宇文家已得一个冒名顶替的新娘子,太后怎么还想往宇文家赐一个不伦不类的公主!”  “你……”  八王听了脸色惊变,拂袖而起。  重仁笑的平静,抢在前面再次从容的截断:“关乎公主的来历,您心知肚明,应该不必我挑明了吧!”  “你……”  “难道我说错了吗?想当年您为保明珠璀璨,费尽心思的欲招我为婿,如今怎么就不顾流落在外的亲骨肉,转而任由太后寻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族女子冒充公主之尊?因为寻不到真公主,便想随手找个人来堵天下人攸攸之口吗?还是,借机想让宇文家好看?”  重仁把还是之后的字眼说的极重,重到让八王爷再度惊骇起来。  “你知道?”  重仁且笑!  他当然知道,十年之后,朱家人不计前嫌的守信宇文家这一门惊天动地的婚事,无非是想再看看他宇文棠风如何闹事,如何再次震怒天颜,然后趁机明正眼顺的扳倒宇文家。  “既然知道,你怎还敢轻言退婚?你知不知道现如今有多少双眼睛在瞪着你看,想看你再闹一桩大事来彻底除掉宇文这棵大树……”  八王爷语重心常的说着。  重仁又摇头,不改初衷的道:“王爷,谷家之后,天性散淡,若非真心所致,定不用心以护,十年前我就跟您说过,十年后我还是无意权欲,联姻一策左右不得我分毫,这是我现在想跟您说的!”  如今住在八王澜园里的清莞并不是八王当年送出府寄于忧忧处的那个病弱孩子,在见过阿行带回的蓬山道人之后,他之前的猜想便得到了证实。  “这桩婚事作不得数!棠风劝您最好打消了这个念头!棠风没打算三妻四妾,谷氏世袭的血脉更不许棠风肆意乱婚,是以棠风绝不会再娶,而您的公主也必定不会允嫁!”  面对八王震惊的神色,他微笑的重申了一句:“当然,我说的是真正的公主!”  “真正的公主?”  待续中!   第269章 十  八王爷嚼着这五个字,惊异的神色渐渐又变得诡异莫辩:“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你知道清莞在哪里?”  是的,查探索至今,八王爷仍是无从知道的掌上明珠如今流落在何处,然而这桩婚事的婚期早定,太后再不许此事有任何闪失,才会使了这招偷梁换柱的法子,从侯门闺秀里选了一个才情秀慧的妙龄少女充当了公主。  这事本布的天衣无缝,谁想,宇文棠风还是知情了去。  “如果我把王爷的明珠还来,您的明珠也无意这桩婚事,不知道您会不会考虑直禀太后撤了这桩婚事?”  重仁转着深深的眼珠子,淡淡的反问。  八王爷听了又惊又喜又骇,惊喜的事他果然知道自己女儿的下落,骇的是他当真什么情面也不顾,铁了心想退婚!  思量了许久,八王爷眼里闪过无数挣扎,眉头直皱,最终摇头:“不管她是不是清菀,如今她就是公主,是你宇文棠风于九月里必须要娶的女人,要不然,整个宇文家都会遭罪,还有,你喜欢的那女人,也定然逃脱不得一死!那是你想见到的事吗?”  “也就是您不要您女儿了是不是?”  这也正是重仁不愿立告诉清波事实的因由!  所谓的皇家多的是肮脏的内幕,有时,为了顾及颜面,宁可将错就错,也绝不开口反口!  八王眼神躲闪了一下,这个时候,他固然想知道自己女儿的下落,但他曾答应了宇文老太爷要顾全的宇文家的生死存亡,于是避重就轻的劝道:“棠风,一场大婚只不过房里多了一个女人而矣,既知她不知真公主,日后你只要人面前尊重于她,人后,你如何冷待,我们皆无从管束,你依旧可以去宠你自己喜欢的人,何以非得撕破了脸皮,把什么事儿全做绝了,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 政治联姻里,女人永远是牲牺品。  重仁瞅了一眼,想到了王爷对于紫妃的深情,轻叹,摇头道:“谁人无父母,谁人无子女。八王如此说,是因为她并非您的亲血骨,如若换作了她真是您女儿,您还能说得这般轻巧吗?是不是您会像当年北疆侯那般,明知宇文家的遥公子遁隐了江湖,依旧奉了天命将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从此葬送她一世人生。八爷也是痴意之人,这近二十年来顶着重重压力为侧妃夫人不立正妻,不纳妾婢,二十年如一日的专宠,此心可昭日月,夫妻情深不离不弃,最应深切明白男女之情贵在一心一意,彼此心心相应。所谓情人眼里容不得半颗沙,棠风本无心情爱,故无意于姻缘,而如今,棠风情有独钟,夫妻之间定不许旁人插足,您以为我怎么容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在身边,坏尽夫妻恩爱?”  重仁过八王府,为的是想跟王爷摊牌,表明自己的心志,想得他之助,平心静气的把这婚事给退,不想再大动干戈。  王爷沉默了一下,皇族里的人妻妾成君那是再正常不过的,独独只有他为了一个女人几次三番请辞了太后劝纳正妃之意,他说的话,这位爱妾成痴的王爷自然是深有体会的。  但王爷也知道,这桩婚事是再不能杵逆的,一则这是他当初请太后订的婚,既是因为他非常的欣赏宇文棠风,更因为他还是天人谷氏之后,爱女心切的他想借他之异能来护掌上明珠的性命,而宫里头知道了这事后,更想把他纳为已,想倚他之力得天下安宁!  十年前他忤逆懿旨抗旨不婚曾惹恼过宫里,要不是宇文老太爷用心斡旋,以宇文一族身家性命作赌,立誓十年后定让宇文棠风迎娶公主,并从此效力朝庭,棠风如何能不伤分毫的出关,去得塞外游历十年,过得悠然平静。  王爷睇着面前出色的男子,曾经年少气焰嚣张,如今十年磨砺,收敛了其外露的锋芒,然而,依旧是那么固执,不肯轻易低了头,他可知道,若他再胡理取闹,宇文家会因为他的一再放肆而祸罪。  宇文家才大而势广,宇文辰数朝元老,手下门生遍植朝野上下,当年皇帝年幼,凡事都还得倚重宇文家在里面调停,故,宇文棠风终可逃脱一劫,可宫中太后也凭着这事将了宇文家一记,也就是说倘偌十年后宇文家毁约,太后势必要借机发难,甚至有可以借机除了这一株根深地固的老树。  不错,他的女儿清莞是不曾寻回来,太后为了让宇文家如期举行婚礼,便精心设了一个局,另外寻了一个比较妥当的人选充当公主,宇文家也知道的,却还是睁一眼闭一眼,其目的是只是把这件事消停了过去。  如果消停不过去,那便是宇文家一个难过的劫。  他跟宇文家交好,不愿宇文棠风执意乱来做了家族罪人,便又费了一番唇舌苦口婆心的又劝说了一番。  方重仁哪有不知道这些内情,但不动声色。  “树大必然招风,宇文家势大压主,迟早会有那么一天!”  仿若在议论他人闲事般,他淡泊的说了一句说,又续言道:“说起来,棠风之所以处进如此一个尴尬的地位,与王爷有着脱不得的干系!王爷,我实言相告,此番来京棠风并不想再来惹事生非的,王爷若不想京城再起怪事,还请您力劝太后收回了成命,把这种荒唐斩绝摇篮里,要不然……”  “怎样?”  王爷心猛的一沉,惊声追问!  重仁轻笑,只望向天际的飘摇而过的云彩,再不肯说一句!  待续!   第270章   十一  结果今天,八王爷还是带着清莞公主来了,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正在紫歆园里翻书。  重仁答应过喀云天珠以后要去火凤帮她们治水治沙,正巧得了空,便又钻进了书房里查资料,依灵与清波便守在一旁,翻着随手挑出来的书。  阿宽走来跟他说了这事时,没有避了哪个,重仁听了微一笑,没说话。  清波忍不住,问:“大哥想如何摆平这事?”  重仁不答,负手转过头微笑的问:“二妹可有法子?”  “没有,但清波相信大哥一定已想到法子了,但凡大哥想做的事,清波一定帮你完成!”  清波轻轻在笑,关乎那些事,他们还是合盘托出了,她已然有心理准备,曾经消逝的记忆也已经回来!  -------------------------------------------------------------  酒香浓凛,佳肴飘香!  不知什么时候起,四下里皆静寂了下来,无数双眼睛全聚集到了宇文棠风身上,惊讶着这位怀着满身传说的公子又将掀起如何的惊天大浪!  宇文辰沉沉的看着一脸平静的长孙,预感今儿这场宴会有一场大闹。  这无论是对宇文家还是对于皇家,抑或是对于棠风,以及他一心维护的那个女人来说都是不利的,这是他决不允许的事。  他缓缓站起来,冷冷一瞪,出言利喝道:“胡闹,棠风,太后隆恩,许你大婚之时双喜临门,可你需得明白公主之位不容不敬,也只有她才是你的正妻,可与你平起平坐,今日公主更是代表太后落座主宴之位!你的姬妾,你可以去宠,可以去纵,却是没那个份量在这里撒野的!还不让绵夫人带下去,不要给我再闹笑话!你要知道,王爷手上有太后刚给的懿旨,你最好不要胡闹妄为,否则对你对这个女人都没有好处!”  这番言辞已带了威吓的味道,话儿落地,绵夫人又挽上了依灵的袖管,轻轻劝道:“别跟着棠风胡闹了,今儿是大喜之日,就让老太爷合合美美的过个欢欢喜喜的生辰吧!”  “好,绵夫人说什么,小女子也不敢拂逆,但是……”  依灵柔顺的答了一句后来了一个大转折,令绵夫人刚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悬了起来。  “但是什么?”  绵夫人紧张的问了一句。  依灵将温雅的目光缓缓的移向端坐于寿星一旁的公主清莞,轻笑道:“公主即是代表太后,自然能破尊府常例坐于这里,但,这位姑娘却是没有那资格的……”  话没有说完,坐在那边的公主脸孔豁然大变,本来温驯的美眸一下暴出凌利之色,傲然起身喝道:“放肆,本公主虽有容人之心,却也许不得旁人再三挑衅……”  “奇怪,我何时挑衅了,我只不过只是实话实说!”  面对公主的怒容,依灵淡静的很。  这个所谓的公主其实真是很会装模作样,也很会玩心思。  依灵温温浅笑,一字一顿吐出一句容颜变色的话。  “你从来不是真正的公主,云州大族沧家深养闺阁的六小姐沧采凝,这么叫你应该不会有错吧!” 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 云州沧家与朱皇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据说当今太后昔年受过沧家恩惠,于是掌权后对沧家是百般恩宠,以至于令沧家如今成为云州第一大族。  世人皆知沧家有五虎,更知沧家还生养了一个绝色明珠,待字闺中一十八,挑剔天下男子,却在最近莫名的暴病而亡,既已身亡如何又成了当今公主?  究竟又是怎样一桩怪事?  正当所有人惊疑不定时,依灵还有惊人之举,她将身边的清波往面色极度难看的王爷跟前一推,不去看花容失色的沧采凝,微笑道:“八王爷,您的公主清莞在这里!‘澜’水为波,是波亦为‘澜’,王爷府内的澜园迎入的应该是我的清波妹妹,而不是与您毫无血亲关系的沧家六小姐!”  正是这时,珠帘急落,紫妃骇着脸色由两个婢女扶出来,她的震惊目光一直绕着满身清秀的清波身上,根本就没去理会惊慌失措的“公主”。  旁观者似乎可以从紫妃的身上瞧出许多端倪,这公主果然是冒牌的?  惊吸声中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 “放肆!”  沧采凝终于恼羞成怒,挑起傲傲的头,横扫一圈,目光尖利的恨恨的盯向依灵,一字一顿的喝道:“本公主怎么可能是早已香消玉殒的沧采凝,本公主姓朱,闺名清莞,是八滕王的掌上明珠,你这贱民,本公主好心好意愿与你平起平坐,共侍一夫,你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妖言惑众,出口污蔑,御林军何在,本公主得太后口谕,叶氏女若敢煽动公子闹事,当众拿下,就地杖毙,还不过来给我拖出去行刑,以震天威……”  “是!”  一声如雷答应,便有一列自宫中跟随而来的御林军踩着齐踏的脚步直冲过来!  清波飞身护到了依灵跟前,脆声利喝叫道:“她不是莞莞,一个冒名顶替的民间女子凭什么在此发号施令,我才是莞莞……如果莞莞的童童与垲垲真的不认莞莞,不要莞莞了,那就烦你们把莞莞一并处置了……”  侍卫的手还不曾碰到依灵与清波的衣裳,便有一个打着颤音的声音横扑过来,拼尽全力的要去拨开那些人的狼爪。  虽是羸羸之体,却有令人叹为观止的力量。  然后,那娇弱的嗓音带着惊喜之色吐出一句话,清清楚楚就传进了在座每一个人的耳朵。  “不要!谁也不许动她们,她是我的莞莞,真是莞莞!”  待续!   第271章   十二  下一刻紫妃一脸激动的急急将清波搂进了怀,卫士皆识得紫妃,更知她是“公主”之母,见她如此维护那乱臣贼子,皆楞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 药香扑鼻而来时,清波有了一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感觉!  不知是多少年之前,曾有一双病弱的手臂将她宠护在怀!  无数次,她在梦里寻找那份记忆,每每想的头痛欲碎还是忆不起一个所以然来,幸好如今,那些记忆全回来了!  “你是莞莞!莞莞,娘好想你!好想你,你终于回来了,娘一直以为待到去了黄泉路也终难将你找回来了!娘好后悔当年没阻止你爹把你托负给忧忧子!梦了你十年,想了你十年,你终于回来了……”  鼻子酸酸时,一句声泪俱下的思念呼唤令清波禁不住滴落下两行清泪……  娘亲,这就是她的娘亲,她的母妃!  但是自小她从不管她叫母妃,只叫娘,人后则唤她叫童童,因为有个男人一直亲呢的唤她为童,她人小鬼大便跟着唤童童;因为有个美丽的女人总温柔的唤那个男人作垲,于是小小的她便管那个宠她如掌上明珠的爹爹叫垲垲。  小时候的莞莞很乖巧,因为服侍她的嬷嬷小声的告诉她:莞莞的爹爹是王爷,在人前叫他垲垲,会损尽他的威仪,她记住了,于是,“莞莞”、“童童”、与“垲垲”便成了他们一家三口私下里的温馨记忆,除了那个孩子,谁能能把这三个名儿叫的那么的柔软而顺溜!  清波是清莞,是公主!  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在小姐向她披露这件事时,她着实楞了大半天!  -----------------  那日去得八王府,那个所谓的公主在宇文棠风跟前受了气,一回到后院,开始在清波与依灵身上寻事。  那日,与其说是紫妃夫人相邀她们来赏花,倒不如说是这位“公主”想借机惦量比她早进门的依灵的分量。  在瞧见了宇文棠风那般风神绝世的身姿后,这位清莞公主是一门心思想要讨好他们,甚至于甘愿自降身份,愿向依灵示好,才在人前那么甜甜的称她作姐姐,没想吃了一个闭门羹,气儿无处发的她一回后院便生起了闷气来!  正巧,这日太后自宫中赐来了两套凤冠霞帔,来人传话说,这两套嫁衣,只待公主选了其中一套后,便将另一套赏于大婚日的另一位新人。  把挑剩的东西拿来作打赏,宫中的那位太后分明是想借机压人家的威风,不用猜定是宇文府长公子盛宠房里人的事全传到了宫里,才令那些人绞尽脑汁的想折辱依灵。  这公主表面一套温柔娴淑,嘴里口口声声唤她作姐姐,背地里却是不住的使心机。  见得华丽的新嫁衣欢天喜地的当着她们的面便妆戴了起来,后来还让依灵给她上妆,娇羞软语的道:“姐姐深受驸马的宠爱,定是熟稔着他的脾性!日后同衾为姐妹,还请姐姐替我妆得衬驸马之心些!”  依灵淡笑的推托自己不擅理红妆,一则是看不惯人家娇揉做作,二则也是不懂奉迎之色。  她一委拒,公主身边便跳出一个眉利目尖的嬷嬷,立马套过话来斥叫道:“公主请你侍侯那是看得起你,怎那么多废话!”  那口气分明就把人当使唤丫头了。  而这大放厥词的嬷嬷据说还是宫里指到公主身边,将来还会陪嫁进宇文府的。  如此的人儿若到方重仁身边,宇文家后院就等着从此着火,一旦进门,肯定再无依灵与清波的立足之地。  当然,清波更相信姑爷是绝计不会允了这桩婚事的。  可不管怎么样,这种话儿听着叫人不恼火也不成,当下,清波俏眉儿一横,立即顶了回去:“公主再怎么妆也妆不得我家小姐的的娴雅,想得了我家姑爷的爱怜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 那嬷嬷定是太后宫里一直得势的主,一听这话,老脸一顶,跨上来就往清波脸上横下一巴掌,一边还怒叫道:“反了你这没尊没卑的贱奴才,敢这么污辱公主,今年我就替你家主子好好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君臣有序,天地有别!  依灵可没想到这嬷嬷竟是这么的凶恶,顶了一句就是巴掌侍候,立即惊叫的扑过去使尽全力的推那施暴的嬷嬷,哪许她去欺负了清波。  那嬷嬷未有所防,眼见要跌倒,公主骇然的上去扶,这嬷嬷本能的抓住公主的衣襟,人家腰圆背粗的重的厉害,不料用力不甚,只听“嘶”的一声脆亮,定睛而看时,衣裳已是一撕为二!  回过神来的嬷嬷尖叫:“你们胆敢蓄意毁坏太后赐的嫁衣,罪责当诛……来人,把这两人大逆不道的贱人梆了进宫,让太后娘娘发落去……”  她话儿还没落地,紫妃冷冷的插进了话来,道:“瑞嬷嬷,本夫人可见得是你毁了太后赏下来的衣裳,如何把这罪名全套到别人头上了!您如此的作威作福,可曾想过等将来进了宇文府如何保了你家主子没事,难不成天成日没完没了的往宫里告状去!既便太后不嫌烦,本夫人还替你难受!”  从这话可得知紫妃根本不认同上头强压下来的女儿,也看不惯她们故意折人的伎俩,人家在旁边看得分明,实话实说,一句话斥得这嬷嬷当场恼羞成怒。  “是,老奴是不该动粗,可是紫妃夫人,若是追究起来,清莞终究是公主,日后进了门,公主总是正夫人,既是公主又是正室,想请驸马的一个侍妾来挽个发髻也不过份,一个小小的婢女如此出口污语,未得成婚,就想离间公主与驸马恩爱,依灵夫人难道就没有一个纵婢辱主的嫌疑呢!”  待续!   第272章 十三  到底是宫里来的,说起话来总能把人驳的滴水不漏!  依灵见得清波脸起了肿,气不成声,只冷冷的横去一目,道:“您横竖都是个奴才,我家清波却是夫君义结的妹妹,论及身份,总比你金贵上百倍!”  老嬷嬷老脸一黑,不认账的冲上来又想施暴,叫公主脆声叫住。  “嬷嬷不必为清莞抱打不平,母妃说的极是,日后既然要为姐妹,又怎能为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去坏了太后娘娘的安生?所以,这事绝不能禀了太后知道,嬷嬷且想,一旦太后责难起来问了姐姐的罪,驸马那边我们如何交代?”  公主表面上说的很得体大方,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恼恨又怎逃过依灵的眼睛,便故意淡淡睇着想看她使什么花枪。  但见她抚着撕成两半的衣裳,往下说道:“可这衣裳到底是宫里赐,如今叫我们撕成两半,若是追查下来,弄不好还是要连累姐姐。不如这样,我听说姐姐是平阳城里最擅针线的,要不我往织造局偷偷去求一块缎子来,还有时间把这嫁衣中坏掉的这块给换了,这应不是什么难事是不?姐姐?”  说的好像挺有道理,事实上则摆明了在屈辱人。  这个冒牌的公主要嫁的是她的夫君,却在撕坏后,指派她替她去修整嫁衣,然后还要看着她风风光光嫁过来,压到她头上做大老婆,这不是软心计是什么?  依灵懒得与她撕破脸,只上前细细看了一眼,随意的应了一声:“或许可行,但这衣裳繁复华丽裳,想要大刀阔斧的修,没个十天半月根本不成了事……公主若不怕我手工粗劣,我拿回府去细细的修整就是……”  她估摸着拿回去的下场会叫重仁撕成碎屑,还用修吗!反正这婚事成不了,在事儿穿邦之前,随口应着,由着她空欢喜去!  谁知公主听了这话,眼色大变,连忙摇头道:“拿回去?那可不成,这事怎能张扬?”  依灵这才发觉她似另有居心,便又问:“那依公主的意思要怎样呢?”  “姐姐可否告知驸马一下,且留于我的澜园里住上一段日子,一来替妹妹修一修这嫁衣,二来可让妹妹好好亲近姐姐,毕竟姐姐侍于驸马身侧日子长,妹妹企盼姐姐能教授一些闺房之道……”  话说的没羞没臊,心思也坏着。  这少女表面功夫好像是做的无可挑剔,若不知道她老底,谁能知道她是云州沧家门下最会挑骨头的刻薄主儿。  既便来了京城,她心里明白着京城不比云州地儿上可任由她妄自尊大,依旧还在自个园子里处处于暗地里治办看不顺的人儿。  若留在这种人身边,怎么可能有好日子过。  清波也自阿宽嘴里听过一些有关公主很骄气的话,心里明白她这是不怀好心,便横着声音掐断话道:“留在这里由着你们欺负是不是?这裙儿是你们家嬷嬷撕破的,不关我们的事,你们别不要脸的栽赃嫁祸。想求我家小姐给你们修衣裳,要么凭着我们取了去,要么就拉倒!”  心怀鬼胎的公主,一听这话,脸儿立即僵在了那里。  就这时候,方重仁随着脸色极度难看的王爷走了进来,得知了这事,脸色冷冷的逼视那个嬷嬷道:“瑞嬷嬷你若想把事儿闹大后果定不是你所能想像的,所以,还请您委屈一些,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您心里惦量着办!”  这才把这事消停了。  却暴露了这所谓的公主一半笑脸一半阴毒的心机,温婉的底下包藏祸心。  出得王府后,一路骑着马儿说是去赏秋景。清波跟在后面越想越恼,追上去忿忿的对方重仁说:“那个公主太阴了,大哥打算怎么打发掉她?”  方重仁与依灵对视一眼,淡笑的对她说:“那位姑娘不是公主!她跟欢玲一样,是冒名顶替的!”  “冒名顶替的?”清波一呆,急急反问道:“那真正的公主在哪?”  依灵笑的神秘,走近扶着她的肩膀,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清波,你便是世人口中盛传的公主清莞!”  清波惊呆在原地!  是,清波是公主,当她见到了昔日带她行走江湖的师父蓬山道人,当她服用了一颗泛着药香的丹丸,脑海里一直隐隐疼痛的那处地方豁然通畅,一番沉睡罢,旧日那一幕幕往事便轻易的浮忆起来!  原本她真是公主,十一年前,父王朱瞻垲为保她的小命,将病弱不堪的她托给了一个满头银发的白须老爷爷忧忧子,并约定十年将还她康健送回。  离开繁华似锦的京都,忧忧子慈爱的问她想不想活命。  她点头说想。  “若想活命,便要重新活过!清莞公主,你本是短命之身,如今我违天意活你性命,你需为我偿还一份红尘旧缘,了却我几十年牵卦!”  清波点头应允,数月后,于一座世外山洞里,白发老爷爷以其体内之血换她之血。她犹记得那日换血后再见老爷爷,他竟一下子苍老了不止数十岁!  可他却笑的欢,摸着她的头直叹:“这样也好,朱家到底灭了张家,折你半身荣华去换你朱家日后百世之宁,不会冤枉!日后,一切重头再来,你是清波,不再是清莞,我用尽余生成你一世好人生,你也要完成我于红尘中的一份宿缘,成全别人一段佳话……”  当她再度从睡梦里醒来时,记的只是自己是一个流浪乞儿,相随师父蓬山道人飘泊江湖,从此不再荣华,而历经尘世人情冷暖,直到遇到小姐,才终得安宁!  待续!   第273章   十四  那时,她体味不得忧忧子对她说过的话,如今仍一知半解,只依约明白所谓的“成全佳话”定是想促成小姐与姑爷的百年之好!  清波不曾想过如果自己真是公主,将要与姑爷如何如何,光想想便觉得是对一种美丽爱情的污辱!  姑爷很厉害,很聪明,也很俊,比阿宽俊,但这个人儿心思繁复,待旁人皆是凉凉淡淡的,也独独对小姐温情款款,谁能分了他的注意?  勉强这么一个人另娶,那么嫁给他的人绝对没果子吃,就准备做第二个木欢玲吧!  在恢复儿时记忆后,她打算认回自己的爹娘,但肯定不嫁宇文棠风,她的目的是绝对不许那样一个冒名顶替的沧小姐坏了她清莞公主的名声!  如今这假公主的鬼面具被揭穿,居然还敢凭着太后之言欲将依灵处以极刑,真是太可恶了!  可惜终不能如她所愿,紫妃夫人的一番彻底话无疑向天下人昭告了她的的确确不是真公主。  这位公主可怎么也料想不到紫妃会不顾一切的当场认女,厉声叫道:“母妃,您病糊涂了不成,我才是您的清莞,是太后命定的公主……”  紫妃最近是大病了一场,但她非常清楚的明白谁才是她朝思暮想的女儿。  “你不是……你只是我家王爷怕误了婚期,在外头选来暂代的棋子,太后默许了这事,本妃也因为找不到莞莞而只能打落血牙肚里吞,但如今清莞已经回来了,本妃就容不得你再在这里放肆,你给我滚下去,我不想知道你原来是谁,我只知道你本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不要再碍在我跟前丢人现眼!”  一番话直把这位假公主骂的是狗血淋头,却也很清醒的向所有人传递了这样一个讯息:这公主是王爷寻来,太后默许了的,这跟太后作主定了这个女人为公主,意思截然不同。若是太后定压了此事,如今紫妃全然推翻这事,无疑是打太后脸,说成是王爷设下的计划,一旦王爷也反口,再往太后面前请一下罪,这事就算完了。  这假公主如何不知这其中道理,更晓得王爷与王妃情谊深长,一下面如死灰。  宇文辰一直看这场闹剧,冷冷的盯着一直不置一言,而笑的淡静的长孙宇文棠风,用拐杖怒腾腾的敲着地砖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并无大事,只是替宇文家解决掉另一场闹剧罢了!”  重仁淡淡的笑,瞧着跟紫妃抱作一团的清波,便转眼看向了不知道该喜还是怒的滕王爷,说道:“诚如忧忧子先生所语,时候到时,清莞自归来。王爷,如今你的明珠安康归来,且也与棠风义结金兰,从此兄妹以待,所以,这桩婚事,还请皇上禀明太后就此作罢吧!”  清波听得这话,也猛得向王爷跪倒,叩头道:“自古便有成人之美,莞莞亲见义兄义嫂郎情妾意,情深不渝,为天下夫妻之楷模,决计不愿坏了他们的情志,故自甘与宇文棠风结为异姓金兰,恳请父王作主,上禀太后,为莞莞另择良配。”  这时,那个跟随在瑞嬷嬷冷声喝道:“王爷,王妃病的不清,糊涂的信了别人的混话,您一世英名,无凭无据的,难道也就真信了他们一唱一和的鬼话不成?”  “你要证据是吗?”  重仁且笑,从容的道:“我自有人证来证明清波便是公主!”  话音落后,但见一个劲健武者带了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而来,正是阿意与清波的师父蓬山道人。  那人走近八滕王,恭身一揖,便承上了一个小锦匣,说道:“此匣内锁有公主玉印一枚,系为昔年王爷送别时留于公主身上的物件,玉锁为王爷当日亲自上封,钥匙也应在王爷手上,王爷若不信,请当众打开细看!”  八滕王自然认得这匣子,忙让人取来,摸出随身带了十年的玉钥匙,打开一看,里面放的果真是公主印鉴。  “此印怎在你手?”  八滕王不由抬头盯视那一身落魄中见飘逸的道人,利声喝问。  “禀王爷,当年忧忧子前辈用尽心血保公主一脉,情知命不久于人世,便将封藏了记忆的公主托给贫道,嘱咐贫道带公主重历人世,保心之明澈,成再生之宿命!如今公主记起当年事,昔年种种皆能记忆,那些过往绝不是我等能做作托假的!真假与否还请王爷自己细细体味!”  那嬷嬷见了这玉印,再瞧了一眼殷殷望着八滕王的真公主,不觉额上冷汗直冒!  “可忧忧子又为何把我家清莞安置平阳叶家?”  “因为平阳叶家跟宇文公子一样,皆是谷氏之嫡血之后。谷氏可兴朱家,当年宇文公子怒走塞外,忧忧子便替公主另寻依托之身,百般寻访,才落根叶门,得来这八年安逸与康泰!”  此话一出又惊四座,八滕王再惊问:“平阳叶家亦是谷氏之后!”  “正是!王爷之所以信托忧忧子,将明珠相托,皆是因为他乃是当年助先祖打天下的神人谷知天,而叶氏与宇文公子正是他昔年与女诸葛秦云所生养的血脉之后。”  假的,依灵并不是谷家后人,忧忧人把清波留在依灵身边是因为他预知秦云年事太高,再不能护着依灵长大,于是,他便以自己之血过于清波体中,如此一来,清波得以保了命,且从此不畏毒素,可长侍依灵身侧而不致于受了血蛊之害,再来是因为日后尚用得着清波的血来救治依灵髓中之蛊!  蓬山道人当众撒了谎,而这个谎是方重仁让他这么撒的!  其实,有一点连蓬山道人也蒙在鼓里,那就是忧忧子并不是当年的谷知天,而是谷知天的孪生弟弟:谷涵地!  明天的章节开始把视角拉回一年之后,也就是重仁“死”掉后那个时间段,一些脱节的内容,会在之后的情节发展中补充进去!   第274章 一  夜,漆黑一片,黑的叫人寻不到方向!  心,空空落落,像是被谁挖空了心扉,撕心裂肺的疼痛!  似有眼泪在禁不住的滴落!  一滴,两滴,它们肆意的湿润了鬓角,痛裂着眼角……  有种没顶的滋味在经脉里翻腾,吞噬着心头渺茫的希冀……  曾经,她有过这种绝望的滋味,在父亲亡故,在以为被自己爱着的炎背叛后的那段日子里,她便一直徘徊在看不到阳光的黑暗里:活着不像是活着,形体成了一块麻木的行尸走肉!  是谁引导她缓缓走出了牛角?  是谁驱散了她心头的迷 茫?  是谁带给她新生,令她笑靥如花,璨若明霞?  又是谁执意索取了她的羞涩,男欢女爱,云雨巫山里,教她尝得爱的美妙?  重仁!  那个叫她已全然心醉的男子!  笑如风,淡如茶,潇洒飘渺,却又洞烛天地人情!  她一直幸福着,尽管一路走来历经几多坎坷,但能够与重仁相知相恋的守着便是一种极致的完美!  他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她,他更答应过她,会好好的守着她,替她解的血蛊,让她给他生养孩子,从此看儿孙满堂!  是的,便是几天前,他还拢着她在耳畔低低的要求为他怀个孩子,他允诺会保了她与孩儿平安无事……  所以,他断不会让自己有事……  黑暗里,她拼命的摇头,否认那一张缓缓吐出鲜血的脸孔,那不是重仁,绝不是!  一诺千金,他是重仁,绝不会失信,更不会离弃!  就算他长着与重仁一模一样的脸孔,就算他穿着与重仁一模一样的衣裳,就算他散着跟重仁一般样独一无二的茶香,她就是无法承认他便是重仁……  她拼命的否认着,可为什么心头的绝望是越来越大,终于惊恐的呼叫出声――  那蚀骨的一幕幕在眼前飞快的闪过:  是谁用素缟蒙起了重仁的脸膀?  是谁推上了棺盖,将他钉进那么一个狭小的空间?  是谁要把重仁下葬?  葬到他父母的坟墓旁?  是谁要把他们搁开?  一处生一处死,从此相会再无期?  “不许你们碰我的夫婿,他没死,他一定会醒过来的,他说过他会陪我一生一世!”  她惊恐万状的从黑暗里急跳起来,想将那些跑过来要把重仁置入冰冷地墓里的人推开。  眼倏地睁圆,却瞧见自己正躺在一顶芙蓉账下,身旁有人听得她惊呼,便喜出望外的大叫起来:“皇上,皇上,清莞公主,宇文夫人醒了!”  这里是哪里?  依灵怔了一下,是在做梦吗?  重仁呢?  为什么侍候她的婢女转身启禀的是皇上与公主,而不是她心里牵挂的那个人?  为什么心头痛的发颤!  为什么眼窝里全是泪水与迷茫?  一低头,雾蒙蒙里,她看到了自己身上那白的刺目的衣裳,麻衣带孝成未亡!  她终于记起了,便是刚才,他们要把重仁下葬,她哭着扑倒在棺木,怎么也不许,呼天喊地,痛哭流涕,结果是谁把她打昏了?  重仁死了!  意识在一遍一遍的告诉她,她又一次惊骇叫出声!  摇头,她拼命摇着头,扯掉身上的锦被,顾不得如今冰雪严严,天寒地冻,赤了莲足便要往外去,可没走几步就叫急急走进来的清波扶住了。  “姐姐你先冷静一下,这么冷的天,你这么冲出去会坏了身子……” 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许你们把我跟重仁分搁了,我不许你们把他关住那个又冷又黑的地底下……”  她发了疯的推开清波,甚至没顾及她大腹便便的身子!  清波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所幸有婢女扶住了她。  而她却被一个明黄的身影给拖了住……  “依灵,宇文大哥已经入土为安了,就在昨天……你已昏了足足一天一夜……”  她认得这声音,居然是当今圣上,是被于大人以及宇文棠风推上龙位的新君:朱祈钰!  依灵没空想他如何会在这里,听得他的话,猛地一呆,然后就尖叫出声,那是绝望的尖叫……  “你已经哭了七天七夜了,太累了!依灵,人死不能复生,坚强些,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  温雅的帝王在她身旁轻轻的抚慰着。  她不听,推开他一径往外去,嚷嚷的叫:“谁让你们把他葬掉的?重仁没死!他会醒过来的,他会……”  ------------------  外头白雪皑皑!  雪好大,大到吞没了整个世界!  整个世界全变了样,一片凄白阴寒!  她的世界也因为这场雪而改变了吗?  陵地上,冰冷的坟头晶莹剔透,松柏肃立,琼枝玉叶!  天地静寂,便如世外之境,可这雪境中却不再有重仁俊逸的身影,那不羁的魂魄已在显得有些寂寞的黑暗里长眠了!  汉白玉墓碑上刻着他的名讳:宇文棠风!  这里是宇文棠风的安息之地,不该是重仁的顿足之处!  泪,横流!  刺骨的北风将泪水凝成了冰屑,沾满了衣襟!  分明是热泪,却寒心彻骨!  跪于地,她仰天悲泣!  她的夫婿便在冷漠的石茔底下,隔了冰冻,隔了体温,便隔了一个世界!  没了重仁,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 没有重仁,她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 终于哭够了,也哭累了,她痴痴的一动不动,冻麻的纤指颤抖的摸着那四个刻的好看的字体。  “重仁,你等我,奈何桥上慢点走,我来陪你,马上!不要急着投胎去赔欢玲下一世,这辈子你还欠了我一个信诺,你不可以再在地府弃了我,生不能白头,死也要为夫妻,你等我……”  她在心底低低喃语着,不曾有一丝丝的犹豫,便从袖管里取了早早备好的匕首,往自己的胸口刺去!  待续!  第275章 二  这一刀刺了下去,他们便可以永永远远在一起了吧!  就像公公婆婆一样,生则同衾,死后同穴!  她盼着早些与重仁团聚,结果,有人惊呼的打落了她手中的利器,将她狠狠的打倒在重仁的墓碑上!  “你疯了吗!”  是阿意,他早早看出了她的意图!  关心则乱,阿意下手绝对不轻!  她凄凄一笑,眼冒金星的回顾面前皆露出惊恐之色的众人:阿意惊慌,阿行阿意惊错,阿宽惊骇,清波惊呆……  “让我去守着重仁吧!”  抱着碑石,她狠狠的抓碎上面那冰寒的雪花,泪如雨下。  阿意走上前,心痛的看她:“你怎么可以轻生?怎么能带着爷的骨血去地底下去见他?你若这么做了,你以为爷会高兴吗?”  爷的骨血?  她听着,半天没会过意。  清波终于从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中回过了神,后怕的扑了过来,抱住她,浑身发抖的狠狠摇撼她:“你这是在做什么?姐姐,你怎可以做傻事!怎么可以?你腹中已有了大哥的孩儿,你就要做母亲了!怎要以任性,怎么可能这么糊涂……”  依灵终于意识到他们在说什么,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呆若木鸡!  真的吗?  重仁留给了她一个淌着他血脉的孩儿?  她惊着,喜着,但这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末了竟止不住的打起寒颤,犹如腊月里自头顶浇了一盆冰水般寒透经脉!  有孩子又如何?  如果没有重仁,她这个身怀血蛊的人又如何护了他们的骨血?  这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 她要不起!  --------------------------------------------------------------------  天终于放霁,银妆硕果的大地在难得一见的太阳光底下,晶光四撒,美的让人心碎!  依灵不再寻死要活,是阿意的一句话触动了她。  那一日,阿意驱身上前扶起她,不曾避讳了男女之别,以一种兄长的口气认真的跟她说:“依灵,你熟读着爷的医书,都不曾尝试一下替爷保下这个孩儿就想放弃活的念头了吗?没有爷替您治蛊,不是还有杨鼎吗?”  这一次,阿意没有唤她作夫人,而是唤了她的闺名!  太行三郎一直将她视作妹妹般宠着,更把她当作主子尊敬着!  当年,他们是为了她才潜伏到重仁身边的,因为很小很小的时候,她救过他们!  而杨鼎是重仁的挚友,曾听重仁提起过,杨鼎的祖上是明宫里的第一御医。  几十年前,正是其祖父的私人恩怨,无辜害死了宇文辰的爱妻:沉颜公主。  查证属实后,宇文辰一怒之下,奏请诛杀了杨家全门,独独逃脱了在外学艺的小杨贤。  杨贤流亡塞上三十多年方成家立业,晚年得子取名杨鼎。  后来重仁出得边塞,识得了他,两人不论旧怨结为挚交,此番自塞上回来,杨鼎掩了身分,抛开了与宇文家的恩怨过来帮关内百姓抵御外敌。  但自从重仁出事后,依灵好像从不曾再见过杨鼎!  其实在知道重仁“死”了以后,她早已失了常,哪还顾及到别人。  直到这些天,她才开始珍惜起自己,会吃些饭,会梳理一下容妆。  只是在这冷冷清清的清秋园内,再也寻不到一丝叫人展眉的温情了,屋里屋外皆有重仁的身影,如影随形的刺痛着她每一个知觉!  他或低低淡笑调侃她,深情款款烙下一个个怜爱的细吻……  或执书落笔疾写文章,触额深思间定下计划……  又或风尘仆仆夜归宿,抖落战事后,只与她温柔似水话明日短与长!  那些情境恍若昨天,可如今思其人人已灭,览余迹已是泪淋淋。  想昔时同途为夫妻,今异世两分离,忆得旧欢徒惹相思,生悲意,怎能不肝肠寸断!  依灵天天往重仁坟上而去,从清晨到黄昏,无法自这伤痛中转醒过来,总觉得他还没死,总觉得他不会死的如此突然!  可是,他到底已经死了,如比游川鱼,比目中路析,夫妻恩爱皆成了昨日黄花。  如今,望山山寥廓,临水水浩瀚,视天天苍茫,对镜颜色暗!  暮来归园,入室便见灵座,帷飘飘灯荧荧,一片凄暗!  恍惚失魂中,只见灯荧荧如故,帷飘飘若存,物虽未改,人却已化,于是总每每枯坐待天明,然后独坐碑前送寒日。  清波几次提议换一处园子,试着把伤痛淡却,她摇头拒绝。  依旧白日流连重仁的碑前,晚上独守在重仁生前最常待的书房,搭个小榻,不愿再回房!  那床第间印着太多重仁对她的怜爱,即便待在书房仍是睹物思怀,却愿意在他浓郁的墨香中里痴坐直到累倒!  是的,她做梦都盼有朝一日,重仁会奇迹般的临于窗前,笑唤一声:“依灵,既怀了孩儿,怎还如此任性,不好好在房里歇着,怎赖在书房瞎胡闹!走,回房给我歇息去……”  好几次,她从梦里惊喜的跳起,睁眸开来,看到只有幽幽夜灯在摇曳,寒夜漫漫,再觅不得那具温暖的胸膛让她娇羞依偎!  他已不在,终究是弃她而去了!  待续!  本文开始收尾,大伙有空,请支持一下晨的新作:《霸王婚:云凰帝姬》。  地址:http:novel.hongxiu.coma133916  阿晨鞠躬致谢!  第276章 四  重仁没死!  他既没死,又被谁雪藏了起来?  定下心来想想,依灵猛得发现这是一个布的极其精密的局!  那么,是谁布了这样一个局?  是谁想让所有人认定重仁已“死”?  又是谁处心积虑的弄出一个长得与重仁一模一样的替死鬼?  不仅容貌一丝不差,就连身上的茶香也考虑到了,那背后之人肯定对于宇文棠风是极为熟悉的!  叫她最担心的是,如今根本无法知道重仁到底怎样了。  这一个多月,他必定是受制于人,不得自由,要不然,那些衣服,绝不可能易主,要不然,他早就回来了,他怎么可能任由着她在这边伤心欲绝!  他一直是个不受拘管的人,如何能受得了别人对他的约制?  究竟是谁设下如此迷局将他捉拿玩弄于股掌?  在惊喜过后,依灵就陷入了另一种深深的彷徨!  至于那个骗的她痛不欲生的替死鬼,依灵对其绝对深痛恶绝,在确证了那人的的确确不是重仁之后,她吩咐阿意等人立即填了坟穴,移为平地,并把那具无名尸首移葬荒山异地,绝不让他在此扰了公公婆婆的宁静!  而她则毫不迟疑的跑回了清秋园,令奴仆拆了满园黑孝丧帷,然后在他们不解的目光中飞也似的往房里去寻蛛丝马迹!  她相信,如果重仁当初早就预知了自己会有一劫,那么他肯定会留下什么线索。  他那么用心的让她在不经意间怀上孩子,无非是想让她在得知噩耗时,能所有寄托,可以坚强的撑下去!  他要她好好的活下去,却不曾在之前跟她说了零星半点的将要发生的事,是故意的吗?  是因为不想她担忧于前,才有所隐瞒吗?  但他是知道的,她还指望着他来救命,他若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她与他们的孩儿必然是活不久长的。  至少她肯定是没多少时日可活的,而他们的孩子身怀血蛊,留在世上也是祸害,不仅害人而且害已。  而重仁是那么的深谋远虑,定然早早便把什么都算计在里头,所以他绝不会让自己有事!  可是,一连三天眨眼就过,在她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全翻了一个底朝天后,仍然没有寻不到一点点可疑的地方。  清波一直守在她身边陪着,三天折腾了无头绪,她露出了怀疑之色,忧心的对她说:“姐姐可曾弄错,若是弄错了……”  若是弄错,那么前天让人挖掉的那具尸骨很可能真的就是大哥本尊!  这句话她没敢说出口话,在阿意他们都认同了依灵的说法之后,她无法来反驳什么!  依灵哪能不知她的的心思,可此刻她无心解释,瘫坐在原地,眼花花,气短心慌;几天来的浮躁全在这刻聚集到了头脑里,胃里莫名的呕心起来,一阵阵翻腾的难受直从心底冒上来。  这几天她既害着喜,又没有好好的多作休息,肠胃又开始抗议了,终于忍不住跑到外头干呕起来,昏眩中,身边已有侍女急急递上雪白的巾帕,她接着胡乱的擦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捂上了小腹,逼着自己定下神来,不要乱懂,心头则即欢喜又焦虑着,!  欢喜的是自己怀了他的孩儿,焦虑的是孩子的父亲平空失了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无迹可查,到底要如何才能把人给寻出来?  她不由的轻轻叹息!  园子里,雪渐消融,阳光暖洋洋的,不知不觉中将覆盖了整个大地的积雪,一点点的消融掉!  也许不会很久,所有的迷蒙都会跟着这场雪一并的消散融掉,重现大地的妩媚之色,待到厚春年的时候,或许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 她睇着那一滴滴淌下的雪水,坚定的相信着自己不会弄错!  “重仁!你在哪里?给我一点启示好吗?”  觉得有些累,她倚着廊柱,低低的轻喃着,正想把帕儿交还给侍女,眼儿一瞟,心中忽就一动!  看到的只是手中那块沾了一些污秽的雪帕,但这让她想了之前重仁曾做过的一桩古怪事。  记得曾有过么一天,重仁于百忙中在书房抄录那篇有关治沙的篇章,抄着抄着忽就跳开了好几张空白的页面,一径往后写去,她给他收拾书案时瞧见了,问起他这事,他深深一笑,道:“自然有用得到它的时候!”  那时她一直以为他是要把另外的什么心得见闻往那里填上去,才特意空了那些地儿,但直到那本稿子完工装订成册,他依旧还空着那几页!  或者,他根本就是有意空着的!  这刻,她猛得想起了这事,立即惊喜的叫出声,直往书房而去,清波与一直守在附近的阿意将她狂喜的神色全收进了眼,对望了一眼,立即紧跟了过去!  书房桌案的第一个抽屉里,那本重仁亲手编写的书卷一直就静静的躺在那里,依灵忙取出书来,翻到了那空白地方!  面对这无字天书,她又想起了昔日在无尘涧时,秋白以水透字的法子,那是因为秋白在水中点了矾石的缘故。  于是,她想都不想,立即唤阿意去取些矾石来,又叫侍女取了盆清水,自己则把书中的白纸拆下来。  在阿意质疑的目光中,她将它浸入矾水里时,没一会功夫,页面上毫不意外的现出了重仁矫若惊龙又飘逸若仙的笔迹,令阿意与清波皆露出了惊异之色!  待续!  唠叨几句:如果晨的读者们不嫌晨写的细,那么晨继续把之后本想一笔带过的情节用心写出来。  晨在这本书上花了很大很大的心血,它占据了我所有空闲的时间,尽管它不受欢迎,但我一直坚持着,自然不会随意收局,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期许,等结果出来,如果不尽大家之意,也请多多包涵!  晨鞠躬致谢!  第277章   五  依灵压着激动的心情,摒着呼吸将那页纸铺到了桌案面,一字一句贪婪的读了起来,只见上面写道:  “依灵吾妻,见到此信,仁或已不存人世,又或为人所制,陷于旁人之手!灵儿若见吾尸,请护仁一月之身,一月不腐便是仁已遭不测,如此还请吾妻火化仁葬于父母陵旁,如果尸烂不成形,便是有人欲生离我们夫妻,至其因由或与朱姓皇家有关,又或与章门先祖恩怨有所纠结――若不死见仁之尸骨,生则必在朱张两家之手……  “有一事仁需说与灵儿知晓,张家背后诡秘甚多。年前,仁闻报瓦剌龙门与张家关系甚密,如今确证龙门乃是张家之业,灵儿可命阿意三人从张氏入手查探此事。张家素有推翻明廷再取而代之之心,故仁以为,想成如此之业,在中土必有内应,而此内应者或与罗门有关!  “去年掳去钟炎、欲尽毁其旧时记忆之人与罗家关系甚为玄奇,可惜此人居无定所,且功夫神乎其神,仁一直不能令阿意等人查得其人来历,如能顺藤摸瓜或能一探章门血蛊由来之因!然长久以来,仁不曾放弃,请得谷中陌兄于暗中查看,若等不及陌兄归禀,仁已不在灵儿身侧,则,吾妻可命落云十三骑探其踪迹……  “仁留此信,但为万一,只忧以命一搏落一个生离死别。仁与灵儿说过,谷氏后人,不宜婚娶,一朝历红尘,识情欲,便是万劫不复:毁已之来命,放任于劫数时,则难保已命之无虞!  “依灵吾妻,此番之劫,仁心早已料知,无意相避,皆因避无可避。若避,仁无从知晓血蛊之迷,他日,仁无十足把握保吾母子平安,终要愧对先生临终之盼。加之近来,仁风闻昔年下蛊之人或还尚在人世,虽只是听闻,却想用心一探真伪,吾心以为能寻得此人,血蛊毒咒或能除尽,此为仁之夙愿矣,故未曾与灵儿商决,冒险以进,望灵儿莫怪,且善自珍重……  “依灵吾妻,仁离开之矣,你已珠胎结玉,仁若有意外,吾妻必命危,火凤之力唯能护你数月之命而知,但吾已叮嘱杨兄尽力保你母子无事,等仁归来再尽余力!若天命吾命休矣,不能再见灵儿,至令灵儿命不久存,也莫怕,奈何桥边上仁自等你一世,如若不然,吾妻诞子时仁必归来……”  一番长信,尽诉心思,读罢,不觉泪水迷离!  她的夫君居然是为了她而甘愿放任一搏,拿了自己的性命作赌注,想寻出章门百年血蛊奇疑的始末。  既然如此,他的离奇阵亡怎就又与明廷朱家有关?跟张家起了牵扯?  重仁在说什么?  他究竟在暗示什么?  又或者说这一年间,他背着她另外又查到了什么奇异之事?  那日在溯延谷里他又经历了什么事?以至于演变出了今日的事端?  正当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阿行一脸凝重的忽从门外急奔进来,沉沉的叫道:“夫人,李将军之子李佑刚在自家府里不明不白的服毒自杀,李环老将军受不得这个打击,亦已长辞于世!”  迷茫的回过头时,依灵一时记不起那个李佑到底是谁,半天才想到那日重仁就是要救李佑冒险去追穷寇时陷入了别人的圈套,才会“死”的那么惨烈的,如今,她才拆穿了重仁假死的事,刚还琢着要寻个时间去拜访李将军呢,他们怎么会一同一时间全丢了性命呢?  阿意听着,惊疑的神色渐渐变得深沉,他不曾说了一句话,只又静静的把那份信读了一遍,方冲眉头深蹙的依灵说道:“这件事恐怕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简单,一定别有内幕!爷好像在无意间说过,宫里这位太后一直巴不得他死,可又因为老祖宗传下来的一句话,才迟迟不敢对爷下了毒手,生怕连带着断送了朱家的江山!而此番爷之所以出事,是因为要救李佑少将。但,那日,我们在林子里捡到浑身是伤的李佑时,他好像故意引我们走错了路,以至于耽误了我们的救援。那个时候,我还以为是李佑伤糊涂了,才弄错了方位,如今看来,他恐怕是故意为之!”  “故意为之?”  依灵心颤着咬着这四个字,心里莫名的惊慌!  阿行走近也读了那封信,深沉的眼底忽现精芒,颔着首道:“极有道理!这几天我一直在观察李家,心里头总在盘思李佑这人有些邪门?”  “怎个邪门法?”  阿行是三兄弟中心思最为深密的一个,他能如此说,必然是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依灵听闻,不由扬首追问起来!  阿行道出了前些天遇到的事。  就在十天前,他在爷的墓地上见过受伤未愈少将军李佑,想到爷就是因为他而死的不明不白,阿行心里一来气,二话没说就挑了他一顿!  过了几招后,阿行发现这人功夫不错,虽还带着伤,一招一式使出来却有攻有守,极有思路。  那时,李佑还带了几位军中将士一起过来,阿行不好把人真打没了气,何况人家还带着伤,旁边又有人急声劝着,就放了他一马。  没两天阿行又在酒楼里碰到了那伙人,因为曾同在军中共事,他们也皆知他乃是宇文公子手下的下属,热络的拉着喝了几杯酒。  阿行没回拒,大大方方的与他们说了一会儿话。  三巡酒下肚,一番察颜观色后,阿行又觉得李佑这人谈吐不凡,人也稳重,不该是那么一个行事鲁莽之人,心中实在纳闷他怎会在那样一个时候,轻敌冒进了。  待续!   第278章   六    阿行觉得很奇怪,而且发觉这李佑与他说话时眼里总会闪过心虚之色,便冷不伶仃刺了他一句说:“李将军一时之失,不仅损失数百军士,且令一双璧人从此阴阳两隔,不知将军愧也不愧!”  李佑顿时臊红了脸,仓惶间就告辞而去。  阿行追了过去,又故意责难了他一番,他居然恼羞成怒顶了一句说:“他自找的。”  这话颇有深意,便问怎个是自找的。  他楞了一楞,慌的说:“我又不曾要他来救!他偏偏就跑来受死,这不是自找是什么。”  言罢便匆忙而去,似乎非常不愿跟他多说话。  阿行心里起了疑,总觉他心里藏了鬼,便叫人对李府多留了一个心眼。  至几天前,夫人执意开棺见尸,阿行兄弟三人本想阻止,可后来私下商量了一下也觉得爷死的奇怪,只是当时又查不出任何不妥之处,才忍痛将爷下葬,所幸夫人察出了异样――若不是夫人的提醒,他也几乎想不起昔年在云涯谷听独孤陌于不经意间提过的那句话:谷氏后,神人脉,不腐身,天火为葬!  那时他没在意,却知道老谷主当年就是火葬入的土,而公子爷的生母据说也是他亲自火化入的棺木。  如今夫人想要开棺开验尸,他与阿意阿影道出了当日所闻,三兄弟皆一致支持挖坟刨底探真相。  待到棺底朝天,但见尸腐成狰狞,足证明棺中人绝非他们相识十几年的公子爷!  于是,阿行开始把目光盯上了那个李佑,已一连好几天,他与阿影日夜守在李府,想找出一些可疑之处!  就今儿一早,李佑匆匆得了宫里的传话,急急赶了去,等回来时他满面煞白,进了书房没一会就传出了服毒自杀的惊呼,李老将军听闻后赶出见得那状况,当场就气绝身亡。  阿行一直易了容躲在李府暗处,寻了一个机会,他曾凑过去亲自查探了一下,李佑服的鹤顶红,且用量极大,死前面色可怖,他还在他的书桌上瞧见了墨迹未干的几个字:伴君如伴虎!  阿行说到这里长长的停顿了一下,脸上已然起了愠然之色:“果然伴君如伴虎!爷为了京城百姓的安危而奔波来此,想不到他们居然起了歹意!”  听他们的口气,心中已认定是朝廷里有人想要致重仁于死地.  重仁的留涵里也有提到朱家人可能要对他意图不轨!  可能吗?  朱家人敢将重仁处死吗?  不,他们不敢的,所以他才挖空心思的整了这样可以以假乱真的替死鬼来蒙混过关。  因为一句畿语:“珠玉成锦绣,玉碎珠必破!”  这事要追溯到几十年前,想当年,江山初定时,太祖爷软硬兼施的想把助他得了天下的谷知天留在身边提为重用,一则巩固天下,二则有欲借谷知天先知之名令天下万民信服朱家乃真命所归,叫他断然拒绝!  那时传言纷纷皆道谷知天将周诚王的一脉骨血送出了关去,太祖皇帝疑心极重,思及自己曾用秦云威胁过谷知天为其效力,在失去秦云这个筹码之后,他一直担心谷知天会再反过头来帮张家再来扰了朱皇朝的安宁,便起了杀心。  谷知天丝毫不怕,让人带了一句给太祖皇帝:“珠玉成锦绣,玉碎珠必破!”  谷有“玉”音,谷知天的意思是说“谷成朱家业,杀谷必失天下”之意。  谷知天神算仙人之名盛传在外,太祖爷也深知这人了得,极怕万一杀了他不但失了民心,失了刚刚争得的天下,何况此人在军中与文武诸臣皆关系甚好,在太祖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其收押天牢后,群臣皆上表力谏留他性命,而佑江山稳固!  所以,谷知天的命不但保了下来,太祖爷甚至还留下话,但凡谷家后人皆不许动他们分毫,如此这般隔这么些年后,谷氏这脉传到了谷雨玫。  当年,重仁之母谷雨玫病逝时,叫宇文家劫走了尸骸以要胁宇文遥回京,宇文遥被逼无奈回去。进京后老太爷还不许宇文遥见得亡妻之面,他悲痛之中跑去寻了太后,在禀退左右后批露了一桩惊天秘密,道:“朱家若不善待谷氏之后,江山必不稳!”  太后本不在意那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也一直认为那女子是仗了自己的美貌迷住了宇文遥,就算把她挫骨扬灰也不为过.但在听得此话后不由大惊起来,因为祖宗有遗命,要善待谷家人,为维护江山永固,太后立刻令宇文家选了一方静地下葬了谷雨玫,从此也对宇文棠风上了心!  之后宇文棠风三番四次的触怒天颜而不曾受罚,一则是因为宇文家势力大,又忠心为国,没有大的罪名实难扳倒,二则就是为了当年那句“珠玉成锦绣,玉毁珠必破”的畿语,故而一忍再忍,不曾发足!  所以,为了江山社稷,他们断不可能会处死重仁!  不处死,不代表他们没有别的心思!  一年前重仁以一桩宫廷丑事要胁过太后放他们离开,太后见重仁誓必咬牙切齿,如果想要趁机报复重仁,那也并不是意外的事!  如此这么一思量,依灵忽又想起数日前皇帝听闻她命人去掘宇文棠风墓穴时,便衣来到清秋园的光景……  待续!   第279章 七  那日,她隐约觉察到了这一位由重仁天命之说亲自捧上高位的新帝眼里的惊慌,但当时她整个人陷在发现重仁可能尚活在人世的惊喜中,根本没有意识到什么,可现在在听得李家父亲离奇死亡后,阿意这一句震人心魄的提醒了她,心中猛得悟到一件事,那就是重仁的“死”,可能真是宫里的人故意安排的!  因为重仁一死,宇文老太爷必然受到刺激,宇文老太爷一垮,树倒猢孙散,宇文家那几个儿郎一时间是起不了多大的气候的!  在京城之围解除之后,趁那样一个机会,把宇文棠风也解决了,也算是一箭双雕的另外剔除了一个内患,死得如引轰轰烈烈,自然就不会引起民众的愤慨,比以后再寻法子处置名声震天的宇文棠风,如此方式,可谓精明多了!  但他们又不敢把重仁真正杀害,因为怕真的了应了那句僟语,所以,他们就另外寻了一个人做替死羔羊,而把真正的宇文棠风囚禁起来,将人从此掌握在他们手掌之中,再也不能辱了天家威严!  是这样子的吗?  心思正自乱成一团时,门口处忽传来了一阵的敲门声打破了他们的沉寂,阿影神色怪怪的走进来禀道:“夫人,皇上又来了!”  阿影说了一个“又”字,口气隐隐有些不快。 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 依灵呆了一呆,秀眉微微皱了起来。  也是,这位新帝,在重仁生前最爱往他们的清秋园来议事,如今重仁不在,他仍是三五不时的跑到这里来,似乎意图不良。  清秋园里的宇文夫人正自新“寡”,身为帝君就算慰恤手下大将新丧,一份诏书以示恩宠也就了事了,实在没有必要三天两头的便服跑来探看。  想前些时候,她一直沉静在悲痛中,这位新帝来了,她也没心思去搭理,他倒好,每回来,就是坐在一侧静静的陪她,每次都说不上几句话就匆匆离去,似乎来此就是单单为了来看她。  奇怪,他有那个闲功夫大可跑后宫陪他的三千妃嫔,如何天天来扰了她?  犹其这几天越发不得了,隔个一两天就来这里吃上一杯茶,好像他宫里被苛扣了茶叶般,到这里腻上一会儿为的是讨一口水喝。!  “很好,我正想寻他呢!”  在这个依约可以肯定是朱家人在暗地底里动了重仁之后,依灵觉得大有必要好好跟这位君主讨教讨教!  稍稍整了一下容妆,依灵在清波的陪同下去了厅室。  清净的厅室内生着暖炉,新摘的梅花薰的满室香。  那位年轻的新帝已解了紫貂斗蓬,只穿了一身寻常的罗锦棉袍,正坐在高座上漫不经心的吃着茶,云不意相随在身侧。  见她进来,朱祈钰立即露出了笑容,而云不意则微微一笑,目光深深,流露着一种可将人看透的犀利之色!  依灵稍稍瞥了一眼云不意,便把目光聚到了朱祈钰身上!  时势造君主,小时候见着觉得很任性妄为的一个混小子,如今一跃成为了九五之尊,无形中便散出了一股人主之气。  之前曾多次见到过这人,不过并不怎么与他说话,而这人在知道她嫁与了宇文棠风之后,看她的目光比起当初在无尘涧时收敛很多,可如今盯着她的神色却似有了些异样!  “依灵,今儿精神不错啊!”  他上下打量着,亲呢的叫着她的闺名,就像很多年前那样,他是一个顽劣的小王爷,而她则是一个不畏权势的小丫头,一番利叱,令他羞惭之极,也招来了他的侧目!  依灵淡淡一笑,从容的向他行了大礼!  他是帝,而且可能还是掌控着她夫君性命的幕后人,自然不能少了礼节!  朱祈钰怔了一下,可能没想到依灵会向他行这么大的礼――  也的确,这几个月来,他们相见时,总是以平礼相交,重仁似乎从不当他是君主,但凡他来清秋园,从未见过大礼,仍如以往一般,唤他作祈钰,而他也一直称重仁为宇文大哥,可又有谁能想到,便是这样的关系,却于暗地里欲把人陷害!  “怎么了?”  朱祈钰本想扶她起来,可依灵执意长跪于地,令他不由的蹙起了眉头,眼里更是呈现出了几缕惊慌!  依灵睇了一目,打算兵行险招,一叩到底,深深而拜罢,才抬头直视他道:“请皇上把民妇的夫婿还给民妇!如今京城之围已解,民妇企盼与夫君归去,若有幸能活命,便从此远居塞外,为皇室祈祷万世之宁,若不幸于难,也定于黄泉为皇上祈福!故,请皇上还我夫婿来!”  朱祈钰知道她的身体状态,所以她不曾避讳了什么!  依灵心里琢磨着:不论这事是不是宫里所为,如此直白的向朱祈钰要人,也许他会怪疑,又或许他会惊慌失措,估且就当自己是思夫成狂,胡言乱语了,且看他如何回答!  “你……”  朱祈钰露出的是一脸震惊之色,那眼里的狼狈与慌张一闪而过。  她绝对没有看走眼,他果然在心虚,于是她又极有力的追加了一句:“皇上,请还我夫婿来!”  他非常勉强的一笑,急急的转身,以抿茶的举动,避开了眼去,道:“依灵,你在用说什么?朕怎么知道宇文大哥在哪里?还有,宇文大哥本已入土为安了,是你刨了他的坟,弃了他的骨,是你在向外直称他未死!既然你知道他未死,如何向朕要起人来了?”  待续!   第280章   八  “是吗?皇上真不知道吗?”  依灵静静的笑,不再心浮气躁,一变平时淡淡的目光,转而以极锐利的神色深深逼视,反问:“皇上若不知道,何以会心慌?”  “呃?”  朱祈钰干脆就背了身去,年轻清俊的脸孔上全是复杂的神色彩。  “皇上为什么不说话?是羞惭的无以为对待了吗?”  依灵咄咄紧逼着!  “我没有羞惭以对,我只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算了算了,今日我还有事,过几天再来看你与清莞……”  他似想极力镇定自己,没用,莫名的慌张令他忘了在自称朕!  没料到啊,十年之前,当年那个不畏高权斥责于他的小丫头,十年后仍保持着那种性子,单刀直入,叫他防不胜防,就已是满身狼狈了!  或者,当年,他便是被她这种淡淡的正气所触动,以至于记惦了她这么多年吧!  他不敢跟她多说话,在面对那样一双明澈的眼睛时,他觉得自己很有些无颜以对,准备拂袖而去!  依灵看在眼里,心思一动,爬起来追了一步,淡笑的扬声说道:“皇上,你应知道谷家素来有先知的能力,民妇手上有夫君留下的信涵一封,尽诉了你们朱家人如何机关算尽,如何忘恩负义的将他谋害,您说民妇若将此信公布于众,不知道会是怎样一个情况?”  说到这里她故意一顿,果然看到朱祈钰身形猛得僵顿住,她趁势又往下说道:“皇上,民妇夫君是为了天下百姓不受战火纷扰才回得京来,在京师危在旦夕之时,带来了本该叫张士诚后人运走的宝藏,领着两千骠骑前来支援,扶大明皇朝于危难,拥戴诚王您为新君号令天下,携全城军民于水深火热里抗击外敌……如此忠肝义胆,赤诚相待,得到的便是君主的暗箭伤人吗?皇上,您口口声声称民妇夫君为宇文大哥,您一直念着旧时情谊,为何又突然翻脸无情来将他谋害?他行事固然不羁了些,却从不曾危及你们朱家的江山,皇上,求你看他此番回京为朝廷鞠躬尽瘁的情份上,把他还给民妇吧……”  朗朗一番正气严辞后,依灵又是深深一拜到底。  朱祈钰没有离开,而转过了头,微微有些凄淡的睇着眼前一心一意寻夫的女子,目光缓缓的移到了一直侍在一旁不曾言语的云不意,怅然的低叹:“云先生,什么都叫你说中了!宇文棠风果然把什么都考虑到了!!”  云不意微然一笑,垂眉恭顺道:“皇上,老夫曾劝过您的,即已错过,又如何再重来?皇上这份私心终究是得偿不了的!”  话音落地,惹来清波惊呼:“皇上,难不成这事果然是您叫人做的吗?”  朱祈钰不答,只用无比眷恋的目光看着依灵,涩着嗓音,道:“我纵有私心,总比不得人家夫妻情深!  他对她有私心,一直有!  依灵豁然的抬头,已不知是惊是悲还是喜,皇帝果然知情重仁的生死!  朱祈钰几步跨过来,对她又深深一睇,像是要把她印进记忆般,尽是眷眷温柔,那种神情,是依灵从未见过的,看得她好生别扭!  他轻笑,年轻的脸孔上,此刻没有一点点帝王的尊荣,只有掩藏不得的失意。  然后,他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摇头:“依灵,知道,你差一点做了我的妻子!如果不是云先生阻止,你十五岁那年,我早就把你迎进了诚王府……”  朱祈钰感慨千万的叹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令依灵微微一楞。  在这样一个奇怪的场合里,他赤裸裸的道出了这桩旧事,他想做什么?  依灵抬眸小心的看了他一下,遂向后退了开去,四下一看,阿意他们都在,朱祈钰如此不避忌的提及这桩旧事,让人觉得有些尴尬,她实不愿他再多说什么叫人误会的话,立刻回答道,:“皇上身边既有云先生如此高人,就应早知道民妇乃是不祥之人!民妇能苟活至今,皆是因为有夫君用心相护,故夫君若有一个三长两短,民妇必难活命,也绝不独活,誓随他在黄泉路!”  趁着这个机会,朱祈钰本想一诉心中之痴,他有一个不好的预感,错过了这一次,日后,他只怕是再无机会与她说话,然而有肚子的话却叫她全堵了上,他哑然,脸色微微惨白了一下,嘴里全是涩涩的味道,苦笑,道:“很好,生死不弃!”  那本是他一直奢望着的,如今,却只能听着那个叫人牵动了多少年心思的女子跟他吐出与别人生死相许的心志,心头那微渺的希冀彻底破灭!  是,他不该枉存心念,如今他是帝王,帝王家的生活也不是她所喜欢的,她喜欢的只是那个飘飘若世外神人的宇文棠!  心头苦楚一片,朱祈钰转身想离开!  身后有脚步在轻追,他知道她不是想来挽留什么,在她眼里他什么都不是,连朋友都不是,她只是想知道她夫君的下落罢了,而他居然就念了她这么多年,到最后还不得不娶了一个长的神似于她的女子为妻!  他黯淡的摇头,微叹息,在她又一次想追问之前,丢下一句话道:“依灵,宇文大哥是生是死,朕当真不知道!那一日,他被一帮来路不明的人马劫了去!所有的一切,我也正在竭力追查,放心,我一定给你一个明白的交代!至于你要质问我为什么要置他于死地,我只能说我也是情非得以!我知道我不该受了诱惑,默许了这桩事,但帝王家的事,你不明白,我也说不分明……”  待续!   第281章   九  带着几分失落与怅然,这位年轻的帝王去的萧瑟往外走去!  依灵不知道是什么令他如此在乎于她,幼年时的一番童言无忌怎会影响到他至今?  她怔怔的看着他离去,细细的嚼着他的话,热切的心肠慢慢的发凉!  他说他不知道重仁的生与死?  他说重仁叫另一拨人马弄了去?  眼见云不意也要跟着离开,依灵大声叫住,焦急的问道:“云先生,皇上是什么意思?你们究竟把重仁弄哪去了?”  云不意顿足回头,道:“宇文夫人,此事万万不能怪责了皇上,皇上也是迫不得以,何况英宗皇帝总归是太后的亲生儿子!!皇家的人如何心甘受掣于臣子……”  如此一句话,就足以道明一切了!  是的,宫中的这位太后手腕高明,她要顾全了天下大局,不至于在外敌侵入之时,令紫禁城陷于危境中,故而同意了臣子们另立新帝,但宇文家在朝中的势力实在太庞大,所以,她便趁机想断了宇文家的后路,便执意将这个能洞知天下一切的宇文棠风赶上了绝路!  依灵心惊肉跳着,睇着云不意稳稳远去的身影,心里莫名的惶惶!  宫里人一记桃代李僵,欲让宇文棠风从此真正消失在世上,却不会真的敢把人给逼死,因为他们怕弄死他,当真就危及了江山社稷。  结果他们居然会把人弄丢了!  怎么可能弄丢?  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他们必然事先做了最精密的布局,按理说绝不会失算,那么是谁黄雀在后,逆转了结果?  能令宫里也查不出一个人的下落,难不成重仁真是落入了瓦剌军中?  也不对,若重仁真叫瓦剌给活捉了去,他们不会笨的不利用手中的王牌,反落得一个落荒而逃,惨败而去的下场!  思来想去,极度不安中,依灵揣测不出如今重仁会身在何处,也不知是生是死,心头急成一片。  她想到了张立洲,那个将张家的宝藏拱手让出的书生,他如今应该还在瓦剌军中,也许,他能知道重仁的下落!  于是,她让阿意他们立马去寻人!  ――――――――――红袖独家连载――――――――――  几日思量,不得安宁,人倒是越来越有精神,害喜的症状也渐渐好起来。  每当夜深人静时,依灵总要摩挲自己的还平坦的小腹很久很久,在叹息中欢喜着,也神伤着!  她记起重仁出事那个晚上,久久的抚着她这里,留连着不曾收手!  那个晚上他有给她探过脉,是不是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她有喜了?  “重仁!”  她在心底不住的念着他的名字,他说他会护她一生,昔日的信誓言犹在耳,他怎可以突然又人间蒸发?  不,上穷碧落下黄泉,她发誓,她一定要寻到他!  “姐姐!你睡了吗?”  门外忽传来了清波的轻叫。  依灵怔了一下,抬头看时,见屋外不知何是有了灯光,两道人影了进来,是清波与阿宽。  她披衣去开门,见散着长长发丝的清波在阿宽的扶持下正立于门口!  “怎么还不曾睡?”  阿宽苦笑的对她说:“这丫头翻来覆去睡不着,非让我带她来跟嫂嫂你一块睡!”  说着瞥了清波一眼,挺无奈的道:“反正,在她心里,总是嫂嫂比我这个男人重要!”  清波瞪他,依到依灵身边,将他往外推,说:“回房睡你的觉去,吃什么狂醋!我跟了小姐八年,跟了你才一年,你这混小子怎能跟小姐比!”  挽上依灵的手,她碰的把门关上,直惹得阿宽在外头恨恨的大叫:“死丫头,有本事等寻回了仁哥,继续睡嫂嫂这边,看到时会不会叫人家扔出来!哼,到时,可别求我收留你!”  悻悻的声音渐渐远去,清波这才露出了一朵轻轻的笑,眼里尽是温柔。  “今儿第一天回他那边睡,怎就跟阿宽闹起别扭来了?”  这些日子清波一直陪着依灵睡在书房,好不容易今日说服了她回阿宽那边,没想又跑回来了!  天气有些冷,屋里虽生的火盆,仍寒的厉害,依灵忙拉着她窝进被窝,抚了抚她那高高耸起的肚子。  清波应该快要生了,就不知道当自己生产的时候,重仁会不会已经在身边了!  “没呢!只是他爱动手动脚,我依他是怕伤了孩子,不依他,又见他憋得难受,所以……”  清波微微羞臊的嘟嚷着,脸上却满是幸福的光华!  依灵一怔,终于轻笑了出来!  重仁说的对,清波嫁给阿宽,会很幸福!  是的,能守着自己喜欢的人,一世一生,相见两不厌,便是幸福的一种极致了!  人间难得有情郎!  郎情妾意,清茶淡饭之下,便是完美的一辈子,那是侯门深处再多荣华皆换不来的!  清波不要荣华,拼尽一死,求得了她的姻缘!  “清波,你怨过阿宽吗?”  她忽支起螓首,突然轻声问正在感觉肚子里一阵阵神异脉动的清波。 待续!   第282章 一  一年前,曾出过一桩令人拍案惊奇的奇事!  名满天下的奇公子宇文棠风在其老祖宗宇文辰轰动京城的寿宴之上又有惊人之举,居然当着众多朝廷大官的面,揭露公主冒名之事,并将一个卑微的侍女推了出来,宣称那位名叫清波的女子才是真正的清莞公主!  全城震动,百姓哗然!  当日,宫中闻得此事,异常震怒,立即降旨召所有人谨见,要彻查此事!  八滕王见事情演变到这个地部,也不得不反口咬定公主乃是冒充的,并把所有责任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 进得宫中,八滕王被太后狠狠斥训了一番,罚薪半年,却还是以大礼扶正流落在外的清波为公主,假公主被告贬,华丽丽下堂。  然而,宫中仍一口咬定了宇文棠风与清莞公主的婚事不肯松口,太后说:“既然公主与叶家小姐本就有姐妹之情,日后同室侍一夫,乃是千古美谈!”  不准再奏议此事!  清波叩跪请辞说已跟宇文公子义结金兰。  太后又清描淡写的发话道:“既有金兰义,他日成夫妻,不正好水到渠成!天家婚约岂是儿戏,不必用伦理常情来推塞,以后退婚一事不得再提起!”  之后,太后宫中便谢绝见客,只令礼部紧锣密鼓的安排起了成婚大礼!  清波被八王他们带去王府后再不得行动自如,也不许重仁与依灵再见她。  一晃不绝半月,眼见婚期在眼前,依灵急得不得了,方重仁却知急不得,想要不伤和气,好声好气的解决这事,关键还在八王那边,只要让八王开口解除婚事,事情就会好处理的很多。  所以,他不急,就像没事的人一样,终日在书房内磨墨写书!  那天傍晚,吃过饭,重仁打算要往书房内寻书看,见依灵倚着窗睇着暮色深沉的天空,上去揽进怀笑着问:“我去书房,要不要一起去?”  依灵索然无味的靠在他肩上摇头,睇着他深深的看,不问,只让心头的焦虑毫无何留的呈现在他面前。  她该信他可把此事妥善的处理掉的,只是……  “傻丫头,急什么!再等上几天我就带你离开,不要愁眉不展了!”  他淡笑着捏捏她玉色的脸颊。  依灵疑惑的看他问:“你到底怀着什么打算!你到底在等什么?”  重仁神秘一笑,说:“我在等清波这丫头着急!呵,或许是时候了!”  说完,他便带着古怪转身离开!  等依灵下楼去寻人,想问个问明白时,却不见重仁在书房,转出门外,找了好一会儿,才在霁月的指引下,于河堤那边瞧见了他的人影。  月色照得花木影影绰绰,风灯高悬的湖亭边上,重仁正跟阿宽、阿行他们笑语侃侃,也不是说了什么。  待依灵慢慢欺近时,她只看到阿宽不知听了什么话,灯光照亮了他脸上刚刚现出的满满错愕神色,在觉察到有人过来,回头对上她眸子时,整个人莫名一呆,一张脸孔居然就涨成了猪肝色,莫名其妙的狼狈而逃。  这种情形依灵见所未见,纳闷的看向重仁,问:“怎么回事?一脸做贼心虚的光景!”  重仁轻轻咳了一下,掩视的笑道:“没事!在说笑话呢!”  随即,摇着头冲一旁的阿行道:“这种嗖主意亏你也说得出口!”  阿行默默一笑,道:“怎算嗖主意!我以为可行!”  依灵不晓得他们在谈什么,重仁没说破,她只得疑狐的看他们!  第二天早起时,八王府那边传来了惊天大事:阿宽夜闯王府意图不轨,叫八王爷逮了个正着抓进了大牢。  而事实上阿宽犯的事可凌迟处死——他把公主霸上了床!  据说,天明之时,有侍女进公主的寝房看到一位年轻男子正坐在香榻之上,一筹莫展的傻着眼,地上零落着女儿家的贴身小衣,青丝凌乱公主犹自躲在床头轻泣!  侍女惊慌叫来王爷,王爷见状勃然一怒,立即将人投进了王府大牢,但这事毕竟是有损颜面,八王爷哪敢伸张,立即命人来唤宇文棠风,只说阿宽在王府犯了事,要他替公主主持公道。  重仁去后没多久,阿意就一脸沉沉的进紫歆园来请依灵,让她也到王府一趟,依灵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 阿意苦笑半天不说话,依灵再三追问,他才说:“阿宽这小子不知怎么搞的,昨儿晚上偷偷跑进王府把清波给睡了!这会儿已被王爷打得死去活来,晕死了过去,爷现在又不方便见公主,故想让夫人进去瞧瞧,究竟怎么一桩事!”  “天呐,阿宽怎会做出这事?”  依灵惊的魂飞魄散,忙赶去了王府,见到神色深深的重仁时,令忍不住想起了昨儿晚上的他们三人密谋的光景,虽心里清楚重仁不可能叫人做这种荒唐事,可毕竟事关自小一起长大的清皮,便拉着他到私下里,气恼的脱口质问他:“昨晚上你到底跟阿宽说了什么?”  重仁也知她们主仆这么年,感情深厚,知悉这事后肯定恼,也不见怪,只淡淡的睇了她一眼,答了一句:“我做事再不折手段也不会拿清波去开玩笑!发生这种事不是我事前所能预料到的!”  依灵顿时哑住,可心里总是不痛快,不想跟重仁辩他是不是有预谋,没有再多说半话,就匆匆赶进内府去。  精致绝伦的闺房内,紫妃正守在床头,时有若有若无的轻泣在空气中飘荡。  听得有人进房,她回过头来,忧心忡忡的脸孔在见到她时,恼怒的掷出一句话:“宇文棠风若真不想娶我家清莞,也不应该伤天害死的寻个人来随意薄贱了女儿家的清白!叶小姐,你想独占了宇文家大房之位,本夫人无话可话,可你怎忍心眼睁睁的让旁人来遭踏了跟了你八年的人儿,你怎就狠得下这个个心!”  待续!   第283章   二  依灵听着心头猛得一窒,脸色煞白,辩不出一个字。  此时此刻,无论她说什么都是错的,毕竟阿宽是宇文棠风身边最亲近的人,发生这种事,给人的第一直觉自然是宇文棠风在暗中搞鬼,想毁了八王府公主的清誉,就此甩脱这桩纠缠了他十年的婚约!  她默默的走上去,清波就蜷缩在床榻上,满脸凄暗,泪迹斑斑,脖颈间隐约布满了青青紫紫的吻痕。  依灵心里又气又痛,上前轻轻将多日不见的清波搂在怀,没有说一句安抚的话,只轻拍着她的背。  一抬眸,清波泪意朦朦的神线里瞧见了满是担忧之色的依灵,一腔懊恼委屈哗哗而下。  在这王府里,她没法亲近起任何人,此刻见着一直视为亲人的小姐,忍了好久的嗓子眼再也控制不住哇的全哭了出来!  依灵抱得她越发的紧的,只轻轻的回头问满脸心疼之色的紫妃:“可容依灵与公主私下说上一会儿!”  紫妃得知阑园出事后,便急着赶了来,看到伤心欲绝却强忍不哭出声的女儿,心疼的不得了,可不论她再怎么抚慰她,她就是蜷在那里无声的落着泪,此刻见她终于大声哭了出来,才松了一口气,情知,这位叶小姐对于清莞而言是非同一般的,不好说不,就由着她们好好说会话!  紫妃默默走开了,寝室内只有清波低低的啜泣声!  依灵不曾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 一室的华丽装饰看在依灵眼里是那么讽刺。  清波是公主,自己的夫君成了她的未婚夫,本习以为常的一切又全走了样,谁又能想到笑起来总是一张娃娃脸的阿宽会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 “清波……”  她轻轻唤了她一下,不知如何启齿,好一会儿才续着问了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 那时,清波没有回答,只是在依灵的怀里,任着泪水肆意流淌。  而如今,依灵想起了去年的这事,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清波,你怨过阿宽吗?”  这一次清波没有避而不答,轻轻一笑,道:“没有!只是有些懊丧!”  现在回想当初惹火阿宽的情景,清波虽仍有些心有余悸,但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 是,那时候,她对感情还当真是一窍不通,阿宽也是,只知跟她瞎胡闹,哪曾正经八百的跟她说过心里话,便是表白的时候,也是笑笑咧咧,一派油滑之色!  --------红袖独家连载--------  阿宽喜欢清波,喜欢她那股憨憨纯纯的劲儿!  初到叶府时,她秀气忠主的模样儿便映进了阿宽不曾为任何女孩儿动过的心里头。  便是那天傍晚,当叶家全府上下紧锣密布的为方重仁与叶依灵张罗婚礼时,清波一脸悲愤填膺的跑到客院来,她要寻那个会将小姐逼入绝境的男人,想说服他退了这桩婚事,四下里寻了个遍就是没寻到,她气恼的在园子里大叫:  “方重仁,你给我出来!快给我出来!”  正巧,阿宽吃过晚饭正猫在高高的柏树上看斜阳晚照,听得有人咋咋乎乎乱叫仁哥,而且口气那么的不友善,心头觉的特好玩!  这些年,阿宽一直跟着方重仁,看惯了莺莺燕燕们为他淡逸潇洒的的风度所倾倒,倒是从没见过有人这么咬牙切齿的喊过仁哥的名字过。  探头一看,才知道原来是未来嫂子的身边侍女,那副怒发冲冠的样子,就好像她嘴里喊的那个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人,以至于激得人家蹦出来单挑叫阵的要决一死战!  他玩味的观察她,在她路过的时候,猛的跳下去落到了她跟前,啧啧的大叫:“哪来的丫头,没规没距的,我家兄长明儿就要娶你家小姐了,居然敢这么大呼小叫的直唤新姑爷的名讳?”  清波只记得生气,根本就不注意柏树上藏了人,吓的心是砰砰砰的直跳,等定下神,瞧见原来是那个自乡下跑来的布衣少年,眯开着一张孩子似的娃娃脸,顽劣的唬弄人时,越发的生气,秀眉儿大皱,板着脸,没心情与一个陌生人闲扯胡诌,叫道:“方重仁呢?”  “啧,真是不受教,你得叫姑爷!”  阿宽就爱嘻皮笑脸的与人闹。  “姑什么爷?一个农庄里只知地上长几斤谷的大爷们,怎娶得了我家小姐!这婚事绝绝对对作不了真的!”  清波嗤之一笑,在她心里,也只有表公子可以配得起小姐!  “什么?只知地儿长几斤谷的大爷们?你在说我仁哥没格娶你家小姐么?啧,开什么玩笑!”  阿宽错愕的下巴差点脱落,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把仁哥贬的一无是处,想了想,不由就哈哈一笑:“他们老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我原来是不大认可的,不过,如今觉得大有道理!这世上当真还就有那种不识货的蠢材……”  “你……骂我是蠢材!”  清波睁大了眼直瞪这个除了笑起来很好看、其他在她眼里一无是处的布衣少年,在叶府里,还真没有人敢这么放肆的当面驳骂她。  “不,你不是蠢材……”  他嘿嘿的笑了笑,紧跟着接了一句道:“只不过是一有眼无珠的笨丫头而矣!我告诉你,仁哥乐意娶你家小姐,已经算是让你小姐平白无故捡了一个大便宜,你这笨丫头居然跑来奇奇怪怪抱打不平,还口口声声认定人家配不了你家小姐,唉,真是天理何存呐……”  说着,是一记扼腕长叹!  待续!  稍后还有一更,补以前欠下的一更!   第284章   三  正当清波怔忡的时候,阿宽上去一把勾住清波的肩头,就像平常勾住阿意他们那样的随意,点点她的鼻子,说:“笨丫头,看人看物,不要光看表面,穷地方也会出龙凤!回头去翻翻史书吧,古来贫寒出传奇的人物要多少有多少,英雄从来不问出处,麻烦你别那么浅薄……唉,不跟你说了,笨得要死,听说还是学过几个大字的人儿呢,嗯,但愿你家小姐不会跟你一样笨,要不然,真是太暴殄天物!”  想想仁哥百年难得兴起那么一次娶妻的念头,居然叫人避之惟恐不及,不光准新娘不愿正眼瞧他一下,便是身边的丫头也对他反感生厌,这当真是极好玩的事。  听得这种意味绵长的话,清波不由对这个娃娃脸有了异样的触动,忽就想到了一句话:布衣之身,士者之心。  只是这个少年也太过随便了,清波自小清清白白的跟在小姐身边,哪曾碰到一个男子举止如此猛浪的待她过,居然丝毫不懂避嫌的搂她,她脸上一红,不及细想,只急急的大叫:“放开我!”  阿宽见随手勾了她一下肩膀,她脸儿就生春,不像乡下那个女娃儿,一径与他闹作一团也不会害臊,也不像烟花地上的那些娘们做作可笑,觉得有意思的很,便又坏坏的在她耳边说道:“不如这样,你这小姐都跟了一个庄稼汉,你这小侍女干脆随我了,也去做个洗衣婆如何?”  初次接触,就皮皮的逗弄她!  清波以为遇上了登徒子,又惊又乱,气恼之下,瞧见的是他满脸恶作剧的神色,那神情并不轻佻,只是好玩,心下知道这个初次见面的少年全是孩子性情,这番没遮没拦的举止全是故意在捉弄她,眉儿一挑,便往他手上狠狠咬下一口,直把他咬得呼呼直叫“死丫头”。  她趁势脱离魔掌,冲他做了一个鬼脸,咯咯一笑,犹如珠落银盘,煞是好听,一扫来时的恼忿之色,心情无端的愉快起来。  “这叫一报还一报!”  清波抿嘴轻笑,阿宽则在那里拧眉,指着被咬出血的手,道:“喂,我跟你没什么深仇大恨吧!一开口就见血,不行,这口之仇我一定得讨回来,我堂堂阿宽今儿竟在一个小丫头片手上受伤,传出去我还有何颜面立足江湖……站住,还我一口来……”  清波见扑过来,忙提了裙摆逃,只才跨了两步,后领子好像就叫人拎住了,那速度快的骇人。  正是这个时候,一个低低的嗓音唤住了他:“宽,别闹的不像话,人家是到底是深府里的姑娘,不似村里的野丫头,瞎闹什么呢!走,跟我一起到先生的书房,帮我一手……”  身后的力道立即就撤了回去。  “呃……好吧,好男不跟女斗,饶你这一回!”  性子爽朗的很!  清波回过头时瞧见的一身布衣负手立于廊下的方重仁,不知什么时候回了客院,此刻手中正取了一个瓷瓶,静静的看他们在这边争执,想来是看到了阿宽轻薄于她的全过程,故而出言微微带了一丝告戒,傲然屹立的身姿极有气势,让清波恍惚有一种此人非池中物的感觉,呆了呆后,甩掉了那种可笑的想法,正要过去与劝他退了小姐这桩婚事,她着重实不想见到小姐伤心而死。  阿宽早看出这丫头没死心,还要往仁哥跟前胡扯,眼儿一白,拖住越过他蠢蠢欲动的她,意味深长的道:“喂,玩归归,闹归闹,正经事上可别乱起哄,我告诉你,你家小姐嫁给我仁哥,那是她的造化。你可千万别不分轻重的跑来坏了人家的姻缘!”  便是他这句话喝住了她的脚步,想想也是,老爷又怎么可能给小姐寻一个庸碌之人做姑爷。这刻见得那布衣男子俊逸淡静的身姿忽也觉得他可能真是什么出众人物。  后来也证明这新姑爷确实很有能耐,老爷过世,小姐哭断肠,丧事里的一切事宜皆有姑爷全全打理,这乡下来的“粗”爷们居然把什么事都打理的妥妥当当,令全府上下对他肃然起敬。  清波对这个新姑爷虽仍然谈不上好印像,但已不再排斥,直到回了石头村,眼见他不仅跟小姐分房睡,而且对她们不闻不问,才又闹出气来。  阿宽虽不明白仁哥为什么故意冷淡新嫂嫂,但他知道仁哥是在意这位新娘子的,要不然就不会同意成亲,更不会把人带回村子来,还叮嘱他好好在旁替他暗中照看着。  所以,反是他在家的时候多一些,自然,也因为这样,他的耳朵里总能听到清波喋喋不休的抱怨,抱怨小姐嫁错了人。  他倒是挺喜欢跟这个丫头玩耍,常常在听她发牢骚时,嘻嘻的笑,拉她头发,敲她额头,与她唱反调:“恼什么恼,你家小姐捡到宝了,但识不识货就得凭她自个儿的心眼了,嫁不嫁错人儿也要她自个儿体会,反正你这局外人别掺进去胡闹就成!”  阿宽老说他的仁哥是块宝,不管是吹嘘还是替那个男人说好话,反正在石头村时,清波对姑爷是非常不满,至于其他时候,她都过的很快活,因为有阿宽!  阿宽会带她去挖山笋,拉她去网鱼,怂恿她一起去猎野猪,一起拿了菜刀乒乒乓乓的做菜煮饭……  那个时候,依灵伤心欲绝,滴水不愿沾,清波守在旁边,每每落泪,是阿宽无孔不入的出现在她身边,闹她,哄她,才令黯然神伤的她稍稍展颜,紧闭的心门也在不知不觉中就向他敞开了!  跟着钟炎离开石头村,清波唯一的失落就是不能跟阿宽正式告别,而分开的那段日子里,她居然常常惦念着石头村的一点一滴。  等到小姐蛊毒发作,她誓随小姐左右,愿与她一起火焚入黄泉,但不能在死前再见阿宽一面却成为了她心里的一个莫大遗憾。  所幸一切劫难终得烟消云散:姑爷来了!  这家伙居然能在生死一线的紧迫关头,神仙似的将连鬼医也束手无策的小姐,硬生生从鬼门关内抢回来,了得,着实了得!  待续!  第285章 四  死里逃生,别后重逢,清波激动的扑倒在阿宽的怀里,哭嚷着一再问阿宽小姐会不会有事。阿宽忍着身上的伤将她满抱,一个劲儿的安抚她:“没事没事,没什么事可以难倒仁哥!”  这话说的太玄奇,但,在那样一个惊心动魄的时候,却轻易安抚了她急切紧张的心弦!  之后一连数日,她则开始恼怒不矣的在阿宽跟前数落姑爷的霸道行径,指责姑爷居然不让她亲近小姐,只惹来阿宽连连白她眼道:“嫂嫂因祸得福得了仁哥疼惜,绝对是好事!你这小笨蛋别老是掺合在里头碍了人家夫妻恩爱却是正理!你瞧好了,只要你家小姐放开心胸,他日一旦瞧明白仁哥的好,便是一段绝世奇姻缘……”  清波听着将信将疑。  不过,再回石头村后,她倒真是看到了一个全然不一样的姑爷,他待小姐越来越好,也渐渐让她们发现这人身上竟藏着无数无数的稀奇……  一天,姑爷不在,她逼问在竹亭里睡午觉的阿宽:“姑爷到底是何来历?东屋里一室高雅,哪是寻常庄稼人家能拥有得了的?”  阿宽嘻嘻的对她说:“说出来吓死你,为了你的小命,不说为好!”  跟这个看似大大咧咧的农庄少年相处那么久以后,清波明白,这家伙也颇有心思,不肯说的时候,当真还就挖不出半个字。  直到她被掳进宇文家,直到再见到小姐,才知道姑爷是那么的有来历,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跟姑爷有那么微妙而尴尬的关系,竟是公主之尊,是他的未婚妻!  咳,感觉太诡异了!  旁人或许不知道姑爷与小姐之间的情谊,她清波却是知根知底,也断然没有那种两女侍一夫的可笑念头。 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小姐心里的痴念,也是她清波对于姻缘的一种期许,虽然她从不曾想过要嫁人为妇,但灵魂深处却是怀着那么一种信念的!  小姐曾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她倒真是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阿宽那夜嘻哈之下的告白,令她芳心大乱,也令她生出了一种砰然心动的奇异滋味。  只是,她总觉得阿宽玩闹起来就像一个孩子,她真是猜不透那刻他是在捉弄她,还是真心话!  大闹寿宴后,她叫生身父母带回了尊荣无比的八王府。  一进王府深似海,自那时起,她便不得自由。她想见小姐见结拜义兄,他们就是不许,更不准随意出门,一则是王妃要与她好好亲近,想培养迟了十年的母女感情,二则是什么大婚之前不宜与新郎倌见面的混话在作祟。  便是这日晚上用膳时,她又急巴巴的跟八王提了那桩绝不可以成真的婚事:“我绝对不嫁宇文棠风!好端端的去拆了人家恩爱夫妻,父王要清莞置于何种境地,难道想逼死清莞吗?”  八王听了本还慈爱的面色一下嗖的沉了一下去:“这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 这些日子,紫妃见女儿一直唠叨着不嫁宇文棠风,情知她心里当真不喜爱这个人,要强成这么一桩婚事,绝不是一个做母亲的喜见的,便柔着语气对八王说:“垲,趁还来得及,能不能再去求求太后,给清莞另择一个驸马?我们就只有一个女儿,又在外头吃了那么多的苦,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总不能眼睁睁看她的后半生就这样被一纸婚约给毁了吧!若将来她所嫁的夫君不能真心真意的待她,给了她地位与荣华又有什么用?女儿家最大的幸福是寻个情投意合的夫君,其他皆不重要!”  紫妃的话触动了八王,他默然的一下,苦笑,道:“想另外给清莞指婚谈何容易,忤逆了太后的旨意那是一桩大麻烦,再说这驸马的人选,满朝上下又有几个是合适的?”  “未见得没有合适的。礼部岑寂大人的三公子以及兵部江浦大人的四公子,据说都是人品俊秀的人儿,且皆未成家立室,或者可考虑一下!”  八王瞄了一眼紫妃,才明白自己的爱妻心中早有意给清莞另配人家了,想了想,没有吱声。  清波一听心里就犯急,敢情儿他们是不把她嫁掉不罢休来了,头皮头麻,不由得轻轻道:“这个……一定非得嫁吗?”  “这婚必须如时举行,至于这驸马的人选倒是可以另外想想法子!”  紫妃微微歉然的睇她一眼,生为王府里的人,很多事当真不由得自己作主!  清波听了,烦得不得了,回到澜园后,走来走去就是睡不着,也害得服侍她的侍女跟着受罪。  她有让她们回去睡,可她们跪着不肯走,皆语服侍不周公主,她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 清波深知身为奴婢的难处,进王府那么些天,都容忍着她们在自己眼皮底下待着,可这天晚上,她实在心里烦,眉儿一瞪,就亲自动手将陪侍睡一房的两个侍女轰出去。  那两个侍女也不知道自己哪得罪了这位公主,急得跪在外头求开门,求着求着就没了声音。  清波很呐闷,开门一看,阿宽笑眯眯的娃娃脸很突然的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 见到阿宽时,她是又惊又喜,正想问他怎么来的,转眸间,瞧见昏倒在地上的两个侍女,不由惊叫:“你将她们怎么了?”  阿宽不答,嘻皮笑脸的一把勾她的肩膀,上下打量的叫道:“哟哟哟,丑麻雀当真变凤凰,换了一身装扮,倒是有几分姿色!”  清波不由的皱起眉来,忽然发现这家伙最近越来越爱占她便宜,又想到那天他对她似真似假的表白,脸儿一僵,急着挣脱:“放开我……你……你这人究竟怎么回事?一来就把她们弄昏了?”  “我才不放呢,这样抱着多舒服!,为什么要放?”  阿宽忍耐了这么多天,可以说是饱受相思之苦,这刻借着仁哥叫他来传话,终得以见见这个叫他牵肠挂肚的小丫头。  他本来老早想进来见清波了,皆是仁哥不许,为的是想招清波着急,清波一急就能直接影响八王及紫妃的心志与决定!  为了仁哥的不良目的,他只能熬啊熬,好不容易熬到见面了,不好好抱一抱怎能慰藉自己的满肚想念!  待续!   第286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287章 六  清波差点没气岔,低头往他胳膊上用力咬了一下,他一呼痛就松了手,她躲到一旁瞪他直叫:“别闹了成不成?没几天就要成大礼了,我这里急的半死,又见不到你们的人,心里已经够憋气了,你还来胡闹!说,你这会进府,是不是大哥想到什么好法子了!”  倒不是真的被咬痛才松了手,只是并不想太多为难她,阿宽摸了摸咬到的地方,心底下直叹,这丫头怎就这么爱咬他?偏偏自己就喜欢上了这么一个蛮丫头。  骂了一声“恶婆娘”,他回瞪她一记,故意兴灾乐祸的叫嚷道:“什么法子不法子的!仁哥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什么事都能解决得了!”  “什么?没法子?那怎么办呢?”  她楞了楞,一下子急的不得了。  见她着急的样,他嘿嘿嘿的弯起眉毛,笑的不亦乐乎。  他的清波不同凡响:其他女人一个个见着仁哥就两眼发光,也只有这丫头急巴巴的想推了这桩婚事。  “干脆嫁给仁哥得了……哎哟喂……”  他坏坏的捉弄,得来她狠狠一脚。  “你去死吧!”  明知他在说笑,清波还是被气的俏眉直横!  “哟哟哟,哪不好了,仁哥风流倜傥的……”  “你还敢胡说,我撕了你这张臭嘴!”  “呃,好吧!”  不说就不说,阿宽闷笑着,心情却因为她的生气好的不得了,遂转了口气道:“既然你一心不想嫁仁哥,那咱们寻个法子将这桩婚事彻底搞砸了如何?”  烛火忽明又忽暗,将一室珠光宝气的精致家饰映照的奇异之极。  清波怀疑的盯着他,缓缓消了气,却感觉他神神秘秘的表情底下好似藏着什么阴谋诡计,便问:“你,什么意思?”  “没什么意思啊,就是说宫里的那老妖婆若一意孤行,非逼你出嫁,那你也不必与她客气,干脆跟她唱反调唱到底得了!”  阿宽习惯性的把太后说成老妖婆,冲她直笑,有种要拐她做坏事的苗头。  清波皱了皱眉,又纳闷又好奇的问:“唱反调?怎么唱?”  直觉绝不是好事,果然他的回答叫她瞠目结舌:  “找个男人私奔了!让她们丢人现眼去!”  天呐,这是哪门子的嗖主意!  “有什么问题吗?”  阿宽见她惊呆的模样,嘻嘻的问道。  “当然有问题,奇怪,我为什么要私奔?若这么做我母妃不是要气死?好不容易认回了娘亲,你想我做个不孝女么?”  十几年骨肉分离,她与八王夫妻承感情上或多或少有些疏离,但她真的不想去伤害因为思念她而生病的母亲,以及不知道如何表达慈爱的父亲!  “怎么?你非常想当个孝顺女儿吗?”  阿宽听得她这么说,口气立即变的阴阳怪气的,盯着她的眼神也变的古里古怪,半晌,居然蹦出这么一句:说:“要不然就是你口是心非了,其实是心里很想嫁给仁哥了?”  这是什么话,她立马瞪直眼,黑了脸叫道:“死成宽!你胡诌什么,大哥永远是我的姑爷,我怎么可能存那个心眼?”  阿宽松了一口气,随即眯出笑接道:“好,若没有,就跟我私奔,要不然就是你当公主当上瘾了!”  “呃?什么?跟你私奔?”清波又惊楞住:“我为什么要跟你私奔?”  他在动什么歪脑筋?  瞧瞧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尽是些不正经的混话!  吓到她了吗?  阿宽又是嘻嘻一笑,举止轻浮顽劣的又一次将她拦腰勾了过去,再一次重申:“对,跟我私奔!我带你喝香的吃辣的,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多好……”  她白着眼想躲开,他不许,扣得紧紧的,嘻皮笑脸的在她耳边呵起气道:“喂,别这么驳我面子成不成,你自个儿且想想吧,现在你是公主,试问除了我,谁敢拐你私奔!”  既知她是公主,还敢说要拐她私奔,这家伙的确活的不耐烦了!  她听着就莫名的火大,不客气的往他头上猛敲,敲得他呼呼直叫,使足了劲把人直往外推去道:“去去去,你这人花心花肠的,谁乐意跟了你!”  阿宽一边抱头而窜,一边乐呵呵的嘻哈着,说:“啧,你确定你不跟我么?答的这么爽快,小心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错过了我,小心后悔一辈子!”  满口大言不惭,一嘴油腔滑调!  “你去死吧!”  清波拎起一旁的鸡毛掸子正想打他几下,才骂他一句,便听得他口锋一变,又说了一句叫她心头一震的话:  “我干嘛要去死?死了谁带你走?我告诉你,不出三天,仁哥就会带我们去塞北,以后可能再也不回来!你若不跟我走,这辈子就等着叫他们送进宇文府一辈子冷冷清清,孤床独枕吧!”  她倏地煞住步子,骇然的叫出来:“怎么?大哥打算再玩一次不告而别吗?”  “奇怪,谁说仁哥打算不告而别了,他不是有让我过来给你捎话,带你一起走么!”  阿宽白了她一下,又眨了眨眼,一半认真一半玩笑的道:“当然,如果你想当公主,我们也绝不强人所难!但到时你在京城里再怎么叫苦连天也没人会来理你了哦!我以为你一定不乐意叫人孤立在京城的对不对,所以跟我私奔是最最最明智的选择。”  待续!   第288章   七  清波闷在了当场。  这是真的吗?  如果阿宽说的不假,那她该怎么办?  跟小姐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难道真要分道扬镳,从此各过各?  往后,小姐会随着姑爷逍遥于世外,而她则要沉浮在繁荣权势里再不得清宁,这是她想要的吗?  清波呆呆的瞧着阿宽:便是这张叫人欢喜叫人恼的脸孔也要从她的生活彻底的退去,成为记忆中的一抹影子?  怎么光想一下心里就会冒酸?  阿宽瞧见她呆住,那种傻楞无助的模样令他不忍再开玩笑,便一把跳过来,勾住她的肩,哥俩好的拍了几下,笑说:“喂,真是个傻丫头,你到底在楞什么?这不是挺好选的吗?你自己想想,留在这深门侯府里有什么意思,仁哥一旦跑掉,就算你家老王爷最后想通,另外再给你寻一个如意郎君那又如何了?想要在京城里寻一个得面公子做夫婿,那你等着跟一大票女人争风吃醋吧!啧,这京城地上八成以上是风流男人,至于剩下的三成,不是残的,就是穷的,要不然就是鳏夫,等着拿你当填房,所以还是跟我们一起离开吧,以后天南地北的定得让你活的美滋滋,哪需要关在那么一个四角牢房里独对孤灯,痛哭流涕,然后追悔莫及……”  他本意是想安抚清波,结果,说到最后又油滑了起来!  清皮迟疑的看他,心头早已是乱成一片!她知道阿宽是想说服她跟他们一道离开,但如今她初回紫妃夫人身边,身受着紫妃全心的宠爱,对于这十年未见的爹娘,即便谈不到有多深的感情,心里总是怀着一种血浓于水的依恋之情。  她自然是愿意跟了小姐他们而去,但阿宽的说辞令她气不打一处来,恼火的抡起鸡毛掸子往他身上抽下去,道:“即便是独对孤灯、痛哭流涕、追悔莫及也决不跟了你这个混小子!”  阿宽的娃娃脸一下臭了下来,一边抱头逃,一边叫道:“真是奇怪了,我哪里不好来了,干嘛贬低人!我成宽要模样有模样,有武才有武才的,要头脑有头脑,你若不是公主,还配不着我这样的人呢?怎还在那里挑三拣四?喂,丫头,就这样说定了,嫁我,然后我带去笑傲江湖,省得你到时被那些贵公子骗的哭爹喊娘的……”  口气狂的不得了!  当然是有资本才能狂,北漠塞地之上谁不知他笑面寒拳的名号。  他和仁哥的不同是仁哥不爱打架,他喜欢,喜欢到打架出了名,而且只胜不败!  他也曾在清波跟前提及过那些风云战绩,偏偏人家不懂这个,还三五不时的嗤笑他在白云山时叫人打成重伤。他费尽唇舌的跟她辩解那是意外,是他在没有用全力的情况下遭了暗算,但这丫头硬是把英雄当作了草包,毫不把他当回事!  呃,也是,在她跟前,他老挨打,难怪树不起威信!  清波当然不懂那些事,只知道听了他的话心里是火冒三丈!  这家伙的意思是不是说她若不是公主,他就没寻个打算娶她了,是不是?  心里像是突然叫人扎了一记般痛起来,莫名的恼火,开出口来不免带了气:“不嫁不嫁,什么人都可以嫁,就是独独不嫁你这个混小子!姑爷若想不到好主意撤了这婚事,那我让母亲去求太后,把我即刻许给其他人家!哼,我就不信天底下除了姑爷能一心一意待妻子,其他男子就皆成了花心萝卜……”  母妃刚刚好像有这个意思!  “你说什么?”  阿宽脸色无端的沉得像乌云一般,收起了笑,没好气瞪道:“有胆再说一遍!”  这死丫头当真把他当作病猫,在他一意一心欲求娶她做老婆的大好时候,胆敢挑衅的跟他说她要另嫁?  “我为什么不敢说来了?母亲说了礼部岑寂大人的三公子以及兵部江浦大人的四公子都不错,她与我说,只要我点头,她就立马让父王去求太后,给我另外指婚……”  “该死的,难不成你当真想当公主,嫁那见鬼的三公子四公子?”  烛光照亮着阿宽黑青的脸孔,难看的不得得了,直看得清波一楞,与此同时,就听得他咬牙的大吼三个字:“我不许!”  清波并不想嫁人,她想做的是陪着小姐,继续过以前的小日子,因为她实在不喜欢在王府里的生活,好闷的!  如果阿宽好言好语的与她说,她也未见得会说反话,可这家伙开出口来强硬的吓人,她可不愿矮了气势,回过神来露齿一笑,故意气他道:“你凭什么不许?”  “不许就是不许!”  阿宽霸道的吼她,心里一急,没有多想,上前一把扣着她的手腕道:“见鬼的,你这丫头怎这么叫人不省心!不行了,我不许你再待在王府里了,现在就跟我回去!要嫁就嫁我,”  他有些疯狂的拉了她往外就走,清波呆住,用力甩开他,甩不开,急急的立即叫道:“你发什么疯,放开我!我绝不跟你走!也……绝不嫁你!”  一句“绝不嫁你”,说的好生有力,阿宽像是受了刺激般猛的定住了脚,回过神来时,脸色沉沉的,她还从没见过他如此可怕的模样。  “放开我,要走你自己走……”  她的话未说完,却叫他一把紧紧的搂了过去,紧的几乎快折断她的腰肢,一个极不痛快的声音在头顶响了起来:“清波,我不会放开你,我要你!这辈子要定了!”  待续!   第289章 九  等醒来时,依灵仍守在一边,温柔的睇着她,并且房里还多了一个人,是方重仁来了。  他坐在一旁的圆桌前喝着茶,见她醒来微一笑,似有安抚之意,没说话,只把目光缓缓的自她身上移了开去。  清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惊痛的看到了满身是伤跪倚在门口处的人!  是阿宽,正闭着眼靠在墙壁上。  他正竭力忍着身上的伤痛,在那里粗喘着气——才半天不见,居然就叫人折腾的不成人形,这王府里的私刑当真厉害的不得了!  就在看得心惊胆寒的时候,方重仁缓缓的走到阿宽跟前,没有顾及了他的伤,手脚极重的一把拖到了清波跟前,令清波清晰的听到了他闷哼忍痛声,然后沉静的对她说:“阿宽行为有失,是他不是,二妹若不肯原谅他,那么他势必难逃一死!今日愚兄在此且问你一句话……”  “什……什么话!”  清波震惊于阿宽的伤痕累累,阿宽则含着一朵忍痛的笑温厚而认命的睇着她!  那种眼神叫她看着难受,她实在不习惯他满身血淋淋的可怕模样,阿宽永远是娃娃脸,笑容朗朗,一身布衣干净清爽……  方重仁淡淡瞟了闯出大祸的阿宽,一字一停的吐出一句话:“你要他死还是要他活?”  “啊?”  她心惊胆寒的叫出声。  方重仁转而回头看她,再次掷出一句:“你若怨他,今日我便一掌了结了他,省得他在你们王府受尽屈辱,你若想他活,便从此跟了他,也只有你自己才能说服得了王爷为你作主,另择夫婿……”  她惊楞在那里,以为自己听错,他居然听到她的义兄说要亲自了结阿宽?  事情怎会演变到这个地部?  久久不成言语,她咬着唇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 “你不说话,就代表你不肯原谅他是么?那好,愚兄今日就还你一个公道!”  她还在矛盾中思量,魂不守色之下,就瞧见方重仁往阿宽灵台穴上劈下一掌,只眨眼时间,那个一直冲他微笑的阿宽顿时七窍流血,缓缓的往地上栽了下去!  真断气了?  她张大了嘴,骇懵在了床上,怎么也想不到方重仁会突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起来,没一点迟疑,就一掌结果了阿宽。  瞧着自阿宽五官里缓缓流淌出来的血,她惊骇的不顾衣裳不整狂奔过去,摸了摸他的气息,竟真的没了气息。  一股子抽经般的疼痛在身体里爆裂!  他……真的死了吗?  她呆楞在原地,像叫人挖了心般难受,泪珠就倾头倒下的雨水,止不住的哗哗而下,不敢相信前一刻还冲她笑的阿宽,这一刻就成了一具尸首!  她扑上去,发了疯的去摇晃阿宽:“阿宽阿宽,我不许我死,你不要死,我没有讨厌你,你死了我要嫁谁去……大哥怎可以这么狠心?都没问我一个明白,就把他打死了……他死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 她哭着叫着,撕心裂肺的喊着!  她从不曾想要阿宽死,虽然她很生气,虽然他做的很过份,虽然他把她吓坏了……  稀里哗啦哭了一通,腰际忽就一紧,那死阿宽居然睁开眼,脸色极度苍白的一把将她亲密扣住,眉开眼笑的逼她话道:“说话算话,这是你自己说的,不许耍赖……”  泪淋淋的眼帘里再瞅见阿宽鲜活的睇视,那么心疼而欢喜的凝睇,里头闪着诡计得逞的狡诈,清波楞了好一会儿,迷糊的回头瞧见义兄方重仁脸上微然而笑的神色,以及小姐温笑祝福的脸孔时,才知道自己叫人耍了。  那死阿宽厚脸皮的很,居然在她还不曾转过意来的时候,往她额角重重的落下一个吻,呵呵呵的说:“就这样说定了,以后,你便做我的娘子,绝不许再气我说什么另嫁,更不许反悔……”  明明是他做错了事,却还说的这么霸气,直惹得方重仁低低的摇头一笑。依灵瞧见他们雨过天晴,心头总算落下了一块大石头,而清波却因为他人前的亲密而羞红了玉脸……  真的,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时候他身上全是伤,她真想再好好扁他一顿,居然联合了别人又摆了她一道。  后来阿宽还老是拿这事在闺房里取笑她,说:“真是个笨丫头,我跟着仁哥从小长大,谁都可能一手劈了我,独独他不会,他这人待人虽淡的很,心却向善,不是十恶不赫,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取人性命!你跟我们处了这么久,怎还不晓得仁哥的脾气,居然这么轻易就被骗倒!再说哪会有一掌毙命,连挣扎都没一下的,你也恁是太好骗了……”  能被人骗倒,皆是因为心中太过在乎了,也因为被他们这么一骗,她才清楚的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原来她也是喜欢他的!  ---------------红袖独家连载-------------  清秋园,夜深宁!  罗帐低垂下,是两个小女子在窃窃私语,讲着那些过去的事!  “我不怨他,只是当时有些气不过!”  末了,清波汉息着,往依灵怀里靠的更近些!  “小姐,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 “没什么!”  依灵微笑,抚着那高高拱起的肚子,就这时,肚里的孩儿突然踢了一脚,害她吓了一大跳!  清波见了,噗哧笑出声,轻轻的拍拍肚子道:“小家伙好皮的,老踢我,我想准是一个小子,将来一定跟阿宽一样叫人头疼!”  说话间,脸上洋溢起朦胧发光的骄傲之么,那是幸福的光芒!  依灵看在眼里,忽就想了当初清波害喜莫名吐的一蹋糊涂时,阿宽惊慌失措的样子。  等到重仁为清波把脉号出喜脉时的情景,阿宽错愕在当场,连连打口哨翻跟斗,喜欢的像个猴子似的,直把清波当作了宝贝般,紧张兮兮的在她屁股后面,把什么事全做了,不许她有一丝一毫的劳累。  如今她也怀孕了,她的夫君却失踪见不得!  心头轻轻的叹息着,在沉沉入睡之前,她想的全是重仁淡淡的笑脸!  念君君不见,梦里魂来牵!  “重仁,你在哪?”  “我又该怎么找你?”  “入梦来告诉我好么!”  待续!   第290章   一  就这几天朝里有发生了大事,在瓦剌军退却之后,江南地方上不知怎么的就冒出一支反明复周的异军,在短短时日里内迅速壮大,并与瓦剌军迅速联盟,大有再次反扑之意。  依灵听得阿宽向他说这消息时,微微诧异了一下,但并不惊奇,有人想趁乱称王也不是奇事。屈居瓦剌几代的张家后人鼓动了这场战事,最终的目的也就是复他们大周的天下!  谁知阿宽的口锋又急转直下,转而又道:“嫂嫂可猜得到谁是这支叛军的头目?”  那种刻意的神秘令依灵微微上了心,便问:“是谁?”  估摸着肯定是认识的!  “罗磊罗五公子!”  “什么?”  依灵不由的吃惊的叫出来!  “是不是很意外!嘿……”  说话间,见着清波端了一盆水果自屋外来,连忙上去扶,一边笑着道:“还有更叫人吃惊的事!”  “什么事?”  清波不太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便好奇的问了一句。  “嘿,是桩奇事!”  “哦?”  “我刚刚得到确证,罗磊的老祖宗乃是张家的后人,而藤井家那位伊剑派当家据说是护卫张氏一族的名将之后。当年张周王兵败后,其部僚不愿弃主归明,有的护了仅存的一个少主经谷知天之手逃出了中原,有些人则奉命远渡重洋,在异国养精蓄锐,意图他年东山再起,藤井美雪的父亲藤井浩正就是那些将领之后……”  阿宽一边说,一边往果盆里偷吃用蜜糖腌好的苹果。  “脏兮兮的手,不准吃,这是我弄给姐姐吃的,你要吃自己往厨房去弄!”  清波狠狠的往他手上拍了一下,阿宽嘻嘻一笑,早叼了一块闪到一边,口中还不满的顶了一句:“臭婆娘,越来越小器了,小心教坏我儿子……”  依灵果然再次被惊到,想追问这倒是怎一桩事,话到嘴里,见阿宽与清波顾上玩闹,便闭上了嘴,默然过去也取了一块吃,咬了一口齿间生寒,这才想到平时重仁在身边时,若吃水果,总是他亲自去煨暖了,才与她一起边吃边聊天,那样的光景真是叫人好怀念,于是心里莫名就生了感伤,强勉一笑,忍不住重提刚才的话题问:“宽,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 “四方楼里刚刚传来的消息!”  阿宽又偷吃了块,答道。  正是这时,阿意自门外走了进来,禀道:“夫人,霁月来了!急着要见你!见不见?”  “当然见呀,快请!”  依灵又惊又诧,奇怪阿意怎以为她会不见霁月,马上吩咐请到花厅。  一年前,霁月差点就进了阎罗殿,也因为经得了那一场生死之变,才逼出了二公子宇文棠华藏了十年的情意。  在差点与心中的贪恋失之交臂后,再重新拥有那一份失而复得的温烫,宇文棠华也变的疯狂,他再不顾什么身份与地位,毅然将霁月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用自己难能可贵的情志打动了霁月悲伤如死水的心,终成眷侣。  虽是两女侍一夫,不过宇文棠华的心在霁月身上,加之他的正室夫人温温不争,如此的结果,对于霁月来说,或许是最好的!  他们喜结连理时,依灵正被人带往瓦剌的途中,后来为重仁所救后才告诉了她这事,她很为她欢喜,便让来京的商客往宇文家捎来了一份贺礼!  等进京后,她才知道霁月居然已临盆,只是胎位好像有些不正,一直躺在床上不敢动弹。  重仁得了空后,带她回府见了霁月一趟,顺便替她诊了一下胎。  宇文棠华在旁静候诊断的结果,不住的追问重仁怎样怎样,瞧他对霁月关切的模样,想来过的还错!  之后,因为忙,他们很少回宇文家,尽管重仁与老太爷算是前嫌尽弃,但重仁仍是不喜欢宇文家,那个重阁叠台深深府院对于重仁而言,永远是一处扼杀幸福的牢笼——  那地方葬送了他的少年时代,更葬送了那么多无辜女子的一生,比如绵夫人,比如欢玲……  进得宇文府,总不免会让人想起那个终没能放自己一条活路的木欢玲,所以他们不愿回去住!  微然在叹,霁月已匆匆走了进来,身形纤弱,竟比做姑娘时还要单薄,心里不由得生了惊诧。  因为重仁的“死”,她一直没顾到了其他,算起来是有好些日子不曾见面,想不到短短时间,她竟消瘦成这光景,难不成是宇文棠华嫌她生了一个女儿亏待了她么?  一月多前,霁月为宇文二公子生养了一个足月的千金小姐。  当初因为胎位不正,她生产时的产婆还是重仁去特意寻来的顶尖接生婆,不料中间还是生了意外,孩子卡在产道里怎么也出不来。  正是在生与死的挣扎中,重仁从战场上回来听闻了这事,连衣袍也不曾换,便冲进了宇文家。  他们说女人生养孩子见血会冲克男子的阳寿,重仁根本就不管那么多规距,只冷冷的自称大夫,既是大夫,就无所谓冲克不冲克,拉了依灵进去帮忙。  也亏得了这一年多来他看多了女人生养方面的医书,虽没有临床经验,但还是在大血崩血流不止的情况下,硬生生就把这一大一小两条命全追了回来。  当时,宇文棠华抱着缓过气来的霁月是痛哭流泣,如此情深意重,不可能翻脸就恶待了霁月。  那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 待续!   第291章   二  依灵不知道的是:宇文棠风冲进血房救人的事发生在他出事不到五天,五天后,出了那桩大事后,宇文家便把所有责怪发泄到了这个可怜的女子身上,皆传是她冲克死了大公子。  霁月在初闻宇文棠风死于非命时,心痛的当场昏厥,她想来见公子最后一面,却叫宇文辰恶狠狠的拒绝了,以至于生产后,形容憔悴的不成人形。  后来她又想来看依灵,又叫人宇文辰禁了足,原因是宇文少夫人怀了公子骨肉,生怕她这不祥之人再去冲克了公子的的遗腹子。  霁月虽悲切,却也不敢再请求去见,郁郁在深院,伤心落泪,这一个多月来,是霁月在宇文家最难过的时候,所幸有宇文棠华护着,才不至于过的太难堪!  直到几天之前,依灵向天下人直称墓中人非宇文公子后,她才算沉冤得雪,熬出了头。  依灵并不清楚霁月最近的状况,这里所有联合着将霁月的境遇瞒了去,单单因为这段日子她活的太不舒坦,谁也不想拿那些扰人的小事扫了她初散阴霾的心情。  此刻,依灵见得霁月进来时身形削薄清弱的样子,丝毫没有产后少妇的丰腴,心中很奇怪。  霁月见到依灵自是悲喜交加,扑过来紧紧抱着她一阵呜咽,直叫:“幸好公子没事,要不然……要不然霁月这辈子只怕再难安枕!”  这话听得依灵是全然摸不着头脑,刚想问她怎么了,霁月压着满心的悲凄,抬头只道了一声:“夫人,老太爷病危了,棠华让我来请你过府见上老太爷最一面!”  依灵楞住,才想到因为宇文棠的“猝死”,宇文辰已卧榻整整半个多月了!  ------------------------红袖独家连载,盗版必究------------------------  人活一世,图的是什么?  有人为名,有人为利,有人为情,也有人痴执一生,却找不到一丝丝慰藉——  那样的一辈子,也算是枉为了一世人吧!  比如老太爷宇文辰!  宇文辰年纪实在很大了,这个几十年来在商海叱咤风云,在朝廷里威慑百官的一代奇人终究也是逃不开生老病死的结局!  人,终于要一死,是无憾一生,还悲叹一世,皆是人自己在主导人生这场戏,  老太爷是个悲剧,终身沉醉于功名利禄以及权势,皆是因为当初爱的太深!  爱的太深,也痛的太深!  一个沉颜公主给了他美丽的爱情传奇,待她离世,同时就把他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恨上了天上人间的生死相许!  其实,他真的很爱很爱他的儿子宇文遥,那个孩子既俊逸又聪明能干,他总能从他身上寻到发妻的影子。  他也知道他对儿子很苛利,因为想他成为人上之上,想让泉下的亡妻引以为傲,谁知事与愿违,居然就逼得儿子弃家逃逸,视宇文辰刻意为他打造的宇文王国为粪土。  那时,他当真是怒不可遏,立誓要斩杀了那个名叫谷羽玫的妖女,将儿子引为正途,不料,他又错了。  一番追截,各路人马阳奉阴违,几乎害死了宇文遥,却还是没能把那个妖女斩草除根。  终于激怒了宇文遥,一句话放到京城:“夫妻一体,生则同衾为夫妻,死则同穴为鬼侣,父亲若执意不肯放过我们,父子情份从此两断,阴曹地府再不相识!”  在得知妖女因为宇文家的追杀而中毒将不久于世之后,宇文辰不得不放手。  直到那一年,长年病弱的谷雨玫抵不过死神的纠缠,终于魂飞天外。  宇文辰怕儿子当真践实当年的立誓,随到黄泉,便叫人劫了亡人尸骨,逼他回到原点。  他处心积虑的想让公子遥重新振作,事与愿违,反把他逼上了绝命。  当宇文遥坠死谷底的事密传到宇文辰那里时,他呆坐了整整一天,欲哭无泪,痛彻心扉!  白发送黑发,自古最可悲!  更为悲哀的是,他不敢把这消息批露出来,一旦批露,那个令他惊为天人的孙儿宇文棠风誓必不肯善罢甘休。  当宇文遥自甘堕落,不再为惊世之才,宇文棠风的一身才智本领着实令宇文辰眼前一亮。  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誓必可为宇文家再创盛世辉煌。  同时,他更是一匹脱僵的野马,傲野的性子,无受世俗礼节的约制,让宇文辰实在很头痛!  而他唯一的弱点就他的父亲。  对,他的确专制,居然用自己的儿子来威胁自己的孙子!  当公子遥惨死之后,他心痛如绞,本来尚算笃定的心里,无力的生出了另一种没顶的惊慌。  他直觉棠风一旦知道父亲离世,宇文家必难再留住这个天之骄子,于是,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封杀公子遥的死讯,秘葬深山老林!  宇文辰对于那位聪明绝顶的孙儿寄予了无比的厚望,在苛刻以对之下,那孩子以弱冠之龄惊动天下。  雏鹰终究大长大!  天生淡泊的性子无论旁人去改造教化,总静定如山,行为处事,更是放任自流,不拘正礼。  一朝事发,狂子大忿,故败家风,故惹天威,笑颠而去……  这孩子从来狂放,他养不住他,也舍不得将他再逼入绝境,于是,他以宇文全族之命保他无事,成全他江湖自由身……  待续!  呃,昨天明明有更新,今天打开一看,竟发现更的那章不存在,我晕倒!汗死了!马上补上来!   第292章 四  一年前,棠风能顺利的带着阿宽与清波离开,皆是老太爷在背后相助。  十年后的方重仁从来只念别人的好,不会刻意了记他人的恶。  在云涯谷的时候,他曾跟她说过:往事就算再如何沧桑,回头看时,什么都变得风轻云淡,学会放手,懂得珍惜眼前,活的才实在!  这回回了京城不曾再住宇文府,那是重仁不喜欢喧嚣热闹,才寻了一个寻常的小园。  “真……真的吗?他真的这么说吗?”  宇文辰失神的眼里,忽尔暴出惊喜的亮白光彩。  依灵很认真的点点,有力吐出一个字:“是!”  “好……好……”  他欢喜的一径乱点头,又乱摇头:“唉,可惜啊……我终没有那福份亲口听他叫我一声爷爷……”  他一直很在乎这个“称呼”,但他的孙儿一直一直就吝啬给予!  眼里不自觉的起了雾,忽然觉得他当真是好可怜,瞧见他眼里渐渐散尽的生气与喜色,她轻启朱唇低低的叫道:“爷爷,您安心去吧,我替棠风,替阿仁叫您……”  宇文辰微一笑,缓缓合上了眼!  “好……好……好……”  他的手,如枯枝似的手,慢慢的失去了力量,那是生的力量,甩开了人世的利益牵扯,追寻少年时的柔情似水……  “阿颜,我来了……等我……”  他噙着一朵痴执的笑,去的平静……  每个人心里都怀着一个梦! 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宇文辰固执滥情花心了几十年,到头来仍怀着心头的那份赤诚!  宇文辰走了,带着一抹此生难圆的遗憾去寻他梦里牵挂着的人儿了,永永远远的守到了他曾用心喜欢过的女子身边!  依灵以宇文家长孙媳妇的身份去替他守了三天孝。  天气越来越冷,自宇文家的祠堂回来后,依灵没有直接回清秋园,而是去了重仁父母的陵地。  一对痴人长埋地下,他们这家子总算可在地下团聚了,也但愿,他们见了面不再争执不休!  几番叩拜,依灵的目光缓缓的移到了另一个坟墓上,那里也埋着一个痴情的人儿,一个寂寞的亡灵!  墓碑上刻着几个字:妻木姓欢玲之墓,夫宇文棠风敬立!  一年前,木欢玲死了,为救宇文棠风而死在了他的怀里,她终是如愿的让她认定的男子从此记一辈子,也承认了她的身份:是宇文棠风的妻,而不是闲人!  往事一波波的浮现,带着一抹叹息……  “欢玲,你不顾一切为他舍了性命,如今,他生死未卜,你在天之灵一定护他周全好吗?”  重仁并不喜欢欢玲,他对于欢玲甚至连朋友也不是!  他从来是一个淡泊的人,淡的让人寒心,也胸怀宽仁之心,故而,会在欢玲临死之前成全了她的一片痴心……  ------------------红袖独家连载------------------  紫禁城的冬天总是来的特别早,当十月的北风夹着鹅毛大雪卷地袭来时,欢玲的心也跟着沉到谷底,寒到极点。  她的身子渐渐康愈了,心头的伤痛却无论如何也好不起来! 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曾亲自来看她一下,她可以在园子里远望他的身影,却不能走近,成为他的身边人,哪怕是侍者的身份!  这十年的心酸冷落只有自己知,侯门中白眼冷笑,她看惯了,也习惯而麻木了。她盼的只是自己用心守着的人儿,他日回来时可能正眼瞧她一下,念在他们曾经的情份上……  奢求永远是奢求!  他回来了,带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姗姗走进她的眼帘,温言以待,痴眸睇守,好的让人嫉妒,宠的让人心痛,独独就是不肯瞧她一下!  那个女子温温雅雅,有着与他相似的出尘气息,紫园里的婢女皆称为她夫人,而称她为欢玲姑娘。  她守在宇文府这么多年,末了,只是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姑娘!  她很想跑过去告诉他:“我不是什么姑娘,我是你的女人!一个等了你十年盼你怜惜的傻女人……”  她不能,因为她配不得!  正如宇文辰讥笑她一般:无才无貌的赖蛤蟆!  夫人曾来见过她两回,那样娴静的女子与他倒是很班配,皆俊秀,郎才女貌,身姿绝世。  宇文棠风为了她推却宫中的赐婚。  便是大婚之前,也不知他做了什么惊天大事恼怒了太后,宫里一边派人唤他进宫见驾,一边令一千禁卫军冲进红楼欲将他的妻子扣为人质。  太行三郎护在他们夫人身旁,拒不交人,伤人无数,漫天血花映染紫韵园,终因夫人心怀仁慈,不忍见他人伤残在眼前,而随了禁卫军而去,就此被押锁于宇文家的一处别院,再不许他们夫妻再见面!  据说太后发话,如果宇文棠风胆敢在大礼之前再敢生事挑衅皇权,禁卫军将在第一时间凌迟处死夫人!  宇文棠风回府后,既不怒也不恼,静静的继续在红楼每日读书练功,似乎好像叶依灵根本未曾叫人带走般,过的轻闲!  大家都以为这一次宇文棠风是妥协了,愿乖乖迎公主进府。  婚礼前天,八府王爆出惊天怪事,公主清莞跪求慈宁宫前,直述其心有属,意另行婚配,誓死不嫁宇文棠风。  正是当日,又盛传出清莞公主不日之前与宇文棠风的一个异姓兄弟成宽私结情志,半夜幽会,红鸾账下,早有肌肤之亲的风流传奇。  待续!   第293章   五  便是那日,宫中盛怒.  当漫天流言传入宫中,太后怒不可遏,即刻将公主和成宽以淫乱皇族清誉拿入天牢,皇室宗人府介入调查。  据说,一旦查实果有其事,不仅成宽将人头不保,公主亦可能会因伤风败德之罪受严惩,说不定将贬入庵堂,从此青灯古佛忏悔余生。  至于公主与宇文家的这门婚事,因为这横生出的事端而搁置!  一连半月,八王爷为公主四处奔走,叩拜慈宁宫痛哭流涕,晓以骨肉之情,只云清莞来自民间,不拘礼法纲常,私定终身虽有悖正礼,却也有情可缘,请太后看在其为社稷尽忠这么多年,膝下只生一脉骨血的情份上,饶恕其无知之罪!  宫中冷面拒不召见八王爷,八王爷曾数天如一日长跪于宫门前,竟是一病栽倒!  大雪飞扬起,婚期已过近一月!  那日宇文棠风带太行三郎直闯禁卫军严密看守的宇文别院,撂下一句话:“是皇家毁婚在先,非棠风生事惹非,特来带内子,若有人敢拦,休怪宇文笛下不留情!”  众目睽睽之下,宇文棠风带上其身姿若仙的小女子飘然而去,归得红楼,情思越发深烈。  便是这几日,他们夫妻在园里你侬我侬,恩爱之情传的无人不知,也听得她又羡又慕又神伤!  正是夫人回来后没两时候,她出了流芳阁,初雪放霁,日头暖洋洋的照得人儿薰然微醉。  她痴想着红楼里那个俊挺的身姿,莲足忍不住往那里而去!  转过曲廊,绕过风亭楼,但瞧见他们在红楼繁花卷檐前,一个扶惊凤吟清曲,唇齿一露盈盈笑,一个席地坐于貂垫上,靠着廊柱翻着书,金色的阳光撒在他们身上……  寒风不凛,冬日如春阳,万道温暖里,含笑对眸,情义绵长……  那是一副叫天下女儿皆为之心动的绝画!  她艳羡着那样一个女子测能得了他的怜爱,自己既便为他落下一身病痛,也得不来他的侧目。  也是,人家青春正好,而她已是未老先衰,摸了摸自己尽是沧桑之色的脸孔,她悲从中来,只觉胸口积郁翻腾,便有腥甜自喉口冲出来。  身边扶侍的人不由惊呼出声:“姑娘!”  她们没能抢住她,地上积雪结成冰,太滑,她整个人往地沉沉的滑下去,在台阶上直直的滚落!  坚硬的台阶棱角硌的她好痛,脚踝像是脱了臼,双手皆被突起的冰刺划伤,身子上的受的苦再痛也比不得来自心底的折磨,若真是这么死了,倒是一了百了!  苦笑中,有人将她稳稳扶住,恍惚中,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不是园子里的新梅,而是令她喜欢的茶香……  记得在杨府的时候,她从不喝茶,总觉茶水再甘冽,总有一股子去不掉的苦味!  之后,因为这个男人,才爱上了淡幽幽的清茶,喜欢品那份冽冽清苦,以及那悠然的余味……  “怎这么不小心?”  是幻觉吗?  她抬眼时,瞧见了刚刚还在檐屋下看书的他,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皱了一下眉,回头轻轻斥了一声随侍在一旁的侍女道:“木姑娘身子还未好痊,你们怎如此不小心?”  宇文棠风待人从不苛利,只是冷淡,淡到让人不敢亲近。  这两个侍女得了训,皆慌着跪倒于地。  “唉,别跪了,公子也不是责怪你们,都起来吧!”  一个温婉的嗓音在一旁响起,是依灵夫人在一旁替吓坏了脸色的侍女解围,清丽的容颜下一刻便清澈的映进了眼里。  “重仁你带她回流芳阁上些药吧,好像伤得不清!”  依灵夫人轻轻的叮嘱着公子,那种寻常夫妻家常对话的口纹,令她好生心酸。  什么时候,她也可以如此亲呢的唤他一声名字,而不是客气生疏的唤他做公子!  以为公子又会把她推给别人带她回楼,正很认命的爬起来想自己走回来:她不要别的男子来碰她,可是她爬不起来,只引来脚踝处一阵阵裂痛……  “别动,脚可能崴了……”  方重仁四下里看了一下,寻不到人来带她回房,才道:“也罢,我抱你回去吧……”  说着,他竟真的将她揽进了怀,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的环住了她的腰肢,那种亲呢,一直一直是她梦中奢求的……  那一年,他也曾这样抱过她的,一个意外给了她痴迷的力量……  “灵儿,去把房里的凝玉膏拿到泽湘楼来好么?”  头顶温温的嗓音正要低柔的跟他的妻子说话。  “好!我去去就来!”  那女子也轻柔的应了一下,走了一步,又回头微笑的唤住道:“重仁,趁这会儿,好好跟欢玲姐姐说会话吧……嗯,别把人弄哭了,姐姐也不容易……”  方重仁轻轻扬了扬唇,极温和。  那种神色是欢玲珑从来不曾见过的,她眼里的宇文棠风怀着正义却又一身冷气,让人只能远远观望敬仰,而近不得半分,而现在的这个男子在面对他的女人时,神情是那么平易可亲,让原就为他沉沦的心越发陷的更深,深到只能在那里痛苦的挣扎……  “公子……”  她泪轻轻聚拢在眼窝,不敢相信,他终于肯理她了!  或者,他是别有私心,但能见着他,能跟他说话,已成全了她心里的一丝痴盼!  是啊,她喜欢他!  喜欢他悠然的茶香!  喜欢他淡淡的眸光!  喜欢他在不经意间流露的洒脱!  更喜欢他温暖而有力的臂膀,他的怀抱令她痴痴醉倒……  待续……   第294章   七  “没……没关系了,已不太疼了!”  木欢玲立马放下裙摆掩住了脚足,想留住他停在肌肤上的触觉,殷殷的看向了站在跟头似有打算离去的的方重仁,道:“公子,欢玲能单独与你说会话……”  见他挑眉不答,她忙又急追了一句:“就一会成不?”  方重仁想了一下,吩咐侍女退下!  待门关上之后,方重仁缓缓的走去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淡淡道:“我也正想与你谈一谈……”  “公子!”  欢玲低低的唤一声!  方重仁面色宁静的举杯喝了一口,他当然知道这丫头如今还死心眼的想留在他身边,要不然刚才她瞅见他跟依波情谊款款的在一起弹曲赏景,也不会失魂落魄的摔成这个样子。  “欢玲,再过几天我便离开宇文府,这一次离开以后肯定是不会再回来了!我回京时,你家小姐曾一再叮嘱我,要我带你出宇文府,所以……”  方重仁从容的说着他的想法,欢玲本惨淡的脸色一丝丝死白起来,她哪能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不等他说完,便颤着嘴角接下去说:“所以,公子打算让我回小姐那边去是不是?”  方重仁睇了她一眼,只淡淡道:“出了宇文府,你想去哪随你意!你若不想去你家小姐那里,我给你一些银子度日,你自行回老家去也可以!”  “老家?”木欢玲哑然失声,悲笑:“欢玲无家可归!有公子的地方才算欢玲的家!”  她不要走,一咬牙,抬头深深的看向面色淡淡的方重仁,提着心头唯一的一丝希冀,轻轻的道:“公子刚刚说了容我随意,是不是无论我如何行事,您都不反对?”  方重仁立即猜出到她要说什么了,正想掐断了她的心思,她已急切的叫出来:“公子,欢玲没有什么念想,只想留在公子身边侍候公子一辈子……”  “我的身边不需要多余的女人!”  他断然回绝!  “我……我不做公子的女人,只做……公子的奴婢……”  她憋着万般委屈,顾不得脚上的伤,猛的往地上跪去,已是泣语而出:“公子,我只做奴婢,只做奴婢,绝不敢另怀奢求得来公子的喜欢,只求公子容欢玲尽一尽这十年来唯一的期盼!欢玲仰慕公子,这么多年,欢玲唯一活的念头就是想等公子回来,公子若……嫌弃我,欢玲生又何欢……”  她恐惧的往地上叩首,重重的一下又一下,直把额头磕破!  “欢玲,你的苦肉计打算用到什么时候!”  没有预期之中的相扶,得来的是一句淡淡的话直刺心扉,她整个人僵在了那里,额头有鲜血滑下,自鼻滴落……  “那日晚上,你是故意自假山上跌成重伤的,是吧!”  方重仁徐徐走到她跟前,轻轻的将她扶起,不意外会看到她眼里的慌乱,淡淡的替她拭去了额头的血渍。  欢玲想辩解,咬着唇一句“我没有”还没说出口,方重仁又不紧不慢的加了一句:“那夜,我有让阿行到你那边查探,他后来回头跟我说你在乱石上守了很久之后,便重新回房睡了!所以,我以为你是在天快亮时,又重新爬上那埠乱石,想孤注一掷的赌一把,拼一个半死,也想引我早些过去见你……”  血色渐渐从欢玲脸上退尽!  “之屏之所以那么凑巧的就在大清早寻上你,是你让人去提醒她来看看你这个姐姐!至于你是如何把消息传出去的,欢玲,你要我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全道个明白吗!”  方重仁说的淡淡,听在欢玲耳里却若字字如剑刃刺心扉,骇然的叫:“不……不要说!”  她再次跪了下去,悲哀的垂头!  是,她用了苦肉计!  也是宇文辰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老太爷跟她说,要她与他演一场戏,吃一点苦头,他会许她一个名份。  她心动了,可是她没想到这苦肉计用的那么毒,不但打得她遍体鳞伤,更让她从此失了做母亲的权利!  泪如雨下,她失声痛哭,不知道是悔还憾,只能道:“我别无选择,若不那样做,公子如何肯回府……我赌的仅仅只是公子胸怀的那颗仁义之心……欢玲想见公子,欢玲好想好想见公子,好想好想从此侍在公子身侧,而不是一盏孤灯,不解滋味的等死……欢玲一直一直念着昔日公子与我家姑爷箫笛相和的情景,清闲自得,无拘无束……欢玲想留在公子身边,过以前那种日子……”  方重仁没有再去扶,因为没打算如她所愿,说:“你家小姐让我送你回去!”  他拒绝,好干脆!  欢玲匍匐于地,泪滴答滴答在往地上落,闭了眼,痛苦的说:“如此……还不如让我在此自生自灭……”  “你这是在要胁我吗?”重仁问,淡淡的口气里透着寒气,唉,他实在不习惯给依灵以外的女人以好脸色!  “不,欢玲不敢……欢玲只想待在有公子影子的地方,要不然……要不然欢玲还有什么可以追忆的!”  “你这样是何苦!”  方重仁微微皱眉,为她如此的固执而头疼:“我与你总共也就说过几句话而矣……”  “公子早忘了是吗?”  欢玲忽抬头,泪淋淋的痴睇:“我们不止只见过几回面,说过几句话,严公子的小院里,公子喝得烂醉,又哭又笑抱了我一宿……那****玲的身子早是公子的了……”  待续!  嘿,情节大变,真相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阿弥佛佗……   第295章   八  “胡扯什么……”  荒谬!  方重仁不由得冷下脸来。  他倒记得自己曾烂醉过一次,那皆是查出了父亲已死多年时狂怒之下的举动。 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失控,气怒烧于胸,便在严立那个小院里借酒直浇!  犹记得那日,怒弹一曲,铿锵之声,落地全是愤嫉之音!  那一日大醉,醒来时已叫阿意带回了宇文家,依稀记得杨玉清与木欢玲曾到访过严立的小园,但他清楚的知道他根本就不曾跟她们说过只字半语!  “公子不记得了吗?”  欢玲黯然苦笑,自怀里摸出了一个罗帕,仰首轻轻道:“这里有一块玉,是当年公子落在我身上的……”  重仁剑眉一凛,伸手取了过来,翻开一看,心里莫名的一震,还真是昔年素不离身的玲珑玉,乃是他父亲自小戴到死的那块遗物,他一直以为遗失了,想不到,竟然落在欢玲身上……  “那夜我与小姐偷偷跑出府去寻找严公子,公子胸怀愤激之心在严公子那里狂饮,喝得烂醉,后来因为夜色太晚,严公子欲送我们回府,又想到公子你从不曾喝醉过,怕你独自在家若是吐了没人照顾,便让我留下照看你,严公子说待你酒醒了,再将我送回府去,结果公子你酒醉之后又哭又闹,我上去安抚你,叫你给抱住……”  她刻骨的记得那夜发生的事,宇文棠风失常的在严立那里一杯复一杯,无人能劝住他停下来,不停的在那里怒骂老太爷宇文辰丧尽天伦!  那日他醉酒在严立的小院,他的跟随太行三郎不曾相随在侧,是严立和她将他安置到了床上!  严立送杨玉清回杨府出了门,她便一直守在床头,静静的听着他胡乱的叫爹娘,胡乱的咒骂着,她轻轻的拍他的背安抚着,却让他紧紧的满抱在怀,那含着酒气的茶香是那么奇异的直冲她嗅觉,然后有一张温烫的唇,在惊愕之中落到了她脸孔……  在她被他强劲中带着愤怒的力量勒昏之前,她被他压到了床上,衣裳尽落……  她没有反抗,含着微慌的羞怯去迎接他带来的风暴,没有委屈,只有欢喜!  等她醒来时,却并不在严立的小园,已回到杨家自己居住的睡房,身上穿着干净的衣裳,不是她自己的,每件衣裳上皆绣着紫韵园的字样,应是宇文棠风身边婢女的衣物!  身子酸疼的厉害,肌肤上尽是斑斑点点的吻痕,唇也肿的鲜亮,菱花镜里她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身子,因为成为了他的女人而异常欣喜!  所幸那天,小姐陪着夫人一起进了宫里,一去便是三天,根本就注意到她的不妥!  她也不曾把这温柔奇遇说出来,又如何敢说,毕竟堂堂杨府小姐也只是嫁过宇文家去侧室,她先拔头筹先与本该做她姑爷的奇男子做了夫妻,这种事,她又怎么向小姐倾诉!  即便小姐心有意中人,不愿嫁宇文棠风,在当时天子赐婚的情况下,他总是她姑爷……  她毕竟是底下的奴婢,能跟自己心里喜欢的男子有了那么一次肌肤之亲,对她来说是一种美好的加忆。  她没有奢望他从此另眼相待,老天却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代替小姐成为了他的侧夫人!  当时他们约好这只是一场闹剧后,老天却又跟他们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让她木欢玲明正眼顺踏进了宇文家的大门,拜了祖宗祠堂,与代娶的人行了大礼!  坐到紫韵园新落成的洞房时,她怀着无比的奢望盼他回来,他若不回来,待天明事儿穿邦,必会再次引发惊天动地的大事!  苦守半夜等来的却是阿行,隔着喜帕,阿行低低对她说:“公子让我带欢玲姑娘去回你该去的地方!”  听得这话,她的心不免沉到了谷底,自行挑下了喜帕,极委屈的问:“公子当真不回来吗?”  龙凤灯烛下,阿行神色深深的看她:“爷打算离开中土,短时间内必不回来!故,他让我带你回你家小姐处!”  那一刻,她心痛如绞,原以为这意外的结果是老天爷对于她苦恋于他的补偿,他或许也有趁此机会给了她一个名份的打算,毕竟她已经他的人,谁想到,他根本无意承认了她,还要把她送回小姐处!  她不想回小姐处,也不能回小姐处,她只期盼公子能回来一下,正了她的身份——冒名顶替的事,只要他认可,便可以将错就错,不至于将这场闹剧闹到再次震动了朝野,天明之后,宫中若追究起责任,他也可担待着,成全了杨玉清与严立逍遥世外,至少不能让官府的人发官檄追捕他们!  而她更是想极了,借这个机会光明正大的留在他身边,为奴也罢,为妾也罢,皆苦之若饴!  想不到他却不愿来见她,她灰心丧气的回绝了阿行,只怀着微微的希冀求他带一句:“我不能走的!走了便是害小姐!宇文家走丢了新妇,必会派人搜罗下落!我求公子看在曾经有过一夜夫妻的情份上,把这戏唱下去,要不然,我家小姐天涯海角必被追兵所赌,过不上舒坦日子。而我木欢玲此身既为公子所有,日后生为公子的人,死为公子的魂,再不回小姐处了……”  阿行神情诡异的深睇她一眼,便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她枯坐到天亮,终没有把他等来。  待续……  大家别沉不住气哦!  阿晨不会坏了男竹的形象滴……  想想欢玲这么痴执的守了十年,自然有其痴执的原因,即便这原因只是一个误会……  嗯,具体如何,下文见吧!   第296章 九  一大早,她在心惊胆战中等待暴风雨的到来,原以为宇文家的人会将她碎尸万段,很意外,宇文辰居然早早就知道了她是冒牌的,愤怒之下,倒没有拿她问罪,还容她在紫韵园住了好些日子!  起初她并不知道宇文家怎会息宁了这桩事,后来,才知道那天夜里,阿行曾去而折返,给宇文辰带来了公子的一句话:伤天害理,不得善果,自留余地,海阔天空!  正因为那句话,宇文家才没把事闹大!  欢玲也正是因为这句话,依约觉得他心里是记念她的!  于是,她含辛忍垢的在宇文家维持着冒名顶替的身份,一年年的期盼他有朝一日还记得京中有个女人——他的女人,还在那里痴痴等着……  宇文老太爷本想将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冒牌货赶出门去的,是她苦苦相求,并将她与他曾有的过往全盘而出,宇文辰似觉得她尚有可用之处,方将她留了下来!  ------------红袖独家连载-------------  前因后情详叙贻尽,方重仁听得心不住往下沉!  眼里极难得的现出震惊之色,玄疑的眼神在她身上一遍遍的来回往复的端详,很想一声利喝掉她的胡言乱语,却因为那层层解不得的疑惑而止住了脱口的冷斥!  对于她说的那些事,他毫不知情!  她悲痛而诚挚的神色更不像是在撒谎!  那么是果有其事,还是另有玄机?  正是这个时候,“哐啷”一声,自门口处传来一声似打破碗盅的声音,重仁跨去豁得把门打开,却见依灵站在夜那里,冷冷的寒风吹动她雪白的裙角,玉一样的脸色白的骇然。  “你来多久了?”  方重仁心里微微一惊,难道是自己心里发虚,而没注意到门外来了人?  她呆呆的看了他一下,咬唇,却压不住心头的惊慌,想冲他笑,怎么也笑不出来,连唇齿间飘出来的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我……我都听到了……”  停顿了一下,她低下了头,又嚅嗫的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来偷听的……我……我只是来送药……”  她的柔软的声线颤得厉害,垂了眼去捡地上破裂的药碗!  依灵分不开那时那刻那是怎样的滋味,在她看到重仁脸上乍现的惊疑之色后,突然悟到了一件事,欢玲如此的痴执并非无缘无故,那皆是因为他们曾是夫妻;重仁对此一无所知,因为醉酒,是这样吗?  为什么只要这么一想,身子里就直冒寒气?  “依灵,没有这种事!”  她的慌乱,重仁怎么没看不明白,伸手扶住她,不许她碰地上的碎片,用低低而温和的嗓音对她说:“没事,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你……别动地上的东西了,小心弄伤了!”  依灵楞楞的看向重仁,看到他已恢复了平常淡定的神色,似乎刚才欢玲那一番述说只是说了一个事不关已的故事!  她不自觉的看向跪在桌案前,脸色同样骇白,皆是受伤惊痛之色的欢玲!  重仁安抚了她,却将欢玲刺得满心是伤!  欢玲禁不住心头的痛,拖着受伤的身子急急的爬到他们跟前,急声叫道:“夫人明鉴,欢玲残贱之身不敢有非份之想,只想从一而终,做公子一辈子的婢女,若公子也嫌弃我,欢玲只能一死了之了!”  此时此刻,见他们夫妻情深,她看得心若刀绞,想到他对于他喜欢之人的温柔,想到他对自己的冷落,想到自己这十年的悲苦,她一下子竟生出了当真要一死百了的念头,豁然自头上拔下一支簪子,绝然的往胸口刺去……  这么一死,也许才能令他记上一辈子吧!  “你这是做什么?”  方重仁眼疾手快,重重打落她手上的利器!  “欢玲……你……你这是何苦!”  依灵惊呆的看着落于地上,弹跳了好几下的金簪,叫了一声,急步上去扶被重仁打得扑倒于地的欢玲!  欢玲掩面而哭,泣不成声,只说了一句话:“若生无可恋,欢玲情愿一死!”  她是铁了心非要跟着方重仁了!  “你不必这么死呀活的!这件事我会去查清楚,总会给你一个明白的交代!”  他唤来侍女将欢玲扶起,声音冷冷的拉上依灵往外而去,身上迸发着极度恼怒的气息,不再去理伤心欲绝的欢玲!  他从来不是多情会哄人的人!  自流芳阁出来,迎面的一阵寒气直把依灵激得打了一个冷颤,重仁感觉到了,将她拢在怀里,并肩往回走!  举目,是铺天盖地雪垲垲,明亮的太阳将他与她的影子映在雪地上,斜斜而长长……  携子之手,影成双,人成对,一辈子朝朝暮暮里,只有一个你与一个我!  这会是生命里的奢望吗?  她在心头暗叹!  重仁一直牵着她的手,但他不曾说了话! 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她的心沉沉的!  他也有些迷糊!  那日他为欢玲探脉之时,就已经发现她已不是闺阁女儿身!  心里也一直在诧异,她满门心思痴慕于他,又怎会宇文家背地里偷人?  她要是真有喜欢的人,就断不会在宇文家受尽苦难,那一刻,他猜不透她心里究竟怀的是什么心思!  结果她的说辞不仅推翻了他之前的种种认为,更给了他震撼一击!  待续!   第297章   十  但,他对于她所说的事根本就毫无记忆!  不但毫无记忆,且,漏洞百出!  “你……准备怎么办?”  依灵轻轻的问他,心乱成麻!  “我会把事查清楚的……”  “若查明白那日你真的曾……”  温柔的声线轻轻一颤,她再也说不下去!  关乎名节的事,欢玲断不会平白无故的造谣辱了自己的清白!  如果,昔年的宇文棠风当真占了人家身子,并误了人家十年,他于情于理是不是都该对她负责?  想到这里,依灵心头又酸又黯淡!  他是不是必定还是要拥有其他女人的?  假设,那真是他欠下的债!  他一怔,停住了脚,抹开一朵淡笑,抚上她失了笑的牵强脸孔:“傻灵儿,别胡思乱想!我送你回房先暖暖身子去,你身上太冷了!”  在将她送回红楼后,他在她耳畔又轻轻安抚了几句,便转身要往外走,依灵急急的抱住了他,心里是止不住的烦躁与悲凉……  “你要去哪去!”  他顿住身子,回头,微笑的亲亲她的唇,冰凉凉的在发颤:“我去找阿行阿意……嗯,他们两兄弟好像瞒了我好多事!”  “哦!”  依灵轻轻放了手,故作镇定的脸孔发白着,却笑了一笑:“嗯,知道了,你去吧!”  他又往她唇上印下一吻,直把她的唇吻热了,才转身离开!  所有的症结应该在阿意三兄弟身上!  他记得那一次他喝的特别特别的太多,人也特别特别迷糊,并且还吐的一塌糊涂,醒来时,只觉头疼像被无数钉子钉了般难受,根本就不记得那天晚上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而身上的衣裳尽数让阿意全换了去!  这恐怕也是他这一生里过的最糊涂的一夜!  之后,他心思便全放在了爹娘如何合葬的事情上,对于酒醉一事从来没有放过心上!  红楼不远处,阿意与阿行在向阳的地方,一个翻着书,一个在擦着剑,见方重神色深深的站在门口处冲他们睇目,皆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  毕竟是跟了十来年的人,见到他神色异常,立即意识到发生什么了,两人齐步走向他,问:“爷有事吗?”  重仁转身进门,只丢下一句话:“跟我来一下!”  书房内,当重仁淡淡而沉沉的问起当年这事时,阿行与阿意对眸了一下,沉默了半天,谁也没开口!  方重仁看着,皱紧直眉,凝思细想后,又推开了所有的假设,摇头直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我想,是你们瞒了我什么事吧?”  谷氏一旦动情欲,便看不透自己的命途!  这十年,他一直清楚的知道着自己的宿命,也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干预别人的生死。  所以,他不以为自己曾酒后乱了性!  “爷差一点便将欢玲变成了你的女人!”  这件事瞒了这么多的后,终于还是要浮出水面了!  在爷决定回京之时,阿意与阿行就意识到纸终究包不住火,他们也一直等着爷来问话!  “差一点?”  重仁抓住话里的重点,心莫名的松了一下!  既然他没有与欢玲有过夫妻之实,而欢玲又一口咬定是他沾了她的清白,那自然是有人让他做了冤大头,阿意能这么说,也就是知道内幕的,声音莫名冷了下来,问:“那么是谁动了欢玲?”  阿意避开了眼去,那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心虚表现!  “说!”  他沉沉的掷下一字,目光寒冷!  “我寻到爷时,爷醉的迷糊,正抱着被你勒昏过去的欢玲倒在地上,什么事也不曾发生!我见那光景,就将欢玲扶到一旁的凉榻上躺一下,然后我便把爷背回了宇文府……”  阿意根本没答正题!  “为什么后来没跟我提那件事!”  “爷认为在你最最不痛快的那个时候,我有必要拿这种小事来烦你吗……”  答的倒是滴水不漏,但——  “你在顾左右而言他,我问的是谁动了欢玲?”  方重仁冷冷的喝断,身上迸发的令人不敢接触的寒怒……  阿意立即才了嘴,只垂眉不答!  重仁转而用冷利的目光锁上阿行,沉声问:“是谁?”  阿行捏了捏眉头,苦笑一个,回头望门外,好像有听到往这里走来的阿影在应答了谁之后,转身再次走开!  方重仁看着心中忽有触动,收了收冷的叫人直打哆嗦的神色,想了一下,记得那日他让他们兄弟三人去查父亲的葬身之地,后来他们同时出现在阿立家,寻到了烂醉的他,并带他回了宇文府!  他是阿意带回去的,那么,被他勒昏的欢玲是谁送回杨府的?  是阿行还是阿影!  再次抬头,似有了然,淡淡间,他平静的问:“你们谁送欢玲回的家?”  阿意目光瞟了一下,低低答了句:“是阿行!”  “衣裳是谁给她换上的?”  “亦是阿行!”  他低低的答了一句!  “为什么给她另换衣裳?”  阿意无奈的说:“自然是原本的那件衣裳不能再穿,才会给她换了一件!”  “那衣裳为什么不能穿,你不是说我并没有拿欢玲怎么样?所以,应该不是我酒后乱来把那衣裳全撕烂了是不是?”  “……”  阿意再次闭口不再答!  方重仁灼灼逼视:“既不是我,那是谁干的……”  阿意垂下了眼!  “阿意!”  方重仁再次冷下嗓音!  阿意心头一凛,豁然跪地,沉沉的道:“对不起,爷,有件事我跟阿行瞒了你十年!”  “说!”  “那日,跟欢玲有了夫妻之实的是阿影!”  阿意语出沉沉!  预料之中,却也是意料之外!  阿意不敢抬头去接触公子的眼神,冷利起来的宇文棠风会迸出一股肃杀之气。  待续!   第298章   十一  “阿影是无心的!这件事,他根本就不知情……他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与阿意考虑不全,才闹出了乱子!”  阿行低低的替阿影开脱着,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 阿影身子里被人种着数种奇毒!  在幼年时,他曾落在一个练毒怪人的手上,当了几个月的喂毒试品,此后虽被救了回来,但身体已经治不到从前一样,每每毒发,就会失了常性!他们的师父也曾给他用过药,没用,只能暂时压制毒性,他总会不间断的发足!  跟了重仁之后,重仁也知道他的身子异于常人,给他尝试着医治,疗效并不见的很好!毒发时发热生癫,施暴那是常有的事,事后则根本不记得自己曾做过的事——阿影可是他们三兄弟里脾性最好的,之所以会这样,皆是叫身体内的毒给害的!  “究竟怎么一回事!”  重仁淡淡的问,不以为他们会无缘无故做没分没寸的事!  “那日,阿意背爷回府,我们不该留下阿影守着欢玲的……咳……实在是欢玲身上的衣裳破的不能再穿,我琢磨着阿影不懂女孩子的衣裳,便让他留着,由我回趟宇文府,去弄一套衣服给人家换上……但,等我再回小院事情已经出了……”  那一刻,他真是傻了眼,没想到阿影会在这个时候失了常性,把欢玲的身子给霸占了,而他也因为毒发,昏死了过去……  阿行很无奈的摸摸额头,想起那个光景,就滴汗,他们的爷可是最恶心反感奸淫掳掠的事,这事要是捅破了,那还得了,当下,他慌忙将人整理好送回杨府,试图来个死不认账!  那个时候,宇文棠风极不耐烦他们的跟随,一直想寻个机会把他们打发了,而他们之所以会跟着宇文棠风,皆是受命于忧忧子,为报救命之恩而去的,怎么可以为那些“小事”坏了他们的“大事”,于是,阿行便昧着良心,很心安理得的忽视此事的严重后果,直接把事儿粉饰太平——  呃,虽然做的不地道,不过却极符合太行三狼放任不羁的性子!  阿意是后来才知道的,等到阿行自洞房里得来那句话后,他头疼死了,便把事儿合盘托出告诉了阿意,阿意一听,自然惊骇,但事情既到这个田地,也只能将错就错,把什么事全瞒了,等将来避无可避的时候再来计较如何去解决!  此刻,他抬眼看到方重仁面无表情的光景,情知爷是生了气,忙补充道:“我们老早就看出木欢玲一直一直在喜欢爷,那女人倔的很,要是让她知道是旁人污了她的身子,说不定会寻死妥活,徒添了爷的麻烦事……何况那时候欢玲已经行了礼入了宇文府,事情已经闹尴尬,实在很难再解释清楚了……”  说着,他不由自主的干咳了几下,有些心虚,但再心虚也要把事儿说明白了,便硬着头皮往下说道:“其实,把事儿说穿了也于事无补,阿影并不喜欢欢玲,他性子钝,本就与人处不来,欢玲又只惦记着爷,若非要让阿影给她负责,也是强扭一桩姻缘,不会有结果……于是,我与阿行私下里商量了一下,就把这事压了下来……”  “所以,你们把欢玲让阿行带的话也藏了一半……”  重仁敲敲了有些发疼的头,往书桌前坐下,瞧着眼前这两个平时满身正气,此刻垂头不敢正视他的兄弟,真是骂也不是斥也不是!  “你们这是办的什么事?”  在欢玲满心痴念的认定了宇文棠风占她身子的十年后,若再去告诉这个事,就好像往她心里捅刀子——这事根本不能揭穿,他们理亏在先,又误了人家十年,在一个错误夹了另一个说不清的误会后,说穿了,等于就是在逼她去死……  唉……  正是这时,门外忽传来咚咚咚的急跑声,阿影惊异的在外头叫:“爷,爷,不好了,流芳阁传过话来,木欢玲上吊自杀了……”  “什么!”阿意与阿行惊叫了一声!  “见鬼的,这丫头怎就这么死心眼……”  重仁一惊,横了一眼跟前都露出惊错之色的两兄弟,再瞅了一眼毫不知道的阿影,忍不住白了一下白眼,咒骂了一句,急步飞奔了出去!  ----------红袖独家连载----------  欢玲刚刚见自己喜欢了这么多的男人,竟当着别人的面,否认了她与他的关系,这令她万般委屈!  想他拍掉了她想寻短见的发钗后,也不曾慰抚了几句,便拉了他的夫人扬场而去!  她看在眼里,绝望之极!  她要的并不过份,只是想留在他身边而矣,为什么他就是满足她呢!  目送他绝情离去的身影,她将身边的侍婢全赶了出去,一个人跪在原地,止不住痛哭流泣!  既然得不来他的怜惜,那还不如归去,他眼前干净,而她也算解脱了……  当下对镜理了理红妆,为伊憔悴的脸膀上只有泪水在无声的滑淌,日渐苍桑的神色就像历经了人间百世坎坷,已无前路可走了呵!  于是,一束腰带悬梁,就此一拍两散……  待续!  晚上还有!  来不及的话,放一更,来的及就两更!  宝宝还在医院,三天了,还是高烧不退,郁闷中!   第299章   十二  可她到底还是没有死成,醒来时,见他正侧着俊挺的身躯,静静的站在窗口处,微皱剑眉,似怀着解不开的心事!  欢玲语未出,泪自流,想说话,喉口却哑的吱不了一个字。  “不要说话,你的声带被靳伤!先好好歇着吧!”  他感觉到她醒来,转头,淡淡的对她说。  她咬着唇,恨着自己怎么就没有死成,如此一来,他一定又会以为她只是在威胁他了吗?  以后,她会记得寻一处安静的地方自杀,这一生总是寄人篱下,命运永远不能由自己来掌控,就连死也死的不太平……  “不要哭了!”  他忽就走的很近,往她的床头坐下,捡起落在床榻上的雪帕,抹去了她眼窝里的泪花,然后,极轻淡的对她说:“你要留就留吧!我身边不多一张嘴吃饭!只是再不许哭闹寻死!等以后,我跟依灵走的时候,会带你一起走,不会让你孤苦伶仃了……”  她讶异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 抬眸,泪迷朦里,一双温温的眼在静静的看他,尽管仍是淡泊如秋水,尽管没有她期盼中的热情,但至少他已经认可了她是么?他愿意收了她了是吗?  喉口的灼热烧痛一寸寸随着知觉的复苏而漫延上来,困难的吞了几口口水后,她压不住唇齿间的呜咽,失态的往那令她贪恋不矣的胸膛里投了进去!  她不敢问他让她以什么身份留在他身边,只是很幸福的享受那一刻的喜悦!  重仁微微皱了一下眉,想推开她,但在听得那带着喜极而泣的呜呜之声后,心里微微生了不忍!  想想当初自己身为宇文的长孙尚在这个家里过的诸多不如意,这个小小女子能在宇文熬十年,够为难她了!  他知道自己的话令她生了误会,想了一下,还是没有立刻去拨开她,只轻轻拍了她一下背,算是对她十年心酸的安抚。  背后,依灵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走了进来,看到了这一幕,血色自她脸色一点点抽掉。  阿影飞身来报时,她在楼上听得分明,回过神来时,飞快的跟在重仁屁股后面来到流芳阁,见到被救下来安置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欢玲,她心里就像压了块千斤重石般沉重,令人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 那一刻,重仁没有与她多说什么,只是很急切的救人,那神情里竟似怀了很多很多的歉疚之色!  她全看在了眼里,黯淡的借着去替欢玲熬药而默默的离开,她还真不愿瞧见重仁那么关切的照顾一个女子,心里酸酸的滋味真是翻得人难受!  好不容易平静了情绪,没想推门进来会看到这么一幕最最教她不想看到的境头,心头压的那块大头,立刻被一记天崩地裂的力道劈成了数不尽的利刃,一道道直刺进心窝,疼的她再也挂上起笑容……  “让……她先吃药吧……”  她逼着自己挤出一笑,低低的轻唤了一声,僵硬的走到“相拥”在一起的男女身边……  欢玲这才羞涩、幸福又微带惊慌的从重仁的肩头退了回去!  重仁转过了身,双目深而澄的盯向垂着长长的眼睫、笑的牵强的依灵,不曾接了药碗!  药汤明明很烫,依灵却只觉得端在手上冰凉冰凉,冰到她几乎再不能端稳它!  “你……喂她喝药吧……她的手……好像也伤的不清……嗯……我出去走走……”  她胡乱的把药往他手上一塞,止不住心头一阵阵翻起来的酸楚,转身慌不择路的往外而去……  她相信他能把事情处理好,可……  “灵儿,外头冷,你穿得少,不要乱走,回楼歇着,过会儿我回去有话与你说……”  他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跟她说,他准备把欢玲带出去,等空下来采集了药草,便想法子将欢玲的过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彻底抹去,让她真正的重新活过一次。  若一直沉迷在曾经的误会痴恋中,她这辈子再也得不来幸福!  眼见得依灵眼底的强颜欢笑,他很想立刻拉住她把事一并说与她听,但想到欢玲就在身后,话到嘴边还是忍住,等回了房再慢慢与她说吧,她会谅解的……  然而,老天爷却开起了他的玩笑,等他离开流芳阁,赶回红楼寻那一抹叫他惦挂着的身影时,却怎么也没找到!  待到天大黑,也没觅到人,她失踪了!  方重仁喝令了全府上下出动来寻,什么地方都找过了,就是不见依灵的踪迹!  他知道那丫头在意着他与欢玲曾经的那段还没来得及解释明白的误会,但她不会任性到闹离家出去,这不是她的性格!  在翻遍了整个宇文府后,终于有人在后园梅林里寻到了本该戴在依灵身上的紫晶凤坠,那属于沉颜公主传为后嗣子媳的链坠,被依灵一直贴身戴着,如果不是有过剧烈的挣执,链坠决不会掉落。  她被人掳走了!  雪地上,依灵留下了一个缭草的“叶”字!  是叶云天潜来京城了吗?  待续!  真是太累了!就补一更了吧,欠下的以后补,两天在医院都没好好睡,我想去休息了,明天还要去医院哦!  至于明天那一章,我会在下班去医院之前发上来的!  再有,有亲在评论区问为什么这两天另一本小说在更,这本停更,那是因为《我的绝品皇夫》这本书我手上还有一点存稿,走之前我有设置预发,《玲珑局》没有存稿了,实在无能为力,见谅!   第300章 十三  当夜,他连忙喝令留守在宇文府外的落云十三骑分头寻叶云天的下落,而他再也待不住,临时改了计划,决定冒险去说服八王把天牢里的成宽与清波偷出来,一并远走天涯!  清波的事闹到这个田地,想要让太后改口那已经是不可能的奢望,若不是因为有八王在中暗调停,他又用当年在宫里听到的丑事要胁着太后,成宽这条命不止死了几十回!  他本想等时机再成熟一点再动手,可因为依灵叫人掳走——这一次完全脱离了他掌握,他不知道会发生怎么事,心里急躁的很,只得提早行动!  当天夜里他悄悄潜进八王府,八王见到他时极恼怒,在他道明来意后,更是怒火中烧,拍案直骂道:“你到底想把清莞害到什么地部才能罢休?若不是因为你,我家清莞何以落得这么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 方重仁对他的怒火视而不见,截断道:“身败名裂比起一生不得欢颜,王爷以为哪一个受的罪更重一些!嫁于宇文棠风,我无心她无意,公主此生注定没福气……”  “你让她身败名裂,便是对得起她了吗!枉她当你做了亲哥哥!”  八王爷瞪圆了眼,一副的想吃人的模样,这些日子他为了保住清莞,四下奔走,都快筋疲力尽了,本来风风光光的嫁女儿,到如今闹成一个天大的笑话,八滕王的颜面可算是荡然无存了,他怎么可能不生怒……  即便事情落得如此糟糕,方重仁仍是淡笑,从容回道:“王爷说错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事是王爷害她身败名裂的!当日,我就有与王爷商量,让棠风带着清波与阿宽离开,就让他们在民间寻寻常常的结成夫妻,是您执意要让清波以公主之礼成婚,结果,您没能说服太后另择驸马,反逼的清波把事闹大!如今局面演变到这个田地,王爷自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 八王爷怒目而视,却又有口难辩,沉默中,紫妃自珠帘下走来,满脸病色,轻叹一声,忧心含痛的睇向八王,劝说了一句:“清莞长在民间十年整,王侯深院再不是她的歇息之所,王爷,就让去她愿意去的地方逍遥吧!只要她能好好活着,我别无所求了……”  然而,天牢重地,抓进去容易,想要把人从里头弄出来可是一件犯难的事!  依着设定的计划,在八王巧心安排之下,清波与阿宽倒是如愿的被替换了出来,可宫里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及天明就发现了异样,立刻派了追兵来截……  夜黑路滑,冰天雪地里马车行的慢,他们很快被宫里追捕而来的数百禁军重重围住!  太后口谕:只留宇文棠风及公主活命,其余皆乱刀斩死!  重仁领着落云十三骑,奋起反击。  马车里,除了被救的清波和满身是伤的阿宽,还有一个行动不便的欢玲,他们都没有反击之力。  一波波的刀光剑影在马车外翻卷,一阵阵厮杀声在耳畔回荡!  夜色深深,欢玲心惊肉跳的在黑暗中急喘气,阿宽则在轻轻的安抚清波:“没事没事,仁哥定然计划好了,不会有岔子……”  另有奇兵来助,他们脱险了,好不容易没了那惊心动魄的刀剑铿锵,好不容易待到马车停下,欢玲只听到外面传来了一个略带疲惫的嗓音:“没事了!”  那嗓音失了平常淡静,似乎在懊丧什么!  她急无可耐的跳下马车,忍着脚上裂痛,四处张望那一道叫她牵挂的人影,才发现马车正停在一个荒僻的河岸边,萧萧北风里,方重仁一身血腥弯着身子,正拨着冰凉的河水清洗着沾满双手的血水——  他又大开杀戒,虽然下手还是留了分寸,但到底多数皆被他伤成了重伤……  如此作孽必有恶果!  他苦笑!  一道银光忽闪,他锐利的感觉到了那横劈而来的刀风……  “小心……”  欢玲在惊呼,然后,就听得一声刀剑破体而入的撕碎声,他本能的接住倒向他怀里的那具身子,摸到的是一手令人心寒的黏绸……  “爷……”  阿意急奔而来,将那两个突然蹦出来的禁卫军重掌击退,那两个人在急怒狂叫:“还我们兄弟的命来……”  重仁皱起眉来,定是刚才他伤了别人的性命,致令他们来索仇,下手如此狠辣无情,害的却是别人的性命!  是的,鲜活的呼吸在他怀里一点点消逝,这一剑刺的太深,深到令他无法再为她做些什么!  欢玲活不成了!  重仁清楚的知道……  这个傻女人怎就怎么傻,她若不挡,他自有本能的反应来回击外来的偷袭,她这么一挡,却白白丢了一条性命……  “欢玲……”  他轻叹,无言以对!  淡朦朦月光底下,她脸上的生气在一寸一寸被死神吞噬!  她笑着,笑得那么干净,因为她全心全意的为他活着!  这个傻女人!  “你没事便好……”  到此时此刻,她还是记着他的分危!  “傻女人!”  他忍不住低责了一句!  “是,我傻……”  她的唇角有血丝止不住的溢出来,痴痴的说:“欢玲……这辈子……就只想做公子的傻女人……来世还要做公子身边的傻女人……只是来世……来世,公子可不可给欢玲……一个名份……”  这是她心里最在乎的,可以名正眼顺的待在他身边……  “欢玲,若有来生,棠风还你今生亏欠……”  虽然那从不是他的错……  欢玲笑的欢,极用力的抓住他的衣襟,忍着腹中那难以抑制的疼痛,汩汩的热血在不住的往外横流,她努力探头看,想要深深记住他的容貌,记着他淡淡茶香的味道……  唉,这辈子已经完了,她只有奢求来世了,如果不记得,来世怎么找他……  “公子,你……能吻我……一下吗?”  这是她如今唯一的奢望……  她贪恋的睇着越来越模糊的脸孔,气息越来越短促……  重仁低了下头,轻轻往那颤栗的唇片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沉沉的在她耳边说:“欢玲,下辈子太遥远!这辈子你便是宇文棠风的妻,不是婢,不是妾,你的碑墓上,棠风以夫君之名起立,成全你此生之愿……”  “真的么?”  欢喜的笑,如寒冬里的冰块,一片片碎落后,便是另外一场轮回!  欢玲走了!  但重仁知道她有听到他说的话,两颗滑落的泪珠,不知道是因为欢喜,还是因为遗憾!  “来世,别再遇到我了,欢玲,我给不起你想要的!”  他低低的叹了一声!  当呼吸不再时,他只能静静的把这个爱了他十年的小女子轻轻的搂在怀,忽然发现,世上有很多很多的事都是人算不如天算,一个个意外总会轻易的将心中一直想要的结果击个粉碎!  他的功力终究不如忧忧子,没办法把桩桩事儿都算计的天衣无缝……  待续!  全章完!   第301章 一  如今,欢玲就静静的躺在这幽静的陵地上长眠着,如果她不曾挡了那一剑,重仁就会抹掉她的记忆,让她重新开始,可惜她没让他完成了他的计划,而用生死相隔让他深深欠上了她!  天很冷,刺骨的北风一阵阵的扑过来,她静静的伫立在孤零零的坟前很久很久!  忽然,跟随身后的阿意三兄弟疾飞到了她身边,满身戒备的环视四周,一片消融的苍茫雪白里,迷散开了他们应战劲敌时的杀气。  “怎么了?”  依灵感觉到了,四下里环望,并不见异样,惊疑的轻问!  话音落下,便有无数道黑影震落密耸耸的松柏枝上雪,向他们飞驰而来!  “阿影,带夫人回园!”  刀剑碰出火花,发出心惊胆寒的铿锵击鸣声,便有鲜血横飞,溅于雪地画出满眼的邪魅森寒……  来人拼命相搏,阿意阿行更是下手狠辣,一刀一剑皆夺人魂魄!  阿影拉上依灵趁空隙转身逃遁,几步开外,两名黑衣人绕开了阿行与阿意的阻截,刀锋直指阿影!  阿影挥剑一击,来人溃退三步,卷土重来时,阿影已带依灵奔出十步!  便是他们逃亡的方向,忽乍现四个劲衣女子,重拳凌空,三人逼死阿影阵角,一人直取依灵,很显然,她们意在活捉他们执意守护的女人,  躲无可躲,阿影分身乏术难保依灵,不得不松手。  一道重力在同一时间将依灵沉沉击昏,她带着惊疑之色在阿影狂怒的吼声中晕过去。  醒来时,依灵发现自己被捆的很结实,一个又闷又黑的木匣子将她锁在其中,耳边似有哀乐在隐隐飘扬,才知道自己被人钉在了棺材里,利用送丧将她运出紫禁城……  也不知在路上颠簸了多久,在感觉到停下行程之时,眼前便是一亮,刺亮的太阳光令她睁不开眼,唇齿间又干又哑说不得半句话,恍惚中意识到自己被钉在里头定是很久很久了,久到饿的快几乎不行!  等到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线,她看到一个陌生的壮年女子非常野蛮的将她拖拉起,拿着一碗清香四溢的汤水过来,冷冷的冲她说:“喝了它!”  干涩的唇瓣在碰到湿润的汤水时,本能的汲取起来,根本就顾不得这里会不会下了毒药!  不,那不是毒药,而是吊气的参汤……  依灵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也不明白他们意欲何为,咕咚咕咚喝完后,人稍稍有了精神,正想问话,那女人用一块绢帕捂上她的嘴,一阵奇香袭来,意识涣散,整个人便再次陷入黑暗……  这样子在路上醒醒睡睡不知几天,等到最后一次睁开眼时,依旧还是在棺木里,不同的是,这次站在棺材旁的是一个挺拔的人儿,依灵这才知道是谁捉了她!  罗磊!  竟是在江南地方上举起反旗的海宁罗三公子!  那一刻,她躺在棺材里,被人用布堵了嘴,罗磊则居高临下的站在棺材旁,一脸恼恨的瞪着她,尔雅的脸孔失了曾经的和善,冷利的目光足能将人杀死无数无数遍,就像他与他怀了什么深仇大恨般仇视着!  半天,才寒着声音的吩咐身旁那个粗壮的女人道:“将他们拉出来,把最后一碗汤给我灌了,让他们在妹妹跟前好好跪上一跪……”  依灵不太明白他嘴里的“他们”是什么意思,等被扶出了棺材后,她才惊骇的看到钟炎居然也叫他们给抓了来!  在她与钟炎惊疑的对视里,有人奉上了人参汤,逼着她喝下,然后将她拎到了一座汉白玉砌成的坟头!  是罗芷竹的墓碑,在一片僻静的角落里,向阳而温暖,坟前种满了梅花,正是腊月里,腊花正艳,红的耀眼,那是罗芷竹最喜欢的颜色,张扬而艳丽,就像她的脾性一样!  谁都会为她的盛年殒殁而惋惜,依灵也曾想要回来拜一下,等空闲的时候,她会过来瞧瞧芷竹,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的坟前!  “罗三哥,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折的捉我与阿炎来此?”  待到缓过气来,依灵缓缓将目光投到满身忿怒的罗磊身上。  钟炎被反梆,嘴巴也被堵着,在看依灵披头散发的被人从棺材里拎起来时,整个人惊恐起来,甚至于依约可以猜到罗磊想干什么了!  他想出声阻止罗磊疯狂的念头,疯狂的挣扎的想护着依灵,但,他动弹不得,两位身手了得的武者牢牢的扣着他的肩,他只能发出狼狈的吱唔声,引来依灵与罗磊的频频侧目。  罗磊盯着昔日的妹婿,瞧见他脸色骇白,眼里现出少见的惊惶,心里好一番痛快,冷冷一笑,只道:“钟炎,我说过,错待芷竹,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 说完,他几步跨到依灵跟前,凶神恶煞似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拧倒在芷竹的碑上。  墓碑又冰又冷,依灵惊着痛着,却没有吱出一声,头顶罗磊恨恨的在叫:“叶依灵,你知不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冰雪聪明,天下女子无人能及,却叫你们两人活活气死……”  唉,看来罗磊把芷竹的死全归恨在了她与钟炎身上!  忍着痛,她只是很冷静的提醒:“芷竹是难产死的!”  “难产?哼!如果不是你们两个在背后藕断丝连,芷竹怎么会因为积郁成疾而导致难产……”  待续!  今天暂一更,明天补更!谢谢!  呃,才从医院回来,有些累!所以,今天暂一更,明天再补更!    第302章   二  罗磊恼怒的狠狠扳起依灵的下巴,直在雪白的肌肤上划下深深的指印,叫道:“叶依灵,你既已嫁了宇文棠风,为什么还要与钟炎纠纠缠缠,我家芷儿,一直把你当作好姐妹,你却勾搭别人的夫婿,害得芷竹无端妄死!我罗磊本不想为难于你,既便你们谷家欠了我先外祖那么多的债,就算宇文棠风帮了姓朱的又来坏尽我们的好事,这些事我都可以通通不计较,但你们害死我的妹妹,害得她连刚出生的孩子都不曾瞧了一眼就遗憾离世,这个恨我一直一直记在心里……我跟自己说过,我不在乎这天下是朱家的还张家的,我只想把你们揪出来,让你们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 芷竹难产而死,她也很痛心,尽管这事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此时此刻,罗磊的情绪已经失常,根本没法与他正常沟通,所以她只是很安静问她:“你想怎样!”  尽管受制于人,落得云鬓凌乱,满身狼狈,但她还是很镇静,似乎把重仁的从容淡定全学了来!  罗磊看着,怔了一下,才转头瞟向几步远处脸色煞白如纸的钟炎,眯起了一个可怕的森森笑容:“钟炎,我要让你尝尝亲眼瞧见自己在乎的人儿在跟前一寸一寸死去时的滋味……”  在依灵还没有回过意来的时候,他向后退了三步,冷冷的扬声道:“来人,将叶依灵扔进棺材……”  他在笑,笑的好阴沉,唇角一翘,扬出八个惊心动魄的字眼:“盖棺!深埋!填为平地!”  依灵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眼角的余光在被他们拖拉中不经意的瞄到了不远处的坑,又深又大,足以将一个美丽的世界埋葬……  那里将是她的葬身之地么?  最后,耳边唯一刮到的是罗磊轻笑送来的一句:“‘珠玉成锦绣,玉碎珠必破’”?哼,今儿我便把你们谷家的根给灭了,看朱家人如何去成锦绣……宇文棠风,你好好的塞外不去,非要弄成天人永隔,那我便成全你们,别怪我心狠,这一切全是你们自找的……”  一阵乒乒乓乓钉棺声之后,就只能感觉到那一铲铲的泥土重重拍打那口薄皮棺材的震动,一下一下填土声沉沉的击打着她发凉的心:重仁生死未卜,她就这么稀里糊涂死了吗?  一埋再世重为人,她要到何处再去寻她独一无二的夫君?  钟炎就在外头看着,看着她被活埋,看着她被活活的闷死在棺材里,她无法想像对于他那是一种怎样的折磨,钟炎至始至终喜欢着她,所以才会负了芷竹,可这事当真就是他们的错吗?  如果没有芷竹,也许她跟钟炎也将是一对神仙眷侣——  结果,天不从人愿,一步错全盘皆非!  于是,她得来惊世良缘,他却落下一生遗憾追悔,既悔当初之错,又悔误佳人风华!  罗磊一直一直很疼他的妹妹,为了那尚未满周岁的外甥,他不能杀了钟炎以泄愤,却以这手段来凌迟他,这个人,够狠毒……  依灵在心里深深的叹息!  当所有的声音归为宁静,当身子越来越冰凉,当黑暗里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留在脑海的过往云烟,全都淡去,心底浮现的全是不能再见重仁淡淡笑容的遗憾,遗憾不能为他生下腹中的娇儿……  -----------红袖独家连载-------------  她没有死,等再次睁开眼时,她瞧见的是雪白的帷帐,白蒙蒙的视线里似看到有人守在旁边!  她动了动手指,似乎可以感觉到锦被底下窝了好几个暖炉,暖暖的让她感觉到活的气息!  “公子,夫人醒了……”  有人在惊喜的叫!  “真的吗?”  一个身影闻声猛得冲过来,大喜的叫起来:“呀,真是睁开眼了!哈哈哈,那该死的庸医居然认为她根本救不活,真是笑话了,宇文棠风想要保的人,怎么可能说死翘便死翘?啧,你这死丫头楞在这里干嘛,还不快走人,再去把那个庸医叫来开几贴保胎养身的汤药,好不容易活过来,无论如何也好好静养一番……”  那爽朗的嗓音好熟悉的,依灵想了好一会儿,转过头盯着声源处看了很久很久,等到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澈起来后,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叶云天!  那个人,曾经两次为难她,这一次却将她从地底下挖出来,救活了她!  可是,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巧?  巧到令他能在第一时间将她自填为平地的地下精确的找出来?  她纳闷,她不解,她想问话,喉口却又痛又哑说不得话!  叶云天一身天青色的衣袍,神采飞扬,坐到她的床头时,已笑开了眼,极关切的叫道:“是不是很不舒服?哦,没事没事,过几天就好了!被折腾了这么些日子,怎么可能舒服得了?想说话是不是?想知道你怎么没死成是不是?呵呵,你且先养着身子好不好,那些事我们以后再说,来来来,先来喝一些东西,肚子饿坏了吧?嘿,不光你肚子饿了,你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也定是饿得快挂掉了……呃,瞧我这话说的,放心放心,我胡诌的,你肚里那小东西很会赖人,他现在还好好的窝在那里,所以,为了那个小东西,你无论如何得好好吃喝,等你吃饱喝足歇息够后,咱们再说别的……”  她无力的点点力,极困难的一笑,相信此刻自己的脸色定然宛如死人!  心中微叹:这个叶云天,又变回了当初那个古道衷肠的少年了,定是半年前重仁与他的一番深谈,化解了他心里对于宇文棠风的恨,如今再听得他叽叽喳喳的说话,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什么恩怨情仇都消散了,只有人与人之间的真诚相待,那滋味真好!  待续!  晚上再更一章!   第303章   三  深深的吸了一口满含药香的冰冷空气,脑海里浮现的是重仁淡淡美好的微笑,便如清风远山般淡远安谧,好像在跟她说: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她还活着,又是一次大难不死,所以,她一定会有后福!  喝了一点羹汤,吃过了药,依灵沉沉又是一番好睡!  三天后,她可以离床往暖阳当照的小院廊前晒晒太阳,才发现这是一处装典雅致的农庄小园,叶云天与庄主熟,又因为它位置偏僻,才借住于此。  这里平时少有人往来,留在园中侍候的两个小丫头皆称依灵为夫人,她们以为她是叶云天的夫人,而叶云天笑着随口漫应,并没有说破。  这天叶云天自外头办事回来,守在她身边,微笑淡淡,终于有时间与她说说最近发生的事。  时间过的很快,自她在京城被掳到今,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 那日,叶云天赶来钟家墓地将她从地底下挖出来时,依灵憋昏了半天,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 他请了杭州里最好的大夫来看,人家只说一句“没得救,可以筹备后事”,便扬场而去,根本不愿多瞧那活死人一眼……  “那你是怎么救的我?”  她好奇的问。  叶云天自怀里取出一个瓷瓶,神神兮兮的笑着,说:“便是这个药救了你!”  她接过来,放在鼻际闻了闻,忽然发现这香气好生熟悉,冥思苦想罢,不由的吃惊的叫出声来:“这是重仁在云涯谷提炼的养气益血的丹药……”  “对,是你家男人给的,那日他特意叫人送来了这个,我就很纳闷,如今才明白,这家伙似早有预谋,所以才会千里迢迢、兴师动众的送来,暂寄在我身上,专为了救他女人性命用的!”  这么说着,他忽又抱怨出声道:“也真是见鬼,他怎么就把什么事全算了进去?竟然就算准了我会误了时候,差点把你闷死在棺材里……”  依灵呆了半天,惊疑之极,问:“你远在千里之外,怎么知道我出了事!”  “我哪在千里之外,一直就在京城附近。半年前我听闻罗芷竹死了,罗磊恨的失了常,便对他多留了一个心眼,让人在暗处盯着罗磊。一个多月前,在听闻他派人秘密潜进了京城以后,我就跟着到那边,只是路中碰上了一点事,耽搁了一下,生生就与罗磊的人错过。这一前一后差了半天功夫,险点害了你!嘿,要是你出了事,他日,方重仁若向我要人,我就惨了……”  叶云天笑语侃侃,似乎说的是最寻常不过的事!  依灵听着浑身一震,猛然失态的抓住他的衣襟,惊叫:“你老早就知道重仁没死?天,那你一定知道着重仁的下落的,是不是……”  叶云天敛了笑,微微歉然的看了他一眼,说:“对不起,叫你伤心了一场!实在是那时候我被人监视着,走不开身,没法进京向你报信……”  “那究竟是谁捉走重仁,是谁!”  依灵又惊又喜,颤着激动不矣的嗓音大叫。  叶云天指了指被依灵紧紧揪住的衣襟,好笑的道:“妹子,你先放开再来拷问我成不成!”  依灵不理,瞪眼道:“别打岔,先给我答了再说!”  叶云天无奈的撇撇嘴,心想这女人定是疯了,都不管男女有别,一门心思全在逼供上了。  “宇文棠风是被我们暗楼里的人自皇帝小儿的手上抢过来的,正确的来说是被秦山弄了去!”  “秦山?”依灵呆了呆,发现根本就不曾听过这个名字,再次急问:“他是谁呀?”  “便是那日我们在白云山见到过的那个怪老头,这家伙与罗家有密切的关系,罗家已过世十几年的老太君,据说就是他当年自战事扰扰的苏州城里带出来的,是苏州王张士诚留存于世的另一条血脉,为当年张与宫中宠妃秦英所生,就因为这个道理,罗家才会与我们暗楼联成一气,树了反旗……”  依灵怔了怔:秦山?秦英?为什么都是姓秦?为什么他们跟太祖姥姥姓的一样?  “那秦山把重仁带哪去了?”  她先压下其他的疑问,急急的直奔最重要的问题而去!  “不知道,我查了将近三个月,都没查到他们的踪迹,就像平空消逝了一般没了人影!”  叶云天露出无奈的神色,说:“那家伙在暗楼里的身份极其神秘,加我又不能明着去查,所以至今没有一点头绪……”  依灵着急,忧心如焚的大叫:“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既是暗楼里的人,又怎会不清楚他们的动向?”  叶云天知道她关心则乱,极有耐心的解释道:  “暗楼里有暗楼里的规距,每个楼互无牵扯,直接听令于两大总管与四大护法,而秦山的权位似乎临驾于两大总管与四大护法之上,谁也没法管了那人的行踪……”  “哦,可是,你们暗楼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忽然就反了明廷……”  地方上举反旗的不光光是海宁罗家,一个名叫暗楼的组织如雨后春笋般倔起,趁国难当头向明廷兴讨天下!  这是依灵离京前自阿宽那边听到的另一桩怪事,而她知道叶云天不折不扣就是暗门里的人!  “听说我们楼主曾是苏州王张士诚的手下,至今忠心着旧主。如今,楼主一喊要反,我们这些小喽喽当然不得不听命。你是不知道,我们暗楼里十有八九都是吃了毒蛊的,谁不听话谁就等着受死好了,连我也不在外,这番为了救你我可是把自己也搭了进去,如果不把方重仁给寻出来,不出半年,我这一条小命一并玩完……”  依灵听了,又惊又骇,这才松了手,抬头睇着远处悠悠白云,眯眼,深深思量起来!  那个怪老头也姓秦,罗家的老祖宗又是跟秦家有关系的,而秦山又和暗楼生着奇怪的牵扯,这当中一定藏着其他玄机!  待续!   第304章   四  她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曾经赖在太祖姥姥怀里要她讲故事,姥姥搂着她笑呀笑,总会讲一个“将门虎女”的故事——  “话说前朝呀,有一位武者,本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将军,却因为得罪了权贵沦落成了庄稼汉。男儿大志难酬,乃是平生最憾,所幸他的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儿云儿。这云儿呀长的又漂亮又伶俐,可叫将军喜欢了,将她当作珍宝般宠爱着!云儿六岁那年,将军不知从哪里领来了一个英儿姐姐,让她们作伴。云儿很喜欢她的姐姐,可那位姐姐却是冷性子,总是不爱搭理人,云儿从来不介意,依旧把她当作是亲姐姐一样喜欢着!  “慢慢的,她们长大了,因为世道不好,外头打起了仗,将军不得不带她们躲进了山里!英儿性子古怪,总爱蒙着脸儿。有一天,她在山林救了一个男子阿诚,那男人要相谢,英儿冷冷的跑没了影,只落下了一块绣着‘云’字的罗帕!  “后来,阿诚遇上了满身淘气却帮了他大忙的云儿,还把云儿错当成了那日救他的英儿,欢喜的想娶她,却没想到成亲前一天出了事,云儿叫人给骗走了,没能及时回来跟他成亲,阿诚一生气,就拿英儿代替成了亲,但他不喜欢英儿呀,总是给她冷眼看,英儿觉得好委屈,明明是她救了他,明明她喜欢他,结果该报恩的他反把什么气儿全撒到了她身上……那段日子,她过的好难堪好难堪……于是她深深的就把云儿恨上了……唉,她们本是好姐妹,结果却闹得成冤家仇对……”  “那后来怎么样了?”  每次姥姥说到这里总是嘎然而止,然后是长吁短叹,明明是讲故事,说的却好像是真人真事那般令人感慨,很多次她都有问过这个问题,可姥姥避而不谈只是忧伤的微笑。  只有一次,被她追问烦了,姥姥才说:“以后便是错错错,全是错了!这世上的事,不能错上一错,错了一步,就是一辈子追悔不得……唉,这人生呐,为什么就不能放开过错,重新来过,为什么总要把什么事都逼上了绝路才来反悔!灵儿,以后,你遇上任何事,皆不能往死胡同里钻,不仅断了自己的后路,也害了子孙苦海无度……”  姥姥的话含着无尽的苦涩深深的印在她的记忆里,此刻,听得了叶云天的话,忽然就有所触动。  想当年太祖姥姥秦云要嫁的本是苏州王张士诚,却因为明太祖的一招阴谋诡计,而造成了他们的难成佳偶,大礼之日,新娘失踪,张士诚一怒之下就纳了秦云的姐姐秦瑛为妃。  传说之后,他们夫妻之间很不和睦,无论秦瑛再如何取悦于张士诚,皆得了一个冷眼横眉的下场!  据说那秦英身边长年跟着一个小鬼——那是秦瑛在无意中救下的一个武学奇葩,会一身邪门的功夫!  据说那个小鬼痴恋秦瑛,为了张士诚失宠于秦瑛的事,曾多次挑衅帝王!  据说,当年明军破了苏州城,张士诚自杀谢天下,秦瑛失常奔走天涯,那抱着秦瑛与张士诚的女儿的小鬼从此也消失于茫茫人海……  难道那秦山便是那个小鬼,罗家的那位太老君便是当年被救离战乱的张氏公主吗?  “叶云天,我要回叶府一趟!”  她突然叫了出来,如果他们当真曾是秦云身边的人,那么太祖姥姥那边就一定有关于他们的事留传下来!  当日,叶云天便带着她起了程,在上路之前,阿意三兄弟终于在几番奔波打探之后寻上了她,清波与阿宽没有来,因为清波快生了,不宜远行!  阿意给她捎来了一个锦盒,竟是太祖姥姥的留给她的那个遗匣。去年孟津的那场大火烧去了它木质的外盒后,如今变了形,露出了钢精打制的内盒,一把奇巧的玲珑锁将秘密深深的锁在里面!  叶云天在救出依灵后,曾派人悄悄知会了沦陷在罗磊手上的钟炎!  后来阿意他们四处寻探找上了钟炎,钟炎这才将依灵的消息传递了给他们。  那日,钟炎眼睁睁看着依灵叫人活埋,当场吐了血,悲痛欲绝的大病了一场。  罗磊不许他死,寻人天天逼他吃药,总算是捡回了一条性命。只是他一直叫罗磊软禁着,寸步难行,既没办法去把依灵挖出来,也不能再见着了儿子,那滋味生不如死!  混混沌沌的睁着眼过着日子,却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 所幸叶云天了解他的性子,极有心的叫人给他暗暗捎信报了个平安,他这才醒过神来,又惊又喜的不再自暴自弃!  阿意他们寻上他时,他刚刚自罗芷竹的遗物中瞧见了这个似曾相识的铁匣,认为既是太祖姥姥留下的东西,必有其用,便将依灵的落脚地告诉了阿意他们,连带着叫他们带回了铁匣!  阿意他们本想带他脱离了罗磊的禁锢,钟炎拒绝了,怕打草惊蛇再连累了依灵!  依灵见得匣盒,自然是很欣喜。可惜对于那个锁,她毫无办法,只能干瞪眼。当下也没有再多想,打算回了叶府再从长计议!  再度归来,又是一番悲喜交加,胜叔见到她不胜欢喜,但当他见不到着重仁时,脸上又不由得露出了疑问,他还不知道重仁便是宇文棠风!  依灵想着这事一时半刻也说不明白,只说重仁办事去了,便直往太祖姥姥的房里再次寻奇探秘去。  一连寻了好几天,了无收获,胜叔在旁瞧着纳闷,便问:“小姐,你究竟想寻什么?”  “我在寻姥姥有可能留下来的暗示。关于她年轻时的故事,藏着很多理不清楚的恩怨,或许正是那些恩恩怨怨才导致了章家数代血蛊缠身的噩梦,但现在我却怎么也打不开这个盒子,也寻不到其他可靠的线索……”  她这么叹息着,瞪着神秘兮兮的铁匣,一筹莫展。  姥姥说过,这是心锁,要用心来开锁,那么如何用心来开锁呢?  晚上的时候,她细细的回忆着儿时的一切,用心的追忆姥姥生前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  天亮时,她终于打开了铁匣,于是,一段凄美的情爱纠葛便全全整整的呈现在了她面前,才知道那么多年来,太祖姥姥为什么总是含着忧伤的眼神怜惜她了,原来一切的一切只是一个可悲可叹的误会……  也正是那一天吃早膳的时候,阿意带了一个人来见她,一个陌生的商客拿了一封简信来找她,说:“有位叫独孤陌的大爷让在下来给方重仁夫人送一封信!”  独孤陌是云涯谷的谷主,是落云十三骑的旧主,也是重仁一直引以知己的挚交!  他叫人捎来的信上只写了四个字:速来蜀地!  待续!   第305章   五  抵达川蜀山棱之地时,已是初春花开季了,依灵的肚子已微微隆起,害喜的症状已见消失,只是非常的嗜睡,阿意他们本不想让她同行的,但又知道她性子倔,失去重仁这么久的消息,她从起初的想寻死,到如今一忍再忍,心里已够苦了,若不许她同行,她怎会罢休!  也因为怕她动了胎气,在路上他们担搁了不少时间!  等到了蜀地已是二月初头上,时天气虽还是寒气逼人。  春风料峭里,依灵倒也不觉得冷,心头既怀着无比希望,又因为黯淡的前景叫她笑不成欢!  他们如约来到了这座山镇,却没有找到独孤陌,只在独孤陌住过的客栈里找到了他留下的行礼。  客栈的老板说他一个月前离栈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一个月了,谁也不知道他生死如何,所幸他留下了大绽的金子,所以他包的那个房间,一直空着没租出去!  独孤陌去哪里了?  在这里,他人生地不熟,不可能在叫人传了口信回去后,就不声不响的走没了人!  他们商量的一致结果是独孤陌遭了不测!  能让云涯谷内第一高手失手,对手必然是大有名堂!  估计十有八九就是捉拿了重仁的人马!  独孤陌一定是发现了那些人的踪迹,也一定是确定了重仁的消息后才敢向她传来口讯。  依灵可以打赌她的夫君一定就在附近!  可是他会在附近哪处地方呢?  快四个月了,不知他落在贼人之手,会得了什么罪果!  他从来就不甘被人左右,要这样一个人在人下讨活路,对于他来说那将何等的屈辱!  一连近十天,他们就落脚在独孤陌住的客栈里,在方圆百里内四下寻查,了无结果!  依灵心头的愁云一日更浓一日,难得展眉!  这山镇并不大,小到没人城门。  但,他们住的客栈却是本镇最大的栈楼,里面是栈房,外头是酒楼,生意做的红火,很热闹。  坐在楼台座上一边可以茗茶喝酒,一边还能尽览市集之上人流川行的盛况。这几天犹其热闹,来吃饭的客人皆在津津乐道的谈论着当地的奇闻轶事。  好像是在说离此处三百里开外的穿雁山庄上有个小姐这几天要行文定之礼。  本来闺阁姑娘订亲嫁人那是稀松平常的事,只不过他们嘴里所说的那小姐不光长的极丑无比,还是个残疾,是个不能行走的主,而那未来的姑爷据说却若仙人下凡般,神俊的不可方物……  依灵没有在意,只是怔怔的看着楼台窗外的杨柳色,想着昔年与重仁的点点滴滴……  正是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一阵躁动,外面响彻起某人的尖叫,却原来有马车横飞而过,行人儿童眼见得要被碾成肉泥了,便是在所有人的惊叫声里,一道烟灰色的身影如一阵风影般闪过,将他们拎离了那一记危险的撞击,大人小孩子皆无恙,人群里发出喝彩声……  楼上的人瞧见了,也啧啧的发出了惊叹之声:“呀,这好像是伊寞?这几天怎天天见他来镇上买东西!啧,真是了得,竟有如此身手……穿雁山庄的这位三小姐当真福气到了家……”  “呀,擦破了一点皮……恩,没事没事,叔叔给你包一包……”  那嗓音低低沉沉,带着奇妙的磁质,是那么的铭心刻骨……  神游太虚的依灵呆了好一会儿,才猛得弹跳起来,惊疑的目光四处去搜寻!  是幻觉吗?  为什么她好像听见重仁在说话?  她四顾不见人影,以为在做梦,大叫:“阿意,你听到没,是重仁的声音么?”  窗外,一切已恢复了正常,人来人往,却没有她思念的身影……  楼上人声嘈杂,阿意坐在里头另外一张桌子上,所以听得并不清楚,但他一听得依灵的惊叫,就立马窜了过来,直往外看,他似乎也是闻到了某些耳熟的声响……  有马在嘶叫……  可他瞧不见马的影子……  依灵也听见了,又惊又喜的狂叫:“是逐风的在叫,是逐风……”  她不顾一切的往楼下狂奔……  没错,那是逐风的鸣叫…  重仁失踪以后,逐风也消失不见,如果那匹真是逐风,那么刚才那个声音就一定是重仁……  逐风是马中之王,它认主,只有重仁才能驾驭它!  “逐风……逐风……”  站在街头,她拼命的叫!  出尘绝美的容颜,忧急如焚的叫唤,引来无数人的侧目……  人声鼎沸里,好像有马在应和!  没有!  哪有逐风的身影!  是她错觉吗?  是相思成灾才出现的幻像吗?  压不住心头的阵阵失望,她悲切的捂嘴,心酸的直落泪……  入夜,她凄凄独倚寒窗,明月晃晃,思念便如月光,白茫茫,痛断了肠……  哒……哒……哒……  正自黯自神伤,却倘若午夜梦回般,竟隐隐听得马蹄落落,好似在客栈门前徘徊。  她不自觉的站起身,远睇,只见栈门口亮起了灯笼,是守夜人以为是有客人来投栈!  好像有人在咒骂:“怎么就只有马,没人有?”  哒……哒……哒……  那马儿在栈门口来来回回的蹄踏地面,发出一阵阵凌乱有力的马蹄声,呜呜的在嘶鸣……  好熟悉的声音……  依灵的心莫名的激动起来,披上一件薄袄,一边扣一边急步往开门飞身而去。  夜风寒彻,淡淡的月牙色里,她瞧见一匹洁白无瑕的俊马在那里昂扬着它俊拔的身姿在招唤它曾经的主人……  哒……哒……哒……  哒……哒……哒……  哒……哒……哒……  一阵狂喜冲上了削尖的脸庞,苍白的肤色顿时迸射出奇异的红潮,她不顾一切的迎上前,欣喜若狂跑上去――  天呐,逐风!  真是逐风回来了!  重仁的座骑回来了!  马儿自归,那檀郎何在?  她四处惊望,无处有能偿尽相思的人儿!  “马儿,马儿,你的主人呢?你的主人呢?”  她激动的轻抚皮毛光亮的逐风,玉手止不住的发颤,急急问它,恨不得它能开了口,告诉她他的下落!  逐风低嘶着,亲呢的蹭着女主人!  朦胧色的月光里,它显得很疲惫,灵气十足的眼睛深深的望着她,它突然把依灵顶到一边,蹲下了前蹄。  “你要做什么?逐风,你想我骑上去吗?”  逐风高声叫了一声,回应着她。  她跨了上去,逐风驮着她在原地转了一圈,扬起前蹄,又一声长长的厮叫,似乎在和伙伴打招呼!  伙伴?  对哦,阿宽的追云就在客栈里,听侍马的小二说,那马儿今日在马厩里不安的叫了一整天!  逐风是在向追云打招呼吗?  她不想猜,只紧紧的拉着僵绳,由着逐风拔腿向来的地方风一般的奔去,没去理会身后阿意与阿行的惊叫!  脑海里唯一浮闪的是那么一个疑问:它要带她去哪里?  逐风带着她淌过河,越过山,穿过重重抽出新芽的树丛,来到了一处林深不知处的红墙山庄,天亮时分,狂野的逐风带着她“目中无人”的闯进大红大紫的宅院,任由看门的怎么喊,它嘶叫着就是未停半步。  院子里满目喜气的朱红,人声鼎沸,每一个人都笑逐颜开,逐风横冲直撞,引来所有人的惊呼尖叫,盆盆碟碟的摔砸声惊天动地,漫天骇人的喧嚣声中,有个低磁的声音脱颖而出。  “逐风,停下!”  逐风,停下?  好熟悉的声音,好磁性的嗓音,是谁,是谁?  她支起快被逐风震得碎成两断的身子,寻视那个声音!  惊慌失措的人群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有一个一身玄衣锦袍的神俊公子立于当场,温润如水的淡泊表情,自信坚毅的圆额剑眉,泛着如风如云的淡笑,整个人便若山林里的一抹轻烟,悠然闲适……  “重仁……”  她难以置信的失声惊呼,急急的勒住缰绳跳下马儿向他狂奔,然后,张开冰冷的柔荑一把抱住了他,深深的、紧紧的扣住他温暖的腰背,惊喜交加的呐喊:“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 他的脸色微微有些迷糊,剑眉皱了一皱,将她推离,瞪着她微隆的肚子好半天,才淡淡的问了一声:“你是谁?”  待续!  这章很长!  终于见面了!不容易啊!嘻嘻!   第306章 一  “你是谁?”  醒来的时候,记忆是一片空白,他只见一个妙龄女子坐在他床头处的轮椅里,掩着雪色的面纱,在呆呆的看了他一眼以后,止不住欣喜的欢叫出声:“醒了醒了,真的醒了!小玉,他真的醒了……”  她颤着激动不已的嗓音,拉着身边的侍女竟喜泣起来!  他眯了一下眼,捧着像不是自己的头,坐起来,淡淡而冷静的重复:“说,你是谁?”  虽然隔着面纱,他还是清楚的看到了底下那一张半面狰狞半面芙蓉的容颜。  他沉定而悠然的靠上床头,一点也不像长久昏迷初醒的模样,一双淡而利的黑眸静静的看她!  她被一问,敛起了笑,腼腆的瞥了他一下,渐渐浮现出慌乱的局促之色,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来回答!  回答他的是一个徐步进来的白须老者,粗眉圆目,笑咧着脸,似乎很和气,又似怀着无穷心思,捋着那亮白的长须,道:“她叫朴明娟,是我穿雁山庄三小姐!”  “那我又是谁?”  他很淡静的问着,一觉来,所有一切成了陌生,换作任何人皆会惊慌迷茫,但他仍是淡淡从容的神色,仿佛嘴里所说是别人的事!  “你叫尹寞,今年三十,是明娟的未婚夫婿。你们很快就要成亲了!”  老人笑容可掬的回答着,好像说的是一桩毋庸置疑的事!  他不自觉的皱了皱眉,淡淡的眼忽就变得深渺不可测,低头想了想,想不起一点点旧时印记,于是目光再次轻轻往那个垂眉低首的少女身上瞟了一下,仍是一身的风清云淡,仍静如处子,反问:“是吗?为什么我对这些事没一点点印像?发生过什么事,以至于令我忘记了曾经的一切!”  “你刚刚醒过来,这事以后咱慢慢再说,先把身子养好再说!”  老人极有心的回避!  他淡淡一笑,便没有再问!  他叫尹寞,今年三十岁,有未婚妻,这是他们给他的身份!  男子三十而立室,妻妾成群,儿女绕膝,那绝非笑谈,当然,前提是家底够丰,人够风流。  可惜,他尹寞一无家底,二不贪色,到如今仍是孤家寡人一个,说出去好像有些叫人奇怪!  并不是说他长相猥琐,难博佳人欢心,正相反,尹寞生得相貌堂堂,随便一件衣袍上身都能衬得他卓然出色,翩翩风度可令所人皆望而兴叹,却不知怎么的得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女子为未婚妻!  明绢是他未婚妻,还没来得及文定的未婚妻!  说穿了,也就是说她还不是他真正的未婚妻!  他的身子恢复的很快,那位叫明绢的小姐几乎每日里会带一个哑巴大夫来给他治病。  那位大夫很年轻,甚至可以说很奇俊——如果他能好好打整一下自己,如果可以拿掉他脚上的脚链,如果他可以好好的装扮一番,也必然是一位出众非凡的青年才俊!  他每次来都是很认真的给他探脉,冲他眯眯笑。虽然他是哑巴,但尹寞觉得他在跟他说话,而且还是认识他的!  有一天,明绢带他来看他,他正在园里练书法,故意想法子支开了明绢,将手中的毛笔投到他跟前,挑眉道:“名字!”  哑巴回以同一个动作,扬眉,神色同样的不羁,拣起笔在那白纸上写下两个雄劲的大字:杨鼎!  他心中默念着这名字,竟有一种非常非常熟悉的感觉!  他直觉自己与这个人有非比寻常的关系。  “我为什么会失忆?”  他问他,让他将原因写在纸上!  披发破袍,杨鼎一身落魄,哀怨的白了他一眼后,在纸下写下四个字:“你自找的!”  怎会是自找的?  他拧眉,又想问,明绢来了,杨鼎被她手下两个身怀功夫的侍女带了下去!  这一天,便在这春意渐浓的花园里,他毫无预兆的揭下了明绢的面纱,当可怕骇人的丑陋呈现在他眼里时,她失尽芙蓉胭脂色,令另一半原本好看的脸面也刹白的犹如鬼魅。  “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掩了脸去,你既是我的未婚妻,就该让我适应你,而不是将彼此的距离隔在面纱底下!”  他很淡很平静,并没有被她丑陋的容颜吓倒,而是不惊不乍的拦住了欲仓惶而逃的她,淡淡的要求道:“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 明绢垂首不语,又是别人回答了他的疑惑,那人叫明雷,明绢的弟弟,他未来的小舅子!  明雷告诉他:他是一个江湖游子,半年前他来到了穿雁山庄,在回雁峰上听闻了他三姐明绢的琴音,两人以琴定情,定下终身!  三月前,正是他们即将文定前的某个清晨,尹寞一时游性大发带着未婚妻明绢上山欣赏日出。  云雾漫漫中,万道金光托起一轮灿烂的红日,天地之间的这份雄壮震撼心魄,他一时得意忘形,乐极生悲,一脚踩空,从高高的云深不知处腾云驾雾滚下了山去,头撞在突出的山石上失去了意识,所幸人被半山横生的树挑住,拣回了一条性命……  等到醒来时便成了现在这副光景,失了所有记忆!  是这样吗?  尹寞淡笑,虽然他记不起旧事,可天生的直觉提醒他这谎言编的也太离谱,漏洞百出,足可让人笑掉大牙,但他并没有提出自己的质问!  暂时接受了这所谓的来历身份!  只是暂时!  待续!   第307章   二  尹寞自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疼痛中醒来时,第一个感觉是:人世间斗转星移,什么都已物是人非!  也许物还是当年的那个物,人还是当年的那个人!  可对他来讲,什么都变了,因为失忆了!  三十岁前所有的记忆因为这么“一摔”,全部被打进了十八层地狱,任凭他再怎么努力的去想,一切都徒劳无功!  他什么也想不起来,遗忘了一切,包括身边的所有人,所有关心他的人全成了陌生人,包括她!  他是谁?  曾经的他是怎样一个人? 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深深扪心自问!  所有关于自己的事都是经别人的嘴娓娓道来,他似乎应该天经地义的去相信:因为他们的友善,因为他们的热情,因为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他们淳厚的脸孔,更因为她含情脉脉的眼神!  但他们却在他跟前扯了一个弥天大谎!  明绢绝不是他的未婚妻――  第一次从别人嘴中听到“未婚妻”这一词,他触动了一下,似乎有一股柔软在心底肆意流淌,那里好像曾经为某人心醉――  他怎么可能有未婚妻!  第一眼看到坐在轮椅中的女孩,心里止不住的讶异与疑惑,毫不避嫌的盯着人家直勾勾的看,或者他天生就这样的任意放肆……  朴明娟其实很漂亮,半边芙蓉脸精致动人,温婉之中有一股大度,双眸生气勃勃,  至于另一张,难看的让人反胃,但好并没有因为身有残疾而有半点阴晦之色!  那日,她初在他面前露出陋容,神色慌乱而尴尬,懊丧的想躲,他没让她躲,淡淡的与她说了一句,然后,不自觉的另外低吟了一句:“溪水无痕怜花影,清风易动香满亭。莫道荒山无春色,秋目玲珑柳色青……明绢,我愿意当药引来给你治脸!还你妩媚女儿色……”  就当我还你救命之恩!  这句话他没有说,只在心默默的补了上去!  凉亭下,池水畔,料峭的清风里,明绢呆成了一块石头。  -------------红袖独家连载-----------  明绢能不呆成一块石头吗?  他的风度翩翩,他的妙语如珠,他天生的卓然之风,皆令她深深的折服。  她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二十年来一直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深山古宅中,从未见过亲人之外的男子,他的到来,打破了她平静无欲的心湖,更重要的是他害得她想自私一回,沉沦一回……  她今年二十岁,照这个年龄早该嫁人为妻,在家相夫教子。  可是她没有,二十年来,她一直生活在山院幽幽的穿雁山庄,云英未嫁,待字闺中,她曾发誓,今生今世绝不嫁出山庄。  她不想嫁,也不能嫁,因为她不善于行,面容可憎,也因为这世上男儿薄幸太多,她不愿污了女儿身,浊了心伤了神……  十年前,一个顽皮的小女孩不听家人的劝告,私自跑到深山丛林中探险,很不幸,让一条毒蜈蚣咬了一口,这一口害她从今往后再出不能站起来,这一辈子只能与家人给她特制的木轮椅相依为伴了,也毁了她一张清艳的脸孔。  四年前,比她大四岁的大姐明慧嫁人了,大姐是一个温顺慧心的好女子,她嫁的是附近颇有名气的青年才俊。  她以为大姐会过得很幸福,后来,她才知道她想错了,姐夫志在权势,游宦于外,终年难得回家一回,自在千里之外,纳美妾,逍遥自得。  二姐明娴是两年前嫁的人,在家善解人意,出嫁却难解夫意,一朝心变,休书归来,白绫悬梁,就此转了人世!  姐姐们的前车之鉴,令她看清了一个事实,一个健全的女人尚不能得到丈夫全心的爱怜,何且是身有残疾的她,所以,她决定终生不嫁。  她的这个誓言才立下没多久,姥姥却为她送来了这么一个男人,温柔的对她说:“以后他将是你的夫君,如果你要他的话!”  那是一个很俊逸的男子,有英气如剑的眉,有削薄有型的唇,有一张淡泊沉定的脸孔,既便他伤痕累累,既便他陷在昏沉,依然呈现着其不一般的傲人气质,令她不由自主被他所吸引……  她本想说不的,她想说她不想嫁,但是,姥姥先她一步,说了一句:“你若想他做你夫婿,姥姥让人救他,你若不要他,我把他从回雁峰上丢下去喂狼……”  她不想他死,默认了他的存在,姥姥走后,她求爹爹派人往山外寻大夫给他医治,每一个大夫都对他束手无策,连连摇头叫我们准备后事,个个都认定他非死不可,撑不了多久。  她急了,开始天天喂他吃曼罗陀花以及产自后山的人参,准备活马当作死马医!  曼陀罗是一种很好看的慢性毒花。  明绢被毒蜈蚣咬瘫后,她的父亲曾想方设法要医好我,遍访名医来治,都不见起色,后来,听说曼陀罗花能制她体内的毒,虽不能治本,却可保她一时性命,而穿雁山正是曼陀罗花的胜产地,于是,她的小命就这样勉勉强强保住了。  曼陀罗花除了有毒,还有另一种功效,它具有一定的刺激身体机能亢奋的药理,但要是天天拿它当饭吃,副面影响不容小觑。  昏迷不醒得人要是长期服食,会损坏他的大脑神经,纵然有一天醒了也就一白痴……  待续!   第308章   四  明绢知道为了他的事,弟弟明雷还和父亲闹了一顿。  弟弟生性耿直,脾气又是出奇的火爆,他一定无法忍受这样恶意的欺骗,他一定又让爹爹难堪了!  不错,当年轻气盛的朴明雷得知憨厚了一辈子的父亲撒了这样一个弥天大谎后,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是非常非常的不赞成以这种欺瞒的行为给自己的姐姐拐一个男人。  先不说他有没有家室,光是瞧一眼他醒来之后那一双凌厉的如鹰的深色剑目,他就能断言此人定是非常之人,再加上他俊朗的外形,从容沉稳的气度,这样一个男子不是他姐姐所能收服得了的,姐姐太柔弱温顺,他们不般配!  他自然希望尹大哥可以在庄上长久的住下去,但绝不能用姻缘来囚困他。  因为,他非常的喜欢尹大哥,为身上奇特的气质所深深吸引,纵是在昏迷不醒的情况下,仰慕之情仍是莫名的泛滥,甘愿鞍前马后的为他打点一切,从未放弃过。  犹记得那日,沉睡了两个月的尹大哥悠悠转醒,发觉自己失忆后竟丝毫没惊惶失措、暴躁介怀。  仅仅只是微微皱了皱英气的剑眉,俊朗的脸庞依旧淡笑如风。  他笑得不可捉摸,飘渺之中活力四射,充满自信,就像施了咒语般叫人移不开眼,叫人肃然起敬,臣服于他淡雅雍容的气度之下,不敢亵渎。  朴明雷实在没办法对着这么一张脸孔撒慌,他愤愤不满的前来质问。  面对儿子的指责,朴恩沉默良久,或许他们是对的,他们品性正直而淳良,他们不屑这种卑劣的手段。  “可我别无选择,明雷!”  山谷里的春天来的早,去得晚。  那日,绿意渐浓的盘天古树下,朴恩语音沉沉的对儿子说。  雨后的绿叶显得犹为的鲜亮,新抽的嫩叶娇柔,生机勃勃,他摘了一枚新叶置于掌心把玩,自言自语道:“看见这片叶子了吗?鲜鲜的,嫩嫩的,娇润的色泽孕育着无限生命力……”  朴明雷无语的盯着老父,不明白他想要说什么!  朴恩捋着灰须微笑,一指手中的嫩叶道:“你不觉它很像明绢吗――哦,不对,不对,是明绢像它!”  “爹……”朴明雷似乎有些明白了!  “明雷啊,尹寞是春雨,他给明绢带来了一片生机,也许你粗枝大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可为父却是真真切切的觉察到了她的变化,明绢这丫头只有守在他身边的时候,才会懂得笑,知道什么叫开心。明雷,十年了,她在轮椅上孤独黯然了十年。这十年,为父无力为她多做什么。现在,总算有一些事一些人扣住了她的心弦,你说为父怎么肯放过这个可以教她展颜的机会呢?不错,为父这样做法,的确是有些不公。可,为了明绢,为父认了!小人也好,君子也罢,只要明绢能快快乐乐的走完她的有生之年就好。明雷,你大姐所嫁非人,我是悔不当初,而你二姐又死的不明不白,至于你三姐为父更不能为她分担什么,只希望她走的时候没有遗憾,既然她喜这个从天而降的尹寞,那我们就帮她圆一个梦……”  “这么说,姐姐也同意了?”  朴明雷低低的问,他在心头轻轻的一叹,满是愁绪,他虽少不更事,但关于姐姐的一点一滴的变化他却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 如果这是姐姐心愿,他无话可说。  朴恩微微一笑,眼角微湿:“赌局已经开始了!”  明绢能走这一步需要莫大的勇气。  朴明雷接过父亲手中的嫩叶,低语:“爹,他已过弱冠之年,人又如此俊美风流,也许早有妻室,他日若……”  “不会有他日!”  朴恩赫然掐断他的担忧,慈善的脸孔上浮现一种绝然:“明雷,即然我们要圆这个谎,那我们就要把事情做得万无一失,不可能给他一个如若不然!”  “可能吗?”  朴明雷觉得很难:“他给人的感觉不像很好摆布的样子!”  此言似乎不假,但为了明绢,朴恩不想说丧气话灭了自己的气势。他们一定可以瞒天过海,喜庆收场的。  “要是他早已成家立室,我们这做一意孤行的行事是不是太缺心眼了!”  说到最后,朴明雷还是忍不住良心不安。  这一次,朴恩冷下了慈颜,淡淡道:“明雷,记住一件事,他已死过一次,而且是老天爷帮他斩断过去一切的,这是天意,他现在是尹寞,是一个全新的人,我们穿雁山庄的三小姐绝对配得起这样一个没有来龙去脉的人,所以就让我们自私一回,如果哪一天,明绢不带任何遗憾的走了,我们再把他的前事说与他听,至于明绢的有生之年,就让他全心全意的陪在左右……”  挟恩以报非君子所为,这有违爹爹平素的教诲,朴明雷接不下话,低下头想了一会,才道:“但愿不会扯出什么乱子!”  待续  呃,今天多码了一些,估且放三章,过一会,会再更一章!  大伙若喜欢,请多支持!  谢谢!  本文即将结文,感谢大家一路相陪,有兴趣的请去新文入坑支持阿晨!   第309章   六    杨鼎的笔迹微微一顿,又是一行字:“你为那个臭丫头着了魔,连自己的性命都险些搭进去,还害得我杨鼎陪着你活受了几个月的罪!现在麻烦你过来听听我的脉,然后把解药配来救我出去!”  明绢不是他的未婚妻!  他有妻子,据杨鼎的说法是,他方重仁为了他的妻子把什么事都做绝了!  狱室里,他想了想,静静问杨鼎:“我到底做过什么?”  杨鼎酷酷的瞪他,写下七个字:“回头自个儿问你女人去!”  “她在哪里?”  杨鼎又落下几个字:“她在你心里!你中了她的毒!”  尹寞没有离庄,而是很平静的住了下来,既在养伤,也在为杨鼎配药,更因为他要还明绢的恩情,每日里取自己的血去解她身上的罕见奇毒。  她中奇毒毁了秀美容貌,他有奇血能救她延其性命!  那一天,庄主朴恩来跟他商量:“你的身子康复的差不多,早日和明绢行了文定之礼可好!”  他微笑的喝茶,是上好的龙井,茶香幽幽,他不答反问:“我能见见老太君吗?”  庄主楞着,和善的脸上顿时乍现警戒之色,问:“你怎知府中有老太君?”  他淡淡道:“明绢无意间提及的!”  庄主深深瞅了一眼,像是在琢磨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关乎穿雁山庄的事,尹寞太深沉,明明淡淡然然的一个人,却有着比海还深的心思。  朴思睇望了半天,才道:“老太君不见外人,哪里你若与明绢行礼成亲,她自会来见你!”  一顿之后,他又问:“半月后给你们成文定之喜如何!”  他淡淡一笑,点头:“听庄主吩咐!但是,请庄主容我往镇上买一些我想要的东西!”  他不会娶明绢,但他想见那位神秘莫测的姥姥!  回雁峰里别有洞天,他用尽心思的在那里寻找过,终是难见其影!  于明绢,他没有一点点感觉,之所以答应,皆是因为想寻找某个答案!  对于朴家除了感恩之外,尹寞没有太多的热情可言,客客气气之下,是疏离情形淡泊!  倒是那匹通体雪亮的骏马惹来了他全身心的关注和喜爱。  第一次看到马厩里的那一匹英姿勃勃的白马,他的心豁得一震,不经大脑的脱口就喊:“逐风!” 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不假思索的喊出这个名字,一刹那间,这个名字就像闪电般从某个黑暗的角落里蹦出来,那么天经地义,那么的理所当然。  不错,它正是逐风!  就像有心灵感应般,正在吃草的白马,闻声骤得抬头,灵气的黑眸盈盈一闪,一抖滑溜的鬃毛,嘶嘶长鸣一声,便绷断了僵绳,直奔他而来,围着他直转,还伸出热喷喷的舌头来卷他的脸,看得陪在他身边的朴明雷目瞪口呆,嫉妒的大叫:“这个畜生,竟认人,我想骑它,它连马背都不让我碰一下,大哥唤了它一声,它高兴的把马缰都绷断……”  那口气咬牙又切齿!  第一眼,他就知道,它是他的座骑。  它是马中的王者,神骏行如风。  驾着它纵行于山林,恍惚中,他有一个奇怪的幻觉,仿佛能听到了满山的铃笑,似乎感觉到了那醉人的娇柔满怀!  喝马而止,山巍巍,水潺潺,幽幽林道中,残阳如血的晚霞里,却唯有自己形单影只的长长倒影!  那夜梦回,无数个巧笑倩兮的模糊丽影在大脑中持续凌乱的翻来覆去,心里有种重获珍宝的欣喜若狂,他真得很想知道她是谁?是谁令他魂牵梦萦,他却怎么也看清楚她的样子!  那夜无眠,花廊月下,繁星点点,梦中之人呼之欲出,每每又功败垂成,满心的爱怜皆化成无限的倜伥。  然后,他才避开了层层庄卫,去见了杨鼎,才知道心里念想的人儿叫叶依灵!  他有妻子,为她甘愿以命相搏,只为了治她身上的蛊,只为了将来的朝朝暮暮,结果,他意外的忘了一切!  出来后,他信步而走,不知不沉中就来到马厩,揪着逐风的滑亮的鬃毛,是无限感慨。  他很想弄明白个中的究竟,却有许许多多的原因,牵藤拌缠着他,一时之间茫茫然一片。  杨鼎没把事说全了,留了无数疑问让他去深思!  无头无绪之下,他骑上逐风夜奔于山间林道,临风驰骋,无限舒畅,又无限惘然。  牵马漫步,他待它如挚友,细细喁语,山林间,马儿低嘶,马瞳亮晶晶,递送着难以名状的神情!  昨天,他一如平常骑着逐风往附近的镇上,美其名是买东西,实际上,他在等姗姗来迟的娇客。  按被锁在地牢里的独孤陌的说法是:他们该来了!  也正是昨日,素来驯顺的逐风在归程中不安的嘶叫!  晚上的时候,看马的小厮颤颤微微的来报说逐风走丢了,他神色自若的淡言:“没关系,它会回来的!”  待续!   第310章 七  昨夜刮了一宿的寒风,第二天却是大放晴,天,特别的晶蓝。  朴家的规距是文定之喜的前日,会邀请亲朋好友聚集一堂先热闹上一场,带上准新郎祭拜新娘家的列祖列宗。朴二小姐嫁了尹寞,虽然仍住穿雁山庄,但规距不会废。  朴明绢今天特别开心,穿得也特别漂亮,今天是她的喜庆日子,祭过了朴家的先祖,他就算是朴家的半个儿子,明天,她便是他未婚妻子,然后再过三月,他们就会行成婚之礼!  虽然,到此时此刻为止,她还是没能走进他的心,他永远是那副淡淡如远山不可琢磨的表情,温和可亲又疏离,总在无形中拒人于千里之外!  她似乎永远也进不了他的心,这一点,她很沮丧,但她不气馁,人们常说金诚所致,金石为开,她愿意默默无声的为他守候……  站在大厅内,她偷偷的瞄了他一眼,玄袍锦带衬托着他卓而不群的身段,容颜依旧淡淡,无喜也无欢!  是的,他没穿吉服,底下人把人衣裳送去后,他出来时仍是寻常的家常服,父亲问他为什么没换衣裳,他淡淡着说:“太红艳!不喜欢!”  父亲不满,认定他是推托这辞,责道:“今天是大喜之日!”  他仍是淡笑,说:“明天才是,今日祭亡灵,如此服色才显庄重大气!”  答的滴水不漏,她无法揣测他心里的所想,一种莫大的悲哀!  “今天天气真好!”  她的心情也应该很好很好,可惜今日她的眼皮总是跳个不停。  “你的脸色并不好!刚服过药,先回去歇一下,傍晚才行祭祀之礼!”  他好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温驯的点点头,任由他推着她的木质轮椅送她回房。  快近中午,屋外阳光温旭,空气中飘扬着人群鼎沸的聒耳,大概是开席了吧,可是为什么会有碟碟盆盆掀翻、大人小孩的惊慌尖叫的声音!  另外还有马儿的长嘶,在她的疑惑中他打住脚步,挑了挑浓密的剑眉,说了一句“我去看看”,便将她交给了丫头,往外瞧去。  面对明绢温柔的眼神,尹寞从来是淡漠的!  他只是在这场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喜庆中寻找失落的那份心动――  尹寞箭步流星的赶到闹事的园子,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籍,,一匹雪白无瑕的骏马扬着前蹄,嘶哩哩的长叫着,亲朋们吓得四处乱窜,他从容的走出人群,一眼便认出了闹事的马儿,心里陡然一跳,是逐风回来了——  他料定它会回来,只是没想到它来的这么快!  “逐风,停下!”  他剑目一闪,沉声喝斥!  在朴家,除了他一人,无人能驾驭它的任性,他实好奇马上之人恃有何种本事,竟能驯服性烈的逐风,炙热的目光一直锁在那一具娇小、紧紧依附在马背上的那一团雪白的身影。  顽劣不屈的逐风终于止住了胡闹,喷着狂奔后的灼灼热气,哒哒哒的缓步走向主人,似乎在向他炫耀它做了什么骄人的大事。  马上之人在同一时刻猛得支起身子,青丝微乱,肌肤凝透,一张清瘦坚忍的芙蓉脸印进了他的眼帘,带着一脸的震惊,一脸的难以置信,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翩若惊鸿的跳下马背,狂奔着冲到了他的跟前一把深深的抱住了他的腰背,深情的惊呼:“重仁,真得是你,真得是你!”  空气中响起人群惊疑的抽气声,哗然而躁!  他绝对能躲闪开,但一声柔柔的“重仁”,就像梦境里无数声来自玄虚之境的呼唤,令他着了魔般失魂,冰冷芬芳的触感令他不忍也不舍推开,心里还可耻的想拥她入怀!  他真得想这么做的,如寒水似的体温令他很想很想的抱紧她,给予她温暖,可当他的目光对上折返在廊道上的明娟,瞧见她隐隐受伤的神情后,他止住了自己的渴望,轻轻的推开了怀中泪眼迷糊的纤瘦人儿,他一寸一寸的审望她,寒气冽冽,她竟只穿了一件夹袄――  他有一刹那的愤怒,可是,他为什么要愤怒呢?  他无法解释心里的这种奇怪情绪,轻轻蹙了下额角,眼不自觉的瞄向了那微微隆起的小腹,莫名的怔了一下,但开出口来还是一贯的波澜不惊,淡淡的问:“你――是――谁?”  他依约能猜到她是谁,但他想她亲口吐出那几个字!  ——————红袖独家连载——————  你――是――谁?  你――是――谁?  你――是――谁?  他问她是谁?  他居然问她是谁?  魂牵梦绕的身影明明活脱脱的立于面前,温润亲切的容颜明明在眼帘里真实的跳跃,他怎么可用这么疏淡的眼神漠然视之,怎么可用这么清冷的口纹质问她是谁?  依灵呆住了,傻着了,用惊骇的眼神目不转睛的盯着依然温颜淡淡的他,她努力想镇定下来,想弄明白这当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于是,咬着唇颤颤悠悠的问出声:“重仁,你……你怎么了,我是依灵,你怎么了?你不认得我了吗……”  待续!   第311章   八  “依灵?依——灵!”  就好像是打出娘胎来第一次听说似得,他反复的在嘴里咀嚼着这个字的涵义。  他当然明白这两个字所付予的真正内容,静静的睇了她一会儿,他潜意识的柔下了嗓音,求证似反问了一声:“你便是我的妻子?”  他眯着眼睛,满脸深沉色。  他知道依灵是他的妻子,但是他的神色怎会那么的奇怪……  依灵瞪大了杏眼,动也不动的瞅着他,一样的清逸俊容,一样的温温言辞,可眼里闪动的竟是一丝生疏的神色。  她的心不断的往下沉,寒气不住从底下冒出来,颤着声音,她轻问:“你……你怎么了?重仁,你怎么了?你认得逐风,怎么会不认识我呢?”  她真得是他的妻!  他眯起了眼,心跳加速,不知何故只需望一眼面前这个泫然泪下为情所困的少妇,心底就会涌起莫名的揪痛和不舍,难道这就是自己潜意识里正在寻找的答案?  一个可以把所有疑团全部解开的最好答案!  “我――失忆了……”  他淡淡的道,平静的面孔下,心潮澎湃。  失忆了?  乍见的狂喜立刻被无边的骇浪所吞没,惨淡的脸色敛去了仅存的一丝血色:奔驰半夜,寒彻的夜风尚吹不灭她心头的火热,他一句话落地却如五雷轰顶,炸的她寻不到魂。  好一会儿,她才哽涩的嗓子里飘出一个凄凄冷冷、虚虚渺渺的声音:“也就是说你记不起我是谁了?”  嗯,他点头,是记不起了,但,感觉好熟悉好熟悉……  他闭上了眼,脑海里掠地无数的境头,太快了,什么也没能抓住,再睁开眼时,面对那么一张坚韧而秀美的脸儿,却已轻笑出声:“原来你就是依灵……”  依灵楞了一下,带着几丝渺茫的期望,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是依灵,重仁,你记得我的,是不?你怎么可以说不认得我了呢?还记得那个晚上吗?你亲口承诺的,你会好好的去,好好的回来,你怎么可能一去那么多时日,你怎么可以不曾支会我一声,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你怎么可以用死来吓我,你怎么可以把什么事都瞒了我,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好等,日也等,夜也等,望穿秋水……”  一百多个日日夜夜,她在遥遥无期的等待中受尽折磨,他怎么可以一句“不记得”将彼此之间的千种温柔全部抹煞掉呢?不可以啊!  她的柔声急语触动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那些似曾相识的的感觉渐渐翻滚而来:她是依灵,他的女人?  这是真的,灵魂深处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向他证明。  眨了眨眼,尹寞――哦,不,是方重仁露出一个揶揄的苦笑,长长的低嘘,心跳如鼓,他感觉了令人热血贲张的心动,以及疼到心坎上的那丝不舍……  就在他失魂之即,有人大喝一声,拍烂了桌子怒吼道:“哪里来的妖女,敢跑到穿雁山庄寻事捣乱,来人,把人给我轰了出去!”  不是别人,正是山庄的主人朴恩是也!  不错,朴恩做梦也没想到居然有人能找到深山密林中的穿雁山庄,穿雁山庄位置很偏僻,除了亲友世交,寻常人难寻到这里!  这一刻,他管不了这个闯入者是怎会寻到这里的,也不想理会她和准女婿有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唯一想做得就是保住女儿的幸福,乱棍轰人势在必行。  他话音一落下,几个身材魁梧的家丁蹦出来便要拿人,他们还未近到妖女的身,就见白马一声嘶叫,将首当其冲的两个家丁重重踢了个四脚朝天,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顿时在地上哭爹喊娘的滚作一团。  山庄的主人急不可耐要赶人,而逐风是忠心耿耿护女主。  方重仁看得分明,却不露声色,看着他们步步逼近四面楚歌的她。  她与他只有咫尺之距!  面对欺上来的家丁,依灵看都没有看,只是一霎不霎的凝睇于他,丝毫不害怕,因为她相信重仁不会不管他!  收到她无比信赖的眼神,他轻轻一笑,想都不想,伸手,自然而然的揽上她的纤腰,带着她轻飘飘的转出家丁们的截堵。  “尹寞,你干什么?”  朴恩见自己的准女婿护着“外人”,脸色顿时乌云密布,而且,他竟会一手绝妙的武艺。  方重仁搂着佳人微微一笑,尔雅的倾了倾身,淡淡道:“庄主,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且身怀六甲的弱女子,何必大动干戈!!”  他一声“庄主”叫得冷冷清清,一句“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且身怀六甲的弱女子,何必大动干戈”说的理直气壮。  而他那种姿势更让人看得的双眼直冒火: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在明绢的面前,厚颜无耻的搂抱别的女人,真是欺人太甚!  朴恩压着心头的气,眯着眼睛看他,寒声道:“她在妖言惑众,你护她做什么?把她交给我,尹寞,今天是你和绢儿的好日子,不要让不相干的人坏了大伙的喜庆……”  “不相干的人?您指得是她吗?庄主,您刚才没听见吗?她说她是我的妻子,即是我的妻子,又岂会是不相干人的?”  方重仁轻笑依旧,温和的剑目闪烁出几许少见的凌厉,深沉扫视了一圈,没有多留意在廊下惊楞着的明绢,目光很快回落到处变不惊的依灵身上!  正是刚才话音落下时,他感觉到她身子猛得一凛,脸色忽而大变,越发凄白的令人惊心,不由低问出声:“怎么了?”  七八个强壮的家丁要擒拿她都面不改变,这会倚在他身边,她何以不安?  “你――今日你大喜……”  她嗖得抓住了他的衣襟,声若颤叶,原来……原来他便是外头传言里穿雁山庄未来的三姑爷!  待续!   第312章   九  今天是他大喜――  今天竟是他大喜――  娇弱的身子禁不起这一波接着一波的、起起落落的大悲大喜大惊,依灵只觉天摇地动,双眼发黑,一时之间竟不知身处何地――  她该喜笑颜开吗?  他终究尚在人世,满腔思念得偿所愿,他们到底还是异地重逢了!  她能喜笑颜开吗?  昔日恩爱垂怜的亲密之人转眼成了陌生人,红袍要加身很快便成别人婿!  她该如何自处,是庆幸,还是该怨恼……  “我一直在等你来!”  他竟然淡淡的答了这么一句,令她不自觉的呆了一下。  方重仁自然看到她眼里的痛苦,此该作不了任何解释,只不动声色的反问:“我是你的丈夫对吗?”  “是!”  怎么会不是――  她重重的点头。  “那你信我吗?”  她的身子在不断打颤,她的体温太冰。  “信!”  她泪盈于眶。  信,何以不信――  “好!”  他替她抖落云鬓上的绿叶,拂去眼角的晶莹,轻轻许下承诺:“个中的原由三言两语无法说清,我会给你一个很好的交代,等我一小会!!”  他的柔语轻言暖上了她的心头,多少个日日夜夜,她盼的就是能再听到他的淡淡温语,这――不是梦吧!  他会给她交代,他叫她信他,这是不是代表他已确定了她的身份?  “你记起我了吗?”  她期盼着,他的臂膀好暖和!  他摇头只笑:“没有,但,我想感觉是骗不了人的——我早就知道自己是方重仁,但还没有寻回那种感觉……现在,那种感觉好像回来了……”  他笑得如清晨的旭日,黑眸亮晶,唇含温柔,似乎又做回了为她所熟识的男子。  依灵一时看得痴楞!  “尹寞,你清不清楚你到底在干什么吗?”  朴恩吼斥!  大庭广众之下,准新郎官和别得女子亲亲我我,这成何成提,身为准岳丈的朴恩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即提心吊胆又火冒三丈,因为他瞧见明绢脸若死灰!  方重仁将依灵护在身侧,淡淡道:“不劳庄主担心,方重仁清楚的很,也清醒的很!” 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特别清晰,清晰到叫人心惶惶,他当着众人把名字从尹寞改成方重仁,这意味着什么?  朴恩当下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厉声道:“你叫尹寞,谁告诉你是方重仁?旁人在此疯言疯语,你也信?还跟着她一起疯?你傻了不成!――快把她交给我!”  他伸手来要人。  方重仁神色稀奇的反问:“奇怪,我为什么不信?你们的话我可以信,何以别人的肺腑之言却让我弃而不信,请问庄主,世上有这种道理吗?”  他面露微笑,一字一顿,却字字夹有撼山震地的力量,穿雁庄主素来深居寡出,听在耳朵里怎能不心惊肉跳,急乱的叫:“你在胡说什么?”  “我岂是胡诌,庄主,人是我让逐风去带来的,您说我会把她交出去吗?  听闻此言后,朴恩身子猛得一摇,恍然大悟,再也无法镇定自若――  “你是说……是你放走的马?”  他又惊又疑的看向那匹雄赳赳气昂昂的白马,那么神采奕奕……  “逐风是我故意弄丢的……”  “准”女婿的咧嘴轻笑,一副温文无害的模样:“庄主饱读诗书,应该知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一典故吧!”  穿雁庄主一生读书成痴,突然被他这样一句问,不假思索的回道:“这个自然知晓,塞翁失马语出《淮南子?人间训》,其文为:近塞上之人有善术者,马无故亡而入胡。人皆吊之。其父曰:‘此何遽不为福乎?’居数月,其马将胡骏马而归……”  话到一半庄主嘎然而止,瞪目而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 方重仁悠悠而笑,他并不看朴恩,而是低头深深看了一眼身边人,佳人已渐渐恢复血气,灵目恢复了平静恬淡之色,正深情驻望着,静心倾听着他们的对话。  四目胶织良久,他方缓缓道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我放逐马儿,虽不能测是福是祸,但老马识途,终究会归,我以此为赌,一窥心中之惑,果不其然,庄主与尊府的姥姥一番苦心安排,只怕要付之江流了!”  别人也许不懂他话中之话,朴恩哪能不明白,顿时惊得眼冒金星,骇得说不出话来。  他一直知道姥姥带回的这个年轻人有一股子异乎常人的胆魄和洞烛力,但这些日子来,他一直表现的很淡然无为,在从他们嘴里得知了自己的“身份来历后”,甚至再不会去问任何人有关他自己的来龙去脉,很良驯的认可了他的新身份,但没想到他会选在这一刻道破所有事情,心里之惊难以言述。  “你……你……你……”  面对一双洞察一切的犀利眼睛,他惊楞不成言。  正是这个时候,内院忽就冒出了十来个劲衣大汉,一个个目闪精光,直冲他们而来,然后,团团将他们围绕。  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白云山上的那个怪头,叶云天嘴里的秦山!  待续!   第313章 一  一杯清茶悠悠,天色渐渐拉下了深沉的帷幕。  阿意三兄弟也在这个时候回到了客栈,他们直闯进雅室时,看见一个沉沉而睡的美丽少妇正恬静的倚在一个男子怀里,男子俊气的脸上带怔怔的神色,正凝睇着她,就像这辈子从未见过她般,所有的目光全被怀中女子那抹带在唇角的浅笑所吸引,然后,不自觉在自己的眼底露出了一朵欢喜而怜惜的笑……  既便相见而不相识,重仁仍是知道,自己喜欢着这个女子,心中的淡漠会被她的泪眼冲掉,心头的情绪会叫她轻易挑起,从不愿亲近任何人的双手愿意深深将她护住,然后会情不自禁的去吻她……  他失忆了,他记不得他们曾经最亲密的一切,他不爱与人有肌肤上的接触,却独独不排斥与她的相亲!  亲近她就好像是第一次亲近女人,然而一旦吻了,才发现感觉是那么的深刻……  “爷……”  有人在用低低而压抑着激动嗓音唤他!  方重仁合了合眼,感觉着那个字眼,不曾回头,只微笑的答了一句道:“阿意阿行阿影,你们轻些,依灵睡着了……”  阿意呆了一呆,随即瞪向随他们一起进来的杨鼎,道:“你不是说爷什么都忘了么?怎会记得我们!”  杨鼎的嗓子已经让方重仁神不知鬼不觉的解了毒,治好了,听得阿意质疑他的医术,白他一眼道:“他那是潜意识的回答!不信,你们去问他认不认得你们三个人!”  方重仁还真不认识他们,淡淡转过头来说:“我不记得你们的样子……”  不过,他还能记起这几个名字,记得有人跟在他身边的那种感觉!  杨鼎这才洋洋得意的一笑,瞟了一眼楞在那里的三兄弟,走过去,直睇着窝在方重仁怀里的依灵道:“阿仁,这桩事,你打算接下去怎么办?”  “什么怎么办?”  方重仁微笑着替依灵挽了挽了散落下来的青丝,再次把目光凝到了她身上,淡淡的说:“不管什么天大的事等明天天亮再说,现在我要抱她睡去,这样睡着不舒服,你们谁给我带路!”  宠溺的口气一如没有失忆的时一样!  阿意他们听着轻轻笑出来,一身破烂衣裳的独孤陌更是噗哧出声,杨鼎则拍拍额仰天长叹的接话道:“阿仁,宠女人也该有个限度吧!今番里你把什么都忘了还这么宠她,喂,她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药?”  方重仁轻笑不答。  这态度令杨鼎非常的不满,继续数落,说:“奇怪,你就不觉得她陌生吗?这丫头现在对你来说就像是一个陌生人!我就不明白了,你这么一个有怪癖的人,怎么会这么脸不红气不喘的把一个‘初次相识的女人’顺理成章的抱在怀,你不觉别扭么……我之前还在担心,你若是见着了她,会不会也跟见了朴明绢一样,可以把人家当作空气,视而不见,可以有礼的淡笑相待,却一定不跟她说半个字,可怎么也想不通,今儿里,你一瞧见她怎么就整个儿变了样,什么柳下惠真君子的,我瞧着你现在活脱脱就像一只恶狼……哼,大伙都这么久没见了,这么关键的时候,你不跟我们好好琢磨下一下该怎么做,居然还这么不给面子的抱着女人要去睡!喂,我告诉你,这丫头身子不方便做不得不正常的运动,你少在脑子里转歪念头……”  “阿鼎!”重仁横抱着依灵站起,笑着打断他的滔滔不绝:“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 “什么?”  “我失忆了!”  “什么?”  这是什么废话,他当然知道他失忆了!  杨鼎一副呆样,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 “所以,我不认得你们,跟你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 “……”  “就目前而言,我只对她感兴趣……”  “……”  “放心,等我把她琢磨明白了,很快就来琢磨你们!”  “……”  “还有,我从来不是柳下惠,一个男人面对自己的喜欢的女人还能坐怀不乱,那一定不是男人!”  “……”  “另外,我的医术不在你之下,知道怎样很好的保护她跟孩子!”  说完,就在他们瞠然的注视下出了门去,只留杨鼎在那里张口结舌!  站在门口处的阿影很识趣的跟上去提了灯笼,给他引路。  客房灯烛被点起,阿影默默的瞅了一眼坐在床头的他们,退出来,掩上门,跳上不远处的树头,为他们守夜。  方重仁静静的盯着怀里甜甜而睡的女人,视线竟怎么也移不开!  他好像应该放下她,给她盖好被子,然后离开!  阿鼎说的挺对,他真的是很不太习惯与人有那么亲密的接触,吻了她,然后再睡在一起?  呃,他们是夫妻,睡一起绝对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但是,那种感觉怎么让他觉得有些惊心动魄……  方重仁轻轻的将依灵放到了床上,正想抽身,依灵一下惊醒,惶恐不安的扣住了他,无助的低叫:“重仁,不许再离开我!”  待续!   第314章   四  客房与雅室只隔一道墙,墙里面是客房,墙外是酒楼雅房!  她没有多停留,不曾再回房上妆,穿过春花渐绽,露出轻绿意的的亭园,瞧见阿鼎与阿陌正坐在柳树旁说着话,看到这两张脸孔之后,她的心才微微定了一下。  “喂,丫头,做什么急急忙忙的,一见面就把阿仁迷晕了,怎么他才转了一个身,你就急得像丢了什么宝贝似的?我说你是不是该悠着点,好歹要对肚子里那个小的着想一下呀……喂……你没听到没,慢着点行不行,小心脚下……”  阿鼎叫不住她,忍不住跟了上去,瞧见她跑的跌跌撞撞的,生怕她出事,一边无奈的冲着依灵奔过去的阁楼另外叫了一声:“方重仁,你老婆醒了,出来管管吧,她这样跑,小心把你儿子给跑没了……”  杨鼎长年住塞外,生性粗犷,说话不拘小节的很。  一身魁梧阳刚的独孤陌站在原地,倚着柳树乐呵的直笑!  依灵没理,疯狂的噔噔噔往楼上跑!  “重仁,重仁……”  房内的方重仁听到了阿鼎的提醒,也听到了依灵的呼叫。  “我在这里!”  重仁高声应了一声,开门往外走来,立即瞧见急得失了颜色的依灵,披着一头如黑缎似的青丝,向他狂奔过来。  玄衣玉带,姿态悠然,他轻轻冲她笑,迎上去:“怎么了?睡醒了?”  笑容依旧,神采依旧,真不是南柯之梦!  依灵哽着咽,走近,深深的看了一眼,用尽全力的将他抱住……  暖暖的怀抱,淡淡的茶香,轻言温语在头顶响起:“怎么了?做噩梦了么?”  依灵涩着嗓音抬眸,可怜兮兮的道:“我以为昨日只是一场梦,我以为我空喜欢了一场……”  “傻丫头!”  原来是在患得患失!  重仁低笑一声,却心疼起来,因为相思入了骨,所以会以为美丽是场梦!  “没事了,我不是在这里吗?”  疼惜的拍拍她的肩,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我也就比你早起了一步而矣,早知道会把你吓成这样,我该赖在房里等你一会儿醒来……”  依灵楞了楞,玉脂般的脸色不自觉的红起来,他也刚刚起床?  他不是一直习惯早起练功的吗?  他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用轻的只能让她听到的嗓音戏谑说:“抱着你瞅了大半夜,想了很久,直到天亮才稍微眯了一下,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呵,估计我还没从没这么偷懒过!”  所以,之前阿影来禀有人求见,他慢腾腾的走出房门时,阿意他们直冲他笑!  杨鼎更是毫不客气的损他:“一夜纵情,你不怕今儿打起架来脚软,也得顾及了别人是不是!一大邦爷们,就你有媳妇,你这是刺激我们么?”  来客就在亭园内候着,他知道来者是谁,却故作不知,淡淡一笑,意有所指的回嘴道:“阿鼎,你想娶媳妇,我不会拦着你,不过以后千万不要一张嘴巴臭的要命,每次见得人家就把人损个半死,瞪个半死,要是再这样下去,你心里想的事十有八九会泡汤……”  杨鼎瞥了一眼来客,自认吃了一个哑巴亏,就再没说话!  说实话,昨儿夜里,他是够疯狂的,所有的自制皆叫那小小女子击成齑粉,明明惦记着她身子重,提醒自己克制着,只要抱着睡就好,结果,还是彻彻底底把人家吃干抹尽。  是的,他被那种隐隐熟悉的感觉牵着鼻子,他可以做到对其女子视若无物,却无法忽视她眼底的忧伤与彷徨,于是为她沉沦进了思念的欲望里,于是那种熟悉的画面纷沓而来,于是某些零碎的片断跳进了脑海……  如果不是他们来叫门,他一定赖在床上一直陪着她,唠一下过去……  “肚子饿吗?”  回了神,他笑意盈盈的轻问,欣赏她娇美的的容颜。  她点点头,痴痴的睇着!  往楼下看时,阿意阿行阿影因为依灵火烧屁般的急叫全从隐蔽处窜了出来,此刻,正在底下望他们,见没什么大事皆在掩口而笑,杨鼎则靠在楼梯口直翻白眼。  方重仁叫阿意去弄早点,同时催她回房梳妆洗漱一番,吃点东西。  依灵这才意识到自己衣裳不整的光景,脸孔再度染成了胭脂色,懊丧的避开眼,慌忙甩开了他回房去。  见到她娇艳欲滴的羞色,他莞然失笑,心情好生畅快,回头对呆立在房里的人说了一声:“请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 便急追而去,与杨鼎交身而过时,他闷闷的丢来一句,似在替人抱怨:“自古痴情最是苦,喜欢上你这种情淡冷脸的人,是每一个女人的劫数!真是难为你这个劫会被叶依灵彻底征服……但,就算如此,麻烦你待别人也不要太过份……”  方重仁知道嘴里的是“别人”是谁,一笑,从容下楼!  他从来不会过份,下手一向很有分寸!  追到了房里,依灵窘着脸梳妆妥当,在方重仁轻笑的守望之下一起吃了早点,才放下碗,他便拉上她,轻轻嗅了嗅她身上还沾着他茶香的兰花气息,说:“过会再来洗浴吧!现在跟我去认识两个人!”  她楞了一楞,重仁则轻笑一笑,挽了她的手转过身往外园的酒楼雅室而去。  杨鼎仍自站在楼道上,无聊的玩着手中的钱囊,见他们神清气爽的转回来,精神一振,笑了一笑,欲言却又止。  方重仁没理,挽着依灵若无其事的在他跟前走过。  比起忍耐,杨鼎到底不如方重仁,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低声叫道:“喂,别玩的太过火哦!”  依灵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重仁只笑不语,不把他当回事的撩起珠帘进去。  清幽的厅室内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少女坐在轮椅里,即便隔着面纱,仍可以瞧见她半面芙蓉脸骇白的光景,少年立在少女的身边,脸色沉沉,似乎很愤怒,在他们进去的时候,他们正想出来!  “他们是……”  依灵观望着轻轻问,话未说完,已猜出来人是谁!  “穿雁山庄的三小姐朴明绢,四公子朴明雷!”  重仁淡淡的解释着,手一直轻轻揽着她的腰,对他们行以礼貌式的微笑,用不容置疑的口气介绍说:“明绢,明雷,这是我发妻,叶依灵!”  待续!   第315章   五  朴明绢怔怔的看着依在尹寞身边的少妇,颊如玉,染暖霞,眸似明月,散柔光,唇红齿白,容颜绝美,就如空谷的幽兰出尘脱俗!  两人依偎的神色是那么的自然而绝配,尹寞极用心的护着她,护着她微隆的腹部,而这一切看得她眼里却是那么的痛彻心扉……  明绢瞧得分明,就刚才,尹寞在对她温柔的笑,带着叫人嫉妒的宠爱,那么亲呢的在她脸上落下吻……  她以为尹寞天生就是冷情冷性的人,现在发现大错特错,原来他的冷淡也是因人而易的,必要的时候,他也会儿女情长,会柔情似水!  今天,本该是她与尹寞的定婚日,结果,他却在别人的床上睡到了近晌午。  她亲眼瞧见他自那间客房里出来,还淡笑的对守在附近的人说:“灵儿还在睡,等她醒了,让他们备上浴水……”  然后柳树下,那个哑大夫就坐在廊座上,开口不客气的损他纵情无度;然后,他回瞥了她一下,意味深长的看着哑巴大夫回敬了一句;然后,她的脑海里便白茫茫!  她瞒着父亲,逼着明雷赶着夜的往这里来,看到的是这样一个叫人无奈而心碎的结果,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 他们还没有说上话,那个坏尽她姻缘的少妇便穷追了过来,惊慌失措的投进了只为她展开的怀抱。  他去了很久,她也等了很久,久到心痛的挂不出一丝丝笑,久到再也待不下去,正想离开,门又开了,他们以无比的亲密姿势迈进房门!  尹寞淡笑的对他们介绍说:“明绢,明雷,这是我发妻,叶依灵!”  明绢心头一片空白,呆坐着,半天,才喘了一声,回头僵硬着嗓音对明雷说:“我们……回吧!”  ----------------红袖独家连载----------------  明雷是个漂亮少年,十七八岁,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四姐弟中,就属他与明绢最谈得来,他也一直最维护三姐,希望她能得了一个好归宿!  昨日看到尹寞带着那个清丽的少妇绝然离去时,他看到三姐眼底的欢笑若碎裂冰片般簌簌而下,抓着轮子的素手紧紧的抠出了肌肤下的青筋。  秦先生带来的人皆是以一可对十的高手,想不到的是尹寞留下挡驾的人功夫也高深莫测的可怕,以少敌众,反占着上风!  好端端的园子被武力砸的面目全非,亲朋好友惊慌逃窜,就是那个时候,他听得有几个不知好歹的人犹在趁机落井下石,嘲弄的在低声议论:“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白白捡一个如意郎君,原来是用手段骗的呀……”  他想三姐一定是听到了,她的脸色惨成了死白,瞪着打成一片的混乱场面,木然的吩咐:“爹,放人吧,不要……再闹笑话了……”  一整天,她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也不喝,谁去请都不理,直到后半夜的时候,她叫人推着她来到了他的房里,轻轻的对他说:“四弟,带我再去见一回他,他……总归是欠一个解释的……”  于是,他们就来了这家客栈,于是,明雷惊愕的看到了尹寞的另一面:温和而亲切,淡淡中皆是怜惜之色!  然后,他看到了三姐眼底的绝望,她再也笑不得了!  “尹大哥,你打算将我姐姐怎么样?”  他没有推着轮椅带明绢离开,而是怒气冲冲的叫了起来!  “明雷,别这样!这事……是我们做错了……人家有妻子的!”  明绢惨淡的一笑,抬头,睇着那个她用心守了了三个多月的男子,风神玉立,气宇轩昂,这样一个俊逸出众的儿郎,怎能不让人心动!  她一心想赌一把,结果是大败而溃! 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其实我们一直在骗你的?”  朴明绢无力的询问。  “在庄主跟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重仁扶着依灵坐好!  “你……”  明绢与明雷吃惊的瞪直了眼。  “既然你早已知道我们骗你,为什么没有拆穿?为什么还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留在这里,就算我们是骗了你,但我们救了你是实情,三姐守了你三个多月也是事实,昨日里你怎么可以狠下心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撒手就走,你……你就是这般来回报救人之恩的吗……”  明雷气的直叫,他们用尽心思来圆慌,想不到反让被骗之人算计了去,这个尹寞怎么这般厉害!  重仁淡笑,他还没有找回自己,当然不会去揭穿他们的把戏!  天生的本能告诉他,他的身上藏着故事,而那些故事跟他失忆出现在这里大关系!  所以,他不露声色的将错就错,就是想寻出蛛丝马迹!  至于所谓的救命之恩,只怕皆是那位老太君布的局吧!  重仁还是一笑,道:“既然敢玩心思,就得有那个心理准备担了后果!”  淡淡一句话,足可把人气炸!  “尹寞!”  明雷气的直叫!  “我叫方重仁,其实,十年前我还用过一个名字叫宇文棠风!”  重仁扶依灵坐到窗台前,淡静的纠正明雷的称呼!  这一声“宇文棠风”令依灵呆住!  明雷听着自然也怔忡了好一会儿,然后,惊叫的呼出:“宇文棠风?你……你竟是宇文棠风……”  尽管在山川蜀地,密闭于深山,宇文棠风的名讳还是如雷贯耳的很呐!  第二更!   第316章 六  明雷呆呆的瞅向一头雾水的明绢,心里直叫:“完了,完了,姐怎么喜欢上那么一个大有名堂的人啊?”  他也是今年开春的时候听人谈起这个名动天下的宇文棠风的。  世人皆语:此人情深,一心只爱糟粕妻;世人更盛传,此人无情,冷颜淡寡不近常情!  明绢从没听过这个名字,见明雷懵住,疑惑的扫视尹寞,忍不住问:“宇文棠风……很厉害么?”  明雷木木的点点头:“力挽狂澜,解了京城围,还有……”  他以惊疑的眼神看向倚着尹寞的清雅少妇,说:“一年前,他为了她的妻子,推掉了宫里的赐婚,向天下人宣告,终身不二娶!”  看来,他怀里的女子便是那位让天下女子艳羡的人儿了。  明绢楞住,他竟是那样痴情的人……  “所以,他根本就不可能娶我的,是不是?”  身子猛的打了一个寒颤,她在心里惨笑自己的自不量力,心痛的睇向他:“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答应与我行礼……”  “我何时答应来了,一直只是在配合你们的计划而矣!”  当初他只说“听庄主吩咐”,可没说他打算另娶!  重仁淡淡的答着,目光轻轻的往外头瞟了一眼:杨鼎一直在外头偷听……  配合?  也就是说他从来没把这桩婚事当回事?  如此不负责任的话为什么自他嘴里说出来竟是那么的振振有词。  明雷怒目相视,跳了起来:“尹寞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姐姐用尽心思的救活你,就得你这么回报吗?事到如今你想毁婚了是不是!”  重仁自顾自的沏起茶,不理明雷的怒气冲天,淡淡平静的给他们斟着清茶:说:“你太激动了,喝口水定定神吧!”  把泛着清香的茶水往他们跟前一推,才继续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却也不是姻缘一事所可以报答的!”  明雷听了心里越发生了急,他若执意不娶,只怕会逼死三姐,眼见三姐伤心欲绝的说不得一个字,他不由得再一次大叫道:“怎么可以这样,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毫无担当,尹大哥,你怎么可以背信弃义,自食其言?”  他的急躁,方重仁心里有数,呷了一口茶,沉默罢,道:“这一事恕我难做到‘担当’之责,而事实上,不娶,本身就是一种担当……”  “……”  “明雷,喜欢是一种无法欺骗的感觉,不会掺半点杂质,我不能自欺欺人,你也不该苛求于人……”  如此回答竟让朴明雷回不了嘴。  这话几乎已经挑明了他的心意:他对明绢无意!  明绢惨笑,垂下头去很想哭,竭力压着心头的悲愤,急喘了一口气,才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疑问:“倘若……昨日尊夫人没有来,你会将错就错的错下去吗?”  方重仁没有立即回答,心里想着要不要实话实说,思量罢,决定不隐瞒,徐徐吐出一句残忍的回答:“我本打算在昨日与你们摊牌……”  他竟选在定婚之日决定毁婚?  “为什么?”她紧紧的握紧拳头,将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眼里开始湿润,几乎要哭出来,不甘的低叫:“为什么在选在昨日……”  “我想见你家老太君……”  也是因为直到前天晚上,他才配出了药解了杨鼎与独孤陌身上的毒,他们需要时间调养,所以才会拖到现在……  他――他――他居然早有这个计划,明绢感到自己的心在狠狠的抽搐。  “为什么?”  她无力的低问。  重仁知道他深深的伤了她的心,或许只有如此,才能彻底拧灭她对于他的希望,因为他的心容不下别人。  “一半是为了救你性命……”  这是他的回答!  她听不懂,抬头看!  重仁淡笑,难得有耐心的解释说:“明绢,你中的是七斑彩蚣毒,庄主附以曼佗罗花相克为你续命,能保命到今日可算是一个天大的奇迹。按道理讲你根本就不可能活到现在,我也一直不解其中道理,直到半月前我在后山的林子里偶然觅得一处天然的温泉池,又听他们说三小姐常用池中之水做香汤,这才恍然大悟,才明白你之所以能活到今日,全是仗了曼佗罗花和温泉相辅相呈之效。但,这仅仅是克制,体内之毒一日不除,性命就每每悬于一线之间。最近,我面观你的颜色,时有黑气浮动,这是毒气上攻的症状――”  说着他睨了一眼明绢,问:“你的肋下,近来每到酉时是不是常有揪痛之症!”  明绢的身子剧烈一震,咬牙不语,倒是侍在角落的丫头小菊听闻后立马惊呼的跑了出来直叫:“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 朴明雷听后,身子一凛,弯下身子细观姐姐的面色,但隔着面纱,也看不分明什么,只得急问:“姐,真有此事!”  朴明绢却惨笑出声,看向重仁道:“这不是正好如了你的意?要是我死了,你不是就可以堂堂皇皇的离开了?”  “不,你错了,要是你死了,他会一辈子愧疚于心的……”  一句柔若春风的娇语插了进来,依灵静静的端坐多时,他们的对话,她一字不漏的听进了心里。  她一直深深的睇望着丈夫,之前有些不明白他的居心,但,现在已渐渐明朗了他的心思——  第三更!   第317章 七  他是失忆了,忘了自己是谁――  是穿雁山庄给了他另一个身份,一夜之间,让他成了尹寞――  是,他们是居心不良的在设计他娶妻,但他从来不是一个能让人掌控的人,一开始,他就用自己天生的机智识破了这场瞒天过海――  然后,他放逐风来载相思成狂的她,因为他的情衷从未曾改变,因为他知道她可能已来了附近――  既便失记,他的感觉还在,所以他反设了一个局――  他没有断然拒婚的原因之一是,他要还救命之恩――  或者还有其他诸多原因,反正就是说这一切全在他的算计之内,所以他昨日才会说:“个中的原由三言两语无法说清,我会给你一个很好的交代……”  这就是他的交代――  依灵的心渐渐清澈起来,睇着那个少女,柔柔的安慰了一句道:“不会有事的,重仁定能想得办法来救你的!”  朴明绢漠然而笑,笑她的傻——  救她?  救活了又怎样呢?  他不要她,出了这样的丑,她还有颜面苟活人世吗?  依灵接收到她眼底的嘲弄,无奈的瞅向身边的人,她的重仁天生就是女人的劫!  重仁淡淡一笑,说:“我自是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但真正能救你的不会我……”  他话中有话!  他可以贡献他的血作药引,可以提供医术,可以像这些天一样的留在庄上,然后天天往山上为她去采药熬汤,但也仅此而矣,心里的“毒”不是他所能救的,她只能靠自己,或者靠她命定的那个人……  正是这时,有人踢开了房门,冲了进来,重仁不头回头看就知道是谁!  是杨鼎!  他大步跨到明绢身边,沉着脸孔,极粗鲁的执起她的手,一探,回头瞪向方重仁,道:“怪不得你敢这么横,原来你老早就拿捏到了人家的弱点,知道他们最后一定会反过头来要求咱们,才敢在人家地盘上这么放肆……”  重仁自谦的倾了倾身,含蓄一笑,说:“客气,客气,但你只说对了一半!”  “是么?那你还打了什么算盘?”  杨鼎斜眼问,跟这家伙认识了那么多年,每回有事发生,他还是无法摸透他心中的意图!  重仁还是轻笑,不答话,收了注意力,侧耳听起了外头的声响。  楼外起了喧哗,似有大队人马直奔这里而来,他没有去探望,忽就深笑起来,说:“看来,他们等不及我们去拜会,已把这里团团围住了!”  话儿落下,果不其然,外头就传来了喧乱的步脚声,秦山沉沉的嗓音似从幽冥地灵里传出来的一般:“尹寞,给你一个机会,若乖乖跟我们回去即刻成亲,便饶你们不死,否则,明年的今日便是你们的周祭……”  啧,口气还真是狂!  重仁没有理会,只淡淡的瞟了一眼垂着头的明绢,很不着边的说了一句:“明绢,你先别急着回,坐一会,且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 “故事?”  明绢不知道他的口气怎么来了个突变,反问:“什么故事?”  “一个关于已错误了几代人的故事,也是关于你家老太君的故事!听完故事以后,还烦请给你家老太君带个话……”  “什么话!”  “前曾缘误,是时候该了了!”  一整天,明绢在房里听着重仁侃侃而语,述着他所知道的当年事!  傍晚时,明绢被明雷推了出来时,脸色极其的平静。  她寻上堵在外头的秦山,只吩咐了一句话:“我去见姥姥,请您不要乱来!”  --------------红袖独家连载-------------------  等他们离开,等再度拥上他的腰背,依灵才有了几丝真实感,才从刚才的震惊里回过神来……  “你到底有没有失忆?”  他刚才说的话根本就不像不记得过去的样子!  他轻笑,轻轻推开她,不答反问:“丫头要不要听曲儿?”  依灵一楞,他叫她“丫头”?  好久没听到他这么叫她了!  她的心莫名的一动!  他已退到窗前,临风而立,自怀中掏出一支青色的短笛,唇轻启,便有清音扬起!  清秋意,忆清秋,  淡淡烟云笼秋气,空如洗,皓瀚无际。  潺潺溪,爱秋影,乱蝶狂舞山林意。  山林意,忆山林,  青石捣衣寻常事,孩童嬉,白发弈  淡静淡静,且笑且吟清风里!  还是那一首《清秋意》,恬淡里散落世外之音,便如他的人,他的心,让人觉得宁定与从容……  多少日子了,她不敢再弹这首曲子,怕被昔时的恩爱光景痛灼了心扉……  她怔怔的看着,吃惊着,缓缓的坐到一旁的琴台前,那架琴虽不是好琴,却也可弹出心音!  合上眼,和着那印满美丽记忆的旋律,纤指一拨,前曾往事便如洪水渲腾而来,山笛的闲适悠然,琴音的优雅从容,配合的天衣无缝,流泻出一股叫做绝叹的潇洒与飘逸!  一曲终了,余音绕墙,有一双有力的手臂轻轻笼住她,他在用粗指轻轻摩挲她葱指上的指环,在她头顶低语道:“依灵,在天为比翼,齐栖死不休!父母的在天之灵会保佑我们恩爱百头,生死两不离!”  一字一停,说的抑扬顿挫,却令依灵欣喜若狂:“你……”  他的话分明就是定情夜的誓约……  呵,唯有轻叹,心头的激动如何能言表!  重仁笑着捏捏她的瑶鼻,说:“石头村,那是我们的定情地是不是!”  “是!”她猛烈的点头。  “但是,我却早在十年前为你失了心,一曲〈〈清秋意〉〉是你我缘份的伊始,从此叫我记住了你!!”  “对!”她低哑的应着,眼底浮现湿意……  “十年后,我识遇先生,再次邂逅你,然后,你心不甘情不愿的嫁给我,我绞尽脑汁才猎获某颗芳心……”  “重仁……”  她不可思议的泣叫出声:“你记起来了,你记起来了……”  待续!  第四更!   第318章  八  昨夜里,她只是尽诉别后的相思,等到说累,便在他怀里沉沉的睡过去,不曾多提了过去的点滴,想不到,他竟这么快想了起来……  重仁怜爱的在她唇上琢了一记,笑着说:“我只记得一些片断,并不完整……亏得你昨夜里给我下了一道猛剂,那些刻入骨子里的回忆全叫你给追回来了……”  他的笑里含着深意,听得依灵一怔,想起昨夜的销魂,脸儿唰的红成一片。  “咦,脸红的可煮鸡蛋了哦,昨儿可没见你有这么害臊的……”  他低笑的取笑,开怀的刮刮脸色生窘的她,那个老爱调侃她的重仁又回来了!  “方重仁!”  哦,真是丢死人了!被他这么一提,脑子里便浮现了昨夜她主动而热烈的画面,她忍不住懊丧的叫了一声,警告他不要那么嚣张可恶。  方重仁噗哧一笑,往她羞恼的唇角上咬了一口,执起她的手:她的手指上套着两个指环,一个套在大拇指,方方正正,另一个套在无名指,纤秀而精致!  伸手,他对她说:“该还给我了……既是爹娘当年的定情信物,怎能一起戴在你身上,给我套上……”  比翼齐栖环,虽不值钱,却是他给她的唯一的信物……  依灵掩着惊讶的唇,忘了羞臊,终于又盈盈笑出来,退下大拇指上的男戒,将其套上他的粗指! 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不可以半路再弃我而去!”  她低低的索求。  他扬眉,执她之手落下一吻,应诺:“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 昨夜里,他是记起了很多,可惜皆是一些朦胧的片断,幼年时笑傲山林,少年时豪门生怨,离塞后游历异国他乡,成亲后对她的若即若离及恩爱缠绵,一幕幕零零碎碎的过往在眼前掠过,隐约拼凑成不完整的过去!  他抱紧她:说:“过些日子我们回村住上一阵,故地重游,那些模糊的印记应该还可以记起一些来,等生了孩子以后,再带你一起去逍遥山水,去火凤国走走,去波斯逛逛……记得我好像在那边还买过一座宅子来了……嗯,你若记念清波,可让阿意捎信让他们一起回村来,我们可以一起走……”  他说了很多,说到最后,睇了一眼窗外的景色,牵了她的手道:“走,去透透气!好久没跟你一起去看夕阳了……”  他记起来了,虽然还记得不分明,但到底还是记得那些过去的!  依灵开心的轻笑着,满脸幸福,却不走,只是深深的盯视他!  “怎么了?干嘛这么看我!”  重仁觉得她眼底有话,那种眼神他太熟悉了,问:“想说什么?”  对,她是有事要问,有件事,她怎么也琢磨不透:他既知自己是方重仁,有妻子,怎还会模棱两可的应付那桩婚事!  昨夜里一番浅谈,她因为疲惫而睡去,但她依约觉他这么做似别有目的,要不然,他不会故意这么的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子。  那么,他到底有什么企图!  “你‘默许’娶朴三小姐这件事,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 诧异一睇,他轻笑出声,这丫头不全信她刚刚的说辞,当真是越来越了解他了,挑目反问:“你以为我能有什么盘算?”  “不知道!我不想猜!”  这个的心思太深,她触不到,但是,她有注意到刚刚他说话时,很有心的在看杨鼎的反应,含笑的眼深不见底!  他笑着拉上她往外走,又是斜阳西去时,东边的天,蓝的晶莹,西方的云红的璀璨,而整个客栈沉浸于金光闪闪里。  这些日子,他总是独自送夕阳,临风影斜长,有奇怪的思念于心头百转千回,而今日,那份寂寥因为有她在身边而消散不见!  出了门,就见秦山带来的人团团围堵在客栈外,个个磨刀亮剑的,直把客栈老板吓的直滴汗!  重仁并不受这些事的影响,拉她往高楼瓦台上观炊烟四起,看倦鸟归巢。  客栈门口处,他们看到杨鼎坐在那棵高高的杨树上,目光深锁在远处,也不知在守望什么!  重仁忽笑着冲她语意双关的说了一句:“有些事,不下重剂,根本就点不醒梦中之人!”  依灵疑狐不解,并不以为这是一句没头没脑的废话!  那么他又在下什么重剂,想点醒的又是哪个梦中人?  ――――――――――――――  不是第一次上穿雁峰,也知道松柏遍眼的林峰深处定别有洞天。  阿意他们被拦在了峰下,秦山只容方重仁与依灵两个人上峰。  等穿过一道暗藏在山洞中的甬首,豁然开朗后是一处山谷,气候湿润,遍地春花,灿烂的叫人心醉。  接到明雷信的第二天,重仁与依灵便跟着秦山回到了穿雁峰,在山下就地扎营歇了一宿,第三天清早便进了那世外桃园。  一番好走,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年代很久远的竹屋,古朴而清幽,一道雍容华贵的紫色背影就那么傲世独立的站在赤柘萝与赤珠蕾的尽头……  当依灵瞧见那一片艳极似红霞的花丛时,立即楞在了那里。  自从姥姥过世后,她就不曾再见过如此盛艳的赤柘萝,每一朵花蕾居然开的那么硕大;而赤珠蕾更是花开妖艳,株株与萝成双成对!  这里,花红柳绿,露水晶莹,晓晨明柔,缕缕轻雾飘摇,带着山风的微凉,宛若仙境!  头发半白的身影立在其中,倩靓傲然,自成风韵……  “他们来了!”  秦山在花丛前的碎石小径上停下步子,轻轻的向那人禀告,然后往外退去,守到远远的林子外!  那个身子一僵,转过身上来是一张极其漂亮的脸孔,就好像岁月从不曾在她脸上刻下足迹,依旧丰腴而艳丽,目光却跟重仁一般深不可测……  待续!   第319章   九  她轻轻飘出花丛,姿态优美之极,丝毫没有老者的笼钟之态……  依灵以为她会见到一个老掉牙的老婆婆,可没想过眼前的人儿竟这么的美艳。  她曾在医书上看到过:相传西域有一种驻颜术,种以奇蛊,便能养以奇容,从而永保青春之色。  想来这位年过百龄的妇人便是这样一个传奇。  但,一份恩怨记了一世,也够为难她了……  重仁微然一笑,盯着她说:“在下不才,不知该称您为火凤公主还是贵妃娘娘,又或者直接称您前辈更为合适……”  是,她叫秦英,曾是苏州王张士诚的妃子,若追溯的更远些,她还应该是火凤国消失不见影的喀丽丝公主,那个以血蛊几乎灭了精绝国的小小女子……  此刻,她的脸色异样的沉静,也泛着异样的苍白,凌利的目光缓缓的自重仁身上游过,盯到了依灵身上,然后,涌现出复杂莫辩的神色!  也不见她怎出手,眨眼间,依灵已入了她的手,重仁没出手阻拦,看着秦英用纤纤的长指挑开了依灵的衣襟,拨落衣裳,露出一件粉色的小衣……  依灵脸儿微红,却没有抗拒,当雪白的肌肤映进人眼时,可以看到那玉色的脊梁上极有规律的排布着一列自下而上的朱红印记……  秦英没有去瞧那些血蛊的铬印,目光寻找的是她的肩头,雪白的肩头上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只是有一个淡淡的胎记:一弯月形的淡印……  像是看痴了一般,秦英不敢相信的瞪着那个印记很久很久!  “竟……竟然是真的!”  开出口来是那么惨淡苍凉!  依灵静静的温和的睇望,没有怨尤,也没有指责!  下一刻,有只微凉发颤的素手轻轻抚上她的脸:“我居然又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居然害了你们一代又一代……”  秦英惨笑,眼底里深深的懊悔!  “已经都过去了!”  依灵轻轻的道,整了整衣裳,温笑:“当年种种皆如昨日死,该恨的该怨的都已消散,您心中牵痛近百事的过往全都成了历史。人世一场,到头来全是白骨,最该守住的其实是活着时的那份美好!您是长者,是闭居世外的高人,遇过的事比我们这些晚辈吃过的稻谷还多,事到如今,真是无需再介意曾经。今日我们冒昧来搅,只是向您求血蛊的解救之法,还请祖姥姥成全……”  她咬字清楚的吐出“祖姥姥”三个字!  是的,秦英才是“章门”的祖姥姥!  秦英不姓秦,她应姓沈,她的父亲叫沈仪,母亲是火凤国公主喀桑云珠。当年,她曾是火凤国尊华无比的公主,她有一个仙子般好听的名字:喀丽丝,她更长着比九天仙女还漂亮的容貌!  但,为报父母之仇,她摇身一变,又成了人见人怕的恶魔!  那一年,她潜伏在精绝国,遍下血蛊,掀起了一场劫难!  那一年,她眼见引起蛊乱,无数人死于眼际,她再也无法自持镇定,然而大错已造成,覆水再难收!  那一年,她悔不当初,打算陪他们一起死!  有人救了她!  一个气度非凡的中年男子将她自那人间修罗场里救了出来,给了她一个崭新身份,一个崭新的名字:秦英!  中年男子告诉她他叫秦林,是她父亲沈仪的师兄!沈仪出塞游历十几年未归家门,高堂老父老母分外牵挂,那一年,他受沈父沈母的重托离家万里来寻人,才知道沈仪早在多年前死于精绝国的弯刀之下。  秦林本想就此回中土,却又在无意之间听说公主喀丽丝身世成迷的奇传,有人说她是驸马的骨肉,有人说她是精国血脉。  醒过来的喀丽丝听得秦林如此这番的自我介绍,只用生硬的中土话问了一句:“何以你会认定我是沈仪的女儿?”  秦林微笑说:“因为你肩上有一道月形的胎记!但凡沈家的血脉必有那一道印记!”  后来,她随秦林来了中土,可惜没有见上一眼生养父亲的爷爷奶奶,他们在秦林走后不久便过了世。  沈家九代单传,再没有其他什么亲人,于是秦林把喀丽丝认作了义女,让她与他自己的亲生女儿秦云作伴,唯盼以秦云活泼开朗的性子去影响她,帮她走出旧日阴影!  秦云倒真是让秦英开心了好几年,如果没有遇到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张士诚,也许她们可以做一辈子好姐妹!  犹记得那一年张士诚兵败被人追杀躲进了他们隐居的林子,秦英习惯性的按着火凤国的风俗蒙着面在山溪里洗衣,然后凑巧救了他!  这一救,便是一生一世的魔。  她中了他的毒,他的翩翩风采成了她心是难以抹杀的烙印,他却在前来拜请义父为将时喜欢上了秦云……  秦家与她有恩,她不争,把爱恋藏在了心底,不想落云妹妹却“见异思迁”,喜欢了别人,误了佳期,那个骄傲的男子一怒之下便拿她作了替代!  替代便替代,她认了,夫君拿她当作气秦云的棋子,她也认了,总以为精诚所致必金石为开!  那些年,她在眷云宫中时受圣宠时受冷落,再多的苦水她皆往肚子里咽了下去,她只是想求一份温暖,求一份安定,天真的期盼有朝一日拨云见日,可老天不如她的意,将她的梦无情的击了个粉碎!  待续!   第320章   十  那一年,明军大破苏州城前昔,秦英用计将秦云骗到硝烟弥漫的战场,大腹便便的她试图通过秦云作最后一博,想用秦云要胁手握一路人马的谷知天阵前倒戈,不想被人识破,反手被擒!  那一日,她被谷知天扣拿在一处僻静安全的庵院,落云十三骑严密的看守着她,同时忠贞不渝的守护着即将待产的秦英。  那天晚上,秦云与秦云同时产下女婴!  秦英难产,产后只草草的瞄了一眼胡乱被包起来的孩子,便昏厥过去,醒来时,听闻明军正在攻打都城,心里悲恨交加。  睁开眼的一刹那,两个娃娃都在哭,她抬头瞧时,只见自小一起长大的秦云正温柔似水的喂着襁褓里的孩儿,丝毫不理会另一个振天哭闹的小家伙,听得烦了,只让庵里的师父给弄点米汤抱到外头去喂食……  她以为秦云喂的是她自己的孩子,满心认定那个饿的嗷嗷大闹的才是她的骨肉……  她恨透了秦云,立誓让谷家的后人从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趁秦云假腥腥的出去瞧另一个孩子时,一把亮铮铮的匕首割破了孩子的手臂,睡梦里的孩子惊哭出声,招来了在院里与落云十三骑交谈的秦云。  秦云抱着沾着米汤的孩子,闻声奔进房来见得这情状,失了颜色,大声疾呼:“你做什么?”  秦英冷笑的将指间细细的一颗红珠碾碎按上孩子血流不止的伤口,丢下一句:“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绝不会……西域血蛊一旦植于体内,不管你有怎样天大的本事都没用,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的孩子一寸一寸在你面前枯死,一代传一代,至死不休,我会在远处看你们,如何垂死挣扎,痛不欲生……”  那一刻,看着素来镇定自若的秦云惊慌失了措,她痛快极了,满意的夺过自己的孩子冲出门去,再不管秦云惊骇的叫唤……  她以为她抱走的是自己的孩子,结果,几十年的光阴,等到恨的人都已化成了白骨,却被人告知她错的离谱,一株血蛊竟种在了自己孩儿身上!  ―――――――红袖独家连载――――――――――  昨日,明绢带来了一个锦盒,雪藏了近百年的真相浮出水面,斜眼读罢,惊骇了本已淡定下来的心思!  或许说,自秦云死后,她便失了维持了那么多年的浓烈恨意,什么都淡了,瞒天过海的让人捉拿方重仁,只是想用他来救明绢,来报朴家对她行的恩惠!  当年,她背着孩儿冲进被攻陷的都城,齐云楼上已火光冲天,她的夫婿带着他的妃嫔们准备投火自焚以谢天下……  她求他不要胡来,退一步海阔天空,江湖隐遁或可再图东山再起,他只是笑说:“一步错,天下误,大丈夫岂能苟且偷生……  当日秦云紧随其后追来,再次见到了一别多年不曾再见过面的张士诚,凝眸相视,挥泪如雨,生生就把秦英给冷落在了旁。  她的夫君对秦云说:“一朝心生疑,全盘尽输,当初诚若不曾猜忌,或许便不会有今日的败局……”  他让秦云捎一句话给明帝:“天日照尔不照我!”便绝然的投进了熊熊大火里!  他是那样的绝情,直到临死才正眼看了她一眸,歉疚的许她一诺:“来生再还你今世恩情……”  他已经知道当初真正救他的其实是她秦英,却在看到秦云后,用错了情,表错了意,报错了恩,事到最后,反把救命恩人无情的伤透!  他知道她爱他,也明知该待她好,却还是情不能自已,狠着心误了她一世,而她居然恨不了他,只把所有的怨全归结到了秦云身上!  大火吞噬他的那一刻,她没有多想的要跳进去,想追到黄泉问他:她到底何处不如了他心里念着的她!  论容貌,她们不相上下,论才情,她们难分伯仲,为什么他见了秦云一眼,就从此痴迷不悔……  秦英没能追随而去,秦云拦住她,秦山抱住她,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在火里烧成了焦炭。  她丢下了孩儿发疯失了常,狂奔而去,江湖颠簸,时痴时傻,落魄潦倒中,是朴家的未亡人穿雁救了她,渐渐治愈她心头的伤!  伤愈了,恨难拔,冰冻三尺,结成岩钢,压在心头再难放下!  等到再回首,已是天下大统,张家已成昨日黄花!  太祖帝执意追杀张氏后人与家将以定天下,她也曾回地头去寻过自己的孩儿,然,人海茫茫,昔年的张氏旧部全改名换姓,再无处联络,更无处寻访!  那些年,她凭着自己的能耐收服了一个道上黑帮改名暗楼,从此广建人脉,以蛊制人,几十来时间,建立了自己庞大的势力,为了寻女,为了报复,更为了有朝一日可替夫扬眉吐气颠覆朱家的天下!  她很早就寻到了秦云的下落,士诚兵败自焚后,她带着女儿和谷知天分道扬了镖,江湖上永不再见。  可是秦英不懂血蛊的厉害,一年年用心教养着被她视若明珠的女儿,又只能无奈的看着她们一代一代在她面前不明不白的死亡……  她一直让人留意着她们的行踪,每隔十几年她会去瞧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拍棺痛哭,流泣断肠,似乎只有那样,她的心里才觉得的痛快!  恨了那么多年,秦云死了,而她还活着,自种奇蛊保持着盛年的容貌,待看尽天下生老病死后,才蓦然发现曾经的一切都变的不再重要。  那个时候,她唯一的想法就是替被她自小养大的明绢续命。  自然,当年救她命的人早已再世为人,但她一直记得朴家的恩泽,就好像她永远记得秦林对她的爱惜,可惜的是她的义父因为秦英的不争气活活被气死,她对于秦云的恨,一半也是缘于此!  她一直懂知恩图报,所以,在拥有了自己的势力后,她回去建了一座穿雁山庄送给了朴家后嗣。  之后更多的时候,她藏身于山林深处,冷眼看着世人走着生老病死的轮回,秦英心死,再没有多少热情,却在几十年之后与朴家的三丫头结了缘份。  第七更!   第321章   十一  就去年的时候,听说秦云一心宠护的小丫头嫁了人,她淡笑着准备看他们万劫不覆,  结果,大大的出人意料,秦云竟然给那个丫头寻了一个无惧血蛊的奇男子,情深不渝,天下少有……  再细查一番,才发现那人却是秦云长子的后人,身怀得天独厚的异禀:能改命途,能解百毒,巧的是,他竟然还懂血蛊……  得报后,她淡笑,吩咐来人说:“他们的后人不配得了福气,尔等且去想子把宇文棠风给我弄来,并且要让他彻底在外头那个世界消失……”  他们越是想生死两不离,她就越是想挑得他们生不相亲,死难相见……  世人盛传谷家能改天换命是吗?  很好,她会睁大眼睛看看这个似当年谷知天一样傲气睨人的男子,如何来抗拒不可躲避的命运……  秦英曾在父亲沈仪的坟前启过誓,再不会累及无辜伤人性命,所以,她不会伤人,只会用蛊控制人,将不听话的人玩弄于鼓掌!  但是方重仁不怕蛊,为此,秦山在送他来穿雁山庄之前,让人用车轮战不分昼夜的耗尽其力,终将其伤的只余一口气息,送到穿雁山庄,又故意让明绢以曼陀罗药治他!  秦英清楚的知道这样做的结果就意味着失忆,她预先让庄主换了庄中的家丁卫士,给方重仁一个全新的身份,因为这是她有生之年能给明绢寻到的最好的礼物!  暗楼人脉广,想要让一个人消失那是轻尔易举的事,然而谷家的传人又岂是寻常之辈。  宇文棠风身边也聚集着不少非常之人,眼见他出事,早就暗寻上了门。  先是杨鼎,再是独孤陌,皆跑到了这不起眼的地方来寻衅滋事,她二话没说,让人设法将他们个个击破,擒为阶下之囚!  叶依灵带着太行三郎来时,她正闭关静修,那个直到去年才重新遇上的秦山一直守护着她,未离半步,以至于疏忽了山外的情况,没有立马解决了他们,结果便惹出了祸端。  又或者,这个祸端尽早会爆发,宇文棠风不是寻常之辈,他怎会甘心为人所制。皆是她久不涉世,太过轻敌,故而反被将了一军!  秦山便是她十八岁时救下的那个武学奇葩,可怜岁月不饶人,当初救下的小小孩娃山儿,如今亦已白发苍苍。  初见时,他兴奋的告诉他她的女儿当年是他抱走了,几十年来,她过的很好,可惜如今亦早就老死不在人世,却有出色的后人养在江南。  一个人孤独了那么久,知道自己尚有血脉在人世,秦英心里甚欢喜,但,等见了面才发现那不是她的血脉,他们没有那个月形的胎记……  这件事,她没有说穿,那时候烽火连天,兵荒马乱的,毛头孩子模样又都长的差不多,秦山若抱错旁人的婴孩,也是很寻常的事。  她没想到的是不光秦山弄错了,连她也弄错了!  秦云的遗书写的分明:当年,秦英错种血蛊,秦山错偷女婴,而秦云自己的亲生女儿更是早早夭折在了那场战乱里。  所以,错了!  什么都错了呵!  ————红袖独家连载————  往事皆是错,事到如今她又差点造成了一个更大的错!  遗书上写的分明,曾经那么多年,秦云想寻她把恩怨化解,是她没有给过她一个机会。  最后,秦云已没有勇气再提这事,只想竭尽全力了了这劫数,而不愿让秦英知道事实的真相再在她伤上撒盐,痛上加痛,所以才独自承受了那么多的凄痛与自责……  此刻,睇着面前这么一张宁静无怨的脸孔,秦英有的只是苦笑!  “或许,这就是老天给我的报应……”  老天没让秦云亲口来笑她的自作自受,却让她的后辈来申诉她们这些年所承受的苦难!  秦英满身苍桑,怀着忏悔的转过了身去,往火焰似的花丛而去,步履是那么的沉重……  重仁走上前一步,吸了一口浓浓的花香,低低而有力的叫住:“前辈……灵儿身上的蛊您可有办法……”  火凤古籍有云:种蛊之人,以其热血诱蛊母破体可解蛊,这句话他记得分明!  秦英停下来,好久好久的静立,没回头,略带嘲弄的低喃:“你是谷家的传人!我秦英与你们谷家誓不两立,为什么我的血脉之后竟然嫁给了谷家的后人……”  “这很重要吗?”  重仁就知道她会这么问,淡淡的反口辩道:“所有恩怨都已成了烟与尘……当年的人当年的事传到今日又有几人在惦记,您为了再兴张周王朝,建暗楼,聚金银,广结人脉,联合异族图异动,以致边关失事,祸殃百姓,震动天下,前辈,您为了复已逝旧国,为了昔日私怨,将无数人置于水生火热,又造下了多少恩怨情孽……”  依灵也缓步上前一步,极默契的接下去说:“祖姥姥,古来更朝换代,皆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周朝兵败非一人之能所强求,张家败北自有其败落的根由,请不要再怨及无辜了……  秦英转过了身,脸色惨淡,神采繁复的再次飘到他们。  第一次真正正眼看他们,才发现他们班配的不得了,女子纤美,男子神俊。  是时,男子淡淡而用心的扶着身怀六甲的女子,那姿势是那么的温馨和谐——是啊,秦云给他们配了一段绝世姻缘!  她亲手毁掉了自己骨肉一代又一代的良缘,却是秦云一次又一次坚强的承受白发送黑发的痛苦,将她们拉拔成人,给她们创造短暂的幸福。  更在弥留之时,为这孩子倾尽全心配了这么一个好夫婿,如果,她再不为他们做些什么,如果,这孩子再有个三长两短,她必然会在无多的来日里再次去承受无尽的悔恨……  “依灵,恭喜你,得了这么一个好男人!”  是,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子的出色,要是让她重活到十七八岁,也许,她也会倾慕这样一个既耀眼又淡然的男子!  如果当初士诚也有这么的信念与痴情,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宁缺不滥守一人,她与秦云这一世就不会这么苦……  伸手,她在心里叹息,轻轻的握住了依灵的素手,然后,又轻轻的拉起了重仁的劲手,淡笑若花,她不曾犹豫,做下一个无悔的决定:“我成全你们……”  声音轻盈若飘羽,笑容若梨花般干净,那是放下百年仇恨之后的解脱……  哪怕她要因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 依灵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盈盈的回眸看向同样露出欢笑的重仁!  是的,以命相搏,历劫命数,他幸运的笑到了最后:赢了这一场难卜结果的赌局。  第八更!   第322章 十三  “我要那孩子!”  重仁想都没想就回绝了她的意见,他宁可将来烦心如何医孩子的病,也决不愿拿依灵的性命开玩笑!  “好!”  她点点头,感叹依灵当真得了一个好男人,有魄力,更有担当!  抬头,天是明蓝明蓝的,就像小时候落云山上的景色,山林里她遇上的便是那样一个沉稳而内敛的男子,冲她温柔笑,谢她救命,恩同再造!  是的,她爱了百年,也恨了百年,到头来只落得孤零零一人,到如今才发现,这世上什么都是假的,功名利禄是毒,会让人迷失自己,能寻寻常常跟自己喜欢的人简简单单一辈子才是最实在的!  年少时,她想的仅是得一心上人,一世不离弃,却因为爱了不该的人,不知道放下,可笑的虚度了一世……  轻轻的叹着,秦英想起来明绢那个苦命的孩子,迟疑的瞅了一眼身边这个神采俊逸的男子,低低的道:“尹寞,不知道我能不能把明绢那丫头一并拜托于你!”  这一生,自从重新振作,秦英还从不曾卑微的求过人!  重仁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淡笑,不曾多想直接摇头,非常果然的一口回绝,说:“前辈不必拜托我,她自有她的归宿……”  秦英淡笑,不再多说,只为依灵感到心慰,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丫头有什么好令你情有独衷!”  重仁回答:“喜欢没有道理!这滋味,前辈心里其实最是明白!”  “那不一样,自古男子多爱风流……”  “前辈,我不是那些男人,我是方重仁!”  ——————红袖独家连载——————  重返竹屋时,依灵还在沉沉睡,秦英说依灵身子很虚弱需要好生休养,她把竹屋让出来,然后打算出山,趁鼻中还有一口气,去收拾残局。  他没问她要具体去做什么,很恭敬的目送她在秦山搀扶的下消失于深林。  时,天已近中天,守在入谷口的阿意三兄弟和阿鼎阿陌也正急切的想知道结果,重仁笑着带他们一起回去。  才进房门,他就敏感的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朴明雷,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这里,他们来的路上可没瞧见他的身影!  或者,是穿雁山庄跟这里还另凿有密道!  此时,他正坐在房里的竹椅上,把玩着手中的玩物,那边床榻上被窝被掀翻,依灵早失了踪迹……  等看清了他手中的什物之后,方重仁温和的眼神一寸一寸的冷淡了下来,那一枚珠钗,本该插在依灵头上……  “少庄主想请拙荆去贵庄作客,是不是应该通知我一声,不劳少庄主劳师动众,方某自愿意往贵庄上小住几日,何以要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这可不像少庄主平时的作风……”  方重仁没有惊慌失措,只淡淡一口一声“少庄主”,生疏叫得他脸色大变  “尹大哥,对不起,这也是被你逼的!”  他站了起来,些局促,低低的道。  方重仁很平静,从容的坐下来,一边摸着手上的竹笛,一边不冷不热的问:“我逼你什么来了?你又想怎么样?”  朴明雷撇了撇嘴,有些手足无措,他还从未做过这种缺心眼的事,但为了姐姐……犹豫再三后,他终于还是挺起脖子直视他,坚定的道出目的:“我要你娶三姐……”  这是要胁,但仅仅只是想让姐姐好好的再活几年。  方重仁的眼神冷了下去,像冰一样冷,像海那么深!  明雷见状,急急大声的道出了他的迫不得已:“尹大哥,三姐若不能留在你身边会死的……”  “她死不了!”方重仁淡淡的驳了过去!  “尹大哥,我真不是在胡说!这几天大哥不在庄上给姐姐弄药,姐姐喝的那些药都失了疗效,已经毒发了好几次。前几次她忍着,吃了老太君留下的丹药倒还能把毒镇下来,没让我们知道。直到今儿早上她身上的毒又爆发,她再没有灵药来治毒,实在受不了毒发的苦,投水自尽,我跟爹才知道她瞒了我们这件天大的事,所幸救的及时才没出什么岔子……尹大哥,三姐已经够可怜了,我们都不想瞧见姐姐既要承受身子上的病痛折磨,又要为你伤心欲绝!你就不能可怜可怜她吗?”  冷利的剑眉不觉一紧,他不动声色的抬头淡淡扫了杨鼎一眼,果然也瞧见他拧起了眉,重仁心有不忍,但……  薄唇一抿,思量罢,他丢出的仍是一句冷冷的话:“明雷,我是有妻子的,以前,你们不知底细要我娶明绢尚情有可原,如今明知我有家室,还逼我另娶就太蠢不可及。你清楚你自己现到底在干什么吗?”  朴明雷故意忽视他的话中的恼怒,竭力争辩道:“娥皇女英共一夫古来有之,尹大哥,家姐对你痴情一片,但求你成全了她这份心意,要不然……要不然……”  “怎样?”方重仁挑眉一横,咄咄逼视。  实在受不了这么令人窒息的对话,朴明雷突然难看的笑出来,言道:“姐姐若有一个三长两短,小弟只好拿尊夫人抵命!”  为了姐姐,他宁做小人!  方重仁淡目一犀,天生的凌厉之气尽露无疑。  以竹笛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他淡淡提醒道:“明雷,凡事都应顺其自然,我若真如你所愿,娶了明绢,你以为她能在我身上找到她想要的吗?”  真是幼稚! 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求姐姐平安无事!她还能活多久尚不知道,我只希望她将来死而无憾……你……答不答应!”  空气中一阵冷凝!  方重仁神色淡淡撇了明雷一眼,在众人不以为然的睇目中抛出一个令所有人差点咬掉舌头的回答:“如果你非要强人所难,我可以勉为其难,不过,到时你千万别来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 待续  还有一章!容晨再略修改再奉上!   第323章 十四  山庄上锣鼓喧天,喜气洋洋,整个庄园人声鼎沸,喧哗一片!  清晨的时候,依灵就开始隐约听到那种喜庆的吉乐!  他们……真的要办喜事了吗?  重仁真的要娶明绢?  一整天,她心烦意乱,却又无计可施,一道道铁笼将她锁在其中,她根本就出不去。  三天前醒来时,依灵发现自己被锁在一间雅致的客房里,笼中套笼,她被囚禁,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 不知过了多久,才见朴明雷意气焕发的推门进来,像是想扳回颜面般向她炫耀称:三天后尹寞会娶他三姐朴明绢!  她听在耳里一下子懵了,认定他在说笑,淡淡的对答:“不可能,他不会娶的,如果他会娶,那他就不是方重仁,不是我的夫君!”  结果呢,她错了!  她忘了她是他的软肋……  朴明雷傲然一笑,对她说:“他若不肯娶,那我就将你锁在笼里一辈子。我朴明雷打制的铁锁,天下无人能开!”  后来,重仁也来了,隔了两道铁笼,她心怀千千疑惑看他,却叫他微笑打断:“把手伸过来,先让我听听脉!”  他最关心的还是她的身子。  他很用心的听脉,神色深深,心中既有喜又有忧,不曾露了一丝一毫的异样神色,他不敢告诉她胎气脾弱的事,只抚慰她:“已无大碍……”  血蛊能除,自然是大喜,但依灵眼里显露的皆是忧心惊疑之色!  重仁看得明白,对她轻轻一笑,只说:“只好信我就好……”  依灵当然信他!  “好生在这里养着,再等我两天……”  他没有多作解释!!  之后,他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 汤药茶水皆是庄上侍婢端上,她不知道重仁到底干嘛去了!  夜色又悄悄降临了,看守的庄丁给她送来了好饭好菜,而他们全沾了“新姑爷”的光,有酒有肉,在外头痛快……  她的心不住的往下沉,沉到没有底的深渊……  喜乐丝竹不绝于响,隐隐约约,却又是那么的让人感到惊心动魄……  “开门,开门……”  她急了,猛烈的拍打铁锁,铮铮铁栏一次又一次荡起震耳欲聋的声响!  没人理她!  庄丁们在外面捧酒狂欢,他们乐不可吱的猜拳玩闹,不管她……  “开门,开门,快放我出去……”  她要出去……  不许,不许,不许,不许…… 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都不许!  她在心头大叫……  她不许他违心的另娶别人,会糟蹋那人一世,会让他们遗憾一辈子,她不许发生这种事……  “开门,开门,开门……”  房间里空无一人,没有人能来救她出去!  阿意呢?  阿行呢?  阿影呢?  为什么这几天他们没一个来见她?  这太不合常理!  她想不通,也不敢往下深想!  没人可以救她,她只能自救!  又一次,她自头上拔下那枚发针,定定的盯着铁栅栏上的铁锁……  这锁好打制的好生精致繁巧,之前已经试过很多很多次,她根本拿它没办法!  真的没办法吗?  心一横,再一次小心的将发针扎了下去……  半个时辰后,她把那具连环锁哐啷一下解破了,又半个时辰,她成功的打开了第二道囚禁她的铁门……  这个时候,谁也困不住她,她直冲出去,那速度,那身影快得犹如一阵发怒的飓风。  从来没想到自己用来练舞的步法能替她解今日之困,她尽自己所有的疯狂向外奔去,却让所有人看得瞪直了眼……  庄园里好热闹好热闹,到处是笑脸,到处是笑声,张灯节彩,红绡飘摇!  对,满眼全是刺眼的红耀,耀的人头晕目缭……  她听不见笑声,也看不见笑脸,她只想快点见到重仁,快点离开这个令她恶梦连连的鬼地方。  已是黄昏掌灯时分,他们是不是已经拜了堂?  她心惊肉跳着,急怒的抓了一个侍婢吼:“人呢?人呢?”  “什……什么?”  侍婢被她的气势吓倒……  从小到大,她还从没有这么不顾形象过,顶着大肚子,凶神恶煞的想要杀人!  “拜堂的新人呢?”  她吼。  “拜完了堂,自然送去洞房了啊!“  真的已经拜堂了吗?  她几乎当场就晕过去:“洞房在哪?给我带路!”  侍婢吓的连忙在前头引路,一路横冲直撞,她急不可耐的直奔进异常热闹的新房。  红烛高照,龙凤成祥!  他们似在哟喝着让新郎倌挑喜帕,她看到阿意阿行阿影皆聚在人群里,饶有兴趣的淡笑睇望,心头一窒,恨不得上去撕烂他们的笑脸,他们居然全在这里看热闹……  “不许掀喜帕!”  她拨开人群,冲着背对她正要执秤杆挑红盖头的新郎大叫:“不许掀喜帕!”  身材修长,姿态潇洒,那背影似熟悉又似很陌生,竟欢天喜地要去挑看新娘的女红妆……  “不许掀喜帕!”  她再一次颤着声线厉声阻止……  洞房里的喧嚣一下子静止了,几十道质疑的目光全部着落在她身上。  “不许掀,不许掀……”  她一点一点的移近他,他却没回头,手中的秤杆僵在半空。  “不许掀,不许掀……”  她低低的乞求,可是他们已经拜了堂,她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  他僵硬着身子,红艳喜袍在通亮的烛火下是那样的刺目……  “不掀?奇怪,我为什么不掀……”  缓缓的,新郎转过身子,双手抱胸,一脸惊疑又无奈瞪了她一眼,悻悻的大叫:“姓方的,你给我滚出来,我杨鼎和你也算是患难与共的好兄弟,我什么时候招你惹你来了,干嘛指使你的女人跑到我洞房里来捣乱,你很想打架是不是……  听到这个朗朗的声音,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在看清新郎的相貌之后,她更是呆若木鸡――  不是……不是重仁……  “阿……阿鼎,怎么会是你?”  依灵张口结舌的指着他,难以置信的叫!  杨鼎看着直翻白眼:“废话,不是我你以为是谁?”  当然以为是重仁!  依灵无语,继续傻在这里,谁来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有人轻轻在笑:“是呀,今天是杨门大喜,是不是很意外……”  一个低磁而温润的声音在空气里响起。  她猛得转身,灯火阑珊处,一具俊拔伟岸的身影落入她的视眼,他玄袍玉带,风流倜傥,他剑目弯弯,款款含笑!  “重仁…”  她楞着,惊愕的低呼,不是他婚娶,竟不是他婚娶……  “我是……”  他笑意盈盈走过来,向她伸手,毫不避讳的揽腰拥上她,然后用他的火热温暖她的冰冷。  “怎么会……”这样……  重仁斜眼直睨红袍加身的杨鼎,大叹:“皆是某人太没觉悟,临到快拜堂,才跑来抢亲,害得我今儿差点假戏真做……”  “呃?”  他在说什么? 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瞧见杨鼎脸上莫名生了窘,红透了一张脸!  她错过什么好戏了?  阿意阿行阿影皆在低低笑,好像今儿里他们的爷又做了一件足让他们五体投地的奇事!  “怎么回事?”  依灵拧眉有些恼,自己这边火急火燎的,他那边好像慢条斯理的在摆布一场阴谋?  “方重仁,你……你连我也蒙……”  她快气炸了!  杨鼎见状立即火上浇油外加落井下石,一时忘了去挑什么喜帕,就在一旁煽风点火,叫道:“对,嫂夫人,这家伙真的欠管教,凭着自己脑袋瓜比别人聪明一点,没事就爱摆布别人,做起事来时,常常自作主张,每每把事做的让人直跳脚,再不好好调教,放出来只会闹得天下大乱……”  杨鼎说的唾沫飞扬,直嚷道:“前一次,他是瞒着你来了一个诈死,这一次干脆想要始乱终弃,胆敢瞒着你另娶妻房,要不是我杨鼎为嫂夫人你两肋插刀截下他,棒喝他用情唯专,不可三心两意,帮他忙,把这个堂拜了,把这个女人给要了过来,你可真就稀里糊涂被他的甜言密语给骗了……所以,我建议你一个月不要让他回房,让他好好反省一下……”  他好像还打算长篇大论,却叫重仁似笑非笑的截断了话,“哦”了一声,他带着长长的尾音,反击回去:“想不到阿鼎你娶人家三小姐竟是这么的心不甘情不愿?明绢,你可听明白了,如果现在觉得所嫁非人,可以立马把人家给一脚揣了,以后花容月貌的未见得就嫁不得其他好男儿!嗯,你若想退婚,方某可以帮忙……”  “方重仁……”  杨鼎的脸孔一下绿了!  瞧见他这副光景,本还有些气的依灵有所顿悟,噗哧就笑了出来,重仁也低笑,拥紧她说:“走吧!我们外头说话去!”  才走了一步,又有人跳出来惊怒的叫:“站住,你……你……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 是朴明雷在暴跳如雷!  依灵茫然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在气什么,呆呆的回道:“开了锁,就这样走出来的啊!”  朴明雷顿时气黑了脸:“怎么可能?我花了一年时间打造而成的菟丝心锁怎么可能轻易被人破解?这怎么可能……”  重仁拥着犹自迷糊的小女子,且笑:“别理这些人……嗯,他们,都有些不正常!”  现在,他们需要私人的空间,于是,他带着她转身离去,去诉说他们这几天别来无恙的深情不渝……  庄园阁台,月渐圆,影双剪,清风卷帘,那里,吟吟有笑语,低低有抱怨……  “你欠我一个解释……”  “嗯,容我想想!”  有男子懒懒闲闲在低吟轻笑:“唉,老了,突然发现演那种戏还真是憋得慌……”  啧,这是什么回答?  有人在瞪眼!  正是花好月圆时,笑语侃侃之下,但愿天下有情人皆成佳话!  (不是结局的结局)  感谢大家一路相陪!《玲珑局》正文就这样告一段落!  鞠躬谢幕!  有关番外,大家有什么意见可到评论区发表意见,其实阿晨最想写的是宇文遥与谷羽玫的故事!  感谢一百三十几位一直在订阅本文的读者,虽然你们中间绝大部分人从不到评论区冒泡,但因为有你们在默默相随,阿晨才坚持到今日,再次说一声谢谢……  以后,大伙若有空请去支持新坑《我的极品皇夫》,那本小说阿晨也很用心的在写,希望大家喜欢!  2010-7-5晚上11点完稿!   第324章 一  月上枝头时,夜如泼墨,星若明珠,谁在放烟花,开出满天璀璨,一朵复一朵,妆亮整个夜空,勾起心中涟漪层层……  那个小小的人儿,扶着渐粗的腰肢,挽着一个随意的发髻,就在跟前,触手可及,瞪着眼儿,含着浓浓的委屈与薄薄的恼怒!  方重仁倚栏而坐,微微笑,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身子情不自禁的就倚上了他的胸膛,带着凉凉的春寒之气,他终于有空想她了,实实在在的抱住,赶走满心的空落!  八角灯淡淡的光芒里,他看到了她余惊未醒!  “你做戏连带把我也算计在里头……”  依灵在忿忿不平,思及之前的胆战心惊,她有足够的理由生气,而他永远不惊不乍的口气,更让她气从中来!  他依旧笑,轻轻浅浅,在她额头落下一个怜惜的吻,用手搓了搓她脸孔上渐渐恢复的嫣然之色,将她深深搂紧。  “我只是不想你超心……”  轻轻吐了一口气,将几天来的疲惫一并渲泻了去,且笑,懒懒的望着夜空,看着那美丽的烟火如春花绽开,就这样彼此依偎着,便已心满意足……  “你害我气的差点吐血!”  方重仁抽回悠然的眼神,沉默,依刚才她气势汹汹想杀人的模样,不难想像她心里有多急多气多愤了!  “你居然一声不吭的又玩鬼把戏?”  他还是沉默!  “喂,干嘛不说话?”  依灵极不满的戳戳他厚厚而暖暖的胸膛!  重仁捉住她指控的手指,终于又笑:“我还能说什么话?你不是说过会信我的吗?”  “我……”  “既然答应信了我,还理外头的闲言碎语做什么?”  他挑眉看她,驳得义正严辞,见她词穷,想了一想,瞄了瞄那肚子,忽又是一笑说:“对哦,依稀记得,你以前很放心我的,倒是我总吃味,最近怎么变了性子,特别爱酸溜溜的,奇怪,都五六个月了,还在害喜吗……”  “方重仁……”  依灵窘了,想扁人,但是……有人噗哧噗哧闷笑着将她抱的紧紧,好像非常的得意!  “我喜欢你刚才那副模样?”  他真的很满意,莞然在笑,用力在她唇上狠狠琢吻了一下,吻掉她的羞恼,低低叹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依灵,你让我惊奇……”  “……”  他在说什么?  依灵很骨气的被他吻没了脾气,听得他的话,只能困惑的眨眼!  “想不起来了么?嗯,且想想刚才你是怎么跑进洞房去的……呵呵,到今儿我才发现,你急起来,底下生风,脚力比我还快!”  是么?  她迷糊着,有些忘了刚才自己是怎么疾步如风的了!  烟花仍在不停在盛开,带来看烟火的人群喜悦的喧哗,大概是闹洞房的人被全打发了,庄里的人才在那边空地上放起烟火,再度将宁静的庄园闹个底朝天!  方重仁往那边投去一目,笑着让依灵坐进自己的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肚子。  那里有他的孩子,正脆弱的依附在宫体上,所幸三天药吃下来,已经无碍。但要是三天来,他若没有好好给她用药调理,这腹中的肉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脱落,弄不好就会坏了母体的安危。  所以,他没有另想法子将依灵自牢笼里救出来,也是想让她待在里头被迫静养,哪怕她会听到一些流言碎语,可能急乱了心肠,至少比待在外头,知道整个状况却只能干着急来的强……  她若知道明绢毒发昏迷,势必会守着她。依灵刚刚去蛊,元气大伤,可经不起这样折腾,所以,他默许了她被囚禁,也就三天时间,熬熬就过去了。  再则,他要救明绢誓必要放血,她若在身边瞧见他放出那么多的血来救人,会急坏,如此必影响他与杨鼎的救治计划,而且,他也不想被她瞧见自己虚弱的光景!  这些事,他都不想说与她听,只是风清云淡的一笑,说:“依灵,其实,我刚才打算去找你,他们一被送回洞房,我就转身往你那里来,生怕你听了外头那种喜乐会胡思乱想!可没想,抄了近路走去,翻墙才着了地,就见你火烧屁股似的,跑的堪比一阵烟,我跟在你后面好不容易追到了这里,正好瞧见你别开生面的闹了一回洞房……”  什么?  他跟在后头把什么都全看到了?  居然等她闹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之后才出声唤她?  “方重仁,你……可恶……”  丢死人了,她涨红着俏脸,渐息的火气又被吊了上来,气恼的在他肩膀上用力拧了一下……  某个满面春风的男子在没心没肺的低笑!  “呀,别气,以后,我保证不闹你!”  朦胧的流光照着重仁脸上的温柔,他看着几乎快动真怒的小小女子,忍着笑,爱煞了刚才她穷紧张的样子……  “究竟怎么一回事?你最好给我说明白了!”  依灵发怒了!  待续!   第325章   二  “明绢身中奇毒,三天前,她毒发了……”  方重仁睇着她,轻轻笑,从容说来。  “所以呢……”  心中的气因为这句话而全部烟消云散,依灵一直知道重仁做事不会无因无由,于是不再埋怨,静下了心,细细听他解释!  “朴明雷非常恼火我,他爱姐情切,见不得他三姐受苦,又知唯有我的血可保他三姐无事,生怕我日后一走了之,不管明绢的死活,所以就想法子关起了你,非要我娶明绢,且发下狠话来,我若不娶,就关你一辈子……”  “本来,真不该由着他胡闹,但我瞅过关你的那个房间,笼子是精钢制的,我虽练过大力金刚指,不过到底血肉之身,手劲没能好到可以掰开它,想过要劈开它,但一时又找不到上好的利器来用,再看两把锁,是朴明雷的得意之作,除了他自个儿,我估摸没人能打得开了,至少我没本事把它破解开顺顺当当的把你弄出来……”  “那个时候,朴明绢昏迷,神志不醒,我心下懒得跟胡搅蛮缠的明雷计较,就敷衍着,一心只想把人救醒再作打算。为了救朴明绢,这两天,我跟杨鼎忙得已经几宿没得睡,直到昨天晚上她才醒了过来……”  明绢醒来时,他就守在她身边,房里没有人,他以医者的身份扶她吃药,待她渐渐神志分明,才将明雷逼婚的事说给她听。  她听了,惊愕,哑着声线的低叫:“明雷……真是胡闹,怎能如此的强求姻缘!他在哪里,你去把他叫来,我自会让他放尊夫人出来!”  明绢自有她的尊严与清高,既然尹寞没打算真心娶她,她怎肯死皮赖脸的非他不嫁?她做不出那种惹人笑话的蠢事!  重仁很是赞赏这种性子,却没有去叫明雷,摇了摇头,从容淡定的脸孔带起某种高深莫测的轻笑,静静的问:“自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三小姐该寻个如意郎君成一段良缘佳话……”  明绢听了怔在那里,睇着床顶长叹:“可惜这世间又有几个能如尹大哥这般情深意重的男子值得女儿托负终身!”  云绡半挽之下,明绢暗然着神色,强自微笑:“再说,明绢无盐之容,又何必去惊吓了别人!不必了!”  “三小姐不必自怨自艾……”  重仁去取了一副铜镜递给她,淡淡而笑,对她说:“你的容貌只需日后好好调理,自现青春鼎盛的花容之色……”  明绢从不敢对镜妆容,见得那铜镜就本能的避开去,可她避不可避,然后只能无奈的在镜中的瞧见了一张陌生中微带惊慌的脸孔……  “这……是怎么回事?”  她惊讶的叫出声,急忙接了铜镜过去,低呼!  是的,她的半面狰容竟已不见,只微微还有一些深色的印痕,那是方重仁与杨鼎几天辛苦的结果!  爱美之心人皆有心,见得明绢惊喜的叫出声,这几天的辛苦不算白费。  重仁微笑,对她说:“红鸾已星动,三小姐,这权当是我送你的新婚贺礼!你命中有良缘,若愿一搏,必可得佳婿!”  明绢听不明白,疑惑的看他,问:“什么意思?”  他抬头看窗外,廊前黑灯瞎火,没一个人影儿,不过他知道他一定就守在附近,便轻笑着答对:“杨鼎值你今生相许!”  ……  “可惜,杨鼎这家伙心眼太滑,明明心里喜欢明绢,暗地里关心着,却故意跳出是非外,想看我笑话……嗯,他是一心吃定我不会另娶……”  月色朦胧,方重仁轻轻而叹,说起了之前在婚堂上那番戏剧性的闹腾……  杨鼎之所以冷眼旁观,就是认定方重仁在搞鬼,却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直到快拜堂行礼,他才憋不住了,跑出来一边数落他见异思迁,始乱终弃,一边几乎把婚堂给砸光……  众目睽睽之下,方重仁慢条斯理的把身上的喜袍脱下扔给他,面对气昏了头的杨鼎淡笑的吐出一番叫他瞠目结舌的话:“总算动手了,不过,阿鼎,你这家伙的反应是不是太迟钝了些,麻烦你以后做事爽快点行不行,不要别别扭扭像个娘们似的,不仅急了自己,连带害别人跟着心惊肉跳,不就是喜欢了个女人,抢个婚么?至于要憋那么久吗?早些说开了,表个态,欢欢喜喜把人家娶了多好,非要闹到这个田地才肯来收拾残局,真是受不了你……”  “你……”  杨鼎抱着喜袍楞在当场,瞧见朴庄主欣然微笑的样子,才知道上了方重仁当,中了他的算计,本想寻个法子打退堂鼓,溜之大吉!  方重仁早将他的心思拿捏住,先一步,把坐在轮椅上盖着喜帕的新娘子推到他跟前,将那副烂摊子丢到他身上:“阿鼎,现当着所有人的面,我替朴庄主正式把人交给你……”  “……”  杨鼎无措的张大嘴,傻眼!  而方重仁一味笑容晏晏,还用一种极其狡猾的口气逼他道:“阿鼎,新娘子说了:她不乐意与人共侍一夫,女儿虽羸弱,自有比天还高的骄傲,她朴明绢要么不嫁,若嫁一定得嫁一个绝世无双的奇男子!人家还说:杨公子除了嘴巴破了一些,其他皆是无可挑剔的铮铮儿郎,所以,请我为谋,欲嫁你为妻,如果你喜欢,今儿就把这堂给拜了,吹吹打打去洞房,若,你实在没那个心,嗯……她回头就去庵堂落发,你也不用费心再去祛她脸上的疤,治她行动不便的脚……女子但只为悦已者容,悦已者生,若是将来只能青灯伴古佛的,不治也罢:佛祖跟前无美丑之嫌,所以,也就不麻烦你操份闲心了……”  待续!  亲爱的,阿晨手上一个字的存稿都没有,快不了的!多多包涵呵!   第326章 三  “你……就这么激着他将着他把堂给拜了?”  依灵听得是张口结舌:“明绢小姐真的……打算落发为尼吗?”  方重仁沉默了一下:“我信口胡诌的!”  “你……你……”依灵瞪眼:“你……就不怕阿鼎不跳出来抢婚吗?”  “不怕!”  “为什么不怕?凭什么你认定他一定会跳出来?”  “唉,夫人,谷家的后人若没有这点判断,我还用得着出来混吗?”  而事实上,他就是赌的,谷家先知先觉的禀赋,他并没有失去,只是用上去还有些不太灵光,之前,他就是用直觉与“经验”在豪赌——  在发现杨鼎常常以吼骂的方式另眼相待朴明绢,却又在背地里想法子准备给她治毒时,有些熟悉的经验与直觉在告诉他:杨鼎肯定不会舍得在人群面前推掉这桩婚事,再给明绢一记致命的打击……  “是吗?”  依灵很是怀疑,却又驳不倒他的话,皱了一下细眉,又问:“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弄不明白?”  “什么事?”  “你跟阿意他们是不是串通好的,要不然你‘另娶’,他们怎么没有一点情绪反常……”  “我什么也没说!”  他轻轻笑,摸着依灵的青丝,道:“但,如果,他们连这点默契也没有,便枉妄费他们用尽心思的跟了我这么多年!”  昨日,阿意他们还故意装作沉不住气的跑到他跟杨鼎面前闹了一回,他们集体装出很愤怒的样子,集体没有去探看依灵,这看在杨鼎眼里,就是:方重仁玩真的,以致于他们不敢去见依灵,生怕被依灵追问,气伤了她的身子!  心思这么回转着,他并没把那些事说出来,伸出了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只说:“我没告诉你,是怕你担心……更怕你不会演戏,一旦露了馅,就没法把阿鼎拐进婚堂,到那时,我这出戏可算砸到姥姥家去了……现在没事了,各归各位,天下太平……只是几天没睡,感觉有些累……很想睡觉……”  依灵这才感觉出了他温温淡淡的笑容底下那隐隐的倦意,看来这几天,他真是用足了心思,心里不由起了几分疼惜之意,素手抚上他淡淡然然的脸孔,说:“既然累了,快去歇息呀!”  她站起拉他。  他不动,且笑且叹的重新将她拖进怀去!  “怎么了?你不是累了吗?”  依灵诧异的回头看!  “就算累了,也不睡!”  他静静一笑,在她耳边呵呵的吹气,一本正经的说:“现在你让我跟你一并往床上躺去,佳人在怀,你说你让我怎么睡得着?唉,要是你是好好的,我一定没什么顾忌,可惜你的身子还没有复原,经不起我折腾,你怎忍心挑得我失了自制,却只能眼巴巴看着不能碰?嗯,所以你识趣一些别来诱惑人便算是你在体恤我了……”  “……”  依灵的脸孔唰的红成朝霞!  重仁亮着眼,挑着一抹戏谑的笑,直往她娇艳的唇上偷香,说:“放心,我没你想像的那么文弱,九天九夜不睡也曾有过,累不死我的,你安静的坐着,就这样让我抱着坐一会儿就好,抱一抱,就能一解我相思之情,我很知足的……呵……当然,你若累,可靠在我怀里睡,等会我抱你回去……”  “你……你真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 她懊怅中带羞的咕哝了一句,美丽的螓首便轻轻向他的肩头靠上去,他的手轻轻圈住她的粗腰,含着笑齐看月色皎皎,烟火繁花。  待得许久,才散去了羞赧之色,恍惚中,她好像看见父亲慈爱的脸孔在一圈圈散开的璀璨里微笑。  “重仁!”  “嗯!”  “夫君!”  “何事?”  “爹爹在笑,他宠我一十八年,临走还给我寻了一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夫君……唉,他一定想不到他看中的女婿,竟是他一心神交赏识的少年,心比天高,率性骄傲……”  她轻轻叹息,这一年多的情景就如昨日之境,那么清晰,又那么的刻骨铭心!  “谢谢恭维!”  他低低在笑,用下巴轻轻的摩着她细致的脸膀!  她回眸嫣然一笑——谁说她“命履坎坷,福薄一世。一朝为嫁,难得善终”,这一路或许坎坷了一些,却奇迹般了拥有了别人难以奢望的幸福,含屈带怨的嫁给一个陌生男子,得来的却是世间少有的如意郎君,一段绝世奇缘!  是的,曾经泪过,曾经迷茫过,曾经甜醉过,曾经绝望过,不管怎样,个中的酸甜苦辣已成为记忆中的永恒,以后,她会跟她心爱的夫婿继续寻常而美丽的人生,朝朝暮暮待白头,送暮霭沉沉,迎前程锦绣。  她在心头感叹:真好,活着真好……  “夫君!”  “嗯?”  “谢谢你用心相守,不离不弃,将我救出劫数,给我幸福!”  重仁低头看她,温温淡笑的凝睇她明光闪闪的黑眸:“彼此彼此,能守着你,也是我的福气!”  如果,没有遇上她,他这一辈子注定会孤老于江湖之上,淡泊于山林之间,不识情爱,冷眼笑看人世间的痴与癫——  女诸葛秦云太识谷氏的“恶劣本性”,于是用心栽培出了那么一个清雅的小女子,投他所好,合他脾性,设下玲珑局,令他们彼此得了心头人,一世痴迷!  是的,那一年,一曲清秋,为伊失魂,蓦然再回首,动了心,便是一辈子沉沦!  待续!   第327章   四  晨曦,雾气氤氲,空气里飘着清甜,似有一阵欢声笑语自绿葱葱的树丛后传来,是九妹在笑……  阿意自柳树下缓缓走到栏杆前,不远处的花圃里,他们的爷,一袭烟色的袍子,淡泊,沉静,正单膝跪在地上,侧着耳认真的听着九妹的肚子,脸上泛着淡淡的笑,似乎在跟腹中的孩儿说着些什么,勾出了九妹比太阳还明曜的笑容,一双纤纤素手很温柔的拨弄着男人的头发……  金色的阳光撒在他们身上,一片鸟语花香,如此美丽的笑花,让人看在眼里不由得也跟着舒展起来!  他们——很幸福!  阿意淡淡一笑,睇着那个他们跟了十二年的男子,气宇轩昂,出尘淡雅……  对,淡雅,便若天山的雪莲,清逸澈净!  前日,爷百年难得一见的穿了一回白袍,是九妹闲来没事给他做的,说是看惯了他穿玄衣灰袍,很想看看穿白衣的他,会是怎么一种风流。  九妹拿出衣服来时,他们三兄都在场,正在跟爷砌磋武技,听九妹这么说,他飞扬的剑眉慢慢的拧了起来,盯着那雪白的衣裳,直叹:“肚里的小东西一安生,倒换你不安生了,丫头你是不是很闲,这么想闹腾我……”  “怎是闹腾,我给你做衣裳呢!”  九妹笑得美美的,一边扶着腰,一边谄媚的看他:“我就想看你穿白衣……”  “我穿白衣很难看的!何苦让我丢人现眼来了!”  他们兄弟三人也从不曾见过爷穿白衣是怎个光景,故而,见他们夫妻闲话都没有避开。  爷被九妹求的不行了,无奈一笑,只得回房换去——这个男人什么人的账都不卖,独独对九妹是千依百顺!  出来时,他们看呆了……  白衣胜雪,鬓发飘然,手持青笛,缓步徐行至柳树摇曳下的亭子时,扬眉一笑,便若天水一线临风傲立的世外仙家,不染一丝尘嚣,宁静淡远,不食人间烟火……  许久,痴目的九妹才低呼惊叫了一句:“我嫁了一个神仙……”  爷沉默了一下,拉了她就走,待到走远了,才低低的传来一句话,带着淡淡的笑,说:“丫头,神仙都是无情无欲的,有你在,你以为我能做得成神仙吗?  花林深处,衣白赛雪,自有飘渺之色,兰裙清幽,便若空谷之芬芳。  话音落地,隐隐约约的花影扶疏底下,便倒映出一道缠绵的剪影,男子身体力行的在告诉女子:他不是神仙,只是一个为她情丝独衷的寻常男人,一个长着怪僻的人中骄子!  功德圆满!  ……  阿意对着天际的浮云轻笑,脑海里翻起了的是很多年前的那一幕……  腊月,雪霁,香火鼎盛的城隍庙后,有一座破败不堪称的茅草房,之前,他们兄弟三人为了三个肉包子,被人乱棍打坏了身子:阿意伤了内脏,阿行被打瘸了,阿影因为毒发,他们怕他生狂伤人,拿绳紧紧的将他捆在房柱上。他们无钱医治,满身病伤,只能饥寒交迫的蜷缩在四面通风的破房里听天由命……  便是在那么一个充满绝望的清晨,半掩的柴门被缓缓推开,一个清丽可爱的小女孩捧着一块香甜的松花糕蹬蹬的跑进来,对着躺在草垛上的他们张望,冲他们露出一抹绝美的笑。  她年纪很小,两三岁的光景,小的都不知嫌弃他们这里又臭又乱又脏,一屁股学他们的样,坐上草垛,奶声奶气的唤:“太阳晒屁股啦,哥哥们起床了!”  没过多久,便有一个神俊的男子急匆匆的找来,小女孩甜甜的应话,一句话从此改变他们噩梦似的人生:“爹爹,灵儿没哥哥,灵儿想要这三个哥哥陪我玩……”  叶依灵,便是这样成为了他们的救赎神……  “大哥……你在想什么?”  阿行自身后钻了出来,顺着他看的方向瞄去,瞧见爷盘坐在草地上打坐练气,而九妹在抚琴,已有清幽如泉水的琴音流转开来!  “想到了过去!弹指间,便是这么多年……”  阿意怔怔的看着那张笑脸,也只有在暗处,他才会这么放肆的看她,但很快,他会离开,从此以后,她的男人会陪她,不再需要他在暗处相守!  “大哥,听爷说你打算走……”  阿影也凑了过来,问:“你打算回终南山吗?”  “嗯,我想回去看看!”  阿意折了一枝新柳,盯着柳叶细瞧!  阿行瞥着,低低念了一句:“‘纤纤折杨柳,持此寄情人’,大哥终于想回去看看敏儿了吗?”  阿意不说话,却阻止不了那抹活泼而执着的倩影跳进脑海:苍翠的终南山上,那串清笑至今记忆犹。云气萦绕的山崖上,她曾一鼓作气的对着满天云霞大叫:我——喜——欢——祈——昂……  那时,他叫祈昂!  面对她的表白,他不为所动,他说他要离开终南山去办事,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劝她回家好好择个婆家嫁了。  她不介意,说她会等他,其他男人都不若他好。  其实,他没什么好,又冷又木,闲着没事就爱拿着剑练功夫,偏偏她就是爱来纠缠他……  “是啊,敏儿至今都没嫁人!大哥,前段日子我有回过师父那里,敏儿一直住在那个草屋里等着你回去。这一等已经十二年,待字闺中二十八载,已是老尽了春华。听师父说,她为了守你跟她的这个誓盟,已经和家里闹翻,如果可以,这番回去就把她娶了吧,我跟阿影都赞成她做我们的嫂子……”  阿行微笑的鼓动他!  阿影侧过脸,也认真的劝起来:“对,敏儿……她真不容易……”  阿意心头莫名一怔,还是不说话,那些事,其实他都知道,他狠下心,十二年不曾给了她音讯,便是不想给她任何希冀,只愿她等倦了,便另寻了良人托了终身。谁想她竟是这么的痴情——如此情深意重,他若再不回去,真是太残忍了。  想了想,没有回答他们的问话,抬头只反问:“你们呢?爷那日问我们去留,你们两个如何打算?”  “跟了爷这么些年,都已经习惯了随在爷的身后,从不曾想过要离开,再说离开了又能去哪?我和阿影商量了一下,打算还留在爷身边……”  阿行拍着栏杆,瞄了一眼远处那悠闲如画的一幕,说:“等九妹,把孩子生下来,我们便出塞……爷还记得跟喀云天珠的约定,想去外头走走……唉,有时候我在想,爷到底有没有失忆,怎么什么事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脑袋瓜子还是那么的好使……”  跟他们身侧的阿陌,忽高深莫测的一笑,眼里似有什么精光闪过!  “喂,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 阿行眯眼看他,这家伙动起脑筋起来,一直就是这副贼模贼样!  “我在想,用什么法子骗他回云崖谷,我都跟他说了几十遍,让他回去掌管谷中事宜,他回回都是一笑了之,眼里心里就只有女人跟肚子里的孩子;而且,最近越发的了不得,连晨功也懒得练,天天陪女人睡到日上三竿,越来越没长进。谷家的后人怎么可能这么沉迷女色,耽误了正经事!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决定,等他女人生了,一定把那娃子劫去,让娃儿去继承谷家的衣钵,做了那一谷之主,看他还怎么逃避责任……”  阿行瞥了一眼忿忿恼辞的阿陌,直摇头,爷那是每天取血太多,身子虚,不得不好好休息,看在他眼里怎么全变了味,一定是被他们的恩爱给刺激的。  就是这时,南园的花径上,杨鼎推着他新婚妻子的轮椅缓缓走来,也不知朴明绢跟他说了什么,这小子僵了一脸儿,四处张望了一下,才转过身往花圃里唰唰唰抓了一把带露的芙蓉花,回去递上。  那朴三小姐慢吞吞的接过手,忽就弯起月牙眉,秀气清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诡计得逞的轻笑……  这一笑把杨鼎笑楞了,傻傻的看了好一会儿,不懂温柔为何物的男人竟也柔起了一脸生硬的线条,轻轻一笑,倾身上去将人搂进了怀……  幸福就是淡淡的一颦一笑,执子之手,相待到老……  山庄上,各有各的归宿,山庄外,那场战乱已息宁,瓦剌国求和罢战,江南乱烟销云散,暗楼也易了新主……  世间的纷纷扰扰还在继续,阿意决定回终南山,那个痴丫头若真没有嫁人,那么,他会用后半世赔她这十二年的痴守,学着去爱,再不离弃……  (完)   第328章   我叫朴明绢,是穿雁山庄的三小姐。  提起穿雁山庄也许没几个人知道,但要是说起菟丝千心锁,世上恐就无人不知无人不哓了。  几十年前,一个名叫朴石的制锁奇匠铸造了一把名叫菟丝千心的奇锁,锁之精巧天下无双,除开锁之人,世上无人可解。  此名一出天下玩锁奇将纷涌而至,最后个个服输而返,千心锁就此闻名寰宇。  有道是人怕出名猪怕肥,千心锁美名远扬时,正是乱世争雄之际,吴王朱元璋看中了这把锁,以天价购之,盛名一时的千机锁便在锁匠的护送下进了军营,在向吴王面授开锁机宜之后,锁匠领着恩赏荣归故里。  但,谁也没有想到,一个月后他竟死于自己的铸锁炉旁。  偷偷告诉你,他是被人毒死的,至于是谁,我不好说,再偷偷告诉你,这个人就是我们朴家的老祖宗。  一把奇锁害死一代铸锁大师,同时锁住了一个奇女子:秦英——  吴王朱元璋用千心锁困住秦英,再以秦英为要胁逼迫一个神仙似的男子谷知天替其卖命,据说,天下大势就此被扭转。  等到吴王君临天下时,我们朴家便开始隐居山林,与山为伴,与林为伍,在山林之间铸锁自乐!  祖上积德曾救过一个奇女子,那人对我们朴家感恩戴德,建了一座穿雁山庄给我们居住。  如此闲居山头,悠悠之间已过几代人,至如今,连我亦长大成人,也终于在山林间嫁了人。  在红烛高照、喜乐传扬中,我缔结了良缘,只是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嫁给尹寞……  是的,本来我以为自己会如愿的嫁给他,也一直沉醉在自己假想的幸福中欣欣然等待喜庆的到来,以为时间一长,尹寞总会喜欢我的――  我错了!  当他的坐骑闯进喜宴,当我看见那个清丽脱俗的少妇狂喜着投进他的怀抱,看到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拥抱她的时候,一行清泪滚滚而下,嗒嗒嗒的浸湿了罗衫袖,迷蒙的泪水里,我看到自己的美梦碎成了齑沫……  他有妻子,并且,他还深深的爱着她!  我终于明白:昏迷时,他含糊其词念叨的是个什么字了——是个“灵”字,他妻子的闺名!  他是一个痴情的男子!  客栈再见,他明确的告诉我,他不复再娶,他的怀抱只会容纳他妻子一人!  我酸泪淋淋,即感动他的痴情,又哀怨他的痴情!  正是这时,我毒发了,痛不欲生,投湖以求清净,却没有死成!  一觉醒来,才知庄里为了我的事,已闹的天翻地覆,明雷用一把玄锁将尹寞的妻子锁进铁笼。  这是明雷铸造得最得意的一把玄锁,除非他肯开启,否则尹寞永远救不了她。  明雷亲口告诉我的,为了我没用的姐姐,他第一次甘做“小人”,逼尹寞就犯,迫他娶我。  所以,如果愿意,我可以轻而易举的成为他的女人,圆了自己的夙愿!  但是,我拒绝了!  “为什么?”  成亲以后,有很多人这么问我。  原因并不复杂――  因为我不想做一个叫人唾弃的可怜虫!  我有我的骄傲,我拒绝把自己的下半辈子交给一个不爱我的男人。  他不爱我,我硬霸着他,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 我已经够不幸了,何必把青春花在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上。  强求的姻缘是个劫!  我要一段真正属于自己的姻缘,而不是一个悲哀的劫。  也许,男尊女卑的现实里很难找到如意郎君,男人们喜欢坐享齐人之福,他们信奉牡丹花下的风流!  如果,老天注定我这一生觅不到衬心如意的男子做夫婿,那我不嫁总可以吧!  尹寞淡笑说:“不是天下所有男子都爱眠花醉柳……”  他说杨鼎便是我此生最好的良人!  是吗?  我非常怀疑!  他笑笑,很肯定的对我说:“你若不信,我们可以打个赌!”  他赌她若不露声色的与他来拜堂,杨鼎必会来抢婚!  他还说,如果他赌赢了,让我就此嫁给他!  那,如果赌输了又如何?  我这么问他!  他笑,自信满满:“不会输!”  结果真的赌赢了!  真得很庆幸,我选择嫁给了杨鼎……  要是,当初我执迷不悟的非嫁给尹寞,我想我一定会有一个很糟糕的洞房花烛!  想想还真有些后怕,到如今我还清楚的记得花烛夜的事,那个被雷弟锁于铁笼之内的女人竟然能破锁而出,逃过人高马大的看守,直闹洞房而来――  太可怕了,也太了不得了――  若干年后,醉酒的夫君笑着对我说:“如果当年你执意嫁于阿仁,执意二女共侍一夫的话,你的下场一定惨到姥姥家!”  他突然提及这个事情,我一时有些狼狈,但没生气,只问何故,他说:“阿仁生平最恨被要胁,你别以为他平日很大仁大义,一旦恶起来比真小人还要难缠!”  我沉默,明白他所言非虚,顺着他的话又问:“那我会落个怎样的下场?”  “一纸休书贬下堂,这是最最最轻的报复……”  他举着杯,眯着醉眼,打着酒嗝一再的重申:“那小子做事很恶毒,可能会把你晾着旁边做一辈子活寡妇,自个儿则带着娇妻往外头风流快活去!我告诉你,这不是唬弄人的,他有不良前科,所以呀,嫁给我最合适不过……”  说话间,他坏坏的亲近过来,我轻笑着欲躲,却怎么躲不开他张开的健臂。他一把将我揽坐上膝头,喷着满嘴的酒香直在我的额上蹭,大手有力的搂着我的腰。  今时今日,我只在乎他,不再在乎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闲人!  趁着他醉酒,我问:“阿鼎,成亲之前,你一直待我恶模恶样的,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 这是埋在我心头多年的疑问,他从来不愿和我明说!  杨鼎邪魅的睨我,抵着我的额头,点我的唇,哼哼道:“别以为我有些小醉,就以为可以哄得我把什么都说出来!这是秘密,谁都不告诉……”  我抿嘴直笑,几年的夫妻做下来,知道他醉酒的时候最容易套话了,也不急,一边给他添酒,一边哄他说话,发誓一定让他把这秘密吐露出来。  明明他半醉半醒,很好摆弄,却每每还是被他顾左右而言其他的避了开去,最后他趁着酒兴,抱我回房,在耳边邪邪的诱惑,让我明年一定为他生个大胖儿子……  不错,我过的很幸福,一个女人只有嫁对了人,才会有快乐的小日子。  虽然我嫁的不是自己一心喜欢的那个,而是让一个陌生的他已成为我的夫婿,但我终是得了他全心的怜爱!  是的,杨鼎他很用心的维护着我与他的姻缘,很有耐心的给我时间,让我一点一点的爱上他! 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 尹寞说的极对:福与不福,祸与不祸,全在自己一念之间!  杨鼎果然便是我此生最美的归宿!  再说伊寞他们在穿雁山庄住了两个月后就离开了,至于他们后来去了哪里,我不怎么清楚,只隐约听夫君提及,说是他们远走塞外,去了那个据说由女子掌国的漠北小国,又听说他们在云崖谷逍遥自在。  后来又听闻尹寞一直在让人寻天下灵丹妙药,欲医治他们的掌上明珠:云沫!  对,他与他的夫人生养了一个女娃儿,十年后,我见到了那个孩子,一个纯净绝美的小女孩,安静飘逸,拥有灿烂的笑容,心怀天下文章,可参透人运命途,唯一可惜的是那个孩子徒有一双清水汪汪的剪目,却打一出世便无福消受世间的绚丽色彩……  尹寞宠女若宝,视若明珠,淡笑:“无碍,若有生之年,不能医好她的眼睛,我自会寻一个出色的少年护她一辈子……”  (完)  